《寄主今天收火了吗》 分卷阅读1 ================= 书名:寄主今天收火了吗 作者:雩渊 文案(c6k6.com): 作为一只被贬出主天的飞天,黎音在路过大世界的时候莫名被吸了进去,还被强行封印在本体琵琶里。 单单这样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让她不小心的签订了一个同想象完全相反的寄主! 所以说她是倒霉啊还是很倒霉啊还是太倒霉啊?(* ̄m ̄) 黎音:寄主大人~陪我去收火嘛。 蔚绯珩:不去。 黎音(软磨硬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蔚绯珩:既然你这样求我了,那先上交一半……算了,你也是我的。 所以:这就是一只飞天求着寄主去各个小世界收‘火’的故事。 ps:有的小世界后面可能有番外的,小天使萌自行取用哦~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音,蔚绯珩 ┃ 配角: ┃ 其它:琵琶,火,飞天 ================== ☆、楔子 惊叫,怒骂,混乱……往日里光鲜亮丽的丞相府此刻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火光冲天而起。 丞相跌坐在密室中的一扇门前,看着门上一圈圈排列的诡异字符,笑得癫狂。 及至执行抄家的侍卫们找到这间密室的时候,便看到丞相右手握匕,一下一下的切割着自己的左腕,匕首的刃摩擦着骨头发出瘆人的声响,血流成河,面上表情却是一片宁静。见到他们,咧嘴笑开了:“朝廷不容我,我诅咒,我诅咒你们……唔……” 话还未完,他已被人一脚踹倒在地上,而后又被两个侍卫架了起来。 一身飞鱼服,白面无须的阴柔男人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满面嘲讽道:“丞相大人,果然是在弄这厌胜之术。” 他的目光移到那扇门上,皱了皱眉。 “嗬,嗬嗬……嗬……” 丞相想笑,却只有血沫从嘴里涌出来,虚弱的身体不知从哪涌出来的力气,居然挣脱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朝着那门,一头撞了过去。 就像一个被用力摔在地上的西瓜般碎开,满地红白。 “统领大人……” 被丞相挣脱,侍卫有些惶恐。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失血过多的人竟会突然有如此大的力气,就是一个身体完好的人去撞,大概也无法自尽的这般惨烈。 “……无妨。” 统领看着丞相的尸体,神情是一片厌恶,阴阳怪气的语调:“把咱们的丞相大人包起来,跟着咱家回去。” 说罢,目光隐晦的又向那门扫了一下,便施施然向密室外走去。 没人注意到,当丞相撞死在门上时,一道浅淡的流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没入了门里。 …… “王爷。” 瑞王府中,管家刘伯恭恭敬敬的将一个盒子摆放在瑞王的面前。 那盒子几近五尺长,一尺多宽,材质是槐木,细致的木纹隐隐勾勒出一张扭曲的人脸。 瑞王挥挥手让屋内的人都出去,独独留下了刘伯。脸上的面具遮挡了所有的表情。 “这就是那密室里的东西?那扇门后就是这个?” 瑞王的语气一派悠闲,带着闲聊般的意味。 刘伯恭敬地答“是”,然后将盒子的开口方向对着自己,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确认了没有危险后,才又将盒子转了回去,里面的东西完全呈现在瑞王面前。 一把翡翠琵琶。 色泽碧绿,通体剔透。比之常见的琵琶似乎要小上一点,雕刻的极其精致,调弦用的轴都可以随意拧动,但却只有一根琴弦。其上满是锈蚀的痕迹,其余的弦位空着。 仔细的打量一番,瑞王犹豫了一下,随即一把摘下了挂在胸前的骨珩,放在桌上,速度快到刘伯根本来不及阻止。 摘下了骨珩,整个王府在瑞王的眼中便有些不一样,比之平常要暗了些。有一层光膜将整个王府罩在下面,而在那光膜外面,有着一缕缕黑影徘徊不去。 面前的木盒也缠绕着浓重的黑气,那木纹的人脸如同要活过来一般。但唯有那琵琶,好似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他心底始终感到有些别扭。 能让丞相那般狡诈的人将希望放在这等厌胜之术上,这琵琶,没这么简单。 他从出生时就有些异常,伺候他的所有宫人,皆是几天左右就会疯掉,口中念念着有鬼,看着他的目光贪婪,但却不敢再靠近他。 于是母后为他找了许多人,其中一大部分都只说他阴气重,因而总会招来些不干净的东西。但他龙气绕身,又明显不是那等不祥之人。为何会有这种矛盾之处,那些人都说不清楚。 直到,有一位游方的大师。 他说他不是阴气重,而是灵气太重。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明显的是,一个婴儿,根本就 分卷阅读2 压不住这么重的灵气,因而会招来渴望灵气的魂灵。若时间再长一些,魂灵聚的多了,便能靠近他吸食灵气,他就会死。 天生灵气重的人,护得住是祥瑞,护不住就反而会养出厉鬼。 于是大师摘下手腕上的佛珠,在那十八枚佛珠之间,是一枚骨珩,为他师傅的舍利子所化。 大师将骨珩交给了他,催促皇帝给他‘瑞’这个封号压灵气,并建了瑞王府。之后大师为王府布下了阵法,便一直留在了王府里,笑说终于找到有缘人并解了他的劫。于八年之后圆寂,金身所化的舍利子也留在了那阵眼所在,作为阵法的镇物。 只在圆寂前叮嘱他万万不得让骨珩离身。便是在王府里,若离了身,一时三刻也需得戴回去。在找到彻底将灵气收放自如的方法之前,千万小心不得大意。 一时半会看不出这琵琶的不妥,瑞王将骨珩又带回了脖子上,贴着胸口放好。默默思忖了一番,便让刘伯也出去了。 他也不将盒子盖上,静静看了一会,莫名的轻笑一声,径自去了塌上躺下休息。不过一会,呼吸声渐渐平稳,睡熟了一样。 而盒中的琵琶,也在此时,极微小的,颤动了一下。 ☆、灵寄契约 良久,似是发现周边没有任何动静,那琵琶再度颤动了一下。这次的幅度略微大了些,带出了些与木盒之间的轻微摩擦声响。 周围一片静寂,只能隐隐听见塌上人轻微平稳的呼吸。 安静的等待了一会,琵琶又是一颤,随即直接‘跳’了起来,立在了半空。只稍微停顿了一下,便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殿门口飘去。 然后…… 她就被一只手,在半空中抓住了。 听见清朗而带些磁性的声音,语调慵懒:“原来,是只琵琶精吗?” “@%£……” 你才是琵琶精!你全家都是琵琶精!本仙灵是飞天!飞天! 翠绿的琵琶在瑞王手中疯狂挣动,仅剩的那根琴弦乱颤,听在他耳中就是叮叮咚咚不成曲调的乱响,谝这声音极有穿透力,一下一下的彷如直接震动了灵魂。 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瑞王握紧了琵琶,顺便用手指压了一下那根颤动不已的琴弦,强行停止了叮咚的琴响。 “琵琶,你有名字么?” 稍稍松开压在琴弦上的手指,瑞王低声问道。他莫名觉得,刚才这琵琶精这么大反应,似乎是对他“琵琶精”的称呼很不满意。 不得不说,他蒙对了。 “^* ?”(li yin) 琴弦颤了颤,这回发出的声音不像是乐器了,倒像是一个女子低柔的诵念。 从小聪慧机敏的瑞王殿下难得的懵了。 难道这是琵琶精们互相交流的专用语言,所以他这个人类听不懂? 大概,他应该放弃和这琵琶精交流? “啊,忘了你听不懂。” 那声音又响,轻轻柔柔的,尾音略扬,像是幼猫的小爪子,挠的人心痒。 这次,说的确是人话。 “黎音,用这个世界的语言来说,我叫黎音。” “黎音?” 瑞王默默回想自己曾经看过的所有典籍,其中也有记载了关于琵琶精的,但那琵琶精……幻化成了一个英俊的男人,专做那采花贼的勾当,最后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而眼前这个,明显不是。 就在他这分心的时候,黎音抓到了机会,连忙挣扎着就想逃跑,却没料到,眼前的男人即便分神了,却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她刚要脱出那手的控制,他就下意识的握紧。 而她的琴弦,也在这过程中,割破了他的手指。 黎音呆了,欲哭无泪,此刻却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瑞王蹙着眉,试图松手,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血液以不合常理的速度从那被割破的小伤口迸溅而出,继而被那布满锈蚀的琴弦所吸取。 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 一点点的血色沁进了琴身,逐渐蔓延,直到整支琵琶完全变成了血色,如同用最上好的血玉雕琢而成,红艳瑰丽。 他有些脱力的坐在了椅子上,闭着眼缓解着强烈的昏眩感,松开了手。 黎音呆愣愣的落回到木盒里,良久…… “啊啊啊混蛋!你怎么可以把你的血蹭在我的琴弦上!” 琵琶在盒子里打滚,大哭,哭的撕心裂肺伤心欲绝。 “呜呜呜完了完了,已经是灵寄契约了呜呜……” 瑞王皱紧了眉,强忍着失血过多的不适感,抬手压在了琴弦上。 再听着这琵琶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怕不是要聋了。 “你说的,灵寄契约……是怎么回事。” 轻呼出一口气,再度松开了被压的没声的琴弦,他一面环顾了四周,一面低声 分卷阅读3 询问。 在发现自己和这琵琶在不知什么时候被一个光膜罩起来的时候,面具后的双眼明显透出了一丝冷意。 他就觉得,怎么从刚刚开始,就越发的安静。刚刚那琵琶撒泼打滚的大闹,外面守夜的人居然都没有敲门询问。仿佛没人能听见他和黎音的对话。 现在看来,这光膜,大概也是一个结界。 隔音结界。 “……灵寄契约,呜呜,嗝……就是,我被你强行用灵血签订了呜呜,现在,你是我的寄主了……” 黎音生无可恋的瘫在木盒里,声音也是无精打采的,简直恨不得哭死。 所以说她才最讨厌这种灵气重的人,一不小心弄出的血都是灵血,稍微蹭到一点就有可能被强行契约。 关键是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就压制不了他这么强的灵血,无法将契约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导。 低低的叹了口气,黎音无可奈何的接受了事实。干脆的蹦到瑞王怀里,蹭了个舒服的位置,试图与寄主大人和平交涉。 “寄主大人啊,”少女般娇甜的声音,依然是那般尾音自然的略略上扬:“您的名讳是什么?能告知音音吗?” “……蔚绯珩。” 犹豫了一瞬,瑞王殿下很干脆的报上名号。 黎音暗暗念了几遍,无力的感受着灵寄契约紧密而充满强制意味的联系,不得不承认,他们竟只是交流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已然很‘熟悉’了,比她与主天中的绝大部分生灵之间都要熟悉。 “呐,我说绯绯哦,你……”黎音在他腿上蹦哒两下,漫不经心的就把称呼改了。 “……放肆。” 蔚绯珩蹙眉。 “不喜欢?”黎音仔细的打量他一番,虽然由于面具的阻挡,她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听起来,她的寄主大人似乎不太高兴。 “那就,蔚蔚?珩珩?” 黎音觉得自己真是从善如流。 蔚绯珩闭了闭眼,深呼吸:“叫王爷。” “王爷?” 试着念了一声,黎音很干脆的摇头。表现在蔚绯珩的眼里就是一把琴在半空中乱晃:“不叫。” 理直气壮的。 “为何?”看她这般反应,瑞王殿下倒有些好奇了。 “不喜欢啊,我们这么熟悉,还是叫绯绯比较顺口。况且啊,主天的大家在相互认识以后都是这么称呼的……有问题吗?” 蔚绯珩噎了一下,但一时间又想不出该如何反驳她。当真是万事敌不过‘不喜欢’三字,但若以这般说法,她那主天之中,若是数个人的名字中有同样的字眼,岂不是乱了套? “绯绯啊。”趁着他思考,黎音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 蔚绯珩没应,目光审视的看着她,微开了口想要说话,黎音却极快的打断了他。并将话题引到了他一直都很重视的一件事上。 “你经常……都会被魂灵‘拜访’的吧?” 蔚绯珩微阖了眼眸,淡淡道:“是谁告诉你的。” 这句话,是他的一次试探。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相信她。包括她所说的那个“灵寄契约”。 毕竟这琵琶精出现的太过巧合,他甚至怀疑或许连丞相都不过是个棋子,废掉这颗棋也不过是为了将这琵琶精顺理成章的送到他的面前。 “我看出来的啊,”黎音被问得有些莫名,语气却是带着些微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你身上灵气这么重,多的都快要溢出来了,最是吸引各种魂灵的。尤其是那些徘徊于世间,最喜欢吸人精气的怨灵哦~” 顿了一下,想起之前他摘下的骨珩,黎音若有所思道:“想来,你曾遇到个有些常识的人了。那骨珩,还有现在,外面那笼罩了这里的结界,都是能压制你灵气的物事。不过,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 她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整个的在飘在他面前晃晃悠悠,带出一道道瑰艳的红光,一副得意洋洋等待被发问的心态简直不能表现的更明显。 蔚绯珩顺了她的意,问道:“你能治本?” “能啊,而且,现在就只有我能治,”黎音又飘了下来,落在了他腿上,悠闲地左摇右晃:“首先呢,最简单的一点,你可以把还在增长的灵气先分给我一点啊,这样增长的就慢了。你所修习的心法就可以帮你压制更长的时间。虽然这门心法很低劣,但的确最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蔚绯珩闻言,嗤道:“这叫治本?那我何必分给你,随便分出去不就好了?你以为我没试过?分出去反而是雪上加霜。” ……还会害了人命。 黎音晃了晃,横在了他膝上。 此刻,原本侵染了整个琴身的血色开始逐渐的消褪,恢复到她本来的颜色,却也让她开始感到疲惫。就连声音都弱了一点:“你的灵气普通人类是承受不住的,所以待他们的肉体崩溃之后还会再回到你这里,自然是雪上加霜了。 但若是给了我 分卷阅读4 ,就能够帮我恢复一点力量。也即是说,会被消耗掉。因此不会再对你造成困扰。算是解了你的燃眉之急。” 她转了一个方向,琴头指向了王府外面道:“想必你自己也能感到灵气有些压制不住了吧?你已经不能再出这个结界了。否则,那些魂灵,尤其是怨魂,将会一拥而上。 即便是如同飞蛾扑火,如果飞蛾的数量多了,也还是会将火扑灭的。 我能帮你压制灵气,但我现在力量被消耗太多,所以要先借用你的灵气养我。然后,带我去收集‘火’,等我恢复了力量,自然就可以帮你啦。” 蔚绯珩抬眸看向她,没有急着答应,反问道:“空口白话,且不说你所言是真是假,即便为真,若你利用我恢复力量之后却不肯帮我,又如何?” ☆、变成人了 黎音叹了口气,暗自腹诽面前的人类竟然如此难缠……只可惜偏偏被他机缘巧合签订了不平等契约,她根本无法逼迫或伤害寄主。若他执意不肯帮她,那她便只有力量完全耗竭之后等死一途。 “罢了,我先这样跟你说吧,有灵寄契约在,我便无法伤害你,反而要尽我所能的保护你。因为你已经是我的寄主,你若死亡,在契约反噬之下,我也可能会死。 你将灵气分给我,只是让它增长变慢,对你本身不会有伤害,并且能帮我恢复力量。等我力量稍有恢复,作为我的寄主,我需要借助你的阳气保护,去收集‘火’。 我……若收集到,我便分给你你能承受的量,对你我都有好处。 你大可不必来怀疑我,签订灵寄契约时,你应该也有感受到我的力量,若是要害你,我根本不必费这番周折。” 黎音无精打采,困倦的不行,但现在她还不能睡。先前莫名其妙的被吸到大世界来,又遭到封禁,就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的力量。被灵血强制签订了以寄主为主的不平等契约又耗掉了一部分,若不尽快取得蔚绯珩的同意,并得到一部分他的灵气补充,大概再过上几个时辰,她就要消散了。 彻彻底底的,在这个世上再无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蔚绯珩双目微阖,细细的推敲黎音的话语,良久,终于大发慈悲的点点头。还不待黎音欣喜,他却是话语一转,命令道:“起来,转几圈。” 黎音忍着困倦,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认命的爬起来,在他面前一圈一圈的自转。直到她转的脑中发晕,要一头栽下来时,蔚绯珩终于让她停下,面具后透着冷意的目光审视而谨慎。他随意的向椅背上一靠,手指摩挲着面具的下沿,动作慢条斯理,通身的优雅尊贵,说出的话却差点将黎音气死:“既然是该你求我……那么,你所说的‘火’……我要一半。” “一半?!!你怎么不去死啊,魂淡!@%……” 头脑一片昏沉几乎失去思考能力,色泽越发暗淡的琵琶一点就炸,暴跳如雷,叮叮咚咚的琴声简直堪称魔音缭乱,但终归不敢伤害他分毫。 蔚绯珩终于放心一些,对她之前的话多了几分相信,对她的暴怒不闻不问。 果然只是一小会,黎音就没了力气,破罐子破摔道:“只有一成,你爱要不要。也不怕告诉你,我现在就只有三个时辰零两刻的命途,跟我合作,你灵气过盛的问题能解决,还能得到火,若不愿意,就算了。” 顿了一下,黎音到底又放软了语气道:“看你现在的灵气强度,最多还有三年,到时候不管是这骨珩,还是结界,都救不了你。而且……一成的火,是你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再多了对你有害无益。” “……成交。” 仅只思忖一下,蔚绯珩便同意了。 他也看得出来,这真的是面前这琵琶精的底线了。况且,他也没抱希望能在三年以内找到彻底收用灵气的方法。既然如此,倒不如与她合作。 蔚绯珩的痛快反倒让黎音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她短暂的命途真的要到此为止了,谁想这油盐不进的混蛋居然就这样答应了。 不过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太多了,在听到‘成交’二字的时候,她一直紧绷的心神便彻底松懈了,此刻那疲累困顿的感觉几乎要将她吞没。连声音都有些含混不清,软的像小女孩的撒娇:“我好困,具体的等我睡过再说吧……” 琵琶打了个滚了无生气的横在他腿上:“绯绯……你的手放在我的琴头上,不要防备我,灵气…分我一点……” “……黎音?” 探寻般的问了一声,没有回应。 蔚绯珩伸手放在她琴头上,将那些即将压制不住的灵气送了过去。一道隐隐的流光在琴弦上游走,那些锈蚀的痕迹似乎都变淡了一些。看了看外面已漆黑一片的天色,蔚绯珩提着琴回了塌上,抚着琴头入睡。 …… 不过辰时,暖阳的橙光已映的一室斑驳婆娑。 黎音睡的不太舒服,便轻微的动了动,朝着让她身心舒畅的灵气源靠了过去,依旧没醒。 分卷阅读5 蔚绯珩却是被她给蹭醒了。 手心的触感光滑柔顺,却又似有些毛茸茸的。像是……头发? 蔚绯珩一惊,瞬间清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细细的柳叶眉,向下是阖着的眼,弯弯翘翘的睫毛覆下一小片阴影。再之下是挺翘的鼻子,水润的唇瓣轻抿。 白皙的小脸儿,过分精致的五官。 而他的手,正放在她的头顶。手心触摸的是水绿色如绸缎般的长发。 蔚绯珩面无表情的看着怀中七八岁大的女娃娃,拍了拍她的头顶。 “黎音。” 黎音闭着眼,困倦的呢喃着:“干什么?” 分明是带着些奶气的童音,满满的带着不耐烦的意味。 蔚绯珩没有说话,直接坐了起来,顺便又拍了一下她的头。 黎音睡不着了,跟着坐起,气怒的嚷嚷:“干什么呀,睡个觉都不行了!” 蔚绯珩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被面具遮挡的脸,只露出那双寒意凛凛的眼睛,浑身气势冷肃沉凝。 仿佛有一股寒气从脊椎处散开,黎音被他盯得有些委屈,弱弱的问道:“你到底,要干嘛呀?” “你变成人了。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蔚绯珩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手感跟捏普通人类小女孩一样,不过比他那皇侄女的脸要更软一点。 黎音疼得龇牙咧嘴。 呜呜……该死的灵寄契约,她反抗不了寄主。 身为一个人类你这么凶残真的好吗? “吸取了你一点灵气,我力量恢复了一点,自然的化形了。” 女娃娃抬起自己的小手看了一眼,白嫩嫩,肉乎乎的,靠近指节的地方还有几个浅浅的小窝。不由无奈又嫌弃的道:“果然啊,力量连一成都不到……变成这么小,好不方便啊。” 虽然化形之后的样子更加贴近天地,力量的散失也比琵琶形态时要慢许多,可是…… 抬头看向她的寄主大人,同样都是坐着,她却必须抬着头,若是平视那就连他面具的下沿都看不见! 这么看来还不如做琵琶的时候呢!那样她还能飘在半空中俯视他呢! “你还能变回去吗?” 蔚绯珩蹙着眉,对面前的女娃娃抱以明显嫌弃的态度。 真的是很不方便啊,若是被人发现的话,在他房间里莫名出现一个这么小的小姑娘算怎么回事啊?也就只能跟刘伯说她是那琵琶变得了吧。 “……变不回去。” 对于蔚绯珩的白眼,黎音那是一万个不满意。不过她却是真的变不回去。毕竟只有人形与乐器同存,才是飞天真正的本体形态。 若想要强行变回去,就只能自行将力量再散失回之前那种程度了。 这么傻的事情,她才不会去干呢! 伸手在一边榻上摸了摸,她果真摸到了缩小至合适她现在身形的翡翠琵琶。将琴抱在怀里,黎音轻轻抚摸锈痕变淡的琴弦。即便是只有七八岁大的女童模样,在她抱琴的这一刻,沉静婉约的让人忽略了她的外貌年龄。 能恢复成真正的本体形态,尽管是变小了,黎音也是有些意外的。 在被封禁成琴的时候,她本以为一定要力量回复五成以上,才能再度成功化形的。现在看来,应该是因为吸收了蔚绯珩的灵气,导致封禁出现了缝隙。虽然这缝隙微不足道,但能够化形,她所能做的事就比琵琶形态时要多的多。 能让令她都束手无策的封禁出现缝隙,真不知道,他的灵气……该是有多强…… 最重要的,他只是人类啊,还是没经过修炼的。 “我要出去一趟。” 蔚绯珩站了起来,看着黎音水绿色的发,同色的小衣裳,还有那张过分精致的小脸,怎么看都是个妖物。 想了一下,蔚绯珩又不放心的叮嘱她道:“我会尽快回来。你待在房间里,别出去。” 黎音看了看外面,结界的光膜在她眼中清晰显现,光膜之后乌泱泱的一片黑影徘徊游荡。 即便他已经将灵气分给了她一些,但还是太强了。对那些魂灵来说,他简直就如同黑暗中万千灯火汇聚般耀眼。 “绯绯,”她开口叫住他:“你要去的地方,在结界外面吗?” 蔚绯珩停住脚,点头。 “你不能出去。会被魂灵缠上的。” 黎音抱着琴从塌上下来,走到他的面前。因为仰着头,原本长及脚踝的发梢轻拂在地面上,却不沾尘埃。 蔚绯珩稍稍蹲下身,让她一直这么仰视,他有些过意不去:“你有办法么?” 黎音点点头,思虑片刻后跑到架子旁,有些吃力的抱了上面的水盆放到屋子的正中间,又取了他笔架上的狼毫沾了水,围绕着水盆画出阵型。然后指挥着她的寄主大人把琴放进水盆里,并要他滴十滴血进去。 蔚绯珩乖乖的照做,眼看着那血直接沁进了琴身,分毫未晕散在水中。 分卷阅读6 黎音盘膝坐在了水盆前,十指交叠掐出一个灵印。 琴身浸了他的灵血,强烈的灵气熏的她面色嫣红。直接吸收灵血与借着灵寄契约的联系吸收平缓的灵气不可同日而语。她现在太过弱小,昨晚吸收的那些都还没炼化完全,现下便须用尽全力。只能勉强分出心神道:“三个时辰以内回来。” ☆、密谈 蔚绯珩点点头,转身出了屋子。黎音隐隐听到他吩咐了下人不许进屋。 昨晚他耗费了那么多灵血签订灵寄契约,今天想不被魂灵缠住尚且需要分出十滴灵血。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类会有如此强的灵气,而那灵气与日俱增。他分明并未修炼,唯有一门低劣的心法还是用来压制灵气增长的。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体日夜被高强度的灵气冲刷,竟然直到现在都未崩溃。即便他出生于皇家,有龙气的保护也不该如此。 那么高的灵气强度,连她都压制不住的质量…… 简直像是…… 化形的灵漩。 黎音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随即失笑。 且不说灵气漩涡只存在于主天的灵渊之中,像她这样弱小的修为连靠近都不能,便是大世界也承受不住灵漩一转。更别说,灵漩乃是死物,只是不停转动汇聚天地间的灵气,而若没有灵智便根本不可能化形。 无论‘它’是有多强大。 暂时想不出结果来。黎音便不再去想,转而专心致志的吸收那些灵气。 侵进琴身的灵血横冲直撞,弄得黎音苦不堪言,暗暗下定决心待蔚绯珩回来以后定要叫他赶紧带自己去小世界。 若有了火,压制他的灵气便会简单许多。 …… 蔚绯珩出了王府便一路赶往皇宫,往日至少要耗费上半个时辰的路程如今只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事实上他的王府距离皇宫极近,本也就只两盏茶的路。如现在这般才是正常的。只是大约从四年前开始,他只要出了王府就会被魂灵缠绕,阴冷凝滞时时的阻碍着他。 于是之后他每次出行的时候都会将阵眼的舍利子带上,然后尽快处理完需要做的事情,在两个时辰以内回来,以免阵法失去镇物时间太久会出问题。 但即便带上了舍利子,近来被魂灵缠上的感觉也越发严重。他已有许久没有像今天这般畅快了。 因而他毫不受阻的进入御书房后,埋头在奏折中的皇帝陛下抬头就发现了自家亲弟弟的好心情。 时常冷着的双眼此刻温雅和煦如被暖风拂皱的池水,即便隔着面具都透露出他的愉悦。更别说他自进来时就摘了面具的下半部分,露出的嘴角都是弯着带笑的。 于是蔚绯珏放下御笔,招呼蔚绯珩近前坐下:“我已有几年没见过你这么高兴了。” 是“我”,而不是“朕”。 对于蔚绯珩这个他几乎是当儿子养大的弟弟,蔚绯珏对他的纵容程度超乎寻常……只要弟弟高兴,想把奏折点火烧了玩蔚绯珏都不会反对,只会让底下的大臣们再写一份,同时不许他们有丝毫的不满显露出来。 幸而瑞王殿下从小就很懂事,从没给他惹过这种不着调的麻烦。 熟练地将书案一旁的椅子拖出来,蔚绯珩施施然地坐在了皇帝面前,语气之中仍带着明显的愉悦之意:“啊,今天没被‘缠着’。” 随意的扫了一眼那些摊开在书案上的奏折,蔚绯珩的目光略微顿了一下,随即颇为嫌弃的用两指捏出一本来,语气中满是不屑道:“这么点小事礼部都拿不出主意了?养着他们是干什么的?” 那奏折上洋洋洒洒的一大片,主要内容不过是附属国赵国即将带着贡礼来朝拜,而我商洛国作为泱泱大国,接待附属国既要有风度又要有威严,那这国宴是摆的隆重些呢,还是简单些? 蔚绯珏看了一眼被他捏着的折子,对他算得上不恭敬的举动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慢条斯理的解释道:“不过是因为赵国此次带来的贡礼中包含了一位公主。在他们看来,这公主说不准就会成为皇妃,王妃之流,但也没人说得准这事儿。这礼制上,自是要难办些了。说来,我倒是更好奇你的事情,”动作自然的亲自倒了杯茶递过去,皇帝陛下一副悠闲情状:“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居然不缠着你了?” 看了皇帝一眼,蔚绯珩接过茶杯,正色道:“昨天抄了丞相的家,周统领在地下的密室里,找到了一把翡翠琵琶。” “就是你之前说的,丞相弄厌胜之术的事?” 蔚绯珏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他从来都不担心那些厌胜之术,就是因为蔚绯珩能‘看到’。况且他虽然任性一些,喜欢时不时的折腾那些大臣,但商洛国在他的治理之下,年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一般的厌胜之术根本对他没影响。 明君和昏君的区别,并不是说说而已。 “是,也不是。” 模棱两可的答案吊足了胃口。 “丞相的确是弄了 分卷阅读7 厌胜之术,甚至以他自己的命作为血祭来发动。 在那密室里有一扇满是符文的门。不过却不是丞相想的那样,可以用来伤害你的,而是用来封禁什么东西。 现在想来,那扇门,甚至那个密室,只怕都不是他自己建造的。或是他无意之中发现,或是他受了什么人的诱导。 而那翡翠琵琶,自称是一只飞天。” 蔚绯珩原原本本的将黎音的话复述了一遍,包括他准备与她合作去小世界的事情。然后耐心的等待蔚绯珏的判断。 他的确没找到黎音的说辞中有甚不合理的地方,但这不代表蔚绯珏也找不到。 对于皇兄,他绝对的信任。若蔚绯珏说黎音不可信,他就能直接将黎音绑过来交给蔚绯珏处置。 “按你说的情况来看,她说的有很大可能是真。毕竟如果她要害你,的确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去年你也曾跟我说过,大概还有四五年左右,你身上的灵气就会强到骨珩与舍利子加起来也压制不住的地步。而我能确保这句话除了你我,没有人知道。” 仔细斟酌了一会,蔚绯珏点头表示了同意:“可以合作。” 近二十年来,他为了蔚绯珩的‘怪病’找了无数的奇人异士,但每一次都是以失望收场。可以想见,在接下来的三年内找到办法的可能性实是微乎其微。 黎音突然的出现,几乎相当于将要溺死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最为重要的是,看今天的情况,她确实将蔚绯珩的灵气压下去了——尽管只有三个时辰。 “那么,按照她的话推断,就在最近吧,我大概要离开一段时间。” …… 蔚绯珩回去的时候,还在黎音说的“三个时辰以内”。 由于他早上离开时的吩咐,这段时间内并没有人接近他的卧房,房门依然紧闭。 虽然明知这才是应该的,蔚绯珩却莫名觉得有些太过安静。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灵寄契约的关系,他隐隐有些担心黎音。 他快上两步,一把推开了房门。 仿佛在眼前盛开了一朵血色的花。 妖冶,诡魅。 黎音躺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身下铺延开的大片血色展成一幅诡异的图画,将她娇小的身体包裹在内,染红了原本碧色的衣裳。整个人如同一个残破的木偶,了无生气。 蔚绯珩几步上前,伸出了手却又顿在了半空。 他不敢碰。 他根本不知道这血色图案是怎么回事,也不确定,会不会因为他的莽撞伤害到她。只能站在血图外面,一声声的唤着她的名字。 “……绯绯……” 终于,在他第四次叫她的时候,得到了回应。 黎音勉强的睁开眼睛,目光寻到了他。费力的抬起一只手伸向他,声音微弱:“……握着我。” 蔚绯珩抓住那只小手,便见黎音明显松了口气,再度闭上了眼睛。不过一会功夫,那张小脸上便渐渐恢复了血色。而她身下的血图,也如同有生命一般回缩,一丝丝的侵进她的身体后消失。 黎音坐了起来,屋中已干净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不是她染血的衣裳,刚刚的一切都像是幻觉。 而且,她看上去,似乎又变小了一点。 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大了,白面团子一样软嫩。 蔚绯珩看着她捞起水盆中的琵琶,才发现那琴身上,不知何时印上了刚刚的血图,仿佛被深深的蚀刻进了琴身里面。而原本碧翠通透的颜色也变得有些暗淡。 “黎音,你刚刚……是怎么回事?” “飞天镜,我们该去收火了。” 黎音将琵琶举起,让他能看清里面的血图:“有一个小世界即将崩溃,飞天镜感应到了,这是母意识给出的星图。” 待蔚绯珩看清以后,黎音抱好琴,从地上站了起来。除了外貌变成了六七岁大小,她看起来似乎已经恢复许多。 她一手抱琴,一手拉着蔚绯珩走向床榻边坐下,因还有些虚弱,干脆就将他当做软垫一样靠着:“原本,如果只是接受星图,是没事的,最多就是昏睡一会。只是你的灵血极难压制和吸收,我必须全力以赴,因而在受到飞天镜母意识冲击的时候,没控制好,让灵气产生了紊乱,才会变成刚刚那样的。 幸亏你及时回来了,有了灵寄契约的力量压制,灵气才温驯下来。若再晚个一时半刻的,我怕是要爆体而亡了。” 说到这里,小姑娘一骨碌的转身,坐好,白嫩嫩的包子脸上一副乖巧的表情:“绯绯,带我去收火吧,若是去晚了,小世界崩溃了,火可就没了。” 蔚绯珩忍住掐她两下的冲动,难得温声细语的道:“好。” 他突然的好说话,黎音反倒有些呆住了。原本准备了一肚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全都憋了回去。她默默的想着莫不是要卖萌撒娇才对蔚绯珩有用?这么看来,变成小孩子似乎也是有些好处的……?(大雾) 然而,蔚绯珩又加 分卷阅读8 了一句:“不过……” ☆、飞天舞 不知为何,听到蔚绯珩接上的这句“不过”,黎音非但没觉得自己被耍了而生气,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恩,这样才比较正常……心里这般默想着,面上的神色却是一片乖巧。 “你先跟我说说,所谓的小世界,还有‘火’,具体都是怎么回事。说得清楚了,我就带你去。” 蔚绯珩好整以暇的坐着,饶有兴致的看着女娃娃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最终定在了妥协上。 “……在位面中,最高的是主天。而主天之下,大世界唯一,中世界三千,小世界如恒河沙数。” 不得不妥协,小姑娘有些垂头丧气的开始解释: “在这位面之中,有无数的本源能量漂浮游荡,其中绝大部分会被吸附进大世界和中世界,进而融合成为其一部分。而剩下的那些,或许会逐渐消散,或许聚集在一起,就形成了小世界。 当小世界因为某些原因崩溃,它们就会以‘火’的形式呈现。那个时候就可以收集。如果不去收集,过一段时间之后,它们也会自行泯灭。” 想了想,稍稍组织一下语言,黎音接着道:“你应该知道‘运’吧?” ‘运’? 蔚绯珩想了一下,问道:“运势吗?” “不太准确……运势,只是‘运’的一部分。不过,你也可以当成是运势来帮助理解我接下来的话。” “世界”要维持其存在,就需要本源能量的稳定。维持其稳定有很多条件,其中最不可或缺的是维持‘运’与‘非运’的平衡。 主天之所以恒久存在,是因为‘它’是本源能量的具象化,即本源能量最为稳定的形态。 而大世界与中世界虽达不到具象化的程度,但却分别能满足‘极多’和‘较多’的维持条件,所以也比较稳定。 但小世界却不同。 小世界仅仅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运’与‘非运’的平衡。一旦这个平衡被彻底打破,就会即刻崩溃。 ‘运’与‘非运’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会承载于该世界最主要存在的物种上。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 黎音竖起一根手指,表示这是一个人。 “你生而在皇家,是这世界上最尊贵的地方,从小锦衣玉食,生活顺畅,你身上的‘运’,便比普通人要强的多。” 见他点头,小姑娘又竖起第二根手指,指向外面:“……那些生而穷苦,从小食不果腹,生活悲惨的人,他/她的身上,便承载着诸多‘非运’。 当然,真实的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我所说的只不过是承载体的其中一种情况。 运和非运在大多数情况之下都是可以转移的——虽然转移的条件不明。 所以,造成不平衡的可能之一,便是运或非运的承载者在某种特殊情形下,或者是死亡,或者是其他的,例如封印,或突然地魂飞魄散之类……导致了无法转移,随着承载者一起消失,小世界也随之崩溃。” 黎音说完,见他还在思索,便团着身子蹲坐在他面前,眼巴巴的瞧着他。 勉强理解了意思,蔚绯珩抬头便见黎音正委委屈屈的,一副生怕他不答应的可怜样子,不由得有些失笑道:“罢了,算你过关了。” 看了一眼她不知何时重新变得崭新干净的翠绿色小衣裳,蔚绯珩站起身道:“走吧。” 黎音欣喜的点点头,抱着琴下了塌,在他面前站定。 不知想到什么,她粲然一笑道: “绯绯……你见过飞天的舞吗?” 话音落时,娇小的身形在他面前旋转舞动。发丝与衣袂交织,翩然飘飞,如莲盛开。 碧绿的琵琶衬着嫩藕般的手臂,纤纤的柔夷在琴弦上轻抚,水润的唇中吐出那诵念般的语言,婉转低柔,如同海妖的迷歌。 这一刻,在他面前的仿佛已不是六七岁的小女孩,而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魅人心魄的妖姬。 他也曾见过壁画上曳云起舞的飞天,也曾想象过该是怎样的舞姿。 只唯独没想过会是这般精致的妖物,这般倾世的舞。 随着黎音的舞蹈,原本蚀刻进琵琶深处的血图渐渐透了出来。映的满室荼蘼的红光。 在那血图扩大到足以包裹住他们的时候,黎音的舞姿突兀的一收,抱着琵琶扑进他怀里。微微喘息着道:“抱着我。” 蔚绯珩听话的抱住她,双手被她拉过去,一手按弦,一手重重的扫了过去。 “铮……” 一声琴鸣,他骤然感到身下一空,已是身处于完全黑暗的空间,没有方向,没有时间,仿佛一瞬,又仿佛亘古。 他一时迷茫于自己是否还活着。 “绯绯……我在呢。” 带着些奶气的童音响起,有一只小手轻轻按在他的手上。一束光线笼罩了他,濛 分卷阅读9 濛如月光。 他垂头看去,黎音正在他怀里,仰着小脸看着他。见他低头,便露出安抚的笑容来:“不要怕哟,你现在再向周围看看,很美呢。” 他听话的看向四周,原本压抑的黑暗全然不见,只剩下深浓的墨蓝,一道道各色的流光从他们身侧划过,在眼前留下斑驳的光影,久久不散。 猩红的血图包裹着他们,如有实体一般流动,波纹漾漾。 远处是一片片白色的细砂,或聚或散,映着那些流光,幽幽的闪烁。 光怪陆离。 眼前的景象似有魔力,吸引着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全然不知时间流逝。 “绯绯,闭眼。” 黎音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有些模糊不清,却将他惊醒。蔚绯珩乖乖的闭上眼睛,不过片刻,便似接触到了强烈的光线。即便闭着眼睛都感到眼球一阵阵的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突然踩到了一片实地,与此同时,他听到黎音有些疲惫的声音道:“我们到了。” 蔚绯珩睁开眼睛,发现他和黎音已站在一处宽阔的官道上,周围绿树成荫,路上一个行人也无。 朝前看去,空旷旷的毫无遮挡。一眼便看见远处高高耸立的灰黑色城墙。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 “这里……就是小世界了?” “恩……” 黎音应了一声。声音低低的,像是有些虚弱。 低头看向黎音,小姑娘抱着琴靠在他身上,双眼微阖,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满是疲惫的神色。 虽然有星图的一层保护,蔚绯珩本身也具有极强的灵力,但毕竟是个没经过修练的普通人。她既要护着他的肉身不坏,又要时时注意他的精神,以免他的心神迷失在无尽的位面星路之中,而在这之外,她还要时刻维持灵力的输出来赶路。 在蔚绯珩感觉好似没有多久的时间,事实上却是整整四天五夜。时刻的绷紧心神以及灵力的大量消耗都让她感到无比的疲累。若非是在之前有蔚绯珩充足的灵气养护,只怕现在她已经昏睡过去了。 想了一下,瑞王殿下干脆弯下身子将黎音抱了起来。娇小的身骨便是加上琵琶都没有多重,抱在臂弯里轻若无物。蔚绯珩轻声问道:“怎么走?” 身子骤然离开地面,突然地失重感让黎音下意识的一把搂住蔚绯珩的脖子。随后反应过来,原来是她的寄主大人难得的善心大发。定了定神,黎音仔细感知了一下,随后伸手指向远处的城墙:“那边。” 再度感知了一下,黎音确认道:“就是那了。我感觉得到……那座城里,失衡最为严重,崩溃将会从那里开始。” 闻言,蔚绯珩的脚步不由顿了一下。随即边走边问道:“不是要崩溃之后才能收集火么?我们就这样直接去崩溃的发生地,小世界崩溃时不会波及到我们吗?” “不会。” 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寄主大人的服务,黎音搭在他臂弯的小腿悠闲的一晃一晃,懒洋洋的解释道:“毕竟我们与小世界的层面不同,就如同你去看一幅画,画里面再怎样波涛汹涌,洪水滔天都影响不到你。至于为什么不在崩溃后直接收集……” 黎音犹豫了一下,思索着该怎样去说:“小世界的火,毕竟是属于‘它’自己的,即便是崩溃,也还带着独属于‘它’的烙印。若我们与这烙印毫无交集,那就根本不可能碰触到它。 就像,你摸不到画里面的东西,不管它在你眼中有如何的真实。不过,若是你能把手身进画里,那就不一样了。 平衡的崩溃,是一段因果。当我们沾染了这段因果,也就与‘运’或‘非运’有了交集,这样,等火出现的时候,我们就能收集到它了。” 黎音抓了一缕他的黑发绕在指尖,心血来潮的凑在自己碧绿的发边对比着。绕啊绕的玩的不亦乐乎。然而只是一个不留神的功夫,那两缕头发不期然的缠绕在了一起。 “啊~怎么缠上了。” 黎音有些懊恼的嘟囔一句,随即手指一划便将它截断了,饶有兴致的编了一段。 眼看着距离城池越来越近,她顺手就将发辫一扔,伸手指向城池里面道:“绯绯,进去了往那边走。” “知道了。” ☆、女帝,男色(一) 城池的名字,就叫做“皇”。 巨大的一个字孤零零的立在城门正上方,无比的直白明确。 整座城池巍峨恢宏,道路宽阔到可容双架驷车并行且尚有余裕,道路两边的商铺,民房都是按着规制的大小和形状。整齐,有序,却很无趣。 还是正午,路上却空空荡荡的,连丝人气也没有。而路两边那些房屋的门,却都悄悄的开着一个小缝隙。缝隙后一双双鬼鬼祟祟的眼,好奇的觑着那正走在路中间的两个人。 其中之一是个男人,锦衣华服,气势沉凝,身形却有些单薄。 他的脸上戴着面具, 分卷阅读10 看不出多少年纪,但在他怀里,却抱着一个小女孩。 小小的,看身形估计只有几岁大小。比较奇怪的是,那女孩的发色是剔透鲜嫩的水绿色,而在她的怀里还抱着一把琵琶。 一扇扇的门后面,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每个人的声音都很小,汇聚在一起却仿佛暗潮般汹涌。 “看他们那打扮。” “很奇怪啊。” “我也觉的,好奇怪啊。” “那女孩怀里还抱着琵琶,看着是翡翠的吧?那女孩……应该是个妖物吧?” “我看着也像。” “这么奇怪,该是来揭皇榜的吧?” “应该是吧?” “是吧?” …… 原本寂静若鬼蜮的城池瞬间起了喧嚣。一句句到最后几乎重叠成了一样的声音:“揭榜吧,治好女帝陛下吧……” “不然……” “不然的话……” “要生活不下去了啊。” …… 蔚绯珩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其中一家装饰最为华丽的商铺,才要迈步走过去询问一些事情…… “砰” 那扇门极干脆的关上了。 紧接着…… “砰……砰砰砰……” 视线中所有的小缝隙,全部消失了。关门的声音甚至连绵到目不可及的远处。 这城里,是出了什么问题? 蔚绯珩微微蹙眉。 “绯绯……” 黎音伸手,指尖轻轻点在面具的眉心处,压低声音道:“我们,去看看他们所说的那份‘皇榜吧’?” 蔚绯珩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 …… 因为路上没有行人,那些缝隙也全部合上了,他们无法找人问路。幸而直到目前为止,大路就只有这笔直延伸向皇宫的一条。而若是皇榜,必然不会张贴在其它那些不起眼的小路上。 一路走过去,蔚绯珩看左边,黎音看右边。 不多时,蔚绯珩便顿下脚步,然后直接左转。 黎音的视角瞬间被转换。 而后,一张明黄色的皇榜呈现在了眼前。 大致的内容,是女帝患了怪病,于是皇夫下发了皇榜,征召一些奇人异士来医治。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能治好女帝尽皆重重有赏。 并且,治好女帝的人,可以任意提出一个“不太过分”的要求。在最结尾处甚至注明了,就算女帝的救命恩人提出想要做一名异姓王,都不算是过分的要求。 蔚绯珩与黎音对视了一眼。 但还没等他们继续做出什么交流,一队人马便浩浩荡荡的赶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在了中间。 其中那个统领模样的人下了马,态度恭敬地做了一揖,道:“这位……呃……两位,可是来揭皇榜的高人?” 蔚绯珩犹豫了一下,看向怀中的黎音。 小姑娘思忖着看着皇宫的方向,继而,微不可见的对着寄主大人点了点头。 蔚绯珩便直接伸手揭下了皇榜道:“带我们去见女帝。” 看见他这一举动,胡统领大喜,连忙从队伍后面牵出几匹马来,将两人引了过去,恭敬道:“这几匹都是极温顺的马,请高人随意挑选一匹,随小人先去见见皇夫。” 蔚绯珩随意挑了其中的一匹黑马,抱着黎音上了马。见她在身前坐稳了,便策马跟着胡统领一路向皇宫行去。 皇宫里虽也有些冷清,但比起外面那如同鬼城一般的情形却是好的多了。 起码能看见宫女太监有序的各自做事。 蔚绯珩与黎音一直被被带到了女帝的寝宫偏殿才下了马,皇夫轩离策就坐在殿内等着他们,手边茶几上放着一盏压根没动过的茶。 他的外貌极英俊,剑眉星眸,玉质金相。但更为引人注意的却是他通身的气质。 清雅,尊贵。 矛盾,却又融合。 见到他们进来,他露出一个笑容,仿佛整个屋子都随着漾起了暖意。 “二位,请坐。” 他伸手引向自己对面的座椅。 对于蔚绯珩戴着面具,遮住整张脸,见了他也并不摘下一事,他只字不提。 蔚绯珩顺了他的意,抱着黎音坐在他的对面,开门见山的道:“女帝得了什么病?” 轩离策面上表情不变,只沉默了一瞬,便道:“怪病。” 蔚绯珩蹙眉。 有些怀疑是这位皇夫不愿意说,想先确认他和黎音是否有能力治病。 “两位,先请不要见怪。” 轩离策端起茶杯,杯盖在水面轻划,带出些轻微的刮擦声响:“陛下的病,很难治。” 浅浅的呷了一口茶,他语气虽是平淡,听着却让人感到有些阴沉和压抑:“五年前,陛下得了那怪病,险些殡天。我便是召集了所有的太医都无 分卷阅读11 济于事。因此我开始寻找那些奇人异士。 只要能治好她,不论要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终于,在三年前的那天,有一位异人接了皇榜。看过陛下的病后,他对我说,若我愿意以身染的所有龙气作为代价,他就可以,治好陛下。” 手臂被黎音突然抓紧,蔚绯珩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深深的低着头,看不到她的神情。 隐隐感觉她似乎很想知道轩离策的选择,于是蔚绯珩问道: “……你同意了?” “是的。” 轩离策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我没有理由不同意。” 即便他自欺欺人,他也知道,他的初初已经死了。 但是那位异人也并没有说谎,他确实拥有治好女帝的能力。 于是他毫无犹豫的满足了异人提出的所有条件,只要这些条件与治好初初有关。 异人所需的材料数量庞大,为此他征兆了全国的民夫来服徭役,甚至不惜向邻国动兵,并不计代价的硬生生以军队数量的优势来以一换一的消磨,最终取得了胜利。 经过这般的大战,民夫的数量不够了,他就强制女人和小孩也来服徭役,硬是在半年之内凑齐了所有材料,并按照异人的要求,一丝不苟的建造出一座巨大的祭坛。 之后,一个满月的日子,异人说,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他满心欢喜,看着异人在地上距祭坛一丈远处画了一个法阵,并站在祭坛顶端做出一些在他看来很奇怪的举动,而后,伸手对着他遥遥的一招。 那一瞬间,他便感到身子一沉,好似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离体而去。 但他毫不在乎。 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直到他的初初出现在了法阵正中央。 完好无损的,一如她生前时那般。 异人似乎也松了口气。 然后,便接着做那些怪异的举动。 当一炷香燃尽时,有一道淡红色的流光遥遥的从天际飞掠过来,他看着那流光,好似看到了初初。 那该是她的魂魄吧? 他想。 他兴奋又紧张的看着异人小心翼翼的引导着流光走下祭坛,逐渐靠近初初的身体。 然而,就在这时…… 一道如蟒似龙的紫色雷霆突兀的从天而降,正正劈中了那异人的头顶。 他见机的快直接横扑过去将初初护在身下,再抬头看过去时,却已只见异人焦糊的尸体。 而他的初初,没有醒过来。 尽管她眉眼如初,面色红润,甚至连身体都还带着些温热。 “带我们去看她。” 软糯的童音响起,在一时寂静的偏殿中显得无比突兀。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了说话的黎音。 却见小姑娘坚定无比的重复了一遍:“带我们去看。” 蔚绯珩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轩离策,等着他的决定。 轩离策看着黎音,未免有些犹豫。 他早就注意到这个水绿发色的小女孩,原以为她是面前这位戴着面具的‘高人’所豢养的妖物,现下看来,事实如何还不一定。 没有犹豫很久,轩离策便起身道:“那么,劳烦二位了,请跟我来吧。” 蔚绯珩抱着黎音跟在轩离策身后,走向主殿。 半道上,黎音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襟。 他顺从的低下头,黎音便攀附在他耳边,小声道:“这个小世界若是崩溃,就是因为他。” ☆、女帝,男色(二) 黎音攀附在他耳边,小声道:“这个小世界若是崩溃,就是因为他。” ‘他’?轩离策吗? 蔚绯珩有些惊讶。 不过只是个深情地男子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妻子已死的事实,并想尽办法要复活她罢?这样就会使小世界崩溃吗? 黎音见他不信,也不多说,只是叮嘱道:“一会,等看完了女帝,若我拽了你的袖子,你就跟他说女帝的情况是离魂,但不太好治,所以你要先想想……先跟他要个休息的地方来,我一边歇歇,一边再慢慢告诉你。” 蔚绯珩微微点头。 主殿之中,窗子全都紧闭,并以布幕遮挡,因而有些昏暗。唯有门边和床榻前留了些灯盏,更显得空旷了些。 塌前薄纱垂落,层层叠叠。透过这层屏障,只隐约可见,有一女子仰卧。 想必,是那位女帝了。 “初初……” 轩离策快步上前,伸手撩开纱幔,低声轻唤,满面温柔神色。 蔚绯珩也抱着黎音跟了过去。 床上的女子肌肤莹润,修眉红唇,五官姣美又带有独特的英气。她的神态安稳,脸色如常,一如只是在睡觉。 “你们,治得好她吗。” 轩离策突然开口,声音冷峻酷厉 分卷阅读12 。 他转过头来,神色越发阴狠而疯狂:“若治不好,你们就去死吧。” 蔚绯珩没有说话,他在等黎音 黎音默默的观察了一会躺在塌上的女子,而后,悄悄的拽了一下蔚绯珩的袖子。 “治得好。” 蔚绯珩当即开口道:“离魂罢了。” 听得他这句话,轩离策冷静了一些,只目光定定的盯着他。 “不过,我要先想想该如何救治。如今奔波劳累,你先给我一个休息的地方,待我歇息好了,明天便可以开始医治陛下。” 轩离策低笑,笑意不达眼底,蕴含其中的尽是冷意:“你,别想逃跑。若治不好她,你就死。” 蔚绯珩嗤了一声,不屑道:“你大可以派人在屋外看着我们。若你人手足够,围着屋子一圈我也不会介意——只要你不监听。 我既然说治得好,那就一定治得好。但这离魂不好医治。不论什么,都需有一个平衡,想要怎样,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先前找到的那位‘异人’,可不就把命给搭里了么?” 蔚绯珩的声音平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事实上却都是根据只言片语的准确信息在瞎掰。 知道女帝真实情况的黎音暗暗欣喜,寄主大人可真是靠得住,居然编的这么对点子。 轩离策被说服了,又恢复了之前那般清雅如竹的模样,派人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宫殿休息。 整个殿外各处都有人看守,当真是围了一整圈,防止他们逃跑。 “说罢,你已经完全知道了这小世界的情况了吧?” 终于有了休息的地方,蔚绯珩坐在塌上,将黎音放下,揉着手臂问道。 “恩,现在,这个轩离策,他本身就是运和非运的集合体。” 黎音一边狗腿子的帮瑞王殿下揉捏手臂,缓解疲劳,一边叙述她现在已知的信息。 “我虽不知道为何运和非运都转移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不过,现在看来,他就是‘平衡’。若他这个平衡破了,这个小世界也就不复存在了。你可听到他说,那异人要走了他的龙气?” “恩。” 蔚绯珩点头,那时他还很奇怪黎音为何会突然有那么大的反应。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黎音指了指天:“小世界也有‘天道’,只是相比大、中世界和主天,层面比较低而已。现在,轩离策就是平衡,体现在他身上的,就是龙气与怨气的程度。那个所谓的异人,还是有一些微末道行的,他大概能感到龙气的重要,知道它是顶级的气运,因而想要利用龙气来复活女帝。 但这样做,就触动了平衡。 天道不会忍受平衡被破坏以致自身崩毁,所以才会在引魂的时候降下天雷劈死了那个异人。魂魄没有引来,女帝没有复活,龙气也就没被消耗,重新回到轩离策身上,也就继续保持了平衡。” 一连说了一长串,黎音有些口渴。蹬蹬蹬的跑下去倒了杯茶喝完,又讨好的倒了一杯端给了寄主大人。 蔚绯珩接过来,喝了一口,思索着问道:“既然天道会阻止,那岂不是根本无法复活女帝?那明天就会穿帮了。” 黎音坐在塌上,悠闲的晃着小腿,笑眯眯的道:“绯绯啊~你又忘了……这个小世界的‘天道’,可还管不到我们头上。 不过,既然要去沾因果,我们倒是需要把女帝的魂给引回来,让轩离策能见见她。 他身上的怨气已经重到随时都要冲破平衡的地步了,就算没有我们,这小世界大概也会在后天崩溃。 只是可惜了,这世界上,还有许多许多人,都会随之消散吧……” 蔚绯珩微微蹙眉,不太明确自己此刻的心情,但听了黎音这话他只觉得不舒服,很不舒服,但犹豫了片刻,终是将翻腾的心绪暂且压下。 翌日,依旧由蔚绯珩抱着黎音,在一群侍卫呈‘口’字形的严密“保护”下,一路行到了主殿。 没办法,黎音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小,若光靠她的小短腿天知道要跑到什么时候。 他们到时,轩离策正坐在书案后面,认真的批阅奏折。但却在他们进来时,立刻便放下了笔,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们。 蔚绯珩将黎音放在座位上,自己也坐了下来,顺手拿了桌上的茶盏把玩,慢慢道:“想救活女帝,需要你付出些东西。” 轩离笙张口就要应下,蔚绯珩却打断了他:“你先别急着答应。” 他将杯子放下,满目认真道:“你要知道,有些代价,付出的不值得。” 轩离策一愣,随即苦笑道:“你是第一个这般劝我的人。” 他转头看向那在层层纱幔后面显得有些模糊的人影,呢喃道:“没什么不值得。哪怕,只是见她一面,让我即刻便死……我甘之若饴。” 起码,让他见她,问问她…… 蔚 分卷阅读13 绯珩心里有些复杂。 所谓的‘情’,就真至于如此么?无论付出什么,都心甘情愿……甚至即刻便死?可是,若那般死了,见了又有何意义? 况且……牵连无辜之人,甚是自私。 他不明白。 轩离策也不等他明白,便直接问道:“需要我付出什么?” 蔚绯珩沉默。 虽然听黎音说过,每天都有小世界新生,也有小世界崩溃,但那些在认知之中都只是一个空泛的数字。可当他真正的处身其间,感受却截然不同。即便明知道就算没有他和黎音的存在,这小世界也会很快破灭,他却开始担忧,是否他们的介入,会让它提前消失……连带着,那些活生生的,真实的人……? 大概,真的是沾了因果吧。 明明与他无关,却开始担忧。 黎音知道蔚绯珩在想什么,却没有催促。 因为,她也在想这些问题。 尽管她生于主天,每个人,每个有灵智的修炼者,在言谈之间,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因为下界的新生或崩溃,都只是他们漫长生命中弹指的一瞬。 他们不会去关注蝼蚁的死活。 可她觉得,他们能够这般淡然,应该只是因为,他们并没有真正的身处在这里,去感受无数鲜活的生命将要消失,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无奈。 想不出来结果,黎音轻叹一声,将所有心绪压下。扑进蔚绯珩怀中,她笑着,用软糯娇嫩的小奶音道:“爹爹,音音要那个。” 她伸手指的,是摆在轩离策书案上的玉玺。 蔚绯珩所有的伤感,所有悲天悯人的愁绪,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满脑子回荡着那句奶声奶气的“爹爹”。 呆愣愣的低下头看了黎音一眼,却见她正讨好的冲他笑着,眸中还有着隐隐的忐忑不安。 他掩饰性的清清嗓子,抬头看向轩离策,无视了他面上惊讶怔愣的神情,严肃的问道:“你……你听见了?” 轩离策回过神来,点头道:“不就是玉玺吗?我给。只要你们能救活她。” “她不会直接活过来,”黎音突然开口,软嫩的声音此时无比严肃:“我们可以把她的魂魄带来,让你们见面,但是她不会活。而且,你也可能会死。 这话我就只说一遍,你要想好了再决定。” 轩离策沉默片刻,随即轻笑起来:“想好了。” 他饶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也严肃着道:“只要,能见到她。” 沉默片刻,黎音伸出手,示意轩离策也将手伸出来:“给我七滴你的血。” 轩离策毫不犹豫的将手递到她的面前。 黎音并指在他的指尖处一划,另一手已遥遥摄来一只玉茶杯,接了七滴血进去。而后,便将那血液缓缓的,全部滴在了翡翠琵琶的琴弦上。 眼看它完完全全的渗了进去,将那琴弦染成晶莹剔透的红色。 琴身上的星图骤然扩散开来,将黎音和蔚绯珩完全笼罩了进去。 ☆、女帝,男色(三) 天际黑云聚起,隐隐传来轰鸣声,雷光闪烁,却像是在忌惮着什么,虽是凝成了雷形也并不落下来。 轩离策不由有了些担忧,生怕他们也会如同那位异人一般横死在天威之下。若是那样,他恐怕自己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能再等到下一次见到初初的机会。 抬头看了眼隐在云中张牙舞爪的雷蛇,黎音安抚的冲他笑了笑,随即伸手拉住了蔚绯珩。围绕着他们的血图渐渐拉伸,最后在他们身前延展出一条晶莹剔透的血色光路,直通向远处。 “绯绯,不要松开我。” 黎音率先踏上光路,瞬间感受到有无形却阴冷的风在向她侵蚀,忍不住更握紧了蔚绯珩的手。 蔚绯珩回握住,将她往身边带了带,牵着她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 在踩上光路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便仿佛尽数消失了。只剩下一团团迷蒙的白雾,时时变幻着形状,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并隐隐的在向他们靠近。只是速度缓慢,每靠近一点,又会向后退回去一点。 路的尽头被吞没在一片突兀的黑暗中,当他们靠近之后,那黑暗骤然吞噬过来,周遭景象再变。 他们好似又回到了皇宫里面,只是周围的昏暗不清以及脚下依然存在的血色光路在说明,这只是一个幻觉。 “朝飞暮倦,云霞翠轩;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一道悠然婉转的戏腔乍然自左侧响起,蔚绯珩与黎音齐齐的转过头去,便见到有一处戏台,隐隐约约,如蒙薄雾。 台上人影衣袂翻掠,台下却只得两人欣赏。 其中那不过八九岁的小女孩倏然起身,手脚并用的爬上了戏台,一把拉住了正唱着的少年,稚嫩的声音带出一丝得意,表情却故作的老成:“我记得你,轩离笙 分卷阅读14 。上次是你救的我。” 一身戏服的少年缓缓蹲身,直至与她视线相平。脸上虽有戏妆仍不掩淡雅如玉的风姿,嘴角牵出一丝笑意,眼波无澜却仿似无比专注。 “我很荣幸,小公主殿下。” …… “小公主?”小时候的女帝? 听得这句话,黎音与蔚绯珩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也是如自己一般的惊讶。 “初初,身为公主怎可如此言行无状,还不快下来?” 戏台下的女子蹙眉轻喝,妆容精致的脸上一片不悦神色。 末之初小脸皱成一团,拉着少年衣袖的小手未松,只清清嗓子道:“长姐,这是初初的救命恩人。上次灯会你突然松开我走了,是轩公子打跑了坏人救了我。” “胡言乱语!把我说成什么人了!” 末之曦气的俏脸通红,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台上的少年,却见其始终不曾回过目光,羞恼的一甩袖子转身便走,不过片刻便出了薄雾笼罩的范围。 末之初一张包子脸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对轩离笙道:“你看你看,她又走了。” 轩离笙看着她,忽然轻笑,瞬时的绮丽风流,空灵淡远。拉着她的手朝着台后走去,声音清朗悠然:“下次不要这样了。” 雾中的人影在向着深处移动,黎音拉着蔚绯珩在小路上沿着方向追过去,遥遥看着一切的发生。 末之初一语不发的跟着他,沉默直到少年卸了戏妆,换下戏服。看着他玉白纤长的手指动作,渐渐露出如美玉精雕细刻的面容。 即便有雾气的阻隔,略有模糊,也能看的出来,那大概是少年时期的轩离策。 少年转过身来,看着她。 “……我刚刚说的是真的。” 末之初垂着头,首先开口道。 “……我知道。” 轩离笙轻叹,顿了顿,伸手顺了顺她有了些凌乱的头发,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是她故意在人群中松开你的……那个人贩子,也是她刻意安排的。 ……她想让你走失,她嫉妒你。” “那你……” “你比她小很多,殿下,别人只会认为是你还小,童言无忌。” 末之初叹气,摇了摇头,而后又好奇的问道:“你不是袁家的小公子?为何你姓轩?我都是同父皇一般姓末的。” “……殿下,我是被从外认回的庶子。” “庶子……?” 她与兄姐一母同胞皆是母后所生,而后宫其他妃嫔并无所出,暂时也没有人跟她说过嫡庶尊卑,她还不懂。 不过看他的样子这像是个不好的词。 可她知道许多女子见了他就会很兴奋,甚至晕过去……难道不是因为都很喜欢他?那和‘庶子’这词有关么? 末之初细眉微蹙,总觉得自己问了不好的问题。于是乖巧的转移话题道:“你教我打人好不好?唔……还有琴棋书画什么的。母后说要差人教我那些……听说你全都会,你来教我可好?” 轩离笙修眉略扬,只轻声道:“我先送殿下回宫。” 末之初点点头,顺从的跟着他:“你唱歌很好听,为什么外面那些人都说你这样不好?而且一边说着你,一边又总是请你去,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你……甚是虚伪。” 轩离笙却只是笑:“因为我长的好看。” 本是随意的解释,甚至带了些自嘲,谁知身边这小人竟是又细细看了他一会,而后很是认真道:“是很好看。”末了,想了想,又点点头:“我也喜欢看。” 少年淡笑不语,星眸薄起微澜。剩下的路途中再没说过话。却直将她送入了寝宫方才离开。 黎音与蔚绯珩一路跟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那光路却在此处断了。 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寝宫,陈设华丽而精致,许多有棱角处都被打磨的圆润,即便磕碰到也不会受伤。 匾额上是龙飞凤舞的“熙华宫”三个大字。 仅从名字上便可看出,宫殿的主人有多受宠。 周围突然变得更加昏暗了一些,如同入夜。甚至出现了轻微的虫鸣蛙响。 “绯绯……” 黎音扯了一下蔚绯珩的袖子,在他看过来时,有些犹疑的问道:“那个‘轩离笙’……其实,应该是轩离策吧?” 蔚绯珩思忖一会,摇了摇头。 他还不能确定。 许是有什么隐情,轩离策改换了名字。也许是……本就是两个人?只是,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是言谈举止……怎么看都是一个人啊…… “我们,要进去吗?路断在这里了。” 他问。 黎音摇了摇头:“这路掺了轩离策七滴指尖心血,以此作为寻找女帝与归途的指引。我们不能离开这条路,否则,就回不去了。” 四 分卷阅读15 顾一番,她接着道:“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些,大概是女帝的过往片段。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我觉得,再过一会,路应该会重新出现。” 话音刚落,周围又再度变亮了一些,而那宫殿也仿佛在瞬间被拉近。 ☆、女帝,男色(四) 他们“进入”了熙华宫的内部,再一次看到了末之初和“轩离笙”。 被宫女早早叫醒的末之初,即便洗漱了也明显还迷糊着。便见那丰神如玉的少年严肃着面容向她一礼:“此后一段日子,就由在下暂且教导殿下武艺与琴技。” 末之初瞬间清醒了。 她夜里才央求了母后以公主之师的恩典答谢轩离笙的救命之恩,本以为还需要些时日去央求长辈答应,哪成想竟这么快就成功了。 虽惊诧着,小小的人却仪态万方,贵气优雅的行了礼道:“拜见师父。” 轩离笙点点头,看了眼殿外宽阔的院子,道:“先去换件紧身些的衣物,跑几圈。” 末之初撇撇嘴,瞄了眼身前人明显不容置疑的脸色,乖乖的听话。 一上午历尽体力折磨,却激起她骨子里的倔强傲气,硬是没吭一声的坚持下来。明显看见少年隐在眼中的满意神色。 下午的时候,轩离笙坐在花树下,弹了一首琴曲。婉转悠扬,清丽空远。 少年问她,这曲子可好听? 她迷蒙又羡慕的连连点头。 于是轩离笙毫不客气的扔给她一部曲谱,教会她最基本的音节便道:“背。” 末之初各种撒娇耍赖,平日里对付长辈们无往不利的招数这次起不了半分效用,少年面无表情道:“要学弹,就去背。” 她无奈,只得默默拿着曲谱坐在一边,眼角余光见着他似幸灾乐祸的模样,咬牙切齿的背。 黎音凑近过去想要看那曲谱的内容,但这路距离“花树”甚远,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明晰,只觉抓心挠肝的难受。蔚绯珩忍不住的嘲笑她。 她自己就是把琴,居然还听不出来那琴曲的音阶。 他都能大致的听出来。 便在这时,这小院中却来了不速之客。 那不速之客,是大公主末之曦。 她这一身的衣衫妆容尽皆精致,袅袅婷婷的自顾进了小院,直到那坐在树下的少年面前。有些痴迷的打量着那雅到如空谷幽兰,俊美又似碧池妖莲般摄人心魄的容颜。连呼吸都有了些急促。 良久,轩离笙坐在树下一动不动,甚至连看都没看过她一眼。强烈的羞恼终于让她回过神来,然而对着他却终是无法不顾及形象。只得强忍下怒意,硬生生的压柔声音道:“离笙……你……不向我见礼吗?” 轩离笙依然不动分毫,目光定定的望着天空出神,只当是末之曦根本不存在。 半晌,他的目光终于转到了末之曦的身上,看着她满脸惊喜得意的等着他卑微的见礼与解释,他淡笑,温润如明珠浮华,出口的话却丝毫不留情面。 他说:“大公主殿下,您还在啊?” “噗嗤……哈哈哈哈……” 一旁关注事态半天的末之初终是忍不住的大笑出声,虽然在少年一眼瞪来之后勉强忍住,末之曦却已被这笑声刺激的发狂,声音尖利。 “末之初,你给我闭嘴!轩离笙!你……放肆!你一介庶出,本公主与你说话那都是在抬举你。庶出就要有个庶出的样子,若没有本公主的意思,你今日还想进来这宫里?以你的身份,做梦吧!” 再见不得眼前人无动于衷的样子,末之曦大怒的拂袖而去,恨恨道:“你会有跪着求我那天的!” …… “真幼稚。” 眼看着黎音也傻乎乎的跟着末之初一起笑,蔚绯珩颇为不屑的嗤了一句:“他们这时才多大年纪,你活多久了?……居然还跟他们一样幼稚。” 闻言,黎音竟当真的掰着手指头数算起来,而后有些委屈的道:“也没多久啊,自诞生起我就修炼,直到有了灵智以后才真正的去和别‘人’接触……从那时开始算也就七年而已……” 然后她就因为犯错被赶出主天了,辛苦修炼来的灵力被封禁散去大半不说,还遇见蔚绯珩这么个寄主。 还说她幼稚。 影像之中,末之初强忍着等到末之曦离去之后,才又哈哈大笑起来。末了,故作严肃的拍了拍轩离笙的肩膀,沉声道:“我大姐年少不知事,望阁下海涵。” 明明一张包子脸,还带着刚大笑过的红晕,此时故作老成,就只让人想笑。 况且,他轩离笙比之末之曦还要小上一岁,若末之曦是年少,他呢?年幼么? 摇了摇头,轻弹了一下小女孩的额头,轩离笙严肃道:“刚笑得很开心?曲谱背好了么?” 末之初端正跪坐,不耐烦道:“早就背好啦。我要学弹!” 分卷阅读16 “你先背,我听听。” 末之初看了他一眼,眼珠微转,便流利的唱起音节。升降起伏听着甚是怪异,轩离笙却知道她竟是真的只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背下了整篇曲谱。 因为她此刻是倒着背的。 正聚精会神的听着的黎音颇有些郁闷的放弃了。别说末之初现在是倒着背的,就算她正着背,她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记住。 其实知不知道音阶对她也没什么影响。她本身就是乐器,别人演奏要用‘弹’的,她只需唱的就行了。 在他们周围的景物刹那间如风化般的消失了。脚下那条光路再度出现,远远地延伸出去。两人对视一眼,向前走去。 突然看见已是韶华之龄的末之初就站在左前方不远,穿盔带甲,一身利落的戎装。她在这影像中所站的位置,是皇宫中一处假山的旁边。她时而转头张望着四周,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过片刻,便见轩离笙从另一侧走了过来,身体直接穿透了光路,径自走到末之初面前。他面上的笑意如沐春风,双手却严严实实的藏在身后,似是拿着什么东西。 末之初将一直攥在手心的一块羊脂玉佩递了过去,声音低低的,带着点羞愧道:“送你……加冠礼。” 那玉佩的用料极好,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但雕琢的手法却很是粗劣。 轩离笙伸手接了过来,神情虽带着些嫌弃,手却一直握着很紧。 他也知道,能够刻出这样的成品,只怕她已经弄废了不知多少好玉了。因而还是顺了她的意思,将这玉佩系在了腰间。 他将一直藏在身后的礼物拿了出来,展开了给她。 那是一件由他亲自设计了样式的红衣,如残阳血色的红。阔袖窄腰宽带轻束,裙摆散开如莲。 她明显很开心。极喜欢这无比适合她的礼物。 小心的将礼物收起,她就这一身戎装的向他告别。一如她还小的时候,已是青年的轩离笙揉揉她的发顶,只低声叮嘱道:“小心些。” ☆、女帝,男色(五) 不过瞬间的功夫,光影变幻,便仿佛置身在了一座黑夜中的军营。周边夜色浓重,营帐连绵,无数的火把汇聚,火光冲霄。 脚下的光路延伸进了其中一座营帐。 犹豫了一下,蔚绯珩拉着黎音小心的踩着路走进去,便发现,这一次的光路并没有消失,而是穿透了营帐继续展向远处。 在营帐的角落处,是一个极简陋的床榻。 未脱衣甲的末之初就睡在上面。相比之前的影像,她明显的憔悴了许多,但眉宇间那抹英气已经蕴成。 一个人影逐渐的靠近她,直到了床榻边。 原本睡着的末之初迅速翻身坐起,右手顺势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架在了来人的颈间。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是谁,却也是真的惊讶了。收回了匕首悄声道:“轩离笙?你怎么来了?” 青年挑眉,微讶道:“你叫我什么?” 末之初挑衅一样的:“轩离笙轩离笙轩离笙……” 青年一笑,仿似整个帐篷中都漾满了潺缓的暖泉,他在她身边坐下。一举一动都优雅静美。 许是很久不见吧,末之初觉得有些陌生。 她看了一眼他的腰间,却没见那枚玉佩,不由有些失望。她承认自己雕的确实不太好看,可至少,在她的面前还是戴一下好么?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未曾配饰的腰间,见出她眼底那抹失望,沉默片刻,低声道:“偷偷进来,带配饰容易发出声音,会被发现。” 末之初高兴了,却挑着眉,故意惊讶道:“你竟然会跟我解释了?徒儿可真是无比荣幸啊。” 他以前从不会解释的么? 青年微恼,总觉得刚才就不应该在意她眼中的那分失望。 末之初笑嘻嘻的,团身向床里缩了缩,给他让出了一点位置,好让他能坐的舒服些。果见他神色更和缓了一点,才又问道:“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 回答的漫不经心。 “我很好,也很厉害。原本他们还因为我独自占据一个帐篷质疑我的,现在他们都服我。” 一张小脸写满了得意洋洋。 他笑了笑,只坐了一会,便离开了。不打扰她的休息。 他会来这里,其实只是想看看。却没料到这小姑娘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轩离笙的到来让末之初感到很开心,尽管他来时只会坐上一小会儿。 毕竟,她一个人身处在这样完全陌生的地方,每日又在战场上打打杀杀,逐渐的见惯生死离别……其实挺悲伤,挺孤独的。 即便脚下还有光路延伸出去,蔚绯珩与黎音却都没急着离开。接下来的一段段影像,都是在这帐篷里出现,大多是轩离笙与末之初之间的相处。 分卷阅读17 他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一趟,给她带一些军营中见不到的,有趣的小东西,或是一些疗效更好的伤药。 她身上各处因为跟着上战场而来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因为他的伤药连疤都没留下一道。 逐渐的积累了军功,她凭着自己的本事坐到了军机参赞的位置,参与了决战的谋划布局,最终获得胜利的成就感无可比拟。 在之后的庆功宴上,她还喝了酒。 第一次喝这种刺激性的液体,火辣辣的呛人,那味道她也并不怎么喜欢。可在那热闹欢畅的氛围的渲染之下,竟是完全忽视了那难喝的感觉……喝多了。 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看着青年在忙前忙后的仔细照料她,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末之初迷迷糊糊的笑着:“轩离笙,离笙……我赢了呐,这场战是我布的局呢……有了这样战果,呃……边关就能……能安稳许多了。我……我保护了这里的子民,是不是?” 他的动作微微顿住,随即将用凉水打湿的布巾搭在了她的额头上,低低的应了一声。 末之初抵不住酒劲上涌,拽着面前那能让她安心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不过片刻便醉醺醺的睡了过去。 迷蒙中好似感觉到有大片柔软的羽毛在脸上轻扫,痒痒的打扰她睡觉。她不耐烦的一把抓住,继续睡死。 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模糊的低叹,似是宠溺,又似是轻怨,她却已经听不见了。 “初初……你可知,我其实……叫做轩离策啊……” …… 血图所化的光路骤然间剧烈的波动起来,继而变得暗淡了许多。若不是蔚绯珩一直没有松手,只怕刚刚黎音就会被晃的飞出去。 “好冷……” 越加强烈的阴冷感侵蚀着黎音,甚至让她冷的嘴唇都有了些发紫。 低头看向怀中的翡翠琵琶,却见原本血色剔透的琴弦,自下端的覆手处,已有七分之一的长度恢复了那带着些锈迹的银白。 她突然明白了,从一开始直至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绯绯,我们要快些了。” 紧紧缩在蔚绯珩的胸口汲取着暖意,黎音道:“那七滴‘指尖心血’已经消耗了一滴了,我们必须在全部耗光之前找到女帝的魂魄,并且将她带回去。这里……是她的记忆世界。 她的灵魂力量很强,再加上有轩离策的心血为引,我们才会看到这些。但似乎,还缺少了些什么,不然,我们大概会直接见到女帝。” 看着黎音明显有些畏冷的模样,蔚绯珩终于明白为何她说需要他的阳气保护。 弯身将她抱了起来,蔚绯珩大步穿过了“营帐”的帐墙,只顺着光路向前走,将身侧的那些影像尽皆抛在了后面。 直至光路再度断掉的时候,他们的周围已是一片繁华喧闹,看着像是在“皇城”的那条直通皇宫的大路。只是那些声音充斥着虚无般的不真实感。 ☆、女帝,男色(六) 一身戎装的末之初跟随着大军凯旋回京,可在街上,却遇见了一场迎亲。 很盛大,路边都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她却有些恍惚,为着听到的那些话语。 他们在说:“是谁的婚礼,如此热闹?” 有人回应:“是袁家的庶子迎娶大公主殿下。” “袁家庶子?” “就是那个轩离笙,那个爱唱戏的小郎君。” “哎哟,那小郎君可是很有‘才’名啊。” “据说大公主殿下养了许多面首呢,一个女人,夜夜笙歌的也不知羞。” “哎呀呀,那真是可惜了小郎君那么俊美的相貌啊。怎么就娶了这样的女人。” “还不是大公主看上人家长得好,强迫来的吧。只怕京中无数女孩要哭碎了心哟。” …… “……轩离笙……?” 怎么会呢?他不是之前还在照顾喝醉的她,他不是很讨厌大姐吗? 末之初喃喃,悄然的脱出队伍,混在了路边的百姓之中,任由军队一路脱离了视线。 旁边有人在兴奋的喊叫,新郎来啦,快看啊。 她抬头看去,他骑着白马,一身喜服。 俊美似谪仙,飘然空远,仿似这一身的艳色,也无法将他拉近这世间半分。 她怔怔的看着,一身灰尘的混在人群之中。而他目不斜视,依然那般的耀眼,穿人群而过。 她呆呆的站着,面前迎亲的队伍完全走过,看热闹的百姓三五成群,喜滋滋的念着这新的谈资,说笑着逐渐散去。 一切喧嚣停下,一切影像静止。 唯独剩下,那位失魂落魄的女帝,卸下了满身的骄傲。 蔚绯珩与黎音等了一会,光路一直断在那里,没有再出现新的。 而面前 分卷阅读18 他们所以为是虚幻的末之初缓缓的转过身来,一身戎装变成了艳丽的红裳。那姣美而带着独特英气的眉眼,分明的该是那位在日后统御了天下万民的女帝陛下。 她看了一眼他们,继而目光定在了黎音怀中的琵琶上。 那琴弦,已经只有七分之五左右的长度还浸润着血色,在她看过来时,血色消褪的速度变快了。 她缓缓开口,声音有些低涩,如同许久未说过话的人:“是你们,在寻朕?” 竟然……是真的女帝? 黎音打量了她一会,终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女帝……陛下,您可还记得,轩离策?” “……记得,”听到黎音的问题,末之初想了一下,便道:“是他要你们来找我的?” 她转换了自称。 只是这问题才刚出口,她便有些自嘲的笑道:“是了,我早该想到,是他……本来,是循着离笙的气息过来,却忘了,现下的我……已分不出他们了。” ‘他们’? “轩离策和轩离笙……” 蔚绯珩试探着问。 “他们是兄弟。”末之初接道。 看了一眼就断在她面前的光路,她露出一个笑容,刹那间展露的温柔几乎晃了人眼:“带我去吧。” 蔚绯珩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即便魂力再强,此刻的女帝也是只鬼。若没有‘路主’的同意她便上不得这条‘路’。在她走上来的一瞬间,她的眉便拧在一起,继而又渐渐舒展开来。 很疼。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刀尖上,要将她割的鲜血淋漓。 她面上重新露出笑意,只声音不免有了些颤抖:“劳烦二位了,带路吧。” 浓烈的阴气自末之初的身上散发,扑面而来,黎音冷的面色苍白,身体簌簌的颤抖。见状,蔚绯珩便将她抱得紧了些,解开外衫将她裹住,开始沿着原路返回。 “你们的感情……真好。” 看着蔚绯珩对黎音的照顾,女帝的语气有些莫名。 “我与他之间……却从不曾像你们一样……之前,我就一直在想,我与他……他们之间的事情。所以,你们应该也看见了吧……” 末之初一步一步的走,感受着剜心割骨般的痛,却忽然觉得自己轻松了些。 这路,能寻到她,是因为含有轩离策的心血,其中带着他强烈的执念。 而让她每走一步都痛,也是因为他的执念。无论爱恨,执念越强,被牵念的魂便会越痛。 她一直觉得欠了他,如今,勉强算是补偿些罢。 “路还很长,就听我说说,后来的事情,如何?” …… 看见那场婚礼之后,她一直神思恍惚。浑浑噩噩的直到晚间,她换上了一身夜行衣。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要去弄明白。 她潜进了大公主府,直至洞房外。却只听见了长姐怒骂砸东西的动静,没有轩离笙的声音。她无声的离开,悄悄的在公主府里四处寻找。 走到一处客房外时,她突然被人拉了进去。才要出手反击,却看见那人在月光下清晰的模样。 “……轩离笙。” 已经加冠的青年身姿挺拔,修雅如松柏劲竹。却在听到她说话的一瞬间僵住。 “初初……” 他轻轻扶住她的双肩,紧紧盯着她的双眼,神情中带着些难过:“叫我策,我是轩离策。” 末之初愣住。 细细的打量他,是在教导她那四年中逐渐熟悉的眉眼,是在军营中一直陪伴着她的人。 ……在他的腰间没有她送的玉佩。 骤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她慌乱的想要后退,却被他更用力的钳制住。 “初初,忘了他好不好?他娶了你姐姐,他还是你的师长,你们之间不可能的。在军营,在你独自扛着所有事情的时候,一直陪着你的人,是我啊!” 轩离策轻轻抱住她,低低的声音带着如能刻进脑中的蛊惑:“初初,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喜欢他……军营里,你没分出我和他的区别。那些天,你心甘情愿亲近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啊……” ☆、女帝,男色(七) ‘一直……都是我啊。’ 末之初一把推开了他,逃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脑海中一片昏沉迷惘,只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轩离笙和轩离策,是一对孪生兄弟么? 那她…… 她叫人送了酒来。喝水一样的灌下去。 依然那样火辣辣的感觉,依然不喜欢,但却莫名的停不下来。 脸上有些湿热的难受。 她是哭了么?可是,为什么……? 迷蒙中,似乎有人将她抱到了床上,仅仅片刻,她的额头上 分卷阅读19 搭上了湿凉的布巾,让她清醒了一瞬。 她睁开眼,迷迷糊糊的,连脑子都是浑的,却又好似很清醒,就连看到的他的面容都是那么清晰。 “轩离笙……” 他就是轩离笙,她确定。 如猫儿般蜷进他的怀里,伸手摸索到他的腰间,抓住了那枚玉佩。 她笑。 看,她其实分的清的。 明艳若霞,眸中清澜潋滟,本就精致的容颜一笑后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从未见她这般笑过。 青年低叹,抱着她,有些小心翼翼的,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末之初在酒意中睡了过去,迷蒙着再分不出梦境和现实,分不清,轩离笙……是真的来了么……就在她的身边……如对待稀世珍宝般的小心对待她? 宿醉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见她的父皇和母后。 父皇越发显得年迈了,话里字间都是对太子纨绔难堪大位的气愤无奈,对大女儿放荡不堪的生活的厌恶自责。 他本以为大女儿那么坚决的要下嫁袁家庶子,是想收收心了,因此才不顾二人的身份之差答应了,谁知末之曦根本没有半点长进。 末之初默默的听着,在父皇批折子疲累时提笔替他处理完了剩余的,转身出了书房,一路直奔东宫。 太子的居处一片静悄悄的,宫人各司其职,没有人敢拦她。 她一路到了太子末麒辰的寝宫,而在这周围竟是没有一人。 想到外围看守的人看到她后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强拦的样子,末之初微微皱眉,一脚踢开了宫门,径直闯入了里间。 内室之中,轩离笙一身黑衣,疏懒的斜卧塌上,光线掩映之下,唇边的一抹轻笑勾魂摄魄。 而她的太子哥哥正卑微的跪坐在脚踏上,一脸谄媚痴迷的双手捧着递了一杯酒去,如期待垂怜般的期待着轩离笙喝下。 ……是了,他的修雅俊美,空灵莫测甚至游离在了性别之上。她这只知章台柳巷的纨绔哥哥都顾不得眼前人已是自己的妹夫了。 心里如有火在烧,灼烫的一片刺痛。 末之初冷笑,藏在身后的手已握的死紧,面上却不显分毫,眼帘微阖,越发显得有些冷漠疏离:“烦请轩公子暂且出去一下,本宫有要事与太子相商。” 末麒辰自见了末之初便如老鼠见了猫,在她睥睨的眼神下不敢出声。 轩离笙起身,缓缓走来,高大的身影逐渐覆盖了她。她听到他有些低哑的声音唤她: “小公主。” 她有了些恍惚。想到昨晚她分不清的梦境与现实,只略略点了点头,垂着眸子不去看他。 他默默的走出了寝宫,关好殿门。 末之初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想要逃跑的太子,拳打脚踢。 末麒辰先是破口大骂,继而开始求饶,直到最后疼得说不出话来,心底咒骂着这女人怎么就没死在战场上。 良久,末之初停手,平顺了呼吸,不再去管鼻青脸肿摊在地上的太子,走出寝宫,一路直直的出了东宫。 轩离笙就在她身后一步跟着,沉默着直到她到了马厩,牵马出城,他也牵了一匹,跟着她直到郊外溪边才下了马。 他伸手抓住她的衣袖,轻唤道:“初初……” 末之初转过身,看着他,语气平静的可怕。 “我今早替父皇批了折子。” 轩离笙不语,只抓着她衣袖的手更紧了些。 “我那太子哥哥请奏,说要你做摄政王。”末之初转头盯着溪水,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初初……” “轩离笙,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明知道太子不学无术,明知道他只知玩乐,你还……引的他更让人失望么?” 轩离笙轻轻扳过她的脸,直视着她:“末麒辰若为君主必然昏庸无道,民不聊生。” “呵。” 末之初冷笑,一把推开了他。微抬下巴睥睨着他坐倒在溪水中有些狼狈的模样,傲然道:“这是我末家的皇朝,就算太子哥哥昏庸无道我也能治住他。我末家皇权还轮不到世家染指!” “那……后来呢?” 听到这里,黎音不由从蔚绯珩怀中探出头来询问。 即便女帝身上冰冷的阴气几乎凝成实质,让她感到极其难受。 现下想来,若能有轩离笙的心血,只怕他们一来就能见到女帝。 “后来……我几乎住在了太子哥哥的寝宫里,时刻的看管着他,只可惜,收效甚微。” 为了转移注意力,末之初继续讲述道:“他是吃准了我不会打死他,顶多在我手下受点皮肉之苦,因此毫不悔改。 而父皇也对他越来越失望。那些年他也未能再多出一个子嗣,身体反倒是越来越差。只是强撑着不肯倒下罢了。 在偶然的一次,竟查到是他近些年最宠爱的一个妃嫔给他下了慢性的绝子药。” 分卷阅读20 而这个妃嫔,是世家中还忠于前朝轩辕家的齐家派来。也是齐家的人,一点点的引导着太子成了现在这样。 皇帝病倒了。 他将以往存下的证据拿出,雷厉风行的处理了齐家,全家抄斩。 在弥留之际,他下了遗诏,立太子为皇帝,末之初为护国公主,辅政。 他知晓这会引起世家的反抗,毕竟末之初再如何出色也只是女子。 因此他退了一步,给了世家一点好处。 他同意了太子的请奏,立袁家庶子为摄政王。 虽是摄政,却添加了很多限制,大权还是在末之初的手中。 其实,不止太子被人引导了,他自己也被迷了眼,才会一直妥协于世家,忘记曾经想要国无世家的志愿。 传诏之后,他屏退了所有人,独独留下末之初在床前。 ……他要她发誓。 ☆、女帝,男色(八) 处理完了先皇后事,她就在这天启宫住了下来。 末麒辰被她软禁在东宫,但是一切都随他取用,轻易地便将他安抚了。心甘情愿的被软禁着生活,每日不知今夕何夕的喝酒玩乐。 所有的政务都是由她处理之后,再以新皇的名义发出。于是世家便抬了轩离笙来与她分庭抗礼。 她虽不知轩离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却也知道他并未与她作对。 他看似是受制于世家,实际上却在其中游刃有余,悄然的收拢着世家的实力,却并未用来对抗她。反而任由她一点点削去世家的影响。 甚至,在做出某些部署之前,他还会来天启宫与她商议。 “他……应该也是喜爱你的吧……?” 黎音忍不住蹙眉,总觉得轩离笙让她有些难以理解。 若说他不喜欢女帝,他便不会尽心尽力的教导末之初四年,更不会在暗中收拢压制世家的力量,却根本不去妨碍她的任何决策。 ……可若说他喜欢,却又总是若即若离,甚至让人有些怀疑其中是否含着利用的心思。 相比之下,她觉得轩离策的爱要更纯粹的多。 想了想,黎音暗暗戳了戳蔚绯珩的胸口,在他低头看过来的时候,凑过去小声问道:“绯绯~你说,轩离笙……他应该也是喜欢陛下的吧?不然,他一定会想要慢慢推翻她的,是不是?” 蔚绯珩轻嗤:“我怎知道。” “你也是男人啊,你不该知道吗?” 蔚绯珩瞥了她一眼。 见她有了些青紫的唇色,依旧在瑟瑟发抖的模样,终究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罢了,就先让让她吧。不过口舌之利而已。 即便他们的声音很小,走在后面的末之初却也都听见了。 不知为何,明明她此刻浑身痛的如受酷刑,她却忽然有些想笑。 可她笑不出来。 如果,她与离笙都只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是不是也能像眼前的这对小冤家一样…… 明明开始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相处也是这般轻松的……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他不像他了,她也不再像她。 那日他到天启宫找她的时候,她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在那宫殿里住了整整三年,那般宽敞的宫殿,她却每每都觉着压抑,似乎闷得喘不上气来。 唯有在轩离笙来的时候,她才会觉得那感觉变淡了一些。 因而,在他来了几次之后,她便让殿外的人不必再通报。 “初初。” 空旷的殿中,轩离笙径自走了进来。 那时她一身明黄的衣裙,静静的站在窗边。听到他的声音,也不回头,只淡淡道:“何事?” 轩离笙笑了笑,道:“……无事。” 末之初轻叹,终是转过身来,与他错身而过,道:“出去说。” 她不愿与他在这里说话。 一板一眼的,像是在交付公务。 可出来了,除了公务,她竟不知还能与他说些什么。 只好沉默。 轩离笙跟着她的步子,一时也不知能说什么。良久,才要开口,末之初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过了身。 低垂了眉眼,唇角带笑,只是那笑意不达心底。她的声音中带着些疲惫:“离笙,孤觉着累了。” 她抬了头看他,笑意渐渺,而后又突然明媚起来,就像那天她酒醉后的笑靥。 “离笙,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轩离笙沉默。 良久,他牵出一个笑来,缓缓贴近她,抱住。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低哑,如古琴华丽低靡的音调:“可以了,我要的足够了。” ……她信他。 几日后,有密报呈于眼前。一字字的楔进了心口。 她把自己关在殿中不知多久,终是轻叹。 分卷阅读21 “躲不过的。” …… “你要发誓,守护我末家皇朝直至最后一刻。” “你要发誓,终将国无世家,再不受世家掣肘。” “你要发誓,不会受儿女私情的牵绊,威胁到国朝安全的,全部都要清除掉!” “……我……发誓。” …… 明亮干爽的石室,除了没有窗口,完全感觉不出这是一个地牢。 轩离笙坐在床上,手持书卷,唇角笑容安逸,仿似就在自己家里。门口处末之曦的吵闹未能让他的表情有丝毫变化。 直到,有熟悉的脚步声到了牢门前。 “长姐,出去。” 末之初垂着眼,声音淡漠。末之曦却还要闹。污言秽语越发不堪入耳。只因着牢头按着末之初的意思,不肯放她进去折辱轩离笙。 “拖出去。” 低低叹息,末之初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然后,端着一杯酒,走到轩离笙面前。 没有了末之曦的吵闹,没有了其他人在,石室中一片静谧。轩离笙看了眼她攥着杯沿发白的手指,笑得温柔。 “你来啦。” 末之初没有回应,指尖攥紧越发失了血色。良久,如同用尽力气般轻吐出四个字:“轩辕……离笙。” “初初……知道了啊。” 她咬着牙,他看着她却只是笑。继而,目光转到她一直攥着的酒杯。小小的,极是精致:“给我的么?” 末之初垂眸看着手中酒杯,缓缓坐到他身侧,摇晃着酒杯,注视着荡漾的一片琥珀色。 “轩辕离笙,前朝太孙西北王长子……轩辕离策,孪生次子。” 她的目光转向他,轻叹,再次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是……这江山吗?” “初初以为呢?” 他笑,仿佛漫不经心。 末之初不语,指尖攥的越发的紧。 那日,他说所要的足够了,她信他,结果却是那密报的字字锥心……如今,她竟不知,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女帝,男色(九) “初初……” 他伸手,却在空中顿了顿,最终又收了回去。轻轻咳了一声,眉间微微蹙起,随即却又笑了起来,语声轻缓道:“当初你去军营,我不放心,所以求了阿策去看看你……只现下……我怕是有些悔了。” 见她始终不语,他收了笑,神色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不会夺取你所看中的任何东西。我所想要的,原本很多,可是那天我说足够了,并没有骗你……你……你信我?” “我……” 信……?本想说的,却在口中打转。 “……你不信我。” 轩离笙苦笑,在末之初还未反应过来时伸手抢过了那只酒杯,将其中那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我与阿策一母同胞,但他却被父王隐藏起来,即便偶尔出门在外也要顶着我的身份才可……从小,他便总想与我抢……我让了……咳咳……这次,我不想让了……咳咳……” “你……!” 听到逐渐加剧的咳声,末之初抬首,却见他唇角鲜血汩汩溢出,连忙扶住了他,伸手触到的鲜血那样真实,真实的让她心惊:“不,不可能的……这酒没毒,没毒的啊!” 她明明,都试过了啊…… 轩离笙低低的笑,分明咳的难受,却只是笑:“初初……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可你……咳咳,不信我了……” “不,我信,我信你……我都信……你别说话了,别说……我去找太医……我……” “初初……来不及的,从这杯酒进了这里……毒就已经发作了。” 可你会记着,这酒……是你给我的。 轩离笙抬手,指尖沾了她脸上的泪,温温的,湿湿的。 有多久……久到仿佛记不清。 她似乎从未哭过。此刻,却在为他而哭。 他怕是……有些悔了……不过,也没什么了。 “初初,我要你,永远都记着我。” 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即便我死。 …… 末之初静静的坐着,怀中他的身体渐趋冰冷,她脸上温湿的水痕也渐冷,仿佛渗进了五脏六腑,冷的锥心刺骨。这整个牢笼,此刻除了轩离笙和她,别无其他。 “……离笙……” “……呐,离笙……?” 带着试探的轻唤,沉静而空洞,好似并不是她的…… 所以,随后而来的那渐至疯狂而悲凉的大笑……一定,一定……也不是她的…… …… 蔚绯珩已经停住了脚,看着女帝,只是戴着面具遮挡了他的神色。 大概,是同情吧。 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黎音的两 分卷阅读22 道秀眉紧紧的拧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什么,连安慰都无从开口。她只觉故事中这两人隔阂重重。 明明该是互相有情的,却偏偏走到了这个地步。 末之初微微垂眸,心中的悲伤满溢,却连一滴泪都没有了。 她现在,不过只是条孤魂罢了。 被执念牵念,便徘徊于世。 孤魂野鬼,是连哭都不能的。 “离笙……他……应该已经转世了罢。” 女帝抬头看向黎音,语气毫无波澜。 她寻了他这么久,却遍寻不到。本来早就该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她却刻意忽视。如今被轩离策以心血筑路找到,再不能自欺欺人。 “他……我……我不知道。” 黎音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去。 她感觉不到。 此刻的“路”中含着轩离策的心血,又有女帝在侧,与轩离笙执念相牵的都在,可她却依然感觉不到轩离笙的气息。 如此的话……要么是入了轮回,要么是魂飞魄散。 末之初牵了唇角,淡淡的笑了笑。 “轮回了……也好。” 不必受执念折磨,不必时时陷在回忆里,去做那些不可能的假设。 如果……她不需背负守国的重任,而他,不需去想复国的事情…… 琵琶琴弦上的血色已经只有不到一半了,光路也越发的不稳。 好在,他们已经能远远看到路的尽头,皇宫的轮廓。 末之初忽然有些不敢走过去。 那时候,她在那牢房中坐了很久,直到轩离策来找到她。 他帮着她悄悄安葬了轩离笙,为了避免世家借此理由群起而攻,他便顶着“轩离笙”的身份回去,尽他所能的,帮助她逐渐削弱世家的力量。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度过的那段日子。 没日没夜的处理政事,部署谋划……因为她不敢睡。 每次只要睡着,就会梦到……轩离笙的身体在她怀中渐渐冰冷,而那杯酒……是她给的。 她恨那些已经腐朽却一成不变的世家,恨她那日在先皇床前发下的誓言。 可她更恨那个被世家掣肘,被誓言束缚的自己。 在即将入夏的时候,他们的计划到了收网的阶段。 她终于再度走出了天启宫。 回头看着空旷而奢华的宫殿,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一直都觉得压抑。 其实,不过只是因为…… 太空了。 只有她在,也唯有她在。 世家被清洗,整个皇城腥风血雨,喧闹不休。 隔着宫墙都能想象到那鲜血遍地,花瓣零落的残景。 她却倏而想起,当初轩离笙坐在花树下,十指跃动弹奏琴曲。恣意风流,毫无羁绊。 若能始终停在那一刻,没有立场的纠葛,没有利益的纷缠,想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吧。 缓缓抬起匕首,对准了胸口,末之初露出一丝笑意。 “曲终人散,满城花开,终归不算落寞。” “初初!不要……” 远处,轩离策飞奔而来,脸上尽是即将失去的惊惶,没有半分谋划成功的喜悦。 被鲜血染红的视野只看到了这些,末之初安静的闭上眼。 最后的感觉,是胸口的空。仿佛被她刺穿的心脏早已不翼而飞。 大概,在他喝下那杯酒的那一刻,就不在了。 …… ☆、女帝,男色(终章) 轩离策一直等在宫殿前面,看着蔚绯珩和黎音居然直接穿透宫墙走出去的时候,他前所未有的相信,这一次,他一定能见到初初。 天际一直雷光闪烁,轰鸣声不绝,让他有些担心,因而一直守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光路上,出现了一抹黑影。 及至它近前,他才看清,那是抱着黎音的蔚绯珩。 而在他们后面,一袭红衣飘然翻掠,是让他寤寐思服的人。 “初初!” 轩离策冲上前去,伸手想要触碰,却直直的穿透了她的身体。 冰冷刺骨,虚幻空无。 他却根本不顾,只是固执的虚抱着,将她禁锢在属于自己的范围。 “……阿策。” 末之初看着他,神色复杂。 那日她自刎,他也是这般急切,想要阻止她,手掌死死按住她的伤口,无论如何也不肯松。直至汩汩的鲜血沾湿了他的手掌,也沾湿了他的衣衫。 蔚绯珩和黎音站在一边,没有去打扰。 不论初衷如何,此刻他们只希望小世界会晚一点崩溃。 可看着自从轩离策接触到女帝之后,身上便逐渐加重的怨气,黎音不由为他们感到悲哀。 “……绯绯,如果,女帝一开始选择的人是轩离策 分卷阅读23 ,会不会好些?为什么,她的眼中,始终都只看得到轩离笙呢?” 她不理解女帝的选择。 明明,轩离策才对她更好不是吗? “黎音,并不是谁对你更好,就会更适合你。” 感到怀中小人儿身子渐暖,蔚绯珩犹豫了一下,没有着急将她放下来。 女帝身上的阴气,出乎预料的克制她。 “有些时候,世人所认为好的结局,都并非真实。 最为莫测的,是人心的选择。 或许,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并不是看上去正确的选择,你就一定会去选。” 黎音有些懵懂的看着他。 已然化形的她也有喜怒哀乐,也能感受到别人的,但唯独在“情”,“爱”上,她无法完全理解。 选一个对自己更好的人去喜欢,不对? 难道就只能像是女帝和这对孪生兄弟之间一样,从始至终,求而不得吗? “初初,你……你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中吗?若回去了,你就能活过来了,是吗?” 轩离策小心翼翼的问,带着些脆弱的期待。 末之初沉默着,半晌,她笑着摇了摇头。 伸手轻抚在他面上,却不能真切的碰到。 她在世间徘徊依靠的是执念而非怨气,从不去吸食活人的精气,因而她无法凝形。 原本不觉得什么,可此刻,就连一个真实的接触都做不到了。 她甚至有了些后悔……若之前曾吸食过精气…… 呵……她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那些,都是她要去保护的子民啊…… “……阿策,回不到从前的……” 缓缓描摹着他的轮廓,女帝笑得温柔遣眷。 他……瘦了许多。 “能再见你一面也很好。毕竟皇宫龙气太重,而我死后,便再无法靠近到这么深,这么近。” 知道了离笙的去处,又见到了阿策。 现下,她的执念……终于解了。再不受牵念了。 琴弦上的血色在这一刻完全消失,她的魂体开始渐渐消散,化为一缕缕烟尘,风过无痕。 “原谅我……欠了你的……” …… “初初……” 轩离策跌坐在地,已是连一丝她存在过的痕迹都寻不到了。 为什么从来都不肯接受他?他到底哪里不如轩离笙? 他孪生的哥哥做了她四年的师傅,可他轩离策也陪伴着她度过了整段从戎的日子。 可她的眼中从来都没有他。 他疯了一般的寻求救活她的方法,原以为自己会很想问问她,为什么。 可真正见到了,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去问。 看着她虚幻的身影,感受她冰冷的温度,他忽而明白了原因。 就像他为了她从来都不会去注意别的女子一样,她的死始终是他最深的痛处。 而轩离笙的死,是因为她给的那杯酒。 他为生者,便永远比不得死者在人心的分量。 ……何其讽刺。 如果,没有那杯酒…… “你们,跟我来吧。” 他缓缓站起身来,引领一直等在旁边的两人向殿中走去。面上神色是从所未有的平静。 也该兑现承诺了。 黎音还有些困惑和犹豫的时候,蔚绯珩已经抱着她跟上去了。 到了殿中,他隐晦的看向纱幔之后,果然,那里已经空无一片。 末之初的身体似乎也随着她的魂魄一起消失了。 他将黎音放下。 轩离策拿起玉玺,毫无留恋的递了过来:“拿去吧。” 他浅淡的笑:“带走了这个……我的生命也该结束了吧。” 黎音一惊:“你……你怎会……这样想?” “呵……” 轩离策低笑:“你说过的,她不会活过来,我也可能会死。思来想去,也不过应在这玉玺上罢。” “你……不再想想了?”黎音出自真心的劝道:“就这样……真的值得吗?” “值得了。” 他将玉玺直接塞到她手里:“近来,我也有些模糊的感觉,就算没有你们这个变数,我怕也是命不久矣。 如今倒可直接问你了,我的感觉,可对么?” 黎音沉默着点了点头。 低叹了口气,她转手将玉玺给了蔚绯珩。才要开口嘱咐他,整个世界倏而一片黑暗。 她只来得及紧紧抓住他的手。 一股极强的排斥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再回过神来时,竟已是回到了位面星路中。 引领他们来此的血图轰然破碎,黎音连忙放出灵力护住了自己和蔚绯珩。 远处是大片浮光的“白砂”,而在他们面前,一个巨大的幽暗漩涡,无声地向内坍缩。 分卷阅读24 如同一幕骇人的哑剧。 没有等待很久,那漩涡逐渐缩小成了一个黑点,随即忽的一下爆开,化为一朵幽蓝的荧火。 蔚绯珩有些怔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超出了他以往的一切认知。 他眼睁睁的看着黎音直接将翡翠琵琶丢进了那团“火”里,一点点的将之吸收。而琴弦上的锈痕越来越淡。 如同整个浸入了温泉,黎音舒服的低吟一声,心情很好的按照约定摄取了一成的“火”,随手拍进蔚绯珩的胸口。 好似真的被拍进了一团火,炽烈的炙灼感烧的他五脏六腑都痛。 昏迷前的最后一秒,他不可抑止的怀疑黎音是不是在公报私仇 ☆、轩离笙番外(一) 这世间人皆喜得个龙凤双胎,以便一子一女来凑个“好”字。好似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福气深重。 然而,也是这些人,从不惮于对孪生的双子抱以最大的恶意。 说他们是灾星,况且有理有据。 贫穷的人家还好,那些稍有资产的家族中,若是有一对孪生的双子,兄弟倪墙,争夺家产、地位,那只怕是连其父母都难以分辨谁长谁幼。 可不就是灾星么? 因而,待他与阿策出生的时候,其中的一位稳婆便向他那身为西北王的父亲提议道:“王爷,是孪生的两个男孩,不如掐死一个吧。” 她说这话时语气轻缓,漫不经心。 好像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以往她接生时,偶尔遇到过孪生双子的情况,也是这般建议,并且还得到了赏银。 主家的人都会按她的提议掐死兄弟之中的一个,并给稳婆一些银两,要求她不要说出去。 而那些生下了“灾星”的妇人,也都会被冷待,有的甚至被“暴毙而亡”……因为她们定都是不祥之人。 面对这个建议,西北王沉默了一会。 以他的立场,掐死其中一个也无可厚非。 毕竟他是前朝末代太孙,即便有着西北王的封号,处境亦是如履薄冰。 先不说这处封地苦寒贫瘠,更是时常会有戎狄进犯。 便是他的身份,也始终是当今帝皇心中的一根刺,只怕巴不得他无后。 然而,既然是孪生的……似乎就可以,藏起来一个。 想到这里,王爷当即下令处死了那几个知情的稳婆,并且让王妃“难产而死”,然后从心腹之中,挑选出了一个能让他放心的人做为乳娘照顾他们。 在他们兄弟之中,王爷抱出了仅年长半个时辰的他,并为他取名为:轩辕离笙。 在其他的婴儿还在母亲的怀里无忧无虑的咿咿呀呀,被拍抚着安睡时,他的摇篮曲就已经是一个个名家所讲述的无数谋略策论。 他在约莫七个月大时第一次开口说话,所说的既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谋略”。 他的人生被完完全全的规划。 每一日的时间都被分配的干干净净。 甚至,就连他吃饭,如厕的时候,他的旁边都有一个个师傅在为他讲课。 从婴儿时期就开始听这些,已经形成了习惯,居然连逼疯他都不能。 有一次他终于感到受不了了,他开始大吵大闹,得到的却只有父亲的冷眼相待。而在他闹过之后,受了一顿毒打,却还要继续重复之前的日子,甚至变本加厉。 因而,他再也没有闹过。 只有学的好了,他才会被准许有一刻钟的时间去随他心意的放松,如果他动作够快,他甚至可以出府稍稍走走。 但就是这样的他,居然还是被羡慕的一个。 他那孪生的弟弟轩辕离策每次现身人前都要顶着他的身份才可,每每的都要羡慕他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份。 可他却反而羡慕弟弟。 羡慕他,不必像自己一样,生活的灰暗无趣。 待他九岁那一年,琴棋书画,谋略武艺,其中的一大部分,他都能说得上是精通。便是剩下的那一部分,他也能做的比很多人都强。 直到此刻,他才算是勉强达到了西北王的要求。 他被强行喂下了药物“久暖”,并被安排着去了皇城。 新的身份为袁家失散多年的庶子,在被认回家族后,随了母姓。 名为:轩离笙。 袁家世代忠于轩辕家,是轩辕家留下的其中一个后手。 他在袁家时,明面上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庶子,只因他生的颜色极好而得到些优待,并且被引导着喜爱些琴棋书画,戏曲杂学等小道。 而暗地里,袁家却将大部分的资源都倾泻在了他的身上。 几年的功夫,他在“才”名满皇城的同时,成功地发展出了一股独属于自己的势力。 而接下来,他所需要去做的,便是以他所学的知识,驳杂的涉猎,以及,他天生的俊美容貌,来取得上位者的信任和专宠 分卷阅读25 。 他的目标,放在了当朝太子末麒辰和小公主末之初的身上。 很快的,他便寻到了机会。 一次上元灯节,他看到末之初被末之曦故意松开后,被挤入了混乱的人流之中。 他一路跟了上去,然后从人贩子手中救下了她。 看这女孩满身狼狈却依然贵气天成,说话行事并无丝毫慌乱,他便知她早慧。 再之后,他成为了她的师傅。 本来,一个聪明的徒儿该是被许多做师傅的求而不得,可有时,他却反而希望她笨些。 因着慧极必伤。 他并不想她应了这句话。 许是因为她有资本拥有一个美好的童年,就像他曾经向往却始终不可得的那样。 也许是,纯粹的,对美好事物由心而生的祝福。 不论以后他们之间会所处如何立场,此刻却终是不忍见这美玉碎裂的。 他尽心尽力的教导她,如愿的得到了她的信任和依赖。 这女孩会撒娇耍赖,会故作老成的引人发笑。但含在她骨子里的,却是矜贵骄傲,自有风华。 当今陛下子嗣难求,至今也不过一子两女。 大公主末之曦嚣张跋扈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却胸无点墨,太子末麒辰纨绔愚钝不学无术,不知让多少人头疼。 只末之初钟灵毓秀,清明通透。仿似她的一兄一姐所该拥有的才华智慧都被她拿走,安在了自己身上。 他越发的明白,为何当今皇室曾经想将她当做男儿培养,甚至悄悄处理掉当时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人。 只可惜,被当时十三岁的末之曦嫉恨之下当众叫了末之初为妹妹,否则只怕末之初真会被世人认作是男子直至继位。 ☆、轩离笙番外(二) 父王曾对他说过,末家的皇位得来不正。 前朝时,轩辕家治理国事亦算是励精图治,末代轩辕帝早年更是治理出前所未有的盛世。而晚年时却开始昏庸无道,无比宠爱当时末大将军之女,末贵妃。 在世人皆骂妖妃当道迷惑君主的时候,末大将军大义灭亲除去爱女,轩辕帝哀恸不已,大病一场,同月便逝世了。 然而皇帝殡天之前,竟有圣旨发下,认下了末贵妃最疼爱的侄儿,也就是当今陛下的生父末浔为皇子,并交之以皇位。 并且将当时的太子,他的祖父,寻了错处赶去了贫瘠的西北封地,世袭西北王,无诏不得回京。 此事于当时掀起了轩然大波,然而不知末大将军做了什么,联合几大世家压下此事,从此便为末家之皇朝。 即便事情被压下了,连史书上也做了如此记载,但毕竟时日尚短,不过数十载,仍有许多人对此事存有疑虑。 便也有人说:正是因为末家皇位来路不正,到了末之初这一代,皇帝便子嗣稀少,只有末麒辰一子,并且不学无术难堪大位。这都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当初末之初在听了大学士毫不避讳的讲解了这一段事情之后嗤之以鼻。下午跟着他背棋谱的时候闲聊着,自然的被带起了情绪。 她背东西确实是快。琴谱随便就能倒背如流,然而却怎么都弹不好。手指绊手指,琴弦都不知断了多少根。于是改为了学棋。 这方面她似是极有天赋,了解了规则便能下的有模有样,而他照旧是让她背谱,这次是棋谱。 又一次倒背过后,他没再扔给她另一篇,而是一边与她手谈一面闲聊。末之初毕竟学棋不久,一心两用不过片刻就惨败下阵。 那时的他被勾起了好奇心,于是揉揉她的发顶,顺着之前的话题问她道:“你觉得大学士说的不对?还是你并不相信他所说的历史?” 末之初摇头甩掉他的手,重新理好头发,嗤笑的说道:“都不是,我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越发的被挑起兴趣了,他问道:“怎么个没必要?” 女孩蹙眉组织着语句,慢慢道:“历史终究只是历史,可以了解,可以借鉴,但有些事情却不必要去纠缠。 无论真相如何,此时此刻就是我末家的皇朝,太子哥哥便是再如何纨绔不堪也轮不到他人置喙。 有本公主在必定能守住我末家皇朝直至最后一刻!” 看了眼桌上被他杀的很惨的棋局,女孩又狡黠的笑了笑:“不如这样,就由我来督促太子哥哥。以后只要见他玩一次,我就打他一次。反正他还打不过我呢。” 他忘记了自己当时是如何反应。 只是看着女孩那狡黠灵慧的模样,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有这些本事。这块美玉的雕琢毕竟有他出力,极是清楚她的质地如何。 只原来,在她看来,这段历史的过程根本就不重要,她只看重结果。 还真是……符合她一贯的简单粗暴呢…… 就像她上次不由分说的一脚踩死了太子的蛐蛐,然后将太子暴打一顿,于皇后 分卷阅读26 的禀报却说是看到了太子与宫女纠缠不清。 不过十岁的小姑娘,在那一刻骄贵矜雅如高傲的女王。 匆匆而逝的时间,转瞬四年。 他已加冠成了青年,她也长成了娉婷少女。 他教了她四年,武艺,与棋。 她已能与他对招仅只略输一筹,能与他对弈而不分上下。女儿家该精通的琴书画,到了她就完全不行。 但她却用行动在证实着她的能力。 她精习了兵法,沙盘推演不输男儿,甚至在御书房侍墨时代其父批了折子,而满朝大臣都没发现处事有何不妥之处,直呼陛下圣明。 西北起了战事,戎狄进犯。 西北王数次向朝廷求援,因其有前朝皇室血脉,当今陛下对下放兵权无比的谨慎。 然而西北虽是贫瘠,却是边关重地。到得最后也是不得不派兵援助。 末之初乔装成一个小兵跟了去。 临行之前,她亲手雕了一块羊脂玉佩,送给他作为了加冠礼。 那玉佩是好玉,只是雕琢的很粗劣,一看就是她自己动手雕刻的。 面上虽然嫌弃,他却还是顺了她的意将其系在了腰间。 这般真正用了心思的礼物,他第一次收到。 他也回给她一件由他亲自设计样式的红衣。 只因她喜穿红。 她一身戎装的向他告别,他不知该说什么,便只揉揉她的发顶,叮嘱道:“小心些。” 在她离开之后,他依然住在了皇宫里。 明知道不该,他却还是忍不住的担心她。 毕竟是女子,上战场她到底还是吃亏的。并且,她生而为公主,自小受尽帝王宠爱,锦衣玉食,她可能习惯军营的艰苦生活么? 她……可有受伤吗? 毕竟作为她的师傅,他们朝夕相对了四年之久。况且……他如此费尽心力才终于得到她的信任,那么,他担心她安全也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找到这样的一个理由,他传了书信回去。 生平第一次,他求了阿策。 请求他的孪生弟弟,去看看末之初过得怎么样,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轩辕离策,能够帮他照顾一下她。 隐隐地,他又有了一点莫名的不安感。 只是思来想去,他都没有想到那不安的源头。因而只是将之压下,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在皇宫中偶遇了几次末麒辰。 这位不学无术的太子殿下竟是位断袖。只不过几面,便对他怀有了龌龊的心思。 他感到很恶心,但这却是他想要的结果。 或者说……他应该想要这样的结果。 他来到皇城的任务,不就是要想方设法的去接近当朝的上位者吗? 哪怕是,去成为一个娈宠。 为此,他还被他的生父强行灌下毒·药,若没有定时的解药,他就会生不如死。 ☆、轩离笙番外(三) 他对末麒辰虚与委蛇,拒绝末之曦的纠缠,却还要把握着度,时时记得给她留下一点希望。 他在这二人之间若即若离,一日日的只觉越加的厌烦。 他突然开始明白了,他之所以会担心末之初,终归是因为,她是特别的一个。 就像是突然闯入黑白世界中的一抹艳色,即便格格不入,却让人心生向往。 西北的战事终于结束了,国朝大获全胜,戎狄军队中了埋伏,所有精锐被一网打尽,至少数十年内都无力再起战事,边关安稳。 军队凯旋而归。 而末之曦借此机会寻了皇帝,言说自己想要改过自新,只唯独还有一个愿望想要得到满足。 她想要他轩离笙做驸马。 皇帝同意了。 婚期很紧,婚礼的当天却正是军队回到皇城的日子。 那一天他换上了大红的喜服,骑着白马去大公主府,半路上却撞见了刚入皇城的军队。 他知道末之初一定也在里面,却只微闭了闭眼,克制住想去看一眼的念头。 还不行……还不到时候。 直到夜间,他没有留在大公主府与末之曦行那周公之礼,而是跑了出来,无意识的四处乱走。 然而走着走着,待他回过神来时,竟是走到了末之初的住处。 他走了进去,却发现里面连伺候的人都没有,只在寝卧的附近,亮着盏已经变得昏暗的灯。 他走上前去,便看见末之初一袭红衣,独自饮酒。 双颊熏红,明显是醉的不轻。 他打开灯罩,减了一截烛心,将火挑亮,然后将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她抱到了床榻上,拧湿了布巾搭在她额头。 只是不好叫醒酒汤来给她了。 心下默默想着,床榻上的人却在此刻突然的醒了过来,醉眼迷离的看过来。b 分卷阅读27 r   “轩离笙……” 她这般唤他。 蜷缩了身子,如同只猫儿般靠进了他怀里,她伸手抓住了他一直挂在腰间的玉佩。 ……那枚她送他的玉佩。 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件,真正的礼物。 她弯起唇角,对着他笑。 明艳柔婉,时常英气因而显得有些锋锐的眼眸此刻清澜潋滟,流光致致。 他伸手有些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得到的回应是她全心的依恋。 ……从未见她这般笑过。当初的小姑娘,在他不在的这些天里,又长成了些。 有些后悔,她在军营的这些日子,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又是何时才离开的。 他不想,再像以往那样,活的全无乐趣可言。 那抹闯入他世界的颜色,强势的将他渲染,再不复原来模样。 却让他甘之若饴。 他想……得到她,有她陪伴。 定下心神后,他去了末麒辰的寝宫。 不枉他多日虚与委蛇的努力,太子殿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写了奏折:希望将他立为摄政王。 他拿着被塞过来的酒杯,看着满脸期待的太子殿下,有些犹豫。 因为他喝不得酒。 “久暖”,也是“酒暖”,暖的,是五脏六腑,直至它们化为灰烬。 然而,就在这时,末之初一脚踹开了殿门,踩着晨光走了进来。 他顺她的意去了殿外,隐隐的听见殿中末麒辰的惨叫咒骂还有求饶。 他跟着她在马厩牵了马,一直去了一处小溪边。 亲耳听着她对他们的维护,他只觉苦涩直直溢满了心口。 她能够如此维护他们……那么他呢? 如果她不姓末……该有多好。 …… 不过几日,他成功的设计让齐妃陷害皇子的罪名被坐实,并买通了审问的人,让皇帝认为:齐家,也是轩辕家留下的后手,而太子末麒辰的平庸蠢笨,也是由齐妃引导的。 皇帝病倒了。 在处理掉齐家之后,降下圣旨立了末麒辰为国君,末之初为护国公主,辅政,而他,成为了摄政王。 他很高兴。 终于,离他的目标又近了一些。 待他将世家的力量归拢,再细水长流的慢慢磨掉,到了那时,他就回去西北,找到久暖的解药,一切就可以尘埃落定了。 他时常会去天启宫找她。 他看得出来,她不开心。 只是,现在一切都还不到时机。 那一日,他再度去了天启宫。 她一身明黄衣裙,站在窗边,却连看他一眼都不愿。微微的苦涩蔓至胸口。 跟着她走在御花园中。 他听到她说累了,听到她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犹豫着,终究决定了,先告诉她一些。 他想要的,足够了。 他也只是想,有她陪在身边罢了。 可她……不信他了。 他知道她接到了密报,甚至,他查到了,送出密报的人,是轩辕离策。 他孪生的亲弟弟。 他也终于知道,那时莫名的不安感是什么。 他只是不安于,轩辕离策可能,会想要与他抢初初。 明亮的石室,甚至有书籍可以打发时间。 她关押他的地方,完全不像是牢房。 他本是欣喜的。 直到,她端了那杯名为“醴”的贡酒。 那杯酒对于常人是无毒的,但对于他,却是连闻到都会致死的剧毒。 而这酒,仅存于世的一坛,在西北王手里。两年前,这酒,被轩辕离策保存。 阿策,果然想抢走初初。 不过,也没关系了。 从小阿策便抢不过他……都是他让的……这次,也抢不过的。 初初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他伸手夺过杯子,将那酒一口饮尽。 五脏六腑都如同被火焰灼烧的痛,他却有些满足的笑:“初初,我要你,永远都记得我。” 在弥留之际,他看到有一缕缕的黑气,从他身上转移到了末之初那里。 不知何处,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黑气是“非运”,对初初有害。 然而,什么是非运,他却不知。 那声音他从未听过,却莫名的信服“它”的每一句话。 它言末之初执念甚重,只怕死后成鬼,会日夜受心火焚身之苦。 “若以你的魂飞魄散来换取她不受火焚,你可愿意么?” 他笑。 自是愿意的。 ……只要结果是对她好。 ☆、回来 分卷阅读28 商洛,京城,瑞王府。 时值傍晚,天际的火烧云称在夕阳边上,红彤彤的只恨不得将自己燃尽了才好。 管家刘伯在瑞王的房门前来回的踱着步子,满脸的凄苦神色。 约莫半个月之前吧,他端了新上贡的时鲜水果来,敲了他家王爷的门却没有得到回应。 原想着大概王爷去了皇宫太累正在小憩,便先回去,谁知在过了近两个时辰之后再来,竟依然没有回应。 联想到上午时那句‘不能进屋’的命令,刘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晚间了还不燃灯,整个屋子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刘伯犹豫了一会便推门进去,一面小小声的唤着“王爷”,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些期待。 整个屋子空无一人。 他又在明面上看了看,除了一盆水摆在屋子的正中央,有些莫名其妙以外,就连张纸条之类的东西都没有。 刘伯有些慌了,随即又强定下心神。暗想此事声张不得,便出了屋子耐心的等待。 独自在屋子外面守夜,晚膳也被他推了,只道王爷已经歇下了。 整整一夜,瑞王殿下都没有回来,刘伯按捺下焦急,说话行事一如以往。 足足等到宫门开锁后一个时辰,他才装作不紧不慢的赶去皇宫,求见了皇帝陛下。 然而,皇帝陛下的反应颇为耐人寻味。 听闻一向宠爱的弟弟失踪,皇帝陛下竟然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淡淡道:“等,莫声张。” 刘伯满头雾水的回了王府。去了一趟皇宫,反而更加迷茫了。只得按照皇帝陛下的吩咐,等着。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半个月之久。 “刘伯……” 一个蓝衣的小厮在院外探头探脑。 刘伯走了过去,问道:“何事?” 那小厮恭敬的行礼,随后才道:“来了一个赵国的使节,带了厚礼,说是要拜见一下王爷,您看……” 刘伯又回头看了一眼,随即道:“王爷之前说了,还有事情要忙,不见外客的。” 顿了一下,他勉为其难的道:“罢了,我先去看看,若有必要,再回来请示王爷吧。” 刘伯摇头叹气,跟着蓝衣小厮向前院去了。 便在这时,天际隐隐一道淡绿色的“流星”划过,尾端没入了瑞王的房间。 在前院应付了一番那位赵国使节,并以王爷不在为由将那份明显过厚的礼物退了回去,已经是夜色深沉了。 刘伯慢慢挪着步子回到了瑞王的房门前。 暗暗算着日子,猜想他家王爷不知是去做什么事情,更不知何时才回来,面上神情又变得一片愁苦。 而就在此刻,他竟听到屋中似乎有了些动静。 然而屋中仍是一片漆黑。 若是王爷回来了,大可不必摸着黑,该是会点亮灯盏才是。 如今这般窸窸窣窣的动静,只怕不是不开眼的毛贼就是不怀好意的下人。 “呵呵,”刘伯冷笑,安静地挽起了袖子。 想当年,他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刘一面”,意指见他一面,就要魂归幽冥。 即便过去多年,他的武艺也从未放下,并未有丝毫退步。 轻微活动了一下身体,上前一步一把推开了房门,刘伯一声低喝:“哪来的不开眼的毛贼,竟敢偷到了王府里!就让你刘爷爷来教教你,不长眼的代价!” …… 被客气的请出王府的周东懿提着那丝毫未动的厚礼,愁眉苦脸的回到了使馆。 才进了门,便有几人满面期待的迎了过来。其中为首的那人一眼看见了他手中提着的东西,面色当即难看了几分,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问道:“东懿……瑞王殿下……是如何说的?” 周东懿抿紧唇,四处看了一圈周围不远的侍卫们,低声道:“我们进去再说吧。” 一群人簇拥着回到屋里,周东懿将东西放下,随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垂头丧气的道:“我连瑞王的面都没见到。” 不待其他人发问,他便接着道:“我带着东西倒是进了王府,但小厮通报后,却只一个老头过来,是瑞王府的管家。 我说明来意之后,他只言说王爷不在府内,便将我打发出来了。” 说到这里,他脸色越发沉下几分:“可我之前等着时,分明听到过屋外有小厮嚼舌头,说瑞王似乎一直待在房间里不知道干什么,已有好多天不曾出来过,并且不让下人进屋。就连每日的膳食都是那管家独自拿进去的。” 他抬头看向为首的胡泰,沉声道:“只怕是瑞王不想见我,那管家的话不过是句托词。” 胡泰皱紧了眉头,看了一眼放在一边的礼盒,在屋子里面来回的踱步。 旁边一人叹了口气,语带不忿道:“莫怪人说这商洛的瑞王殿下性情古怪,不易接近。连面都不露,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分卷阅读29 坐他右手边的男子接道:“据说,他常年都带着面具,从来不摘的,怕是面上有什么不妥吧?从来都不敢示人,因而养成这一副古怪脾气。” 说话的这人肤色白皙,唇红齿白,周身气质阴柔。长相比一些女子还漂亮,语调却是阴阳怪气。 “嗤,可真是酸死了。” 之前一语不发的周榄这时候嗤了一句道:“人家再是脾气古怪也是上国的王爷,你余熙便是仗着好相貌去当个小倌,再傍上个老爷,也别想有人家身份尊贵。 这就是命,得认。” “你……” “好了,都闭嘴!” 周东懿低喝一声,随即有些无奈的看向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周榄,低声道:“向余熙道歉。” “切,对不起~” 周榄嗤了一声,道歉的极其没有诚意。 赵国里谁不知道他余熙靠着一张脸傍上了右丞,整日里狐假虎威,不过是都不说罢了。 暗地里谁不说他余熙就是个小倌? 他周榄就是看不起这种小白脸。 “不要起内讧。” 一直踱步的胡泰这时停下了脚,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指间转着茶杯,慢慢道:“想从瑞王这迂回,怕是行不通了。怪只怪太上皇太倔强,那时候非要对商洛刀兵相向,不然现在想求商洛帮忙也不必如此费力。 现任的商洛皇帝年纪虽轻些,但却比上一任要难糊弄的多啊。” “我们,还是去问问右丞大人的意见吧,大人足智多谋,定会有办法的。” 余熙笑着提议,满满的小人得志的模样。 赵国的右丞,名字就叫赵右。 没人确定这是不是真名,不过作为赵国开国以来的首个□□,其才华的确值得钦佩。 不过由于其好男风一事,毁誉参半。 胡泰领着周东懿和余熙进了里屋,其余的人留在了外面。 赵右年过四十,看着却只三十许,相貌儒雅。 见得胡泰等人进来,他放下手中拿着的书卷,笑道:“怎么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可是瑞王不肯见东懿吗?” “大人英明,”余熙凑过去,也不顾还有别人在场,径自的倚了过去,道:“那瑞王当真性情古怪,只让个管家推说自己不在。别是真的长的奇丑无比,整日以面具遮掩,才养的不见生人吧。” “怎可这般说话。”赵右在他肩上轻拍一记,语气却是缓和。 余熙便只笑嘻嘻的认错,两人就这样当众的你侬我侬起来。 眼看着面前两人不知羞耻的举动,胡泰暗自庆幸之前让周榄留在了外面。低低咳嗽了一声,胡泰垂眸看着地板,请示到:“大人,瑞王这里行不通了,我们该怎么做?” “不必再做什么。” 赵右搂着余熙的肩膀,懒洋洋的道:“对于去找瑞王,我一开始就没报什么期望,只是当今的商洛皇帝太过于宠爱亲弟,我才跟你们提议去试一下。如今看来,” 他张嘴接下余熙喂来的一粒剥皮去核的荔枝吃下,才接着道:“还是要看公主殿下了。以公主殿下的才智与美貌……若成为皇妃,想要商洛出兵击退东戎,还不是吹吹枕边风的事情?” 低垂着眼帘,掩去眸中的阴狠神色,赵右面上的笑意愈发深浓。 …… 蔚绯珩醒过来的时候,只觉浑身酸软无力,喉间干渴,嘴里也好似有一股子血液的甜腥味,难受的紧。 还未及睁开眼睛,便有一抹湿凉的柔软沾湿了他的嘴唇,而后,他便被人稍稍扶起身子,有一杯水贴了过来,杯沿碰在他唇上。 就着杯子喝了几口,觉得舒服了许多,蔚绯珩摇摇头示意不要了。稍微休息一下,他睁开了眼睛。 刘伯坐在他面前,一手是沾了水的柔软布巾,一手是还未放下的杯子。见他睁开眼睛,一张老脸便笑开了花,透着欣喜与关切。只偶尔看向他身后是,面色便有了些怪异。 大概在他后面扶着他的是黎音吧。 默默想着,蔚绯珩坐直身体,向后看去。 ☆、面具之下 之前在他身后扶着他的,果然是黎音。 不过…… 已经稍稍长开的精致眉眼,略微抽条的身骨已有了些前凸后翘的雏形。 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少女看着还有些稚嫩,却带了些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柔婉娇媚。 莫怪刘伯看她的神色怪异……还不如在黎音还是六七岁的女娃娃的时候被他看见呢。 蔚绯珩有些头疼的抚额,然而指尖触到的,是光滑的皮肤而非冷硬的面具。 ……什么情况……? 蔚绯珩在这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他再度看向了黎音,眼神凶狠,气势阴冷直欲要择人而噬。只是他这长相,做出这样的表情,一点威慑力也没有,黎音看着就只是想笑。 总算明白他 分卷阅读30 为何一直都戴着面具了。 因为这位传闻中年近加冠之龄,性格孤僻,不易接触,周身气势沉凝,不怒自威的瑞王殿下……长了一张娃娃脸。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没了面具的遮挡,便能轻易看出,他竟是长了一双标准的杏眼。 大概是由于生气,他此刻的眼中微蒙薄雾,双颊微红。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个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 如果他再长出一双尖尖的耳朵,身后再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摇一摇…… 黎音的双眼放光。 “黎,音!” 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字念出来,瑞王殿下游走在暴怒的边缘。 “别生气啦~” 黎音立刻从想象中脱离出来,满脸讨好地解释着:“绯绯啊~摘下你的面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是你非要一成火的,但是你又有些承受不了,就只能让它散失掉一部分。如果身上有遮挡,你是有可能爆体而亡的哦~” 蔚绯珩敏感的抓住她话里的一个重点,然而还不待他低头验证一下,便听得黎音继续道:“为了避免这个结果,我就只能把你的衣服脱了,面具也摘下来啊。” 她说着,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毫无阻隔的接触发出“啪”的一声,清脆无比。 蔚绯珩的脸瞬间红透,几乎蔓延的浑身都变成了粉红色。 现在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大概是在他腰间以下,还是盖着被子的。 “咳咳,” 刘伯垂着头,适时的开口道:“王爷,您的衣服是老奴给您脱的,并且,直到黎姑娘说的,那所谓的‘火’散失完毕以前,黎姑娘都在外室等着。” 那天他推门进屋,靠着不错的夜视能力摸进了里间,就看到榻边有条黑影在忙忙碌碌。才要动手,就听的一个清脆的女声道:“别愣着啊,快来帮忙,你家王爷的衣服难脱的很。” 刘伯简直风中凌乱。 难道说这年头当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连女子都来做这等采花贼的勾当了吗?况且在被撞破之后,居然还能恬不知耻的要求抓奸的……呸,发现的人一起来帮忙了吗?! 良久,刘伯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家王爷都失踪了半个月了,如今和这姑娘一同莫名其妙的回到了房间里,要说她是在“采花”,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况且…… 刘伯凑近过去,只见蔚绯珩的面具已经被摘下来了,面上确是带着痛苦的神色,而在黎音的各种古怪动作下,那痛苦似有减轻的样子。心下对这姑娘的抵触防备已是放下许多。 眼看着黎音在和王爷的腰带较劲,眼瞅着就要不管不顾的直接开撕了,他连忙阻止下来,叫黎音去了外间指挥,他来动作。 而后,他也逐渐了解到,黎音就是半个月前,从丞相家里搜出来的那把翡翠琵琶。 听了刘伯的讲述,蔚绯珩松了口气。 尽管知晓黎音不是人类,但毕竟她的样貌与人类少女并无二致。要他在她面前坦诚相对,还是会觉得无比羞耻。 伸手就要去一边小桌上拿面具,却发现面具早已不翼而飞。 再转眼,那面具早不知何时就在黎音手里把玩着了。 “绯绯~不要戴了嘛,带我出去玩啊~自从来到这儿,我都没出去过呢。” 她将面具往身后一藏,笑嘻嘻道:“要是你带了面具,那就所有人都知道是你瑞王殿下了,那多没意思~” 蔚绯珩闭了闭眼,强行压下要喷发的怒火,扭头去找自己的衣服。 只是这一动了,才发现,在他手心,竟是握着一个坚硬而形状不太规则的球状物。 低头看去,一枚核桃大小的白色舍利子静静躺在手心。 分明是八年前大师坐化后,留在王府阵眼的那一枚。 他抬头看向黎音,此刻才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不由问道:“你的琴呢?” 黎音眨眨眼,装作一副可怜样儿,委委屈屈的道:“放在阵眼了。” 不待他细问,她便接着道:“那时我把火给你,结果你溢散的一部分灵力就成为了‘燃料’。这还是有骨珩在你身上,好歹将一大部分灵力都压在血肉中了。 我就只能先用琴镇着你,尽快的把你带回来。 后来,我发现舍利子和骨珩这等佛物更适合镇压,就把它拿来给你,我的琴,只能先放在阵眼来代替了。” 小姑娘吐了吐舌,乖巧的认错:“是我不好,忘了你的灵力是未经收用的……差点害了你……对不起,绯绯。” 蔚绯珩抿紧了唇。 她这般乖巧的认错,倒让他不好再生气了。少年扭过头,有些别扭的道:“罢了,下次考虑的细致些。” “那,绯绯你穿好衣服,带我出去玩吧?我先出去等你啊~” 黎音以极快的语速说完,乐颠颠的去了外室。 ……手里还攥着他的面具。 蔚绯珩换了便装,在黎音不知疲倦的‘劝说’外加死活不归还面具的攻势 分卷阅读31 之下败下阵来。勉强的答应,就这样带着她出去转转。 毕竟,黎音有一句话说的倒是对。 他常年都带着面具的,如今不戴,自然没人会去想他就是瑞王。 况且,自从四年前开始,他每次出门都被魂灵缠的很腻歪,想想也是好久没有自在的走走了。 然而看了眼黎音异常的发色,与时下样式不太相符的衣裳,蔚绯珩有些犹豫道:“你的头发……可能变成黑色吗?” “……一定要变吗?” “一定要变。” 黎音叹了口气,乖乖的耗费了一些灵力,将她极喜爱的水绿色,变成了黑色。 “这回可以了吧?” 小姑娘眼巴巴的瞧他,瑞王殿下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 如今的形势四国鼎立,而商洛占据了最为丰沃的中原。 作为商洛的的京城,天子脚下,其繁华程度自是可以想象。 蔚绯珩带着黎音走在街上,由于她现在已是十二三岁的少女模样,便需顾忌着些男女有别,但又怕她乱跑,只得垫着袖子抓着她的手腕。 一开始他还有些不自在,不过后来发现确实没有多少人注意他们,少有的也是因为他们的容貌比较出色,但也多是将他们认作一对兄妹,他便放心了些。 让他有些头疼的是黎音的兴奋程度。 哪里有热闹,她是一定要去看的。扯着他也不知钻过了多少人堆。 各色的小吃,有趣的小物件,多到他身后的家丁们都快要拿不下了,她才终于收敛了些。 “绯绯,绯绯,我们去看看那个……” 小姑娘拽着他进了一家名为东宝斋的首饰店。 她倒是会选,这东宝斋是京城最有名的首饰店之一。 “哟,这位小哥,给您的妹妹买点什么?小店各样首饰齐全,也有很多适合您妹妹这年龄的,您看看?” 才进店,便有伙计殷勤的招呼起来。 即便蔚绯珩只穿着一身便装,但那一身贵气却是掩不下。黎音身上的衣裳随不太符合时下的式样,但那材质,明显并非凡物。 “绯绯~” 黎音拉了拉寄主大人的袖子。小手抓了一绺自己的黑发,冲他讨好的笑:“我也想要首饰戴。” 蔚绯珩后知后觉的想起,从一开始,黎音那及至脚踝的长发就是披散着的。本该是能一眼就发现的不妥,但在她身上却会让人下意识的忽略。 大概是,她的五官实在太过精致的如同妖物吧,他并没想过用人类的观念去看待她。 抬手轻抚她柔顺的墨发,蔚绯珩对那伙计道:“拿些适合她的首饰来。” 那伙计笑着应了一声后风风火火的去了。片刻功夫,便抱了一摞不同大小的盒子回来,一样样的摊开在他们面前。 各色首饰都有,不过最多的,还是镶嵌了玳瑁和珍珠的,样式精巧漂亮。 黎音看了一圈,目光定在了最后一个盒子上。 那盒子里面,是两颗仅仅做了打磨,并未进行镶嵌的珍珠。 每一颗都有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晕着光泽。 最特殊的一点是,这两颗珍珠皆是靓丽的粉橙色,表面带着独特的火焰状纹理。 ☆、海螺珍珠 看着那一对奇特的珍珠,黎音挑眉,暗道自己的运气真是不错。 伸手拿起一颗,再仔细的看了一下,黎音便确认这东西真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不由笑着向蔚绯珩道:“绯绯~我想要这个。” 她冲他眨了眨眼,眼光又捎了一下手中的珍珠。 “这对,我要了。” 蔚绯珩点点头,对着那伙计道。 那伙计顿时大喜。 这对珍珠乃是从一只巨大的海螺中得到的。以前偶尔也有过这种海螺珍珠,但是这一对形状格外的规整,是正圆形,色泽也更漂亮皮光极高,每颗都足有八分重。 最难得的是,这一对珍珠,肉眼看上去,颜色,皮光,大小全部相同。 而相应的,其价格也是高得多,足足要八万两纹银。 自从入手了这对珍珠,至现在已有多日了,却一直都卖不出去,如今在他这卖出去了,掌柜的定会给他赏银的。 脸上几乎笑开了花,伙计殷勤的问道:“不知客官可有什么想要的样式吗?再付些银两,本店可以按照您的要求做出来。” “做一支玉簪,镶上一颗,样式要简单些……再做一个腰佩来,镶上另一颗,这个可以做漂亮一点。” 黎音抢先回答,想了想,又郑重的强调道:“万万不可打孔,不可伤这珠子分毫,可记住了?” 伙计连连点头,又从一旁拿出纸笔记下,才道:“记得了,定不会伤到这珍珠的,姑娘您放心吧。” 黎音点点头就准备离开,然而拉了蔚绯珩一下却没拉动,不由有些 分卷阅读32 疑惑的看向他。 蔚绯珩一面吩咐了家丁去取银票,一面在那些木盒中挑拣出一对珠花来。 那珠花样式极精巧,镶嵌了玳瑁,珍珠和玛瑙,却一点不显繁复。 伸手在黎音头上比了比,蔚绯珩将这珠花递给伙计道:“去找一个会梳发的女子来,把这珠花给她……我妹妹用上。” “好嘞。” 伙计眉开眼笑的应下,动作极快,片刻功夫就寻了个女子来,拿了珠花将黎音带进一间内室。 等待的功夫,去取银票的小厮已经回来了,蔚绯珩却没急着付钱,目光梭巡了一圈,又挑出几样饰品来。 内室的门开了,黎音跑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兴奋的问道:“绯绯~好看吗?” 她原本长及脚踝的发被挽起了一些,那梳发的女子手很巧,为黎音挽的发型搭上这对珠花很是合适。 “很好。” 蔚绯珩点点头,难得的露出一个笑来。唇角勾起,弱化了他身上的气势,越发显出那分俊美来。 她好像,第一次看见他笑呢。 ……看来应该是真的很好看了。 黎音有些欣喜。 “把那些一起包起来。” 指着之前他又挑出来的那些,蔚绯珩让一个小厮留下来付钱,顺便将东西都带回去。随即才拉着黎音道:“走吧。” 黎音笑眯眯的点头,跟在他身后,在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才向他解释道:“那对珍珠可是好东西哦~绯绯应该也知道海螺珍珠吧?” “知道。” “那么,”她停下脚步,表情认真的道:“将海螺放在耳边,能听到海的声音,绯绯知道吗?” 蔚绯珩挑眉:“那不是哄小孩子的传说吗?” “……不全是。” 万物有灵,皆可修炼。吸收水精月华开了灵智的海螺,若放在耳边,是真的能听见海声的。 能产出珍珠的海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灵性,不过有些时运不济,因而在生出灵智前就被人发现。 像刚刚的那一对,实是海螺珍珠中的极品。那只海螺,绝对是有了灵智的,只不知是何原因,突然的‘死’了,所有的灵性都蕴在了珍珠里。 “……到时候做出东西来,玉簪给你,我要腰佩,这物极是养护灵魄的,对你我都大有好处。” 说到这里,小姑娘又神秘兮兮让他低下头,凑在他耳边道:“那对珍珠还有一个很实用的好处哦~就是由‘能听到海声’衍生出来的,不过现在不告诉你。” “幼稚。” 瑞王殿下瞥了她一眼,对她这样吊人胃口的行为表示了不屑。 小姑娘又在四周看了一圈,目光便定在了不远处的珍味楼上。 一看就是家酒楼,生意也很好的样子…… 黎音看向了蔚绯珩:“绯绯,走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吧?咱们去吃东西,好不好?” 看她刚才盯着酒楼的样子,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于是瑞王殿下语气淡淡的道:“我不饿。玩够了,那就回去吧。” 黎音抿唇,只得老老实实道:“我想去吃……” “哼。” 蔚绯珩冷笑:“那珍珠的另一个好处是什么?” ……要不要这么记仇啊?保持一点神秘感最后收个惊喜不好吗?到底是谁幼稚啊? 黎音心里的小人儿大叫,然看着人流不断的酒楼…… “……有那对珠子,不管我们之间相隔多远,只要对着那个珠子说话,对方若将之放在耳边,就能听见的。” 小姑娘垂头丧气的。 瑞王殿下这次满意了,也不再说什么,直接带着她进了酒楼。 身后的小厮将一枚玉佩给小二看了一下,那小二就恭恭敬敬的引了他们进了整座酒楼位置最好的雅间。 其他人都退下去,屋里就只剩下他和黎音两个人。 “绯绯,你给他看的玉佩是什么?” “我的玉佩。” 给自己倒了杯茶,蔚绯珩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有些懵懂疑惑的样子显然是没明白。 “这酒楼,是我开的。这间雅间,也是只有我和皇兄能来的。” 想了一下,蔚绯珩又恶趣味的补了一句:“其实,一开始我就是想来这用膳的,许多菜色也是之前就让人来定了的。” 黎音握拳,握完又松开了。 她能怎么办,灵寄契约以蔚绯珩为主,被寄主大人搓圆捏扁,她除了逆来顺受还能怎么办?! 心情颇好的看着小姑娘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瑞王殿下第一次有些理解了自家皇兄总爱叫他“珩珩”的原因。 “一会再带你去买些衣裳吧……要么?” “……要。” 小姑娘瞬间被一个“甜枣”安慰了。喜滋滋的跪坐在椅子上向窗外看着,想看看有没有成衣铺就在附近。 这地方视线极好,大半 分卷阅读33 个京城尽收眼底。 正看着,却有一种隐隐的被人盯着的感觉,不甚明晰,好似并不是盯着自己,自己只是被连带的感觉到…… 仔细的查看着视线范围中的每一处,却并无发现。不过一会的功夫,那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 雅间的门被敲响,一道道菜被端了上来,黎音皱着眉坐回椅子上,想不明白刚刚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有人在盯着她,那她是一定能顺着感觉找到那视线的源头的……但没有人盯着她,却能让她感觉到…… 莫非是……灵寄契约……? 所以……被盯着的,不是她,而是蔚绯珩? 只是借着灵寄契约的联系才让她能感觉到? 可是,蔚绯珩今天没戴面具啊,那会是谁盯上了他? “……黎音?” 饭菜摆在桌子上,面前的小姑娘却只是皱着眉头没有动箸,蔚绯珩试探的叫了她一声。 “绯绯,刚刚有人盯着你。” 黎音回过神来,将自己的感觉与猜测尽数告诉了他。 “……无妨。” 稍微想了一下,蔚绯珩便不去想了。虽然他常年戴着面具,但只是因为他不喜欢自己这张娃娃脸,而非出于某种隐藏的目的。 因此,若有心去查,也有足够的能力的人,还是能知道他相貌的。 而会盯上‘瑞王’的人,如过江之鲫。仅凭黎音的只字片语根本无法做出有用的推断。 “小心些就好。” 看着黎音有些担忧又苦思不得其果,那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蔚绯珩眸色微暖,出言安慰了一句。 黎音叹了口气,也明白只能如此,便不再去想,将心思都放在了面前的一盘盘美食上。 …… 待黎音满足的放下筷子,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蔚绯珩坐在她对面,情绪逐渐从震惊到无奈最后变成了古井无波的麻木。 天知道黎音有多能吃。 她从中午吃到现在嘴就没停过,愣是将珍味楼里所有的菜都几乎吃了个遍才停下。 绝对有近一百道菜。 看了眼她依旧平坦的小腹,瑞王殿下微眯了眼睛,语带诱哄的问道:“好吃吗?” “好吃!” 吃饱喝足的小姑娘处在一种绝对的满足感中,毫不设防。 “你以前在主天的时候,都吃什么?” “不吃啊,”黎音舔舔嘴唇,想着刚刚吃过的哪些最合胃口,毫无意识的被寄主大人套了话去:“我不需要食物维持生命的,有灵力就好了。” “呵呵,”蔚绯珩冷笑:“也就是说,你吃了那么多,只是因为好吃?” “恩。”黎音懵懵的点头。 蔚绯珩的嘴角渐渐上扬。 俊美的少年笑起来极是好看,黎音却敏锐的感到一丝危险,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只听得寄主大人笑眯眯的道:“你有两个选择。” ☆、灵铺 “……什么选择?” 问的小心翼翼的。 “第一个,我会找人告诉你,普通十二,三岁左右的姑娘家该吃多少,你以后就只能按着那个份量。” “那……第二个呢?” 想到第一个选择的灰暗前景,黎音抱着侥幸心理,小声询问道。 “第二个么……” 瑞王殿下的笑意更明显,慢条斯理的道:“……你还可以把所有想吃的都吃一遍,不过……每半年才可以有一次。” “……!!!” 这么苛刻的吗? 黎音苦着小脸,哪个都不想选。 以前在主天就只知道修炼,修炼来了灵力就足以维持生命,从没想过满足口腹之欲。 虽然她并不需要吃东西,吃也只能尝个味道而已,可是…… 她从来都不知道人类的食物居然这么好吃啊! “绯绯……” 黎音眨巴着眼睛,装可怜卖萌:“有没有第三个选择?” “有啊。” 瑞王殿下指尖轻点着下颌,悠悠然的道。 看着小姑娘瞬间双眼放光,满脸期待的样子,蔚绯珩笑得恶意满满:“你自己去赚银子,赚到足够的数量自然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注意哦,要以,正,当,手,段。歪门邪道,为非作歹,可是不算的。” “那……像这些,”黎音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面前的一片狼藉,有些犹豫的问道:“……要多少银两?” “呵,也不是很多。”瑞王殿下皮笑肉不笑:“按你吃这近百道菜,其中有不少材料比较珍稀……也就不到一千两银子吧。 ……至于你不停的吃,一大半的伙计都只忙着给你做菜,造成的损失之类,我也不跟你算了。” “唔……” 小姑娘有些懵,不太了解 分卷阅读34 近一千两银子的概念。 主天的交易从不会使用金属,唯一被承认的货币是灵丝。或是由天然矿产的灵石提炼,或是由修炼者以自身灵力提炼,视不同的纯净度而有不同的价值。 不过看着蔚绯珩笑容中满满的不怀好意,黎音大概也知道这条件她是达不成的了。 毕竟她对这个大世界的认知与接触全都离不开她的寄主大人。 思来想去,黎音垂头丧气的道:“……我选第一个。” 人类女孩吃的再少,一次一道菜总该有的吧……半年下来,按数量应该比今天要多的吧? 以前没吃过倒不觉得,如今吃到了,再让她餐风饮露的只靠灵力活着……想想都好难受。 “走吧。” 蔚绯珩起身,看黎音仍然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叹口气道:“既然你选了第一条,今后想吃什么,王府里的厨子们都随你折腾。” 伸手揉揉她的发顶,蔚绯珩如同在诱哄小宠物一样的道:“府里的绝对比这里要好吃。而且,你今天吃的这些,除了提前定下的,许多烹调时间久的,你都没吃到,回去了都能吃到。” 小姑娘连连点头。 晚间的京城灯火辉煌,街上人流如织,热闹喧嚣并不比白天时要少。 而有一些在白天不会开门营业的,到了此刻也都开了门了。 若非他一直拽着黎音拽的紧,这小姑娘就要傻乎乎的跑到青楼里去了。 走了一段,蔚绯珩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左侧的一家店铺。 那店铺点的灯盏较其他的要显得昏暗许多,因而有些阴森。 而在他感觉,更是有些不舒服。 就在他看着这一会,便有几个披着斗篷的人走进去。 比较奇怪的是,这个季节并不适合穿着斗篷,但这街上的所有人都好似没注意到这些人和那家店铺。 而且……他不记得上午经过时有看见过这家店。 “绯绯……?” 正盯着地摊上精巧小东西的黎音见寄主大人不动了,不由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你能看到那家店吗?叫做“灵”的那个。”蔚绯珩问道。 黎音向他盯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店并没有什么标识,只是在门边挂着一盏点亮的红灯笼,灯笼表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扭曲难认的“灵”字。 店内灯火昏暗,正对着的就是一个木制楼梯,而在这第一层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道道浓郁的黑气纠缠盘旋,但却止步于店铺门口,没有向街上扩散。 “能看见。 这是一家专门面向灵鬼精怪的铺子,但不论是谁,只要身具一定强度的灵力,都可以在晚间看到这里。” 黎音回道,面上表情有些兴奋:“绯绯,我们进去看看吧?” 蔚绯珩微微蹙眉。 灵铺给他的感觉很不好,就像是,他在王府的结界内摘下骨珩向外看的时候,能看到大量徘徊的魂灵黑影时的感觉。 “没关系的,”知道他在想什么,黎音凑近他小声道:“你体内的火燃烧了你逸散的灵力之后,现在在慢慢形成一个火种,有了它,普通的魂灵是靠近不了你的,勉强算是因祸得福……就算是厉害的怨灵精怪之类,你身上有骨珩和舍利子,它们若想靠近你也需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犹豫了一下,蔚绯珩点头表示了同意。 他也很好奇,这种不正常的铺子会卖些什么东西。 因为身后跟着的小厮们是看不见灵铺的,蔚绯珩便下令让他们先到另一处等着,而后便小心的拉着黎音走了进去。 灵铺的里面与外面看着的不同。 空阔的一层明显比外面显示的整间铺子还要大上至少两倍,四面八方的墙壁上,包括他们的身后,都有一扇扇大小不一的门。时不时就能看见有奇形怪状的灵鬼精怪,甚至还有些人类走进来,也有些将自己的身形完全隐藏在斗篷之中的。 这些“人”对他和黎音的存在没有过多的关注,进来之后尽皆一语不发的走近屋子的正中央。 在那里是一处向下的入口,而那入口,若在灵铺外面看,则是那段向上的木制楼梯。 进了这灵铺内部,即便身上带着骨珩与舍利子,蔚绯珩也能看见一道道黑影穿梭来去,只是好似并没注意到他,也不会靠近,便稍微放心了些。 与黎音对视一眼,两人也学着那些“人”般一语不发的进入了那向下的入口。 进去的时候,好似穿过了一层水波,整条通道盘旋向下,周围墙壁上镶嵌着一颗颗品种不一,形状也各不相同的珠子。 其中只有一种是蔚绯珩认得的……那是夜明珠。而此刻,整个通道好似只有他和黎音,之前以及排在他们身后进入的“人”全都不见。 “这灵铺的主人不简单。” 四下看了一圈,黎音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这整间铺子都有施用空间灵术的痕迹,这种灵术能扩出一层层 分卷阅读35 空间,但不能复制原空间里的物品,也不知像这样的通道有多少条,如果每条都能如此布置…… 就是在主天,有这样财力和能力的存在都不多。” 小姑娘拉着他靠近一些,指着镶嵌在墙上的其中一枚道:“那个是只经过打磨的灵石,其中所含的灵气都还没被用过。 那个是灵渊浅层才会有的晶片……” 她一样一样的指过去:“那个是鲛人泪,那个是茯蛛蛛腿中的蕴灵珠……” “还有那个,那个是……妖丹!” 居然有妖丹…… 黎音皱眉,越发觉得此间主人神秘已极。 尽管这里的妖丹都是妖力被提取干净的空壳子,但是除了主天孕育的生灵天生就有妖丹以外,其他世界,哪怕是大世界的,都一定要多少年的修炼化形之后,才会产生妖丹。 像她,即便修为不高,但在主天孕育,所以她是生而蕴有妖丹的。 而在主天的生灵,有主天条约的保护,不论多么弱小,皆不可伤。 这里……这么多的妖丹…… “绯绯,我们要小心些,一定,不能招惹这铺子的主人。” 黎音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好。” 蔚绯珩严肃的点头应下,提了十二分的小心,随着黎音一直到了通道底部。 在那里,守着一只蛤·蟆精。 那蛤·蟆精已经化形了一大半,有人的躯干四肢,只头部还是蛤·蟆模样,半睁不睁的眼,满脸苦大仇深。 见他们从上面下来,它只掀了下眼皮,便随手从身后取出两套斗篷来,用那混着“呱呱”因而有些模糊不清的嗓儿道:“新来的吧,穿上就能进去了……当然,不穿也行,只要你们对自身实力很有自信。” 说罢,眼皮嘴角一耷拉,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黎音弯腰捡起斗篷,递给了蔚绯珩一件,自己穿上了另一件,再抬头互相看向对方,已是完全看不到面孔,分辨不出身形了。 “这斗篷,归你们了。再来也不会给了。” 见他们穿好,蛤·蟆精例行公事的提醒一句,随即伸手向后一引。 在它的手后,一面漾着水波的门悄然出现。 ☆、灵铺主人 水门的后面,另有一番天地。 比之上一层还要再大上三倍的面积,如同外面街上一般热闹。 只这里来来往往的大多都不是人类。 即便大部分生灵都穿着斗篷,但偶尔也会有些蛛丝马迹露出来,像是探出斗篷外面的触角,根茎之类,比比皆是。 在这一层中,一列列的都摆着摊,摊主都是不披斗篷的,而在摊布上摆着的东西,都罩有禁制。 若有人想要强抢,会被群起而攻之。 对于乱惯了的妖魔鬼怪来讲,格外的有秩序。 蔚绯珩和黎音就顺着摊位一列列的逛起来,观察一会,便发现这里共有三种交易货币。 一是以物易物,二是黎音所熟悉的,主天的货币灵丝,第三个则是一种花瓣。 色泽如血,状如兰花,约有一指长短,碰撞之间会有玉质相撞般的清脆声响。用这花瓣来交易的生灵最多。 逛到第一列摊位的尾端,是一处柜子,那柜子后面,一个白衣的女子坐着,手肘支在台面上,单手托腮,正打着瞌睡。 她分明没去遮掩自己,但若去看她容貌,便会觉得模糊不清,再仔细去看的时候,你脑海中想的是什么样子,她的脸就会是什么样子。 一个没穿斗篷,并且没有化形的树妖挪着庞大的根系到了那女子面前,瓮声瓮气,态度却颇为恭敬:“掌柜的,请再换给我一些三途花瓣。” 那女掌柜懒洋洋的抬起头,屈指敲敲台面道:“货呢?” 树妖尖利的“指尖”划开了自己厚实的树皮,从中取出一小段植物根茎来,放在她面前。 那根茎色泽莹白,外皮好似透明,能看见内里有一团水液在不停的流动。从被树妖取出来的一刻,便开始散发出一种异香,吸引了不少生灵贪婪的视线。 只那些生灵一看到那位白衣女掌柜正探手拿了根茎去看时,便都装做若无其事的转回头去。 “月半脸的根,年份大概8700年,差了些火候,不过此物难得,便换给你三百枚吧。” 女掌柜鉴定完,素白的纤手一晃,手心中便多了一个小布袋,那根茎已被她收了起来。 树妖喜滋滋的拿着布袋走了,显是觉得价格公道。 “这位小哥儿,还有……小妹妹,” 女掌柜看向蔚绯珩和黎音,模糊的面貌却让人分明的感觉,她在笑。 “你们两个,可要在姐姐这换些三途花瓣么?” 蔚绯珩沉默一瞬,便道:“我没有什么好物可以交换。” 看了黎音一眼,又道: 分卷阅读36 “她也没有。” “呵呵……” 女子轻笑,笑声清脆柔和,只听着就好似见到了一条安静的河流,亘古存在。 “这位小哥儿,你且带着这小妹妹上前来,有些话,还是莫让人听的好。” 略微犹豫了一下,蔚绯珩便照做了。 这白衣女子是这里的掌柜,说不准便是这灵铺的主人,况且,她只坐这,就镇住了这里所有的生灵,显见是极为强横的存在。 在他们走近到柜台旁边时,一层光膜无声无息的笼罩了三个人。 “小哥儿啊,身怀重宝,却不自知呢?” 女掌柜清浅的笑着,语声低柔:“你就不知道,你的血液,有多珍贵吗?尤其是……那一点心头之血……” 清晰的看到蔚绯珩斗篷下蹙眉思考的神情,白衣女子似是忽然觉得无趣,只挥挥手道:“罢了,我又多管闲事了……你且莫要轻易交了这心头血,算是一句忠告吧。” “至于你……” 女掌柜看着黎音,微微凝眸:“奇特……有些奇特……” 她忽而再度笑开,却笑得云淡风轻,连声音都有了几分飘渺:“待某一日,你约莫也能知道,自己丢了什么。 ……只是可惜……最好,莫要去寻。” 她叹了口气,从发间拆下一只钗来,反手插在了黎音的发间。 材质非金非玉的钗,钗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三途花,血色瑰丽,乍一看倒像是以红翡精心雕刻而成。只是一到黎音的发间,那花苞便缓缓绽开,却只开了一半。 “莫让它再开。” 白衣女子说罢,甚是无趣的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而那光膜也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公子,若是悔了,随时都可来找我……我从来,就在那里……” 离开柜台的那一刻,女掌柜柔婉的声音传进蔚绯珩的脑海。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便若无其事的拉着显是什么也没听到的黎音离开。 待他们再度开始逛着摊位的时候,那女掌柜忽而暴怒的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柜子,骤而散发的强烈威压甚至盖过了柜台倒下时“咣”的那声巨响,慑的这一层所有生灵噤若寒蝉,空间在这一时都仿佛凝滞。 “扶起来。” 几息过后,女掌柜声音清冷的道。 距离近的小妖连忙小心翼翼的扶起柜子摆好。 女掌柜重又坐了下来,单手支着下颌,漫不经心的:“继续啊。” 生灵们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我说让你们继续之前的交易,说话,你们听不到吗?都活够了想变成三途花吗?” 她说这话语气柔婉轻缓,如同情人间的低语。但听到这话,所有生灵立刻热火朝天的聊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没一个有胆子闭嘴。 一时间竟是比之前还要热闹。 想了一会之前女掌柜单独对他说的那句话,蔚绯珩有些莫名的烦躁。 不明白这白衣女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只从她的行为来看,她似乎,对他们并无恶意,反倒像是有些心灰意冷的只提醒一下。 她说他的血液很珍贵……是因为像黎音所说的,他的血是灵血么? 而她所说的,‘她一直都在那里’,显然不是指这间灵铺。 那么,‘那里’,又是哪? 她给黎音的那朵‘三途花’,又说‘莫让它再开’,又是什么意思? 蔚绯珩紧紧蹙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低叹了口气,还是将注意力放在身边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上。 走路的这一会功夫,黎音便一直缩在斗篷里悄悄的凝炼灵丝,到这一会已是成功炼出了两根。 由于每日被蔚绯珩的精纯灵气养着,前些日子又吸收了一些“火”,此刻的黎音绝对不像刚到大世界时那么‘穷’到维持生命都难,不仅‘财大气粗’的一口气凝成两根灵丝,她凝出的品质也是几近极品的程度。 因为她看上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指指节大小的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有些透明,但看着却像是始终蒙着一层灰尘一样,略有些脏兮兮的感觉。 看着虽不起眼,但这小东西却是完全由芥石形成的,所谓‘纳须弥于芥子’,这东西虽小,却很能装。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芥子盒最大的用处,就是给蔚绯珩,帮助他‘装’起‘火种’,以及还在增长溢散的一部分灵力。 既能为火种提供燃料,又能更好的压制他的灵气,一举两得。 拉着寄主大人走回那个摊位前,黎音指着那芥子盒,对摊主道:“我想跟你换这个。” 那摊主是条成功化形的蛇精,但化形出的面貌却不怎好看。吊梢的三角眼瞄了一眼黎音指着的小盒子,它懒洋洋的问道:“你拿什么跟我换?” “几近极品的灵丝。” 黎音将刚凝成的灵丝从怀里露出一小截来:“你要多少?” 蛇精有些 分卷阅读37 犹豫。 它是中世界的一条蟒蛇修炼的,来了大世界也没有多久,有些东西它其实不认得。 这芥子盒是它在中世界的一处山窝里发现的,它不认得,只本能的知道这是好东西,便带来了灵铺,然而这些日子都无妖问津。 “给我三……不,四分之一,四分之一的灵丝,我就跟你换。” 说了一个比较大的数字,蛇精期期艾艾的等着黎音的决定。 标准的灵丝长度是十二指,一般涉及极品灵丝的交易,都是按照几指节的长度来算,直接要走三指长度,蛇精自觉是狮子大开口了,已经做好和黎音砍价的准备。 但是…… 黎音极度干脆的掰下四分之一,递给了它道:“成交。” 傻愣愣的接过来,蛇精还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跟着道:“成……成交……” 话音落时,罩在小盒子上的禁制自行打开了,黎音快速捡起来,拉着蔚绯珩就跑,一直到一处较为安静的地方停下,毫不迟疑的解开蔚绯珩的斗篷,而后将芥子盒拍在他胸口,口中低吟专属于主天的语言。 片刻,那小盒子溶解一般,逐渐消失在他体内,将他自醒来便觉着的燥热感一扫而空。 “成了。” 黎音松了口气,笑道:“装好了,等回去就可以把舍利子放回阵眼,换回我的琴了。” 虽然黎音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蔚绯珩却是明白了,她说的是他体内的正在凝形的“火种”。 重新系好斗篷,蔚绯珩问道:“还有想看的么?若没有了,就回去吧。” 小姑娘温顺的应下,乖乖的跟着他往回走,还没走多远,那种被盯视的感觉再度出现,随着距离逐渐强烈的连蔚绯珩都感觉到了。 两人一同向那方向看去,便见一个罩在斗篷里的“人”,蹲在前方不远的摊位前,似乎刚与摊主达成了交易,在“他”面前的一个禁制解开了。 发现黎音和蔚绯珩看了过来,那“人”连忙抓起成功交易的物事,慌慌张张的逃了。 明显是追不上,蔚绯珩想了一下,带着黎音走到那摊位前问道:“能向你打听一下吗?” 问话的同时,他轻轻拍了黎音一下。小姑娘会意的取出灵丝掰下一点递了过去。 那摊主连忙接过,眉开眼笑的道:“好说好说,随便问。” “刚刚那个‘客人’,他从你这里换走了什么?” ☆、山木之鬼(一) “啊,刚刚那个家伙换了个防具。” 听了蔚绯珩的问题,摊主很细致的解释道:“那防具不是甚好东西,像布套一样能包在手上,只是对佛光或圣灵之力这类有比较强的防护作用……会特意来换的约莫是个邪魔或怨灵吧。” “……多谢相告。” 得到了答案,蔚绯珩拉着黎音离开,一直到了街上,他们才将斗篷摘下来。 那斗篷很奇特,才离了身,便逐渐缩小,最后化为一枚黑色的指环,绕在他们手指上。 “这物倒是方便。” 看了一眼指环,蔚绯珩便转移了注意力:“刚刚那个‘人’,就是你之前说盯着我的那个吗?” “应该是,感觉起来很像。” 思索一下,瑞王殿下决定,立刻回王府。于是直接拉着黎音向着小厮们等待的地方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之前正被他们讨论的那个人,从后面一路冲了过来,狠狠的撞了蔚绯珩一下,又以极快的速度在人群中穿梭,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绯绯,你没事吧?” 帮着他稳住了身体,黎音有些担心的问。 “没事。” 蔚绯珩皱紧了眉,不明白这怪人竟就只是撞他一下,他原以为这人又是哪方势力寻到的非人类,是要刺杀他之类的。 如今看来,却不是。 “我们回去。” 尽管他只是被撞了一下,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但他也决定,不能再留在外面,谁知道这事情完了没完。 汇合了小厮,一路快步往回走,黎音和后面的几人几乎小跑着才跟上蔚绯珩的步伐。 直到回了王府,蔚绯珩才算松了口气,带着黎音向阵眼走去。 他还记着的,小姑娘把自己本体的一部分留在那代替舍利子。 一面走,一面伸手入怀去取。 蔚绯珩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黎音奇怪的抬头看他时,便见他抿着唇面色难看。 想到之前撞了他的那“人”,再加上“他”在那摊主处换走的东西…… “绯绯,可是舍利子被偷了么?” 这是黎音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结果。 蔚绯珩点点头,却没说话。蹙紧了眉越发有些烦躁。 大意了,虽刻意不去想,但还是被那女掌柜的话扰了思绪,心里一直惦记着,分神了便被趁了机会去。 分卷阅读38 想了一下,黎音安慰道:“没关系的,凭着琴,这阵眼还是镇的住,只是我大概离不得京城太远了。 ……至于舍利子,那穿着斗篷的,既然他特意换了抵御佛光的防具,大概真是冤魂精怪一类……能偷走就是极限了,短时间内,他触碰不得的。” 蔚绯珩沉默着,点了点头。 毕竟那是大师坐化留下给他的,若当真找不回来,或者…… “绯绯……” 见蔚绯珩依旧郁郁,黎音拽了拽他的袖子,满脸认真道:“舍利子不会坏的,你信我……子时三刻阴气最盛,那生灵偷了舍利子,定也要等到那时才会有动作,到时会有气息溢散,就能找到。 ……如果等到子正一刻都没有结果,我耗些灵力,有你的骨珩为引,也能找回来完好的,最多是损些佛力。” 看了黎音一会,蔚绯珩勉强勾了嘴角:“好。” 他们回来的时间就已经很晚,距离子时三刻只还差一个半时辰左右,黎音便陪着蔚绯珩坐在阵眼旁边耐心的等待。 比她预料的还要早一点,才到了子正时分,于京城西北方向散出一股迅速虚弱下来的气息,爆发的甚是突兀,感觉起来,像是控制不住散发出来的。 而在那气息之中,果然是掺杂着一点微弱的佛力。 黎音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把将刚站起的蔚绯珩推坐在阵眼处,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抓起旁边的翡翠琵琶塞进他的怀里,语速极快地嘱咐道:“绯绯你在这里等我,记得哦,就在这里千万别动……把你的灵气渡给我些,我很快就回来……” 话音落时,她已双手结印,身形渐渐虚化隐去,但他与她之间那种莫名的联系,让他能看到她的身影,淡淡的一道,倏然间就已出去了。 在他怀中的翡翠琵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琴弦上原本淡了的锈痕也逐渐加深。想起黎音的嘱咐,他将手放在琴头上,将灵气送了过去。 这个时候的黎音已出了王府一段距离,大量消耗的灵力得到了蔚绯珩的补充,不由松了口气。仔细分辨了一下方向,黎音顺着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气息寻了过去。 京城的西北原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好去处,只是其中含着大量矿藏,因而时时被开采,数十年前时便被采成了一座荒山。 从那山向里些,是一处山谷,如今这般时节本该是一片葱郁,此刻看着却有些凄惨。 一处处的带着些焦糊腐蚀的痕迹,越向里去越是严重。 缓缓落到地面上,看到那些腐蚀的痕迹,黎音越发提防起来,小心翼翼的循着痕迹集中的方向走。 焦糊处像是浓烈的阴气遇到佛光的结果,而那些腐蚀痕迹,有些奇怪。 感觉着,似乎她以前是碰见过的,莫名的熟悉。 因为一直关注着,再加上有蔚绯珩以灵气补充,不计消耗的赶路,黎音便成了最快到达这里的人,一路到了山谷的中心。 那里只生长着一株巨大的槐树,一大半都已经枯死,在它周围是很大一片空地,寸草不生。 靠近树根处,有一个人影趴伏在那里。 是个少年模样,身形瘦弱,浑身衣服破破烂烂,只勉强可辨认似乎有着类似赤豹,文狸的图案,在他旁边还有着一架木车的残骸。 他的手上戴着一对已经损毁的布套,一双手血迹斑斑,而舍利子就在他与那株槐树之间。 ……居然是只山鬼。 还是未成年的山鬼…… 天际隐有流光,远处也开始有些动静,黎音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一只山鬼会特意去换防具来偷一颗舍利子,只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拿了舍利子,再抱了那只山鬼匆匆赶回了瑞王府。 这大世界有灵鬼精怪,也有人类修士,京城之中各样生灵汇聚,她不敢浪费时间。 若被后面来的人发现,不管来的是什么,总归又是一桩麻烦。 她赶回瑞王府的时候,蔚绯珩还坐在阵眼处,乖乖的按照黎音的嘱咐分灵气给翡翠琵琶,一动没动。 见黎音抱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少年,也没急着动,只以眼神询问的看过去。 黎音将那只小山鬼放下,又凑近了把舍利子递了过去,邀功似的:“绯绯你看~我找回来了。” 蔚绯珩接过来,看着只是颜色比以往暗淡一点,沉默了一会,随即渐渐展颜笑了起来:“谢谢你。” 他将舍利子放回到阵眼的位置,才站起身将琴还给了黎音,走到依旧昏迷的少年身前问道:“是他偷得?你怎地将他带回来了?” “他是只山鬼。” 黎音喜滋滋的摸着自己的琴,走过去认真的查看小山鬼的状况:“我们一直等着动静,再加上一直有你的灵气补充给我,所以我是到的最早的。” 伸手轻拍拍山鬼的脸蛋,见他不醒,小姑娘皱皱眉道:“他伤的很重,在我后面还有人赶过去了,把他留在那里不妥。” “是何不妥?” 蔚绯珩 分卷阅读39 也凑过去,仔细看看那少年,果然很小,单薄瘦弱,虽然此刻面色苍白,还有些血迹遮掩了一部分面容,但不难看出,这小山鬼外貌上不过十二三岁而已。 浑身裸露的皮肤就没有一处完好,带着焦黑和被腐蚀过的痕迹,即便是在王府里,他也没摘下骨珩,都能清楚看见这山鬼身上纠缠的一缕缕黑气。 不知道这山鬼到底是做了什么…… “山鬼,也是山神。” 伸手将小少年翻了个身,变成仰面朝上,黎音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琴放在他怀里,拉着他的手按上去,一面结了印,一面向蔚绯珩解释:“你看他衣上纹饰,有赤豹和文狸,他是大世界天道承认的山神,若莫名其妙的突然死了,在他统辖范围内的山都会出问题。” 眼看着随着黎音的结印变换,一丝丝莹蓝的光丝从琵琶琴弦上透出,渗进山鬼的身体,蔚绯珩心领神会的将手放在琴头送了灵力过去,有些好奇的问道:“既然这样,若你不带他回来,后面去的人不会救他吗?” “说不准。” 手印变幻再定,有了寄主的灵气支撑,她就更能放开手脚:“妖有妖丹,神有神格,这两样物事,都是某些生灵最渴求的。 因为其中所蕴含的妖力和神力都是经过原身无数次提纯打磨的,最是精纯,若用某些材料去除掉原身的气息,所遗留的力量或是用来提升功力,或是用来替代其余物事布阵,炼丹……皆是事半功倍。 若在我后面赶去的生灵起了歹意,那就不一定是什么后果了。” 面前的山鬼面色已好看许多,黎音缓缓散去灵力,抱回了翡翠琵琶,稍稍松了口气道:“别看这山鬼还未成年,但既然被世界天道承认,只怕这京城附近的几座山都是他管辖的。” ☆、山木之鬼(二) “唔……” 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地上那少年低低的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清浅如琉璃的眼,纯澈明净。 在醒来的一瞬还迷茫着,随即就发现身处了完全陌生的地方,弥散了满满的慌乱。 “你……你们……” 他的目光渐渐移到蔚绯珩的身上。 明显认出了对方是自己偷窃的对象,小少年有些愧疚的低头。但也只是一息的功夫,他又抬起头来,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的道:“我……我知道偷了你们的东西……我……能不能,先借我用一下……我会还给你们的,或者,你们想要什么?我跟你们换……我一定会找到你们要的东西来换的……” 蔚绯珩蹲下身来与他平视,一张娃娃脸看着倒是没比这小山鬼大多少,只那一分冷肃便让山鬼有些紧张起来。 ……只听的他问自己:“你盯了我多久?” 小少年抿着唇瓣,没吭声。 蔚绯珩干脆的坐下来,慢悠悠的道:“你既然专门去了灵铺换防具,必然是早有预谋的了。 说罢,你可有名字?从什么时候盯上我,又是怎么知道我有舍利子的……还有,你纵为山神也是精怪,要舍利子做甚?” 山鬼犹豫着,看了看他,又有些求助的看向救自己回来的黎音,得到黎音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回应。 沉默了一会,他终是开口道:“我没有名字……只是,她为我取过名字,唤作嵬雨齐。” ‘她’? 黎音与蔚绯珩对视一眼,却没有去打断,只听得这小山鬼继续道:“我……在九年前,看到你这里的法阵,我就知道你有佛门之物了。后来跟着你几回,知道是舍利子…… 但是你身旁人太多了,我没有机会跟你说话,这法阵,我过不来……所以,才会想找机会偷来用一下,再……还给你。” 自从九年前发现了法阵,他一直没找到机会靠近,直到四年前,蔚绯珩出门的时候带了舍利子。 他终于找到机会靠近,想要偷取,但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纵然他是山神,可他总归是精怪。他根本不能接近舍利子,更别说是偷了。 他沮丧绝望了好一阵子,时常的在京城里游荡,却在那一天,发现了灵铺的存在,在那里,有一只妖怪的摊上摆着一件好几年都未曾卖出去的防具。 而在灵铺里,他遇上了那个曾在从前指点他以佛物救人的白衣女子。 ……她是那里的掌柜。 “你说……是灵铺的女掌柜,指点你用佛物救人?” 听到这里,黎音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嵬雨齐点点头,神情中又有了些沮丧。 他在最绝望的时候遇上这位白衣女子,可她对他说:“佛门的物品可以帮你救她,只可惜……我反而需劝你一句:莫要去做。” “四年前那回,我才明白她的意思,我根本不能接近佛门之物,更别说是使用它…… 那时我也请求她帮我,可她说,这忙她帮不了。 可我怎能只眼睁睁的看着而什么都不去做……” 分卷阅读40 因此他冒着被修士,被其他精怪发现的危险,伪装成人类,完全压制了自身的气息,在京城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徘徊。 大约三十年前他遇到了女掌柜,却直到九年前,才看到那笼罩着瑞王府上的法阵,发生了变化。 原本是以法力布下的阵,却在那个时候,变成了以镇物镇压阵眼维持的阵法。 “那是……” ……大师圆寂的时候。 略微算了一下时间,蔚绯珩神色中带了些复杂。 面前这只山鬼竟是冒着风险在人间徘徊了二十多年。 “你……你要以舍利子救谁?” 瑞王低声询问。 “花泮,我想救她……” 他看向黎音,有些急切的问道:“你看见她了吗?她是谷中那棵槐树……她看起来还好吗?还……”……活着吗? 黎音犹豫了一会,不知该不该告诉他,那株槐树已经枯死了大半,看着了无生机的。但是……大概…… “还活着吧。” 她语气中有着些不确定。 嵬雨齐的脸色瞬时一白,手一撑地就要爬起来,但才支起了一半就身子一软的摔了回去。 蔚绯珩伸手扶起他,却拽住了他的胳膊制止了他就要踉踉跄跄跑出去的行为。 见他还要挣,干脆一把将他按坐在地上,语声清清冷冷的像一盆冰水浇在了小山鬼头顶:“你现在连我都挣不开,防具也毁了,碰不得舍利子,着急着去又能做甚?” 嵬雨齐低下头,看着像是被劝服了,只面色越发有了些苍白。 黎音眼尖的发现他撑在身后的双手悄悄的结了印结,即刻的跨前一步摁住了他,灵力压制过去拆了他的印:“你疯了吗?” 嵬雨齐垂眸不语,指尖细微的挣扎着,显然是还想继续之前的印结。 黎音无奈的探手过去,压住了他的手。见蔚绯珩有些疑惑的看过来,几乎是恨铁不成钢的解释道:“他居然想直接瞬移离开!且不说现在在结界里他出不出的去,就只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支撑不了。” 强行的灵力化丝锁住山鬼的双手,黎音点了点他额头,气愤道:“你没见你自己身上半分神的功德都没了吗?黑业缠身做什么都事倍功半,更别说你现在伤的那么重!” 嵬雨齐忽然抬起了头,双眼发红的道:“可这不公平!花泮什么都没做,时常教我也是莫做坏事,她也是有功德的,凭什么那业气就忽的缠了她,就连我要救她都平白削了所有功德,黑业相绕…… 这该死的天道哪里是对的!” 黎音一惊,连忙捂住他的嘴。 天道承认的山神公然诅咒天道本身,怕不是要被一道天雷劈死……就算是兢兢业业多年功德深厚的生灵都不敢如此,莫说他此刻还身带业障。 抬头看了看,直直的穿透王府的屋顶寻向天空,暗沉沉的无星无月,好在没什么异相。 她松开捂着山鬼的手,小声道:“你再骂它,当心它劈死你再劈死花泮。” 这话果真好使,小山鬼虽然依旧愤愤不平,却乖乖住了口。 “你之前说,花泮教你向善,却忽然被业障缠身?” 见他听话了,黎音才开始询问他话语中的不合理处。 “你该见了那谷中处处有的腐蚀痕迹了吧?” “见了。” “那不是单纯的业障。” 小山鬼看了她一眼,见她在思索,便接着道:“你见我现在这般黑气绕身,这才是业障,但花泮身上的,还带了别的什么……我也不认得。 就是那掺在业障黑气里的,日日折磨腐蚀她,磨掉了她的功德。这些年日渐有些扩散,腐蚀了那山谷中的一些草木。 那山谷,原也是好看的,现下却…… 你们知道,山谷外面,靠近京城的那座荒山吗?我原是在那座山上被孕育出来的。 那个时候,那座山还是郁郁葱葱,风景秀丽的地方,灵气很充足,同那山谷一般好看。” 大概,一百年前吧。 他刚刚被孕育出来,还没有开启灵智,只自发的吸收着日精月华还有游离的灵气。 那座山矿藏丰富,在他被孕育出来之前,就有人类时不时的开采,但取之有度,也并没破坏地貌。 他就那么安稳的度过了三十年,有了一点灵智。 但也差不多就在那个时候,人类对自然的索求变得无度,他们时常砍伐树木,不仅日夜不停的开采矿物,也不停的开凿山体,采运了石块带走。 山上飞鸟走兽渐渐绝迹,原本充沛的灵气也越来越少,才开始生成灵智的他因为没有足够的供养开始变得虚弱。 那座山上时常都有许多人在,而那些被压榨着体力的人类身上人气混浊无比,侵蚀着越来越虚弱的他。 大概,他等不到孕育化形,就会死去了吧。 初启灵智的他浑浑噩噩的这般感觉着。 分卷阅读41 约莫又过了五年,他已经虚弱的随时会泯灭了,却有一名女子来了这山上。 他一眼就认出,她是妖类。 这女妖在山上闲逛着,时而蹙眉,口中低低的嘟囔着,顺着山风全被他听见了: “啊,这的树怎么都没了……” “这怎么连些草都没有,光秃秃的甚是难看。” “……才多少年啊,怎么荒成了这样……怎的,这般多的人类……偏生的来害这座山啊……” …… 他昏沉的听着,隐隐的又要睡过去,却突的听到那女妖一声惊叫,就响在他头顶,近的离谱:“呀,这莫不是……” 是什么? 她没再说了,却动手扒开了土,将他抱了出来。 那时的他也并未化形,若不识得的人看,可能会把他当成一颗圆的过分的石球。 一丝丝纯净的灵气从她身上渡到他体内,驱逐着已侵蚀进不少的混浊人气,供养着他。 只听的她似有些欣喜的道:“正闷得慌呢,你且跟姐姐走吧,姐姐那里可比这儿好~” ☆、山木之鬼(三) 他就这么被他带进了山后的谷里,那山谷中灵气很充裕,她在谷的边缘设了结界,将那些浊气全都隔绝在外。 山谷的范围还是小了些,因而养了她这一株槐树妖修炼化形,便没能再出一只妖类了。 莫怪她说自己闷得慌。 她将他埋在了自己的树根底下,时时的圈出一块灵气来养他,每日里的总爱与他说说话,即便他灵智不全,也不能回应。 她说她叫做花泮。 这名字是她化形后出谷游历时起的。 山谷外面有很多人类,其中的一大部分都很友善。 她初初到了外面时,什么都不懂,好在是遇上了人类中的一对花甲之龄的夫妇。那对夫妇见她虽是懵懂,但教了什么却都能记得,便收养了她,每日里抽出时间就耐心的一样样教她。 她每日分出些灵气给那对夫妇养护身体,陪着直到他们寿终正寝,然后才出门继续游历,也学了很多人类的知识。 花泮这名字,便是取自一句“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那时她悠闲的坐在本体槐树裸露在外的一段粗大树根上,笑嘻嘻的对他道:“我看,再有上十年吧,你灵智就该养成,能化形了,待那时,我就为你取个名字吧。” 说到这里,嵬雨齐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尽管那时他昏沉懵懂,但现在想来,那段时间,是他最快乐的日子。 “所以,是她为你取名为‘嵬雨齐’吗?” 原听着他说遇上了女掌柜时,黎音还以为他的名字就是那时候起的,现在看来,却不是。 “恩。” 小少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她说,我是山鬼,那就先起一个姓,叫嵬,有山有鬼刚刚好。” 然后,她就抬头看看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那年有些旱,入夏一个月了都未曾下雨。 莫说前面原属于他的荒山了,便是小山谷里,各样植物都有些萎靡,一个个耷拉着叶子,蔫蔫的没点生气。 她就又看着他笑,伸手捏捏他化了形后软嫩嫩的脸,心情颇好道:“你看,你一化形,天都要下雨了。” 他伸手捉了她的手来,好奇的揉揉捏捏,果真是与未化形时感觉不同。 她一下抽回了手,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记道:“莫胡闹……你既化形成男子,纵然小,也要稳 重些。” 他对她的话半懂不懂,不过他很喜欢她,喜欢她高兴,因而乖乖点头。 乌沉沉的云里响了雷,不多时就有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花泮就拉着他坐上槐树的枝杈上,茂密的绿叶层叠,伞一样遮在头顶,半点都没浇在身上。 谷中那些植物倒是精神了,即便被吹的东倒西歪也不肯再像之前那样蔫着。 她就喜滋滋的对他道:“果然有了小山神风调雨顺哦。” 看她笑,他就也跟着笑。白团团的一张包子脸,笑起来又暖又可爱。 她说:“你一化形,旱了这么久的天就下雨,就为你取名为‘霁’吧,‘雨霁千里,水天难分’的霁。” 嵬霁,嵬霁…… 她又念了两遍,却觉得不太好听。想了想,便道:“不好,这样不好听。 这样,霁字拆开,叫雨齐,嵬雨齐。” 四更的梆子敲响,嵬雨齐看看天色,终是放弃了立刻赶回山谷的想法,渐渐放松了身体。 见他这样,黎音也就收了灵力丝锁。 转头看向蔚绯珩,果然看见他已有了些疲惫困倦,便劝他道:“你去睡吧,我陪着他就好了。” 蔚绯珩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 从 分卷阅读42 小世界回来也有几天了,之前昏迷着也就算了,如今醒了,也该去向皇兄报个平安。 看了眼嵬雨齐,小少年已经平静下来,起码直到今日子时三刻之前,他是不会有什么异动了。 想了一下,他劝道:“等我今天晚间从宫里回来,我再带着你们去那山谷吧。” 眼看嵬雨齐立刻抬头,满脸的欣喜神色,蔚绯珩补充道:“再去那里,我会带着舍利子的。在那之前,你且就在这里养伤,莫要出去,也不要被人发现,能做到吗?” 小山鬼立刻点头,神色无比严肃郑重。 …… 从进了皇宫之后没一会,一直到了御书房里,瑞王殿下的表情都很臭。只是因为他又戴上了面具,因而没人看得出来。 但从那身上一直散发的阴郁之气…… 路过的宫女太监尽皆恭敬地伏身低头,但当瑞王走过去后,他们又都悄悄的抬头看过去。 至于这心情不好的原因…… “见过皇帝陛下。” 黎音笑嘻嘻的做了一揖,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蔚绯珏却完全没计较,直接让小姑娘到面前来,一大一小相谈甚欢,干脆的把瑞王殿下丢在了一边。 蔚绯珩摘了面具,慢悠悠的喝茶,一张脸时刻的紧紧绷着。 早上时他明明叮嘱了黎音乖乖留在王府里不要乱走,而小姑娘也是一脸乖巧的点头答应。 可直到他到了皇宫里,一路的被宫女太监偷偷的瞧,他一转身就看见黎音墨发披散,不知何时起就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早不知被多少人看着了。 她见他发现了,就冲他讨好的笑。 不好在那时发作,他就一直绷着脸将她带进了御书房。 怕是不用到明天,满京城都会知道瑞王殿下带了个女子进宫。 好在,她还知道要将头发变成黑色的。 在一旁的黎音完完整整的讲了小世界的事,蔚绯珏看向坐在一边的蔚绯珩,得到亲弟弟隐晦的点头确认后,皇帝陛下终于放下心来。 “那么,你们什么时候还要走吗?” “不清楚。” 黎音低声答道:“若要带着绯绯一起,直接在位面星路中生存到找到将要崩溃的小世界,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够。 所以……只能等待飞天镜母意识传了星图给我才可。” 蔚绯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而对着蔚绯珩道:“今儿晚些走吧,黎音刚跟我说了,短时间以内,你都不必发愁会被魂灵缠上了。” 等到蔚绯珩点头之后,他才笑眯眯的接着道:“刚好,赵国的人也都到了,今晚摆宴……那位据传美若天仙的公主,也到了,珩珩可以看看。” 瑞王殿下不屑的轻嗤一声道:“无聊。” 对于他的反应,蔚绯珏不置可否,只对黎音道:“你若有兴趣,也可同去。只记得,不要闹出事情来……宫中,也有修士供奉的。” 黎音点头,一张小脸上是柔婉的笑意,看着乖巧无比,就像早上应承蔚绯珩会乖乖待在王府中时那样。 好歹她也跟来了,自家皇兄也说让她跟着,蔚绯珩便干脆将黎音带到自己的寝宫瑞华宫。 虽然他一直住在宫外自己的王府里,但他在皇宫的住处也一直保留着,时时有人清扫。 黎音的乖巧一直保持到进了瑞华宫,然后,在蔚绯珩一个转头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垂了眸子,心口冒起的火气被压了下去,蔚绯珩转身出了宫殿,挥挥手示意不要任何人跟着,就顺着灵寄契约所带来的隐隐联系,向着皇宫的西北方向走去。 黎音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宫殿前面。 看着比宫里他处要旧上许多,虽还不至于破败,但那份阴森鬼气已是能明显的感受到。 她明明是感觉到那小山谷里那股奇怪的业气,才闭着眼睛全凭感觉走的,怎生就走到这里…… 况且,到了这里之后,那气息就变得时有时无,无时多于有时。这里充斥的,分明只是鬼气和怨气,其间只夹杂着微弱的生人气息。 抬头看了眼写着“安乐堂”三个大字的牌匾,犹豫了一下,黎音便走了进去。 宫殿里面,比外面看着的还要破旧,隐隐的,还有一股子腐臭的味道,并不明显,若不注意,可能就闻不到了。 这里面一片死寂。 小心的向里走,感受到突然出现的业气,她就停下来,尝试去分辨方向,但却始终没能成功。 一路上,两边房屋的门尽是关着的,有的还含着微弱的生气,有的则是死气或怨气。 直到一处拐弯时,在她右侧的一扇房门开着一半,里面传来一声声低弱的呻|吟,满含着痛苦之意。 黎音打了一个激灵,转头看过去,盯着那扇半开不开的门,心里犹豫着。 “别烧我……求你……别再烧了……” 嘶哑如同石砾刮擦的女子□□渐渐清晰,响在了 分卷阅读43 耳边。 那一间屋子,没有半分人气,只有浓重的鬼气与怨气,侵蚀的人浑身发冷。 那一丝消失许久的业气在其中一闪而逝。 黎音上前,将那房门再度推开一些,走了进去。 ☆、宫宴(一) 蔚绯珩顺着那丝联系,一路走到了安乐堂。 从小到大,他到哪里蔚绯珏都不管,唯独不愿让他到这边来。 安乐堂,还有冷宫,都是他没进过的地方。 明显的阴森感,他不由皱起了眉。 犹豫了一会,他终是迈步走了进去。 好在,并没有被魂灵缠上的感觉,他稍稍放下心来,观察了一下四周。 不知是有多久没人来过,地面上满是枯叶灰尘都没人清理,明显能看到一串小脚印向深处去了,蔚绯珩沿着这痕迹追了上去。 …… 黎音小心的推开那扇门,却没有急着进去。 这屋子空间极小,只勉强放了一张破旧的床榻,便没了多少余地。 一个女子正背对着她蹲坐在塌上,衣衫破烂,裸露的皮肤惨白如纸,粗哑的低吟一声声越发清晰,鬼气森然萦绕而来:“疼啊……疼啊……” 黎音抿唇,犹疑着问道:“哪里疼?” 女鬼不回,只是嘤嘤的哭,良久,它转过身来,双手抱头,看不见面目,可怜兮兮的道:“我只是小伤寒……喝副药就好,求你,放我出去,我不想在这里等死……” 黎音不语。 那女鬼慢慢起身,小心翼翼的靠近,低语道:“进了这里的都出不去……不会有人来给我看病……求你,放我出去,只要有郎中为我开服药,我的病一定会好……” “一定会好……” 它重复着这句话,逐渐靠近到她面前,颤抖着手伸向了她。 “我不会放你出去。” 黎音后退一步,退到了屋子外面。 在她这一句拒绝出口之后,面前的女鬼便发出了刺耳的尖啸,扑到了她的面前,却出不得这间屋子。 她与这女鬼之间好似有一层不可见的屏障,离得这么近,能清晰的看见它的脸,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模样,只是此刻神色狰狞凄厉,而她的脸上,全身,都有着被腐蚀的痕迹,同那处山谷中的一模一样。 黎音不由自主的再度后退了两步。 尽管明知道面前这只女鬼是地缚灵,根本出不了这间屋子,碰不到自己。但贴的这么近…… 一缕若有似无的黑气在那女鬼身上缭绕,黑气在它身上所爬过的每一处,都会出现新的腐蚀痕迹……那只女鬼叫的越发凄厉,不断的重复着:“别烧我了……别再烧了……” “疼啊……好疼啊……” …… 她犹豫着伸出手去,那缕黑气突然的离开了女鬼,向着她来的方向倏然而去。 黎音闭上眼睛,仔细的感知着,连忙追了上去。 追过一段,那丝气息再度的彻底消失,她已经快要回到“安乐堂”的入口,而后,她好像撞上了一堵墙。 有一双手环住了她,帮着她稳住了身体。 睁开眼睛,是一片黑衣的襟口,金线绣纹点缀,映衬着裸露出的一点皮肤光洁如玉。 缓缓抬头,便看见蔚绯珩完全被面具覆盖的脸,即便看不见表情,也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寄主大人,现在的心情相当差。 知道惹怒他的原因是自己两次都不听话的乱跑,小姑娘连忙抢在他发问之前开口道:“绯绯,你刚刚有没有感到有奇怪的东西过来?往哪边去了?” 蔚绯珩被问的一怔,想了一下,才道:“刚刚……是有什么过来了,不过我并没看见,只觉得,那东西好像在向我靠近,然后不见了……而在最后过来的,是你。” 听的这话,黎音倒是愣住了。 她问这问题,原本只是想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并没抱希望于他能感觉到,哪知道他竟是感觉的比自己还要清楚。 抬手在他胸口摸索着,摸到了一个硌手的硬物……他没摘骨珩啊,居然能感觉到。 那奇怪的业气,在她全力感知之下都是似有若无的。 蔚绯珩捉下她乱摸的手,稍稍后退一步,冷声道:“你做什么?” 黎音摇摇头,闭上眼睛认真去感觉,那一丝气息却是再也没有了。 见她表情有异,蔚绯珩没再计较,拉着她快步向回走去。 直到出了那座宫殿,他才开始盘问她乱跑的原因。 “你记得嵬雨齐说的,‘花泮身上气息,与正常的业气不同’吗? 我之前就是突然感觉到那股气息,时有时无的,追过来的时候发现,它缠在一个地缚灵身上……快要将那灵烧的魂飞魄散了。 ……然后那气息又突然的走了,我再追上,就撞见了你。” 听了黎音的话,蔚绯 分卷阅读44 珩确信了他感觉到的,朝着他靠近的东西,就是黎音说的那缕‘业气’。 而且,在他的感觉中算是清晰,只是在靠近他之后,莫名其妙的不见了,他能确认的是,那气息并没有缠上他。 “罢了,先回去。” 思来想去无果,蔚绯珩道:“今晚子时三刻再带着山鬼去那谷中看看。” …… 临近晚宴,蔚绯珩换好衣服出来时,便看见黎音已经等在那里了。 原本披散的墨发挽起,配着他那日为她挑选的发饰。 她身上衣裳的样式也有了些变化,更加贴近现下时兴的样式。 见他出来,黎音蹬蹬蹬的跑上前,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道:“绯绯你看我,好不好看?” 他扫了一眼,点点头道:“不错。” 黎音嘻嘻笑着凑过来道:“绯绯,把那位宫女借给我好不好,她帮我打扮的,我也觉得好看~我想把她带回去,帮我梳发,挑衣服。” 蔚绯珩抬头看过去,那位宫女万分娇柔的俯身向他行礼,动作间偷偷的抬眼看他,声音娇羞道:“莺莺见过王爷。” 蔚绯珩蹙眉,黎音还满脸期待的等他决定,颇为嫌弃她这傻乎乎的模样,蔚绯珩拉着她走出瑞华宫,慢悠悠的道:“不好。” 黎音回头见到那宫女满脸苍白的被一名太监带下去了,遗憾的摇头。 她是真的觉得人类的衣裳,发饰,发型什么的都挺好看的,只可惜她自己不会弄。 忽然想到什么,蔚绯珩将她拉近一些,小声问道:“你……该不会就在那宫女面前,用灵力变换了衣衫样式吧?” “没有啊~” 小姑娘笑得满脸得意:“我问了她哪样好看,然后进里间变好再出来的。怎样,放心了吧?” 瑞王殿下轻嗤一声,道:“勉勉强强吧。” 一路跟着蔚绯珩到了举行国宴的元宁殿后二人就分开了。这国宴时虽不至于男女不得见面,但却也是分坐的。 虽有些不放心,蔚绯珩也没说什么,只嘱咐她不能闹事情,黎音也就乖乖应了,有些心不在焉。 她可是一直在盼着国宴上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入了席坐下,蔚绯珩抬头看过去,便见黎音正拿了糕点吃着,一面却还在用目光梭寻着别的食物。 许是由于她是生面孔,便有些女子凑过去与她说话。让他有些担心她能否处理的来,可别说漏了嘴。 只是不好将她带在身边来看着了,早知道就该让她扮作男子的。 大殿中一时安静下来,蔚绯珩抬头看去,便见赵国丞相带着一众使臣走了进来,在他身后的,是一名蒙着面的女子。 一身淡粉色宫装,身形婀娜有致,即便蒙着大半面目,但只从露出的那一双秋水横波目,便可窥出一分的天姿国色来。 一众人行了朝拜大礼,其中一个使臣便开始念着一份礼单。一长串的名字用了各种吉利词汇,几乎听得人头晕。但只稍微细想一下,便知没几样好物件。 蔚绯珩打量着赵国丞相,其身量高挑,面容英俊气质儒雅…… 他记得,这位丞相……似乎是,叫做赵右? 面容看着也有些熟悉……他以前似是在何处见过…… 一番见礼过后,赵国众人尽皆落座,看着宴上歌舞,一个个表现出惊喜赞叹的模样,也不知有几分真心。 蔚绯珩沉思着,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赵右身上,回想着那份莫名的熟悉感究竟来源何处。 似是注意到蔚绯珩的目光,赵右忽然抬起头来,正正的与他视线相对。 稍微观察了一下对面那半张面具遮脸,只露出了嘴与下颌的瑞王,赵右笑着点点头,举了手中酒杯向他示意,而后一口喝下。 蔚绯珩便也端起酒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便放下,而后移开了目光,不再去观察那位丞相。 只是心中却对其越发感到些怀疑。 酒过三巡,歌舞刚好又完一曲,那位赵国公主突然离席,莲步轻移,袅袅婷婷的行到殿中央,盈盈俯身一拜道:“贵国歌舞实在是精妙绝伦,小女子献丑,想为大家跳一曲赵国的舞蹈,不知尊贵的皇帝陛下是否容许?” ☆、宫宴(二) 这位赵国公主的话一出口,顿时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 更有不少人露出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表情来。 可不是么,好歹是一国的公主,如今直接在这殿上献舞,说的难听些,几乎是自贬为歌妓舞姬一流。 若说她没什么特殊的用心,谁信? 更别说前些年,赵国的当代皇帝,现如今他们的太上皇,还曾经向商洛发兵,想要侵占中原这块肥肉。结果却被商洛一路击溃,几乎连皇城都要被破了,还是商洛上一任皇帝听了谏言,不愿“死于安乐”,才留下赵国作为附属国存在,时常收受其进贡。 以往的进贡,赵国尽是规规矩矩,而这 分卷阅读45 一次,不仅有丞相跟着,还带来了传闻中貌比天仙的公主,无论怎么看,都是将主意打在了商洛贵族,乃至皇室身上。 “朕早听闻赵国者擅舞,而容貌倾城的玜(hóng)烟公主更是融合了赵国与东戎两国风情,一舞世间难寻。” 蔚绯珏看了一眼大殿中央的赵国公主,笑容中带了些玩味道:“若不看看,甚是可惜。如此,请公主一舞。” “谢尊贵的皇帝陛下。” 玜烟再度行礼,莺声细语,轻柔娓娓,只听得人心都要酥了。 就连黎音都暂时放下品尝美食的大业,抬头看了过来。 玜烟公主行礼后起身,脱掉了脚上鞋子,一双玉足只穿着罗袜踏在大殿地面上,然后又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粉色薄纱的舞衣。 有一名赵国的使臣到一边的伶人们旁边说了几句,便有一曲商洛人耳熟能详的康平盛世曲响起,随着乐声,殿中央的公主殿下提足抬臂,跳起舞来。 不得不说,她跳舞确实很美。 纤细柔软的身骨,随着乐曲动作,分明是柔婉平和的乐曲,但看她动作却是魅惑尽致。 殿中许多男子已是看的目不转睛,紧紧盯着时弯时挺的细软纤腰,一个个心中浮现的的词语不外乎尤物二字。 最让人想要探寻的是她的相貌,随着舞步,面纱时而飘飞,却偏偏只能看到些白嫩精巧的下颌,勾的人心痒,只恨不得上前去摘下才好。 蔚绯珏看了一会,便移了目光去寻自家亲弟弟,若蔚绯珩对这位公主有些意思,他就看看撮合一下,免得自己的耳朵被太后唠叨的再起一层茧子。 坐在席间的蔚绯珩只看了几眼就失了兴趣。 毕竟是见过真正的飞天舞,这位公主的舞再美,也脱不得凡,在他眼中看着便是缺着那一分灵气。 当初黎音舞时外貌上只是个六七岁的女娃娃,但那份灵性与诡魅却是发自灵魂,让人忽略她的外貌,只记得其舞倾世的妖冶。 这般比较之下,玜烟每个动作摆的妩媚未免有些刻意而流于俗套。 再抬头去看女席,果见黎音有些不屑的撇嘴,径自的去取桌上食物,只是她面前的食物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 而此间由于玜烟公主突然的献舞,也没有继续上新的,于是明显还没吃够的小姑娘便将目光定在了旁边案上摆的满满的各样吃食上。 国宴上吃的虽多,但大多是提前做好放着的,一样样都放的冷了,除了卖相漂亮,口感是要差上许多的。 能来国宴的一般都是家世地位不错,本也不差这点吃的,再加上这般场合,很少有人会像黎音这样手口不停。因而除了她面前的盘碗皆空,在她周围人的案上,食物几乎是都没动过。 趁着别人的注意力都在跳舞的玜烟公主身上,黎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翼翼的伸手在旁边案上偷来一碟子糕点,吃完了又换到另一边案上再偷来一碟。 甚是平均的两边照顾。 眼看着小姑娘鬼鬼祟祟的动作,蔚绯珩险些笑出声来。连忙端了一边的酒杯过来喝了一口,压下几乎要溢出唇边的轻笑。 只面具后的双眼已是弯了弧度,漾了一丝笑意出来。 刚看过来的皇帝陛下正好看到这情景,成功的误会了。 看来自家弟弟还不是对美色无感,甚好。 他很清楚赵国这次进贡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原还有些犹豫,但若蔚绯珩真觉得这位公主不错,愿意纳进府里,那么,出兵为赵国击退东戎倒也不算什么。 ……总归这些年赵国也很是安分,保护一下附属国并无不可。 一曲舞毕,玜烟踩在曲子的最后一个音节上收了动作,微微低头站立,一瞬间恢复成了高贵的公主殿下。 “玜烟公主的舞蹈确实极美,名不虚传。” 见舞跳完了,蔚绯珏赞了一句,将话头挑给了蔚绯珩道:“瑞王觉得呢?” 被点名的蔚绯珩抬头看过去,便见皇帝陛下带着些玩味探寻的目光,只淡淡道:“臣也觉得这舞还可。” “陛下与王爷过奖了。” 玜烟再度行了一礼,接过宫人递来的一件外衫披在肩上,并不穿好,只一手在胸前虚虚的拢着,径自走到蔚绯珩身边道:“玜烟在赵国时便听闻过瑞王殿下的名讳,此番终于是见着了,不知玜烟是否有这荣幸,可以坐在您的身边?” 蔚绯珩有些莫名,但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太直接的拒绝,便只低声道:“男女有别。” 公主殿下轻笑,笑声清脆如琳琅玉碎。也不回话,动作自然的跪坐在他身侧,手指抚过一旁的酒壶,稍稍流连,便提了起来将蔚绯珩的酒杯注满,而后又另取一只酒杯倒上酒,双手捧起道:“玜烟敬您一杯。” 她说完便轻轻撩起面纱,若隐若现的红唇轻抿,一饮而尽,并将酒杯倒了过来,杯中空空,示意自己已经全部喝了。 蔚绯珩蹙眉,看了那酒杯一眼,也只得端起,才要凑到唇边喝下,一缕肉眼不可见 分卷阅读46 的灵丝却缠绕过来。 尽管蕴含的灵气微弱,但与他同源,立刻就让他感知到了。 抬了眸看去,便见黎音以极小的幅度,轻轻地冲他摇头。 没有犹豫怀疑,蔚绯珩抬手以袖遮掩,微微仰头假装喝下的同时,将那一小杯的酒尽数洒在了袖子里。 好在他衣袖宽大,层层叠叠又是黑色的,藏上这么点酒根本就看不出来。 面不改色的将酒杯放下,不着痕迹的拦住了面前这位公主还要再倒出一杯的举动,蔚绯珩稍稍抬手,做了个并不明显的送客动作道:“本王不胜酒力,再喝就要醉了。男女有别,公主殿下还是回席较好。” 玜烟闻言收了动作,再度向他行礼,眨眨眼睛,语带俏皮意味的道:“那,小女子在此先谢过王爷肯赏脸喝酒了。” 她笑着提了酒壶,一手在披着的衣衫遮掩下向他靠近,一面道:“玜烟这便回席了,扰了王爷了,恕罪恕罪。” 说完这话,她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拎着那酒壶施施然的回了原本所在的席位坐下,自己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喝。小巧的酒杯装着其中澄澈的酒液在她指间打转。细白的手指只衬得那白瓷都逊色了一分。 席间歌舞再起。 蔚绯珩悄悄在案几底下摊开手掌,里面是刚刚被玜烟塞过来的一张小纸条。 缓缓展开,在那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字迹娟秀,一看便是女子所书: ‘今夜戌正二刻,颐园殿侧殿,请君一晤,有要事相告。’ 现在已过了酉正,距离戌正二刻也没多久了。那时候大概正是国宴散席不久,只怕是连宾客都还没能走出皇宫。 颐园殿虽是有些偏僻,却也只是相对而言。而在今天这种情况下,出宫也是有可能路过那里的,并非是个适合私下见面的地方。 思索一番,蔚绯珩直接团了那纸条揉碎。 明知道玜烟在看他,他却并不抬头。想到刚刚黎音阻止他喝那杯酒,以及玜烟状似无意的将酒壶直接拿走的举动…… 这位赵国的玜烟公主,有点意思。 只怕她不是单纯的为了解决赵国现在的处境而来。 倏忽的露出一丝笑意,蔚绯珩寻了个由头着身后的小太监告诉了蔚绯珏,便自行离席而去,并不引人注目的直接出了这元宁殿。 席间的玜烟公主见瑞王不等散席便悄然离开,面纱遮掩之下露出一丝笑意。略有得意挑衅的看向丞相赵右,却见他只低头喝酒,低哼一声命身后侍女换了茶来,却只觉得处处不顺心意。 眼见蔚绯珩悄咪咪的出了宫殿,黎音盯着面前新换上的,还没吃完的各色吃食,颇为犹豫不决。 良久,她满脸遗憾的叹了口气,四下看了一圈,见没有人注意她,便安静的离席,走出元宁殿,寻到了等在外面的蔚绯珩。 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名白衣男子突然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目光凌厉的盯视着有些不明所以的黎音。 ☆、山木之鬼(四) 白衣男子面容清矍,周身上下不染尘埃。只是神情严肃,目光凌厉,直盯得黎音有些害怕的缩在了蔚绯珩身后。 “绯绯……” 黎音一双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角,娇小的身体整个团在他后面,被遮挡的严严实实。她凑在他耳边小声问道:“你认得这人吗……他一直盯着我……” 蔚绯珩没有说话,只向着那白衣人拱手道:“白供奉。” 白峰转了目光,打量了蔚绯珩一会,略躬身回礼道:“见过瑞王殿下。” 只说这一句,他的目光再度定了过去,好似要穿透了蔚绯珩的身体直接看到黎音。犹豫了一下,白峰开口道:“殿下身后的……” 他顿了顿,拧眉想了下,才勉为其难的接上:“……女孩。” 他再度停顿了一会,思考着该如何去说。 不喜欢白峰这样苛刻古板,一字一句都想要用的合适的说话方式,蔚绯珩直接干脆的询问道:“她怎么了?” 白峰不语,手指微叠成印诀却又松开了。 黎音在他的感觉之中很是奇特。 似人非人,似妖非妖。 她身上的气息也有些古怪。有些像是功德之气,又有些不像。但若说她是在刻意模仿功德气息又不尽然。因为他模糊的感觉到,萦绕在她身上的这股气息,竟好像隐隐的比功德气还要高等。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就连天子真龙气也不过与功德罪业气息相平,这就该是世界上最高等的‘运’,不可能有比这还要高的…… 蔚绯珩眼前一花,白峰已经到了他身后,看着身子缩成一团的黎音,质问道:“这位……姑娘,并非人类吧? 刚才在元宁殿里,有修炼者使用了灵力……是你吧?”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一边的蔚绯珩,皱了皱眉。 那丝灵力波 分卷阅读47 动,与这位瑞王殿下……也是同源。 况且,当初他也查看过总是吸引魂灵邪祟的瑞王,知道其身上灵气极重且与日俱增。有那般强烈的灵气,自然而然,也能掌握一点灵力的使用方式。 “元宁殿里不能用灵力吗?” 黎音避开白峰那‘是人非人’的问题,更向着蔚绯珩怀里缩进去,小心翼翼的问。 白峰被问的一怔。 按说皇帝陛下就在元宁殿里,若有修炼者,自然也是不该使用灵力的,以免被误会要伤害皇室而与皇宫供奉起冲突。 但并不是说元宁殿里就一定不能使用灵力…… 眼见白峰还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蔚绯珩开口解释道:“白供奉,她是我养着的,今日带她进宫,皇兄也是知道的。” 看了蔚绯珩一眼,白峰缓缓点头:“罢了,既如此,若日后还会进宫来,尽量不要使用灵力吧。” 黎音乖乖点头。 白峰最后又看了他们一眼,倏然的消失了。走的就同他来时一般的突兀。 带着黎音向宫外走,看她像有些垂头丧气似的,蔚绯珩低声道:“今日遇见的是白峰,还算好了。” 黎音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回头,声音闷闷的问:“绯绯,我看上去很像坏妖怪吗?” 她虽然有妖丹,但她是飞天,属仙灵而不属妖物啊。 ……原来她在想这个?这也用她想的自己闷闷不乐? 蔚绯珩有些哭笑不得。 “你不像坏妖怪,但在他们眼中,你也不是人类。 皇宫中有五名供奉,一般是轮流有四名闭关,剩下的一名坐守宫内,保护皇上。 这五人之中,白峰修为最高,为人也最平和。他虽然很古板,但却不至于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见了非人类就要打打杀杀。 若今日守着的不是他,怕是还要多费口舌……甚至要对你赶尽杀绝。” 黎音的两道细眉拧在了一起。 这般一想,那个白峰当真是个不错的人类了。 毕竟妖物也有好的,日常做着些善事,积累的一身功德气来修炼。 只是这样修炼的妖,身上妖气极为纯正,孕育出的妖丹品质很高,尽管比歪门邪道修炼的要厉害些,但也架不住被太多的生灵觊觎。因而现在还肯这般修炼的生灵极少。 想到嵬雨齐说过,花泮就是那种积累功德的树妖,这般行径居然还会被罪业黑气纠缠腐蚀…… 这其间只怕是还藏着什么事。 不一定是山鬼和那树妖刻意隐瞒,毕竟那气息与罪业不同,隐隐的,似是与本源能量的层次相近。 可是,在她的认知当中,似乎并没有什么能与本源能量比肩。 经过了一处假山,不远处正是颐园殿。扫了一眼那面匾额,蔚绯珩低声询问道: “之前,玜烟递过来的那杯酒……里面有什么?” “……没有什么。” 黎音抿唇,有些犹疑的回道:“……她往里面加了点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虽然……对身体似乎没什么影响。但是……” 她抬头看他,表情很认真:“还是不要喝比较好。” 蔚绯珩点头。 那位赵国公主特意加了东西想给他喝,又想叫他去一座宫殿单独会面…… “大概,是混毒一类吧。” 药引对身体没有任何影响,但是遇上什么其它的东西就会发作。 倒也没什么妨碍,总归他一开始就没想应下她的请求。 二人一路出了皇宫直接回到瑞王府,才到封着阵眼的房门前就看见刘伯领着一个清秀的小少年等在那里。 可不就是那应该留在阵眼处的小山鬼么? 蔚绯珩有些头疼的抚额……一个两个的都是表面乖巧,离了视线就爱乱跑。 嵬雨齐低着头,像被大人抓住的犯了错的小孩子。认错的态度比黎音端正了不知多少。 小山鬼是真的有些羞愧。 答应的好好的,他会乖乖留在那里,并且尽量不被人发现,然后晚间蔚绯珩回来就会带他去找花泮的。 而早上时,蔚绯珩前脚才出门,黎音就将怀中琵琶放下,竖了食指压在唇边,示意嵬雨齐不要声张,然后暗暗的跟了上去。 黎音也出去了,没人可以说说话。他就在那阵眼附近漫无目的的转转悠悠,忧心着花泮的情况,没怎注意的,就转到了屋子外面去。 待他回过神来,想要再赶紧回去的时候,便碰上了刘伯。 于是满心羞愧的小少年毫不反抗的任由刘伯一记擒拿手给捉住了。 叹了口气,蔚绯珩推了门进屋,领着几人到了阵眼前,一面取了舍利子,一面询问道:“有多少人看见他?” “没有几人。” 刘伯恭敬的回答:“这位小公子只出来不远,遇上老奴也并未乱跑,因而除了两个路过的下人,并没有其他人看见。 分卷阅读48 那两个下人,也没怀疑什么,被老奴搪塞过去了。” “很好。” 蔚绯珩赞了一句,看向一旁的黎音。 这位才是真正的不听话。上午跟在他身后也不知隐藏一下,早被无数人看见了。 现在,外面的流言怕是已经传飞了。 黎音讪笑,将琴抱在怀里,遮挡着自己。同时转移话题道:“绯绯,我们过一会出发,也要尽快回来。” 今夜再去那山谷,她是不能再将琵琶放在阵眼代替舍利子了。 毕竟昨夜嵬雨齐强行使用舍利子闹出的动静不小,天知道现在那山谷里是什么情况,她只能以自己目前最好的状态去应对,以防万一。 明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蔚绯珩却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再去计较。 取下脸上面具递给刘伯,他转而问向嵬雨齐:“既然是灵铺的女掌柜告诉你用佛物救人,那她是怎样说的?” “她说,‘缠上花泮的气息,表面上是罪业黑气,但实质上,一直伤害着花泮的只是里面蕴藏的一丝’。 其实,在‘一丝’二字后面她还说了几个字,但我却听不清……” 嵬雨齐有些懊恼,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后来我就问她,那几个字是什么,我没听清。她说……” 小山鬼清了一下嗓子,模仿着女掌柜的语气和说辞道:“‘这便是为何我劝你莫要去寻佛物了。那几个字所代表的东西不是你可以接触的,即便我再说上十遍,百遍,你也是听不见的……莫说是你,连我,也是不能触碰那东西的。 即便你找到了佛物,更一同寻到接近佛物的方式……以此也不过是稍作压制罢了,花泮还是会死……只可惜,我虽不喜他们这般行事,却也无能为力。’” 于是他问她,‘他们’是谁。 她沉默了一会,最后似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道:“你且就当做……是‘天’吧。” ☆、山木之鬼(五) 商洛皇宫中的颐园殿,位置说不上好,却也说不上不好。 比起许多宫殿来,这里都有些荒僻,但若是在这皇宫中随意的散散步之类,便能很轻易地路过这里。 对于后宫中的妃嫔来说,这里是个与皇帝制造偶遇的好地方。 商洛先皇的后宫佳丽之中,有一位才色双绝的女子,住在这有些荒僻的颐园殿。在与先皇的一次偶遇之后,短短的半年之内,就成为了独占圣宠的淑贵妃,风头一时无两。 可惜的是,这位淑贵妃的心里,始终只有当年那将成眷属的俊秀少年,皇帝的独宠,宫中的繁华皆不看在眼中。 因谋反之罪,那少年一家被诛九族。 听闻消息的淑贵妃勾唇浅笑,第一次用尽心思梳妆打扮,换那最适合她的艳色衣裳,对镜画眉妆花点绛唇。 然后,将一把匕首,藏在了衣袖之中。 想要刺杀皇帝,自是没能成功的。 暴怒的皇帝下令将她关在了颐园殿正殿,撤去殿内所有用具,又命人在所有墙壁铺满厚而柔软的皮毛,封死所有的窗户。 整间颐园殿就连白日也是漆黑昏暗。 没有宫人,没有送食物和水……就是要她独自一人经过几天的挣扎之后,死在这封闭黑暗的空间里。 即便她死了,这间宫殿也不会拆,更不会住进新人去,要她的鬼魂都是孤独的。 时而有撒扫宫女会在那间正殿附近听见有女子的浅唱低泣,久而久之,这闹鬼一事传开了,越发少人会来这里,尤其是晚上。 就连今日国宴,宾客各自散去时,有些路过了这里的人,尽皆低头快步走过。 没有人会向那殿里看一眼,自不会有人发现,里面的侧殿之中,透过窗子露出的一点微弱光亮。 那间原本因为无人来往而积满灰尘,无比阴森的侧殿里,此刻干干净净,所有的蜡烛都被点燃,浅橙色的火光反而映出了融融的暖意。 烛光交映之下,掩在薄薄纱帘之后的女子身影越发显得绰约曼妙。 有丝丝缕缕的异香充盈于室,若在此刻,那女子旋身而舞,大概会如同落入人间的仙子一般,美的不可方物。 时间缓逝,已经过了戌正二刻。 又再等待了整整一刻钟之后,玜烟没了耐心,一把掀开纱帘,看着这刻意营造出的环境,脸上怒意更甚。 这该死的瑞王,居然放她的鸽子! 她自贬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让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她的舞,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那瑞王居然敢不来! 枉她耐着性子在这种阴森的地方等了这么久。若不是身上带着被赵国数位高僧开过光的符,她才不会待在这里。 “他没来。” 一道男声悠悠的响起,玜烟转身便看见一名男子从殿门口慢慢踱步进来。长身如玉,儒雅俊秀,可不是带她来的丞相赵右吗。 “你来做什么?” 分卷阅读49 颇为不耐的问了一句,玜烟回了纱帘里面,坐在塌上。 赵右看了一圈宫殿中的布置,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语气温和道:“只是担心公主殿下的安全罢了。” 这殿中点着蜡烛,暖橙的光,薄纱垂落,乍一看甚是让人心喜。若一个男子进来,发现有个绝代风华的美人在面前,就算是那美人是只厉鬼,只怕那男人也会先选择个一夜风流。 可这殿中,待的稍久一些,便会觉得阴森诡异,哪怕这里烛光明亮,遍及角落,连阴影都很少。 他上前撩了纱帘,坐在了玜烟身边道:“臣也只是担心公主殿下……会害怕。毕竟……传说,这里……” 闹鬼。 这传说中的淑贵妃……也是个傻女人。 “罢了,别说了。” 玜烟厌恶的皱眉。 若不是身后这男人,她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怎会到这种不洁的地方来。 赵右低笑,当真便住了嘴,只递了一张纸条给她。 那纸条上只写着‘安好’二字,笔迹秾纤折衷,行云流水,只看着便让人心生安逸之感。 玜烟捏着纸条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你在国宴上的表现,太过急功近利。尤其是……你不该在回席的时候,将那壶酒也拿走。你这样会让他疑心,所以他才没来。” 不去看她拿着纸条的情态,赵右站起身,语气轻缓却带着明显的冷意:“蔚家的,没一个好相与的。” 他伸手,不顾她的反抗动作,将那张纸条从她指间一点点抽了出来,当着她的面慢慢的撕的粉碎。 轻佻的拍拍她的脸蛋,他凑过去,在她耳边吐了口气:“既然你之前选了瑞王……那就放下你的骄傲,靠过去,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做好……你们,自然会无事的……懂么?” “……我知道了。” 玜烟没有抬头,盯着地面上的纸屑,面无表情的回答。 …… 黎音带着蔚绯珩跟在小山鬼的身后赶到了山谷,那里依旧是黑痕处处,颇为凄惨的样子,但却不像之前那样冷清安静。 许多精怪藏在暗处,窥视着山谷中央那株半枯的槐树。 它们在等待槐树妖的死亡,然后一哄而上,去抢夺妖丹。 看到一只山鬼,一只完全化形琵琶精,再加上一个身怀佛物的人类的组合…… 一些精怪自觉没了机会,悄悄的退走。 但也有一些仍然留在这里。 对于这些留下的精怪来说,那只山鬼面色苍白,灵气稍有外泄,显然是带伤的。 那只琵琶精虽然完全化形,但看上去还是未成年的妖类,而那个人类,只要小心些他身带的佛物即可。 再退一万步来讲,这山谷中聚集了这么多生灵,待会定然是混乱无比的,混水摸鱼那可谁都有机会的不是? 深知这群生灵皆是在觊觎花泮的妖丹,嵬雨齐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把它们全都打跑,却被黎音阻止了。 因为他的伤还没好。 况且黎音准备好了要带走花泮,不能无谓的将灵力耗费在这群精怪身上。 他们一路到了花泮的附近,到了她布下的结界外面,没有生灵阻挠。 花泮毕竟是活了数千年的大妖,开了灵智以后更是以功德之气修炼千年,妖力精纯,在这京城一带,是屈指可数的强大存在。 即便是被罪业黑气缠绕消磨的即将死去,但这根基还在,她所布下的结界,这山谷中的精怪们是解不了的。 以为黎音一行人也是为了妖丹来的,看上去修为也不够破开结界,因而这群精怪都不怎担心的让他们进到了这最里圈。 嵬雨齐上前两步,伸手抚在结界的光膜上,还不待那些精怪露出嘲笑的神情,光膜上融化开了一个大洞。 山鬼领着黎音和蔚绯珩直接钻了进去,而后那结界瞬时恢复了原样。 有反应快的精怪跟着就冲上来,却只撞在了光膜上,灼烧的嗷嗷大叫着退了下去,满心不甘的盯着已经走到槐树附近的两‘妖’一人。 “花泮……” 嵬雨齐伸手轻轻抚摸焦黑枯萎的树身,心疼自责几乎要将他淹没。 都是他太弱小了,一点都帮不到她。 槐树的一根树枝探了下来,缓缓搭在他肩上,安慰似的。 这根树枝还没有枯萎,但其上长着的叶子也蔫蔫的耷拉着,尖端泛黄。 “雨齐,你回来啦。” 温柔的女声响起,带着满满的关心疼惜:“你的伤……还没好……还疼么?” 小山鬼连忙摇头,终归是没忍住,有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他却勉强自己咧着嘴笑:“我不疼,一点都不疼。” 花泮笑了笑,叶片轻柔的拂过他的脸颊,将他脸上泪痕尽皆蹭去:“你还没为我介绍,你带进来的两位朋友。” 她探下一枝略略搭在黎音臂弯,低声道:“这位姑娘我记得,是她救 分卷阅读50 走了你。” 嵬雨齐抱着她的树枝介绍道:“黎姑娘救了我……舍利子……是蔚公子的,我……我之前,是偷过来的。幸而他们不计较,还愿意帮我。” 花泮抽出被嵬雨齐抱着的树枝,末端蜷起像个拳头,在小山鬼头上砸了一记道:“你都学会偷东西了!” 嵬雨齐低着头,满脸的羞愧。 大半枯死的槐树扑簌簌的颤抖,一道道淡绿色的波纹浮现。 片刻之后,原本参天的槐树渐渐缩小到与平常槐树无异,一缕光影凝结出一个女子形象,向蔚绯珩与黎音行礼道:“见过公子,姑娘,我名花泮。” 一人一飞天,各自以自己的礼节回礼。 看了一眼天色,即将子时三刻,黎音上前,凑到花泮身边小声问道:“花泮,你现在,还能化形吗?” 花泮点头,同样小声回道:“若要强行化形,还是能做到的,只是维持的时间短些,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且两个时辰以后,我就再没有化形的能力了。” 暗自盘算一番,黎音招招手让蔚绯珩与嵬雨齐也凑近过来,同时将怀中琵琶递给蔚绯珩道:“等下我数一二三,花泮你立刻化形,然后我带着你,嵬雨齐带着绯绯,我们瞬移到灵铺。” “好。” 几人同声应下,而后将花泮围在了中间。 看着即刻开始化形的花泮,黎音与山鬼各自结印,拉住了自己应该带着的人。 “现在……一,二,三……” ☆、山木之鬼(六) 花泮化形成功的一瞬间,她之前布下的结界便解开了,也在这同时,黎音四人如一道流光般消失了。 此刻的山谷中央,空空如也。 瞬移咒印成功,黎音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去寻她性命相关的寄主大人。 蔚绯珩与小山鬼就在她们身后。 但当她转了下目光…… 空旷的通道,镶嵌满各色珍贵宝珠的墙壁…… 这里分明是灵铺一层与二层之间的空间,可他们明明是选择了灵铺外的街上作为终点的。 “下来吧。” 白衣女掌柜的声音悠悠的响在他们耳边。 “走吧。” 互相对视一眼,蔚绯珩率先走了下去。 顺着通道一直下去,到了底部,便见一扇漾着水波的门,只是门边没有守着一只蛤·蟆精。 迈步进了门里,如穿过一层薄薄的水膜,而这次,门后的情景并不是嘈杂混乱,行为却很有秩序的妖怪世界,而是一处昏暗的空间。 四处张望,看不到边际。 他们似乎身在半空,但却有点点蓝光在他们脚下凝聚出一个落脚地。 黎音试着向前迈出一步,一个个小光点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和速度从周围溢散出来,在她脚下汇聚成一片。 不论她抬腿放下的速度多快,那一个小小的落脚点都能跟的上。 在他们的头顶,像是星空,没有月亮。那些‘星星’或大或小,散着幽蓝的光。 “玩够了,就过来吧。” 女掌柜的声音再度响起,清晰的如能刻进脑海之中:“随意向哪个方向,都能找到我……我不想动,你们来吧。” 既然随意哪个方向,蔚绯珩干脆向后转,果然发现,本应该在他们身后的水门,消失不见了。 向前看去,与其他方向所见并无二致。 一行人就顺着这方向向前走,隐隐感到脚下有一股力量在吸扯着。 低头看去,不知何时,在他们底下,这片空间不可知的深处,出现了一条河。 无声的流淌,无边无际,无止无息,如同亘古恒存。 分明整个空间的底部都是这河,不可知其宽,但却让人有着认知,这不是湖,不是海……就是条河。 看了这条河,再抬头时,面前已是一处石台,一身白衣的女掌柜斜倚其上,整个人看上去越发显得朦胧。 “是我把你们带进来的。” 她一手撑着下颌,说完便是一声轻叹,懒洋洋的。 看了他们一会,女掌柜抬手冲着上方招了招,那一片浩渺的‘星空’瞬时被拉近。 哪里是什么星星,分明是一个个幽蓝的漩涡。 “……灵漩?” 黎音抬头看去,隐隐又觉得不对。 灵漩是只存在于主天灵渊中的,这里怎可能有?况且,这‘灵漩’虽是在转,也有着挺大的吸力,但以她的修为,靠到这么近都没事,莫非是…… “假的。我按着灵渊做的。” 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女掌柜又挥挥手,将那些假灵漩都送回到原来的位置,慢悠悠的道:“看来,你还是知道灵渊的样子么,小飞天。” 黎音有些犹豫的低头去看那河,满脸诚恳:“灵渊我是靠近不了的,但是里面有灵漩是常识,样子也是道听途说来 分卷阅读51 的。只是……这条……河……? 连关于它的传闻我都没听过。” “啊,很少有人知道三途河的。” 女掌柜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看向蔚绯珩,见他面无表情,略有些犹疑道:“公子……可认得这儿吗?” 蔚绯珩挑眉:“我该认得么?” 女掌柜一怔,随即却是笑了起来:“你不认得,很好。只不知哪一天了,你总归会认得的。” 蔚绯珩不置可否,只问道:“还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我有很多名字。” 她蹙眉思索了一阵,展颜道:“你们,可以唤我,‘娑罗’。 这名字……有多少年没被叫过了。” “大人,娑罗大人……” 嵬雨齐有些等不住了,花泮强行化形,到现在已经越发虚弱了。 娑罗抬手止住他的话,转而指向蔚绯珩道:“别找我,找他。 那丝灾劫气我也是碰不得的,不过,他碰得。” 什么气? 小山鬼依然是听不见那两个字,若要去强行回想,干脆就对是否有那两个字都产生了怀疑。但既然掌柜的说蔚绯珩能帮忙,他便转而去看蔚绯珩。 蔚绯珩此刻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嵬雨齐说过,那丝“什么”气,那两字他身为山神也听不见,但是…… 他刚刚好像听见,娑罗说的,是‘灾劫’二字。她还说自己能碰? 还不待他发问,黎音已是直接问出来了:“那……要怎么帮花泮?还有,灾劫气是什么?我在主天时从未听过。” 娑罗摆摆手,也不知从何处取了截木头来丢给她道:“我不能说太多。挑点能说的吧……那灾劫气,你是接触过的。” “我……接触过?”黎音很懵。 思索了一下该如何去说,娑罗起身,飘飘忽忽的落在了‘三途河’的河面上,指尖轻轻点上去,那河面上便映出一幅幅画面来。 娑罗指着其中那株郁郁葱葱的巨大槐木道:“这是花泮原身。” 她又指向旁边一幅,那幅中是大半焦黑枯萎的槐树,在它的一侧树身上,明显的有一处巨大伤痕:“这伤痕有五尺长短,一尺三宽窄……这一段,被制成了一个盒子,封禁着一丝灾劫。” 她转目看向黎音道:“你想起来了吗?” 槐木的盒子,五尺长,一尺多宽,有封禁力量…… “是那个把我吸来大世界,磨掉我的灵力,险些让我一命呜呼的那个?” “一命呜呼……?” 娑罗轻笑,笑声渐响,逐渐变成了大笑:“不,他怎会让你死。” 她倏然间到了黎音面前,看着她发间那朵半开的三途花,指尖温柔的轻轻抚过:“即便你没有遇到公子,你也是不会死的。应该说……他,他们,都只是想让你……” 她忽然皱紧了眉,面色有些苍白,竟有一道道罪业黑气向着她缠绕而来。 “罢了。” 娑罗叹了口气,任由那些黑气缠在身上,又渐渐消散:“我不能再说了……虽是不喜,可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有可能成功的……” 所以,才会连‘天’都帮着,阻止她任何有可能的破坏行为。 所以,即便花泮原本有功德,也会黑业缠绕,身染灾劫,却一直挺了数十年都没死。 而嵬雨齐在花泮的树心被挖出之前,做出救她的举动,会被天道削去满身功德,增加罪业来警告。 她又点了点黎音怀中那块木头道:“激发舍利子的佛力,送这块万年槐木的树心给花泮即可。 注意了,让公子来做。” “……我该怎么做?” “舍利子置于掌心,以灵力催发。” 蔚绯珩按着娑罗的指点,将自身灵力源源不绝的送入掌心舍利子中,催发着佛力缠绕上那块万年槐树心,一丝丝的浸染。 花泮散去灵力,化为原型,原本参天的巨木,在这处空间里,却只有一人高矮。 焦枯的树身侧面,的确有一道长长的伤痕,但却已经合拢,不像画面中那样明显。 而此刻,槐树探下粗枝,以尖端刺进那一处合拢的伤口,硬生生的使力挖开,里面空空的,并没有长出新的树心来,只有丝丝缕缕的血迹缓缓渗出。 那一块槐树心已经被佛光浸满,金灿灿一团的耀人眼目,蔚绯珩停止了灵力的输送,拿起那块树心,一点点塞进了花泮留着血的伤口。 槐树簌簌的颤抖,但那伤口的边缘却开始逐渐合拢,努力的将那光团吞进去。 一缕缕的黑气从树身上沁出,向着四周蔓延,将蔚绯珩也包裹其中。 娑罗一手一个的揪住黎音和小山鬼的衣领,拉着他们退到远处静静看着,同时安抚黎音道:“你的寄主不会有事。 他的存在,是一个很巧很巧的巧合。大概,整个位面之中,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接触灾劫气而无事的生灵。至于原 分卷阅读52 因,我说不出口。” 半晌,那团黑气骤然间消失一空,蔚绯珩握着舍利子站在那里,看上去与之前并无不同。 但有灵寄契约的联系,黎音能感觉到,他原来被压制住的灵气,竟然有了明显的增长。 花泮的本体上不再有黑气沁散,从那还未完全合拢的伤口处,透出一点点金光来。树身虽然依旧焦黑,但已不像之前那般生机微弱,好似随时会泯灭。 娑罗拎着他们两个上前去,仔细的查看一番,掌间浮现出一枚符文,拍在蔚绯珩胸口:“我且为你压一下,你体内‘火种’已经成型,待你们再去得了‘火’,你取一成来供养火种,它消耗灵气的速度,便可与其增长持平了。 至于你……” 她看向已经重新化形的花泮道:“你跟我走。” ☆、山木之鬼(终章) 娑罗看向已经重新化形的花泮道:“你跟我走。” “娑……娑罗大人,”嵬雨齐冲上前去,紧紧揪住了花泮的衣袖,可怜巴巴的像被主人残忍抛下的小动物:“我……我能不能,也跟你走?” 娑罗摇头:“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你是天道承认的山神,你若走了,在你管辖的那些山,还有山上生灵……它们怎么办?” “我……” 小山鬼嗫嚅着低下头,然而很快,他又抬起头来,满是期待的道:“那……我能不能,时常去看她?我会照料好山上生灵再去。” 娑罗低叹道:“我带走花泮,是因为她被侵蚀了这么多年,身上还有残余。 我要带她去主天灵渊,以三途河水清洗,你和她,不在一个世界,你怎么去?” 嵬雨齐抿唇不语,只抓着花泮的手依然握的死紧。 有那么一刻之间他想什么都不去管,只去陪着花泮,和她在一起。大不了因为没有完成山神该做的事而受天罚……被劈死他也不在意。 当年在他将要泯灭的时候,是花泮带他到山谷,日日夜夜以精纯的灵气养他。 待他化形了,她又细心教导他,对他好…… 她甚至拼着修为倒退,进入虚弱期,也要以自身养出一些灵叶,换给了邻近区域的一只成年山鬼,要那山鬼教导他该做什么,该如何做……让他省去了多少的弯路,多少的危险。 如果不是花泮,他连灵智养成都熬不到就会死去,即便他运气好养成灵智化形了,也会懵懂着不知要摸索多久。 若是太久不能做出功德,摸索不出如何照料山与生灵,会被天道认定是废物,受天惩抹杀神格,天人五衰,最后消泯于世。 化形一段时日之后,他便暗暗发誓,定要好好照顾花泮,尽自己所能的对她好。作为山神的漫长生命,他要一直一直的陪着她。 花泮拂去他揪着自己衣袖的手,伸手轻轻抱住他:“你答应过我,做一个好山神的。娑罗大人只是带我去养伤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们的寿命那么长,你就当是,闭关修炼了,修炼完,我就回来了。” 她松开他,走到娑罗旁边,笑着劝他:“你说过的,等你成年,就会变得强大,要保护我的……所以,你要多积累功德,好好修炼。” 嵬雨齐乖乖点头,眼巴巴的。 看他依依不舍的样子,娑□□脆一挥手,将小山鬼送到了京城外面,又直接的划开一道空间裂缝,将花泮给‘收’了起来。 她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黎音和依旧面无表情的蔚绯珩,犹豫了一下,终于是放弃了将他们也‘收’起来的想法,只单手握了印,将水门设在他们身后道:“从这门出去。” 黎音呆愣愣的点点头就要按她说的乖乖离开,却被蔚绯珩拽住了。 他伸手取下黎音发间的三途花,眼见那花离了黎音便合上花苞,开门见山的问道:“这三途花到底是什么?你上次说,‘莫让它再开’,是什么意思?” 娑罗颇为有趣的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却当真回答了他:“三途花,其原身是彼岸花……也即所谓的曼殊沙华。 你身处这大世界,又在人类之中身居高位,该知道有地府轮回的传说吧?” 蔚绯珩微眯了眸子,反问道:“难道地府轮回也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迷信之人自欺欺人的谣言吗?那么,所谓的十殿阎罗黑白无常也存在吗?” “并非。” 娑罗低头看着河面上缓缓浮起的一朵三途花,漫不经心的解释道:“地府确实只是传说,其中的十殿阎罗和黑白无常自然也是假的……但是轮回,是真实存在的。 彼岸花……也是真的。” 伸手捞起那朵血红的花,看着它在掌心凋谢,一丝丝花蕊化作灰烬,一瓣瓣花瓣脱落,碰撞出环珮相击的清脆声响,她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飘渺空无:“万物灵魂,也是本源能量的一种表现形式。大中小之世界,能量总数是固定的,因而有着所谓‘轮回’。 分卷阅读53 其实……不过是将能量回收再利用罢了。” “既然只是如此,那为何还会有魂灵徘徊于世?按这般说法,那些魂灵岂不是破坏了能量的平衡么?” 就像之前在小世界,女帝末之初的魂灵就一直在那里,没有轮回。 听了蔚绯珩的问题,娑罗轻笑道:“问得好。 你可知留存于世的都是什么样的魂灵? 要么是怨气横生,要么是执念深重。鲜少发生的一种情况,是另一个魂灵以自身泯灭,魂飞魄散作为代价,换取得目标魂灵不入轮回。 它们的怨气或执念,被转换成其他的东西,弥补了能量的缺失。但这样一来,它们的本身便成为了多余。 ……所以,若怨灵消了怨恨,执魂泯了执念,它们就会彻底消失,再不复存。” 她将手中变得空落落的花梗还有那一大把的花瓣递到黎音和蔚绯珩的面前,道:“这便是三途花了。而这……是彼岸花。” 她又在他们面前幻化出一幅彼岸花的图像来,虽也是猩红色泽,却与三途花的模样差别甚大。 三途花的花瓣形似兰花瓣,约有一指长短,带着弯曲的弧度。 而彼岸花,花瓣较小,数片成一朵小花,再有数朵小花聚在一起,纤长的花蕊根根探出,繁复而瑰丽。 “‘轮回’,是借由三途河来完成的。如现在你们所见的,不过是条支流。 真正的三途河亘古恒存于主天灵渊最深处,无始无终。 主天的生灵不需轮回,若有死亡会直接被主天吸收。除此之外,大中小之世界,轮回尽皆依靠三途河的支流。” 彼岸之花,花开彼岸。 它们大片大片的开在三途河边,花叶永不相见。若叶生则花落,遇土即融,入水则沉。 那花落进三途河中,沉入河底,滤尽世间之魂。结合了不可再轮回的魂灵,就会蜕变为三途花。 婆娑三生,是为三途。 “三途之花,瓣生二十,瓣瓣为魂。” 娑罗抢过蔚绯珩手里的三途花花苞,再度插回黎音的发间。满意的看着那花苞再度绽开一半便停下,强调着:“这一朵,小飞天你要带在身上。” 她伸手掐了掐黎音的脸蛋,笑意柔和:“这物,养护灵魂。 ‘莫让它再开’,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至于具体要怎么做……你切记着,莫要去寻‘笛子’,知晓么?” 黎音并不是很懂。 但想到自己就是因为对笛子类乐器太感兴趣,才会犯错害死一只新生飞天,被贬出主天,她懵懵的点了头。 记起之前娑罗说到一半,就被黑业缠绕阻止,黎音有些担心的问:“你跟我们说了这么多,会不会被罪业缠上,削减功德?” 娑罗挑眉看她一眼,随即摇头,笑意微渺:“这是我的事情,愿说便说了,罚不到我。” 再度低头看了眼三途河,这次并未看到有三途花漂过,她转身行到那石台处坐下,对蔚绯珩道:“我知你还有想问的,你且问吧,能说的,我就告诉你。” 蔚绯珩略略思索一番,问道:“为何我天生灵气极重,且增长极快?” ……上来就问个不能说的。 娑罗苦笑一声,道:“换一个。” 蔚绯珩蹙眉,但还是顺她的意思,换个问题道:“为何你说我的血是重宝?” “不完全的说,因为你的血液全部都是灵血。再具体的,我不能说。” “‘他’和‘他们’,是谁?” “……我只能告诉你,是主天生灵。” “为何在后来,你一直都唤我为‘公子’?语气有些奇怪。” “……你的存在比较特别,因此我视你为平等。” “你说黎音丢了什么,又劝她别去寻,何意?” “说不得。” 娑罗拧眉,暗暗腹诽蔚绯珩一个人类居然这么刁钻。尽量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 “我送她那朵三途花,若再开,便说明小飞天‘丢失之物’就在附近,劝她别去找,自是为了她好。”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 蔚绯珩深吸口气,开口问道:“那天,你单独对我说,你一直都在那里……‘那里’,是哪?” “呼。” 娑罗轻呼口气,双手微张,虚抱着这片空间:“记得我问你,是否认得这里吗? 等到某一天,你真正的,认得这里的时候,你就知道‘那里’了。” 说完这句,她双臂环膝坐在石台上,有些百无聊赖似的,下了送客令:“你们走吧。” 低头看了黎音一眼,却见她也正看着自己。蔚绯珩没再说什么,只向娑罗告辞一句,便拉着黎音踏进了身后那扇水门之中。 ☆、赵国公主 踏进水门之时,蔚绯珩与黎音本以为自己会回到灵铺所在的大街上。但睁眼一看,却见到无比熟悉的景致。 分卷阅读54 绿植,假山,荷花池……还有一个转转悠悠,满脸愁苦的管家刘伯。 他们竟是直接从灵铺之中回到了瑞王府,蔚绯珩的卧房门前。 而他们只是走进一扇水门,感知之中时间仅过了一瞬,并且没有丝毫被瞬移的感觉,一切都很理所当然。 正转悠的刘伯眼前突然掉下来两个大活人,一惊之下他本能的一记龙心掌招呼过去,连来人是谁都没看清。 骤然遇袭的蔚绯珩疾退两步,一手将黎音推到一边,另一手架住了刘伯的掌,略有些无奈道:“刘伯,是我。” 一听到蔚绯珩的声音,再看清了面前人是谁,发现自己竟对自家王爷出手的刘伯,受到的惊吓比刚才还大。连忙收掌后退跪地,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同时请罪道:“老奴狗眼昏花不知是王爷,冒犯了王爷,求王爷恕罪。” 才反应过来的黎音悄悄散了手中印诀,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蔚绯珩瞪了她一眼,见她乖巧的收了笑,一边扶起了刘伯,安抚道:“无妨,是我们出现的太突然。” 任谁面前突然蹦出来两个人都会做出些本能反应,得亏现在是大白天的,若是晚间,只怕刘伯反应更大。 也不知是不是灵铺之中的时间过的快,他们进去时不过是子时,在里面也没觉得待了多久,如今一出来,看这天色,起码也是辰时。 刘伯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 “王爷,容老奴多嘴问一句,您最近这神出鬼没的可是有什么要事在忙?上次您失踪半个月,昨晚也是彻夜未归,如今已是辰正二刻了,老奴总是担忧您的安危,又不知该不该去寻陛下……” 老头儿佝偻着腰,面色恭谨的碎碎念。 非是他要打听主子的去向,实在是最近一段时间他都提心吊胆的,时刻都有些纠结要不要上报皇上,自家王爷貌似又失踪了。 蔚绯珩拍拍他的肩膀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最近一段时日确实有些事要忙,你也不必太担心,待下次若确认会离开一阵子,我会告诉你。 我不在的时候,王府有你打理,我很放心。” 刘伯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即禀报道:“王爷,赵国公主亲自来拜访您,老奴说了王爷在忙,可她不愿离去,如今正在厅里候着。说是愿意等到王爷有空的时候。” 蔚绯珩皱了皱眉,问道:“我的面具呢?” 刘伯从怀中取出,递给了他。 将那半张面具戴好,犹豫了一下,蔚绯珩转而对黎音道:“你也跟我去……有点心可以吃。” 黎音立刻喜滋滋的跟上去,拜倒在美食的裙底之下。 外院正厅之中,玜烟坐在那里静静的喝茶。 一袭轻薄的水绿色罗裙,腰间以宽带束紧,勾勒出纤细明显的腰线。 此刻的她早已将面纱摘下了,将那被世人盛赞与好奇的绝色面孔显露于外。 秀雅柔细的一对柳叶眉,顾盼生华的含烟目,眼角一颗泪痣越发的怜人。本是清灵绰约的眉眼,琼鼻之下却是艳色的红唇。唇肉微丰,揉出一颗精巧的唇珠,略略的开合间都带出一丝魅惑的风情。 真真是让人恨不得做了那茶杯茶水,能得她些垂怜才好。 如此的将婉约与艳媚合于一体,浑然天成,惹得厅内不管男女皆是偷偷的瞧上一眼,又一眼,甚至暗暗期盼王爷再晚来一会。 ……这般姝艳绝色实是难见。 蔚绯珩带着黎音进屋时也不由有些讶异。只他见过的美人也着实不少,怔愣一下便回过神来。 就说宫中各色妃嫔,其间不少亦是倾国倾城的容貌身段,面前这位公主在他看来不过是添了些东戎那边的异域风情罢了。 拉着黎音让她坐在了旁边,蔚绯珩吩咐了人去给她上些糕点之后,便对坐在对面的玜烟道:“本王近来事务缠身,劳公主殿下等了许久,是本王的不是。” “是玜烟来的冒昧了,本该请王爷宽恕的。” 玜烟放下细瓷青花的茶盏,笑着回答,目光隐晦的打量着一旁的黎音,指尖握的微紧。 没有女人喜欢看见有别的女人更适合自己喜欢的颜色,并且连衣衫样式也很相近,特别是如她眼下这般情景。 有婢女无声的碎步上前,将一碟碟新出炉的糕点放在黎音与蔚绯珩之间的桌子上,行了礼后再悄然退下去。 黎音立刻挑了自己最爱吃的桂花金乳酥,也不觉得烫,直接就送进嘴里咬了一口。 酥酥脆脆的,却是入口即化,桂花的清香混合着浓郁的奶香味…… 小姑娘满脸幸福的眯起了那对猫儿眼。 看着真像只得了美餐的猫。 蔚绯珩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意。 见这瑞王殿下只注意着身边这碍眼的少女又没有介绍一下的意思,玜烟开口问道:“殿下身边这位姑娘当真玉雪可爱,让人看了便欢喜。只不知她是……?” “……不过是本王母族旁支的表妹,当 分卷阅读55 不得公主殿下赞誉。” 端起茶杯轻缓的吹了吹,蔚绯珩的语气颇为冷淡敷衍,连黎音的姓氏都没提。 而一旁的黎音更是不管不顾,一门心思的扑在吃食上。吃完了一碟子乳酥,转而去攻另一碟的豌豆黄,分毫的注意力都没给那位容色姝丽的公主殿下。 她来就只管吃还有寄主大人的安全,至于应付客人……有蔚绯珩在哪里需要她操心? 见蔚绯珩对黎音的事情一带而过,玜烟也没有不识趣的追问,转移了话题谈天说地,只得到蔚绯珩心不在焉的回答。 到现在为止,每句至多不超过十个字,并且完全没有询问她来意的意思,惹得玜烟暗暗咬牙,越发觉得传闻不虚。 这位商洛的瑞王殿下果真是性子孤僻古怪得很。 心知若她不挑明了,蔚绯珩能和她说上一天的废话,甚至再说一会可能就干脆送客了,玜烟无奈,压柔了声线道:“昨夜国宴,玜烟见王爷早早的离开了,还担心是否殿下身子不适,今日巴巴的便来了。 如今见王爷康健,玜烟也就放心了。” “劳公主殿下挂念。” 蔚绯珩只这一句便又不出声了。 说甚挂念他身子不适,昨夜宫宴才不过第一次见面罢了,怕只是挂念他为什么没理她那纸条上的邀约吧。 ……七个字,就只七个字。 玜烟心里暗恨。 这瑞王殿下就连点子好奇心都没有吗?!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玜烟轻笑道:“王爷难道就不好奇……为何玜烟总是寻您吗?” 时近午时,蔚绯珩早已有些不耐烦,只是不好出言赶她,茶水都不知灌了多少杯。如今听得她问这句,他喝茶的动作一顿,问道:“为何?” 黎音也停了继续塞糕点的动作,抬眸看向玜烟。 她其实也挺好奇的,这位一上来就给自己的寄主大人下药的公主殿下,到底是何目的。 终于有了句主动的询问,就见得玜烟以帕掩唇,声音娇嗲的让人骨头都软了,含着些像是刻意压下,不想让人发觉得小崇拜道:“玜烟可是在很小的时候便听闻过您,并且,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呢。 据说您年幼时曾随您的父皇御驾亲征过。当时的商洛军被孤云城抵挡住不得寸进,还是您看似涂鸦似的在地图上画了几条线,竟引发了皇帝与元帅的灵感,就这么破城大获全胜……正是如今商洛的祁州一带。 我就想问,您可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那时,就当真是乱画的?” 蔚绯珩垂了眸子,再度灌下一杯茶水,淡淡道:“当时太小,记不得了。” 一旁的黎音看了蔚绯珩一眼,就他这神情语气,她才不信他记不得了呢。 况且由灵养智,身有灵气的人自是比常人聪慧,记事也早,这便是资质。 如蔚绯珩这般生而重灵,压都压不下去的,说他连出生时候的事情都记得,黎音也信。 百无聊赖的取了碟中最后一块糕点吃下,她颇有些惋惜的舔舔唇瓣。 这便吃没了……倒让她有些惦记午膳了。 一名婢女便在此刻凑上前来,向蔚绯珩请示道:“王爷,是否传膳?” 对面的赵国公主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纠结了一下,出于礼貌,蔚绯珩终究还是开口邀请她共进午膳。 玜烟一口答应下来。 由于天气比较热,午膳便摆在了花厅。 玜烟顺势叫了人进来,将一个食盒摆在了桌上,里面是十数个角黍:“眼看这时节已快至重午,我便亲自做了些角黍来,不好白蹭了王爷的午膳,如今这便献上了。还请王爷不要嫌弃才是。” 她说着,一面便动手剥开一个,放在蔚绯珩的面前。 ☆、角黍 角黍即是粽子。 玜烟特意将它做的小了些,大约一口就能吃下的样子。小巧的一颗摆在因为蒸过而显得颜色略微暗沉的箬叶上,越发衬得精致许多。 蔚绯珩微微蹙眉,有些烦躁。 不得不伸出银箸去夹,却有另一双比他快的多,径自的夹起那枚角黍。 转头看去,便见黎音直接将那角黍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便微微蹙眉,带着些嫌弃的道:“太甜了。” 她噗噜噜的吐出两枚枣核来,盯着那核,面上神情更加嫌弃了。 蔚绯珩一愣,忍不住低笑出声,随即又强行忍了回去,轻咳一声作为掩饰。 玜烟气的攥紧了公筷。再是绝色的美人生气起来神情狰狞的样子也好看不了, 眼看蔚绯珩转了目光过来,她连忙收了表情,只是看着难免有些僵硬。 又挑出一个角黍剥好,她先递给了黎音,一面剥着第二个,一面语气柔顺的道:“那请姑娘尝尝这一枚肉角黍吧,这个不是甜的。” 看黎音盯着那枚肉角黍,像要上筷子去夹了,玜烟趁机将刚剥好的 分卷阅读56 这枚给了蔚绯珩,神情中明显带着期待,叫人不好拒绝。 原想着这次总该可以了,岂料黎音手腕一转,再度夹起了蔚绯珩面前的角黍,一口就吃了咽下肚去,末了,又是一脸的嫌弃:“没什么味道。” 这之后,她才又夹起玜烟之前给她剥的那枚吃了,这次反应更大,只看那表情,怕是恨不得吐出去,只为了给玜烟面子似的才强咽下去。 最后还眼泪汪汪的看向蔚绯珩,可怜巴巴的很是委屈的道:“绯绯,这个好腻……” 玜烟再也忍不住了,丢了筷子一巴掌拍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响,怒道:“姑娘这是故意的吧?这是怕我在里面下毒了还是饿死鬼投胎了,本宫虽比不得上国皇室贵重却也容不得这般作贱。” 说完,她眼圈一红,泪珠涌出来,欲落不落的更是惹人垂怜,声音中带些哽咽的道:“若不喜,讨厌玜烟,直说便是了……何苦这般瞧不起人的……” 只说着,她便低低的啜泣起来,以帕掩口,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黎音看了她一眼,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不过是说你做的角黍不甚好吃罢,你便哭成这般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罢了罢了……” 她老气横秋的摇摇头,将剩下的角黍尽皆拿到面前来,手指动动就剥开一个,速度极快,不过片刻便全剥了出来。玜烟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一口一个的尽皆吃了。 表情像是强忍着不适,差点吐出来的样子。 玜烟回过神来,已经满桌子都只剩些箬叶了,顶多粘着可怜的几粒米。 怒极了,她反是发不出脾气了,冷笑几声,声音都好似有了些柔和:“姑娘这又是做什么?这些角黍本是玜烟特意做了给王爷的,如今却都被你吃了…… 呵,本宫倒是不知,上国还有姑娘这般好教养,竟将主人家的膳食全用了。” 黎音一时没有说话,脸上满满的写着:你这东西太难吃了,我要吐了……怎么有这么难吃的东西……这么难吃你居然还沾沾自喜的拿出来…… 半晌,她才稍稍吐了口气,换上一副笑脸,猫儿样澄澈的眸子微眯,看上去乖巧又可爱:“我见你哭了,为了安慰你,我就全吃了啊。至于我把绯绯的份给吃掉了……他都没说话,你管我? 真要说的话我可是为了你好的,这东西是真的不好吃,绯绯这么挑嘴的人,还是不要给他吃了吧,免得他若说了什么你还要哭。” 玜烟冷笑几声,转身就走。 却听得身后蔚绯珩懒洋洋的道:“来人,送客。” 连声挽留和道歉都没有。 出花厅转身的一刻,她眼角余光瞄到黎音正靠在蔚绯珩身上,伸手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生无可恋似的抱怨:“啊~胃口都没了……” …… 她真是恨不得撕了这坏她好事的贱人! 什么母族旁支的表妹,她一点都不信。 企图莫名的赵国公主终于走了,蔚绯珩舒适的眯了眼,好脾气的任由黎音靠着,直到这时他才动箸准备用膳。 见着黎音依然保持着一副吃坏肚子生无可恋的表情,到底是忍不住的低笑出声:“当真没胃口了?那你便不许吃了。” 他在笑,胸腔便有着些震动,让黎音也跟着震了一下。 听他说自己不许吃了,黎音立刻坐直身体,取了箸就开吃。 她可是知道的,若自己这时还说自己没胃口了,那蔚绯珩是真的能一点也不给她吃了。 饭后,黎音跟着蔚绯珩散步消食,颇有些想那些角黍。 回味的舔舔唇角,她建议道:“绯绯,我们也做些角黍来吃吧?” 蔚绯珩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说太甜,太腻,不好吃么?” “骗她的呀。” 小姑娘一脸的理所当然,鄙夷的瞅了他一眼道:“若真那么难吃,我就直接掀了,哪还会吃。” 想了想,她又低低的叹了口气:“虽是身为一国公主,却做得一手美食呢……” 可惜总是在里面加东西。 摩挲着下巴,黎音暗暗思量着自己学习着做好吃的的可能性。 正想着,头上突然挨了一脑嘣。 抬头一看,便见蔚绯珩嗤笑的表情道:“她说是亲手做的,实质上不过是象征性的包一下,系个绳结,再放到蒸笼上罢了。说不准她做的比我说的这几样还少。 像是里面的馅料什么的,大概都是仆妇准备好了的,她直接用一下就可以了。 ……至于那些角黍,她又在里面加东西了?” “恩,”黎音揉揉额头,觉得自己可以借用一下玜烟的做法,也稍微动动手就说是自己做的,心不在焉的答道:“跟上次一样的东西,不过这回加的份量要比上次大的多。” 闻言,蔚绯珩有些头疼的揉揉太阳穴。 天知道这位古怪的公主到底想做什么…… 分卷阅读57 她难道一点都没怀疑,下药的举动已经被察觉了吗?这么不厌其烦的往吃食里面加东西。 一旁的黎音想了想,便决定自己也要‘亲手’做角黍来吃,二话不说的就拉着蔚绯珩一路跑进了厨房。 厨房里忙碌的下人见主子竟是突然的就来了,尽皆是一惊,忐忑着是否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蔚绯珩摆摆手让他们都起来继续自己该做的事情,然后便随意拖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对着掌事的人指了指身边的黎音道:“听她的。” 黎音饶有兴致的在这屋里转了一圈,询问道:“有做角黍的材料吗?” 掌事一愣,随即恭敬答道:“回姑娘的话,材料是有的。” 顿了一下,他接着道:“因着再过几日便是重午,做角黍的材料都很齐全。 容小的多嘴问一句,姑娘可是想吃角黍?有喜欢什么口味吗?” “都有什么口味?” “肉角黍,八宝角黍,还有蜜饯的,辣的……若姑娘喜欢,也可加海鲜的。” 听了掌事的回答,黎音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道:“你教我做,每样都做上几个。” 黎音按照掌事的指点,取了洗净的箬叶折上一条细边,卷成个尖筒,然后填进一部分泡好的糯米,加上馅料,再添上糯米,加的满满的,然后折叶子包好,用细棉线打上结,便完成一个。 到底是第一次做,不仅绳子绑的松散了,连叶子也折的不怎好。 得了蔚绯珩的嘲笑,黎音干脆拉了他一起做。 本想为自己不好看的角黍找个伴,谁知同是第一次做,蔚绯珩却包的像模像样。 花了一会功夫,两人统共包了三十个。 除了开始的□□个,剩下的便都是黎音包的了,包的熟练了,也就美观了许多。 上锅的时候掌事的生怕烫到他们,连忙的接过来放进锅里,待熟了以后又小心的一个个夹出来码在盘子里。 距离用完午膳并没有太久,不到用晚膳的时候,因此掌事便多问了一句:“王爷,姑娘,可需要小人将这些角黍放好,晚膳时再用吗?” 眼看黎音的眼珠子都要粘在食物上了,蔚绯珩道:“不必了,就摆在花厅吧。” 待到花厅坐下,黎音急不可耐的立刻就开始剥,好在还知道给她的寄主大人也剥了。 他们包的角黍纵然个头较小也是挺有份量的,蔚绯珩吃了两个尝了味道还不错便不吃了,只看着剩余的二十八个全都进了黎音的肚子。 满桌子的箬叶。 ☆、重午节 几天的功夫一晃而过。 商洛的重午节要在手腕系上长命缕,以各种颜色的丝线编制,有的还会串上些珠子,很是漂亮。 天光大亮的时候,宫里赐了枭羹来。 原是该那送羹的太监盯着,直到臣子,王室都喝完了才回去复命的。但蔚绯珩接过之后,那太监便找了借口急匆匆的走了,走之前凑在他旁边小声说了,这都是皇帝的意思。 蔚绯珏知道自家弟弟不喜欢喝这东西,本身他自己也不甚在乎这种习俗,因而每年都会特意嘱咐,不必看着瑞王喝下。 蔚绯珩也早已习惯,便随手赏给了下人。 这两样之后,其余的事情类似悬艾人,裹角黍之类不必他们去做,蔚绯珩便嘱咐了黎音留下,自己去了宫里。 他并没有疾言厉色,不过那神情语气却分明的表示,若她再敢阳奉阴违的跟上来,后果自负。 只剩下她自己了,想想又觉得去看那所谓的龙舟也没什么意思,黎音干脆将二十来个角黍包起来,准备去看望看望嵬雨齐。 小山鬼上次被娑罗直接一甩袖子就给丢出去了,如今也不知怎样了,没有花泮在旁边,他大概会很不习惯吧。 揪了个侍女来为自己梳了发,她便带了些银钱欣欣然的准备出门。 才走到外院,刘伯便找到了她,递给她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道:“姑娘,这是门房送过来的。说是,送这东西的人自称是东宝斋的伙计。” 一听到东宝斋三个字,黎音便明白了,该是那一对海螺珍珠到了。 打开那盒子,里面正是按她的要求,做出的一支玉簪和一枚腰佩。 那玉簪是做的横笄样式,以上好的羊脂白玉作为簪体,琢刻出细致的花纹。簪头被雕成祥云的图案,镶嵌的粉橙色火焰纹的海螺珍珠只露出一半多些,如云中初阳一般。 而那枚腰佩,以白银镂空雕刻出两个互相榫合的半球状,那枚珍珠被扣在球体之中,还能小幅度的滚动,制作的极其精巧。 黎音一看就喜欢上了,将那腰佩拿在手中把玩,扣上盒子道:“等你家王爷回来,就把这盒中的玉簪交给他,叫他滴一滴血在那珍珠上……可千万别忘了。” 刘伯点头应下,黎音便放心的出了门,一面划破指尖滴了一滴血液在腰佩的珍珠上。 血液浸润,那珍 分卷阅读58 珠亮了一下,便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黎音这才喜滋滋的将它系在了腰间。 因是过节,路上行人商贩很多,比往日热闹,黎音便没有直接瞬移出城,而是一路走,一路买了各样小吃食。 她走的极快,几乎是足不沾地的飘着,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她。不过一时三刻之间,她已经到了郊外那处荒山。 但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与嵬雨齐联系的方法。 她单知道他是被天道承认的山神,这附近的山大概都归他管辖,但总不能一座座山的乱找吧? 想了想,她还是挪了步子,准备先去了那孕育花泮的山谷看看。若在那里没有嵬雨齐的踪影,她便先回去,下次再说。 走了一段,她似有所感的抬起头,视线范围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逐渐放大,到她面前时已经是一辆精致华贵的木车。 嵬雨齐从木车上下来,一袭白衣,绣着赤豹与文狸,一缕缕金色光影围绕着他浮动,看上去,与之前相比,似是隐隐有了些不同。 他走到她面前,同是十二三岁的模样,他却比她高些,因而并没有离得她很近,视线保持了平视。 “黎音。” 嵬雨齐忽然的向她弯腰行礼,白净的脸上绽开笑容,清浅如琉璃的双眼溢满了暖意。 还是以前那只着急了会哭,笑起来很暖的小山鬼。 黎音便也笑了起来,知道他是感谢她和蔚绯珩的帮助,坦然的受了他的礼。 所有生灵之中除了人类,都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没什么可谦虚的,该是你的,直接接受了才好。 她将手中那包角黍并一路上买的些小吃食递了过去道:“人类有些节日,今天是他们的重午节,我带了些吃的过来。 ……人类的食物,很好吃。” 嵬雨齐接过来,首先的就挑出来一串糖葫芦,咔擦咔擦的就全吃了。进食速度堪比黎音,不一会就只剩些糖屑沾在嘴角。 满足的舔去糖屑,小山鬼颇为期待的看了几眼手中满满当当的各样小吃,诚恳的道谢:“谢谢你,我之前在皇城里待着的时候不太敢过多的同人类打交道,当时就只吃过这个……叫糖葫芦……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黎音笑了笑,拍拍自己的钱袋子道:“我下次来再给你带。” “好。” 嵬雨齐笑着应下,将这些食物放进自己的小空间里,将黎音引向小木车道:“上来吧,我最近都在‘三’山上。” 他指着他来的方向上的一座山道:“那是我辖下第三高的山,‘五’和‘四’的生灵我已经都照料好了。” 黎音坐上木车的后座,上面铺着些她不认得的干燥植物,坐在上面蓬蓬软软的,还让人从心里感到宁静,出乎意料的舒服。 “这是什么草?坐着很舒服啊。” “这是蓬兰君送我的,它每年都会脱下些草叶来,可以宁心静气,修炼时减少外魔产生的可能。它说它们都很感谢我的照料。” “蓬兰君?” 黎音仔细回想,确认了她没听过这类生灵,不过,有一种草名为蓬芝,却是比较相近。 “蓬兰君是一只草妖。”嵬雨齐一面操控着木车法器一面回答道:“它的本体是蓬兰草,很少见。据它说,它的祖先是‘上界主天’的蓬芝草,意外落在此界的草籽。 为了适应世界的不同,它们发生了变化,才成为蓬兰草,而且,前几代的蓬兰草都没有修成过灵智的,它是第一只成功成为妖物的蓬兰草,所以它给自己起了绰号,叫蓬兰君。” “原来如此。” 黎音明白的点头,随即又好奇的问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来了啊?” “是山上的小生灵们告诉我的。它们看到,听到什么,都会告诉我……我们到了。” 他控制木车落在平坦些的地面上,等黎音下来之后,才将法器收起来。 他们才落下,便有一群生灵围过来。兔子,鸟雀,松鼠……还有一只半人高的草妖,摇曳着自己长长的草叶子凑过来,学着人类似的,草杆一弯向他们鞠躬,叶片全都垂在地上几乎将它埋住:“见过山神大人,仙灵大人。” 它的声音很尖细,但语气却很诚恳,没有丝毫谄媚的感觉。行过礼后,它颤巍巍的伸出两根草叶子,分别递向嵬雨齐和黎音。 “它就是蓬兰君啦,这是草妖们的礼节。”嵬雨齐伸手和草妖伸过来的叶子握了握,对黎音介绍道。 黎音有样学样的握住伸向自己的那片草叶,感到它顺着自己的力道,轻轻缠绕上手掌然后摇了摇,再缩回去。 她略微蹲下身来,和蓬兰君埋在茂密草叶之中的菱形眼眸对视:“蓬兰君,你知道我是仙灵?” “是的,仙灵大人。” 草妖回答,很有礼貌的又向她鞠躬,语带赞叹的道:“您身上的气息很纯净,我修出灵智后便接受了祖代的传承,只有上界的仙灵们才是如此纯粹。” 它探出一根草杆来, 分卷阅读59 顶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出来三枚紫色的小果子,每一枚都只有小指节大小,它恳求道:“冒昧的问一下,您愿意给我一点点您的灵力吗?您知道,我的根基毕竟是主天的,想更进一步还是需要来自主天的气息……我愿意用灵果交换……我修炼了三百年,只这三枚果子……” 它似是有些羞愧。 黎音笑了笑,从怀里取出灵丝来,掰了一半给它道:“这是我以自身灵力凝结的,对你提纯妖力更有好处。” 她接过那三枚果子收起来道:“呐,作为交换,果子我拿走啦。” 蓬兰君欢喜的点头,不住的道谢,然后迫不及待的跑了去修炼。 黎音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它的三枚果子也是好东西,若是吃了,往后再修炼都能帮助宁心静气,并且对身,魂都有一定的蕴养作用。 黎音跟着嵬雨齐在这山上走了一圈,看着他细致认真做着山神该做的事情,很沉稳。 没有花泮在身边,他像是忽然就长大了,此刻的他,才算是真正的山神。 一直到了傍晚,黎音才回去,慢悠悠的走在街上,忽然觉得,这大世界比主天好玩的多。 这里有人类,有灵鬼精怪,生灵们都有各自的命运,交织在一起便热闹的多。不像是在主天里,各自都只知道修炼,冷冷清清。 隐隐觉得,即便是遥遥无归期,一开始来到这大世界也是个倒霉的巧合造成,但其实,也挺好的。 莫名的笑了笑,黎音只觉得一阵轻松。 旁边的小巷子里传来一股香味,勾的人食欲大起。黎音脚跟一转便走了进去。 巷子里是一个小食摊,老板是个矮胖的男人,看到黎音立刻热情的招呼起来。 确认了香味的源头就是这里,黎音走上前去,低头看着是什么吃食,却突然有一片阴影罩了过来。 一只拿着白布的手突然捂了过来,强烈刺鼻的味道钻进鼻腔,激的她脑中一晕。 黎音手指交叠捏了印诀,将身旁五米内的一切尽皆弹开,将将的回过身去,还没来得及看清偷袭自己的是什么人,一股强大的意识冲进脑海,她不由自主地昏了过去。 ☆、谋反案 蔚绯珩到了皇宫的时候还不到辰时,蔚绯珏还在早朝。他便直接去了御书房等着。 御案上的奏折已经批了一部分,他便随手拿了批过的来看,打发时间。 翻了三本,却几乎都是一样的内容,顶多是遣词用句上少有差别。 皆是说一名为林泓的大臣贪污受贿,治下百姓民不聊生,况且他还时常口出狂言,私下里对皇帝不敬不满。 恰好,日前查出这林泓居然牵涉了十几年前的一桩谋反案,正是条漏网之鱼,可见是早有不臣之心,因而奏请陛下圣裁。 而这十几年来,林泓一直托庇于吏部尚书李德海,即便不说尚书大人是包庇窝藏了谋反的罪犯,起码也该治他一个不查之罪吧? 蔚绯珩避开那一摞还没批阅的,从蔚绯珏批过的一摞中,取了中间的五本打开,却见其中三本都是同之前一样的内容,只另两本说了三日前在湖州发了水患,特来请示的。 蔚绯珏下了朝,换上常服进入御书房,便见蔚绯珩正坐在书案边上皱着眉头,面前是摊开的几本奏折。 请安折与未批阅的折子位置厚度都没变,只那些被自己批完的矮了一截。 略微回想了一下自己批阅过的内容,蔚绯珏便大致知道了自家弟弟在想些什么。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扫了一眼摊开折子上的字,果真是那些要求惩处林泓和李德海的。 他伸手揉开蔚绯珩拧在一起的眉,笑道:“别总是皱眉,当心像皇兄一样皱出纹路下不去。” “恩。”蔚绯珩神情一松道:“今日重午节啊,怎的没有休息,去上朝了?” 蔚绯珏端了茶盏,似笑非笑道:“折腾折腾……那帮‘老骨头’。” 扫了一眼桌上的奏折,蔚绯珩微微蹙眉:“我刚看到,湖州又发水患了?严重么?” “还好。” 蔚绯珏吹了下水面的茶叶,轻抿一口,不急不缓的道:“冲毁了些田地,好在疏散的早,因而没有什么伤亡,已经处理好了……不过,” 他放下茶盏,指尖点了点奏折上的‘林泓’二字,眼中划过一丝阴霾:“水患,是因为去年重修堤坝的人中饱私囊,修的不坚固……这林泓,是主修人之一。” 看蔚绯珩在默默思考,并没有急于发表意见,蔚绯珏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道:“比较有意思的是,主修人有三个,却只他一个中饱私囊,而另两个人既不同流合污也不上报。 然后,那两个人就时不时的去看看那‘不甚坚固的堤坝’,并且在水患发生之前就看出了堤坝将溃,提前了三天疏散了周围的所有人,疏散有功。” 蔚绯珩眉梢渐扬:“难道皇兄觉得,这林泓是被陷害的?” 分卷阅读60 皇帝陛下将手边茶盏向面前一推,水色澄澈。他问道:“这水,干净么?” 蔚绯珩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 蔚绯珏取了笔,沾了些墨,随后又很快的在笔洗中涮了一下,移到了茶盏上方。被稀释过的墨水便顺着笔尖滴进了茶盏,将一杯水都染上一层深灰。 他放下笔,将茶盏又往蔚绯珩面前送了送道:“这水,什么色?” “灰色。” “很好,我现在跟你说,这水不好,不干净,因为它是黑色的。”蔚绯珏刻意加重了‘黑色’二字,笑眯眯的:“我这算是诬陷了这杯水吗?” “……不算。” 眉目渐舒,蔚绯珩直接拿起茶盏,将里面墨染了的茶水尽数倒进笔洗:“本身就不干净,何来的诬陷。依我看,直接倒掉,还可避免它晕散开,再污染了别的。” 蔚绯珏打开一本新的奏折,一面看着一面回道:“倒掉是一定的,但在这之前,还要再看看,到底牵涉了多少。” 提了御笔批阅,将这奏折合上,放到批过的那摞,在低头时,已有一本新的被蔚绯珩拿到他面前摊开了。 他批一本,蔚绯珩便拿一本,同时帮他归拢好,配合的一如以往的默契。 连批了十几个,尽皆是攻讦林泓的,连带着攀咬了吏部尚书李德海。 帮着皇帝再拿新的,摊开来还是之前那些内容,蔚绯珩道:“这林泓,不过一个小官,大概只是个引子,用来拉李尚书下水的。不过,他们所说的谋反案……都十几年了,还能扯在一起?” “你有所不知,你且想想,那位颐园殿的淑贵太妃。” 蔚绯珩想了一下,点头道:“记得了,那时我四岁。 淑贵太妃进宫之前曾与那叶家的二少爷有过一段姻缘,似乎当时连八字都交换过了,却在后来不知为何没成,而后淑贵太妃被送进了宫里,成了父皇的妃子,不到一年吧,就成了贵妃。” “对,就是她。” 蔚绯珏又看到一本写着林泓的,不耐的哼了一声,放下了笔:“淑贵太妃对那叶家二子余情未了,听闻叶家谋反被诛九族后竟是想去行刺父皇,行刺不成便想自尽。 所以父皇将她关在颐园殿里,让她在黑暗之中活活饿死,渴死,想自尽都不成。即便她死了也不让拆殿和住新人进去。 ……甚至,他还把这一条写进了遗诏里。” 蔚绯珏有些头疼,无奈的低叹一声:“我倒是想把那殿拆了,只可惜遗诏在那,我一提,那帮老家伙就要念叨……哼,早晚朕也还是要拆了它。 至于那林泓……淑贵太妃母家姓林,如此说,你可懂了?” “这林泓,大概只是旁支吧,否则当初也留不下他来。” “不错,从他父亲那辈便已出了五服了。可他毕竟姓林,是林家人,关系再远,那也扯的上。” 皇帝陛下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拿茶盏。手伸了一半便想起,那水已被沾了墨,倒进了笔洗,只得无奈的又将手缩了回来。 蔚绯珩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只默默的将那茶盏推到一边去,问道:“那皇兄准备如何处置?” “那林泓自不必说,李卿是老臣,又一向廉洁奉公,兢兢业业……所以,朕要让他‘沐休’几日,这些折子留中不发。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想要染指吏部。 一个个结党营私,将朕当做利器……吏部之重要他们倒是看的准,却总会忘了,吏部是朕的。” “所以你今天上朝,先让出头鸟都蹦出来?”蔚绯珩低笑道:“我怎觉得,你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折腾他们。” “哼,没错,”皇帝陛下理直气壮:“谁让他们总想利用朕。我过不好这重午节,他们也别想过好。” 重要事情谈完了,蔚绯珏便让人进来送了茶水。太监总管裴忠盛端了果盘来放下,同时呈上一盅汤道:“皇上,皇后娘娘亲手煲了汤送来,想要您歇一歇,保重龙体。” “知道了。” 蔚绯珏挥挥手让他退下,将汤喝了。放下汤盅时,便见蔚绯珩已经咔擦咔擦的啃了一个果子,并且扒拉出一部分,像是准备带走。 在亲弟头上敲了一记,皇帝陛下笑骂道:“臭小子,都不跟皇兄说一声了,我这都还没吃呢,你是要带到哪去?” “你不是喝了一碗汤了么。”瑞王殿下揉揉额头,若无其事继续装水果:“这果子味道不错,我带回府里去。” “给那小姑娘的?”想起上次跟进宫来的黎音,蔚绯珏恍然,调笑道:“你倒是比别人家养姑娘还精细了。” 蔚绯珩将水果装走了大半,剩下的往自家皇兄面前一推,语气理所当然的:“现下既是我养着她,那自是要比别人养的好才可。” 蔚绯珏也伸手拿了果子吃,一面饶有兴致的问:“怎样,我听说,那位赵国公主几日前亲自去了你府里寻你?你可看得上她吗?” “她有问题,” 蔚绯珩摇头,将几次接触这位公主 分卷阅读61 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包括他自己的猜测:玜烟可能是想对他用某种混毒之类的东西。 “……况且,我总看着那赵国丞相眼熟,却又想不出会是何时见过。” “那个玜烟的事情,我派人去查。”蔚绯珏蹙眉,已是对玜烟起了一丝杀意。想了想,他慢慢道:“你自幼便聪慧,记事也早……那个丞相,你既觉得他眼熟,会否是你幼时曾见过?” 幼时? 蔚绯珩默默回想小时的事情,一时半刻却也想不出什么。 蔚绯珏提议道:“姑且认为是你幼时见过,那么,大概是在宫中见的,你可去查查卷宗处的记录。” “……好。”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蔚绯珩点头同意,出了御书房便直奔卷宗处。 卷宗处的各样卷宗记录皆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他便从自己两岁那年的记录查起。 一面翻看记录,一面再按着姓名找出画像来看,如此操作便有些繁琐费时。 匆匆用了午膳,他便一直泡在了卷宗处,直至日头渐西,天色渐暗,他才翻到一张画像。 那是一个少年,面容俊秀,隐隐看着同赵右很像。 画像的底部写着:叶家二少爷,叶清河。 ☆、第二张星图 “妖怪……这定是只妖怪……” 一个颤抖的男声响起,分明的带着惊恐。 “……不,不一定吧,怎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女孩而已……最多……长的是真漂亮啊,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有些粗噶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定的回应,话语的最后已经是满满的贪婪。 “钱?!你还想着钱?!你见过这……这样的吗?你没见她一倒下,就有张血网把她包起来,还说不是妖怪!” 第一个说话的男人压着嗓子嚷嚷,只恨不得敲开同伴的脑壳看看:“你不信……你不信你去拿她的腰佩啊,去拿她那明显值钱的头饰啊,莫说你拿不拿的来,你只摸到她的衣服,摸到她的头发……就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他将手杵到同伴面前:“你看看,你看看,我不过是摸了她的衣服一下……你看我这手,这里,还流血了!” “别嚷嚷。” 他那同伴捂住了他的嘴,警告道:“你想被人发现吗?还是你想吵醒她?” “对……对,别吵醒她……我们快跑吧,万一这妖怪醒了,定会把我们吃了! 都怪你,我早说收手不干了,你非要接下这笔买卖,如今倒好,惹上妖怪了……你也不想想,那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居然出手这么阔绰就只为了个女孩? 我叫你别接别接你就是不听!” “那你想怎样?都已经惹了,后悔还有什么用?” 粗噶的声音不耐烦的回了一句,试探着将麻布袋盖在地上少女的身上,隔着布袋小心翼翼的伸手戳了一下,手指没被“咬”,没有什么异常发生。 这男人大喜,招呼着明显吓破胆的同伴上前来:“你看,隔着东西就没事了。 快来帮忙,趁着妖怪没醒,把她卖了去,再去领了钱,我们这辈子都吃喝无忧了。” …… 黎音昏沉的意识在接受了星图之后逐渐清醒,便听到了两个男人在耳边的争执和妥协,只一时没有完全清醒,听进耳中却没过脑子,废了些时间去理解。 待完全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在明白了旁边那两个偷袭自己的人类到底想做什么之后,她气极反笑。 一层麻布袋罩在她身上,遮的眼前一片黑暗,胳膊上还被人戳了一下。黎音倏而起身,一手捏了定身诀,一手掀开了麻布袋。 被定在那里满脸惊恐的两个男人,一个矮胖,一个高壮。 矮胖的那个就是之前摆了小食摊的老板。看上去,若不是被定着,他已经腿软的直接跪下了。 黎音缓缓上前去,印诀稍微松开些许,让他们能够说话。 矮胖男人第一时间开口求饶道:“妖……不,女侠…您…求您饶命,小人猪油蒙了心,狗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求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黎音皱皱眉,印诀掐上止了他滔滔不绝的废话,转而看向那身材高壮的男人。 之前就是他偷袭的自己,本来她也不会有事,只巧合了飞天镜母意识就在那时传了星图过来,才将她冲昏了。 不过,也恰是星图绕身,让这两人以为她是妖怪,拖延了些时间。否则,真叫这人用麻布袋包了她卖掉,她干脆撞块豆腐自尽算了。 原本慢了一步被同伴抢先求饶,高壮汉子心里暗恨,但眼见着同伴求饶被封了嘴,惊惧不堪的涕泗横流,他吞了口唾沫,暗自猜想这女妖大概不喜吵闹。 她既然没直接吃人,还让他们能说话,怕是还有转机。于是勉强压下恐惧,小心翼翼道:“大人,您……您想问什么,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人倒是聪明些。 分卷阅读62 黎音想着,缓缓靠近道:“你们做甚的盯上了我?” 高壮男人语速极快的回答:“两天前有个人找来,跟我们说了姑娘样貌,又说姑娘好吃食,叫我们抓了你卖到……卖掉。” 他有些紧张的盯着黎音,努力回想一番,补充道:“那人穿的好,派头足,定然是贵人,小的们不敢不从,因此才冒犯了姑娘。” “男的女的?” “男的。” “长什么样子?” “白白净净的娘娘腔,长的挺好看,比那馆子里的小倌还好看点,就是脾气不好,鼻子要翘天上去。小的不敢直视贵人,也就瞄着这一眼。” 黎音微微蹙眉。 这两人在这偏僻的巷子里摆了食摊,还得是知道她什么时候出了王府,才能在这里等着她。 想想在这大世界统共没见过几人,唯一可能跟她结梁子的大概就是被她坏了好事的玜烟。 只如今却说是个男人。不过转念想想,玜烟既是一国公主,有人差遣,没有亲自出面倒是很有可能。 赵国来的人就那么些,或许国宴上是出现过的,只是当时她只顾上吃了,没去注意。 手中印诀一引,将这两人拉到面前半蹲下,黎音双手分别按上他们的头顶,闭上了眼睛。 …… 蔚绯珩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府里各处点起了灯盏,耀的一片通明。 管家刘伯将他迎进去,照常汇报了事情之后,便将东宝斋的盒子取来,将那支横笄交给蔚绯珩,并说了是黎音的嘱咐,要他滴一滴血在那颗珍珠上。 蔚绯珩照做,四处环顾一圈,问道:“黎音呢?” 刘伯将盒子收下,回答道:“姑娘一早便出去了,如今还未回来。” 挥手让刘伯出去了,蔚绯珩把玩着玉簪,看了一会粉橙色如燃着火的珍珠,将它凑到嘴边,试探的唤道:“……黎音?听得到吗?” 珍珠隐隐亮了薄光,衬得那片火焰纹越发像是真的。 等了一会,没什么回应,他略有些失望。横笄在指间转了转,就要放到一旁,那一层薄光却在瞬间明显,一道声音从珍珠里传出来,大概是放远了点,声音有些小:“听到啦。” 居然真的能互传声音? 蔚绯珩惊异的又将玉簪凑近了一点,又道:“你去哪了?” 珍珠里半晌没有声响,房门却突然被推开了,黎音走进来,将门关好道:“去看小山鬼了。” 她走到近前,灯光映照下,他才看清,她的脸色似是有点苍白。伸手将她拉过来,上下看了几眼,却没多问什么,只是将那些从宫里带回来的水果拿到她面前道:“给你的。” 黎音笑了笑,在他旁边坐下。一边从果盘里拿了水果咔擦咔擦的啃,一边也打开自己的小空间,从里面取了蓬兰君给她的果子,递给蔚绯珩一粒道:“这是好东西,你把它吃了吧。” 不疑有他,蔚绯珩直接接过那枚小果子放进嘴里,还未及咬,那果子便倏然化作一股清甜的汁液进了肚。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只莫名的觉得通身的舒适,蔚绯珩扫了一眼她手里还剩的一颗道:“这是什么果子?” “灵果。” 黎音一口气啃了三四枚果子,满足的伸舌舔去指尖的果汁,将另一只手里那枚灵果也递给他道:“嵬雨齐那有只草妖,叫蓬兰君的,这是它以自身修为凝结的果子,吃了涤净身魂,延年益寿……我用灵丝跟它换的。 刚好三枚,我吃了一个,给你一个,这还有一个,你可以给皇帝陛下,他挺和善的。” 蔚绯珩略有些哭笑不得,不知她从哪得出皇兄和善的结论。 收好那枚小果子,见她意犹未尽的又舔了舔指尖,蔚绯珩将她拉过来,用帕子拭净她的手指道:“下次不许舔。” 黎音扁扁嘴,瞄了他一眼,明显不容置疑的模样,她乖乖点头。 想起了傍晚的事情,黎音凑上前去,额头抵上他的,借着灵寄契约的联系,传了一幅图像给他道:“绯绯,你认不认得这个人?他可能是赵国的,国宴上也可能出现过。” 蔚绯珩闭目回想了一会国宴上的情景,略微点头道:“是赵国的人。”看她依旧还有着些苍白的脸色,他微眯了眸:“怎么了?” “那个玜烟要把我卖掉。” 黎音拧眉,心里也有些火气。既然出面的那个男人确实是赵国的,那这事绝对和玜烟脱不了干系。 先不说她要把自己卖到哪去,若真到了离京城很远的地方,即便有灵寄契约能找到大致方向,想回到京城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再说了,本来就是她总想给蔚绯珩下药,被自己阻拦了就这样?太没出息了吧? 将傍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蔚绯珩说了,包括她搜了那两人的记忆,才得到这幅图像。 蔚绯珩冷哼了一声,心里也有些窝火。 这位赵国公主一而再的用那些低劣手法想在吃食中加东西给 分卷阅读63 他,如今这是想直接除了黎音这个阻碍了。但是黎音现在在他的庇护之下的,就容不得别人越俎代庖。 写了密信叫刘伯送去宫里给蔚绯珏,再抬头时便见黎音已经去内室抱出了翡翠琵琶,琴身内部蚀刻了血图,轻微的闪烁着。 黎音有点着急,星图不稳,说明那个小世界很快就会崩溃了,若去晚了只怕什么都没了。 她一把拉住蔚绯珩,将寄主大人的手按在琴弦上:“绯绯,我们去收火吧,其它的回来再说好不好?” 蔚绯珩想了一下,抽回手提笔写了纸条压在镇纸下面,才道:“好。” ☆、处置 玜烟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浑身都有些麻木酸痛。她试着动了下身子,手腕被磨的生疼才发现自己竟是被粗绳五花大绑,早不知已经保持着一个姿势多久了。 而直到此刻她才知道,眼前黑暗是因为被蒙了一层黑布。 她惊惶的大喊大叫,疯狂的挣扎,却无济于事,只在她喊了几句之后,身边忽然响起丞相赵右的声音,带着些疲倦和嘲讽道:“别叫了。” “赵右?” 玜烟惊疑不定,随即想到一个可能,歇斯底里的喊道:“你竟然敢这么对我?你敢绑我?你怎么敢,怎么敢!还不快放开我!” “蠢货,还不闭嘴。” 赵右低叹了口气,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感到深切的后悔。 他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个没脑子的蠢货来商洛。即便她美,也刚好有把柄在他手里,很好控制,可他怎么就偏偏忽略了她的愚蠢! 现在看来,大概国宴那时候,她的举动就已经被发现了,后来又不听自己的话,私自跑去瑞王府……结果还不是没能成功?反而将事情都怪在那个寄住在瑞王府的小姑娘身上,还怂恿了余熙去除掉那女孩……如今看来,定是出了岔子,事情败露了,再加上给瑞王下药的事情,才让他们成了阶下囚。他还是小看了蔚家的人,小看了蔚绯珏对蔚绯珩的重视。 前方的门被打开,有光透了进来,即便他们脸上都蒙着黑布,也能清晰感觉到眼前变亮。 有几个人进来,架着他们就向外走。 玜烟哪里受过这般对待,立刻便破口大骂,却被带路的其中一人堵了嘴,也不架着了,干脆的是拖着她走。连带的赵右也从被架着变成了被拖着。 不过片刻,他们就被带到了一间新的屋子,带他们来的人为他们解开了绳索和蒙眼巾,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室内明亮,骤然没了黑布,那光亮便有些刺眼。闭眼适应了一会,赵右才睁开眼睛,便见蔚绯珏坐在案几前喝茶,姿态闲适悠然,见他看过来,还对他露出一丝笑意。 玜烟在经过路上那番粗暴对待后,便不敢再轻易出声。此刻她也隐隐猜想到,为何她本是在使馆的,一觉醒来却被五花大绑的扔在间陌生的屋子里。 蔚绯珏放下茶盏,看了他们一会,忽而觉得有些无聊。他低叹道:“原是想跟你们说些什么的……只是朕忽然觉得没意思,倒是唐突了。” 赵右冷笑一声道:“您贵为上国的皇帝陛下,自是生杀予夺不可一世。” “哦?丞相这语气像是跟朕有仇啊。” 蔚绯珏起了些兴致,嘴角勾起,带着丝明显的恶意道:“朕是杀了你爹娘呢,还是诛了你九族?只是命人将你带来,也没有折磨你啊。” 赵右瞬间红了眼睛,但还没等他做什么,就被人一左一右的钳制住了。 回头看了一眼控制住他的两名黑衣侍卫,他忽然平静下来,冷笑道:“你还有什么可装的,不就是什么都知道了,才把我抓来了吗?” “知道什么?” 蔚绯珏懒洋洋的回了一句,看着丞相大人一副镇静模样,越发觉得无趣,从旁边案上捡了摞纸丢到玜烟面前道:“知道你通敌东戎,卖了赵国?” 再拿起一支做工精致繁丽的步摇丢过去,也不管步摇的珠玉被摔碎,铺的一片碎屑道:“还是知道,玜烟早已不是处子之身,她的那个小情人又被捏在你手上?” “还是……” 他拿了幅卷轴,这次是丢在赵右面前:“知道你是叶家大公子,叶清泤?” 那副画卷展开,其上所绘同赵右极相像,只是年轻了许多。 玜烟颤抖着手捡起碎裂的步摇,泪水扑簌簌的落下,而后捡起一张铺散了满地的纸,却是封信件。 她再去捡了别的,全部都是赵右同东戎的密信。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赵右,才要开口质问,却被人捂住了嘴不能出声。 赵右垂头看着自己的画像,没有说话。良久,他才低低的笑了一声,神色带些狰狞疯狂。 蔚绯珏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越发觉得自己将他们带来是个不明智的举动。 就看这两人吧,一个畏畏缩缩被捏住小情人就傻乎乎的替卖国贼做事,做的还是得罪上国的举动,一个一脸癫狂一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 分卷阅读64 总之是你该死的样子。 ……跟一个傻子和一个疯子……他还能说什么? 看了眼玜烟死死攥在手心的步摇,蔚绯珏挥挥手,指着赵右道:“罢了,把他拉出去拉出去,别在朕跟前杵着了。” 黑衣侍卫无声的行礼,一人捂住赵右的嘴向外拖去,一人快速的捡了玜烟面前的所有密信跟上。 稍微思量一下,蔚绯珏又道:“虽然他是我商洛罪臣之后,不过既然有本事坐到一国相位,那这遗体还是给赵国送回去。 信件嘛,也是赵国的,一并还了。” “诺。” 又一名黑衣侍卫出现,应了一声,随即后退几步转身出了殿。 玜烟看着蔚绯珏,眼带惊恐。她当初怎么就傻到信了赵右的鬼话,以为可以按他说的,刺杀了瑞王还能安然离开…… 蔚绯珏看了她一眼,才要说些什么,却见太监总管裴忠盛略躬着腰,步伐快而无声的走了进来,将一封密信并一张折起的纸条交给了蔚绯珏,压低了声音道:“皇上,瑞王府的管家在宫门开锁时第一时间就呈上来的。” 蔚绯珏接过来,仔细看了上面的内容之后,便揉碎了。裴忠盛双手接过那些纸屑,慢慢退出了殿外。 玜烟尽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也不敢去听裴忠盛说了什么,她也听不见。此刻那太监出去了,她才悄悄抬眸瞟了一眼,却正对上蔚绯珏的视线。 这位商洛的皇帝陛下嘴角牵着一丝弧度,俊美面容带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凉凉的视线让她有些瘆得慌。 只听得他问道:“你给瑞王的吃食里加的什么?” “我……那药粉无害……” 玜烟嗫嚅着开口,还想再稍微挣扎一下。 蔚绯珏轻笑一声,声音竟是极其柔和:“朕知道,所以才留你到现在。朕想问的,是用途。” “……那是……赵右给的,我也不太清楚……他说,那药粉对人体是无害的,但是若再闻了一种香料,便可惑人神志……” “所以,他让你在颐园殿与瑞王会面,待他被迷了神志,你便可以杀了他。” 蔚绯珏想了一下,脸上笑意越发柔和,似乎晕进了眼底:“让朕猜猜,他定是同你说:待你杀了瑞王,便可推说是他侵犯了你,你不堪受辱,挣扎时失手杀了瑞王。 ……这种丑事,定会大事化小,因而你也不会有事,同时,还能掩盖掉你已不洁的事实。” 玜烟抿着唇瓣,轻轻点头,再不敢看蔚绯珏一眼。他此刻笑得温柔,就连原本沉肃的眼眸都柔和了,却让她越发的害怕。 她以为,接下来,他就会宣她死罪,却听他道:“看来,你只是被赵右骗了,既然如此,朕便饶你不死,不仅可以不死,你还可以同你深爱的那个男子一起生活。” 她惊疑地抬起头来,蔚绯珏笑眯眯的接上一句:“不过……你们要私奔。” “……私奔?” 玜烟有些呆滞的看着他,暗想是否自己听错了。 “不错,私奔。” 蔚绯珏点头,重复了一遍,又道:“你要跟他私奔,这一生都不能再回赵国,只能同他生活。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婚前失贞,犯了淫·罪,又刺杀瑞王不肯悔改,只能数罪并罚。” 玜烟苦笑一声,看了眼手中破碎的步摇,神情逐渐柔和道:“我……我同他在一起,不回赵国。” “甚好。” 蔚绯珏满意的点头,随意的挥了挥手。 之前阻止她质问赵右的黑衣人引着她走出大殿,出去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蔚绯珏在案几前正写着什么东西。 裴忠盛就守在殿门口,看见她出来,笑容和善的向她行了一礼,随即转身进了殿内。 见蔚绯珏在写东西,他便远远的等在一边,小声回禀道:“皇上,玜烟公主已经被带去同那男子相见了。” “恩。” 蔚绯珏应了一声,写好了东西,静等墨迹变干。看了眼裴忠盛有些欲言又止的,轻笑道:“你可是觉得,朕宽待了她?” “……奴才不敢。” 裴忠盛躬身低头。 蔚绯珏将墨迹渐干的纸张折起,交给裴忠盛道:“送去赵国。人家养出这般过人的女儿,如今却同人私奔了。既然事情是在我商洛发生的,朕自然要说明一下事情原委,否则伤了两国间多年来的感情,岂不是不好?况且,这等管教自家女儿的事情,朕总不好越俎代庖。” 他相信,赵国的皇帝陛下,会好好‘管教’婚前失贞并做出私奔行为的女儿的,毕竟,来自东戎的威胁,还在。 他怎会宽待想要伤害珩珩的人?顶多他自己饶他们不死罢了。 ☆、莫知我哀(一) 细小的雪花簌簌如粉尘,飘飘洒洒的落,也不知是下了多久,地上积的能没到小腿。 黎音与蔚绯珩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这雪地里,透骨的风吹得人都要僵了 分卷阅读65 ,黎音忽而又停下脚步,有些烦躁的嘟囔道:“又消失了。” 蔚绯珩四下的看了一圈,这里正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僻静处,低叹道:“可是因为这雪么?你的感应已是断掉了第五回了。” 他被黎音带到这小世界时,正是凌晨时分,那时便飘着细雪,一直下到了现在。如今天色阴沉看不出具体时间,但估摸着也该走了两三个时辰了。 这其间黎音带着他去寻这小世界的失衡之处,却足足换了四次方向,每次走不到多少,黎音的感应便会断掉,到现在都没遇见过人。 “……我不知道。” 伸手接了点落下的雪尘,黎音用指尖捻了捻,满手化开的雪水。这雪没甚特别的。 “怕是这次世界的生灵不简单吧。” 拉起蔚绯珩的手摸了摸,有些凉。黎音捏了印诀在他胸口轻拍一下,仿佛有一道暖流在他体内转了一圈。黎音问道:“还冷么?” 蔚绯珩摇头。倒是没想到,此时的大世界正值夏季,这里却是隆冬。 “每个小世界都不一定是什么情况的。” 看出他在想什么,黎音回了一句,闭眼仔细感知,若有若无的失衡感再度出现,逐渐变得明显。 睁眼看了看,黎音指了指左前方道:“再走一次吧?若再消失了,今天便先不找了。” 蔚绯珩点头表示同意,跟着黎音朝着那方向走去。漫天漫地的都是雪,白茫茫一片,看的时间久了眼睛都是一片刺痛。 好在他们脚下似乎一直是比较平坦的大路,黎音干脆让蔚绯珩闭上眼睛,她牵着他走。 这一路上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走的,不然蔚绯珩早就雪盲了。 走了不知多久,黎音再度停下来,有些懊恼道:“又消失了。” 蔚绯珩缓缓睁眼,安抚的拍拍黎音的头顶,四下看去,前方不远有一处茶摊,看上去有个人影在忙碌。 “去那歇歇吧。顺便问问有没有城镇之类。” “好。” 黎音看了下那茶摊,没发现有妖气怨气之类,应了一声。 茶摊搭的避风,外面风雪没多少吹进来的,因而一进来便觉得暖和些。 这里只有个老板娘在忙碌,见他们来便笑着招呼,让他们坐在里面一些。 老板娘是个少见的美人,年过三十却风韵犹存,面容娇媚可人。身量不似少女纤细,却是丰腴的恰到好处,像是熟透了的蜜桃,吸引着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移不开眼。 蔚绯珩看着她,有些恍惚,老板娘的一颦一笑都牵人心神,只觉得她身上哪里都合适,无可挑剔。 就连她此刻走过来,脸上笑容越来越大,都没有丝毫不妥,只怔怔的看着她嘴角处缓缓裂开缝隙,蔓延的越来越深,里面黑洞洞的。就好似这个老板娘只是一张漂亮的皮,而此刻这皮要破开成两半。 手腕忽然被人拽住,用力的拉了一下,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脑中有些晕眩。 他晃晃头回过神来,发现黎音一手抱琴,一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护在身后。微扬着下颚看着对面那只妖物道:“你越界了,他是我的。” 哪里有什么茶摊了,只一片残破的废墟,一堆断掉的木头胡乱搭在一起,他们都站在这废墟里,根本没有坐下过。 那妖物裂开快一半的皮渐渐合上,再度变成之前的美人。怎看都只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罢了,美则美矣,却还不及让人看到失神的地步。 大概他刚才是被魇住了。 妖物的目光在他与黎音之间梭巡,颇为遗憾的看了他一眼,掩唇轻笑道:“原是上君的猎物,可惜了。” 它略微屈膝,似是行礼,声音低柔如能润进人心里:“是妾身冒犯了。” “你……你不是妖物?” 黎音仔细打量它,依然没有在它身上发现异常的气息,确切来说,她什么气息都没感觉到。若非刚才那一幕,它就像是个普通的人类。 “妾身是情妖啊,”它咯咯娇笑,红艳的唇轻抿,像是对黎音的问题感到好笑:“上君啊,你说妖孽是不是妖物呢?” 黎音皱眉。 她没听说过情妖,约莫是这小世界独有的生灵。而这情妖不仅没有气息泄露,看它这样已是完全化形,竟是连妖丹也没有,只是…… 她的目光移到情妖肚腹的位置,那里有一枚晶体。 情妖发现她的目光,脸色立时冷了下来,带着防备。 “这附近有人类的聚居地吗?” 移开目光,没有继续去观察那枚晶体,黎音问道。 情妖的目光似有若无的在蔚绯珩身上打转。这个人类将是难以想象的美味,只是可惜,面前这只琵琶精不知是哪冒出来的,修为比它高的多。 它绕过她的问题,带着些垂涎的问道:“敢问上君,要如何食用这猎物?” “你问这许多做甚?” 黎音有些疑惑,抓着蔚绯珩手腕的手 分卷阅读66 更紧了些,小心防备这情妖的一举一动。 “不知上君喜食血肉还是魂体?” 情妖低声询问,目光片刻不离蔚绯珩左右。如果黎音喜欢吃的是血肉或者魂魄,它大概能分得些。 “你别打他的主意,懂么?” 黎音将声音压低,听起来便冷肃了些,同时的将自身灵力气息放出以作威慑。她毕竟生于主天,力量层面比小世界生灵要高,天生的压制。 情妖不甘的低下头,小声道:“妾身懂了。”它指着一个方向道:“往那边一直走有一座风槿城。上君愿去,便去吧。” 它再度露出笑意,只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不等黎音再说什么,它转身便融进满天风雪中遁走了。 黎音对于失衡的感应没有再出现,两人商量一下也只能先顺着情妖指出的方向走,只是行走间越发小心些。 情妖没有说谎。 不知走了多久,雪渐渐停了,视线好些时,在远处隐隐露出一个黑色的建筑。 一直走到近前,那建筑确是一座城池,城门上方是巨大的“风槿”二字。 黎音拉着蔚绯珩略微顿了一下,在她眼中,这座城池上笼罩着一个巨大的法阵,但是光芒有些微弱。看上去像是阻挡妖精鬼怪的。 城门守着几个士兵,在他们后面盘膝坐着几个青年男子,穿着月白的深衣,双目紧闭。 黎音与蔚绯珩走近时被那几个士兵拦下了,其中领头的一个从怀中掏出一块刻了符文的玉石来,要他们将手放在玉石上面,若不符合条件便不可进城。 黎音仔细打量几眼玉石上的符文,形状气息同她所知的验妖符文相像,细微处却又不同。 顺了士兵的意思将手放上去,那枚符文亮了一下,在她手心传来一股吸力,似是要吸取她的一缕灵力去,却怎么也吸不到。 犹豫了一下,黎音主动送了一丝过去,那枚玉石瞬间大亮。几名士兵立刻将武器对准他们,满脸防备神色。 那几名月白深衣的男子也睁开眼睛看过来,蹙眉沉吟良久,其中一名摇摇头道:“这位姑娘并非妖精鬼怪。” 一众人又看向蔚绯珩。 黎音将玉石递过去,幅度微小的点点头。 蔚绯珩接过来,那玉石在他手中什么变化也没有,连那符文都没亮起。 “两位,这两块木牌请佩戴在身上显眼之处,万万不能丢了。这能证明两位身份,在这城中行走时不时可能会被检查的。” 领头的士兵取出两块方方正正的小木牌递过来,神色郑重的嘱咐道。 ……神神秘秘的。 黎音想着,伸手接过来,跟蔚绯珩一人一块佩在了腰间。她开口问道:“这城里……” “两位请进城吧。” 士兵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的走回了原位。 再看那些穿着月白深衣的青年,一个个也全都闭紧了眼睛,默默打坐,不可能会搭理她。 “走吧,先进去。” 显然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蔚绯珩便拉着黎音进了城。 原以为这城门口弄得一副严密样子,城中怕是一片萧索景象,哪知竟是如眼前这般繁华喧闹。 大概是因为之前下雪,有不少人收了店铺,此刻正重新开张。饶是如此,街上仍是人流如织,即便是与商洛皇城相比也不遑多让。 就连黎音也发觉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城里,人怎么这么多?” 在外面看的城池大小,本不该有这么多人才是。 蔚绯珩摇摇头,轻声道:“不仅是这城里人多的奇怪,我们之前走了那么远,连村庄驿站之类的都没见过。” 好容易遇见处茶摊,以为是有人烟了的,结果还是一只情妖在一处废墟上制造出的幻境。 在挤挤挨挨的人流中穿行了一段,正走到一处了路口,身周突然一空。面前是一条横过的大路,青石板的路面,杂乱的有一些暗色的印迹。 四下看了看,所有行人都只拥挤在身后的街上,若过了面前这条路,前面那条街上也是一样的拥挤。 黎音随手拉住身后经过的一人,笑着问道:“这位大哥,借问一下,这条路……是有什么避讳,不能走吗?” ☆、莫知我哀(二) 被黎音拉住的是个青年男子,骤然被人扯住本是要发火的,只是看到面前是个容貌精致漂亮的小姑娘,便收了火气,语气温和道:“姑娘是第一次来风槿城吧?” 黎音点头。 男子抬手向右虚指路的尽头道:“那边是封家,这条路直通封府。 封家的招魂师们守卫着风槿城,保护着这片净土,大家都很感激尊敬。因此平时若无事,便不走这条路,以免人声喧闹扰了大人们清修。” 黎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表示自己也很尊敬那些守护净土的招魂师大人,果见面前的男人一副赞许的模样。 她趁热打 分卷阅读67 铁的接着问道:“那若是想到对面那条街上,就必须要穿过这条路……若是被大人们误会我们打扰他们怎么办?” 青年笑道:“这有什么可愁的,大人们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动怒的,只要穿过路的时候别出太大声音就成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黎音向那青年道谢。 左边路的尽头处忽然出现两个黑点,黎音好奇的看过去,有些讶异的挑眉。 与那两个黑点的距离太远,蔚绯珩看不清那黑点是什么,不由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两个人,”黎音眯着眼睛仔细观察黑点的一举一动道:“那两人站了一会,然后跪下磕头,起来之后走了三步停下,又站了一会……然后又跪下了。” 探头看了看右边,远到几乎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座府邸的轮廓。 “他们要这样三步一叩的直到封府吗?” “大概,是请求招魂的人吧。” 之前被黎音拉住的青年还没离开,此刻听见黎音的问题便插嘴回了一句。 “招魂?”为何要招?魂魄不是要入‘轮回’的吗? “对,招魂。” 青年看了一眼远处已经变大一圈的黑点,神色中有些怜悯:“被妖精鬼怪吃掉的人魂魄残缺是进不了轮回的,但若有招魂师为其招魂,就不一样了。” “每个人请求招魂师招魂,都需要三步一叩首么?” 一直没跟他说话的蔚绯珩忽然开口,那青年仔细打量他一番,目光在他的面具上停留了一会才回答道:“并不是每一种都需要这样,不过想求人家自是要表现出诚意来……不然若是每个人时不时的去一下,难道大人们都要理吗?这样胡乱打扰简直是罪不可恕。” “那这两人三步一叩,是什么情况?” 青年面上怜色更甚,咂咂嘴低叹了一声道:“约莫是,有家人被情妖吃了吧。” 说话间,两个黑点渐近,已经能看出模样了。那两人一男一女,穿着粗布衣裳,身形有些佝偻。 待他们更近一些时去看,容色憔悴,约有五六十岁年纪,看着似是一对夫妻。他们的动作都很虔诚,黎音几乎都能听到他们的额头叩在地面上时的声响。 其中的那个女人额头已经磕的出了血,血渍沾在路面上,逐渐渗下去,干涸,形成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暗色印迹。 这条青石路上处处都有这种痕迹。 那男人的情况比这女子好些,但眼看着妻子摇摇欲坠,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去帮忙,自顾的站起来走了三步停下,双手扣在心口,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那女人稍微歇了一下,看了眼前面已经祷念完开始跪下叩拜的男人,也不说话,爬起来继续那三步一叩的动作。 当这两人到了黎音面前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磕的额头上满是鲜血,那女人已经落后其夫君好几步的距离,再度爬起来的时候,终于是支持不住,身子一晃就要栽倒下去。 黎音忙上前一步要伸手去扶,却有个人比她更快一步,倏而的到了那妇人面前,双手握着她的手臂扶住了。 那是个青年,一袭雪青的绡衣,手中提着一柄玉笛。容颜是一种锋锐的英俊,气质清冷,干净的让人觉得哪怕是稍微靠近他一些,都是对他的亵渎。 但此刻他伸手扶着那位妇人,笑容和煦,眸色温软。 身后的街上的人们窃窃私语,在见到这青年之后尽皆跪下了,原本喧闹的街上瞬间寂然无声。 始终站立的黎音与蔚绯珩在一众下跪的人群中无比显眼,之前那回答了黎音问题的青年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小声提醒道:“这是封然大人,封家现任家主,还不快跪下?” 那对夫妇中的男人也发现这个变故,连忙膝行到封然面前,行了五体投地的叩拜大礼,随后虔诚的祷念道:“求大人为我那苦命的儿子招魂,让他能入轮回。” 封然伸手扶起这对夫妇,从袖笼中取出巾帕,动作轻柔的擦拭了他们额头上的血迹,浅笑道:“两位的诚意我已经感受到了,莫急,请珍重身体。我会尽快去查看一下具体的情况,看看能不能为贵公子招魂。” 夫妇两人连声答应,小心翼翼的摸着额上巾帕,激动的热泪纵横。 又有两名封家的人悄然出现,扶着这对夫妇向封家走去,跪了满街的人看着他们,尽是一脸的艳羡神情。 封然转身,看着鹤立鸡群的黎音与蔚绯珩,神情疑惑的打量了一阵,随即再度露出笑意,伸手一引,客气的道:“两位,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已经消失许久的失衡气息再度出现,隐隐然的并不清晰,但却有些应在面前的封然身上。 黎音在身后悄悄拉了一下蔚绯珩的手,随即上前一步道:“当然可以。” 得了黎音的暗示,蔚绯珩便没有出声,默默的跟上她。 封然的目光在他们中间转了一圈,只笑了笑,便带着他们向着那对夫妇来时的方向上走去。 “两位……不是这个世界 分卷阅读68 的人吧?” 走了一段之后,他突然开口,声音飘飘渺渺,听着像是漫不经心。 黎音悚然一惊,一时没有说话。 封然便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他们,面无表情,目光却有些放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略微斟酌了一下,蔚绯珩突然开口,承认的无比干脆:“没错。” 黎音看着他,欲言又止,但仔细想了想,依旧保持了沉默。 这个小世界的生灵不能以常理看待,失衡的承载者能数次遮断她的感应,之前遇见的那只装扮成茶摊老板娘的情妖也不简单,它布置出的幻境能连她也一起蒙蔽。分明属妖物却没有妖丹,身上气息更是同人类一样…… 而眼前这个招魂师……他居然知道世界不止一个。 蔚绯珩的干脆让封然也不由怔愣一下,随即苦笑道:“果然……之前我的修为到了极处再无寸进,隐隐却觉得并不畅快,好似有个屏障遮蔽着……后来感到在这屏障之外有什么在吸引着我,我便由此怀疑,在这天的上面,是否还有一片天空。” 他突然冲着他们做了一揖道:“如今二位的出现,解了我一直萦绕心头的疑惑,请受封然一拜。” 蔚绯珩微微侧身避过,没有正面受礼,黎音却是一动不动坦然的接受了。她颇为艳羡的盯着他手中那只玉笛法器,很想上手摸摸看看。不过好歹是记得娑罗对她的叮嘱,叫她别去寻笛子,只能按捺下来,没有轻举妄动。 见黎音受了礼,封然一笑,带着他们继续向前走,略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你……是一直在寻我吗?”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容易被误会,他接着道:“我能从姑娘身上感到些许……”他顿了一下,思索了该如何去形容,半晌才接上道:“像是窥视,但似乎并不是针对于我,只是姑娘先找到的是我。” 黎音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直说实情,这个封然的修为若是再进一步,便可脱离小世界到中世界去,待那时,即便这小世界崩溃也殃及不到他。 但这一步,却不是那般容易的。更何况,他身上也有些失衡的气息,承载着失衡的人或物必然与他有极深的联系。 能数次遮断她的感应,因而她觉得,那大概是人非物,很可能是封然的直系血亲。 思虑许久,黎音终是开口问道:“封公子……可还有直系血亲在世吗?” 封然的脚步一顿,反问道:“怎的突然问起这个?” 黎音笑道:“没什么,只是见公子修为高深,再进一步许是就要离开这个世界,轻易不得回来,所以有些好奇……公子会不会想念自己的血亲。” 封然看了她一眼,明明没什么表情,却像是在审视。只看这一眼,他便回过头去,淡笑道:“没有了。” 真没有了么? 黎音蹙眉,还要再问些什么,几人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封然直接停下道:“到了。” 眼前是一处祭坛,以石头一块块垒砌起来,边角已经磨损,看着有些古旧,也不知是被用了多少年头。 此刻,在那祭坛的正中央端端正正的摆着一套崭新齐全的衣裤鞋袜,几根残碎的骨头在衣服的胸口位置堆出一个小堆,小堆的尖顶处是一枚木牌。 同黎音与蔚绯珩在城门口处领到的木牌一模一样。 ☆、莫知我哀(三) 封然上前一步,动作小心的拾起那块木牌,没有碰到骨堆。 小木牌上湿漉漉的,这般冷的天,却没有结冰。木牌的棱角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磨的圆了,却并不光滑,露着细密的小木刺。 拿得近了些,黎音才看出些许不同来。她与蔚绯珩在城门口领到的那块,正面的符号是一个圆圈,背面是空白的。 但此刻在封然手中这块,正面是一片空白,却在背面刻着一个人名,文字同大世界的略有差别,看着像是“刘正”二字。 封然查看一番,将木牌又放回原位,面上神情似是悲悯,又带着些愧疚。他低叹一声道:“真的是情妖。” 他以手指摩挲着玉笛,一时无言。 黎音等了一会,见他始终不说话,到底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情妖……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灵?” 气息竟同人类一样,就连她也分辨不出。 “……情妖吗?很悲哀的生灵……” 封然呢喃了一句,话语至此却突然断了。他像是才想起旁边还有黎音与蔚绯珩这两个外人一样,露出一丝笑意,原本冷漠锋锐的模样柔和了一些:“两位,天色不早了,不如在封府暂住一晚,让封某一尽地主之谊。” 黎音蹙眉,总感觉他在躲避什么,问了不肯说。 她还想不死心的追问几句,却被蔚绯珩伸手按住。寄主大人很干脆的回道:“好。” 封然将玉笛向着祭坛轻轻一点,随即靠近了,从骨堆的中部小心的抽出一根残骨来。那根骨头是断的,略有些弯曲的弧度,被他握着 分卷阅读69 靠近手中那一头是有些钝圆膨大的。看着像是人类的肋骨。 他的动作很轻,使力很巧,即便那根骨头被抽出,骨堆也没倒塌,只在那里留下一个空洞,露着底下衬的新衣的鲜红色。 他又仔细看了一眼抽出的骨头,特别是那稍有膨大的一端。在看见上面散乱的分布着一些细碎晶体之后,他将骨头收起,对着黎音与蔚绯珩歉意的笑了一下,便客气的引着他们向封府走去。 封府修建的颇为精致,一处处亭台楼阁精巧雅致,若再大些,华美些,大概都能与瑞王府相媲美。 比较违和的一处是它的院子,整座封府就这么一处院子,进了大门便是,起码占据了整个封府的一半。其他的所有建筑都在这院子后面,围着院子呈一个半圆的弧线排列。 黎音问了封然这处过大的院子是做什么的,封然头也没回的领着他们继续前行,声音平淡毫无情绪的回答:“只是布置了阵法,保护封府的安全罢了。” 黎音抬头仔细观察,这院子里的确布置了阵法。但是从之前的大致了解,她便知晓,这处小世界的文字与符文都是同大世界,主天略有差别,不过是于交流无碍。从这些符文的形与气息分辨,确实是有防护型阵法,但她总觉得封然隐瞒了什么。 只终归她与蔚绯珩都是外人,无权追究太多。 走过了院子之后的路上,偶尔便能看见几个封家的青年修士,同城门口那些一样,穿着月白色的深衣。这些人在见了封然之后都会恭恭敬敬的行礼,口称家主大人,在封然点头之后,又悄无声息的躬身离开。 黎音隐隐觉得这些人似乎都有些奇怪,但一时之间又意识不到到底是何处不妥。 这种明明知道却又只在脑海里打转吐不出来的感觉让她有些烦躁。 路过一处假山的时候地面忽然有些震动,一名刚从旁边亭子中走出的封家人正欲向封然行礼,感受到这震动后神情一变,慌忙向家主告了罪便急匆匆的走了。看那方向,似乎是封家的大门。 封然亲自带着他们走到一座小楼前停下,向他们一揖,歉然道:“委屈两位先住在这里吧,晚膳过会会有人送来,简陋怠慢之处还请多多包涵。我有些要事处理,暂且失陪了。” 猜想是与刚才地面的震动有关,但两人都没有去追问,等封然离开了,才走进那座小楼。 这小楼有两层,第一层的空间很小,入目只有一道十三阶的楼梯。上了楼只一间屋子,内外由一隔断分开。 外间有一扇双面绣的屏风,摆了一架古琴,旁边是个小几。内间卧室里则只有一张架子床,一张桌子和一个梳妆台。 窗口的方向与封府大门相对,黎音便探出头去寻那大门和门后的院子,想看看那震动到底是不是从那里传来,却只见或高或矮的其他建筑,将视野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心下怀疑封然是不是故意找了这么一间屋子给他们,好防止窥视……可若是害怕,干脆不要邀请他们住进来岂不是更好?反正他们与他之间也没甚交情。 进了里屋,便见蔚绯珩正看着那一张架子床,面上神情有点怪异。她走过去问道:“绯绯,你在看什么?” 蔚绯珩看了她一眼,默然片刻,低声道:“只有一张床。” 一张床,一个屋子里面就一张床有问题吗? 小姑娘满脸茫然。 瑞王府的房间,也是一个房间一张床啊,最多窗边摆张小塌,她只有吃水果晒太阳的时候才会去那张小塌上,倒是蔚绯珩时常在那塌上看书休息。 蔚绯珩抿紧了唇。 一间屋子一张床是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他们是两个人,并且一男一女。 一开始黎音只是个幼女模样,住一起便住一起了,但后来黎音像是十二三岁的少女了,他便与她分开住了。如今,封然却带他们来这么个绣楼一样的小屋,并且内外室都只一张床,连塌都没有。 看着黎音一脸的茫然,蔚绯珩拍拍她的头顶,教导道:“男女有别,我们不能住一起。” 男女有别……其实若不是他与黎音之间关系特殊,她一直住在王府,他们时常见面都是不妥的。只不过有些时候他会不由自主的把她当自家的小姑娘来养。 黎音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乖巧的点头。虽然她觉得所谓男女有别对她来讲没什么意义,一时间倒也没想到蔚绯珩盯着床看是因为这个。 “你睡床上。” 见黎音点头,蔚绯珩在这室内看了一圈便作出决定。别说这架子床挺窄一起睡着会挤,便是不挤他也不能跟她抢床。 “那你睡哪?” “桌子。” 屋中只一张桌子,若要睡桌就只能坐着椅子趴在桌上。 黎音转身去床上抱了两层被子铺在上面,然后坐在架子床上,觉得没有在瑞王府的舒服。 亏得这小楼建的同女子居住的绣楼一样,还有古琴和双面绣八宝的屏风。 女子的绣楼…… 黎音突然蹦起来,揪着 分卷阅读70 蔚绯珩问道:“绯绯,我们进了这封府,一个女人都没见过,是不是?” 蔚绯珩回想了一下,确认道:“没有。” 一路上见得些封家修士尽皆是男的。 黎音在这屋子里面转起圈子。 这么大个封府,即便女眷不能见,但连撒扫的仆妇或者服侍女眷的婢女都没有,怎么想都不太正常。 若说女眷都在封府更深处住着,那为什么在这里会有一座绣楼?这附近有多处可供人居住的地方,却只这一座是绣楼。 “还有些奇怪的地方……”黎音盯着窗外,思考着是不是该偷偷去探一下,那处院子,还有这些封家的男修士,都很奇怪……包括封然。 房门被人敲响,黎音跑过去开了门。 门外的也是一名封家修士,男的,不过他所穿的是一件灰色的衣衫,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摆着三菜一汤并两碗米饭。 见黎音开了门,他也不说话,只向她点头示意之后便端着托盘进了门,将饭菜摆在外间的小几上,侍立在一旁。 等到蔚绯珩也出来之后,他躬身向他们行礼,声音平板道:“这是两位的膳食,简单了些,怠慢之处请二位多多包涵……若两位有偏好的口味,或者想吃些什么,都可以提出来,封家一定尽力满足您的要求。” 他说完这些话便再度行礼,然后直接出去并关好了房门。 黎音立刻扭头看向她的寄主大人。 从刚才开始,他们便都在观察着他。 那人面色略有些苍白,长的白净秀气,双眼有些无神,说话动作尽皆一板一眼,像是在做规定好的动作,一点多余的都不会做。但看着他,却会觉得他很干净,整个人都很干净……即便他的衣裳沾染了一些灰尘和油渍。 “绯绯,你觉不觉得,这些封家的人,都很奇怪?我不是指,他们……目前我们见到的这些都是男子。” 仔细回想对比他所见过的这些封家的人,似乎第一感觉都是他们很纯净,像是没被污染过的白纸,这其中,以封然最甚。 他纯净的让人担心自己会否亵渎了他。 “……太干净了。” 蔚绯珩蹙眉,慢慢的说出自己的感受。 封然,还有这整个封府的其它人,都太干净了。 干净的,就像是缺了什么。 ☆、莫知我哀(四) 越是想不明白的事情就越是让人好奇,当拥有满足好奇心的能力时,若不去做,便抓心挠肝的痒。 既然她与蔚绯珩一致觉得封家人奇怪,那几乎就不会有错了,因而思来想去之后,黎音还是决定要去那古怪的院子看看。 在征求了寄主大人的同意之后,黎音将自己的琴交给蔚绯珩,要他传些灵力进去。 有蔚绯珩在,就像随身携带一个安全的小型灵漩,灵力简直是源源不绝,轻而易举的就能支撑她用出隐形诀,同时隐藏他们两个的身形。 悄然下了绣楼,便看见有两个封家的修士就守在门口。 黎音向蔚绯珩打了手势,两个人小心的从封家修士的中间穿了过去。 夜晚的封府出乎意料的守备森严,几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小心之余黎音越发觉得奇怪。 每个世界的修炼者数量其实是有一个大致的范围的,因为构成世界所含的能量不同,能供应出的修士数量自然也不同,因而各类生灵资质的区别也都比较大,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世界能更长久的存在。 所以不论是主天还是大中小世界都有天道,对各类生灵都有天劫,以此控制修炼者的数量,但只有主天的天道其实是主天自身,判定标准不得而知。 但是这个小世界,单看封家的修炼者数量,明显过多。如果这小世界只有人类还勉强说得过去,许是封家这里占的‘运’多。 可之前他们遇到过情妖,这分明表示这处世界还有其它的生灵存在。 暂时压下疑惑,黎音越发注意着维持隐形诀,靠着蔚绯珩的记忆,一路上无惊无险的抵达了那处大院。 之前的那段,封家修士分布的无比密集,但在靠近这大院之后反而一个人都没有了。这般的反常,倒让黎音与蔚绯珩都不敢轻举妄动,只默默的观察。 这处世界所用的符文毕竟与她所知的有些出入,黎音仔细的分辨着,良久才确定,此刻这里的法阵,与白天时所见有所差别。 白天时见的法阵,虽然嵌套了其它阵型,但作用的确是封然所说的‘保护’,然而此刻的阵型,却分明的变成了‘封印’,并且范围只是这个院子,对于封府他处的作用依然是‘保护’。 不知到底是要封印什么。黎音犹豫了一会,便让蔚绯珩等在院子边上,身在法阵之外,她自己则小心的,先将脚尖点进了法阵的范围。 有一股封禁力量从她踏进去的脚尖向着身体蔓延。对于小世界的程度来说,这力量很强,但有蔚绯珩 分卷阅读71 在旁边,她便光是用灵力去耗也能轻松的破开这份封禁。 稍微放了心,黎音脚尖点实了,另一只脚也迈进了院子。 封禁力量缠绕而来,顷刻便过了她全身,想将她束缚起来,却有微弱的一丝在她腰间的一块小木牌上萦绕不去。 那块他们在风槿城门口领到的木牌。 本是准备直接破解封禁的黎音微顿了动作。 直接破解封禁,有一定的可能会被布置阵法的人察觉,即便是以灵力消耗封禁力量的方式前进也并非万全。 但这块木牌,以此刻情形来看,约莫是浸染过封家修士的灵血。若以此为媒介纠缠封禁慢慢消耗,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回头去看,便见一个封家人步履匆匆的朝这边来了。 黎音拉着蔚绯珩后退一些,看着那封家修士从面前经过,走到院子的正中央。 只见他指尖在空中画出一枚符文,轻点在地面上,然后起身走到院子西北角,在地上某处按了一下,在他面前便显出一条向下的通道。 眼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地道里的瞬间,通道口便合上了,黎音拉着蔚绯珩一起踏进了阵法笼罩的范围,示意他摘下自己与他腰间的木牌。 一手继续维持着隐形诀,一手点在木牌上,挨个的画了破封符,待那封禁的阻碍感消失,他们才继续向里走,直到院子的中央。 回忆着刚才那修士画出的符文,她抬头观察这法阵,不断调整记得不对的地方,直到觉得完善了,黎音才有样学样的画出符文点在地面上。 在院子的西北角,摸索着按了一处,通道入口再度显现,对视一眼后,两人一同戒备着走了进去。 原以为地道里会很暗,但在进去之后才发现,通道壁上镶嵌着大量夜明珠和火把,亮如白昼。 身后通道口再度合上,两人顺着这唯一的通路继续前行。约是三百步距离,将将到了这通道的一半。就在这时,从前方的出口处传来略有杂乱的脚步声。 听起来人数好像很多,这通道越往前越是狭窄,若继续前行说不准就会撞上……隐形诀隐去形体只是肉眼看不见而已,若直接接触了还是能感觉到的。 没有再犹豫,黎音直接拉着蔚绯珩向回走,直到他们进来的入口位置才转身想要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这入口附近的空间要比通道里面宽敞的多,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紧紧贴着墙壁,只稍稍探头去看,便见八个封家修士分成两队,每队的四个人都抬着什么东西过来,而封然就走在他们身后。 待离得近了些,才看清他们抬得都是长条形的东西,以一层白布蒙着,有隐隐的血色在那白布上洇开,蔓延的越来越明显。 真想看看这下面是什么,有血呢。 黎音盯着那块白布,只想视线能穿过去才好。可惜这白布似乎材质有些特殊,她看不到。 莫不是封家人囚禁了城里的百姓还杀了他吧……也不知道若是以灵力送些风过去能不能把它吹起来。 四下看了一圈,黎音的目光定在了入口那块盖板上。 九个封家人越来越近,与黎音二人擦身而过,走到入口正下方停下。 封然缓步上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黎音总觉得封然在经过他们的时候似是像这边看了一眼,只那目光转瞬即逝,让她不能确定。 眼看着封然走到最前面,指尖划了符文印了上去,那块盖板便一点点翻了起来,露出漆黑的天幕,黎音悄然结了印诀,以灵力从那入口处引了一股风进来。 这风不大,却来的急,在几名封家修士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呼的一下将那两片白布掀开了一半。 蔚绯珩见机的快直接捂住了黎音的嘴才没让她叫出声来。 那白布之下赫然是两具血淋淋的尸体。 没有皮肤,筋肉血管尽皆暴露在外,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这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男的那具腹腔破开一个大洞,内脏都流了出来,却缺了一部分,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了。 而在他旁边,有人皮和毛发堆成的一个小堆。 几名封家修士互相对视一眼,又看了看盖板,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先放下尸体,重新将白布盖上了。 封然看着白布上的血渍,面上神情变得悲悯,还带了些痛惜和无奈。视线扫了一圈,见那八名修士全都低下头去,他低叹道:“罢了,你们且去好生安葬了他们吧,我一会再过去。” “是,家主。” 几人应了一声,抬着两具尸体从那入口出去了。 待那块盖板再度合上,封然转过身来,目光看的是黎音与蔚绯珩所在之处,悲悯的神情微敛,语调不急不缓道:“两位……还是出来吧。” 稍微顿了下,似是怕他们不信,他又接着道:“你们身上的灵符――那块小木牌,我能感觉到的。 整个风槿城里,所有身佩灵符的人进了封府,我都能感觉到。” 话说到此 分卷阅读72 已是不可能是诈了,蔚绯珩点点头,黎音便会意的散了隐形诀,两人的身形逐渐显现在封然面前。 “果然是你们。” 封然面无表情的叹了一句,漠然道:“既然都进到这里了……你们是想知道什么?” “你……你愿意告诉我们?” 黎音有些不可置信。 这地道造的这般隐秘,总不该随便闯进来一人都能直接从主人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见她不信,封然也不多做解释,好似漫不经心的:“想问什么就问吧,总归也没甚好隐瞒的。” 没甚好隐瞒的你还建地道……还这么隐蔽,他们悄悄摸来的一道上无数个人守着。 在封然看不见的角度,黎音撇嘴,心下这般想着,终究是没吐出口,只问道:“那这密道是做什么的?” “这不是密道。”封然看了她一眼,直接顺着通道向深处走去:“走吧,我带你们去看。” 跟着封然一路向里走,不过片刻便走到了出口处。 连着这通道的,是一座大殿,空荡荡的,只在殿的正中央耸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整个上半部分密密麻麻的纂刻着蝇头小字。 这大殿的四周围并非墙壁,而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笼子,远远的看过去黑黝黝的一片,看不清是关了什么。 在他们左前方的一个笼子前还残留着未干的血渍。 插入书签 ☆、莫知我哀(五) “这里,是封妖殿。” 封然走到大殿中央,伸手轻抚石碑上密密麻麻的人名,低声呢喃道:“封家历代先祖招魂收妖,有些妖物实在不服教化,便只得封印于此。 这里建造的隐秘也是为了防止有人误入。” 他转过身来,看着他们,意有所指的道:“总归会有人想探探封府的,若不这般建造,被人误闯进来……早早被发现了还好,若没被发现,还误打误撞的放出几只妖怪,岂不是要酿成大祸?” 黎音讪笑两声,抓了小木牌问道:“你们在城门口强制每个进城的人都戴上这个,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闯入吗?” “并非。” 封然在自己腰间摸索一下,也取出一块小木牌道:“风槿城的人都有,主要的还是为了他们的安全,以及……招魂。” 黎音凑过去观察封然的木牌,他的木牌也同他们不一样,却是与那个刘正的是一样的,正面空白一片,背面写着“封然”二字。 见她一直盯着名字,封然解释道:“过路来到风槿城的人灵符上不会刻名,作用只是证明你不是妖物。若在这城中住满三年,确认要定居于此,这灵符就会换了。” “招魂……是以名字作为媒介吗?” “是。” 看黎音一脸好奇,封然笑道:“本是今晚就准备招魂的,若你实在好奇,不如一会去看罢。” 黎音点头。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蔚绯珩走到那滩血迹旁查看。 明显的是有两滩,一处边缘圆滑分明,像是逐渐蔓延开的,另一处则喷溅的到处都是血点。 血迹前面的笼子是空的,里面散乱着有一些动物的毛发,他又看了相邻的两个笼子,其中一个也是空的,而另一个关着一只陷入沉睡的山猫。 “之前被抬出去的那两具尸体是怎么回事?”回到封然旁边,他问:“同之前地面的震动有关么?” “……有关。” 沉默了一会,封然低叹道:“若有妖物打破了封印,从笼子里面逃出来,就会触动阵法,地面的震动便是如此。 至于那两具尸体…… 是我封家弟子,今日恰好轮到他看守封妖殿,不想竟遇上有妖物逃出,害了他性命,还剥下他的皮,连一具全尸都没能留下。” 两具尸体一男一女,他却只说一个‘他’,也不知道是‘他’,还是‘她’。 蔚绯珩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为何不用男弟子来看守?” 封然扫了他一眼道:“就是男弟子,只可惜……早知如此我该再加固封印的。” ……所以,这位封家家主刚刚回答自己的问题就只是回答了一半,那具女尸如何是被他略过了。 “在封家的这段时间,倒是从未见过有女弟子,”蔚绯珩四处环顾,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封家不收女弟子吗?” 挨个检查了一下那些笼子上的封禁之后,封然回答道:“……刚刚那两具尸体,其中之一就是一名女弟子。” 他似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时候差不多了,我该去为那刘家子招魂。若两位有兴趣,便跟我一同出去吧。” 虽然觉得封然所言有些不尽不实,但他愿意告诉他们,本来就已经很奇怪了,黎音与蔚绯珩便也没再追究,跟在他身后一路出了封妖殿,到了地面那院子里。 之前去埋葬尸体的八个人此刻就等在院子里,见到 分卷阅读73 黎音与蔚绯珩后都有些诧异,但在看到封然之后便都收了表情,一丝不苟的行礼。 封然挥挥手让他们回去继续看守封府,自己带着两位客人一道往外走,出了封府向着白天那个祭坛行去。 想起白日里被封然收起的那根骨头,黎音好奇的问道:“你之前不是拿走了一根骨头?那骨头是做什么用的?” “确认是否能进行招魂。”他头也不回的答道:“妖精鬼怪吃人通常是直接啃食肉体,被吃的人大多都在被吃的惊恐与痛苦中死去,魂魄残缺入不得轮回,便需要招魂。 只要能得被吃者的尸骨,按正确的方式使用祭坛,一段时间之后,骨头上会显现一种晶体,以此作为判断的依据。” “那什么样的不能进行招魂?”黎音追问。 “两种情况。” 封然脚步微顿,反问道:“你知道,‘三生’吗?” 婆娑三生……三途吗? 想着灵铺的女掌柜娑罗,黎音点头。 “万物有灵,若要招魂,那魂本身便要具有灵性。这灵性在初初诞生时就被决定了。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灵性只足够轮回三世,三生过了,灵性泯灭,那条残魂就会沉沦在轮回之处。” 听起来同娑罗说过的三途花一样……经过了三生的魂魄沉进三途河,与彼岸花纠缠一体最终化成三途之花。 黎音有些恍惚。 这处小世界竟已达到如此地步吗,已经初窥轮回,再进一步或许便能意识到“能量”与“层级”。 这样的小世界,本该有机会升成中世界的……它应该在某一天遇上世界之劫,在这之后的结果才会决定它是否崩溃。 可她跟随飞天镜的星图来此,这世界必然在几天之后就会崩溃成火……而这世界气息很新,绝对没有经历世界之劫,没有得到这让它崩溃的死局中唯一的生机。 她有些怀疑自己以前所知道的都是真的吗?都是对的吗? 或许她其实也是同这小世界中的生灵一样,在更高位者眼中只是蝼蚁,可以随意操纵碾压。 娑罗所提到的“他们”……她没法不多想。 “那么……第二种情况是什么?” 她恍惚中听见蔚绯珩这般问道。 “第二种么……被情妖吃掉。” 他们已经走到了祭坛前面,封然伸手将骨堆散开,仔细辨认了那些残骨都该是人体的哪个部位,一根一根的摆在那套新衣的相应位置上。 他一面一丝不苟的做着这些事情,一面向他们解释道:“情妖不同于其它妖物喜食血肉或者吞魂,它们吃的,是灵性。 它们赖以维持自身存在的,也恰恰就是灵性,因而只有此生,不入轮回。 所以,多数情况之下,被情妖吃掉的人,灵性尽消,无法被招魂。但也有过情妖吃人,却留了点灵性的,毕竟吃多少,全凭它自己的意愿。” 摆好残骨,他便抬头看着天色,直到月上中天那一刻,他倏而横笛凑在嘴边吹出一个尖锐短促的音节。 骤然的笛音有些刺耳,但紧接着倾泻而来的音调虽然依旧尖锐,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优美。 随着他吹出的曲调,原本寂静的路上开始冒出呜呜的风响,一条条各类生灵的魂魄逐渐显现,随着封然的脚步飘向城外。 封然一面吹笛,一面向前走,明知道身后此刻百鬼夜行,他应该确认一下刘正的魂魄是否在其中,他也并没回头。 其实招魂本该是修为相近的两人,一人横笛招魂曲,一人执扇引魂舞。 若是那般,有扇舞牵引,他才能回头去看百鬼。此刻若是回头,招魂便断了,吸引百鬼残魂围绕,即便是他也要费一番周折才能脱身。 一路出了风槿城,他才放下横笛,将收在身上的那根肋骨放在了地上。直到此刻他才回头,看见拥挤在城门内不敢出来的百鬼之中并无刘正的残魂,他才放下心来。 等了片刻,那根肋骨上的细小晶体一颗颗减少,大约只剩下一半的时候,一个肢体残缺的魂魄从远处的树林中飘了出来。 那魂体是个男人,惨白的颜色,双目的位置只剩下黑黝黝的空洞,飘飘忽忽的落在了那根肋骨上,蜷曲成一团。 封然手中玉笛一点一引,那团残魂裹着肋骨慢悠悠的飘到他的面前。 他以法器牵引着魂团就要进城,半空中蓦地伸出一只女人的手,一把攥住那团魂魄,激的那残魂张大了嘴巴凄厉的哀嚎。 那声音并不入耳,直接回荡在灵魂深处,对于没有修为的人几乎是致命的。 黎音在听到那哀嚎的一瞬间便反应过来,转身将蔚绯珩连着自己的琴一起抱住,完全不吝惜的将灵力送过去,顺着灵寄契约的联系将他严严密密的护住。 封然也不得不先放弃抢回残魂,竖了横笛护住自身,剑眉微扬,英俊的面容越发显得锋锐摄人。 那突然出现的女子手臂处,其周围的空间波纹漾漾,转瞬之间四周一清,如是抽去了一层薄 分卷阅读74 纱,慢慢显出一个白衣女子来。 之前的城外景象,尽皆是这女子制造出的幻境。 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身段玲珑有致,面容娇媚可人,看着竟是同他们日间所遇到的情妖一模一样……只除了变得更年轻些。 它的目光在黎音与蔚绯珩身上转了转,似乎有些讶异,但紧接着它便看到他们腰间的小木牌,低哼了一声,却是一步步袅袅婷婷的蹭到封然身边,容色哀婉道:“公子不许奴家进城,偏却给了他们灵符。” 这妖物毫不避讳的贴靠在封然胸口,眼角余光捎了黎音一眼,哀哀戚戚道:“白日里奴也见过他们,那分明就是琵琶精……公子,莫不是移情别恋了吧?” ☆、莫知我哀(六) 封然蹙眉,将这情妖推开,后退了两步。 许是错觉,黎音觉得封然在面对这情妖时无论是神情还是气息,似乎都柔和了许多。 情妖顺着他的力道被他推开,也不恼,只咯咯娇笑道:“公子……还是那般可爱,奴甚是欢喜。” 它再度凑上前,言笑晏晏,目光却是冷的。黎音本以为它是要动手,岂料它只是柔柔的靠过去,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略掂了脚尖吻上封然的唇。 在他怔愣的这一瞬,情妖伸出舌尖在他唇上描摹,唇齿摩挲之间低低的呢喃:“真想吃掉你,招魂师。” ……无比香甜纯净的血食。 如果不是封然的修为太高,如果不是他的灵血能轻而易举的杀死它,它定会将他吃了吧…… 拆吞入腹,不论血肉,魂魄还是灵性,一丝不留。 他就是一份完美的食物,吸引着饥饿的它,给它一种吃了他自身就完整了的错觉。 “你不会吃我。” 封然再度后退,意味不明的低叹了一声。 情妖娇笑:“是啊,奴家哪里舍得吃你呢,自见过公子,奴便日夜思念,如今修为大退。适才不过是吃掉一只新生的情妖罢了,居然都受伤了。” 它眼珠一转,晃了晃手中越发虚弱的魂团道:“呐,公子,人家知道你要招魂的,因而刻意给这人留了一丝灵性没吃掉……人家进不得城池,只能用这笨法子找你……看在这面上,奴家将这魂魄还你,你回答奴家一个问题可好?” 封然伸手递出玉笛一端,情妖只略微犹豫一下,便将魂团给了他,放在那玉笛上。 封然道:“你问吧。” “公子当真信人,”情妖一笑,嘴角隐隐裂出一丝缝隙:“便烦请公子告知……你是对我做了什么?” 它目色渐冷,身体也紧绷着:“自上次在这风槿城见过你,我的力量便日渐消退。” 封然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我什么都没做,我若要杀你,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只是念着故人……才一直没有伤你性命。” 情妖思索了一会,低语道:“妾身相信。” 随即身形一晃,竟是就这般逃走了。 封然没有追,面色复杂的看着玉笛上虚弱的魂团,不发一言的引着这魂团走回城里。 蔚绯珩拉着黎音跟上去,此刻城中已是空荡一片,没被牵引的魂魄尽归原位,肉眼看不见了。 封然握着玉笛一端,以这法器牵引刘正的魂魄直到祭坛前面,将魂团放在了新衣的肋骨位置。原本蜷曲攀附在肋骨上的魂团舒展,就像一个人正以大字型躺在上面,只是这“大”字缺胳膊少腿。 封然面无表情的认真完成了招魂的最后步骤,在祭坛的上方裂开一道缝隙,隐约可见似有一条河流在内。 刘正的残魂被送走,祭坛上的衣物残骨莫名的燃烧起来,只剩了一声悠悠的叹息响在他们的脑海。 封然默默的站了一会,倏忽的转过身来,一双眼紧紧盯视着黎音问道:“你们来此,到底是要找什么?” 黎音一愣,略微犹豫着,蔚绯珩却抢在她之前反问道:“为何突然这般问?” 封然盯着他,目光锐利如有实质,蔚绯珩却毫不退让。 面前的招魂师对他们隐瞒甚多,看似是一直都很客气详尽的回答他们的问题,但实质上是如何那就只有封然自己知道。 虽说他们不属于这世界,与封然更是陌生人,似乎人家愿意告诉他们这么多事情都已经难能可贵了……但若这般看来他根本不必告诉自己这么多,有些问题干脆避过岂不是更好?这般半遮半掩的必然有所求。 隐隐然的对峙只持续了数息,封然默默收回了目光,看向火光渐熄的祭坛,良久,他才低叹了一声,回答道:“我只是不想……再有无辜的人牺牲了。” 他转身四顾,街路两旁的民房商铺拥挤成一堆。由于提前知晓了今晚招魂,此刻这城中所有百姓尽皆紧闭房门,缩在屋中强迫自己蒙头大睡。 他指着这些民房问他们道:“你们看,挤么?” 两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点点头。 确实是挤,一处 分卷阅读75 处的房子简直是恨不得叠在一起。 白天时他们就发现了,这城中人多的异常,只是因为城外空旷,他们一路行来也没见过其它人烟,便以为正是因此,才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在城池之中。 “这风槿城,原本不是这样的。” 封然笑了笑,似有些缅怀的道:“数十年前,这里虽热闹,但却不像现在这般拥挤。” 那时的风槿城,是风槿国的皇城,街路宽阔,喧嚣浮华。 皇城之中寸土寸金,并还分出了内城外城。内城之中住着皇室,大臣,王公贵族,外城则是商贾平民。因而百姓居处也算得上宽敞舒适。 “那时就时常有妖物作祟了,但人类之中修行者甚多,大致算是平衡,以至于还有空余内斗,”他说着,带了丝嘲讽:“争夺着一些虚名,实力不足争不过便弄些下三滥的手段。” 同是招魂师,却并不怎么和睦的。数的上的共是三支,一是梁国越家,二是白华国国师一脉,其三,也是实力最强的,便是他风槿封氏。 三脉招魂师各有优势,其余二脉一直不服,蠢蠢欲动,最后竟干出同妖物合作共谋封家的事来。 虽然封家的实力比那任何一支都强,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到底是节节败退。为了保全封家,当代家主做出决定,取出禁术令封家修士修习。 封家人修为大进,那些妖物便转而去攻击原先与它们合作的两脉招魂师,报复一番之后逃走,而那两脉也日渐式微。 封家虽化解了灭顶之灾,但到底由那禁术留了隐患下来。 “你不是问过我,情妖是什么样的生灵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封然的神情很奇怪,似是怜悯,却又带着莫名的冷意。 “情妖诞生于人类,是人类那些阴暗情感的集结,附在阴怨凶煞之地的枯骨上,逐渐诞生灵智,尤爱以人为食。” 诞生于人,因而像人。 所以莫说是普通人,即便是招魂师,若修为心性不够,都会被情妖蛊惑,分辨不出,直到变成它的食物。情妖也最喜欢吞噬那些弱小的招魂师,因为他们的灵性要比普通人类多的多。 但相对的,强大的招魂师的血液,对于情妖而言,是致命的。 情妖之间会互相吞噬,直到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唯有它死去,才会有其他的情妖能再通过这种方式成长。 “听着简直像是在养蛊。” 蔚绯珩微微蹙眉,他曾听闻过的养蛊,便是养蛊的人捉许多毒物同置一处,要它们自相残杀,直到最后只剩下最毒的那一只。 封然垂着眸,嘴角勾着一丝弧度:“很像……是很像。” 因为情妖其实是可以由人类自行制造的。 主动去造出一个能吃掉自己的生灵,自是有利可图。 “经历过吞噬最终残存的情妖,世间唯一,在它的体内,会蕴育出一枚妖晶。情妖死去的时候,会自行毁去那枚妖晶,但终归还是有因为遇上特殊的情况而留下的。” 不知是哪一位先祖,幸运的得了一枚,他发现,情妖的妖晶竟是能帮助修炼者修为大进,但那些孕育它的情感太杂,太阴暗,所以吸收之后弊大于利。 终归是一条捷径,自他而起的封家历代先祖便开始研究要如何去掉这弊端。 没过几代,竟真的被想出了方法。 招魂师的强大除了要勤于修炼,还要求其心性。越是纯粹,就越是强大。 便由此创出了禁术。 由招魂师剥离自身阴暗情感,以此让自身纯粹,再寻一处阴怨凶煞之地,将这被剥离的部分附于其中的枯骨来蕴出情妖。 制造情妖的人类越是强大,由他的阴暗情感孕育出的情妖便越强。而以此法造出的情妖,它的情种在那招魂师身上,只要它能成长起来,必然会在气机牵引之下遇到那位招魂师。 以情换情,便有一定可能,让那情妖甘愿留下自身妖晶…… 吸收这样的妖晶,没有弊端。 “那,为何会被列为禁术?还有……这禁术留下的隐患……?” “情妖虽是妖物,却也是自身有灵的。”看了黎音一眼,封然淡淡道:“只为自身修为便这般做,同草菅人命也没甚区别。那位先祖创出之后,立即便意识到这些,因此才列为禁术。 至于隐患……若想以妖晶精进修为,就需让那新生情妖去自行成长,在这过程中不知要害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 那时为了封家的延续,几乎所有血脉纯净的封氏招魂师都修习了此术,可想而知造出了多少强大的情妖。 也由此显露出禁术的另一个弊端。 “剥离了原与自身一体的情感,纯粹了,也淡漠了。” 至少,在成功吸收自己造出的情妖妖晶之前,都无法真正的完整。 过盈则亏。 ☆、莫知我哀(七) 意识到禁术的弊端,封家在过了大劫之后再度将之封 分卷阅读76 存起来,依靠剥离自身情感而强大的招魂师们也都出去寻找自己的情妖,同时进行招魂收妖。 本该就这样回到最开始的状态,但数十年前那场变故导致另外两脉日渐式微,招魂师只余下封氏一族,与妖物抗衡中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原还可以勉强相抵的,但在约莫二十年前,妖物的数量突然爆发一样的变多,毁去无数的村庄城镇,到得最后,也不过几座如风槿城一样的城池得以保存。 无奈之下,封家重新启出禁术,要所有封家子弟修习,而后修炼有成的便散出去,尽量保全还存活着的人类。 听到这里,黎音不由问道:“为何不将修炼之法更多的传散出去?事急从权,若是那样,所有人都有一点自保的能力。” 虽说一个小世界的资源必然不够支持所有生灵都可修炼,但若每个人都能修习一下,妖物作祟许是能被压制下去。 “哪有那般简单,姑娘总该知道最起码的资质之分。” 封然斜了她一眼,嗤道:“我知你的意思只在于让那些人在面对妖物时不至于一无所知,手足无措,但有些事情却不是你情我愿就可以的。 我不知道在你们的世界中是否所有人都有修炼的可能,但在这里,招魂师实是由血脉进行传承。” 虽不知道第一代招魂师是如何出现的,但能够确认的是,往后的所有招魂师,都该是那一代人的血脉后代。 封家也会招收百姓做弟子,但那些弟子只能学到修炼之法以及一些浅薄的收妖之术,所能获得的资源实与封氏族人一般无二。即便如此,他们的修为也到不了真正的高处,最终能成为招魂师的还是只有封氏族人。 血脉越是纯正的,修炼的就越快,最终能到的境界也越高。 无血脉者若要强行修炼,最终就只有走火入魔而已。 顿了一下,封然继续道:“如今有求于你们,我便直言吧。 之前你们所见那两具尸体……那名男弟子,并非我封家血脉,只是被招收的弟子。他的资质算是不错,但毕竟没有血脉支撑,修为到了一定地步便无以为继。 不知他怎做的,竟将禁术看了去,强行要制造情妖,结果自是失败的……那新生的情妖剥了他的皮,逃了出去,震动了封印。” 他看向蔚绯珩,一字一顿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要找什么了吗?” 黎音也转头看向自己的寄主大人,见他点头了,她才回道:“具体是什么,目前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唯一能确认的,是那个人或物,与你有关。” 最最有可能的,还是他的直系血亲。 最后这一句,被黎音咽了回去。虽然她此刻依旧怀疑封然之前说过的没有血亲是真是假。 “……是我的直系血亲吗?” “极大可能。” 封然闭了闭眼,慢慢道:“我有个兄长,他名为封悠……与我一母同胞。” 果然之前是骗了他们的。 蔚绯珩道:“你一开始就对我们礼遇有加,便是想借着我们寻你兄长吧。” 封然叹了口气,轻轻点头。 看到黎音的时候,感受到那丝似是能看穿血脉的“窥视”,他便知道她有能力找到封悠。再加上看出他们来自天外,因而他将他们请到了封家。 “那我之前问你时,你为何说谎?” 黎音竖了眉,不太高兴。 封然沉默,随即苦笑道:“这毕竟是我封家内部的事情,不足外道。况且……我始终有些恻隐之心,以他所犯之错误,最轻的处罚也是要废掉修为,终身□□的。” 黎音有些纠结,不知道能不能问问,那个封悠是干了些啥。 她还纠结着,就听到蔚绯珩毫不避忌的问他:“他犯了何错?” 小姑娘立时眼睛亮晶晶的盯了过去,心里对寄主大人简直欢喜到无以复加。 封然思索了一阵,像是在组织语言。片刻之后,他道:“刚才在城门口遇到的那只情妖……它应该就是我兄长封悠制造的。我不想杀它,便是因此了。” 看黎音要问问题,封然抬手止住她的话,自顾解释道:“若单是制造情妖,自然不是他的错处。” 那时候所有封氏招魂师尽皆制造了情妖,送到阴怨之地寻了枯骨蕴养,也有人为了自己的情妖能够顺利成长起来,成为拥有妖晶的唯一,而去培养其根基。 情妖是可以人为去培养的,在它还未诞生灵智之前,便给它含有足够灵性的‘食物’,它的成长就会快些,也要比同类更强些。 “本来刻意培养也没什么,只要经常以牲畜甚至其它妖物的血液浇灌即可,但我的好兄长……他竟然残杀同族,以我封氏族人的血肉灵魂培养那情妖的根基。” 封然闭了眼,低低的叹息:“那段时日刚好是分派了族人去各地镇压妖患,因而拖延了许久才被发现有人失踪了。 长老会决意调查此事,本该秘密派人去查的,但我与他毕竟是族长之子,下任 分卷阅读77 家主的候选人,这事我与他便都知道了。 他见机的快,提前便逃走了,还偷走了散无的妖晶。” “散无?” “……我的情妖。”封然依旧闭着眼,只面上温柔神色一闪而逝。 以情换情,说的轻易,用情少了换不得真心,用情多了却会将自己也陷进去。谁又能轻易就预见到这样的事呢? “它诞生于我,与我生息相关,本就有那契机――它必然会遇见我。再加上,在它之前的两代情妖,其妖晶都在封家,它能大致感到妖晶所在。” 情妖也能吸收妖晶,甚至比人类吸收获利更大。 所以,它终是来到了风槿城。 情妖诞生于最阴暗的情感,却以最纯净的为无上美味。 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剥离了所有阴暗的招魂师更纯净? “我很卑鄙……”封然似是愧疚的低喃:“我轻而易举的换得了她的情……就在封妖殿上面的院子里,她被缚妖索缠着,也不挣扎……我不想杀它了,最后一刻我收了手的,却被封悠撞了一下……匕首刺进它的胸口,那把涂满我鲜血的匕首……它没有毁掉妖晶,留给了我。” 他睁开眼,一片暗沉沉的冰冷淡漠,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黎音猜想他大概是恨着封悠的,但那毕竟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哥哥,他终究也是无能为力吧。 “我没有吸收散无的妖晶,一直都留在身边……我终于有些明白,为何我的两位前辈也得到了妖晶,却始终都没有碰过。 只可惜,那两枚妖晶也连同散无的一起被封悠偷走。” 封然叹息道:“我知道哥哥一直都有些嫉妒我,因为他虽居长,父亲却更嘱意于我做家主,并且他的资质修为也不及我……可我没料到他竟胆大包天的犯下这等过错,就连我当上了家主,也是包庇不得。 多年来也寻到过他几次,但我顾及着不想损坏散无的妖晶,因而都被他借机逃了。再后来,也不知他是得了什么奇遇,连我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那这么多年里,他竟然就一直带着妖晶东躲西藏,而没有去吸收吗?” 蔚绯珩敏感的抓住一个问题。 既然也是由于资质不够而产生嫉妒,如今大幅提升修为的物事就在手中,他为何不吸收? “他吸收不了。”封然摇头,笑中带讽,不知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封悠。 “散无是我的情妖,我还在世,气机牵连之下,他吸收不得。不过……两位前辈的妖晶,大概已经被他收为己用了。” 他看向蔚绯珩,询问的意思很明显。他已经将一切和盘托出,就不知他们到底是否有能力助他寻到封悠。 直到刚才,他都对他们和颜悦色,连家族秘辛都一并告知,若他们‘辜负’了他这份信任,怕是要剑拔弩张。 这种变化太明显,就连黎音都感觉得很清晰。她私心觉着,应该帮助封然,但到底如何还是要蔚绯珩来拿主意。不得不说,她觉得蔚绯珩的判断要比她自己来的靠谱。 思虑片刻,蔚绯珩却总觉得不对。既然那妖晶封悠吸收不了,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去偷?可若说是为了让封然投鼠忌器,似乎也说的过去。 眼看封然一双眉逐渐拧在一起,黎音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 低头看了她一眼,蔚绯珩略略点头。 黎音松了口气,向封然道:“给我你的血,要灵血,七……不,十滴。” 想到封悠能遮断她的感应,黎音将数字加大了点。 蔚绯珩却突然开口道:“十二滴。” 他轻轻握住黎音的手腕,放柔了声音对她道:“今日太晚了,你这一天都没怎么休息,一会还是先歇下,待明天再去寻。” 有些疑惑的看了寄主一眼,黎音默默收回目光,乖巧的点点头,将自己的琴递到封然面前。 恩,十二滴就十二滴,多多益善,把握还更足一点……至于休息,寄主大人关心自己,乖乖听话就好了。 封然不疑有他,依言划开了指尖,送出十二滴灵血滴在翡翠琵琶上。 ☆、莫知我哀(八) 有了蔚绯珩提前的叮嘱,黎音便只以琴身封存了那些灵血,随着自家寄主跟在封然身后回到了封府。 待回到那绣楼,黎音直接飞扑到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舒服的叹息,闭上眼睛就想睡觉。 封然同蔚绯珩客套了几句,便以不打扰他们休息为由离开了。而蔚绯珩在静坐了一会之后,就轻悄的几步走到床前把黎音提溜起来。 看小姑娘带着困意,神情懵懵的,蔚绯珩无奈的叹了口气,凑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听着都费力的音量道:“探查一下,外面还有人守着吗?” 最主要的,是封然到底走没走。 离得太近,他说话间便有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耳尖,有些痒。黎音那点子困意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闭了眼隐蔽的散出灵识查探。 分卷阅读78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将自己探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与他听。 这次绣楼门口多了一个人守着,她也在一间屋子门口看到了正要进去的封然,怕被他发现,在跟他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就撤回了灵识,没有继续散过去。 向黎音确认了能穿过绣楼门口的三个人而不被发现之后,蔚绯珩又指着在琴身内部那一小团灵血道:“检查一下,若我们再出去,还会不会被封然感觉到。” 黎音虽觉得那灵血在琴身中封禁着,即便封然做了手脚,也脱不开自己的本体压制,但也还是顺从的仔细检查起来。 在其中的一滴,居然还真有些异常。蕴含的灵力要比其它的多上一些。 封然竟是以灵力化丝,在其中扭曲成了一个小小的感应符文。 蔚绯珩冷笑,难怪封然这么轻易的就离开了,若是不这般仔细检查,即便他们摘下木牌,行踪也时刻被他掌握着。 黎音小心的用灵力将那滴血包裹起来,再度确认一番之后,带着点得意道:“好了,现在我们去哪,在封然的感觉中这枚符文都只会是现在这个位置,不会变了。” 满意的点点头,蔚绯珩摘下自己与黎音腰间的小木牌放在桌上道:“我们去封妖殿。” 黎音猜想他可能是之前在那殿中发现了什么,却也没多问,照旧是由蔚绯珩提供灵力,她捏了隐形诀,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朝着封妖殿摸去。 大概是之前他们才去过,并且紧跟着就一直与封然在一块,还从他口中得了秘辛,现下还有感应符文在,因而封然也没担心他们居然会紧接着就再探封妖殿。 一路上巡守的封家弟子虽然比之前要多,却也没守到密不透风的地步,他们提着十二分的小心,一路有惊无险的到了那处大院。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黎音取了两滴封然的灵血破封,轻而易举的带着蔚绯珩寻到了那处通道。 进了封妖殿,蔚绯珩直奔大殿正中央的那块石碑,在近前仔细地研究着。 当有一个对自己极其重要的事物就在面前时,无论怎样都会露出些端倪。即便之前封然表现的很正常,但他看着这石碑的目光还是让蔚绯珩起了怀疑。 仔仔细细的上下摸索了一遍,却并没找到什么机关。他不由微微蹙眉,暗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多疑了 可若是这殿中当真没有别的了,他又何必在灵血中做手脚。 想了想,他招了黎音过来,要她对着这石碑画出开启地道的符文。 黎音乖乖的依言照做,等了片刻却什么都没发生。 蔚绯珩还不死心,认真回想当时封然所看的位置,又让黎音取了一滴灵血细细的涂抹在那处。 几乎是在那滴灵血刚触到碑面时,那石碑便发生了变化。 当那灵血被涂抹上去,在石碑上纂刻的一个个名字立时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小小的字在碑面上游走,不过片刻便聚集成一个小凸起。 试探着按下去,碑身一震,在它后面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逐渐扩大成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居然真的被蔚绯珩猜到了……这封妖殿竟是两层。 黎音盯着那洞口,即便没从中感到危险,她还是暗暗掐了印诀,抢在蔚绯珩之前走了进去。 封妖殿所在这一层有多灯火通明,在它下面这一层便有多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她手中印诀流转着些微灵力的光亮。 黑暗中不知这空间有多大,鼻间嗅到浓重的血腥腐臭味,她不敢贸然的照亮,便只得这般慢慢摸索着前进。脚下却突然绊到了什么,被她这不经意的一脚踢到,骨碌碌的滚远了,带出些回声。 小心的循着声音凑近,一点点的输入灵力放大光亮,照清了那被她踢到的东西……一颗女人的头。 骤然这一眼吓了她一跳,什么都忘了,下意识的放了灵力出去,顿时将这空间映的一片通明。 周围四处散乱着一具具尸体,有些已经完全腐化成枯骨,有些却还完好,除了惨白青僵的模样,乍一看宛如还活着。 刚刚被她踢到的那具,在这身首分离的短短一会时间,便迅速的腐化,她好似听见了一声惨叫,微弱,却很持续,直到这具尸体彻底化为枯骨,那惨叫方才消失。 似是被那声惨叫引动的,在他们前面那几具尚且完好的女尸也开始发出一些细碎的声响,略微的颤动。 细细的血线从嘴角,到颈项,再由两侧肩膀一点点向下蔓延到脚底,无比平均的将整具尸体分成两半。 沿着这血线,薄薄的人皮慢慢的从尸身上剥离,汩汩的血液向外溢流了满地,就像是封妖殿中还未清理干净的那一滩血迹。 蔚绯珩一把拉了还没反应过来的黎音向回跑去,身后那细碎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带着皮肉剥离的轻微撕拉声响。 黎音被拉着跑了几步,就从刚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一直到了他们下来的通道口,她毫不吝惜的再度取出一滴封然的灵血,但这次还不等她做什么,那灵血 分卷阅读79 自然的飘起,融在了石板上,这原本闭合的入口便打开了。 匆匆的顺着通道出去进了封妖殿,还未及跑多远,便从封妖殿的入口处传来了脚步声。 黎音立时掐了隐形诀,隐去两人身形,屏息凝气的躲在一边,悄无声息朝那入口蹭过去。 两名封家修士走进了封妖殿,步履匆匆的走向殿中央的石碑。 蔚绯珩与黎音一闪身进了入口通道,只听的身后那两名修士其中之一有些纳闷的嘟囔着:“这次情妖诞生的好快,也不知蕴成了没有……可别像阿云的那样半成不成的一只怪物,还剥了他的皮,害了他性命。” 另一人立时捂了他的嘴,斥道:“乌鸦嘴,尽说那不好的。” 头先说话那人笑道:“是是,我们的情妖定能是完整的,还未产生灵智的……然后我们将它们放出去,待过些年,说不准就能长成那唯一的一个,到时候我们也能同家主一样,修为高深莫测。” 本是要尽快离开的黎音二人听这两名修士提到了封然,不约而同的住了脚,默默的听墙角。 那第二个人有些犹疑道:“可我听说,家主好像并没有吸收妖晶……那枚妖晶,被他的兄长偷走了?” “呵,大人物们的事情,人家说啥你就听着吧。”之前那人不屑的嗤了一句,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我不是庶出的嘛,头先被主支的人欺负,好在当初遇到了家主的兄长。 封悠大人直接就惩治了主支的人,对我们一视同仁,谁不觉得他是个好人,最适合承袭家主?要不是后来那档子事,谁能知道最后竟是封然大人做了家主。” 他啧啧两声,摇头叹气,半晌才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要不是被家主撞破,谁能看出封悠大人那么和善的人,竟会残杀同族来喂养情妖啊。” 黎音从通道口探出头去,见那两人就站在石碑前面,紧紧盯着碑面等待着什么。 不过片刻,那石碑便再度亮起,两个修士齐齐划开自己的手腕,将大量鲜血浇灌上去。 石碑将血液尽数吸收,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只在它后面,那条地道口打开,有两个小女孩爬了出来,慢慢站起。 趴着时还不觉得异常,但她们一站起来,在明亮的光线之中便可看出,她们的身体竟是半透明的,内里空空,只在约莫是心脏位置,氤氲着一团黑雾。 两名修士欢欢喜喜的上前,各自抱住一个同自己更亲近的“女孩”,一面亲亲热热的唤着各自为她们取得小名,一面从袖袋中取出肉块喂了过去。 看着她们透明一样的身体,想到在这下面那个血腥腐臭的空间里慢慢从尸身上脱离的人皮,黎音有些头皮发麻,扯了扯蔚绯珩的袖子,两人按着原路悄悄的回到了绣楼。 “明日去寻那封悠……小心着点……封然。”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探得的一切,蔚绯珩叮嘱道。 黎音有些疑惑。刚刚那两名修士的话语也从另一面证明,封然之前说的那些,似乎不是骗他们的。 蔚绯珩却并不多说,因为他也只是有个猜测。 ……猜测,那空间中的一具具女尸……都是他们一直没见过的封家女眷。 ☆、莫知我哀(九) 他与黎音虽只到了封府一天,但来来回回的也算摸了个遍。 算上他们所在的这一处,错落在亭台楼阁之间的统共是八座绣楼,分在八个方向,而那些绣楼中,无一例外的住着男子。 但这毕竟只是他的猜测,即便那空间中一具具女尸来的蹊跷,且以他的猜测似乎能够解释,却也做不得准。 黎音也没计较太多,见蔚绯珩不愿说,她便只点头答应要小心封然,转身爬到架子床上睡觉。 昨夜封然招魂时已是深夜,后来他们又去探了封妖殿,回来时已是凌晨了。不过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已经天亮了。 见到封然时,蔚绯珩精神尚可,黎音却是困得不行,一道上揪着他的衣角,一步一瞌睡的蹭过去,就连她的琴都是要蔚绯珩帮忙抱着的。 看着黎音困倦的模样,封然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是我太心急了,昨夜招魂已是晚了些,黎姑娘怕是没睡好吧?不如,你们再去歇歇吧。” 蔚绯珩低头看靠在他身上打盹的小姑娘,一时也有些犹豫着是不是该让她再去睡会。 黎音揉了揉眼睛,困兮兮的眯着,却是摇摇头拒绝了。她心中有些紧迫感,但却不知这紧迫感是因何而来。 或许是因为,飞天镜传过来时星图就有些不稳,让她只知道这小世界很快就会崩溃,却连大致确定一个时间都做不到吧。 缩在蔚绯珩怀里打了个哈欠,待稍微清醒了之后,她接过了翡翠琵琶,将那一小团灵血取出,一点点的涂抹在琴弦上,借着封然与封悠之间的血脉联系仔细感知。 琴身上蚀刻的血图逐渐透出,却只萦绕在黎音周围,片刻之后凝成一道丝线颤悠悠的延伸出去。 封然并没有带着封家的其他人,因而黎 分卷阅读80 音带着蔚绯珩,封然则是跟着她,三人顺着丝线时断时续的赶路,直到日上中天,才到了丝线的尽头,在一条被冰封的河边。 这河边空空旷旷一览无余,但他们三个四下看了几圈都没见到有人,封然不由有些怀疑的看向黎音。 黎音确信封悠就在这附近,因为在他们到了这里的一瞬间,星图化作的丝线便崩解消散了,连带浸染了琴弦的血色也完全消褪。所以定然只是他们还没看到。 这河边覆满了雪,就连他们此刻都只是站在齐膝深的雪里,说不准封悠就藏在这雪里的。 封然盯着黎音好一会才勉强接受了这套说辞,看着这一片茫茫的雪,他的神色明显带着烦躁与急切。 黎音再度散出灵识一寸寸的感知搜寻,却如同刚来小世界时那般,感应断的彻底。 封然看了眼她抱在怀中的翡翠琵琶,略有些迫切的问道:“若我再给你灵血,你能找到他吗?你要多少,我都能给。” 他一步步的靠近过来,看那神情,怕是只消黎音吐出一个不字,他就能直接冲上来动手。 他没法不着急了,之前一直找不到也就算了,他也日渐接受封悠许是得了奇遇的解释……如今就只差这临门一脚却掉了链子,这等落差不可谓不大。 黎音低头看着出现一道道裂纹彻底暗淡下来的星图,不太想再打击封然――到现在这样,已不是再用灵血就能解决的。 大概能顺着血脉联系将他们一路引领到这里,都是占了力量层级的优势了。 在她认知之中没有什么奇遇能轻易抹消层级的压制,除非是小世界的天道在主动阻止他们。联系到这处小世界本有机会晋升,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待我再想想吧。” 黎音拧着眉,略有犹豫。 他们来此收火需要沾因果,但却不能亲自了结因果, 否则小世界的崩溃就会将他们也卷进去,推动其崩溃的只能是这小世界本来存在的生灵,如现在这情况就只能靠封然。 更何况她私心里也是想帮帮他的,毕竟他是被亲哥哥推了一下才没收住手杀了自己的情妖,连妖晶都不能再见委实是可怜了些。 于情于理帮助封然找到封悠都是必然,可此刻若要强行再找,就只能再度激发星图,若这般做了只怕星图会耗尽力量而消失,他们回去时就很有可能会迷失在位面星路中。 看着黎音犹犹豫豫的样子,封然越发焦躁,但却只能按捺下来,毕竟现在只有她有法子找到封悠。 一种难以形容的清香就在此时幽幽的飘散而来,只是嗅了一口便觉五脏六腑都暖的舒适。 黎音的感应再度出现,来不及多说什么,只将琴交给蔚绯珩便匆匆循着那感应追了过去。她自己觉得自己是走的直线,但在蔚绯珩和封然看着,她却是在走一个个不规则的圈。 她一圈圈的绕,一点点的靠近了冰河的中心时,四周围突然一清,原本他们看了多遍都没有人的河中心现出一个闭眼盘膝坐在那里的人。 那丝丝缕缕的清香便是从他身上散开的。 似是感到了有人靠近,他缓缓睁开眼睛。与他对视时,只觉那双眼中浩淼难测,万物尽在,但若再仔细去感觉,便可知其实还未到极处。 黎音只看了一眼便确定,他就是这小世界的失衡承载,修为即将破开世界束缚。只要他成功,这处小世界就不再有失衡,因而在面对其他世界的人时,他会受到这处小世界的天道保护。 ……比如此刻,若她与蔚绯珩要伤害他就难上加难。 “……封悠。”封然低低的呢喃。 难以描述他此刻的神情,有些狂热,有些狰狞,还有些惊疑和不可置信。 封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那份异象已经消失,连带的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清香,他整个人都在黎音的感知中遁去。 他抬眸看向封然,神情漠然冰冷,语气却带着至人肺腑的悲哀: “哥哥,你还不肯放弃吗?” 这一个称呼简直如同晴天霹雳,黎音惊异的看向封然,见他那复杂到极致的表情渐渐收敛为平淡无波,垂了眸子不与封悠对视,也没反驳他对自己的称呼,只是问道:“你是吸收了散无的妖晶吗……”不然的话,修为怎可能超过我? 封悠偏头看他,嘴角倏忽的牵出一丝笑意,云淡风轻的道:“没啊,我怎会舍得。” 那丝笑意渐渐转变为嘲讽,话语中更是带着恶意:“哥哥啊,你怎就忘了……我自小,资质就比你好些,更何况,你不是跟所有人说,我偷了二祖和四祖的妖晶吸收了吗? 你能让所有人都相信的事情,到了最后却反而是你自己不信呢。” 封然没有说话。良久,他才慢慢道:“事实如此,我不愿与你过多争论。” 他停顿了一会,声音语气越发平稳:“那天被我撞破,你就匆忙逃了。如今你也躲了这么些年,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把散无的妖晶给我。” “当年是 分卷阅读81 非曲直我不想再计较,但散无的妖晶你想都别想……那时若不是你推了我,我怎可能杀了她!”封悠闭了眼,一字一顿道:“别再觊觎她留给我的东西。” “……我的。” 封然沉默了一会,忽然低语道:“只能是我的……再吸收一个……或者两个,我的修为定可破开位面束缚……” 他缓缓朝着封悠靠近,神色痴狂:“你知道吗,这世界不止一个的,我能感到外面的吸引,你叫我……叫我怎么能甘心,就这样被困着,出不去?这天地时刻束缚着我,我跟那被封印在笼子里的妖物有何区别?哪里还算得上是活着!” “……你疯了。” 封悠低叹,一时不知该何以面对他。 封然竟就只因一句不甘心,偷了先祖们留下的妖晶,也只因为这不甘心,残杀同族喂养情妖,而后又嫁祸于自己……甚至,觊觎散无的妖晶这么多年。 封然对封悠的话就像是没听见,在靠近亲弟一段距离之后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封悠比他高深的修为在压制他。 警觉的停下了步子,封然放软了声音,几近于恳求道:“悠悠,你的修为很高了,很快就能依靠自身打破束缚,这妖晶你用不到……你把他给哥哥好不好?我保证回去封家就为你洗刷冤屈,你还是封家的天之骄子……” 封悠沉默着,许久之后垂眸轻笑出声,辨不出情绪:“哥哥,你是要我死啊……你明知道的……” 明知道,他封悠若不死,散无的妖晶无法被别人吸收。 无比仔细的观察了封然一会,封悠问道:“当年我离开封家之后,你又制造了多少情妖……怕是一枚妖晶都没得过吧。” 封然身上的气息,比自己当年逃离封家时还要纯净……不知在那之后,他这位兄长又尝试着制造了多少只情妖,才能将阴暗从其自身剥离的一干二净。 封然不语。 见他不说话,封悠更是不想再同他说什么,只以审视的目光看着一直站在旁边的黎音和蔚绯珩。 就是这个小姑娘寻到的他……若非他半只脚踏入天人合一的境界,大概早就被她发现了。 也不知封然是怎么骗得她帮忙。 场中一时寂静无声,封悠看向封然,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在等什么?” 封然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 ☆、莫知我哀(终章) 蔚绯珩警觉的拉着黎音缓缓后退,越发离得这两个招魂师远了一点。 一双手忽然由后向前的搭上蔚绯珩的脖颈,女子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响在他耳边,内容却是回答着封悠的:“他在等我。” 锋利的指甲就在颈边,泛着森森的冷意,蔚绯珩僵硬着身子不敢稍动。 黎音气急的瞪着突然出现在蔚绯珩身后的情妖,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只要有一点靠近的意图,那情妖立刻就会将手指收紧一些。此时唯一让她略感欣慰的,是她的琴还在蔚绯珩怀里。 情妖媚笑着斜了她一眼,低头在蔚绯珩颈边嗅了嗅。 黎音暗暗交叠了手指随时准备出手,却见那情妖又抬起头来,垂涎欲滴的看向了封悠,原本苍白的脸上泛了红晕,一双水眸欲说还休。 封悠在看清这情妖的一瞬间便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不可置信的低喃道:“……散无……?” “公子竟识得妾身吗?” 情妖歪头看他,艳红的唇角勾出一丝清浅的笑意,好似一瞬间便从风华绝代的妖姬变成了清雅高贵的静女。 封悠盯着她,心底告诉自己,她不可能是散无……散无死了,被他亲手杀死的……连她的妖晶都还在自己手上…… ……可是,如果真的是呢? 这一个小小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扎根不去。 情妖又对封悠笑了笑,一双手却忽然的收紧,锋利的指甲将蔚绯珩脆弱的脖颈绞断。它低下头去想要享用美味,却发现本该断了头颅供它肆意食用的血食变成了一把硬邦邦的翡翠琵琶。 琵琶的颈部被它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而原本还在它钳制之下的蔚绯珩已经被那只碍事的琵琶精护在了身后。 黎音的颈部被深深地切开,甚至能看到断掉的气管,但却一滴血也没有,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修复。 情妖恨恨的去划那翡翠琵琶,却已经是连道白印都弄不出来。知晓自己再没机会染指蔚绯珩,它气怒的要将琵琶摔在地上,那琴却倏忽的从它指间消失,出现在黎音怀里。 它低哼了一声,放弃了再同黎音做对的想法,一步步的朝着封悠靠了过去。 黎音紧绷的心神稍微放松了一点,捂着伤口有些费力的喘息。 幸亏她的本体在蔚绯珩怀里,她才能借助灵寄契约的联系替他受去所有伤害……也幸亏,她不是人类,致命之处并非是颈项。 可是……好疼…… 蔚绯珩看着脸色苍白靠在他怀里的黎 分卷阅读82 音,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即便她此刻捂住了脖子他看不见伤口,却也能知道她现在有多痛。灵寄契约的联系让他对她所受的伤感同身受。 他知晓若非黎音代他承受,他此刻早已身首分离。 小心的抱着她坐下,让她能在自己怀里窝的舒服些,他不顾她反对的硬是拉开她的手,看着那处狰狞的缺口在慢慢修复。对于那两个招魂师与情妖,蔚绯珩已经不关心了,总归也不是他能插手的。 情妖一步一步小心的靠近封悠,面上神情楚楚可怜,封悠挣扎犹豫了几次,终归是一动没动,任由这妖物贴了他的身。 “悠,悠……” 情妖靠在他怀中,一声声的小声唤他。 封悠沉默了一会,随即露出笑容,带着些满足,又带着些遗憾,最后却伸出双手轻轻环抱住它。 ……它不是散无,他已经能够确定了。 情妖左手如锋刃般的指甲再度探了出来,尖端朝向他的胸口。其实他的修为已到如今这地步,它再隐蔽的一举一动在他看来都是光明正大的。 可它毕竟有同散无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 果然他没有再尝试过制造情妖是对的,只从现在他舍不得反抗和伤害面前的妖物就知道了,若他那时尝试了制造另一个,散无就不再是唯一了。 情妖毫不犹豫的整只手都刺进了他的胸口,却意外的没有触到他的内脏,就好像他的身体是空的。若非有温热的鲜血喷洒出来,它甚至以为自己没有得逞。咬着牙在粘稠的血液中摸索了一下,忽然触到了一个硬物。 强大招魂师的血液对它而言极为致命,仅仅是接触,那血液就在灼烧它的手。顾不得去想他身体的异常,情妖握住那硬物迅速后退了几步,右手一划将整只左臂都斩了下来。直到此刻它才低头看过去,便见正逐渐消融的左手中握着一枚晶体。 情妖的妖晶。 “如今算是我杀了你,你也杀了我吗……” 封悠看着地上那枚妖晶,神色温柔。 他舍不得吸收散无的妖晶,又害怕何时不小心磕碰了一点,所以他花费了十年的时间,在不吸收它的情况下将之完完全全的融进身体里。 他算是由另一种途径重新完整,于是修为突飞猛进到了如今的境界,距离脱离这世界只差半步。 许是就差这么一个契机吧,他终于能被‘散无’杀一次,那晶体在脱离他身体的一瞬,将所有的力量都给他吸收了,竟是直接迈过了这半步。 如今那晶体,已经只是一个空壳……散无的所有都与他融合在一起。他伸手轻抚胸口已经愈合的伤处,有些满足的笑。 情妖蹲下身去,颤抖着用右手捡起那妖晶,脸上缓缓绽开笑意。 “噗”的一声轻响,一柄沾了血的玉笛穿透了它的胸口,不偏不倚的将它胸腔中那团‘黑雾’刺散――它的致命之处。 脸上的笑意僵住,情妖缓缓转过头来,封然面无表情的站在它身后。 他握着玉笛的手很稳,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怜悯。他的目光也只定在它手中的妖晶上,然后隐晦的扫过它腹部的妖晶。 “我知道的,你只想要我的妖晶……” 明明该一直提防他的,可它总会不由自主的忽略。 情妖的神情似哭似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只来得及毁掉了自己的妖晶,随着它的身体一同化为灰烬。 如同被它吃掉的人类,死后只有寥寥几根枯骨残存于世。 封然蹙紧了眉,每次都是这样,在这最后一刻,被情妖们自毁了妖晶。他从来都没能得到过哪怕一枚。 ……好在,这还有一个。 他心里高兴,面上便也带出一分来。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原属于散无的妖晶,翻来覆去的看。 封悠眼看着兄长欢悦的神情逐渐变为惊怒,他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却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于封然听来无比的刺耳和嘲讽。 封悠轻巧的向前迈了一步,转瞬之间便到了封然面前。在兄长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伸手拿走了已经是空壳的妖晶,动作利落的切下了封然的头颅。 “我早该这样做。” 看着封然未瞑的双目,封悠低叹,蹲下身将他的双眼阖上。 自己是恨他的吧……应该是恨的。可是杀了他之后,心里却一点都不高兴。 二祖告诫过他们,以情换情说难也难,说简单却也简单,就在于用情多少之间那一个度。 他把自己陷进去了,得了妖晶却一直痛悔,而封然始终抽身在外却也什么都得不到。 他的修为已经过了限度,这处小世界开始排斥他,要他晋升到其他世界去。对于那股斥力他没有反抗却也没有迎合,只是顺其自然。 握了握手中妖晶,封悠转身看向一旁不远的蔚绯珩和黎音,淡笑道:“谢谢。” 黎音似乎有些明白他为何向他们道谢,只是她的伤处还没全好,便只摇了摇头 分卷阅读83 ,扯动了伤处又疼的自己眼泪旺旺。 但她更疼得还是在心里。 封悠作为失衡承载却机缘巧合的晋升了,也就意味着这处小世界有可能随着他一起晋升为中世界,不会崩溃成火了。 星图半毁,她还受了伤,付出这么大代价却是白忙了一场。 ……只隐隐约约的,她心中还是有着一点欣慰。 ☆、封然番外(一) 他是封家嫡长子,自出生后,又被测出资质血脉尽皆上佳,于是许多人在他成长之时便会同他说:“大少爷定要好生修习术法,锤炼修为,争取早日成为招魂师,日后就能成为家主,切莫辜负了这等好资质。” 说的多了,他自己便也这般认为,他封然定是要成为封家家主的,然后带领封氏一族走向鼎盛。至于那什么梁国越家,还有白华国国师,早就式微的两脉他都不放在眼里。 于是他每日里都认真修炼,修为增长的很快,就连尚存于世的二祖与四祖见了他都交口称赞,勉励于他,但有时看着他的神情是带着担忧的。 他好奇的问了他们,是在担忧他什么,二祖便笑叹道:“少年不识愁滋味……二祖其实也不想你……” 老人忽然住了口,无论他再怎样追问也不肯说了。而在一旁的四祖莫名的一声低叹,轻拍拍他的头顶,只告诫他道:“付出了多少,才能得到多少。” 他似懂非懂,便只点头答应下来,而两位老人见他这样,皆是叹息不已,让他离开了。 九岁那年,他如愿激发血脉成为了招魂师,是封家历代以来最年轻的一个。他沾沾自喜,越发矜傲了些。 然而这份欢喜,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年。 在他刚满十岁的时候,他的弟弟封悠出生了。 这婴儿的血脉纯净到无以复加,资质更是比他封然还要高出一大截。 他看着那在襁褓之中还未长开的婴儿被父亲欢喜的抱着不松手,甚至那小肉团只是咧了嘴角不知是哭是笑的叫了一声,便让父亲欢喜的大笑,不住嘴的念叨着:“这般麟儿定是上天赐予我封家,将来带领封家走向鼎盛的。” 他心中原有的一点点喜悦与好奇尽皆转变为一种他尚不明晰的情绪,酸涩刺痛。 有了封悠之后,他就像是被所有人抛弃了。 那个小肉团被父亲尽心尽力的教导,时常被母亲抱在怀中疼宠,所有人都只围着它转,而他每次去寻父母,只会得到一句:“怎么还不去修炼?你看你弟弟,还这般小呢,将来还得你去护持。” 他走在封府中,偌大的府邸,好像所有人都在为封悠的降生而欢喜,只除了他。自己走到哪里都能听见那些人的称赞,甚至那些人跟他说话时开口第一句就是:“少爷,你看你弟弟……” ……弟弟,弟弟,都是弟弟。 他恼了,发了一通火,罚了许多嚼舌头的下人。 父亲将他召到书房里去,怒斥他不知仁爱,性格骄纵任性……这是自封悠降生之后,两年里的第一次,父亲主动召见他。 从小到大的十二年里,他第一次哭的不能自已。 自那之后,他开始变得沉稳,原本的骄矜不见踪影,他也顺从父母的意思去照看弟弟。 没人知道他有多少次将弟弟掐死的冲动。但他最终没有那样做,他只是本本分分的照看,按部就班的继续修炼。 封悠不负于那份好资质,不过七岁,便成功的成了一名招魂师。不仅是封家,历代各族招魂师里,都没有比封悠年纪更小的。 并且他这弟弟不仅聪慧机敏举一反三,就是性格也是极好,和善温暖,待人以诚,远比他更得人心。若非实在是年纪还小,他的父亲定然立刻宣布退位给封悠。 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封悠的修为便追上他了,被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追平了修为,天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心情。 他与封悠被分派在了一起。 他们是兄弟啊,又恰好修为相近了,分派为一组去招魂历练岂不最是合适? 刚好,一人横笛招魂曲,一人执扇引魂舞。 出去六年,走遍各处,才发现原来这世界当真已经如同长辈们所说般的千疮百孔。到处是妖孽肆虐,除了仅剩的几座大城,一片荒芜。 而在这六年里,封悠的修为轻而易举的超过了他,继续二人合作的招魂时,他就是个拖累。 虽然封悠从未说过,也并没表现出任何不耐,他还是觉得难堪,因而两人直接回去了封家。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二祖与四祖竟是已经过世接近一年了。 去了封妖殿祭拜之后,他被父亲叫到书房,研读了一篇禁术,是否修习可以自行选择。 那禁术详细说明了要如何剥去自身阴暗制造情妖,然后以情换情得到妖晶,再以此提升自身修为。 他忽然明白幼时两位老人对他说的话,明白他们其实本心上是想要他不去修习,以免像他们一样虽得了妖 分卷阅读84 晶却始终郁郁。 可是…… 能提升修为啊…… 只这一点就足以他毫不顾忌的去学。 他不想再被亲弟压制永无出头之日,况且他也明白,他的父亲拿出禁术的本意就是让他去学,然后他才能在日后去辅佐被属意成为家主的亲弟封悠。 他没忽略父亲见他同意之后欣喜又愧疚的神情。 心中有多冷,他面上笑得就有多温暖。 他听见自己用无比柔和的声音语气说着与他心中所想完全相反的话:“多谢父亲,我定会认真修习,提升了修为好能帮助悠悠,您放心,有我和悠悠在,封家一定会变得更好的。” ……伪善吗? 没有。 ……我就是这样的关爱亲弟的兄长,不会去妒忌他,并且孝顺于父母。 他这般想着,看着父亲欣慰的笑容,只觉无比讽刺。 他仔细的研读了禁术卷扎上的每一个字,包括那只是一笔带过的一句:如何培养情妖的根基。 细细想过之后,他更是隐隐有一些大胆甚至离经叛道的想法。但却没有急于尝试,而是严格按照禁术上所言,先制造出了他的第一只情妖。 耐心等待了不过三五天,他忽然感受到心中莫名的空了一下,他便知晓,那只情妖该是被更强大的吞噬了。 眼看着封悠的修为日渐的更高,他在屋中静坐了一天,然后拿着那禁术去寻了亲弟,只同他说是父亲要自己将这禁术拿来,以便兄弟两个一起修习,互有帮扶。 封悠没有怀疑,欣然应允,在他指点下成功的造出一只情妖。 为了让那情妖顺利成长,他耗费了不少心思,寻了许多牲畜,妖物,以它们的血液去蕴养封悠的情妖。 他只是想封悠与那情妖相处会牵扯一点精力,修炼的慢一点罢了,却被封悠感激他为那情妖花的心思。 ☆、封然番外(二) 那情妖果然成长为世间的唯一,封悠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以情换情竟是将自己陷了进去,更是会对他这个兄长提到那只名为散无的情妖,同他说,不想杀它。 他没说什么,只是觉得封悠很傻。不过一只妖物而已,逢场作戏便就罢了。 他开始着手制造第二只情妖,日日待在封妖殿中费尽了心思的蕴养它。 待它蕴成之后,他才终于出了封妖殿。 散无被缚妖索层层的束缚在院子中央,封悠就站在它身后,手中匕首涂满招魂师的血液,却迟迟下不去手。 他听到那妖物似悲似泣的问道:“悠……从一开始,你就只想要我的妖晶吗?” 他不知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装作不经意的上前几步撞了封悠一下,让那把匕首刺进了情妖的胸口。 封悠不可置信的看着握匕的手,颤抖的松开,堂堂七尺男儿竟是泪流满面。而那情妖笑的满足,心甘情愿的留下了妖晶。 封悠失魂落魄,日日握着那枚妖晶却不吸收,小心翼翼的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他的目的暂且达到了,便不再去管亲弟的状况,专心对待他的第二只情妖消衍。 不可否认,他其实很喜欢消衍。萦萦款款,情至浓时,随意一次眼神相交都是绵然至骨的温柔。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真的那般喜爱。 ……但他需要它的妖晶。 所以,在认为时机到了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杀了它……可它不像散无,它在最后那一刻疯狂的大笑着,自毁了妖晶。 花了这般多的心思精力却没能成功,他抑制不住暴怒的将消衍残存的枯骨一根根踩得粉碎,回到封妖殿中思考是何处出了差错。 之前研习禁术时的想法总是冒出来,越来越是强烈,他在心动的边缘挣扎着,他的母亲却忽然来找他。 在找到他的第一时间,她便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他一时懵住了,脸上火辣辣的刺痛,耳中只听到她对自己的谩骂,骂他竟是私自将禁术给封悠看,耽搁的封悠无心修炼,日渐消瘦。 脑中扎根不去的想法同那一声声的谩骂纠缠,回过神时她已经满身是血躺在地上……他杀了她……按着那想法杀死了她,将自身的阴暗种在了她身上。 以至亲去蕴养情妖,怨气定然极强,再培养好根基,定能成长为拥有妖晶的情妖……况且,有至亲之情,它留下妖晶的可能就会更高…… 恰赶上家族分派一批族人出去历练,其中便有那些之前亲近他,而后又背叛他转而去寻封悠的小人,他便偷偷杀了他们,收集了灵血来蕴养情妖。 爱子封悠日日消沉,爱妻又忽然失踪,他的父亲一时无心打理家族事务,便暂且移交了一部分权利给他,连同对二祖四祖的遗物的保管也一并交由他去做。 一不做二不休,他偷了那两枚妖晶吸收了,感觉到自身修为飞速的增长,竟是超过了封悠,简直难以形容他有多高兴。 可只是高兴了几天,兴 分卷阅读85 奋的劲头过去,他便被深浓的愧疚淹没。 在所有人都只注意着封悠的时候,是那两位老人依旧对他好,偶尔召见了他便耐心指点他修炼时遇上的问题……可是他,竟然只为了自身修为,便将两位老人一生视为珍宝的妖晶吸收了…… 他在静室中呆坐了几天,完全静不下心修炼,每每闭眼便好似看见两位老人站在面前盯着他,神色中满是痛心疾首。不过几日,他便眼布红丝,形容憔悴。 那几名被他杀死的族人其失踪的消息传了回来,而调查这件事的人选被长老会决定了是他,而辅助他的人,是封悠。 他把这件事嫁祸到了封悠的身上,连带着两枚妖晶的失窃也一并推了过去。 他先将一切布置好,再将封悠引过去,暗地里又请了所有长老去看,罪名成功的被钉在封悠身上。 不是我做的,一切都不是我。 ……是他,是他在记恨我那天撞了他,又对我无能为力,才会做出蠢事来。 没错,我本就是嫡长子,本就该是他嫉妒我的。 他这般想着,脸上带着哀戚的神色,在长老面前为封悠说话。巧妙的引导言语仿佛是本能一般,他将一出亲弟嫉恨兄长做出错事,而兄长善良大度为亲弟求情的戏演的天衣无缝。 封悠果然如他所料,没有坐以待毙,而是逃出了封家,成为了封家的叛徒,弃子,而他则成为了封家的新任家主。 骗人先骗己,他成功将自己骗了,骗进他为自己编造的故事里,他活的像是封悠,他才是那个资质高而被父亲属意的弟弟,而封悠就是伪善且一直嫉妒弟弟的自己。 他该满足了,可是每次看见其它的族人都在辛苦费力的按照禁术记载的方式制造情妖,他就不可抑止的想到被他杀死的生母。 和他们相比,他就像是没有人性的怪物。 那么,只要他们都同自己一样,自己就不会是怪物了…… 更何况,他的方法成功率更高……人性本就是贪婪而侥幸的。 如他所想,更多的族人开始按照他的方法来制造情妖……这么多人都在这样做,所以他不是怪物……同他不一样的才是。 他的第二只情妖终于长成了,在气机牵引之下来到了风槿城。 他费心费力的同它周旋,满心期望能再得到一枚妖晶,最后的结果却依然是以它自毁妖晶为终结。 他不想接受这种结果,他的修为已经到了瓶颈不能寸进,只能感受到世界的壁障就像笼子一样锁着他……他怎能甘心于就这样被束缚,他想到外面的世界去。 只要再有一丝助力……再有一枚妖晶,就足够了。 ……自然而然的,他想到了散无的妖晶……在封悠手中那枚…… 他下令让封家族人寻找封悠,想要抢夺妖晶,却多次都被封悠逃掉了,到了后来,更是完全寻不到他的踪迹。 无奈之下,他再度制造了一只情妖,却惊喜的发现这妖物竟是同那散无长的一模一样。 若能寻到封悠就好了……有这妖物在,让它去偷袭封悠就好。 他日日这般幻想,竟然心想事成,让他见到两个来自天外的客人。 骗得了他们帮忙去寻封悠之后,他找到了像是散无的那只情妖。 他对它说,只要它杀了封悠,他就会将封悠的血脉吸收,只留下血肉魂魄随它吸食。这样的话,没了招魂师的血脉,它直接吃掉封悠都不会受伤,还能提升修为。 它是他的情妖啊,无论他说什么,无论它本心上有多想防备他,到了最后它总是会相信他的。 与那天外修者的约定是在第二天的上午,他欢喜的无法入眠,双眼直直的盯着窗外等待天明。 ☆、流光幻象 封悠晋升成功在这世界上消失之时蔚绯珩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便低头继续盯着黎音颈间伤口的愈合进度。 不知过了多久,那原本深到骇人的切割口已经完全合在了一起,只留下一道长长的淡色疤痕,就像她怀中琵琶颈处那道刻痕。也不知这痕迹何时才能消……还能不能消下去。 灵寄契约让他能感受到颈间剧痛,但相比于她到底还是轻微许多。她的伤处还没全好时,他便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因而蔚绯珩小心的用指尖轻抚那道疤痕,双眼却紧紧凝着她的脸。见黎音没再露出瑟缩着怕疼的样子,心中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他贵为一国王爷,有无数的人可以为他去死。待他遇险时,他身边的人大概都会做出要替他挡下的动作……或是为了大难不死之后的前程,或是为了家中亲人能因为自己的举动而受到优待。 也许在扑上来的那时,他们都能做到视死如归,但却少有心中毫不犹豫的。 刚刚那情妖发难的突然,但凡黎音心里有上一丝一毫的犹豫,都不可能及时救下他,全然的代替他受伤。 她的整个脖颈都只剩下一层皮肉连着… 分卷阅读86 …而自己就连一点皮都没蹭到。 “绯绯……”黎音小心翼翼的轻唤一声。 他刚才眸色深沉,气息沉肃的样子让她有点害怕,因而一直乖乖的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弄。现在看他明显比方才时温和了许多,再不出声动弹动弹,她觉得自己大概要僵了。 因为内里还是没能全好,她此刻的声音沙哑如有石砺刮擦。 听见自己声音这么难听,黎音忍不住蹙了眉,有些嫌弃。使劲的清了清嗓子却无济于事,她放弃了努力,有些愧疚道:“我们……我们回去吧。” 巴巴的拽着蔚绯珩远道而来结果却是白忙了一场,也不知道寄主大人会不会生气不愿意再陪她收火。 可这才第二次收火而已,什么时候小世界的生灵都变得这么厉害了?她明明记得,小世界的生灵不该这么复杂才是。 上次的时候,女帝末之初与那对双胞胎的兄弟就已经让她很惊讶于他们的灵智程度了,本以为是小世界中的异类,居然紧接着的这一次更厉害。若是这般的妖孽能顺利的同小世界成长到大世界,其灵智该进化到什么地步? 想到这里,黎音不由低叹了口气。 希望再收火时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了吧,不然总是收集不到,只以寄主的灵力供养也不是办法。 尤其是…… 黎音伸手摸摸脖颈,微抿了唇瓣,略有些发愁。 表面上看着是愈合了,实际上灵体受损似乎有些严重。 看着黎音呆呼呼一会一变的表情,蔚绯珩眸色微暗,伸手拍拍她头顶,温声道:“你若还不舒服,便再歇会吧……不必急着赶路。” ……这么温和?一点都没生气的样子。 黎音抬头看他,疑惑道:“你不怪我?” 面具后面他挑了眉,语气却是四平八稳:“为何怪你?” “因为,花了这么多时间和心力却没收到火……还害的你身陷险境……” 不说还不觉得,一说出来黎音忽然觉得自己的错误还真的挺大的。蔚绯珩都提醒过她要小心了,她还是太大意了,才让那情妖近了身。 蔚绯珩看了她一会,忽的轻笑出声,只站了起来,顺便也将她抱起,难得的温柔道:“走吧。” 黎音点了点头,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定要小心,不能再小瞧了小世界的生灵,重新激发了接近半毁的星图。 血色黯淡的丝线将他们团在中间,蔚绯珩有些新奇的看着脚下地面离他越来越远,其上的景物也逐渐变小,直至只能大致看出一些山势地貌,水脉纵横。 一片片轻薄如丝的云絮从身周略过,慢慢在底下交织出一层白绒绒的厚厚云毯。 黎音忽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隔着眼帘和她的手掌都能感受到外界突然的变亮,亮的刺目。 当这白光消失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好像从什么东西中脱离了。 黎音放下手,入眼的便是一片深不可辨的漆黑。前方不远有一颗巨大的白色圆球,随着他们的渐渐远离而变小,最终混在同它一样的大量白球组成的白色细砂之中,再也分辨不出。 上次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因而只知道黎音带了他回去,具体如何却是不知,如今倒是能看看了。 如同来时所见的各色流光飞掠,像是有着无尽的吸引力,只是看着便仿佛要沉迷进去。蔚绯珩一时有些恍惚,他似乎从那些流光之中看到些模糊的画面。 一幅一幅明明看不清楚,却让人感同身受,每一道的画面各自不同,却又好像能拼凑起来。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漫步在一片仙境之中,黎音从远处跑过来,脸上带笑。距离他还有几步远时,她朝着自己一个飞扑,他下意识就伸手去接,身边的一切却忽然变了样子。 脚下所踩的草地变成了一片焦土,原先所见的处处花树亭台尽皆燃着火光。朝他飞扑过来的哪里是黎音,分明是一具焦枯的尸体,黑漆漆看不清面貌的脸上张开一个大洞,似笑似哭的诡异音调一声声的唤着:“绯绯,绯绯……” 莫名而来的悲哀将他紧紧缠绕,他像是被完整的分成了两半,一半悲哀伤恸的想立刻死去,一半却漠然无情的看着这一切……包括那扭曲着想要自尽的另一半。 唇上忽然覆了一片湿润的柔软,一条柔滑的小舌撬开了他的牙关,将一颗硬硬的圆球推了进来。 难以形容的馥郁芳香化为一道清凉的细线直冲脑海,蔚绯珩倏然间回过神来,眼前是黎音被放大的苍白的脸。 她原本黑色的双瞳此刻色泽愈淡,透出孔雀尾般的青碧,随着她将妖丹送进他口中而愈发的暗淡无光,好似被仔细雕琢出形状的一块翡翠,过于匠气却缺了灵魂。 见他似乎回神了,黎音放下心来,舌尖一卷便要将妖丹收回去。被软嫩的舌尖不经意的扫过上颚,蔚绯珩浑身一个激灵,喉间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那颗妖丹竟就化成一股气流顺着就被吞进去了。 两个人同时的愣住,蔚绯珩甚至清晰的感觉到腹部被什么东 分卷阅读87 西给坠了一下。 “啊啊,魂淡,你怎么可以把我的妖丹吃了!还我还我!!” 小姑娘伤心的大哭,气怒的想狠狠锤他,却还得紧紧抱着他不能松手。 没办法,星图在刚刚突然的崩溃了,只能靠着她自己拽住蔚绯珩,若她一个不小心松了手,寄主大人瞬间就能被这漆黑的空间不知吞到何处去,连带着还有她被他吃了的妖丹。 照常理来说妖丹还带着原主的气息时,顶多能以提炼精纯的力量保护或帮助别人修炼,却不可能直接就被据为己有,即便她和蔚绯珩是灵寄契约的关系,也不应该啊。 可事实就是,她的妖丹被蔚绯珩给吃了,还在他那安家了,不论她怎么召唤都不肯回来! 蔚绯珩有些头疼,他更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妖丹简直投怀送抱似的冲进他肚子里…… 此刻他也注意到原本围绕他们的星图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隐隐然的一股仿佛无处不在的吸力在吸着他,只是有黎音在,那力量才没能得逞。 不过也因为这样,现在他们两个都只能紧紧抱着对方,谁也腾不出手来。 “别哭。” 蔚绯珩被黎音哭的有些过意不去,尽量柔着声音道:“要怎么还你,你说就是了。” 本来把她妖丹吞了也是自己不对,更何况她伤没全好,哑着的嗓子就像是个提醒,她是为了他才受伤的。 黎音颇为嫌弃自己沙哑难听的哭声,蔚绯珩认错态度良好,刚才的情绪也发泄的差不多了,她便也顺势把哭声收了,抽噎道:“你只会纳不会吐……我现在又腾不出手……还不了……” “等回去了,你说要怎么做,我照做。” 他想了想,抿着唇低声回答。 略停了一下,黎音才轻轻应了一声。 她的琴就在他们中间夹着,硌的他有些难受,蔚绯珩稍微挪挪身体,却觉得手中所触的黎音身体似乎越来越冷,那凉度隔着衣衫透出来,让人无法忽视。 仔细的打量她一番,蔚绯珩忍不住微微蹙眉。 青空碧色的双眸中越发有些神采低黯,她的肌肤也失了血色,苍白的近乎剔透,好似带着点淡淡青色的细瓷。她整个人都像是被精雕细琢出来的作品,精美却缺少生气。 ……是因为她的妖丹被他吃了吗? 蔚绯珩忍不住试探的唤了她一声:“黎音?” 黎音隔了一会才抬头看他,空洞的双眸映出他的模样,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极清浅的笑:“怎么了?” “你……”开了口却又不知该怎么问她,他最后也只是问道:“你冷么?” ……‘冷么’ 蔚绯珩的声音像是有些远,黎音听见了却像是没过脑子,半晌才慢慢道:“不冷。” 她思考了一会便知道是因为妖丹离体导致灵体的受损被表现出来了,不过只要她和蔚绯珩顺利回到大世界,多休养休养就会好的。 似乎有个什么在脑海中一掠而过,她又费力的想了一会,便问道:“绯绯,你刚刚是在看什么吗?” ☆、正午出殡 之前星图崩毁的有些突然,黎音愣了一瞬,因而出现一丝疏漏。回过神后她立刻就护住了寄主,却发现蔚绯珩的思感已经要脱出体外了,所以她才会用妖丹的力量想要将他拉回来……也不知他是看到了什么幻象。 “我看到……我和你……” 蔚绯珩顿住了,原来还在脑中的影像好似在一瞬间就消失了,无论他怎样回想都没了踪影。 他只记得那画面中他漫步在一个很美的地方,然后看到了黎音,再之后他就被黎音拉回来了。 他说完之后,黎音又是过了很久才回道:“忘了,那就忘了吧……” 位面星路之所以容易让人迷失,便是因为那些流光中时而会映出一些莫名的图画,或许会和自身有关,或许与身边的人有关。没有人能确认这是预见的未来还是自己潜意识中的恐惧。 她第一次出主天时是一位飞天前辈带的她,那时刚好路过一个中世界。 她在身周光影中看到的是自己自诞生后在主天之中经历的种种,一模一样的简直如同过往经历的回放。 一直看到她被那位前辈带出了主天,路过了那个中世界,她们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金灿灿的,便循着那物事赶过去。才要到近前一睹全貌,比她略快了一丝的前辈忽然惨叫着被那金光灼成了灰烬。 她看的完全沉浸,紧接着就见画面中的‘她’缓缓转过身来,像是隔着那画面与自己对视,‘她’的身体也在一点点的被那金光灼烧,面容却是沉静,双唇微动无声的同她说着什么。 她没看出‘她’到底在说什么,便要凑近那画面去研究一下,刚隐约的看出了几个字,却忽的有一只手按在她肚腹处,灵力急吐激的她妖丹滴溜溜一转,将她唤醒了。再去看时,她们都已经到了目的地的中世界了。 那位前辈 分卷阅读88 在事后同她说,在位面星路中定要少看少思,只管朝着目的地赶路就好了……只是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去看那些光影,因而独自赶路时尤其要小心。 而她自己再去回想那画面时,也想不起她当时看出的那几个字是什么了,就连那画面中的‘她’同自己对视时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不清。 黎音默默回想着自己第一次出主天时的情景,往常想到这些不过只是一瞬,如今灵体受损又妖丹离体,她会时不时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在星图崩毁时已经过了中世界的层面,再向前去就只有大世界和主天,不虞会迷失了。 蔚绯珩等了一会就只等到黎音似了未了的这么一句,再感受到她冰冷的体温,他不由有些担心她,再度唤道:“黎音。” 半晌都没有回应,蔚绯珩拧紧了眉,凑到她耳边一声声的叫她:“黎音,黎音……你怎么了?” 小姑娘一直没有回应,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她此刻的呼吸竟是极其微弱,整个人也有些僵硬,越发像是没有生命的石像。 许久,黎音才回答了他:“我没事……回去休养一阵就能好了。” 蔚绯珩总觉得她的情况比她自己说的严重,但总归也是没什么办法。 距离大世界已经越来越近了,在这位面星路中去看那里,就像是一幅巨大的画。 那画并不完整,边缘之处参差不齐,缺口之处还在向着世界内部的方向蚕食,偶尔却又会有星星点点的‘火星’再将被蚕食的地方补上。 蚕食与填补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那幅‘画’在他的眼中似乎在逐渐变亮,想到每次进出小世界时黎音都让他闭眼,他思量了一瞬便闭上了眼睛。 几乎是在他闭上眼的同时,一只冰凉的小手覆在了他的眼上,黎音声音轻缓的道:“闭眼。” 耀眼的白隔着眼帘跟她的手掌刺痛着他的眼球,他却觉得黎音的身体在变得越来越冷。 脚下触到实地的时候,那只捂着他眼睛的小手移开了。他只觉得怀中一空,睁开眼去看,原本抱紧他的黎音与夹在他们之间的翡翠琵琶都不见了。 出了什么事…… 他蹙起眉,想着黎音在星路时的异常,难以克制的想到她是不是……伤重到消失了? 四下看了一圈没有她的踪影,蔚绯珩心里慢慢沉下去,抬脚想在周围再仔细的找找,却忽然踢到一块石头。 低下头去看,一把暗淡无光的翡翠琵琶静静的横在那里。 这是……又变回琵琶了? 弯身将琵琶抱起,这琴同他初次见到时的一般大小,约五尺长短,一尺多宽窄,样貌上却有些变化。 初见时她在那槐木盒子里,翠色艳丽,通体澄澈剔透,触手滑润微凉,一眼看去便可知材质极品,但是只有一根锈蚀的琴弦要断不断的挂在那。 此刻的琴身却是色泽灰暗,冷的像冰,有一根琴弦完整,还有一根琴弦只在轴处露了个头,却尽皆布满锈痕。 他叫了她两声,等了片刻都没得到她的回应,他脱下外袍将琵琶裹起来抱在怀里,仔细的辨别了一下方位。 上次他们是直接回到了瑞王府里,而这次大概是因为黎音受伤,他们落在了城外。 好在是离得不算远,又恰好是白天,在确认将琴包严实了之后,他便迈步朝着城里走去,半道上将面具摘下藏了起来。 进城之后他隐隐觉得有些怪异,一时半会的没想出是哪里不对劲,直到拐进了一条巷子,一打眼便看见有两户人家挂了奠字的白纸灯笼,布置了灵堂在办丧事。 快步穿过这条巷子,再入了另一处,也有一家丧葬的。他退出那巷子,随意的再选择了几条一一走进去,统共的五条巷子,其中三条都有人家死了人。 他一直觉得怪异的其实就是城中似乎乍然之间冷清了不少,就连往日那些会在路边乞讨的乞丐都不见了。 这么多户人家都在几天之内死了人,有些不太正常。 看了一眼怀中的琴,他放弃了继续探寻的想法,朝着瑞王府走去。如果到了晚上,黎音还是这样没有好转,他就带她去灵铺,看看能不能遇上那位女掌柜娑罗。 翡翠琵琶铮然的一声轻鸣像是响在他心底,回荡成微弱的呼唤:“绯绯。” 听到她的声音,他莫名的感到松了口气,将琵琶向上抱了抱,压低声音道:“你怎样了?” 良久的寂然无声,琵琶再度响起的声音比之刚才更微弱了一分:“……困。” 困? 蔚绯珩哑然,对她的情况放心了许多,脚步也不自觉的轻快了。 穿过这条巷子是东大街,再向前走一段是一处关帝庙。此时正是正午,他才要穿过东大街,却恰巧有一队出葬的百姓经过。 他缓缓的后退了几步。 正午出殡本是忌讳,会招致凶灾。他幼时同大师一起出门时便曾见过,有一户人家不知是信了哪个江湖术士的鬼话,居然正午时出殡了。 当时那 分卷阅读89 些普通人看不见,他却是看的清清楚楚,有一只颈上吊了粗绳的女鬼,舌头吐出老长,就扒在那棺材底下,一双鬼眼盯着送葬队伍中的人,满满的都是凶戾怨气。 那女鬼在看到他时露出垂涎欲滴的神色,不过却忌惮着在他身边的大师。盘桓良久之后还是朝他扑了过来,被大师收服制住,念了往生咒送走了它。 而此刻,面前这一队八个人抬着棺材走过,抬棺的人落脚不重,那一具棺材看上去棺板不厚,但若里面有死人,不该表现的这般轻才是。 他多瞄了几眼那棺材,也没发现什么,便站在一边等着队伍过去。那一队人尽皆深深地低着头,只有在队伍中后部的一个老人偶尔会抬头看一眼,神情中藏着惊慌。 队伍的最后面是一个杏色衣裳的女子,容貌清秀,气质和婉。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那女子还转头对他和善的笑了笑。 蔚绯珩没有回应,反而是收回了目光。他无法确定这女子是什么,只能知道她不是怨魂。 那女子见他不看自己了,也没纠缠什么,依旧默默的跟着送葬队离开。 蔚绯珩没再去看,那队伍过去后他又等了一下才穿过去,一路上并没再看见置办丧事的人家。只是在关帝庙门口,看见了进城以来的第一个乞丐。 那乞丐半躺在那,面前摆着一只破碗,偶尔有路过他的行人会给他扔上一两枚铜板。虽然他此刻看上去形容消瘦,神情痴傻,但从体型还是能看出来,这人原先该是个高壮的汉子。 这乞丐见蔚绯珩经过,忽然对他露出笑容,从地上爬起来蹭到他旁边,但是在看到他怀中用黑衣裹着的琵琶之后,便停下不再靠近,只痴笑着对他道:“你真好看。” 被一个明显痴傻的男人夸自己长的好看是什么感觉? 蔚绯珩有些哭笑不得,这乞丐没傻的时候怕不是个断袖。 摸了摸怀里只有些碎银子,几张银票,他摇摇头就准备离开。倒不是不舍得给,只这乞丐明显呆傻,给了他银子反而可能害了他。 那乞丐见他要走也没做什么阻拦之类的举动,只是蹲在那里呜呜的哭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好看”“可别人也喜欢好看的”之类言语,念着念着又大笑起来。 ☆、寄主最讨厌 蔚绯珩抱着黎音一路回了瑞王府,进了屋便吩咐刘伯不许别人打扰。 待刘伯也退出去之后,他将翡翠琵琶放在塌上,揭开了裹着她的外衫,戳了她两下。 翡翠琵琶抖了抖,缓慢的向旁边挪了点距离,锈蚀的琴弦轻颤,琴响化作黎音沙哑的声音:“痒。” 听着有气无力的。 蔚绯珩皱眉问道:“你还好吗?你的妖丹……我怎么还你?” 黎音半晌都没有动静,在蔚绯珩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琵琶再度响了几声:“现在还不了。” 她慢悠悠的飘在他面前,摇摇欲坠:“你有没有品质好些的翡翠或者玉石?让我吸收一些好不好?” 蔚绯珩点头,叫了刘伯去库房里搬了品质上佳的翡翠玉石,尽皆堆在了屋子的一角,抓着黎音就要把她放在玉石堆里。 黎音连忙挣脱了,要他先搬一块石头放在屋子正中,又让他取了笔沾上水,她自己在半空中慢悠悠的飘,而他则拿着笔跟着她飘的轨迹在地面上画线。 理由是她现在没手。 黎音要他画的是聚灵阵,这阵法最是要求精确,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蔚绯珩拿着毛笔跟在黎音底下连着十七八次被她要求重画,再好的耐心也渐渐磨没了,更何况黎音只说他画错了,却不能更详细的告诉他该怎么改进。因为他完全没有关于阵法的认识,也没有灵识,不懂得如何以灵识带动去画。 这么画下去大概除了运气够好一遍就成,怕是要一直画到明天也画不出来。 他将笔放下,还在半空晃悠的琵琶立时就发现了,飘到他面前围着他转,琴音叮叮咚咚的响,同她此时的声音一般哑哑岔岔的:“怎么不画啦?别放弃啊,再画一遍兴许就成了。” 蔚绯珩看了她两眼,又看看手中毛笔,一把将她抓住,走到门边对一直守着门的刘伯道:“麻烦刘伯为我去取些胶来。” 刘伯目不斜视的应了一声便去了,不过片刻就不知从哪拿了一罐鱼鳔胶给他。 蔚绯珩接过来,一手把黎音按在了塌上,不顾她沙哑的哭嚎,用刷子细细的在琴身底部刷了一层胶,再将那根毛笔粘了上去。 直到鱼胶干了,他又伸手拨了一下那根笔,没拨动,这才将黎音放开,慢条斯理的收拾了一下东西道:“行了,你自己去画吧。” 黎音面朝下的趴在塌上,一动不动。 她觉得自己已经生无可恋了。 屁股上被粘上一根毛笔,她还得用这个去画画?! 纵观飞天史上多少飞天寻得了温柔的寄主,甚至还有的修成了道侣,成为一代佳话…… 为什么 分卷阅读90 她的寄主这么简单粗暴……?! 好想反抗寄主怎么破…… 见她不肯动,蔚绯珩伸手戳了她一下。 没反应。 寄主大人挑眉,悠闲的坐在一边,凉凉的提醒道:“我觉得你已经越来越像普通的石头了。” 可不是么,灰暗的颜色,粗糙的质感,毫无光泽可言。若不是还能看出些翠绿的底色,就是随便丢到外面去可能都没人会捡。 琵琶开始缓慢的挪动,蔚绯珩觉得自己已经能从一把琴上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怨念。他不屑的冷笑一声,吐字清晰:“不去?” 她知道他下一句就会是:‘那你就别去了。’然后把她扔在这自生自灭。 反抗……呵呵,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反抗的,画法阵能锻炼灵识和掌控力,她超爱画画的…… 黎音默默的飘起来,控制着高度用毛笔沾了水,在地上围绕着那块翡翠雕件画法阵,画好了之后落在那块石头上开始汲取那一点灵性。 这种在天地之间不知多少年才能生成的灵石中所含的灵性最是精纯,她替主挡灾致使灵体受损,最需要的就是这等天地蕴养的灵性。等恢复到一定程度了,她所需要的就是蔚绯珩身上的灵气了。 所以就算灵寄契约非是以他为主,而是是平等的,她也是无法反抗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黎音在心里安慰自己,把身子底下那块翡翠当成蔚绯珩,使劲的吸,一点也不留下。不过片刻,那块半米见方的春带彩翡翠摆件就被她吸食成了一堆碎石块。 飘在半空晃了晃,她等着蔚绯珩帮她再搬一块来,却迟迟没等到这个劳动力。凑到近前仔细一看,黎音简直火冒三丈。 他靠在那里眼睛一直是闭着的! 他压根就没有看她,更别说是接收到她这无声的暗示了。 她沉默的飘到塌上,面朝下的趴在那。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说话,越想越觉得心里莫名的委屈。 寄主什么的,最讨厌了。 蔚绯珩感觉到黎音落在塌上了,本以为她要跟他说话,闭目养神了半晌却没听见任何动静,不由睁开眼去看。 色泽亮润不少的翡翠琵琶琴面朝下,紧紧的贴着床榻,弧度优美的背面冲上,琴身底部还粘着那根毛笔。 她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趴着,一声不吭。 这是生气了? 蔚绯珩轻轻拍拍她,没得到回应,他伸手将琵琶抱了起来,举到面前。 看上去是说不出的死气沉沉,就好像真的只是用了一块翡翠雕刻出形状的死物。 黎音被他举到面前对视,越看他越是气苦,干脆挣脱了他重新趴回去,默默的哭。 蔚绯珩把她翻过来,就看见那琴弦上正往外沁着水珠子,一滴滴的顺着琴弦往下滑,琴面湿漉漉一片。习惯了黎音平常的各种反应,她突然这么无声无息垂头丧气的,他反而不太适应。 ……居然这么介意他把毛笔粘上去吗? 蔚绯珩略略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粗暴了。 他也是有些怕自己一直画不出来,若是到最后她连在空中飘的力气都没了,他更没法画对了。更何况,鱼鳔胶在热水里面会融化的,又不是再也取不下来了。 皱眉想了想,他抬手摸摸她的琴头,将自己的灵力输给了她。 黎音本来是想再也不理他的,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是她还需要他陪她收火,而且他高质量的精纯灵气源源不断的梳理她的灵体,实在是太舒服了…… 还有……他这算不算是在跟她道歉啊? 眼看蔚绯珩眉头拧的越来越紧,黎音纠结半晌,还是没能挣脱灵力的诱惑,琴头在他手心讨好的蹭了蹭。 恩,看他这么有诚意,她只是勉强原谅他而已…… 不沁水珠了,蔚绯珩满意的舒展了眉眼,收回了手。 还挺好哄的。 琵琶动了动,往他身上贴过来,一面还带着些小情绪似的要求道:“还要一块石头,帮我搬过来。” 那根琴弦上挂着半滴泪珠,要掉不掉的,一副你不去我还哭的样子。 待他去搬了,她又道:“每天要五块。” “好。” 蔚绯珩不在意的点点头,上好的翡翠玉石库房里还有很多,她全吸收了他也不会心疼。 “我的妖丹还在你那,你不许离我太远。” “好。” “还要你的灵气。” “好。” “每……每天都要!” 趁着他难得的好说话,黎音得寸进尺。 这要求太宽泛,蔚绯珩皱了皱眉,没有立刻答应。 他还没说什么,黎音自己就先怂了,弱弱的解释道:“我需要你的灵气疗伤,还有……没收到火,还得你先养我……我都又变回琴了,在恢复人形之前都没法拿回妖丹,你就每天给我些灵气……就直到……直 分卷阅读91 到我能再化形,收回妖丹的时候好不好?” 蔚绯珩略微想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 黎音高兴了,磨着蔚绯珩答应她,等她重新化形了,就带她出去吃东西,然后乐颠颠的去重新画了法阵。 不就是屁股上粘根毛笔吗,跟美食和灵气比算什么?她才不会在乎。 哄好了闹情绪的琵琶,蔚绯珩开始思考之前看见的那些办丧事的人家,还有那列正午出殡的丧葬队。 那么多人先后在几天之内死去,还恰好集中在那几条巷子里的人家,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还有那出殡的队伍,自从他那次看见了扒着棺材的那只女鬼,确认了正午出殡会招致凶灾之后,他回到宫里便请求皇兄下令禁止正午出殡。从那些人惊慌的神色上看,他们显然也是怕的,这就更奇怪了。 帮黎音搬了第五块玉石,他便出了房间,向刘伯了解他不在的这些天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刘伯细细的同他一一分说,包括之前赵国来使中,那位丞相赵右被东戎的刺客暗杀了,因为他已经没用了……还有那位玜烟公主早就不是处子之身,还同相好的私奔了,就在前天的时候被赵国的人抓回去了。 蔚绯珩只一听就知道这定是蔚绯珏的手笔,不甚在意的笑笑便过,继续往下听却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他正寻思着去趟京兆府转转,刘伯却拉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蔚绯珩有些好笑的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身高差的锅 刘伯有些神神秘秘的道:“王爷,最近些日子,您还是少出门吧,特别是晚上。” 蔚绯珩来了些兴致,问道:“为何?” 刘伯四下地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老奴听说,近来这城中闹鬼,东大街那边的辛家巷子附近,好多人家家中的青壮男子都失踪了。 这事已经报到京兆府去了,派了很多人去查却都没有什么线索,京兆府尹便继续上报,老奴听说,就这两天吧,似乎是请动了一位供奉大人。” 刘伯其实是很信鬼神的,尤其是跟在蔚绯珩身边,多年下来也真的见过几次怨魂灵鬼。这种好似无形无质,专门影响人的精神的鬼物,他一身的武艺也是没有半分用处。 反而那些有实体的精怪一类他是一点都不害怕,再是长的奇怪骇人,若是它们想来伤害他一心照顾服侍的小主人,他就能直接一巴掌呼过去。 那辛家巷子连带着相邻的几条时不时的都有人失踪,且失踪的时候都是晚上,直到第二天才被他们的枕边人或是家里的人发现失踪这事。 一开始的时候那些人还盼着失踪者能回来,便将事情一直压着。可后来有人在城外林子里发现了一堆堆散落的染血衣裳,尽皆是那些人失踪的当晚穿着的,其中有几件里还有着几根残碎的骨头,上面还有残留有野兽的牙印。 除了这些痕迹,那些人是怎么出了家门,又是因为什么出去,全都没有任何线索。便有人说,这些人定是被艳鬼勾了去,在城外一番风流之后便被吸光了精气,而后尸体又被野兽吃掉了。 刘伯私下里觉得这个说法兴许是对的,若非是那些怪力乱神的,也不会惊动了皇宫供奉去调查。 再者说…… “据说那些被勾走的,尽皆是容貌比较周正的男子……” 刘伯悄悄的看了蔚绯珩几眼,硬着头皮说道。 先不说他家王爷通身的灵气自小招鬼,便看那艳鬼净是挑着容貌不差的去勾,他就没法不担心蔚绯珩。 照他看呐,端看样貌气质,这整座皇城的都算上,也没几个能比得上自家小主人。 “那么,可有人见过这‘艳鬼’吗?” “对外说是没有……不过,京兆府查案那天老奴去凑了个热闹……”刘伯老脸一红:“那天虽然没查到什么线索,但却突然有个人一路跑了过去,神情惊惶。大概是看见了官服,他便冲上去扯住了一名捕快。” 刘伯犹豫了一下,字斟句酌的说道:“这突然跑出来的,就是传出这说法的那人了。只是他当时只似哭似笑的说了一句‘艳鬼,那定是艳鬼……死了,都死了。’,人就晕过去了,再醒过来时已经傻了。” 一个痴傻之人的话语自然是不能去相信了,更何况他是将一切都推在神鬼身上。这条线索也只能是不了了之,然这说法却是传开了。 蔚绯珩抬头看了看天色,在里面帮黎音吸收灵性约是过了两个时辰,距离夜晚还有一阵子。他叮嘱了刘伯继续守着门,顺便守着变成琵琶的黎音,尽量满足她提出的要求之后,他便独自朝那辛家巷子去了。 也不知是出动了哪位供奉……可别是那个人才好…… 只不得不说,缘分是真的奇妙。越是不想遇的,反而就越是会遇上。 蔚绯珩看着面前仰着头鼻孔朝天的黑胖子,压住了自己微抽的嘴角,出于礼貌的问候道:“刘供奉。” 刘其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却不得不给蔚绯 分卷阅读92 珩行礼,梗着脖子的样子简直像是一只山羊,伸出头去却不肯低头吃草,非要直着颈子去够那树叶。不情不愿的敷衍了一句:“见过瑞王殿下。” 这黑胖子比蔚绯珩要矮上许多,因而见礼之后连忙的后退了两步,让自己的仰头能不被误会成是因为身高太矮需要仰视。上下扫了蔚绯珩几眼,有些阴阳怪气的道:“殿下还是少出门吧,这一身的气息哟……啧啧,似妖非妖的,又被妖物还是鬼怪缠上了啊?” 一个“啊”字转了七八个弯。 蔚绯珩没理他。 他知晓自己同黎音在一块的时间长了,沾染上她的气息是瞒不过这些供奉的。黎音虽非妖物,但气息确是像的。 刘其见他不理自己,也不多纠缠,只看蔚绯珩在观察这条巷子,便颇为不屑的嗤了一声:“小小个孩子毛都没长齐呢吧,倒是爱多管闲事。” 蔚绯珩看了一圈没发现怨魂灵鬼一类的气息,基本确定了那套艳鬼的说辞许是不对的。听到刘其的话,他转头对他璨璨的一笑,隐隐露出尖尖的虎牙:“是啊,小小的个毛孩子都比刘供奉长的高呢。” 刘其从他的笑容中感受到了毫不遮掩的深深恶意。 其实他们两个之所以会结下梁子……有一半的原因,是身高。 蔚绯珩幼时身上重灵因而招惹魂鬼,皇宫的五位供奉都为他看过,但除了白峰看出些端倪以外,余下这四位皆是以为他不祥。 白峰无法确定,但却如实说了他自己的感受――就连他也很想靠近还是婴儿的蔚绯珩,时时的待在他旁边,甚至是,将这婴儿当做一块极品灵石去吸收掉。 许是修为的差异,余下的四位供奉反倒没有这感受,却越发有些认定蔚绯珩身带冤孽。 这其中,犹以刘其为甚。这位黑胖子甚至说他是祸害,应该将他以修士灵火生生的煅成灰烬。 蔚绯珩那时懵懂无知,但却能本能的分辨出别人对他好坏,将这对他恶意满满的死胖子记了个实诚。 待他长大些,能明白刘其说过的话语的意思,就更是看他不顺眼。因而在某几次和刘其在皇宫中遇上时,狠狠的瞪了这胖子几眼。 刘其约莫也知晓这小子定是记恨自己曾要将他活活烧死,但也只以为是有人在这小孩耳边嚼了舌根,却没想到蔚绯珩其实是自己记得的。 于是在某一次蔚绯珩瞪了他的时候,这胖子凑过去恐吓道:“小子,总是瞪着别人很不礼貌,不礼貌的小孩是长不高的,以后就会有很多人笑话你长的矮。” 把他当成那种一哄就信,一吓就哭的小孩吗? 蔚绯珩不屑的冷笑一声,微抬了下颌带出一丝不该属于这个年龄的摄人锋锐:“看来供奉叔叔是个极不礼貌的人,这倒是‘人可貌相’了。” 要说长的矮,整座皇宫里除了女子和小孩子,估计就属他刘其最矮! 刘其涨红了脸,但面对一个不过几岁的小孩子又不能过多计较,只能若无其事的自己离开。 这般的开了一个头,慢慢往后蔚绯珩越长越高。小少年容貌俊美昳丽且身材颀长匀称,十三岁的时候就跟刘其一般高矮了。每次见面刘其都觉得像是个提醒,当年自己还恐吓过人家长不高。 于是他们相看两生厌的一直到了现在。 …… 又一次被蔚绯珩嘲讽了身高,刘其哼了一声。好歹也是修为高深的修士,再怎样他也不会跟毛孩子过多分辩。 蔚绯珩点到即止,转而正了神色问他道:“你有线索了吗?这些人的失踪,是人,还是妖物精怪所做?” 总之,不会是怨魂鬼物。 刘其看了他一眼,伸手虚点了点那几户挂了纸灯笼的人家道:“只在那几家门前有些细微的气息残留,似妖似鬼,但是没有怨念,”他面色带了些郑重:“姑且算作妖物吧……它定是身怀某种隐匿气息的宝物,连我都追踪不到。” 蔚绯珩思索了一下,问道:“你何时来的?” “昨天。” “那你昨夜看见什么了吗?” “没有,” 黑胖子颇有些懊恼:“那妖物昨晚没出现。” “今日正午时有一户人家出殡,你看见了吗?” 胖子将头转到了一边去:“中午那会我感到一股妖气,所以出城去斩杀了一只妖怪。普通百姓出殡有甚可看,他们又不比修士,短短几十年寿数便尽了。” 蔚绯珩闻言嗤了一声,语带嘲讽道:“普通出殡是没甚可看,但你可别告诉我,正午出殡会招来凶灾的事情你不知道。” 刘其低哼一声,良久之后才慢慢道:“我虽没看见,不过这附近都没有鬼物气息,可见那出殡的没遇上凶物。如此就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那死者是个行善积德从未做过坏事,也从没被人欺压过的,其二……那棺材里面根本就没有尸体。” 瞄了一眼蔚绯珩若有所思的神色,胖子犹豫了一会,装作漫不经心的指了一下右边道:“今天出殡的人家住那条巷子。昨夜他家 分卷阅读93 的一个男子夜半梦行,我就把他按回去,留了一丝灵识在他身上,然后继续监视有无妖物的踪迹……约莫一个半时辰,我那灵识突然回馈于我……那个梦行的男人,死了。” 没有被妖物残害,也没有被鬼物摄魂,无声无息的,就像是寿终正寝一样自然。 “他长的好看吗?” ☆、歌与梦 “他长的好看吗?” 蔚绯珩忽然开口,问得刘其有些莫名其妙:“啊?” “我说,那个昨夜梦行,后来死了的男人,长的好看吗?” ……你管人长的好不好看,就算活着好看,现在变成尸体也好看不到哪去。 他虽然闭关三年不出,但在他印象中这位瑞王殿下对于男风是很不喜欢的。刘其眼神有些怪异的瞅着蔚绯珩,给出一个自觉比较中肯的答案:“比我丑。” 其实真要说起来,黑胖子除了黑点胖点,单看五官,浓眉大眼,鼻梁挺直,若瘦下来些倒也算是周正。 蔚绯珩越发确定了艳鬼之说不对,勉强压着笑意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时至傍晚,刘其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勉为其难的道:“天晚了,你太招鬼了,看在你皇室的身份上,我就送你回去吧。” 也不等蔚绯珩再说什么,黑胖子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直接就将他丢回了瑞王府。 蔚绯珩略微失神的功夫,整个人已经轻飘飘的落在了他自己的寝居门口。 屋中有女子柔美轻快的歌声伴着琵琶弦响,他不禁庆幸于刘其是直接将他丢在这的,不然屋里那只飞天怕是要被那胖子发现误以为是琵琶精而动手了。 他站在门口略听了一会,完全听不懂,却也能听出她此刻心情愉悦。应该是她在主天时的语言,如同讼念一般的空灵软侬,曲调婉转,尾音自然的略扬。 他似乎从没听见过她唱歌,但不得不说,黎音的声线唱这样的歌曲很是合适,听着身心舒畅。 他上前一步推开了房门,歌声戛然而止,他隐隐撇到内室中像是晃了个人影,再仔细去看,原来是那只翡翠琵琶正在半空摇摇摆摆。 见他进来了,琵琶嗖的在眼前留下一条绿线,撞进他怀里,小姑娘声音娇俏,带着久违的奶音,讨好的笑:“绯绯回来啦。” 蔚绯珩握着她的颈将她提溜起来,微眯着眼睛装作严肃的问道:“我刚刚看着,你是不是能化形了?” “…没…没啊,没有,”黎音挣了挣,没挣开,又不敢太使力气,声音低低软软的求道:“绯绯你别这么抓着我好不好?不舒服……痒。” 蔚绯珩松了手改为半托着琴身走到榻边坐下,神色放松:“我似是还从未听见过你唱歌。” 黎音懒洋洋的靠在他身上,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很诚实的回道:“因为……因为我唱歌走调……” ……走调? 蔚绯珩有些疑惑,回想了一下刚才在屋外听到的歌声,音调转折如意,没有哪处的升降起伏听着怪异。 想了想,他抱了琵琶让她和自己面对面:“那你再唱一遍,我听听。” 黎音扭扭捏捏半天,直到蔚绯珩强调了他听着挺好听的之后,她才又唱了一遍。 依然是用她在主天时的语言,温温软软的,调子柔和悠扬。蔚绯珩细细的听着,还是没听出有哪里不对。 一般若是走调,即便是没听过这首曲子的人都会听出些端倪。可是黎音的歌声他无论怎么听,都只是觉得还挺好听的。不过,这一遍的很多地方似乎都与他之前在屋外听得不同。 黎音唱完一遍,有些忐忑。在主天时她的前辈们就说她唱歌走调,那调子远的,恨不得飞到天外去,真真是浪费了她一副好嗓子。 飞天实是所有生灵中公认的音律最好的,每只飞天的歌舞乐器皆是出类拔萃,历代以来,就没听说过有飞天居然唱歌走调!被说的多了,黎音在这方面其实是有些自卑的,这一首已经是她最不走调的了。 “唔……确实是走调……” 向黎音确认了她唱的与之前是同一首,蔚绯珩慢慢的下了一句定论。 看着琵琶瞬间的向后一倒,蔫蔫的像霜打的茄子,蔚绯珩又补充道:“不过挺好听……如果你不是连续唱了两次,我听不出来。” 这也算是安慰吧…… 黎音低低的叹了口气。 “这歌,若换成我能听懂的语言,能唱吗?” 黎音细细的想了一会,开口清唱:“幽幽青火随我……”声音断断续续的,她开了个头便停下了,摇头道:“不行……换了就不对了。” “那便说说词吧,这歌是唱的什么?” “……幽幽青火随我,坠落星途。 邃邃墨渊开口,寂然无声。 重重雕楼绮阁,满目萧巍。 琰琰荼蘼葬歇,月下横笛。” 黎音有些惭愧的低声道:“我也不知这歌是 分卷阅读94 唱的什么,那次我去拜见主君,在花园里听见他唱这个,就记下了。” 她自己都颇为惊奇,一向音律不好的她这次竟是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只可惜她五音不全,私下里独自唱了许多次,总觉得差着些,不如主君的好听。 蔚绯珩念了几遍,隐隐觉得这个词的最后四字似乎同前面不搭,但这种小事也没什么可计较的,便只点了点头。 晚间睡觉的时候,黎音撒娇耍赖的挤在寄主身边,磨着他将灵力输给自己,感受着灵力一丝丝的游走,只想就一直这样,不化形了,好能天天享受这样精纯的灵气。 回了大世界,蔚绯珩便忙起来了。许久未回来,落下不少事情要处理,时不时的,他还会去那辛家巷子看看。 许是因为刘其一直守在那,那只害人性命的‘妖物’退缩了,这些时日并没再死过人。但是黑胖子也颇为纳闷的同他提过,这巷子中的其他人总是会夜半梦行,不拘男女,尽都出现过这症状。 他每次都将那些人按了回去,好在他们并没有像之前那男人一样死的莫名其妙,被他按回去了便安稳的一觉睡到了天亮。 他也怀疑是不是有魇魔作祟,勾动着这些凡人梦行,进而吃掉他们的梦境与精气。但他以灵识整夜整夜的搜寻也没有什么发现。 蔚绯珩暗暗留心着这件事情,时常的去查阅卷宗。 以往有过两桩魇魔作案,但只是吃了几个梦境就被一个普通的人类修士抓住杀死了。刘其虽然貌不惊人,但他身为供奉,修为也只在白峰之下,若是那等魇魔,不可能逃过他的灵识。 而这几天中,蔚绯珩无论多忙,都会抽出时间来将自己的灵气分给黎音。翡翠琵琶色泽日渐通透瑰丽,琴弦上的锈蚀都不见了,却一直没有重新化形。 他觉得奇怪,问了她时她便支吾着也说不出所以然,只缠着他要灵气,每晚厚着脸皮贴着他。 蔚绯珩睡着睡着忽然的醒了,迷蒙了一会侧头去看,原本一直紧紧贴着他的翡翠琵琶不知去哪了。 闭了闭眼压下困意,他揉着额头坐起身来,四下环顾一圈没见黎音的踪影,他不由蹙起眉。 不知道黎音是跑到哪去了……她现在又不能化形,若是跑出府去,无论是吓到普通人还是被刘其发现都不好。 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他起身下榻推门走出了屋子,隐隐的歌声在西侧响起,听着像是黎音在唱歌,他循着声音走过去。 西侧是一处荷花池,池中央建了一座屋顶卷棚歇山式的水榭,歌声便是从那里传来。 他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天色并不很暗,他能轻易地看清面前事物,直到走进了水榭,一路上他一个人也没遇见。 他走进去之后,黎音止了歌声,咯咯笑着朝他跑过来,一身浅粉衣裳衬得她比那池中盛放的荷花还要娇艳。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记忆中黎音从未穿过除去水碧以外的颜色,而且…… “你……你能化形了?”他问。 黎音不答,只轻笑着,语声娇糯道:“王爷,你可喜爱我么?音音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从此都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就只有我们……” 蔚绯珩只觉背脊蹿上一股凉意,不由后退了几步。她不是黎音……黎音从不这么称呼他…… 面前的女子脸面变得模糊,只剩一张血盆大口无比显眼,里面是细细密密锯齿状的尖牙,狞笑着朝他扑了过来。 蔚绯珩一惊,倏然的坐了起来,微微的喘息。他坐在床榻上,就在屋子里没有出去。 ……原来是梦。 他稍微松了口气,可转头看去,依然没见应该在他身边的翡翠琵琶。 莫不是黎音当真跑了出去,他才做了刚刚那个梦吧…… 指尖轻点眉心揉了揉,他缓缓下榻,房门就在这时被推开了,蔚绯珏一身便衣走了进来。蔚绯珩一愣,呆呆的唤道:“皇兄……你怎的来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光大亮……他竟一觉睡到了这个时候? 蔚绯珏摇摇头,看着他宠溺的轻笑:“皇弟,你这府中守卫不行啊,待明日朕派些人来给你用吧。” 一丝丝的凉意侵袭而来,蔚绯珩几乎是在瞬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面前的人不对……蔚绯珏就算不叫他珩珩也不会叫他‘皇弟’……更别说是这种私下谈话且不涉及政事时面对他自称为‘朕’。 面前的人也逐渐模糊了面容,阴森冷笑着一步步靠近他。他想跑,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绯……绯……” 黎音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似乎有些远,正越来越近……他忽然被人推醒,身子一挺倏的坐直了,睁眼便见黎音被放大的娇颜。 她正满脸关心的看着他,温柔的道:“你做噩梦了吗?” ☆、情思 ……刚刚又是梦? 蔚绯珩薄唇微抿,点了 分卷阅读95 点头。 黎音笑了笑,一点点贴靠过来,忽然的抬了头,轻轻吻上他的唇,柔软的舌尖舔舐着他的唇瓣,略微描摹,在他怔愣的时候撬开他的牙关探了进去。 “主人……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黎音吻着他,模糊的低语。 他有些茫然,思绪如陷云端,迷迷蒙蒙,断断续续……只觉得自己有些热……是天太热了。 黎音的一双小手从他的腰间慢慢的向上攀爬,钻入他的衣襟,贴覆在他胸口不安分的滑动,慢慢将他的寝衣挑开。 那双手冰凉,坚硬……像是石头…… 他有些悚然,定睛去看,面前的哪里是黎音,分明是一个没有面目的石人与他紧紧贴在一起,而那石人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融化变成了冰冷的水,将他淹没了。 窒息的感觉层层的纠缠住他,他就要被溺毙,却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一动不能动,只能这样在绝望中慢慢的等死…… 一双手臂就在这时环绕住他,一把便将他捞了出来。柔软温润的女体贴了上来,耳边是黎音轻轻的呼吸,软糯的声音安抚着他:“绯绯……我在呢,睡吧。” 分明声音是同他刚刚的梦境之中的一样,听着却难言的真实,让他莫名的心安。 身边栖着温软的娇躯,有些娇小,却同他无比契合。他好似一直能听见黎音轻柔的呼吸声,那一双手臂始终紧紧抱着他。 他稍有些不安稳,黎音都能感觉到,在他耳畔低糯的一声声轻唤,安抚他入睡。在这之后便是再有梦境出现,也不过只开了头便悄然消散了,连丝记忆都没留下,他就这样一夜无梦的睡到了天亮。 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逐渐变得刺眼,他几乎是在睁开眼的瞬间便清醒了。侧过头去看,黎音的小脸与他近在咫尺,五官精致绝美但却苍白而虚幻。 此刻她整个人都像是一个半透明的幻影,他的目光甚至能穿过她看到后面淡蓝色绣云纹的纱帐。 她的双臂依然紧抱着他,他也能感受到她的身体似是柔韧而温热的,小心的伸手去触碰她,没有穿过去,但也没有实感。 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碰触,黎音扭了扭身子躲开他的手,皱皱眉又贴了回来,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身上。 也不知她是梦到了什么,咂了咂嘴低声呢喃了一句:“……甜的……别跑……”然后忽然张开嘴,一口咬在他的颈窝。 她的力道不大,牙齿却在不安分的轻轻磨动,过后又停下来,舌尖舔了舔他被咬的地方。 一阵酥麻流过全身,他僵了一下,连忙就想挣开她,那湿软的小舌缩了回去,柔嫩的唇瓣却覆上来,一下一下似有若无的吮吸着。 像是小兽在面对挚爱的美味,想吃却又舍不得。 他不自觉的有些身子发软。 黎音的动作停下了,他才想要起身,还未来得及动作,便听见小姑娘低低的一声咿唔。 她要醒了? 蔚绯珩一僵,下意识的紧紧闭上眼睛装睡,随后又暗暗唾弃自己……他又没做什么,明明被咬的是他……他为什么要装睡…… 想归想,装还是要装的……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 黎音虽然醒了,一时却又不想动弹,像爱娇赖床的小奶猫一般,惫懒的蹭蹭床,舒展了身体,这才慢慢的的撑起眼皮。 昨夜有什么东西勾动了蔚绯珩的梦境,险些就把他勾走了。她发现之后就一直守着他,直到天光熹微时才小睡了一会,被寄主日日养着才补回来些的灵力又消耗了不少,困的很。 懒洋洋的半支起身子,却见蔚绯珩双目紧闭呼吸平稳,竟还在睡。看了眼窗外天色,黎音起身的动作放轻。 往常的这个时候蔚绯珩早就起了,要么是去上早朝要么是去忙什么别的,现下还睡着,怕是昨晚被折腾狠了。他毕竟是没修炼过的普通人类,如昨天那种程度的勾动梦境,大多数凡人怕是连第一重都脱不出来。 还睡着也好……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双手,身上躯干时隐时现有翡翠琵琶的虚影……还睡着就不会看见她现在这模样。强行化形只化了一半,看着定是同那些怨魂似的,半透明的丑死了。 况且,化形了就不能理直气壮的索求灵力了。趁着他没看见,她还是赶紧收……回…… 一双黑瞳正直直的看着她,澈若秋水,朗若晴空,完完整整的映着她的模样。 蔚绯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目光凝在她身上,一瞬不瞬。 黎音的动作比脑子快了一步,就这么在他注视之下消散了半化形的虚影,变回了一把琵琶。 完了……他全看见了…… 翡翠琵琶生无可恋的摔在了塌上。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转换形态的速度怎么这么快!比脑子还快!简直要被自己蠢哭了好吗…… 倒在床榻上,视线范围里只有天花板的黎音,完美的错过了蔚绯珩薄唇微抿,面颊逐渐熏红的场景。 他会睁开眼睛, 分卷阅读96 只是因为黎音爬起来之后半晌没有动静,他以为她已经不在这了……方才被她咬着,原本淡化的梦境瞬间清晰。此刻只是看着黎音他都觉得有些羞耻和惭愧。 他从未做过这样的梦,一切细节回想起来尽皆纤毫毕现。往常若是做梦大概醒了就会忘,就算梦中如何惊险,或多或少也会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做梦而已。 但是这一次的梦,当他梦见伪装成黎音和蔚绯珏的怪物扑过来的时候,梦见他被冰冷的水淹没束缚的时候,濒临死亡的感觉真实而强烈。如果不是黎音及时将他拉回来,他怕是真的会死在梦里。 思及黑胖子说的魇魔,他也不由怀疑起来,莫不是真有能在刘其眼皮子下杀人的魇魔? 黎音听见蔚绯珩起身,她掩耳盗铃一样的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一动不动的装死。希望寄主大人方才还困着,没看清她,不知道她之前是能化形的…… 她被一双手从被子里挖出来,被蔚绯珩放在腿上同他面对面。 眼见蔚绯珩一脸严肃的就要跟她算账了,黎音连忙重新化出形体,一脸诚恳的认错道:“我错了绯绯,我前天就能化形了,但是你的灵气太精纯了,吸收的时候太舒服……我就是怕化了形你就不愿意这样天天给我灵气了……你别生气……” 手中的翡翠琵琶忽然变成妙龄少女的虚影,她双腿分开跨坐在他的腿上,一脸的真诚,双眼带着忐忑紧紧凝着他的脸,而他的双手握着少女纤细的腰。 分明看着是虚幻的,手中触感也没有实体,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她是柔软的,温热的。 蔚绯珩呆住,梦中的情景不受控制的浮现在脑海,他有些窘迫,略有慌乱的松开手,手心里绵软温暖的感觉挥之不去。 “绯绯,你的脸好红啊,”黎音稍稍跪直了身体,向前蹭了蹭,双手捧起他的脸细细的看:“恩,还有点热……” 脖子和耳尖都红了,莫不是被勾梦的东西吸走了些精气,生病了吧? 黎音有点自责,要是自己再发现的早些就好了。也莫怪那东西盯上他,无论是模样还是内里,干干净净灵气精气充沛的蔚绯珩都很吸引她们这些非人类……就连她也很想咬他两口,只是平常不敢而已。 微凉的柔荑贴在脸上,娇嫩细腻的触感完全不似梦中冰冷坚硬。毕竟梦中那个只是伪装成她的……不是她。 他怔怔的看着黎音粉嫩的唇瓣开开合合,任由她一双小手在脸上身上摸来摸去的检查他的精气有没有被吸走。 半晌,他伸手握了她的纤腰将少女提起来放在塌上坐好,自己则稍微后退了一点,微垂着眸子不敢看她,一时忘了自己本来要问什么,最后也只是问道:“你……你不是说,化了形,就不能变回琵琶了?” 黎音心里一紧,语速极快的表忠心,指着自己脖颈,眼泪汪汪的装可怜:“我灵体受损还没好,化形也不能完全,所以才能转换形态……” 所以别生她的气,她再也不敢贪图寄主大人的灵气惹…… 蔚绯珩顺着她的指尖看到她颈上那道依旧明显的疤痕,眸光微黯,伸手小心的轻抚,依然没有实感。 他低叹了口气,别过头去道:“下次别骗我……想要灵气跟我说。” 这么温柔?好像没生她的气啊…… 黎音心里高兴,扑上去在难得温柔的寄主身上蹭蹭,讨好的连连答应,就差再长出一条尾巴来摇摇了。心里喜滋滋的想着,真是不枉她一直对他这么好了。 事情解决了,黎音胆子又大回来,颇为好奇的问道:“绯绯,你之前梦见了什么?” 蔚绯珩俊脸一红,良久才道:“……你。” “啊?” “我说……我梦见有怪物伪装成你和皇兄。” “恩。”黎音点头,看着蔚绯珩等着后续,寄主却没反应了。黎音几乎抓狂。 有怪物伪装成我和皇帝陛下……然后呐?然后呐?! “没了。” 蔚绯珩冷漠脸,及时拉走了话题,问出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我昨晚做梦……是我自己做的,还是怎么……” 到底是有魇魔,还是他自己,对黎音…… ☆、第 57 章 虽然蔚绯珩的问题听着有些不清不楚,黎音却大概能明白他是想问什么。 仔细的想了想,她斟酌着道:“应该不是魇魔,但确实有东西勾动了你的梦境,它根据你的记忆去勾动……若要说起来,也算是你自己在做梦,它只是起了牵引的作用。 如果你没能脱离出来,被它成功牵引了,梦境就会完全由它主导,你会认定梦中一切都是真的,答应了它什么,就真的会被它拿走,而在梦中死了……也就真的死了。” 蔚绯珩面色有些复杂,暂且压下翻腾的心绪,他问道:“你能确认是什么在勾动我的梦吗?” 黎音回想着后半夜与那东西的交锋,也忍不住皱眉。 那东西很奇怪,似妖非妖,似鬼非鬼 分卷阅读97 。它勾梦的手段分明极其拙劣,只能以目标的记忆去牵引而没有织梦的本能,由此可以确认它必然不是魇魔,但它勾动的程度却更为剧烈。 魇魔织梦骗得梦主同意给它精气并能在最后将梦境吃掉壮大自己,强大到一定程度才能将梦主的精气全部吸走致其死亡。 但昨天那东西,摆明了是要将蔚绯珩整个人都勾走,被他接连摆脱了两重梦境便恼羞成怒想要强行拉走他的魂魄,只是被自己阻碍了因而没能得逞。 那东西的气息她隐有些印象,似是在主天时曾接触过,但是却并不完全相同,一时间也无法确切的想起。 想了想,黎音再度将形体散去,在蔚绯珩面前变回了琴,而后整把琴越缩越小,直到最后只有一枚玉佩大小。 琵琶形状的玉佩在他面前漂浮,蔚绯珩伸出手,黎音就落在他的手心蹦蹦哒哒,阳光下润泽的几乎透明:“呐,你找根绳子把我串上,我贴身保护你,我们一起去那巷子看看。” 昨夜交锋她其实是占了些便宜的,毕竟身在王府之中有舍利子的法阵护着,挡去不少。若非之前为了帮助花泮耗费了舍利子的力量,那东西根本就没机会将能力投射进来。 不过这也给她敲响警钟了,那东西不管是什么,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灵体受损倒是能让她以这种方式无死角的保护他了。 蔚绯珩犹豫半晌,在黎音的再三催促之下,取了根细绳,将她挂在脖颈上。 以这种方式跟着蔚绯珩出去玩的感觉颇为新奇,黎音有些兴奋。趁着没人注意,跳到了他的肩上,趴在那里装作装饰物,时不时的偷偷同他说说话,只觉得今天蔚绯珩对她的容忍度超乎寻常的高。 眼看快到那条巷子,蔚绯珩忽然抓起她塞进了衣服里,毫无阻隔的贴附在他的胸口。黎音只觉得眼前瞬间一片黑暗,只能嗅到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对她而言香甜无比,恨不得舔舔咬咬,把他吃下去才好。 几乎是他将黎音放到胸口的同时,一身白衣的刘其便出现在蔚绯珩的面前。 黑胖子原本尚算平淡的神色在目光落到他胸口时瞬间变得严肃,目光锐利如同要将他穿透。 黎音缩在蔚绯珩胸口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如有实质的杀意像一把把刀子要将她凌迟碎剐。 蔚绯珩抬手按住胸口,将翡翠玉佩严严实实的护在了手心,若无其事的招呼道:“刘供奉。” 刘其看了他一眼,一只手缓缓抬起握住背后探出肩头的剑柄,淡漠道:“王爷还是莫与妖物为伍。” 蔚绯珩垂眸轻笑道:“只是一枚玉佩罢了,我一直戴着。只是昨晚我遇到妖物了……许是那时沾了气息,让刘供奉误会了。” 刘其握着剑柄的手紧了一分,但终究还是没有□□。 蔚绯珩对那妖物护得厉害,他们又是贴身的,离得太近,刘其没把握在不伤害到他的前提下斩杀黎音。 空着的左手暗暗捏诀,刘其寻找着能将妖物斩杀的机会。面前的瑞王分明是被这妖物惑了心智了,刘其尽量柔和的劝慰道:“王爷,对于妖物而言,人类仅是食物……就算它暂时不吃你,也只不过是在玩弄猎物……还请殿下将那妖物交出来。” 蔚绯珩抿紧了唇,他不知该怎么说,刘其固执得很,对于妖物一向斩尽杀绝……只怕无论自己怎么说,他都只会认为自己是被黎音迷惑了的。 黎音隔着衣物被蔚绯珩护在掌心,感觉到外面那修士身上杀意不减反增。勉强静下心来想了想,她从自己的小空间中取出那枚海螺珍珠,灵识传入其中。 黎音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听着像是从他头顶过来的,有些微弱却很清晰:“绯绯,如果告诉他,我不是妖物,这黑胖子是不是就不会纠缠我们了?” 蔚绯珩抬眸看了刘其一眼,黑胖子一手握剑,一手捏诀,神情肃然却显然是没听到黎音的声音。沉默一瞬,他道:“若她不是妖物,不会害人性命,刘供奉也要杀她?” 刘其皱眉冷笑:“妖气那么明显,又怎会不是妖物?” “那是你感觉错了,”蔚绯珩反驳道:“当初你不也觉得我身带的是冤孽,实际却只是重灵。” 忽然想到当初在宫中遇见过白峰,他又连忙补充道:“当初白供奉也说过她不是妖物的。” 听他提到白峰,刘其不由有了些犹豫。 黎音连忙传音道:“我是飞天,属仙灵,不是妖物……鉴妖符……绯绯你问问他有没有鉴妖符。” ‘鉴妖符’?蔚绯珩默默思忖了一下,觉得应该没有听错这个词,不动声色的道:“……她是仙灵,并非妖物。你若不信,大可用鉴妖符试一下。” 听到‘仙灵’和‘鉴妖符’这两个词,刘其本心上已是信了几分,握剑的手略略松了一丝。 仙灵……他是听说过的,于宗门的记载之中,那是唯独上界才能孕育出的生灵。它们生而蕴有妖丹,最重自身纯净,除非顺应天势,否则断然不会乱作杀孽。 而鉴妖符,原也不是此界能有的。 分卷阅读98 在他的宗门中曾有前辈成功飞升,多年之后回到此界便带来了二十枚鉴妖符。 这种符箓仅有小指指节大小,就承载体的大小而言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且其在鉴别是否妖物上从不会出错,哪怕只有极微薄的妖血也能鉴别出来。而这等在大世界都算得上神奇的东西在主天中毫不起眼。 他等修士日日苦修不缀也不过是为了能飞升到更高一层面,更加贴近于道。 因为能借此初窥上界法则,宗门中将这符箓看做珍宝,捂的严严实实。所以能同时知晓‘仙灵’和‘鉴妖符’的就算不是上界孕育也脱不了关系,而同上界相关的就算是妖物轻易也做不得孽。 况且主天的生灵受其庇护,做了孽会由主天自行降下天罚,而其它世界生灵不得插手。插手者必然会在一时三刻之内经历天人五衰而死,以身代主天生灵之劫。 萦绕身侧的杀意渐消,黎音稍稍松了口气,蔚绯珩也趁热打铁的道:“她是我养着的,皇兄也知道此事,况且昨夜有妖物勾动我的梦境,也是她救了我。” 刘其一双手松松合合,终究还是放下了,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朱红色的丹丸递过去道:“你让它把这个吃下去,若它真不是妖物,吃了什么事都没有。” 蔚绯珩略微犹豫间黎音已经从他衣领中爬了出来。仔细分辨了一下药丸的气息后便彻底放下心来,只幻化出头部的虚影一口就将其吞了下去。 不过是遇到妖血才会激发出剧烈毒性的药物,对她而言就跟吞了一块糕点差不多。 刘其看见黎音的虚影时眼角跳了跳,勉强压下动手的欲望。在等了一会之后见黎音确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也只能相信她的确不是妖物。 “刘供奉来找我,原是有事情要同我说的吧?” 见黎音吃了药丸也没什么事情,蔚绯珩再度将琵琶玉佩护在了手心,转移话题道。 刘其分了一丝心神留意着黎音的一举一动,慢慢回答道:“破晓之时,有一整户的十个人同时梦行,被我按回去之后……无声无息的死了。” 同之前在他眼皮子下死去的男人不同,这次的十个并不是直接死亡,而是睡梦中被勾走了魂魄,他出手也只救回了其中九个。他将这些魂魄一一还回去,在魂归肉身的瞬间彻底死亡的有七个,剩下两个也已经痴傻了,只呆呆地念着‘我死了’之类的话语。 “这些人全部在梦中相信自己已经死亡,并自愿将魂魄贡献出去……我主修杀伐之道,入不得他们的识海,无法解救……若是韩兄没有闭关,以他心宗的传承兴许比我在这里要更管用些。” 默默对了一下时间点,黎音从蔚绯珩手心露了个头,小声问道:“那东西勾魂的时候,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天刚破晓的时候,倒像是那东西在瑞王府勾蔚绯珩不成之后便跑到这里来勾凡人的。 刘其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忽然问道:“你会不会搜魂?不伤魂体的搜魂。” ☆、搜魂 普通的搜魂之术刘其是会的,但这术法过于歹毒,是由施术者以法力纠缠灵识强行侵入被搜魂者的灵魂深处翻找自己想要的信息。 由于每个人的气息不同,如此侵入相当于强行烙印,必然使被搜魂者魂体大损,在极度痛苦之中死去,因而也被列为禁术。 但若是由通体气息纯净的仙灵来施术则完全不同,最多让受术者昏迷一段时间而已。 说到底他也是想以此判别黎音到底是仙灵,还是机缘巧合知晓一些上界事情的妖物。 黎音没他这么多弯弯绕,见他问了,便点头道:“会。” 刘其审视的看了她一会,转身朝着巷子深处走去:“同我来吧,既然你会,便施展一下,从他们的记忆和梦境之中许是可窥到些端倪。” 巷子尽头处的一间院落便是昨夜死了人的,尸体还未搬去义庄,浑身青白僵硬。除了他们脸上糅杂了惭愧悔恨的诡异笑容以外,同普通寿终正寝的并无什么分别。 “你对他们锁魂了?”黎音凑近过去便看见七具尸体上尽皆贴着一张已经残损了一半的符箓。 刘其点头,有些惭愧的低叹了口气。 这些凡人的魂体多少沾上了点勾梦妖物的气息,他也是动过搜魂的心思才将他们的魂魄暂时锁在体内……但是由于搜魂术可能造成的后果,他一直在犹豫。 这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个就只有尸体,黎音没了顾忌直接转换了形态,走到第一具尸体前,伸手按在他的头顶,闭上眼睛将灵识透了进去。 灵识聚成的小小人形出现在一片虚无死寂的识海中,黎音随便寻了个方向向里走,眼前时而掠过残碎的画面,很混乱,互相之间偶尔会有些联系。 毕竟只是锁在尸身中的魂魄,能存留下来的只有其生前印象较深的。黎音看了几幅便忍不住厌恶的皱起了眉。 这具尸体的主人生前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被他记得最深的尽皆是欺压别人的画面,其中 分卷阅读99 一幅竟是他强行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拖进无人的死巷中想要对其施暴。 那小女孩衣衫脏破,面容也脏兮兮的看不太清样貌。她拼命的挣扎,大喊大叫引来了人,他没能成功,便将她毒打了一顿之后,赶在来人之前走了。 没有寻到他的最后的梦境,黎音从他的识海退出来,走到第二具尸体前,进入其识海。 这第二个人同刚才那个是表兄弟,人品之恶劣不遑多让,甚至更让人恶心,他的记忆碎片简直不堪入目。 这人生平最得意的事情,是发现一座据说很是灵验的寺庙外墙上的一处狗洞,以及画得一手好画。 他时常的通过那处狗洞摸到女香客暂居的地方,□□了她们,事后还会根据记忆将她们画成春宫图,以此作为要挟,那些女子吃了亏也不敢泄露出去,因而更被他占去了便宜。 他最后的梦境之中是正要侵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却被她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首捅进了心脏,结束了这肮脏的生命。 黎音退出来,只觉得这两人真真是该死,她被恶心到了,脸色便有些难看。 对上蔚绯珩关切的眼神,她勉强笑了笑,不想将这些腌臜事说给他听,平复了一下心绪之后去查看第三个人。 这人是个秀才,屡次会试不中,便入赘于这户人家。他的记忆碎片中较多出现的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黎音一开始以为这女子便是他的妻子,后来才发现她应该是他妻子的姊妹。秀才似乎对这女子一见钟情,想求娶其做平妻却被当众拒绝了,黎音甚至能从那画面中感受到秀才的羞恼怨恨。 女子嫁给了一个商人,秀才带着妻子去参加了婚礼,皮笑肉不笑的送上一句祝福。 不知是过了多久,那女子怀了身孕,看着像是快要生产了。秀才偶尔能看见这女子,因为要守礼而没有靠近。 再向深处走,半晌都没有看到碎片了,黎音本想要退出去,身周原本死寂的识海忽然波动了一下,一幅幅散乱的图画如同一波汹涌的浪潮。心知这必然是秀才记忆至深的东西了,她停下来仔细去看。 有他在一间屋子中的画面,面无表情的坐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有他同妻子说话的场景,一个下人神色慌乱的跑进来汇报了什么事情,秀才的情绪顿时波动起来,有喜有悲还有些似是终于等到了什么的快意,混乱的交织在一起。 再后面的画面,是一具棺材。 本是要下葬了的,却似乎是棺材中有什么不妥,站在周围的一众人尽皆神色惶恐。后来他们还是将棺材启开了,里面是那拒绝了秀才求亲的女子,脸上铺着厚粉化了妆容。 那些人从这女子身下抱出来一个哇哇啼哭的女婴,羸弱的婴孩身上还染着鲜血污物。 许久的沉寂之后,众人窃窃私语该如何对待这个婴儿,秀才忽然却上前一步,他的声音像是响在黎音的脑海,缥缈却很清晰。 他说:“这是棺材子,是灾星,她的父母定都是被她克死的……应该把她淹死,或者丢到城外去给野兽吃了。” 连续的使用搜魂颇为耗费灵识,黎音退出秀才的识海之后,本就半透明的身影更加虚幻了一分。 蔚绯珩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灵力传了过去,低声问道:“你还好么?” 黎音笑着点点头,放心的倚在蔚绯珩身上稍作休息。还剩下四个没看,这几具尸首身上的锁魂符已经燃了大半,她需要在符箓尽毁之前看完。 得了寄主的灵力补充,黎音开始去查看第四个人。这第四个死者是一个女人,是她刚看的那秀才的妻子,同黎音查看的前两个死者是亲戚,也是这些时日死亡的人中唯一一个女子。 黎音从她的记忆碎片中确认了那被秀才一直惦记的女子实是他的妻妹。秀才的妻子对自己的妹妹是嫉恨的,尤其是在她成亲没多久,她的夫君就想要求娶自己的妹妹,还是要抬成平妻之后。 因此被她记忆至深的都是她的妹妹陷入窘境的时候,还有些是她们年幼时,她陷害了妹妹并且成功的时候。 黎音在这女子的识海深处看到了有关于那个棺材子的画面,那女婴没有被杀死,而是被一对老人带走,只是在女婴长大一些之后,老人便过世了。 秀才的妻子每次看见这女孩,都会想起从小就比自己受宠受欢迎的妹妹,于是便时常的磋磨她,让那已经是十一二岁的少女瘦弱的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再后面是秀才的妻子发现这少女自己要出城。她原以为少女是要与人幽会,想着要抓奸便偷偷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一处树林里,只见少女心不在焉的拨弄着一颗药草。 她藏在树后等着,却忽然看到远处竟是有一只斑斓猛虎蛰伏,一步步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少女。 当看见那猛虎朝着少女扑过去的时候,她捂着嘴,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黎音看了这些,隐隐觉得这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一点也不可惜,挺应该的。但昨夜那‘妖物’竟然想勾走蔚绯珩,可见 分卷阅读100 也不是什么专门挑着坏人去害的,就只为了这个她也得将这‘妖物’找出来…… 第五个死者是一个老人,他是管理这附近共计八十七户人家的里正,秀才的岳父。 据蔚绯珩说,几天之前,他们才从小世界回来的那天正午有一户人家出殡,送葬队伍中便有这个老人。 黎音一开始查看的两具男尸生前是这老人的侄子。从老人的记忆去看,他分明是知晓自己的侄子都做过什么恶心事情,但他却什么也没说,甚至包庇了他们。 那在棺材中被生下来的女婴是他的亲外孙女,但只因为秀才说她是克亲的灾星,他相信了,便一力主张将这女婴弄死。 女婴的祖父母不顾他和众人劝阻,将自己儿子留下的这唯一骨血带走,但是没过几年便被这灾星克死,那孩子流落在外,他也从不去注意。后来听说大女儿将女孩带回去做奴仆,也没再说什么,只对自己一直宠爱却被克死的小女儿有些惋惜。 他最深处的记忆,是一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一身杏色衣裳,要他将昨晚死去的那个男人在第二日正午出殡,否则就杀他全家。 他知晓正午出殡会招致凶灾,却又不敢不照做,于是派人偷偷买了一个纸人放进棺材里,在第二日出殡。 黎音从里正的识海退出来,看了看那快要燃尽的锁魂符,咬了咬牙直接去探查第六个死者。 这是个普通的男人,一生庸庸碌碌,只是个在秀才家里作工的奴仆。他的记忆碎片相比之前的几个少得可怜,但那少有的几幅中几乎全部与那棺材子有关。 那棺材子克死了祖父母之后流落在外,被他的主母收来做家仆。主母有多讨厌这瘦弱的少女他们这些仆人全部看在眼里,为讨主母欢心他们也没少欺负这灾星。 有一日主母满身狼狈跌跌撞撞的跑回来,见人就喊,那话不到晚上就在这一整片地界都传遍了,说是灾星让老虎给吃了。 可第二天那灾星就背着一篓药草若无其事的回来了,说是压根没见过什么老虎。 但是灾星的话哪里能信呢? 所以现在这个定然不是那灾星了,说不准是虎妖变得,觑着时机就要吃人了。 他们这些做工的奴仆,邻里街坊之间背着虎妖悄声商议,该去请一个天师回来,将这妖怪捉拿了,绑在柱子上烧死。 ☆、伥鬼 男仆记在深处的碎片簇拥着涌了过来,黎音正要去细看,身周识海忽然剧烈动荡,眼前的一幅幅画面轰然破碎,黎音已经被一股力量弹了出来。低头去看,那一张张锁魂符燃起了一丝火光,瞬间化成了一片灰烬。 没了锁魂符的镇压,这些尸体一瞬间的腐化,像是已经腐化了很多天,远远超过了他们死亡的时间。 浓烈的尸臭味飘散出来,刘其布下一个结界将尸体罩在里面,躬身对这些死者行了一礼。 无论这些人生前好坏,他都不该将他们的魂魄强行锁在身体里。虽说他此举本意是想借着他们的魂魄寻到那杀人的妖物,但说到底不该就是不该,因此这一礼只能聊表他的歉意。 黎音舒适的倚靠在蔚绯珩身上,享受着寄主精纯的灵气冲刷,微眯了眸子细细的回想整理之前看到的种种。 这些人的记忆,大多都是与‘棺材子’有关的。仔细对比一下,似乎第一个死者曾想要侵犯却没成功的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就是。 第二个死者似乎与她没什么交集,又或许是有,但他根本没记着。 而第三个人――那个秀才,看了他的记忆并且感受过他残留的情绪的黎音很清楚,他一直都记恨被妻妹当众拒绝了求亲,更因此嫉妒他的连襟,身为一个商人竟能娶到他一个秀才都没娶到的女子。 于是他在得知连襟要远行时,对其马车做了手脚,害死了商人,也让听闻死讯的妻妹惊悸忧思,一尸两命……只是他也没料到外甥女的命竟然那么大,被封进棺材一天一夜之后降生了。 原本棺材子也是没什么,甚至有说法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当时实是迷茫的,不知自己是何想法,最后却鬼使神差的站出来,对所有人说那女孩是灾星。 他是读书人啊,中过秀才,他说的话被当时在场的人认可……只除了那女孩的祖父母。 他算是造成女孩后续生活不幸的源头。 而他的妻子,从小便嫉妒相貌出色的妹妹,磋磨妹妹的女儿来满足自己,在见到有老虎窥伺外甥女的时候居然还是兴奋的,只是被恐惧压了过去,自顾的逃走了。 那女孩的外公听信女婿的话想要杀她,没成之后就对她不闻不问,任人欺凌……秀才家里做工的男仆都能随意欺侮她。 至于还剩下的那一个人虽没来得及查看,但约莫也是同这女孩有仇的。 若是这小女孩将这些人都杀了倒是说得过去,再联系在他们记忆碎片中出现的虎妖,勾人梦行时偶尔残留下似妖非妖,似鬼非鬼的气息…… 若真是 分卷阅读101 这女孩做的,只怕她确实是被虎妖吃了的。 只是可惜没能看到男仆后续的记忆,不能确认一下了。 “如何,有线索吗?” 见黎音一双眸子渐渐清明,不再若有所思,蔚绯珩停下灵力的输出低声询问。 “有些,”黎音抓回他的手握住,带着些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可怜,她有些小心的撒娇道:“还要灵力……刚刚太累了。” 蔚绯珩任由她握着,毫不吝惜的将自身灵力送过去。看着小姑娘一脸享受的眯着眼睛,就像只猫儿,他不自觉的微勾了唇角。 就这般养着她,感觉似乎也不错。 恢复的差不多了,黎音搂着蔚绯珩的脖子让他低下头,同时自己也踮起脚尖,额头相抵将秀才夫妻,里正以及男仆的记忆碎片传给他道:“我有些猜测,这勾梦杀人的其实是一只伥。 被虎妖吃掉的生灵魂魄会被束缚住,不入轮回也不会成鬼,就住在虎妖的魂囊中,沾了妖气化出虚幻的形体,所以又被叫做伥鬼。” 伥鬼本质上还是生灵的魂魄,因此非妖非鬼,并且会受虎妖的影响。若虎妖是坏妖怪,无论那被吃的生灵活着时是好是坏,死后都会做坏事,将其它的生灵勾来作为虎妖的食物。 首当其冲的就是伥鬼生前的亲人……尤其是至为亲近的,或者有仇的,走极端的厉害。 她之前会觉得气息熟悉也是因为她在主天时是接触过虎妖和伥鬼的。 那只名为苍晖君的虎妖,他们熟悉以后,她叫他苍苍的,曾将自己魂囊中的几只伥鬼放出来陪她玩……只除了有一只伥鬼,苍苍曾对她讲故事似的提到过,却从不肯让她见见。 蔚绯珩听她管一只虎妖叫做苍苍,信了她当初说的,在主天的生灵互相熟识之后的称呼方式,不过却莫名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摸不清缘由,他便只是沉默着听着她说。 “苍苍是好妖怪,长的好看又爱笑,从不会胡乱猎食的……但这次的如果真是虎妖和伥鬼,便不好说其品性了,毕竟这做了伥的姑娘,她的这些亲人的品行实在是差。” 反正黎音自己是觉得这些人死的一点都不冤,若非这伥姑娘盯上了蔚绯珩,单看这些人取死有道,她是不会管这事的。 刘其听了这话不由斜睨了她一眼,虽然他不相信世上会有好妖,但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可争辩的。 即便此刻确认了黎音是主天仙灵,只看蔚绯珩同她亲昵而不自觉,刘其便觉得,面前的瑞王殿下大概是被惑了心智了,忍不住低叹了口气。 莫怪师父说女妖皆是祸水,迷人心智该除,要他修炼时心无旁骛,别像毛头小子似的思考无谓的情爱……现下照他看来,别管是不是妖,只要是女的就是个祸水。 吸收了大量精纯灵力,黎音的身影看上去已经凝实了许多,蔚绯珩挑起她的下巴,只见她颈间那道疤痕也变得淡了些。 略微思索整理一番她通过灵寄契约传给他的那些画面与其中附带的原主情绪,他觉得黎音的猜测极大可能是正确的。 “还有几个活着的吧?不如再去看看他们的,也能确认一下你的猜测。” 听了蔚绯珩的提议,黎音有些犹豫。 按照黑胖子的说法,那几个人虽然被他救下来,但是已经痴傻了,这般情况便同探查活人或死人的灵魂有些不同。 从某种意义上说,想要探查他们,比之后两种情况都要困难些。 对于尸体,只要是魂魄还在体内,或多或少都会有被原主记忆较深的碎片存留,且进入其识海之后不用刻意寻找,也不虞会迷失。 至于活人,比死人困难不到哪去。毕竟‘他’或‘她’还有自我的意识,对于各种信息的处理更为有条不紊,因此只要施术者的灵识强度足够施展搜魂便可。 但痴傻的人,毫不夸张的说,他们的识海堪比最复杂的迷宫。所有信息都没有经过梳理,混乱不堪的无序排列,将他们自己的意识都困于其中,更甚者是将什么都忘了,整片识海空白一片。 刘其站在一旁,看着黎音犹豫的模样,有些欲言又止,最终憋红了脸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有引魂香,只要能赶在香燃尽之前出来就不会有事,但是他也知道探查无意识者的记忆有多危险,谁能确保不会出问题?万一迷失在里面出不来…… 其实若非他主修杀伐,凝结的灵婴法相都抱着一把剑,杀气太重会损伤与他接触的灵体,他都想自己去探查。 毕竟就算黎音的猜测是对的,若能对那伥再多一些了解,捉拿或渡走它便都更有些把握。 注意到刘其挣扎一会最终保持沉默的状态,黎音略微想了想便大致理解了一些他的想法:“你有帮助搜魂的东西吗?” ……若是他有,去试试倒也可以。 黑胖子纠结沉默了一会,最后咬咬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盘引魂香递了过去道:“你……你认得这个吗?” “……渡魂香?”黎音凑过去仔细嗅闻:“有些不对……恩,似乎效力 分卷阅读102 弱些……” 刘其一张黑脸泛红,像有些底气不足:“这是我师父依照上界渡魂香仿制的……效力……是弱了一点……” 原版的渡魂香,以他在宗门中的地位……也还拿不出来,只能提供这盘引魂香。所以如果黎音不愿意冒险,他也不会觉得她有错。 黎音莫名觉得这黑胖子其实挺正直的,就是在对待妖物一类上太过极端。 仔细的盘算一下,以她现在的灵识强度,再加上引魂香,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黎音便伸手接过那盘香交给蔚绯珩,她自己则又变回小小的琵琶玉佩,趴在了寄主的肩上。 出了这间屋子,刘其解开结界,让人进去将那七具像是腐烂了三四天的尸体好生安葬之后,转身带着蔚绯珩和黎音向着里面走去。 他们在穿过天井的第一间屋子外面停下来,刘其指了指屋门道:“都在这里面了。”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有三个,两个是被我救下来归魂之后傻的,还有一个……就是之前大喊有艳鬼,昏迷之后也痴傻了的,我将他们一并带到这里安置了。” 蔚绯珩点点头,上前一步推开了屋门走进去,黎音从他肩上蹦下来,半空中就化出了那有些透明的模样。 还没来得及看看屋中情形,右边角落处忽然响起一声男子尖利的嚎叫,险些刺穿他们的耳膜:“妖怪……妖怪来了啊!别吃我……别吃我!他好看,吃他,吃他吧……呜呜呜……” ☆、调虎离山 那突然爆发的尖利叫声是在太过瘆人,黎音浑身哆嗦了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颇有些嫌弃的伸手挠挠手臂,转过头去看,便见角落里一个男子蜷成一团,双手抱头呜呜的哭。 哭声凄惨惊恐的,像是真有人要把他洗剥干净了吃掉一样。 黎音小心的上前两步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脚步声,男人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便看见黎音略透明的身影朝他靠近了些。 “啊啊啊……妖怪别过来,别吃我……” 堪比女子尖叫的的哭嚎,他一面越发努力的想让自己缩的更小,更不起眼,一面伸了一只手,颤抖着指向黎音身后:“吃他,他好看……都喜欢好看的……呜呜,吃他,别吃我……” 黎音虽然有了准备,但还是被他的尖叫吓了一跳,嗖的一下蹦了回来,这才顺着那男人的指尖去看。 那只手颤抖个不停,指尖却遥遥的对准了蔚绯珩。 黎音的目光在他们中间来回转了两圈,伸出食指轻轻戳了蔚绯珩一下,揶揄道:“绯绯,他说你好看,让我吃了你诶。” 蔚绯珩抓下她的不老实的手,轻轻的在她额头敲了一下道:“别闹……这人我们见过的。” 从小世界回来那天,这男人还是个乞丐,凑到蔚绯珩面前说他长的好看。只是那个时候黎音正虚弱着,困得意识模模糊糊,根本不知道。 刚刚男人悄悄抬了一下头,蔚绯珩站在后面正好看得清。 拍了拍黎音的肩膀,示意她先站在这不要动,蔚绯珩缓步靠近那男人,在他面前蹲下身来,轻声道:“抬头。” 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让那男人胆怯着却慢慢抬了头。同蔚绯珩对视了一会后,他忽然的又咧嘴笑起来,笑容中满满的都是小心讨好的意味:“你最好看。” 蔚绯珩微怔,想了一下,他伸手向后虚指了刘其,语气尽量温和的问道:“他好看吗?” 刘其抿紧了唇,有些狐疑的瞅了蔚绯珩一眼,没说话。 总归他不会是暗讽自己长的难看,好歹是一朝王爷,肚量还没那么狭小。 似乎是蔚绯珩的态度足够柔和,那缩在角落的男人渐渐放松了身体,看向沉默的黑胖子,笑道:“也好看……很好看。”他又小心的摸了一下蔚绯珩的袖子,一脸憨厚的道:“没你好看。” 蔚绯珩点头,站起身来道:“他说得‘好看’……或许不是指外貌。” 他转过身,便见黎音正盯着地上那男人,若有所思的神色。 想了片刻,黎音才想起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这张脸,只是那时候,这男人又高又壮,满脸横肉,同现在形容消瘦皮包着骨头的模样差别很大。 当初玜烟找了人想将她迷晕了卖掉,面前这男人就是动手的两人之一。不过那时候,这男人可是比他的同伴机灵的多,现下却又痴又傻。 ……不过他的一双眼睛似是比那时要清澈一些,黑白分明,尤其是在看着蔚绯珩或者刘其的时候,双目更为澄澈。 或许就像是新出生的婴儿看不清人却能看见鬼,他此刻这双眼睛大概也是能看到些别的什么,才会一直说蔚绯珩最好看,连黑胖子也得了个‘很好看’的称赞。 也许,看的是灵气。 “绯绯,弄晕他。”不管看的是什么,就先从他开始好了。 蔚绯珩点头,对那男人和善的笑了笑,然后利落的一记手刀劈在他后颈上 分卷阅读103 将他劈晕了。 那男人刚好缩在屋子的东北角,黎音便让蔚绯珩把他拖开一些,让出位置,然后将那盘引魂香放在这处角落,并指擦过时灵力一吐便将香引燃了。 这香燃着了以后火星是艳丽的紫色,极是显眼。 黎音伸手将蔚绯珩拉过来,指着那香头叮嘱道:“千万别让香灭了……若是火星小了,你就慢慢的吹一点灵气过去。” 她同蔚绯珩之间有契约联系,因而灵力同源,既是她燃了这香,时不时看护补充灵力的活就只能是他来做。 见蔚绯珩点头答应,黎音吸了口气放空了思绪,走到晕迷的男人面前,伸手按在了他的头顶,小心的将自己的灵识透了进去。 不同于死者的死寂虚无,也不同于正常活人的明亮,这一片识海像是被层层的灰雾笼罩,四面八方都传来窃窃私语声。那声音时高时低,有时能清晰的听出几个字,大多数时候都是含混不清的。 灵识化出形体的一瞬,黎音便闻到了萦绕鼻尖的奇异香味,同时的感到腰间一紧,却是一道淡紫色的丝线缠在了她腰上,时明时暗,像极了火光的闪烁。 知晓这是引魂香的效用,黎音定了心神,保持着灵台清明,向着灰雾最浓的方向走去。 屋子之中,原本三个痴傻的,现在昏迷了一个,剩下的两个一男一女。男的仰躺在地上,眼神涣散的盯着屋顶,嘴里不停的低声喃咛:“我死了……我有罪……我是一个该死的人……” 而那个女人长长的黑发披散,背对着他们蹲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却一声不吭。 黎音略显凝实的身影蹲在昏迷的男人面前,手放在他头顶,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只一双秀眉时蹙时舒。 蔚绯珩紧盯着她的神情变化,时不时的偏头去看引魂香的明灭,隐隐有些担心。 刘其盘膝坐着,横剑于膝,双手分搭在剑首剑尾,正自闭目养神,那剑却乍然的嗡鸣一声出鞘半寸,而刘其也在同时睁开眼睛,双目中神光湛然。 他感觉到了伥鬼的气息,但那气息如同昙花一现,只一瞬间便没了踪迹。 他站起来在屋中四处走动查看却没什么发现,不由蹙起了眉。 就在这时,远远的又是一股妖气,刘其眯了眯眼,挥手布下一个结界,将引魂香连同着蔚绯珩与黎音一起罩在了里面,语速极快的嘱咐道:“你留在这里,别出结界,我去去就回。” 蔚绯珩点头应下,眼看着刘其瞬间就从屋中消失了,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燃了一大截的引魂香。见那火星依然明亮,稍稍放下些心,转而继续看着黎音。 少女一双黛眉微颦,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帮她揉开,再哄着她露出笑容。 他似乎看的有些出神,忽然的看到黎音动了一下,紧闭的双眸睁开眨了眨,蝶翼般的长睫轻忽的扇动,转过身来看他。 青空碧色的双瞳隐约映着他的模样,她笑着冲他伸出双手,撒娇似的:“你过来,我把我刚刚看到的东西告诉你呀~” 蔚绯珩模模糊糊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莫名的没有去深想,感觉自己有些迷糊,却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才走出几步,小腹处忽然的被什么东西坠了一下,紧接着是一股凉意从内向外的蔓延了全身,带着馥郁的芳香直冲脑海。 他瞬间清醒过来,发现黎音就在他身边,依然蹲在那里双目紧闭,而自己只要再向前一步就会走出结界笼罩的范围。 小腹处黎音的妖丹还在自觉的滴溜溜转动,一丝丝沁人的凉意纠缠着香气帮助他保持清醒。 轻微却刺耳的摩擦声响起,蔚绯珩连忙转头去看,只见之前蜷缩在屋子另一端披头散发背对着他们的女人,不知何时竟是蹭到了结界旁边,一双手努力的向着结界里面钻探,朝着引魂香伸去,已是探进了半只手掌。 皮肤同结界摩擦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她的手掌已是磨的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 蔚绯珩立刻回到引魂香旁边,见得原本明亮的艳紫色火星小了一圈,立刻蹲下身去,按着黎音所说的控制着气息,极轻缓的吹了一小口灵气过去。 像是沾了上好的燃料,火星骤然蹦大成小火苗,燃烧了一瞬又变回了一开始被点燃时的大小。 “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一下一下的响,他抬头看过去,那妄想进入结界的女子已经整只手都钻进来了,正用头撞着结界。她的双眼翻白,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什么,她的脸皮不停的抽搐,连带的五官都纠结扭曲在一块,看起来狰狞而疯狂。 蔚绯珩站起来挡在引魂香的前面,看着那女子艰难却很执着的向结界里钻,没有轻举妄动。 有粗糙的衣料同地面摩挲的声音混了进来,他四下巡视一圈,原是那之前一直念着说自己‘有罪该死’的男人也在朝着这边爬,动作僵硬而缓慢。 蔚绯珩沉默的站着,身体微微绷紧,蓄势待发。 那女人张了嘴嘶哑的叫,听着不似人声,原本被卡住的手又探进来一 分卷阅读104 截,已是整只小臂都进来了,用头撞击结界的频率也加快了许多。 蔚绯珩一面防备结界外明显不正常的男女,一面关注着引魂香,一旦发现火苗变小,便补充一口灵气。 那男人也已经蹭到了结界旁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趴在结界上向里面压。 比较奇怪的一点,是他进来的速度反比那女子要快一些,扭动着挤过来,衣衫渐渐磨破,身上皮肉却只是破了皮,不像那女子般鲜血横流。 眼见那男人已是挤进了大半的胸膛,蔚绯珩控制着力道,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踹飞回了屋子的另一边,只能勉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那女子的动作一顿,继而变得更加疯狂。蔚绯珩皱着眉,虽然不想打女人,但还是做好了将她也踹出去的准备。 当那女人探进了大半个肩膀的时候,蔚绯珩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动手,这女子连同另一边刚刚爬起的男人一起,轰然的向后仰倒在了地上。 几乎是他们倒下的同时,刘其倏然出现在了屋子里,面带不豫。 ☆、一体双魂 穿梭在茫茫的识海中,灰蒙蒙的雾霭越发深重,黎音却什么都没感觉到。没有记忆,没有情绪,只有那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影随形,听着就像是同一个人在同一时间说了无数句话叠加在一起。 犹豫了一会,她坐下来,开始认真倾听那扰的人心烦的声音。 尽量放空了思绪,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的,她从其中听到了男子的哭音,断断续续,被窸窸窣窣的私语声遮盖的不太清楚。 努力的辨认许久,她听着那声音哭诉道:“妖……不,女侠…您…求您饶命……” 黎音正觉得这声音语句有些熟悉,像是自己听见过,细碎的私语声中有一道声音忽的变大,带着怒意,在一众含混不清的声音中越发凸显出了其中的几个字音:“这不……你……我的……出去……” 那哭声似是顿了一下,紧接着又微弱的絮絮叨叨:“……求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黎音越发觉得熟悉了,她必定是在何时听过这个声音的。尽量的抛开杂念仔细的分辨,只听的那男子继续哭道:“别吃我……不……不……” 似乎是左边……? 大致确定了方向,黎音低头看了一眼依旧紧紧缠在腰间的紫线,朝着左边走去。 原本始终缭绕身周的灰雾退散了一些,脚下显现出一条半透明的路来。看来她这方向是寻对了。 沿着脚下的路小心着前行,时不时的还要停下重新分辨那些声音。听了半晌,她已经能够确定,那个一直在哭的男人,他的声音明显和周遭此起彼伏的私语声不同。 一个人的识海竟然会有两个人的声音,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一体双魂。 脚下的路再度断了一小截,黎音重新确认了引魂香化成的丝线,然后助跑两步跳了过去,稳稳的落在对面的路上。 脚下“咔嚓”的响了一声,黎音连忙放轻脚步向前蹑过去,她原本站立的位置噼噼啪啪的变成碎片掉到了莫名的地方。 那哭声又响在了右边,:“妖……不,女侠…您…求您饶命……” 同她一开始听到的是同一句。 黎音见怪不怪的顺着声音向右走去,几乎是她转身的同时,原本向前的路便随着她折而向右,往远处伸展。 每隔一段时间,那哭声便会重复一遍,左不过是刚刚那句饶命与后续的‘别吃我’。 每次哭声响起,便会从那些细碎的声音中出来一道去回应,黎音每次都只能听清其中几个字,最为清晰的是‘出去’二字。 估摸着此刻又该是那个回应的声音要说‘出去’了,黎音低叹了口气,却久久没听到那声回应。 她立刻停下脚步,从那些声音中分辨,听得那哭音再道:“别吃我……不……我不想死……” 黎音微微愣住。 好像……同之前的有些不一样…… 窃窃的私语中突兀的起了一声叹息,带着深深的愤怒和无奈道:“我……你……还我……” ……不一样,和之前的不一样了…… 黎音一凛,收起之前的大意,行进间越发的谨慎。 一道流光突然从眼前掠过……这是自从她进了这识海之后看到的第一幅碎片画面。 她看到了自己。 一身绿衣的小少女晕迷倒地,十二三岁的模样,五官精致绝伦。在‘她’身边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矮胖,一个高壮。 两个男人呆呆的看着‘她’,矮胖的那个有些兴奋的搓搓手,伸手就要去解‘她’的腰带,却在触到的一瞬间低呼了一声,举起手来一看,指尖上莫名其妙的破了个口子,血流不止。 一张血色丝线组成的‘网’将少女包裹起来,矮胖男人慌忙站起身,连连后退了几步。 …… 分卷阅读105 一道道流光连成了一条线,绵绵不绝的窜了过来。 黎音从其中看到那两个男人在昏迷的自己身旁争吵,又看到自己将他们定住,手放在他们的头顶上施展搜魂,而后丢下晕倒的两个男人自行离开。 若是涉及到伥鬼,那必然是在这之后的事情了,黎音缓步向前,一幅画面也不放过。 那两人晕迷之后会时不时的抽搐一下,高壮的那个率先清醒过来,却也饱受惊吓,一时坐在那里发呆。 远远的一个人影朝着这边过来,走得近了便能看出那是个女子。一身白衣,裙摆上像是用一道道墨线绣了图案,螺旋形状,外罩一件半透的黑色大袖衫。 在那画面中这女子的脸模糊不清,像是时刻在变化,却辅着高壮男子的情绪……呆滞,惊叹……叹这女子惊世的美,难以用语言描摹。 矮胖的男子也在女子走近的时候醒来了,呆呆的看着,脸上渐渐露出痴笑。两个男人跟在这女子身后,不知道她是去哪,见她走的方向是出城,他们竟也没觉得奇怪,只乖乖的跟着。 从闪现的画面上黎音看不出他们走了多远,城外的路她不认得,况且他们似是一直穿梭在树林中。 那女子在一处茂密的草叶藤蔓前停了下来,上前几步将草叶拨开,露出后面足有一人半高的黑黝黝的洞口。 女子不动,两个男人便也一动没动的站着,只片刻功夫,洞穴中传出了些动静,一只白色的老虎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亲昵的用头部蹭了蹭白衣女子。 两个男人突然的醒过神来,大声哭叫着跌跌撞撞的就要逃跑,最后却被女子和那白虎抓住了。 白虎围着他们转了转,嗅嗅气味之后一口咬在了矮胖男子的腿上,撕下了一大块血淋淋的肉块咀嚼。 矮胖男子惨叫一声,疼到了极致反而无法晕过去,他绝望的哭嚎着,抓着身边一切能抓的东西砸向白虎,徒劳无功。 一边的高壮男子吓傻了,只呆怔怔的看着,不过片刻,矮胖男子的一整只腿已经被老虎咬断吃了,血流如注。 被他戴在手腕上的一串佛珠中忽然有一颗亮起了刺目的光,那光芒吸裹出矮胖男子的魂魄咻的撞进了高壮男子的脑袋,再度的一阵光芒之后,留在白虎与女子面前的便只剩下一具残缺的尸体以及一颗暗淡而布满裂纹的珠子。 “……出去,你出去……这是我的身体……” 窸窸窣窣的私语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只剩下这一句话,不断的重复着,一声比一声轻,一声比一声绝望。 眼前片片流光画面轰然的碎成齑粉,黎音脚下那条‘路’也动荡不已,忽然的消失了。她一时无处着力,向深处掉了下去,被腰间引魂香的丝线吊住了。 那丝线的颜色渐渐变淡,黎音也在‘半空’晃晃悠悠,似乎下一刻丝线就会断开,她就会掉下去。 勉强的翻个身,让自己正面冲上,黎音提心吊胆的盯着,却见那丝线上忽然的燃起一缕火苗,弹指间沿着丝线蔓延了一遍,莫名的力量将黎音拉了起来,脚下又一次触到了实地。 灰蒙的雾气彻底散去,四周一片漆黑,唯有面前远远的蹲坐着两个散发白光的人,一个矮胖似球,另一个则比他高出一点。 …… 刘其倏然的出现在屋子里,面色郁郁,蔚绯珩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一男一女,没有出结界,只出言问道:“你刚刚出去……是去斩杀妖物吗?” 刘其抿唇,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沉默着看了一下屋中情形,目光落在女子鲜血淋漓的双手上,反问道:“你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问着,同时一挥手将结界撤了。 蔚绯珩一五一十的描述了刚才的事情,黑胖子一张脸更黑了些,带了些怒意:“调虎离山!” 他刚刚出城寻那股妖气,最后找到的却只是一具被人用几近腐烂的尸骨炼出来的走尸。 这般看来他在妖气之前感觉到的定是伥鬼的气息,它见刘其一直守着,便遥控着走尸散出气息好引走他。 而蔚绯珩之前差点走出结界,估计就是被那伥鬼勾动的,只是没有得逞,它便操控屋中这一男一女,妄图冲击结界。 至于它的目标为何会是引魂香…… 刘其看了一眼正在搜魂的黎音,猜想伥鬼是想让黎音迷失在那男人的识海里,至不济也要让她被困住一段时间。 “唔……” 一声无意识的低吟瞬间勾去了蔚绯珩的注意,黎音一对羽睫轻颤,睁开了眼睛,青空碧色的瞳将他映得清晰。 “怎样?” 蔚绯珩关切的看着她,见她面色苍白,身形也又虚了一分,不由有些疼惜。执起她的一只手,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了她。 精纯的灵气填满身体,黎音满足的喟叹一声,倚靠在在他身上,轻声道:“确认啦,就是伥鬼没错了。” 她搂着蔚绯珩的脖颈,额头相抵将之前所见全部传给他。 还未及讨论一下,地上那女子□ 分卷阅读106 □了一声缓缓坐了起来,两眼无神的环顾四周,低声呢喃着:“这是哪……” 她迷茫着,忽然蹙紧了眉,将两只手抬到了自己的眼前,只见着血肉模糊的一片。 ☆、辛芷 看清了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之后,女子瞪大眼睛张大了嘴,喉咙中‘嗬嗬’的响。 黎音以为她下一秒就会尖叫出来,赶忙抬手捂住耳朵,却见那女子身形摇摇晃晃,忽然就趴在了地上……被她自己血淋淋的模样吓晕了。 ……不按常理出牌。 黎音有些郁闷的放下手,走上前去将她翻过来仰面冲上。 女子一身衣衫脏的几乎看不出颜色,满头黑发披散胡乱的纠结在一起,遮去了大半的面目。黎音将她的发丝拂开,露出一张五官清秀婉约的脸。 “诶?”黎音捧住那姑娘的脸左转右转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回身对蔚绯珩道:“绯绯,我在搜魂的时候看见过她。” 在她之前查看的几具尸体中,第二个死者在他最后的梦境里,就是被眼前这姑娘掏刀子扎在心窝里死的。 蔚绯珩也上前去蹲下,勉强辨认出她杏黄色的衣裳,立时便上了些心。方才她扒在结界上向里面挤的时候五官都扭曲了,此刻才能清晰的看出长相,果是那正午出殡的丧葬队伍中最末尾的女子。 如此看来,那个里正记忆中逼迫他正午出殡的女子也该是她了。 “恩……疼……” 被黎音轻轻拍了两下脸蛋,黄衣姑娘迷糊的□□一声醒了过来。眼中是黎音被放大的脸,透过这张脸还能隐隐的看到屋顶。 所以……是虚的啊……等等,虚的?! “啊!鬼啊!!” 刺耳的尖叫声直破云霄,将屋中尚且清醒的几个人尽皆震了一震。而那发出尖叫的姑娘已经一脸惊恐连滚带爬的向后蹭着远离了他们,动作间牵动了手臂的伤口,疼得泪眼婆娑的哭诉道:“这是哪啊,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蔚绯珩停下了原本要上前的动作,看这样子,她倒像是神志清醒的,只是满眼的恐惧哀求,怕是将她自己血肉模糊的双臂都归罪在他们身上了。 到底是没躲过叫声的摧残,黎音被她震的眼冒金星,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破了,看着那娇娇弱弱的女子,面色不善。 自己捂住耳朵的时候她不叫,现下不捂着了她便叫的比谁都亮! 眼珠转了转,黎音运转灵力,整个人轻飘飘的浮在了半空,脚不沾地的向着黄衣姑娘飘过去一点。未完全凝实的身影看上去像极了要寻人索命的怨魂厉鬼。 眼见黄衣姑娘双眼翻白似乎又要晕过去了,黎音压低了嗓子,故意的稍稍的颤着声音,阴恻恻的道:“你要是敢晕过去,我就索你的命。” 这话极有效果,黄衣姑娘硬是撑住了没晕,蜷缩着身子抖若筛糠。 勉强忍住笑意,黎音飘到她近前,努力的保持着鬼叫魂儿一般的腔调吓她道:“不许晕哦~要是被我索了命去,我就把你扒皮抽筋,再让你好生体会一番刀山火海,油锅烹炸的美妙滋味,懂了么?” 黄衣姑娘被吓住了,连连点头。 达到了预期的效果,黎音满意的不再吓她,身子落回地面上:“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待她再度点了头,黎音才缓缓蹲下身,视线与之平齐的问道:“你的名字?” “……辛芷。”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也是个姓辛的,但是除了那一个梦境碎片都没有于她有关的。 “辛姑娘。”黎音点点头,随口要求了她要大点声之后,暗暗思索她与之前死的那些人会是什么关系。 蔚绯珩却突然插言问道:“你为何要逼迫里正正午出殡?” 辛芷一愣:“什么?” 蔚绯珩又重复了一遍,辛芷神色中满是茫然,看样子倒不像作假,只愣愣的道:“我……不,我不知道……我没有……我只是太困了,就睡了个午觉,好似做了很长的梦,醒来就在这里了……” “那你可还记着,今日该是何日?” “……万瑾十年六月……六月廿一。” 蔚绯珩星眸微微眯起,六月廿一……可今日实是廿九。莫说有没有人能一觉睡上□□天,便是他那日在丧葬队伍见到她时,她也分明是清醒着的。 黎音抬手在她面前幻化出那第二具死尸的样貌图像,问她道:“你认得这个人吗?” 辛芷脸色更白,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不去看,吞吞吐吐的道:“不……不认得……从来没见过。” ……这般神情语气,装的一点都不像,骗鬼呢? 黎音哂笑一声,再次飘离了地面约有一扎的高度。眼看着辛芷瞪大眼睛已是惊吓过度的模样,她却还觉着不够,控制着灵力流动,就在辛芷的眼前从蹲姿变为了趴着,从始至终都没沾到地面。 黎音状似悠闲的冲着辛芷晃了晃手,阴声道:“辛姑娘啊,我是 分卷阅读107 鬼啊,你是不是说谎我都看得出来呢。” 她顿了一下,做出一个自认为是恶狠狠的表情,慢条斯理的道:“我觉着,辛姑娘是真想体验一遍啊?别说,刀山火海可是舒服得紧,油锅里就跟泡泡温泉差不多哦~” 尽管黎音这副相貌做出凶恶的表情完全没有威慑力,但她虚幻的身体飘在半空还能动作自如,再加上这番话,唬住一个凡人却是没问题的。 辛芷吓得哭叫出来,连忙又向后躲了躲,张皇无措的只会点头,涕泗横流:“……不,不……别……别索我的命,我认识,认识他……” 黎音满意的一笑,重新落回到地面上,随意的坐在辛芷面前道:“说罢,为何要装作不认识?别再说谎了哦……” 辛芷抿唇,似有些羞于启齿,良久,才在黎音不耐烦的目光逼视之下几字几字的向外蹦:“我……他,他……” 她闭了眼,泪水簌簌的从眼角滑落,最终豁出去一般的咬牙道:“他□□了我……还……还将我画下来……”尤其的是将她腰上的一块胎记都画在上面,形状位置分毫不差。 那个恶心的男人用那一副春宫图威胁于她,更是时不时的摸进她的屋子里…… 辛芷一双眼中溢出深切的恨意,她本来是有一桩好姻缘的,都被那个男人毁了!她每日里的诅咒他,诅咒他不得好死,灵魂下进地狱尝遍酷刑永不超生,血脉后代尽皆惨死……还有他的那些亲人,纵容他为恶,一个个的都去死吧! 她那恨意浓的让人心惊,黎音皱皱眉,不知该说些什么。 挥手将图像散了,黎音凝眉思索了一会,试探的问道:“你最恨的这个男人死了,你知道吗?” 辛芷一惊,连对黎音的惧怕都忘了,一双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连声追问道:“你说什么?他死了?你说他死了?!” 她怔愣了一会忽然兴奋的放声大笑,眼光灼热的恨不得在黎音身上烧出个洞:“死了……他死了,他怎么死的,啊?怎么死的!定是她做到了,她杀了他,是不是?她没骗我,她杀了他!” 黎音甩了甩手却没能甩开她,偏生这姑娘身娇体弱的黎音也不敢硬挣,只是握着自己手腕的手看着纤瘦却铁钳一样紧,被攥的有些生疼。 蔚绯珩并指点在辛芷双手脉门,她手一麻便不自觉的松开了,黎音连忙缩回手,却又被蔚绯珩捉了过去细看,见只是有些发红才松开了她。 他再询问辛芷的时候语气便不免冷了几分,将她从兴奋头上浇了下来:“你说的‘他’,是谁?” 辛芷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抖,收敛了情绪却低着头没有说话。 “不说?”蔚绯珩冷笑一声,向刘其使了个眼色,语气淡漠道:“你去,吩咐几个人搬个烧热的油锅来,要大的,能将人放进去的。” 刘其配合的躬下身应道:“是,殿下。” 辛芷浑身一颤,有些惧怕的看了蔚绯珩一眼,只见得他神色肃然冰冷,而一边的刘其竟真的向门外走去,动作间毫不犹豫……她咬紧了牙,期盼着这两人只是演戏。 没错,定是演戏骗她的……‘殿下’?真正的‘殿下’何其尊贵,怎会到这等地方来! 刘其也在暗暗注意辛芷的动静,见她始终硬挺着,他一个个念头在心中转了转,动作却没有停顿。转瞬的思虑之后,他依然毫不迟疑的出了屋子。 他若有迟疑,这戏白做了,倒不如假戏真做。况且自己出了屋,看着便更可信些,等过一会真的把油锅端来,她不信也得信。 辛芷抖的更厉害了,心底对于之前‘演戏’的猜测越发动摇。 黎音抱住蔚绯珩的手臂摇了摇,目光却是看着辛芷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道:“绯绯,你忘啦,不用那么麻烦的,我直接把她的魂魄抽出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蔚绯珩亲昵的捏了下她的脸蛋,还是没有以前那样真实。他的确是一时没想起黎音可以直接搜魂,但是现在她提起了,他也不太愿意……她的伤毕竟还没好,今日多次搜魂许是对她有些妨碍。 “你多歇歇,至于她么……直接活着享受一下热油烹炸不是更好?” 蔚绯珩嘴角笑容沁着凉意,让辛芷从心底里相信他做得出这种事情。 她挺不住了……她不想下油锅…她还没活够,她怕疼……反正她最恨的那人都已经死了,她就是将‘她’说出来,‘她’也不能再反悔了不是吗? 她恐惧的身子虚软,在心底给了自己理由之后,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低垂着眼哀求道:“殿……殿下,求您饶了我……我,我全都说……什么都说……” ☆、寻路 辛家巷子这一片,大部分人家都姓辛,据说几代以前当真是一家,只后来慢慢的散散聚聚,现下这些有没有血缘关系便难说了。 商洛对于男女之防并不十分严苛,甚至贵族间反而更为守礼,民风算得上开放。邻里之间熟悉,互相窜门都不算什么……却害惨了辛芷。 分卷阅读108 她父母去世的早,自小由外祖母艰难的拉扯大,生得一副清秀的好相貌,同邻家从商的竹马订了一桩好姻缘,只待来年竹马从外经商回来就会迎娶她。 本该就这样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却被一个男人毁了……那个名为辛何的男人,醉酒之后竟然趁夜摸进了她的屋子……污了她的清白,毁了她期盼已久的后半生。 她怎能不恨? 她恨不得亲手将他凌迟碎剐。 许是她日日诅咒祈祷,那日她午睡时便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将辛何绑住,一刀刀的片下他身上的肉,再一片片强塞进他的嘴里让他吃……她正听着那满含着悔恨恐惧已经不似人声的惨叫,畅快得不能自已,梦却突然醒了,她发现自己还躺在屋里。 这梦勾起了她所有的怨恨与不甘,咬牙切齿之际,忽而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白衣女子出现在她屋中,身子一旋轻飘飘的坐在她身边,巧笑嫣然的问她:“你想不想,做做梦里做的事情?” 她想,她当然想……她想得几乎快要疯了。 “只要能弄死他,无论要怎样我都愿意!” “很好,”白衣女子满意的点头:“你会如愿的……我就是来帮你的,只帮你一个……所以,不要告诉别人哦,不然,我可不会再帮你。” 辛芷咬咬牙,郑重点头道:“只要你帮我杀了他。” 白衣女子满意的轻笑,伸手轻覆在她眼上,柔声道:“那你再睡一会,一切交给我。” …… 辛芷叙述过程之中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白衣女子忽然出现,说她不守信用,然后杀了她。 那女子坐在她身边时她就知道,‘她’绝对不是人类,若要偿还‘她’莫名其妙而来的帮助,兴许要赔上自己的一生……但当时的她完全不在乎,若辛何不死,她根本没有余生可言……可此刻,辛何死了,她便也不想再搭上自己了。 隐约间,她像是听到一声低笑响在耳畔……那女子的低笑。 辛芷悚然一惊,立刻抬了头,观察了一下蔚绯珩和黎音,显然他们什么都没听到。半晌,也没再有什么异常,辛芷略微放下心,暗想自己大概是出现幻觉了,有些恍惚。 黎音心想着不知那白衣女子是不是伥鬼,若是的话,为何‘她’要帮助辛芷呢?分明只凭着‘她’自己也能杀人啊,‘她’在寻到辛芷之前就已经杀了几个了。 百思不得其解,黎音暂且放下这个问题,见辛芷神色愈趋迷蒙,一双眼中也渐渐空洞,不由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我……?” 辛芷迷茫着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像是在思索什么,片刻之后才再度抬起头来,神色清明,带了些疑惑道:“我刚刚,好像……忽然想起来一个地方……” 她顿了下,观察了一下黎音与蔚绯珩的神情,才又接着道:“应该是城外的某一座山,那里林子很密,好像……好像还有一个山洞……对,还有一个山洞!” 她似是有些苦恼,纳闷的嘀咕道:“怎会记得这种地方……我明明没去过啊……” 闻言,黎音与蔚绯珩对视一眼,他们同时想到了虎妖的巢穴。 “啊,我想起来了,”辛芷忽然一声低呼,引来了面前两人的注意之后,她带着些得意,献宝似的道:“我是在梦里梦见的。 当时‘她’捂住了我的眼睛,我就觉得很困,然后就又睡着了,还做了梦,梦里就有我刚说的那个山洞,还有一只白虎。后来……后来,我觉得我被困住了,困在一个黑暗的地方,然后好像闻到一股很香很香的味道,一睁眼,就在这间屋子里了。” ……照她这般说,她应该是在被伥鬼‘帮助’的时候,还有一丝模糊的意识,才会‘看’到那山洞。后来她的意识被困在识海,在人前便是痴傻的模样。 很香很香的味道……莫不是引魂香将她的意识又勾了回来? 似乎也说的过去……黎音想着,不由点点头,追问道:“那你能想起来完整的路径吗?” 辛芷皱紧了眉苦苦思索,半晌才道:“应该差不多记得……不过,我……我没怎么出过城,那路又是一整条都穿在林子里的……若是出城,许是能找到的,” 她似有些犹疑,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转,隐含着些忐忑的连连问道:“那个女子……‘她’实是妖物吧?那洞穴,是不是就是‘她’住的地方?你们……你们是不是要收了她?” 她问的这些说到底还只是猜测,黎音便只略点了点头,辛芷却忽然凑上前,一把攥住了黎音的袖角,急切道:“那现在就出发好不好?等出了城,我想我定是能找到的……” 蔚绯珩之前一直冷眼看着,此刻见她过分急切的模样,他上前一步,伸手拂开了她抓着黎音衣袖的手,淡淡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辛芷看着自己满是伤痕的双臂,忽然的捂住脸低声啜泣起来:“我明明答应过,不跟别人说起‘她’……‘她’真的把辛何杀了……我怕……我怕‘她’也会来杀了我 分卷阅读109 ……” 黎音抬眸去看自家寄主大人,蔚绯珩一双眸子黑沉沉的静如深潭,看着辛芷软在地上痛哭失声,无动于衷。 似是感受到黎音的目光,他转过头来随手顺了顺她的发丝,目光柔和了些许。 辛芷哭声渐止,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片刻,竟再度哭叫起来,只是不敢再去寻黎音,对着他们连连叩首道:“我求你们,求求你们,去杀了那妖物……现在就去!不然我会忘的,会忘的……等我忘了……你们就找不到了,‘她’会来杀我的…一定会来杀我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的头磕在地上‘砰砰’的响,没磕几下已是留下了血印子。黎音看着有些不忍,不由的轻拽了拽蔚绯珩的袖子,小声道:“绯绯…她……?” 蔚绯珩看了她一眼,略微犹豫。 黎音在接受飞天镜传来星图时会不由自主的陷入昏睡,偏偏她又不能确定具体时间,而黑胖子这般久都没回来,怕是假戏真做了正在烧热油。 听着辛芷害怕的不住低念着‘不要忘’,他实在不知道辛芷这份记忆能支持多久。 黎音搜魂时所见毕竟只是不连续的几幅画面罢了,仅仅凭此就想要去寻那洞穴是不可能的。况且那伥鬼有宝物隐藏气息,若错过了辛芷这条线索,只怕更是难寻…… “你有没有法子给刘其留个信,让他能追踪到我们?” 一番衡量之后,蔚绯珩还是决定先由他和黎音随着辛芷去找那山洞,只要找着了,事情起码解决了一半。 黎音认真的想了一会,并指刷刷的将自己的衣袖裁下来一块放在地面上。她的衣衫是自身灵力所化,离了身便从边缘开始一点点消散,她掰下一点灵丝镇在上面,止住了‘布片’的变小,使之最终固定在了一扎见方。 制出了承载体,留下气息便再简单不过。在蔚绯珩看来,黎音只是抓着他的手,两人一起将手按在‘布片’上,一人留了半个手印,她便起了身大功告成一样的冲他笑道:“好了。” 蔚绯珩不置可否,站起身来才要同辛芷说要她带路,再一低头便见这姑娘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的凑到他们旁边,伸着手像是想要触碰地上那块‘布片’。 他蹙了眉上前一步挡在她与‘布片’之间,冷声道:“辛姑娘,请带路吧。” 辛芷默默收回了手,低低的应了一声,抬头看他时目光似有些迷茫,随后逐渐清明,爬起来就朝屋外走去。 她这一身脏破还带着血污,就这么出去说不准会吓到人。黎音灵力不够带着两个人瞬移,蔚绯珩便去将那始终昏迷的男人外衫扒了下来递给辛芷让她裹住自己,黎音则变回琵琶玉佩趴在了他肩膀上。 辛芷似乎极为迫切,一身伤痕累累的竟是走得飞快,一路出了城快速的在树林中穿梭,连蔚绯珩都要迈了大步才能跟上她。 蔚绯珩走得快了,穿玉佩的绳只是松松的绕着琵琶的小小的四根轴,一个不经意就有可能被甩飞出去。黎音只得化出双手紧紧的攀着他的肩膀,半空之中晃晃悠悠。 眼前除了树就是树,苍绿莽莽的一片,只看得她眼晕,黎音心里暗暗的想着辛芷一个姑娘家看着娇娇弱弱的,怎生走的这般快! 蔚绯珩跟着辛芷,越是走,一双眉皱的越紧。 走在他前面那个女子,步伐飞快毫不停歇,即便她的面前是错乱尖利的枝桠都根本不躲不避。她裹在外面那件灰布衣裳已经被刮的破破烂烂,更有些许殷红透过灰色的布料晕开,越来越是明显。 分明是被刮伤的不轻,她竟都不会觉得疼吗? 蔚绯珩倏然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出声,辛芷就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几乎是他刚刚停下,她便也随着停了步子,带着些疑惑的道:“殿下,怎的停下了?” ☆、变故 “殿下,怎的停下了?” 辛芷在蔚绯珩停步的同时跟着停下了,却没有转身,声音中含着丝丝的疑惑,随即又有些释然般的劝道:“殿下是急了?就快要到了呢。” 蔚绯珩没有回话,他的目光定在面前人的双脚上。 辛芷穿着的一双布鞋不知是在何时又是被何处的碎石或是断枝划的支离,已是露出了大半个脚掌在外面,刮蹭的几乎不成形,甚至隐约可见白惨惨的骨头茬子。 她之前走的太快,他跟得也快,一时并未注意脚下,此刻若低头仔细去寻,她走过的地方都残留有丝丝血迹,偶有突出的石子,棱角处甚至沾着细碎的肉糜。 他一直闻得到血腥味,却只以为是因为她身上的那些伤处。若非刚才踩到了一小滩鲜血,‘啪’的一声轻响以及脚下别扭的感觉让他略微留意的看了一眼,兴许还发现不了。 这般的伤势在一个女子的脚上,能不能有足够的意志坚持着站起来都难说,绝不可能走的同她方才那样快却还若无其事。 晕乎乎的黎音也缓过神来,从寄主肩上下来,化出了人形态,手中掐了防御印诀。 无论怎么看 分卷阅读110 ,辛芷的这些表现都不像是个凡人了,可关键是黎音始终都没能从她身上感到任何异常。无论是从一开始在那屋中见她,还是现在她这般的情状诡异,在黎音的感知之中,辛芷的气息就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已……只是现在她的气息变得越发微弱。 辛芷又低声劝了几句,蔚绯珩不为所动,只是出于谨慎而没有直接离开。 浓厚的雾瘴像是一瞬间升起的,偏生还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完全忽略,此刻浓雾霭霭,视线只及数步的距离,往外便再也透不出半点。 拿不准这雾瘴是不是面前女子搞的鬼,蔚绯珩不愿莽撞的一头冲进去。 “唉,紧赶慢赶的,还是差着些距离。” 蔚绯珩始终没有回话也不肯靠近,辛芷低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转过身来。裸露着骨茬的脚掌与地面摩擦发出瘆人的‘汩汩声’,因着用力而推挤出了一波血液,抱怨道:“这身体真是太差了。” 看清辛芷的正脸之后,黎音倒抽了一口凉气,便是蔚绯珩也不由得缩紧了瞳孔。 她此刻的双眼翻白,眼角瞠裂,在因为大量失血而惨白如纸的脸上淌下两道细细的血线,鼻孔与双耳也在向外溢着血丝,只一对同脸一般白的嘴唇不均匀的沾了鲜血,艳红青白的映衬对比极是明显。 这一对唇此刻勾着笑意,其中吐露的声音语调尽是少女一般的温柔和婉:“幸亏已经进了这座山了呢。” 辛芷虚握着的右手中泛起莹白的光芒,越来越盛,紧随着的,一缕似妖非妖,似鬼非鬼的气息也越来越明显。 “伥鬼……” 黎音抿紧了唇,顾不得思考它本不可能藏身于生人体内的事情,紧盯着它的动作,将自身灵力疯狂的灌注进防御灵诀中,撑起了一层光罩将她与蔚绯珩护住。 一双纤白素手从辛芷的胸腹处‘长’了出来,将她的身体从中撕开,一泼泼的血液倾泻而下。辛芷一张脸上五官扭曲,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身为活人的气息极速衰弱下去。 伥鬼从她被撕扯开的身体里钻了出来,一身的白衣没沾染上半点血迹,面容虽是有些模糊,却也能看出就是那个长大的遗腹子。 它弯身从辛芷的尸体手中抓起那散发着白光的圆球状物事,一脚将她的尸身踢到了一边,转过头来对着黎音挑衅的一笑。 它颇为庆幸自己留了辛芷的命,一直没有杀她,只是将她的意识困在识海。 辛芷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有这一层遮挡,它再以宝珠掩藏了自身的气息,才不会被城中的修士们发现。也是因此,它只是放出她的灵智,再稍加诱导,便成功的支走了刘其,将黎音和蔚绯珩引到了这里。 它同黎音有过一次交锋,没能占到便宜,因而它知晓面前这只琵琶精似是与普通妖物有些不同,即便她现在状态并非全好,比自己高深许多的修为依然是难以逾越的阻碍。 若非如此,之前在那屋中时,以走尸引走刘其之后,它也不必操控辛芷的身体想去毁了那盘香。 不过此刻便不同了,这里距离自己的目的地很近,更何况这琵琶精虽然修为很高却是灵体…… 伥鬼看着被黎音护在光幕中的蔚绯珩,在它的眼中,他就是一个时时散发着香甜气息,澄澈通透如水晶的发光体,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它有些兴奋的催动手中宝珠……这颗从一个男人那里得来的珠子,便是它所有的倚仗。 转瞬之间,光芒耀目,蔚绯珩不自觉的闭了闭眼。黎音聚精会神,却只看到那伥鬼像是被吸进了它手中的光团,被裹挟着拖出一道长长的光尾撞了过来。 不及弹指的时间,光团已经到了近前,僵持在黎音所设的防御光幕上,所触之处细密如蛛网的裂纹飞速的蔓延开来。 黎音只来得及上前一步将寄主挡在身后,随着‘噼啪’的一声脆响,光幕已经碎成片片蝶翼散落而下,半空中消散一空。那一颗光团在黎音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毫不受阻的穿透了她的身体,直奔蔚绯珩而去,刺目的白光瞬息迸发将蔚绯珩裹在其中。 蔚绯珩受白光刺激生理性的闭眼,紧接着睁开时那光团已经到了眼前。 这般的近,近的几乎气息相缠。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变慢了,他此刻或许是应该紧张,或许是应该让自己镇静,可实际上他却是莫名的放空了思绪。 他能感到小腹处黎音的妖丹再度开始转动,速度却好像很慢……他能很轻易的看清白色光团的真面目,看出那实质上只是一颗婴儿拳头大小布满裂纹的浑圆石珠……伥鬼被缩的极小蜷在石珠内部,一举一动纤毫毕现。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一脸惊怒,夹杂着些许疑惑与恐惧,咬了咬牙抬起右手向着左肩挥斩而去。 慢的仿佛静止…… 蔚绯珩漠然的看着,伥鬼献祭自己左臂的动作像是被最精细的分解,它的‘身体’也似乎与普通人类没有什么区别……肉与血管被一点点的缓慢切开,逐渐露了白骨,被分离的部分在缓慢消解,丝丝缕缕的沾在石珠 分卷阅读111 内壁上被吸收。 有些厌恶这种场景,蔚绯珩不由蹙起了眉,石珠轻轻的颤动,光芒略微暗淡,没有再吸收伥鬼的血肉。 ……它的献祭失败了…… 蔚绯珩看着它逐渐变得惊疑不定的神情,颇觉无趣,移开了视线。 分明眼前白茫茫一片,他却能看见这光芒之外,黎音正转身焦急的想要救他,连她自己肩上靠近胸口处被穿出的空洞都顾不得理会。 她的动作比之藏在石珠中的伥鬼还要慢上一些,他能清晰的瞧见她面上的急切,那双漂亮的眼眸泛了泪光,沾湿了弯弯翘翘的长睫。 一点暖意出现在心底,种子一样扎根发芽,越来越是明显,将他无思无情的状态钻出了一条缝隙。一丝丝对她的疼惜逐渐汇聚,潮水般借由缝隙涌进来,灌满了整个胸腔。 她的灵体被穿出空洞,伤处平滑如镜……该是很疼的吧…… 蔚绯珩抬手想要触碰仿佛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黎音,眸中淡漠悄然褪去。原本慢下的一切突然恢复了正常,他眼前的黎音被白光遮挡住,石珠倏然的一转,光线如蚕丝将他完全包裹,瞬息间消失在原地。 这一切的变故在蔚绯珩莫名其妙的状态下感觉是很久,在黎音看来却只是弹指之间。 她转过身,不顾那白光对她灵体的损伤,探了手徒劳的想要拉住蔚绯珩,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随同光团一并消失在了眼前。 “不……不,怎会这样……” 黎音焦急的团团转,被光团穿透的伤处像是能隔绝灵力,不肯愈合,只有钻心的剧痛像是失去了什么压制,突然的爆发,蔓延了全身,疼得几乎发麻。 被疼痛刺激,她略微清醒,勉强控制自己冷静下来,她尝试着进行感应……她的妖丹还在蔚绯珩体内,他们之间还有灵寄契约联系……能找到的,一定能找到。 隐约的联系逐渐清晰,黎音顺着感应的方向走,可走了半晌却始终走不出这方寸之地。 虽然树林之中怎看都没太大差别,但连续五次走回原位她还是能分别出来的。 许是这雾瘴有迷惑作用…是阵法吗……? 黎音盘膝坐下,闭上眼,灵识透出体外仔细查探,任何一寸都不放过。 灵气汇聚,脉流乱中有序……的确是阵法,但是即便她将灵识全部散出,能够探查出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根本不可能破解。 抿紧了唇,压下略微紊乱的心绪,黎音起身闭着眼想着完全依靠联系去走,不过走了十几步,便撞在一个柔软而有弹性的屏障上。 她睁开眼,眼前是同别处一般无二的浓雾。伸手在上面按了按,发现确是实的,便后退一些,运了灵力凝成一个尖锥顶了过去。 ☆、为虎作伥 “砰”的一声巨响,凝聚她三分之一灵力的尖锥碎散成了大量灵气,一股力量弹回来狠狠的轰击在黎音身上,将猝不及防的她击飞一段距离,摔在了地上。 撞到了伤处,疼得她浑身一阵麻木,许久才缓过来,压抑不住的低低咳了几下,一股子腥甜弥漫了口腔,鲜血溢出唇角。 她爬起来,再度感知那丝联系,走到屏障前,深吸了一口气,运起全身的灵力凝出一柄长矛狠狠的刺了过去。 比之上一次更为强大的力量以更快的速度轰击在她身上,好似五脏六腑都碎裂开,半空中便吐了血。她已经没有余力再控制身形,眼看就要再次摔落地面,她闭紧了眼睛,想象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她撞在一个无比柔软的物事上面。 小心的睁开眼睛,视野中遍天漫地的都是晶莹碧透的颜色,一条条绿色藤蔓编织的细密,将她兜在里面时还在不停的轻微动荡,将冲力全部化解。 “仙灵大人……” 翠绿的藤蔓轻巧的将她放在地上,慢慢缩小,变得又宽又扁。 黎音忍着伤处疼痛缓缓坐起,见着遮天蔽地的藤蔓缩小,越来越像草叶子。 茂密的草叶子中间露出一双菱形的眼,亮晶晶的极是严肃,像有些恨铁不成钢似的:“您明明感觉到这该是天地生成的阵法,怎生就这般的急,把自己伤成这样……” 若是它晚来一步,让她伤上加伤,只怕会损了根基。 “……蓬兰君……谢谢你。” 认出面前救了自己的草妖,黎音认真的道谢。 她当然知晓天地生成的阵法绝大可能是自己破解不了的,可万一她刚刚所触的位置刚好就是薄弱处呢?不试试怎能知道。 况且蔚绯珩被伥鬼抓走已经很久了,她没时间慢慢的走,慢慢的找去以最正确的方式解阵。 蓬兰君低叹了口气,探出一根草叶搭在她肩上的空洞,将灵力输过去,却像是石沉大海,毫无起色。 黎音张张嘴想同它说让它别浪费灵力,这伤她试过,暂时好不了……更重要的是该同她说说,它怎会来这里救了她……有没有法子寻到她的寄主…… 分卷阅读112 蓬兰君摇摇草叶子示意黎音先别说话,它又探出一根草杆贴上去,浓烈的生命气息奔涌,黎音始终没能愈合的伤口开始缓慢的生长,原本被焦灼的平滑如镜的伤处开始渗出血液。 论生命气息的浓厚,无论哪个世界,草妖们若自认第二,那就没有第一。 …… 繁密的林木尽皆有数人合抱粗细,在这中间被人为的清出一大片空地,空地尽头是一处耸立的峭壁,攀满了粗壮虬结的藤蔓。 一点白光出现在空地上方,逐渐扩大,再一闪之后消失。 蔚绯珩坐在地上一眼便见周围这完全陌生的环境,不由蹙起眉。 轻脆的碰撞声响在耳边,微小却很清晰。他循着声音看过去,色泽黯淡的石珠滚落在地,不断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随着一声惊呼,伥鬼被弹了出来,狼狈的摔在一边。 它连忙爬起来,凑到石珠旁边,将之握在手中尝试再次催动,却没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它有些气怒的握紧了手掌,手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让它不自觉的松了手。 那颗石珠骨碌碌的落回地面上,好巧不巧的一直滚到蔚绯珩脚边撞到了他的鞋帮,最后停靠在那里。 蔚绯珩盯着那颗珠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好像,抖了一下? 他有些怔愣。 从右肩及胸口处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痛,似是流遍了全身。这痛楚来的太过突然,蔚绯珩不由闷哼了一声,伸手按住疼的最剧烈的地方,眸中闪过一丝阴郁。 这里,是黎音被伤到的地方……连他都觉得这么疼,她该是有多疼? 伥鬼牙齿轻咬着唇瓣,颇有些迟疑。 它不知道这宝珠怎么突然就不能用了,再忆及方才莫名其妙的变故,它看着蔚绯珩的目光带了几分的探究。见那珠子恰巧停在他旁边,它犹豫片刻,没有直接上前,而是掌心灵力凝聚出长针,一甩手针尖直奔他的咽喉飞射过去。 不管如何,直接弄死他便不会再出意外了,当前首要之急还是让阿素吃了他……这人灵力这般强又这般纯净,他一个至少顶的上数百个普通人。 ……不是说灵气充沛的人类是妖怪最好的补品?兴许吃了他,阿素就能恢复正常了。 蔚绯珩始终留意着伥鬼的举动,常年练武让他反应极快,即便那长针的速度比他以往所遇见过的任何暗器都要快,他也还是有惊无险的闪了过去。 伥鬼一声惊咦,因着蔚绯珩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它一时有些大意。 不过躲过去一次也没什么,总归他还是个凡人,在它面前是逃不了的。 伥鬼不屑的低哼一声,再次凝聚灵力,却不再是单独一根长针,而是一生二,二生四的凝出成千上万细如牛毛的小针,根根有手指长短,四面八方的刺向蔚绯珩。它还行有余力的另一手操控着峭壁上的藤蔓向两边打开,露出了黑黢黢的洞口。 这般的攻势根本躲不过去,他想着护住要害的话受上几针也能先冲出去,只伤不死。才要动作,胸口却似被一个无形的大锤重击,紧接着是后背,右肩剧痛,让他浑身一麻,动作不由自主的顿了一下。 只顿这一下便足够要他的命……他难道就要死在这里? 还不够眨眼的时间里,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眼看细针在眼中放大,锋锐的冷意侵向全身,他心底却好似对自己即将死亡的事情异乎寻常的淡漠。 靠在他脚边的石珠“嗡”的一声鸣响,从中射出一道白光形成了光幕,将蔚绯珩密不透风的护住。 灵气针雨全部碎散,但那石珠竟然主动保护蔚绯珩更让伥鬼感到惊恐。 白光散去,石珠色泽越加灰暗,伥鬼咬了咬牙,指尖弹出锋利的甲刃,快上几步挥手斩了过来。 “当” 金铁交击的声响震的人脑中一晕,伥鬼的攻击被一柄小旗接下,它凌空一翻退了回去,持旗人趁机转身为蔚绯珩布下一个结界。 “……嵬雨齐?” “恩。” 见他认出自己,小山鬼有些羞涩的冲他笑了笑,转身全神贯注的防备着对面的伥鬼。方才的一记交锋让嵬雨齐知晓对方不容小觑。 “为什么都要来阻碍我?” 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让伥鬼极为暴躁,揉身而上,攻势越发猛烈,身影快到几乎有些看不清,说话声也因此有些断断续续:“山神,我们一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 “……我知道。” 嵬雨齐招架之间有意将伥鬼引得离结界远一些,沉默片刻之后回应道:“所以虎妖吃掉一些生灵的时候我没管你们,因为是命数。但是他……你们不能碰。” 伥鬼冷笑一声,口中发出尖利的呼哨,山洞之中立刻有一声虎啸回应了它,紧接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猛虎奔出,径直奔向蔚绯珩。 伥鬼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缠住嵬雨齐,却发现他竟也无比配合,在看着它时神情中更是带了些怜悯。 嵬雨齐方才靠近蔚绯珩时便感 分卷阅读113 受到黎音的妖丹在蔚绯珩那里,并且气息极为活跃。无论是她上界仙灵的身份还是修为,都稳稳的压过虎妖。 自从虎妖与山鬼来到这座他管辖的山里,他便暗中观察过,这只伥鬼修为竟似是比虎妖还强,并且有灵智与记忆……偏生是那虎妖懵懵懂懂只有野兽的本能。 他虽不知这种反常是为何,但显而易见,此刻的虎妖除了体格更强壮些,同普通老虎没甚区别。有黎音的气息威压,它不敢靠近蔚绯珩,更别说自己为防万一还给恩公设了结界。 蔚绯珩站在结界之中一动没动,虎妖飞速靠近过来,却在距离他还有两丈远时浑身一抖,趴在了地上低声地呜咽,似乎极是害怕他。 “绯绯!” 黎音的声音从左侧传来,蔚绯珩才扭过头去,黎音已经趴在了结界上,目光检视他是否完好。 在她身后不远的,是草妖蓬兰君和黑胖子刘其。 刘其是追寻着黎音与蔚绯珩的气息来到这座山里的,也被阵势困住,还是蓬兰君一并带出来的。 伥鬼在看见刘其的时候心底是止不住的绝望。它能在黎音手下将蔚绯珩带走也是依靠了宝珠对灵体的克制,此刻那宝珠也不知为何不仅不再为它所用还自主的保护蔚绯珩……更别说刘其的修为比那只琵琶精还高的多。 此刻伥鬼最恨的就是莫名其妙来阻碍自己的嵬雨齐,趁着刘其离得还远,下手越加凶狠。 刘其冷哼一声,远远的拍出一掌,化出一只半透明的大手向着伥鬼抓去,要将它生擒。 见此情景,原本趴在地上浑身颤抖的虎妖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低吼一声四足踏地一跃,更快一步的挡在伥鬼前面,被那半透明的大掌一把抓握住而后摔落地面,皮开肉绽,一缕缕的罪业黑气从它身上飘散,加重了它的伤势。 看到那些黑气,刘其一双眼睛眯起,伸手向后缓缓拔出佩剑。 这般浓烈的罪业黑气,合该斩杀了它。 “不,不要!” 伥鬼连忙停住,连嵬雨齐收手不及在它背上斩出的伤痕都不顾,跑到虚弱的虎妖旁边将之抱住,泪水决堤一般涌出,哭喊道:“为什么,我只是想让阿素恢复正常而已……为什么都要来阻碍我?为什么?!” 刘其握剑的手微顿,冷然道:“你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孽,怎生就不说了?” “那是他们该死!” 伥鬼一双眸中带出恨意:“若不是他们污蔑我不是人,想要放火烧死我,阿素也不会跑来救我,更不会受伤!” 它抬头毫不避让的与刘其对视,质问道:“你说我作孽,可他们作孽时怎么从来没人去管,反是阿素身为妖物却始终记挂我救过他,每次都会帮我! 人类不是妖物的食物吗?我为什么不能将那些该死的人喂给阿素吃?明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只是想让他恢复正常而已!” “妖吃人并非天经地义,每个生灵命数皆有天地规则在内,”黎音忍不住插了一句道:“况且你原本也是人类……” 这伥鬼竟会认为自己被吃掉是天经地义……黎音有些难以理解。 “人类有什么好?不知比妖物狰狞丑陋多少倍!” 伥鬼抬手抹去泪水,冷冷道:“你知道阿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就是因为他为救我受了伤,神志不清的时候吃了我,他清醒之后伤心欲绝,献祭了所有修为包括他自己的灵智只为了让我恢复灵智与记忆,他跟我说对不起,求我原谅他! 你也知我原本是人类,可从小至大从来都是那些人类在欺侮我!我把这样的人给阿素吃了有什么错?” “哪里都错。”刘其不为所动的哼了一声,指着蔚绯珩问道:“那他呢?且不说妖物本就不该胡乱猎食,就只你说那些人该死,那你为何抓了殿下来?你了解过他?你能说他十恶不赦是该死之人吗? 你之前害了那般多的性命,其中有与你毫无过节的,你凭什么说他们也该死?” 见伥鬼倔强的抿唇不语,刘其毫不留情的指责道:“说的多么冠冕堂皇,你也不过是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罢了,那些罪业黑气就是铁证。” 嵬雨齐低叹了一声,看着伥鬼的目光越发透出怜悯:“你这般做实是害了它,它原本是有功德的好妖怪,花上几十年还有可能恢复灵智。可你直接害人性命喂它血肉,修为的确能够精进,却将它的功德全磨没了……即便没有我们阻止你,大概不出几天就会有天罚将你们劈的灰飞烟灭。” “不……不可能……我会害阿素?我只是帮他恢复修为……修为恢复了,灵智就恢复了……” 伥鬼轻声呢喃,双手抱着白虎的头轻轻抚摸,声音温柔的问道:“阿素,我不会害你的……是他们骗我,是不是?” 白虎低低的呜咽一声,亲昵的用额头蹭着伥鬼的手心,小心的伸舌舔了舔。 “没错,我没错,你们都在骗我。” “冥顽不灵。” 刘其闭了闭眼,缓步踏空前行,灵力灌注入手中法 分卷阅读114 宝激发出尺长的剑罡,强烈的威压弥散。 伥鬼挣扎着却连动一动都困难,最终紧紧的抱着白虎,绝望的闭上双眼。 嵬雨齐缓缓上前,即便刘其的威慑没有对着他,他在行动之间也有些费力。可是看着伥鬼,他就会想起从前的自己……一丝不苟的对刘其行了一礼,他轻声道:“大人,我是此界山神,我会规劝他们,教他们行善积攒功德,恳请您将他们交予我。” 刘其有些犹豫。 天道承认的山神同普通精怪不同,况且他认得出嵬雨齐的神格,纯粹明亮,功德不菲。 他思虑片刻略略点头准备答应,忽的听到身后黎音的一声低呼。 连忙回过头去,蔚绯珩躺在地上人事不省,黎音似有些艰难的一步步蹭过去扶抱起他的上半身查看,而后抬头对刘其道:“……没…事……” 她的脸色苍白似鬼,极其没有说服力。 刘其皱皱眉准备过去,便见黎音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蔚绯珩身上,一道道血色光线喷薄而出,交织相缠将他们裹在里面。地面上那颗暗淡的石珠无风自动,骨碌碌的滚了进去。 赶在刘其过去之前,血红的光球冲天而起,瞬间失去了踪迹。 ☆、互相的唯一 蔚绯珩灵台逐渐清明,缓缓睁眼,眼前一片漆黑。 他闭了闭眼,再度睁开,依然是那般深沉凝滞的黑暗。他直直的盯着半晌,许是适应了,便能看出眼前似隐有波纹动荡。 如果不是他能正常呼吸,身上也没有湿,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正沉在某处深潭之底。 感觉自己似乎是躺着的,他尝试着坐起来,一道流光划过,仅只一瞬的光芒便将眼前一切影像残存在视网膜上。 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能确定似乎是在一个透明的球里,球壁上一条条同样透明的线在游动,漾成一片水纹。 黎音似是躺在他前面的,按着那一瞬的记忆,蔚绯珩摸索着向前一些,手心按到一处温软,绵绵嫩嫩,似还有点弹性。 他一怔,试探的移了移手,柔软从掌心滑过,手掌便像是从一处高地滑落到了低谷。 ‘低谷’窄窄的,他的手横过去只稍微一挪便掉了下去,触到了实地。 ……所以,‘低谷’其实是……黎音的小腹…… 那他之前摸到的是…… 蔚绯珩脸一红,倏然缩回了手,掌心的触感却徘徊不去,绵软娇弹,一手掌握不住。 许是他日日以灵气养着她,不知何时她已是恢复成豆蔻年华的少女了。 勉强压下那一丝异样的心绪,蔚绯珩再度伸出手去,触到黎音纤细的腰,便略微使力将她抱了过来。小姑娘身子软软的靠在他怀里,他低唤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一双眉不由逐渐的拧紧。 透明的罩壁之外再度划过一缕流光,他借此看到黎音似有些苍白的脸与嘴角的一丝血迹。 他在那一瞬间伸手触摸上去,指腹沾染上一点湿意……还没干涸的血迹。抬手慢慢凑近面孔,直到掌心触到了鼻尖,他却连自己手掌或手指的轮廓都没能看见。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记得,自己被伥鬼抓走了,危急时刻小山鬼嵬雨齐赶过来救了他……然后,黎音,刘其跟着一只草妖也赶到了……再后面…… 蔚绯珩蹙起眉,再后来,似乎是有个什么东西冲进了脑海,他便失去了意识。 而这里……寂然的黑暗,一道道的流光,如果没猜错,应该是位面星路……可这般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怀中的小人儿似乎略微动了一下,蔚绯珩摸索着摸到她光滑的脸,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一声声的低唤道:“黎音,黎音……?” 一只小手攀到他胸口处,无意识的揪紧了他的衣襟,黎音不安分的在他身上蹭了蹭,半晌才迷迷糊糊的低低呢喃:“绯……绯绯?” “恩,”听得她声音并没有气虚微弱之感,蔚绯珩放下心来,嘴角上扬了一丝浅淡弧度,低声应了一句道:“我在。” 黎音的意识慢慢回笼,却还是咿咿唔唔的窝在他怀里不愿意动弹。 于她而言,蔚绯珩身上是世间最舒服的所在,现下被他养着已经基本恢复了形态,对他身上的气息越发依赖了。 直到嗅闻着他的味道感觉已经很想要将他吃掉了,黎音才恋恋不舍的钻了出来,抬眸望向四周。 不同于蔚绯珩,她还是能看到东西的,只是色泽近乎于黑白。 深浓的黑暗中,有一层透明的球状罩壁护着他们,一条条蚯蚓般的星图线条在罩壁上游走滑动。此刻这个‘球’正以龟爬一般的速度缓慢的在黑暗中向前飘行,如同沧海中小小的泡沫,好似随时都可能破灭。 蔚绯珩静静坐着,双目看着的是自己的方向,因为没有光线,他漆墨般的双瞳看上去也似有些涣散。 ……这里是位面星路,只是不知具 分卷阅读115 体何处,并且本该是血色的星图现在也是完全透明…… 黎音伸手摸在罩壁上,光滑而带着一丝凉意,她试探的输入一些灵气进去。 原本有气无力游动的星图速度顿时快了一些,丝丝血色缠染而上,莫名而来的光线浮动,让蔚绯珩眼前也逐渐映出了影像,越来越清晰。 黎音若有所思的收回手。 之前蔚绯珩忽然昏迷倒地,她查看之后发现飞天镜母意识竟是传了一点星图给他,而后又将剩余的尽数传给了自己。 因着不似以往般在瞬间接受全部,略有残缺,所以她支撑了一会才昏睡过去,但是现在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很奇怪。 星图会给蔚绯珩一些可以说是因为自己的妖丹还在他体内没能收回,致使飞天镜分辨错了。 ……但为何这次他们竟会直接被星图裹挟着来到位面星路?不是应该等她睡醒了之后自行决定要不要来吗?就因为她妖丹不在体内有些虚弱,飞天镜就直接压制了自己,强行的将她与蔚绯珩都带过来? ……飞天镜这么急的吗?它不是只有懵懂的意识? 如果这些都是□□控的……那么,她真的是,自愿接受惩罚修复飞天镜的吗?是不是,也有人……在操控她……? 黎音皱紧了眉,意识沉入自身内视,同时调动灵力游走,仔细检查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星图完全恢复了血色时,蔚绯珩也彻底恢复了视力,捡起就落在自己身旁的翡翠琵琶递给了黎音。 黎音下意识的接了过来,紧接着便愣住了。 ……琵琶? 难道她…… 她抬起双手,明显并非半透明的状态了,肌肤莹润细致,触手柔嫩光滑。 随手将琴放下,黎音直接扑到蔚绯珩身上,有些激动的问道:“绯绯,你看我,你看看我……我看起来真实吗?” 蔚绯珩被她一扑,下意识的接住,被她的力道带得后仰。她离得太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出来的淡淡香气,如兰似麝。 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的问题,蔚绯珩又仔细的看了看她,最后点点头。 得到肯定,黎音高兴的蹦了起来,原地转了两圈。 也不知在何时,她竟是恢复了,只除了还没有收回妖丹。 她又一下子扑了回来,这次的力道比之刚刚更大了一点,本就后仰的蔚绯珩被她扑的躺下,身下所触却是意外的有弹性。 黎音趴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然后似是发现什么一般挑眉,又伏下身凑近他脖颈处不住的嗅闻,声音微抑像是压着一丝渴望:“绯绯,你好香,好甜啊……” ……浓郁的,纯净的灵气气息,简直让人想将他吞下去。 蔚绯珩僵着身子,将自己下意识搂住她纤腰的手松开,一时有些无措,只感到身上香软的娇躯又向上爬了爬,黎音的小脸再度出现在他眼前……他脸上有些发烫。 身下的寄主大人说到底还是少年呢,又长着一张清秀俊美的娃娃脸,白面微泛红晕,星眸好似漫着一层水雾,合着他身上的气味……黎音很想凶狠的咬他吃了他。 ……总觉得他身上的味道越来越好闻了…似乎比以前还要诱人…… “绯绯,我要收回妖丹了,你乖乖的不要动就好了。” 轻吸了口气,黎音不自觉的用自己最软和的声音说话。 见他点头了,黎音低下头,轻轻吻上形状完美的薄唇。趁着他惊讶启口的档口舌尖探进去撬开了他的牙齿,不经意的勾扫过他的上颚后又缩了回去。樱唇与他贴合的毫无缝隙,一点点的吮吸走属于他的气息。 与此同时,她的一只手也顺着他的胸膛滑下去,直到他脐下三寸停下,力道轻缓的揉动着。 这一切动作太过暧昧,他能感受到原本安分待在下丹田的妖丹在轻缓的跃动,散出的一丝丝凉意都无法驱散此时仿佛从四肢百骸汇聚而来的热度。 他正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些经不起这阵仗,忍不住的想要挣扎……不能再这样下去。 黎音空着的另一只手半空中划出一道符文束缚住他,动作不停。 跃动的妖丹受到牵引以及她在他丹田透入的力量推送,倏而化作一道清凉的气流窜了出来,被黎音一口吞纳了回去。 “成功了,”黎音心满意足的起身,解了对他的束缚,抱怨道:“绯绯你身上好硬,有个东西硌的我难受……” 蔚绯珩抿紧了唇,在她起身后立刻向后退了一点,曲起腿掩饰住硌着黎音的罪魁祸首,不敢看她,默然不语。 黎音不以为意,捡起被冷落半天的翡翠琵琶抱住,主动操控起星图,已经变成血色的“圆球”速度立时便又快了几分。 蔚绯珩偷眼去看黎音,目中神色有些复杂,在她发现之前缓缓垂眸。 ‘主人……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被伥鬼勾动的梦境中,‘黎音’亲吻他时说的这句话就如同一个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徘徊回荡。 分卷阅读116 他没告诉过黎音他梦见的具体是什么……因为羞于启齿。 伥鬼只是牵引,真正做的梦境,内容的主导者是他。 ‘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良久,蔚绯珩抬起头来,看着黎音抱琴沉静的模样,嘴角渐渐牵起一丝笑意。 互相的唯一么? ……很好。 ☆、时间骗局(一) 漆黑死寂的空间中,一道道流光从远处潮水般涌了过来,速度越来越快,眨眼便到了近前。 蔚绯珩隔着星图光膜向外看着,见那些流光像是突然的爆发一般,数量越来越多,形成一片各色光虹织成的缎带,他立时收回了目光,不敢再去看。 他只是想起之前自己看那些流光时似乎看到了些画面的,只是后来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是因为看那些光,自己差点‘离魂’,黎音用妖丹救他,却被他将之吞了,让她虚弱了很长一段时间。 视线落在身前正在操控星图的少女身上,看着她抱琴沉静娇美的模样,不用再逃避某种结果,他莫名觉得心中安定。 见那些流光蜂拥而来,黎音也不太放心自家寄主,干脆闭目输入近半的灵力,而后将琴贴着光膜放着。一转身就看见蔚绯珩正目不斜视的看着她,连一点眼角余光也没放在光膜外面。 隐约觉得此时他看自己的目光似与往常有些不同,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只是不自主的有些脸红心热。 撇开那些奇怪的感觉,黎音蹦哒哒的凑到他旁边,伸手去拉他隐在宽大袍袖中的手,声音带着些她自己都没发觉的娇气道:“绯绯,我消耗了好多灵气,你再补给我些好不好?” 蔚绯珩任由她软若无骨的小手勾上他的,顺着她的意思将自己的灵力滚滚不休的传过去,只专注看着她的眼睛,神色温和,嘴角含笑。 她是不是自己都没发现,每次垂涎谋算他灵力的时候,那双猫儿样的眸子便会极其清亮,眼底含着一丝狡黠,清凌凌的只映着他的模样。 黎音舒服的哼唧一声,小心的靠过去,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干脆倚进他胸口,贪婪的嗅闻他身上的味道。 ……总觉得,最近一段时日,亲爱的寄主大人似乎越来越纵容她了。 蔚绯珩垂眸只见她头顶小小的发旋,柔顺的发丝流水般倾泻,铺了满背。 自己送她的那些饰品大概都在她的小空间里……他伸手轻抚她的发丝,最后落在她腰间环住,不再顾及。 黎音毫无所觉的被他抱着,目光盯着他时而微微上下滚动的喉结,细嫩的颈部皮肤,舔了舔嘴唇。 啊,太香了,太甜了……好想咬…… 但是咬了也不可能吃下去……况且灵气才是香甜味道的源泉,此刻正源源不断的流入自己体内,冲刷去所有可能的杂质。 ……可是,好香啊…… 黎音越发的贴近,柔软的娇躯在他怀里不安分的蹭动,蔚绯珩薄唇微抿,手上略微使力将她按住,在她耳边低声道:“乖,别动。” 声音略微的喑哑。 黎音回过神来,恋恋不舍的又深深的吸了一口香甜无比的气息,才从他怀里抬头,小脸微红,目光迷离。 蔚绯珩垂着眸将怀中人儿娇媚的模样尽收眼底,一只手将她被蹭乱的发丝缕顺,用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次时间怎过得这般慢?这次的小世界很远吗?” 虽然不知具体是在这位面星路中飘荡了多久,但在他感觉,时间上已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长出许多了。 “……恩?还好啊。” 黎音不解的看向他,吞饱了灵力便松了手,转头又仔细看了看围绕着他们的星图:“如今才过了两天三夜,比之前两次都还短些的,不过星图上看着,倒是还有将近一半的……” 乍然意识到什么,黎音忽然扭回头看他,目光上下梭巡着,其中含着的浓烈兴味就像是一辈子沉浸在学识中的老学究偶然遇上一个从未见过的事物。 她还上手在他身上摸摸捏捏,力气颇大,像是能捏到他的骨头,有些疼痛。 他不由得伸手按住她,挑眉道:“你做什么?” “摸骨啊。” 被他按着,黎音的手依然没松开,细细的摸着他的手臂,一寸寸的滑到肩膀,胸膛……目光也像要将他身上的肉烧穿一个洞,好能看到骨头一般的热切: “你居然能感觉到时间流逝了。” 黎音把他细细的摸了一遍,发现此时的他从颈部开始,到手臂和胸腔位置的骨骼都已经与其他部位不同。她以灵力一丝丝探寻过去,感觉有些烫,也似乎更坚硬了些。 “应该是你体内的‘火种’在为你煅骨,”她看上去有一点兴奋:“若是你能完全煅骨,再彻底解决灵力的问题,那时候你就是位面难寻的好资质。” ……不过,也更诱引各类生灵的食欲。这兴许也是她觉得蔚绯珩似乎越来越香甜的原因了。 分卷阅读117 莫说以后,只现在来看,即便是她,看着她的寄主大人,都这么想扑上去咬一口……或许一口是不够的……要拆吞入腹,好让别人再没法觊觎。 但这份“食欲”,其实只是浓郁到近乎实质的灵气气息所勾引出的错觉……所以,她得护好他才行。 远处出现了一点白光,随着他们的靠近而逐渐延伸。 更近一些之后,才能看出,那是一颗颗细小的白色砂砾组成,密密麻麻,数不胜数。每一颗都是一个小世界,尽皆散发着荧光,汇聚在一起甚至有些刺眼。 就在他们靠近了星路中那一片白色沙滩般的小世界时,一道低语忽然在他们耳边炸响。 “不管是谁,不论是什么……我求求你们,帮帮我……只要能让我回到正常,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嘶哑沉闷的声音,夹杂着低泣和不堪重负的喘息,满孕着深沉的渴求,恐惧,绝望,和疯狂。 随着这低语,一道巨大的莫名力量瞬息间笼罩过来,将黎音和蔚绯珩连同星图光球一起包裹,拽着他们,向着那片白砂,以极快的速度,撞了过去。 “绯绯,快闭眼!” 听到黎音有些焦急的声音,蔚绯珩条件反射的听从了她,闭上双眼。与此同时,他的眼睛被她用一双小手严严实实的捂住了。 灵光喷薄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在她手心交织固化成一层厚厚的屏障。 强烈至耀目的白,隔着她的手,隔着紧阖的眼帘,刺痛着他的眼球。 天旋地转一般的感觉,他被那些力量带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晃动,紧接着便撞进一片柔软。 黎音紧紧抱住他,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挡着冲击的力道,在他耳边轻声安抚,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脚下一下子接触到了实地,还未及回神,只听得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好似他踩着的地面忽然向前窜了出去,带得他们身子都是狠狠的后仰了一下。 蔚绯珩反应极快,反手抱住黎音,同时一个千斤坠瞬间稳住了身体,只觉自己似乎正随着什么东西一同前进着。 直到此刻,他才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有一点昏暗的封闭厢式空间,他和黎音所站的两侧是一列列的像是座椅一样的东西,约是两个一组,整齐的排了两趟,制作的材质很是奇特,他不认得。 座椅的边上,也是是两排窗子,质地似是玻璃,透明度很不错,能看见外面的景物在倒退。 在最后的一串长排座椅上,坐着一对年轻男女,正呼呼大睡,其余座位都空着。 蔚绯珩伸手握住椅背,缓缓直起身体,一个东西轻轻碰在头上。 他连忙抬头,只见一个三角形的环状物被一根布条吊在上面,两趟座椅上面吊了很多这东西。 载着他们前进的这个‘厢’略有颠簸,像是马车,但他从未见过这般奇怪的‘马车’。并且耳中一直都只是“轰隆隆”的声响,没有马蹄声之类。 转头看向黎音,便见她也是一脸的茫然。 环顾四周,除了他们两个和坐在后面睡觉的,就只在前面还坐着一个人,被一层薄铁板遮挡着,只露出一只手,握着从地上探出的长杆前后左右的摇晃。 这处小世界看来是同时超出了他和黎音两人的认知了。 黎音思考片刻,一手依旧抓着他稳住身体,一手环住他脖颈让他低头,凑在他耳边小声道:“绯绯,我去搜魂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不会对他们有损害。” 蔚绯珩缓缓点头,从袖袋中取出一张银票给她道:“那,把这作为补偿吧。” 黎音点点头,接过银票,扶着一排排的座椅走过去,伸手要按上那男人的头顶,不经意的看到他的装束,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什么穿法啊,衣袖是破了吧?只有极短的一小截在大臂上晃荡,还有他的裤子,蓝色的布料只遮到膝盖,那裤子上还尽是一道道的破损。 黎音犹豫了一下,看向坐在他旁边的女子,见她一件短上衣只裹住了胸部,露着腰,一片薄薄的布料小到只能勉强遮住□□,将一双腿尽皆露在外面,还有她的双脚,穿的鞋子完全没有遮挡作用。 穿的跟没穿一样…… 黎音有些脸红,感觉自己风中凌乱……居然连脚都露在外面。 她明明也是去过几处小世界,还有中世界的,但都是与大世界差不多,从未见过这般的奇装异服。 低叹了口气,她将手按在女子头顶,闭目开始搜魂。 ☆、时间骗局(二) 不知道黎音的搜魂需要多久,蔚绯珩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玻璃窗外面,目光不由一凝。 丛丛的树影飞速掠过,载着他们的这车厢冲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路上,一个个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小盒子”出现在视线范围之中。 那些“小盒子”也都如同马车一般有数个轮子,每一个里面都多多少少的坐着些人。 “奇宝 分卷阅读118 莱家具提醒您,承合西路到了,请您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从后门依次下车,开门请当心。” 一道柔美的女子声音突兀的在车厢里飘响,近的仿佛就在耳边。 本就紧绷着神经的蔚绯珩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四下的看了一圈却没发现说话的人。并且这女子所说内容单独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却很奇怪。 他小心戒备着朝着黎音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距离黎音还有一段距离,若再向前一些便是两扇玻璃门,看样子是刚刚那女子所说的“后门”。 车厢的速度略微慢了些许,而后很快的又提了回去。那两扇原本紧阖的门在蔚绯珩惊疑的目光中忽然无风自动的向两边滑开一点,露出了一道缝隙,紧接着又在一阵不算轻微的响动中“砰”的一下关上了。 没有风,也没有人,那扇门就自己开合,蔚绯珩对于这个他并不理解的小世界越发的小心了些。 他慢慢走到那门前,一手扶握住身边竖立的铁棍保持平衡,仔细的观察那两扇透明的玻璃门。 掌心触到了一处凸起,他偏过头去看,发现自己刚好按在这铁棍上唯一突出的东西上――外圈是黄色的同座椅一般的材质,中心是一块活动的红色小方块。 小心的以指尖抚触,车厢忽然的又是一晃,脚下不由自主的一个趔趄,蔚绯珩下意识的握紧了手稳住身体,拇指却巧合的按住了红色方块。顿时一阵有些刺耳的叮铃声回荡在车厢中,他一惊,连忙松手,那铃声也跟着停下。 从两个人的记忆中了解了一下这个小世界的大概情况后,黎音脸色略微泛白的收回了手。 看了眼彻底陷入昏睡的年轻男女,黎音想了想,将手中银票折好塞进那女子的手中。 按她刚刚了解的一些情况,这张银票对于他们来说算是古董,还是挺值钱的东西。而这处世界明显是以人类为主,只是在这两人的记忆之中偶有几幅画面里有看上去像是妖物的生灵。 这里的人类所掌握的是一种名为“科技”的力量,仅仅冰山一角的展露她便可确定,这种力量的巅峰,叫什么“核弹”之类的……以她现在的修为是应付不了的,不过底层的所谓“□□”之类,于她而言还是挺弱的…… 黎音默默思考整理了一下,便走回去额头相贴的将这些东西传给蔚绯珩看,而后安静的等着蔚绯珩思考结果。 绝大部分的东西都是蔚绯珩从未接触过的,即便通过这种方式知道了一部分,这世界对他而言依然很新奇。 但是起码能确认这辆“公交车”对于他们不会有什么太大危险,他也略微放下心来。 当报站声再度响起,车厢摇摇晃晃的行进片刻后停了下来,后门大开。 蔚绯珩犹豫了一下便拉着黎音走了下去。 站台处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四周空阔,只有远处有一幢圆顶的巨大建筑。 车道上稀稀落落的有车子呼啸而过,蔚绯珩拉着黎音远离了马路,轻声问道:“你有脱离这小世界的办法吗?” 黎音翻转了琵琶,看了眼背面色泽灰暗的星图,无奈的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将他们从星路拉进来的是什么人,居然在一瞬间便耗光了星图的力量。没有星图的指引和保护,以她的能力根本不够带着蔚绯珩在危险的星路中乱跑。 “只能等等……” 黎音指尖抵着琵琶光滑的表面,灵力流转其中却不能触碰到那暗淡的图画:“等星图积蓄些时间,才能再度激活吧。” 蔚绯珩的一双眉微拧,他并不喜欢这里……尽管这小世界着实是新奇的,但他总有些莫名的感觉,这里对于他既似是牵引,又似是……贪婪? 这感觉很微弱,时有时无,但每每出现时都无比的清晰。 “不若你查看一下,有没有崩溃的因素吧。” 勉强压下那股不适感,蔚绯珩提议。 见他紧蹙的眉,黎音乖巧的应了一声,伸手按在他眉心揉了揉,闭上眼睛开始感应。 将神念延伸出去,这处小世界的体积似乎并不很大,她的神念轻易便扩到了边界,碰到那一幢像是有些弹性的世界壁垒上。 灰蒙的思感之中空空阔阔,什么也没有,只除了某些地域有着能威胁到她生命的死物。 黎音缓缓睁眼,迎上蔚绯珩的目光,摇了摇头。 再度低头看了一眼死气沉沉的星图,黎音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 之前蔚绯珩被伥鬼抓走的时候是,他们被星图裹挟进星路的时候也是……还有现在,被拉进这莫名其妙的的地方,没有星图的力量,她连带他离开的能力都没有。 虽然不能察觉具体,她也能感到这里对于蔚绯珩而言,很不舒服。 ……若是她的修为能再高一些,便不会像现在这样总是身不由己。 她有些低落,垂着头小声道:“对不起,绯绯……我太弱了……” 这么弱的自己……真的能护好他吗? 分卷阅读119 听到黎音忽然冒出来的这句话,蔚绯珩一怔,随即伸手捧起她的小脸,便见她此刻的神色是深深的自我怀疑。 洁白的贝齿紧咬着唇瓣,在上面压出了一道失去血色的印痕。 她不肯看他,被迫抬了头,便干脆彻底阖上了眼帘,只长翘的羽睫蝶翼般的轻轻颤着。 她这般自责是因为他。 他很确定。 不知从心底何处滋生出的一点愉悦倏忽的扩散开,将所有的不适感尽皆压了下去。 指尖抚上她的唇角,略微使力迫使她松了劲,蔚绯珩低头亲了亲软嫩的樱唇,在她懵懂的看过来时露出一丝笑意:“乖乖的,别咬……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轻轻执起她的手,蔚绯珩拉着她朝着远处唯一的建筑走去。 一股股灵气顺着交握的手涌进黎音的身体,这本是她始终都很垂涎喜欢的,此刻却根本比不上他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像是能楔进心里。 “记着了,你是我的……而属于我的东西,是最好的。” …… 他们下车的这一站叫做湖滨国际会展中心,那一栋圆顶的建筑就是。 既然确定了需要在这小世界待上一段时日,不如就好好的逛一逛。 车站的周边空旷安静没什么人,但只朝那建筑去上一段路程,再拐过一个弯,便是一条热闹喧哗的小吃街。 听到有人声,黎音本已经准备好布下障眼法遮挡她与蔚绯珩的衣着,却发现这街上一个个摊贩的穿着竟是与他们差不多,一身的短打,只是形制上有些不妥越矩之处。 她与蔚绯珩的穿着打扮并没引起任何波澜。 从搜魂得到的记忆中,黎音记住了这里的货币样式,便以蔚绯珩提供的一张银票为载体,灵力勾画改造成面值最大的一百元,用这张钱从一个摊贩那里买了点小吃并找零。 这钱毕竟是假的,黎音便偷偷的留了几块碎银子作为补偿。 慢悠悠的逛了整条街,黎音边走边吃,边吃边买,连蔚绯珩的手里都摞满了一个个小盒子。最后这些吃食都进了黎音的肚子,而她的小腹依然平坦,完全看不出那么多吃的都去了哪。 蔚绯珩也跟着吃了些,不得不说,这些食物虽然不够精致,但味道上却是别具一格,即便以他的挑剔,也觉得这些食物还不错。 过了这条街,只再向前一些,便到了那栋建筑。 蓝色的圆顶,灰白色的主体,整体的线条都很流畅。他们站在前面只觉这建筑巨大的完全占据了视线范围,再也容纳不下其它。 从不远处的一扇小门里延伸出来一条长长的队伍,不时有人拿着一张长方形的什么东西从里面走出来,然后便兴致勃勃的从整栋建筑的大门走进去。 黎音与蔚绯珩对视了一眼。 ‘要不要我去看看?’ ‘去吧。’ 互相读懂了对方的眼神,黎音闭上眼,装作休息的样子靠在蔚绯珩身上,神识凝成了一条线小心的触及过去,看清了那人手中长方形的一张纸片。 上面像是一幅图画,写着一行字:3019第四届承州动漫文化节 方方正正的字体,同她所知的字体有些区别,但仔细同搜得的记忆对比,她觉得这大概就是某种‘入场票’。 逐渐收回神识,黎音看着那些人三三两两的走进那栋建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蔚绯珩道:“绯绯~我们也进去看看好不好?” 伸手捏捏她的脸蛋,蔚绯珩心情颇好的道:“好。” 黎音伸手在他袖袋里又掏出两张银票分别的折叠好,凭着刚才的印象用灵力在上面描画成两张入场券,兴冲冲的拉着蔚绯珩也进了那建筑。 ☆、时间骗局(三) 巨大的会馆建筑原本该是干净整洁的环境,此刻喧闹不休,许多的人来来回回,有一些的穿着打扮对于黎音来说简直怪异到了极点,而有些女子在她看来简直就是没穿衣服。 蔚绯珩在目光扫过一圈之后,蹙紧的双眉就没再松开过,这里面穿着暴露的以女性居多,他只得半阖眼眸将视线只固在脚下的一小片范围。 “妖……猫妖?” 他忽的听到耳边黎音似有些不可置信的低喃,让他忍不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一个身材火爆的猫女。 紫色的长卷发披散,发梢在裸露的细腰上轻扫,头顶是一对尖尖的猫耳朵,超短的黑色皮质短裤包裹着臀部,后面竖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修长浑圆的双腿只裹着一层半透明的白色蕾丝过膝长袜,胸口也只是用一块布片勉强遮住部分,露出了大半。配上妆容精致的脸,只看着就有种肉/欲的诱惑感。 蔚绯珩抿紧了唇,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去,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好奇心。 似是注意到黎音的目光,猫女转头对她友好的笑了笑,红艳的唇瓣微启,白生生的素齿,没有獠牙。 几个人类 分卷阅读120 女孩从一边跑过来,手里都拿着手机,热情的围住猫女,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道:“我们……能……能不能,跟你合照啊?” 猫女欣然点头,同那几个女孩亲密的贴在一块拍照。 这里居然人与妖物和谐共处…… 黎音的嘴角微微抽搐,呆滞的转移自己的目光,却不经意的看到猫女紫色长发下露出了属于人类的耳朵。 ……没有妖气,整栋建筑里都没有妖气。 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佐证,黎音叹了口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果然是刚才太过震惊了吧,连妖气的问题都给忘了…… 她拉着蔚绯珩随意的转了转,又发现了不少装扮成妖物的女孩子,全都是人类,也有一些穿着繁复华丽的袍服,形制同大世界的着装相似。 她正四处张望着,便见不远处几个女孩子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和蔚绯珩这边,正互相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不知道那几个人的目的,黎音伸手轻轻拉住蔚绯珩,不动声色间灵力蔓延过去将自家寄主严严实实的保护住,同时依旧装作四处张望的样子,注意力却已经向着那边延伸过去,听见些零零碎碎的语句,透着激动的意味: “快看…看他们……‘考斯’?汉服……女的好漂亮……” “不知道……情侣吧?那个……好帅啊!” “素颜,绝……素颜!哇……还有……脸红,好萌……” “又帅又萌……有木有!” …… 黎音有些不解,仅仅翻看了两个普通人的部分记忆,她对于这个世界深入些的语言文化还是不怎么懂。 就像她们说的词语还有什么‘靠斯……普雷’?或许还不是这个字音……可是,变成‘考斯扑累’?好像怎样都不对啊…… 黎音百思不得其解,一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非礼勿视的蔚绯珩视线被局限在身周的一小块范围,看着地面还不如看着黎音,于是视线一转就发现身边的小姑娘满脸的纠结神色。忍不住又伸手在她皱的像白面团子一样的脸上捏了捏,柔声道:“在想什么?” 一看就知道瑞王殿下没怎么捏过女孩子的脸,尽管他控制了一些,手劲却还是有点大。 黎音敢怒不敢言的揉揉被掐疼的脸,郁闷道:“没什么……这里的人说的话,有些我听不懂。” 蔚绯珩看了眼她只是被掐了一下就出了小红印的脸蛋,将手缩回了身后。 恩……下次他会更轻一点的。 之前远远的注视他们的那几个女孩跑了过来,身上衣服都是简单的T恤牛仔裤,基本只有手臂露在外面,蔚绯珩便没有直接收回视线,保持着平视。 许是他看上去太不好接触,带头的那个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更偏向于黎音,小声问道:“那个,你们的衣服都好好看,还有……你们也很好看……请问,你们是coser吗?你们cos的是什么人物呀?我都没见过……还有,还有……我们都很想跟你们合照,可不可以啊?” 女孩越说越顺溜,后面的一大串话叽里咕噜的就全冒出来了,说完之后满脸期待的看着他们。 对于女孩的话,蔚绯珩只听得懂首尾,而且想到之前猫女‘合照’时,那些人都贴的太近了,他便有些犹豫,干脆沉默。 黎音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没有很反对的样子,便只点点头。 因为所谓coser和cos她也不懂。 几个女孩顿时举了手机开心的靠了过来,虽然她们也很想靠近蔚绯珩,但一是蔚绯珩太冷了,二是人家女朋友在也不好意思,最后便更贴紧了黎音,连连拍了好几张。 这之后,其余的女孩礼貌的说了几句,就都离开再去寻别的coser,只剩那为首的姑娘很自来熟的挽上黎音的胳膊,将蔚绯珩都挤到了一边去,满脸兴奋的念念叨叨: “那个我叫万俟月,我们加个QQ吧?我的是7**……1,我还会修图,等回去了我修好就给你们返图……你们叫什么名字啊?方便让我知道吗?balabala……” 万俟月喋喋不休,黎音连忙开口打断了她,睁着眼睛编瞎话:“我们……我们没带手机,号码没记着……下次,下次再说吧。” “啊……这样啊……”万俟月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 黎音也有些无奈,庆幸被她搜魂的两个人对于这个世界常识性的东西记得清楚,不然她也许只听得懂面前的小姑娘自称万俟月。 想了想,她也报上名字道:“我叫黎音,他是……” “瑞珩,我叫瑞珩。” 蔚绯珩突然开口,报了个假名字,许是因为那一股莫名被觊觎的阴冷不适感,他不想与这小世界产生太多交集。 万俟月不疑有他,对这两位cos大神郑重点头,才要再开口说话,便听得身后好像有人叫她。 回过头去,紫色长发的猫女款款走了过来,笑嘻嘻的拍了拍万俟月的肩膀道:“原来你在这呀。”b 分卷阅读121 r   万俟月笑了笑,紧接着却眉头一皱,围着猫女转了一圈,鼻尖耸动不住的嗅闻,越闻神色就越凝重。转回正面仔细的观察猫女片刻,沉声问道:“陈溪你刚去哪了?遇上什么不对劲的人或者东西了?” 猫女陈溪愣了一下,讷讷道:“我……我就是去了下厕所啊……” 她看着万俟月的脸色,想到好友不同常人的本事,忍不住也有些害怕的白了脸,小声道:“月月……是不是,是不是有……那个盯上我了……?” “恩。” 万俟月应了一声,想了一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纸团塞到陈溪手里道:“你拿着,别松手啊,起码要握着半小时的……其它的等一会回去了我再帮你试试。” 猫女握紧了手连连点头。 黎音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万俟月和陈溪,这扮成猫妖的女孩子刚才靠近的时候,黎音便察觉到她身上竟不知何时绕上了一丝鬼气,正努力的想要侵蚀入体……分明之前看到她的时候还没有的。 那气息不重,却很凝炼,纠缠的怨念极深。不过,在拿了万俟月递过去的纸球之后,这鬼气便被压下去了。 能发现这气息,还能有手段压制……这个叫万俟月的姑娘也不是普通人类。 拉着蔚绯珩走近一点,黎音朝着猫女伸出一只手道:“方才就见过你,我们很有缘。” 陈溪转过脸来,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伸手握了握黎音的手指部分道:“是挺有缘的……自我介绍下,我叫陈溪。” “我叫黎音,他是瑞珩。” 黎音笑得人畜无害,趁着握手的一瞬间放出一丝灵力在对方体内转了一圈,感受到那被纸球压制的鬼气瑟缩的波动了一下。 “感觉你们的姓氏很少见呢。” 感受着手心里纸团的棱角,陈溪放心许多,便也同面前的少女聊了起来。 黎音一面聊着,一面却分出一部分心神观察那丝鬼气。很奇怪的是,那气息似乎与陈溪极为契合,简直像是……原本就是她散发出的气息一样。 陈溪裤袋中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面上露出一丝歉意,随即走远几步接起了电话。 即便有些距离,但以黎音五感的敏锐,还是轻易的便听见了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也看清了陈溪飞速泛起红晕的俏脸。 最重要的,从那男人的声音响起时,那鬼气便剧烈的波动起来。 万俟月安静站在一边默默思索着什么,一时没有注意这边。 蔚绯珩伸手将黎音捞进怀里,凑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道:“发现什么了?” 黎音闻言微讶的抬头看他,正对上他专注的目光,其中神色是无比的宠溺和纵容。 他只从她的行为上知道,她必定是发现了什么事情,但无论她想做什么,是不是想要掺合进去,他都不会阻止。 黎音心里甜滋滋的,脸上止不住的蔓开笑容,凑在他耳边小声地将所有发现都告诉他。 她还想,跟上陈溪和万俟月看看,总归等待星图恢复的这几天里也该找点事做。 鬼气动荡的越来越明显,万俟月也发觉了,蹙了眉看过去,鬼气又瞬间的安静了下来。 陈溪挂了电话走过来,脸上红晕未消,带着笑意,双眼也是亮晶晶的,显而易见的是心情不错。见万俟月正看着自己,她靠过去悄声道:“他说他来接我了,问我在哪,我告诉了他位置……他说他马上就能找到我~” 万俟月暂时压下心思,戳了戳陈溪通红的小脸,故作不知的揶揄道:“他?他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时间骗局(四) 万俟月一脸的坏笑,揶揄的语气让陈溪本就泛红的脸更是红了个彻底,最后却还是小声道:“还能有谁……我前天才和你说过的……” 万俟月脸上的笑容一僵,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自己嘴欠,早知道陈溪虽然外貌上看着妩媚妖艳,人却是又老实又纯洁,她做甚的还跟陈溪开玩笑……根本就开不起来,还猝不及防的被喂了一大口狗粮。 只不过…… 想到之前陈溪提过的那个人,想到他们实际上才相处了几天吧,万俟月忍不住又有些忧虑。 看这样子,陈溪分明是陷进去的,只希望他们能一直相处的好好的。 目光一转,看见还一直就在身边的黎音和蔚绯珩,万俟月开始东拉西扯的跟黎音聊天,黏黏糊糊的不肯让他们走。 她要做回娘家人给陈溪把把关,只不过自己一个人势单力孤,之前同来的几个伙伴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联系一下或许也赶不上……但黎音与蔚绯珩两个的外貌气质一看就很有气势,绝对能起到震慑作用。 万俟月此举正中黎音的下怀,她正想着怎么留在这看看那个让鬼气波动的男人,顿时也很熟稔的同万俟月聊天。这自来熟的话唠姑娘,跟她聊天基本上只听着就行了。 陈溪不住的四下 分卷阅读122 张望,看万俟月聊得开心也不好意思拉走她,便只得站在这耐下心等着,只不一会便看到了人,顿时小跑过去,乳燕投林一般扑进那人怀里。 黎音三人也一同的看过去。 仔细打量一番之后,见那人虽然说不上长的出色,但也是五官端正,万俟月勉强的点点头。 黎音看了看那个抱着陈溪的人,又看了眼似是勉强满意的万俟月,忍不住用力的揉揉眼睛,看一下,再揉一揉……看到的还是那样。 灰白的短发,一张脸上遍布皱纹和褐色老人斑,肌肉松弛,只勉强能看出年轻时的样貌应该不丑,此刻正咧着嘴笑得极其温柔。他一双手抱着陈溪,手还不老实的在少女裸露的腰间轻轻摩挲,只是动作幅度很小,离得这么远并不容易看出来。 而陈溪也只是害羞的轻微躲了一下便安心的靠在那人胸口,羞红了脸一副小女儿情状。 怀疑自己看错了的黎音转头去看蔚绯珩,便见自家寄主大人也正拧着眉,眼睑微阖似是有些不解。她拉下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小声问道:“绯绯,你看到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年纪上……” 蔚绯珩愣了一下,也压低了声音道:“是个老人……至少花甲之年。” 黎音点点头道:“我也是……那,是不是……这处小世界的观点就是这样?” 蔚绯珩看了一下四周,那些人对于陈溪和一个年纪足以做她爷爷的老人亲密的抱在一起尽皆是面色如常。 他缓缓点头,忽然的想到一个可能,再度打量一番后近乎呢喃的道:“会不会是,我们看到的,和他们不同?” 黎音觉着这可能性很大,想了想后走到万俟月身边问道:“那个人,就是陈溪的配偶吗?” 万俟月应了一声,略带无奈忧虑的叹了口气道:“是啊,看着倒是还行吧,只希望他能对陈溪好。” 黎音斟酌了语气,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觉得他看上去有多大?” “恩?” 万俟月愣了一下,又看了两眼之后有些迟疑的道:“我不太擅长看这个,不过,应该是跟陈溪差不多吧,或许再大上几岁。” ……由此能确认她与蔚绯珩所见的确与这小世界本生的生灵不同。 黎音微眯了眼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那个老人,发现他确实是人类,并且周围并没有施展幻觉或者神念的波动。 这就很奇怪了……不过是个普通人类,身上也没有修炼过的痕迹……除非,是有一个更强大的存在在帮助那个男人遮掩一切,而那存在的层级至少要比黎音高上两级,否则不可能瞒过她的感知。 可这里只是小世界,根本连那等存在的力量都承受不住啊…… 而且,之前那鬼气分明是听着男人的声音就开始暴动,此刻见了真人反倒是安静的不行了。 黎音扭头去寻蔚绯珩,想同他说说自己的这些想法,却见少年微抿着唇,一双墨瞳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个老人,神色很是奇怪。 就像是……像是很有食欲,然后看到了适合烹饪一下继而填进胃里的食材。 她忍不住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却没有得到回应。反而是他一只脚向前蹭了一小步,动作间有些僵硬。 黎音秀眉一蹙,双手攀上他的肩膀,一使力便撑起了身子,整个人向上窜了一截高度,遮挡了他的视线,对上了他的目光。 那双眼瞳此刻深沉晦暗,没有一点光亮,分毫不似以往的清透明澈。 被遮住了一瞬,蔚绯珩便像是突然回过神来。黎音借力跳高的身子已经开始往下落了,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刚巧的托住少女挺翘的臀部,让她保持在比自己稍高一些的位置,四目相对。 黎音伸手捧着他的脸,认真的盯着他的双眼。 少年漆墨一样的眸子带着些错愕与疑惑,明亮有神,就好似刚才所见只是她的错觉。 可她不会看错…… 黎音双眉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极为严肃的问道:“绯绯,你刚刚在想什么?” 蔚绯珩张了张口想要回答,本来就在嘴边的答案却突兀的消失了,方才纷杂的思绪好似在一瞬间消散的彻底,只剩下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轻轻将黎音放下,认真的回想了片刻却依然如此。看着黎音严肃的模样,他有些犹疑道:“我……饿。” 他自己也不信的,前不久才在那条小吃街吃了不少东西的,可是…… “很饿,想吃点什么……但仔细想想,却什么都不想吃……就只是饿。” 他有些烦躁。 黎音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他这种‘饿’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只隐隐觉得应该是这个奇怪的小世界造成。 陈溪同男友温存了一会,红着脸将那男人拉了过来,为双方介绍的声音细如蚊呐:“这是……我男朋友,张勇。这是我的好朋友,万俟月……还有这两位,今天新认识的,黎音,瑞珩。” 张勇原本很不在意,只是因为陈溪在旁边才带着得体的笑容问好,但在看到黎音 分卷阅读123 与蔚绯珩的一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很快的反应过来,在陈溪和万俟月还没注意的时候便调整好,若无其事的继续问好,只难免有些不自然。 黎音想着蔚绯珩莫名的‘饿’感,也没注意到张勇的异常,蔚绯珩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张勇那一瞬间的惊疑此刻已经转化为兴奋,他那时不时收缩的瞳孔也表明了这一点。 他伸手递向蔚绯珩,目光专注,平和的表面之下掩藏着一丝狠厉和贪婪:“你好。” 蔚绯珩一双眸子眯了眯,同样伸出手去握了下张勇的。感受着越来越明显的饥饿感,少年嘴角忽的翘起一丝弧度,笑得人畜无害:“你好。” 两只手一触即分。 张勇隐藏的情绪在蔚绯珩看来就是明晃晃摆在台面上般一眼可见。 伸手将黎音拉进怀里,蔚绯珩抬手亲昵的抚摸她的脸颊,装作情人间低语一样附在她耳畔轻声道:“……一会跟上他们。” 黎音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幅度极小的点点头,开始认真至极的回想搜魂所得的记忆,一丝一毫可能利用上的内容都不放过。 万俟月的目光在两个男人的身上来回转了转,便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黎音却忽然凑到她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万俟月,陈溪身上……好像沾了些不好的东西……虽然那东西现在还挺安静的,但我觉得,还是尽快解决为好。” 万俟月悚然一惊,瞬间抬起头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女孩,压低的声音语气急促的道:“你……你也能感觉到?” 黎音点点头,随口忽悠道:“恩,我从小就能感觉到,所以也有些对付这东西的经验……你之前给陈溪的符好像压制不了多久了。” 万俟月心里的一丝怀疑瞬间消了下去,思索片刻刚要开口,陈溪却刚好拉着张勇靠近过来,拍了拍万俟月的肩膀道:“月月,张勇要送我回去,你要不要来?我们俩一个小区的,正好顺路啊。” 万俟月想了想,扭头冲黎音眨了眨眼,眼中神色带着恳求,语气却装作随意的问道:“音音你们住哪?我家在xx小区,说不准我们都是邻居呢~” 黎音笑了笑道:“巧了,我和绯……我们就住在那附近的一家宾馆,过两天才会走,还真是邻居了。” 万俟月微侧过身,在陈溪看不见的角度对着两人感激的笑,拉住黎音的一只手,转头对陈溪揶揄道:“要不我还是跟音音一起吧,也省的当了一千瓦的大灯泡打扰你~们。” 陈溪俏脸一红,不疑有他。张勇却忽然开口道:“既然大家都顺路,不如一起来吧。我今天开了车,一会瑞珩做副驾驶,你们三位美女坐在后排也不会挤。” ☆、时间骗局(五) 张勇的提议被几人同意,陈溪向卫生间走去,准备将身上这套猫女装换下来。黎音顺势拉着蔚绯珩跟了过去,却没和陈溪一起,而是半道上找了一处僻静地在两人身上下了一个障眼法。 这样的话,在外人眼中,她与蔚绯珩都是符合这个世界观念的装束――宽松的运动服套装,两人的版型完全相同,只是颜色不同。这种情侣款被万俟月嘴欠的调侃了半天。 张勇在车开到到小区门口后又开口提议几人一起去吃饭,由他来请客。陈溪小鸟依人的完全不会反对,万俟月则是有些犹豫,她还想拉走黎音好商量一下那鬼物的问题。 黎音见状偷偷用灵力凝结出一枚抑鬼符文按压在一张一元纸币上,伪装成符纸暗自塞给了万俟月。 虽然不认得,但那枚精巧的符文隐隐散发着一种常人感知不到的波动。万俟月不是常人,因而能确认这符文对鬼物有强大的压制作用,便暂时放下心来,将符纸交给陈溪并点头表示同意。 五个人找了附近一家据说味道很好的餐馆,要了一个包厢点好菜品后开始闲聊。 张勇看似在认真的倾听陈溪说的话,实际上却一直分出些注意力在蔚绯珩身上。蔚绯珩装作没有发觉,微垂着眼不去看这明显不怀好意的老人。 因为他发现,只要看着张勇,他就会觉得‘饿’,非常饿,并且张勇给他的感觉,就同这处古怪的小世界一样,在无比贪婪的觊觎着他。 等到菜品上齐,蔚绯珩持箸的手顿住了。 在这个小世界,餐桌上是没有公筷的。所有人围着一张桌子,谁若想吃什么就转动玻璃的平面,将中意的菜转到自己面前后就直接用筷子夹……这让他感到很不适应。 正埋头大吃的黎音注意到蔚绯珩的不自在,迷茫了一下之后她就像忽然开窍了一样,立刻明白了原因。想了一下,她便将自己的盘子同蔚绯珩的空盘交换了。 不要小看黎音这个吃货,在菜品刚上齐别人还在谦让的时候她就已经手快的飞速转动玻璃转盘,将所有的菜都夹了一些,并且在餐盘上分门别类的摆放齐整。 于她而言,只要食物好吃,几个人同时夹过这个菜什么的,她完全不在意。 看了一眼摆满了菜的盘子,还有身边 分卷阅读124 正咬着筷子一脸邀功神情的黎音,蔚绯珩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摸摸她滑嫩的小脸,笑容温柔和暖。 与蔚绯珩相邻的张勇看到这一幕后微眯了眼,端起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口。 他现在觉得事情很有意思,尤其是……‘黎音’和‘瑞珩’这两个人,他居然从没见过,并且‘瑞珩’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 只是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存在会不会长久了,如果能一直都在…… 张勇目光微斜,不着痕迹的瞄了黎音几眼。 ……这个女孩,很美,居然比陈溪还要美的多,着实的惹人垂涎。 看样子她与那个瑞珩是极亲近的男女朋友,如果他把这女孩夺走,真不知道这瑞珩会是什么表情……总归不会是像现在这样让自己厌恶至极的轻傲矜贵。 由于点菜时万俟月自称大胃王,并拉了陈溪‘作证’,张勇干脆点了十二道菜,结果吃到后来,基本都进了黎音的肚子。本来已经吃饱的万俟月食欲再起,继续奋战,导致黎音觉得不太好意思,刚好觉得想去厕所,便将蔚绯珩也一起拉走了。 他们前脚才出门,张勇后脚就寻了个由头跟了出去。 蔚绯珩安静站在洗手间门口等着,感觉到什么,他忽然转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张勇悠闲的踱步过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在等黎音?你们好像感情很好。” 蔚绯珩只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看,转回头目视前方,只淡淡道:“有事直说。” 张勇的脸色逐渐阴沉,蔚绯珩的举动在他看来就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压了压心底的火气,张勇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没什么事,只是来结交一下,像瑞兄弟这样的人一看就不凡。” 蔚绯珩应了一声,袖口中的手握紧,指尖陷进掌心压制着瞬间强烈到不容忽视的饥饿感。 一缕浅淡的黑色印痕从张勇的额头,心口处皮肤缓缓沁透出来,越来越明显,让他显得脸色灰暗。 这周围没有镜子,面前的就只有蔚绯珩在,还一眼都不看过来,张勇不知道自己身上这变故,但却一刻也不想再留在蔚绯珩旁边。他以为自己只是愤怒于‘瑞珩’对自己的轻慢,却不知道这愤怒情绪中其实掺杂着一些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恐惧。 “看来是我打扰到你了。” 张勇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心底暗下决定,他一定要尽他所能的勾走黎音,之后再从各方面折磨‘瑞珩’,他要将今晚所受的羞辱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在这个科技,无神论为主的世界,只有他能见到‘魔鬼’,向其许愿并得到满足,所以他就是那种小说中所说的主角,他一定就是命运之子,所有他想得到的就一定能得到。 随着脚步远离,那原本逐渐沁出并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色印痕悄然的缩了回去。 黎音从洗手间出来时,蔚绯珩背对着她,身形僵硬,一双手缩在宽大的衣袖中。 她上前几步,小心翼翼的轻唤道:“绯绯?” 蔚绯珩忽然转过身来将她揉进怀里,紧闭双眼,嗅着她颈间的淡淡香气,心里逐渐的安定下来。 他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栗,不是恐惧,也不算是兴奋……他在极力压制自己杀了张勇的想法。 他感到自己很‘饿’,想杀了那个古怪的老人,然后将尸体榨成肉糜,和着鲜血做成血羹吃下……他知道,若是这样做,那莫名其妙的饥饿感一定会消失。 良久,蔚绯珩缓缓松开她,眼中还残留着些阴郁,面色却已经柔和下来。他轻轻拉起黎音的手朝着包厢走去。 黎音没有多嘴的问什么,乖乖的跟在他身后,只是略微用力的回握住他的手。 回了包厢里,蔚绯珩与张勇尽皆表现如常,黎音第一时间抱起琵琶查看背面蚀刻的星图。繁复瑰丽的星图足有上百根线条组成,如今只有一两根的色泽恢复了血色,看这模样起码也是要五天以上才有可能蓄满力量破开界膜。 酒足饭饱,几人准备分道扬镳。张勇搂着陈溪的肩膀正准备送她回家,满面晕红的陈溪忽然僵住身体一动不动,原本被抑鬼符文压住的鬼气剧烈动荡。 万俟月大惊,一把从张勇怀里抢过陈溪,拇指掐住她的人中,轻声叫着:“陈溪,陈溪……” 陈溪身子一抖,脸色瞬间苍白,随即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轻轻挣脱开,微低了头,抬手轻轻按揉着眉心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刚才……忽然就不动了……” 而且身上鬼气波荡,就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样。 万俟月将后面这句藏了起来没说,悄悄的看向黎音,面色凝重,但她并不是怀疑黎音。 那枚符文她在看到之后就百分百的确定,那一定是强力的驱鬼,抑鬼的东西。 那么,有这么强大的符文抑制,陈溪居然还险些要被夺了神志……那鬼物绝对不简单。 黎音与她对视一眼,同样神色有些凝重,两人幅度轻微的点了点头。 分卷阅读125 张勇满脸担心的伸手想将陈溪揽进怀里,陈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恰好靠近了万俟月一步,不着痕迹避过了张勇的手。 张勇一愣,缓缓缩回了手,看着陈溪的目光中带了一分审视。 陈溪像是毫无所觉,直接一手拉起万俟月的手,另一手居然去拉住了黎音,语气轻快的道:“呐,不如,今天你们都到我家来住吧?我家里住得下的。” 她偷偷捏捏万俟月的手,同时又面带期望的看向黎音与蔚绯珩:“虽然今天才刚认识,但是我总觉得一见如故呢。” 万俟月被陈溪的小动作弄得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想到方才若是只张勇送陈溪回去,然后以天晚了为由要住在女朋友家里……陈溪又腼腆不擅长拒绝……况且,方才那鬼气也很让人不放心…… 万俟月重重点头,同时向黎音递出一个祈求的小眼神,才对陈溪道:“好啊,我倒是有一段时间没去过你家了。” 接受到万俟月的信号,黎音纠结着看向蔚绯珩。 若是在之前有这种接近的机会她一定会同意,可在饭店的时候她确认了就是张勇让蔚绯珩很不舒服,此刻不禁有些犹豫。 蔚绯珩对着她微微点头。 他想弄清楚那种想吃人肉喝人血的恶心想法究竟是怎么回事。 得了蔚绯珩本人的同意,黎音回握陈溪的手,有些犹豫的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陈溪勾了唇笑,一双眉眼微弯,莫名透出一丝媚意,语声轻柔道:“怎么会,我欢迎都来不及呢。” ☆、时间骗局(六) 陈溪的家很大,是跃层式,上下两层各有一个卧室。由于父母常年出国在外,这段时间整个家里就只有陈溪自己一个人住。 原本是准备两个男生住在下层卧室,而三个女生一起住在上面,但黎音又哪里能放心让蔚绯珩和那明显不怀好意的张勇住在一起,便执意要自己护着寄主大人。 几人略微协商过后,张勇主动提出住在下层的客厅,最后便是黎音与蔚绯珩住上层卧室,而万俟月与陈溪住在下层。 时间尚早,几人便在万俟月的提议下聚集在下层主卧中玩纸牌。这种游戏玩法新奇,规则简单,但想要玩好却不容易。 不得不说,瑞王殿下的学习能力超强,只不一会便能玩的有模有样。几次尝试过后,黎音便放弃了,坐在一边看着蔚绯珩玩,趁着几人不注意,她偷偷将灵力探到陈溪身上。 那一丝鬼气藏的彻底,黎音的灵力触手四下探寻无果,就连抑鬼符文也没有丝毫感应。 万俟月靠着陈溪,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能再感觉到鬼气,只得暂时放弃,求着黎音制造出十几枚抑鬼符,全部放在陈溪身上。 陈溪只笑了笑便任由好友摆弄,看着像是对自己身上潜伏了鬼物一事毫不担心。 玩牌的过程中蔚绯珩一直低着头,身躯紧绷。偶尔会不着痕迹的移动一下,越发远离张勇,直到带着黎音到楼上主卧之后,他才略微放松下来。 一直压抑着的莫名“食欲”瞬间消散不见,他只觉得疲惫,脑海中昏沉一片。 黎音扶着他躺下,灵力探进他的身体后便像是泥牛入海,什么都察觉不到,只急得在他身边团团乱转。 翡翠琵琶被她随手放在一边,背面冲上,黯淡的星图就像是小孩子的涂鸦,只有寥寥的几根细小丝线光泽流转,对他们眼下的处境没有丝毫用处。 蔚绯珩伸手拉住她,不想她再像热锅上的蚂蚁般乱晃,将少女摁在床上,锢在了身边。 ……他现在昏沉的只想睡一觉。 勉强的起身脱下了外袍,露出里面月白色的缭绫中衣。他随手将外袍放在一边,只听“啪”的一声,一颗石珠落在地面上骨碌碌的转动。 这声响让人神志一清,黎音立刻跳下床去,将石珠捡起,看清这石珠的模样后她不由的一声惊咦:“这不是……伥鬼用的那个?” 能直接穿透她的灵体,还能带着人瞬移…… 灰白的石珠在她手心不安分的转了转便停住不动了。黎音才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刚才自己的手掌放的不平,才会让石珠滚动的时候,手心忽然一重,再一轻,那颗石珠已经自动的蹦到了蔚绯珩手里。 蔚绯珩抬起手仔细观察,无论他怎么动,这石珠便像是长在了他手心一般一动不动。灰白的表面触感光滑,目光所及处却遍布着细小的刻纹。 好似杂乱无章的纹路,本应让人头晕目眩,蔚绯珩看着却只觉得有清凉的气流划过灵台,让他感到无比清醒。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隐约觉得这石珠好似比一开始时变小了一点。 黎音好奇的伸手想摸摸那颗石珠,原本一直待在蔚绯珩手心的石珠倏忽的‘躲’在了一边,又在蔚绯珩的目光之下滚回了原位。 “绯绯,你这样……这样……再这样……” 黎音附在他耳边出主意,教他尝试如何催动这颗石珠,下层处,一 分卷阅读126 直潜伏在陈溪体内的鬼气悄然而出。 …… 陈溪与万俟月的房间中,银白的月光刚好笼罩了整张大床,将其上情景映照的纤毫毕现。侧身背对着万俟月的陈溪缓缓睁开眼睛,屏住了呼吸静听。 四周极是安静,偶有些轻微的虫鸣,耳边是好友平稳悠长的呼吸声,显见是睡熟了的。 陈溪动作轻缓的坐起身,一面密切关注着身边万俟月的状况,一面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她没有穿鞋,赤着脚走在冰凉的地板上,毫无声息。 她慢慢走到门边,一点点的转动门把手,无声的将门打开了一小道缝隙,隐隐有张勇轻微的鼾声传了进来。 她放心了,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回手轻轻关上了房门,借着昏暗的光线,目不斜视的穿过了客厅。 陈溪才刚关上了门,原本安稳躺在床上的万俟月便忽然直愣愣的坐了起来,扭头面向客厅的方向。如果陈溪在这,就会发现万俟月此刻呼吸声音的大小和频率完全没变。 万俟月一双眼睛慢慢的睁开,翻白的眼眼珠开始转动,越转越快,最终停下正视着隔开卧室与客厅的墙壁。 丝丝缕缕的黑雾从她涣散的瞳孔处向周围溢散,直至两只眼睛尽皆漆黑一片,没有了眼白。 细小的金色光点从眼瞳的正中心处亮起,她紧紧的盯着墙壁,目光在空白的墙上游移,好似能透过墙壁看见陈溪一步步走进了厨房,直至流理台前,伸手从刀架上抽出了一把宽刃的菜刀,发出“刷啦”的一声轻响。 陈溪伸出食指轻轻抵在锋利的刃口上一抹,指腹上顿时出现一条血痕,殷红的血珠从中沁出。她略微低下头,将流血的指尖送入口中轻吮去血迹,满意的点点头,握紧了刀柄缓步走回客厅之中,在沙发前停下。 张勇躺在沙发上睡的正香,一条薄被仅盖住了腹部,双手交叠搭在上面,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外,毫无防备。 陈溪找好角度,恰在暗处,整个人有一大半被隐没在黑暗之中,暴露在月光下的脸庞带着迷蒙妩媚的笑意,握着刀的手高高举起,刃口朝下对准了男友的喉咙,一刀狠狠的剁了下去。 屋中隔着墙壁‘目睹’了这一切的万俟月眼瞳中金光脱离散去,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直起的上半身倒回了床上,她双眼紧闭,呼吸越发绵长,甚至起了轻微鼾声。 陈溪一刀落下,刃口切在张勇脖颈上发出“哚”的一声轻响便再也切不下去。一道黑色印痕从他的额头浮现出来,延伸出一条条黑线聚集在刃口下方的皮肤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护盾,挡住了陈溪。 张勇鼾声依旧,毫无所觉。 陈溪面无表情的双手再度举起刀,就要使力砍下去,浑身各处关节忽然一紧,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绿色丝线从遍布全身的抑鬼符文中喷射出来将她死死缠绕,让她不能再动分毫。 轻微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陈溪努力的扭过头去,脖颈处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黎音和蔚绯珩从楼上下来,出现在陈溪的视线里。 黎音的手心托着一小团绿光,就是这绿色光团催发了抑鬼符文控制住了陈溪。 只遥遥的一招手,光团绿光大盛,陈溪不受控制的一步步靠近过去,步伐僵硬如同提线木偶。她盯着黎音的目光带着深沉的愤恨与怨戾。 黎音远远的看了张勇一眼,由于角度的原因并没看见他额头上的印痕,只见那老人睡得香甜,并没被鬼物伤到,便略微放下心来,目光落回到陈溪身上,一双秀眉忍不住的紧皱起来。 在她眼中,陈溪像是出现了重影,渐渐分成两个,其中一个‘陈溪’身上散发出血红色的鬼气,身形如烟如雾的不住扭曲着,但却始终是陈溪的模样。 按理说她此刻运了灵力在眼中,制住厉鬼的符文也是她制作的,她应该能看到附在陈溪身上的厉鬼的真正面目。 ……有那些鲜红的鬼气,足以证明她已经看到了,可怎么会……怎么会还是陈溪的样子?况且她看到的还是两个,也就是说‘正常’的那个就是陈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即是说,一个活着的人,身上却居然附着着她自己的鬼魂? “……松……松开我……杀了……他……” 通体血红的陈溪身形扭曲,用力挣扎想要挣脱绿线的束缚,嘶哑的嗓音艰涩的一字一句的恳求。 黎音惊讶于她还能发出声音,抬手设了一个隔音阻魂的结界笼罩过来,摇摇头道:“不行。” 陈溪挣扎的更厉害,不止厉鬼魂体,连带着人类本体都开始颤抖抽搐,血红的鬼气弥散,它疯狂的大吼:“杀!杀了他!” 声嘶力竭的狂吼混着低泣,□□和尖叫,仿佛无数个陈溪同时开口,发出不同的声音,却在喊着同一句话:杀了他,撕碎他…… 那声音仿佛能直接透入灵魂深处,就连黎音听着都感到好似被一个小锤梆的一下敲在额头正中,她顿时一惊――好强的精神力……几乎是普通厉鬼的百倍之多。 蔚绯珩被黎 分卷阅读127 音护着,没有被冲击到,但也听见了她的嘶吼。他盯着身体颤动的陈溪轻声问道:“为什么要杀他?” 陈溪不答,只重复着那一句话,做着无用的挣扎。 月光渐渐西斜,人类本体的的陈溪已经双眼翻白的晕了过去,只身体还在不时的抽搐一下。厉鬼陈溪挣扎不开,终于停了下来,她忽然低下头去,再度抬起时露出一个神经质的笑容:“来不及了……又一次……” 早已晕迷的陈溪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血色鬼气四下散去,只剩下一声女子的尖叫响彻耳际,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与疯狂: “啊!……这是为什么?!!” ☆、时间骗局(七) 代表厉鬼层级的血红色鬼气在结界中四处弥散,逐渐消失的一刻,时钟上的秒针恰好转过了最后一格。 正皱眉盯着鬼气的黎音不自觉的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眼看着三根指针同时指着数字“12”后彻底停住,整个世界瞬间静寂。 无形无质的波纹不知从何处开始扩散,却能让人清晰的感觉到它的存在。黎音呆怔怔的盯着好似正在眼前逐渐变大的时钟,脑海中空白一片,耳朵好似被堵住,听不到声音,像是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自己。 “啪” 蔚绯珩一巴掌拍在黎音肩上,让她身体一颤后瞬间清醒过来,但当他拉住了黎音想选择一个方向离开时,那一片莫名的波纹“嗡”的一震,扩散速度暴增数倍,直接将他们罩了进去。 无形的重压将他们摁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黎……音……” 蔚绯珩艰难的开口,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黎音顶着重压费力的转过身来,只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花去了她全部的力气,双膝一软撞在蔚绯珩身上,将他也撞倒在地。 被藏在怀中的石珠滚落出来,“铮”的一声轻鸣,撑起了一个乳白色的光罩。 躲在光罩之中,黎音只觉得浑身一轻,被堵住的双耳也通开了。她听见了身下蔚绯珩一声闷哼,连忙爬起身,将蔚绯珩也拉了起来,检查他的后脑有没有被磕到。 蔚绯珩轻轻按住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另一手捡起那颗石珠。 半球形的光罩波动了一阵,逐渐缩小,直至紧紧贴在他们身上,就如同第二层皮肤。 在这石珠的保护下,他们能够移动,说话和听见声音。此刻传进耳中的是如同细细密密的虫豸爬行啃食东西时会发出的窸窣碎响,这声音此起彼伏,本该是杂乱无章的,却带着些难言的规律感,响彻在四面八方。 黎音扭头向原位看了一眼,却发现原本该在他们附近的陈溪竟像是在汹涌的海面上一般,沉浮着飘远了,并且她的身体正从边缘处开始消散成颗粒状的碎光。 分明这光点渺小而遥远,仔细去看却好似能看清其上繁杂的纹路,虽不解其意,却会让人直觉的认为那图案承载了时间与空间。 四面八方的远处掀起了由这碎光组成的狂潮,不知从何而起的想法在脑海中扎根不去――若是世界崩解或构建,大概……不,是一定,一定就是如眼前这般模样。 眼前这一幕像是有无尽的吸引力,黎音眼也不眨的盯着光潮,无法将目光移开,直至她看到在前方不远的位置忽有两道流光冲天而起,将她从那些情景之中震了出来。 “那是……张勇……” 蔚绯珩盯着左边的那道流光,感受着骤然间凶猛而来的饥饿感,蹙紧了眉低声呢喃。 好似失去了某种隔阂或枷锁,他能清晰的看见光柱中的张勇,此刻那老人身上盘绕着一缕缕黑气,蛇一般的在他体表蠕动着,散发着强烈的罪业一般的感觉。 ……就是这些黑气,他一直想要“吃”的,就是这个。 蔚绯珩死死的盯着流光之中的黑气,抬脚就想要追过去,整个人却砰的撞在一个无形的屏障上。 他一拳砸在那屏障上,毫无作用,立刻转身准备绕过去,但却失望的发现无论从那个方向都会被阻挡。 而那两道光柱就停留在那里,既像是诱饵,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蔚绯珩深吸一口气,勉力压下对黑气的垂涎,转头去看黎音,却见她正趴在那屏障上,眼也不眨的盯着另一道光柱,双目无神却分明的透出一丝渴望。 一朵半开的花从黎音右臂上冒了出来,缓缓的飘浮起来。 那花花瓣修长,状如兰花,修长温润有如玉质,色泽如血。此刻就在黎音眼前,紧紧包覆着花蕊部分的花瓣正一点点打开。 ……娑罗交给她的三途花…… 蔚绯珩心里一惊,再看黎音依然失神的模样,连忙上前一步一手捂住了黎音的双眼,一手试探的伸向那朵正徐徐盛开的三途花。 血兰一般的花朵只差一分便即将盛开到极致,那最后一片花瓣颤了颤却依然紧裹着花蕊,整朵花慢悠悠的飘落在他手心。 怀中的小姑娘同时的身体轻颤一下,声 分卷阅读128 音中带了些迷茫与疲惫:“……绯绯?” 蔚绯珩闻声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松手,而是抬头看了一眼那道吸引了黎音的光柱,只模糊的看出那里面似是包裹着一个女子,那两道光柱便随着周边的光潮瞬间消失不见。 他体内的饥饿感也已经不见了,而落在手心的三途花盛开的花瓣也逐渐收了回去,一如以往的半遮花蕊,他这才松开了手,低声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扫了眼四周的一片静寂黑暗,黎音摇摇头,一语不发,只将自己埋进蔚绯珩怀里。 她根本没看清那光柱中是什么,只知道那里面是东西对自己很重要……她现下只觉得心口空落落的,莫名的悲哀,整个灵魂都在不住的抽痛,向她反映着自己的空虚。 她第一次觉得,娑罗说的大概没错,她是真的缺着什么的……这感觉很难受,就像是……她只是一个残次品一样…… 蔚绯珩轻轻捧起她的脸,却见她不知何时竟已是泪流满面,青空碧色的双眸都黯淡无光,空洞悲凉。他不由皱紧了眉。 ……那光柱里的女人是谁?能让三途花开放……是她“偷了”属于黎音的东西,还是……她就是黎音“丢了”的东西? “你……” 蔚绯珩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他不知该不该问,又该怎么去问。 原本消失无踪的光潮倏忽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淹没。 后脑忽的一凉,又一沉,就像是被人用一个锤子在后脑处狠狠的敲了一记,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 “滴滴……” “*@……” “……” 车声……人声…… 无数嘈杂喧闹的声音在同一时间涌进耳朵,只震的人脑中嗡嗡作响,烦躁不堪。 “唔……” 蔚绯珩被那些声音吵醒,头疼的按着太阳穴就想坐起来,却觉得胸口有些沉。 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片破败。墙皮脱落的天花板勉强可看出原本雪白的底色,边上的角落处是一张纸沾满了灰尘的蜘蛛网。 目光下移,是少女水绿色如绸缎般的发丝,还有小小的发旋。 黎音正趴在他的胸口,竟连发色都变回去了。 扶抱着黎音一同坐起身来,四下观察一番确认暂时没什么危险,蔚绯珩伸手轻拍她的脸蛋,低低唤道:“黎音,黎音……” 少女一双眉毛轻皱,不安分的动了动,才在他锲而不舍的呼唤声中睁开了眼睛。 黎音眼中还迷茫着,一手却已经摸向了后脑。 ……她记着,好像是有人用棍子偷袭她来着? 恩……后脑情况正常,没破,也没肿…… “清醒了?” 她听到蔚绯珩这般问她。 抬头看了一眼,便见寄主大人正一脸关切的看着她,墨眸中的神色温柔又带着些疼惜。 他还记着被“敲晕”之前黎音哭的惨兮兮的。 黎音点点头,迷茫道:“这是哪?” “不知道。” 蔚绯珩回答,伸手捡起就在他们身边的翡翠琵琶递给黎音,站起身来,观察着周围若有所思。 他们此刻在一间破旧的房屋中,从周围满具现代特色的电器与摆设来看,似乎还是在小世界里的……但是在晕倒之前看到的那些景象,那些承载莫名图纹的光潮……这小世界在那时不是毁了吗? 可是现在…… 黎音将琵琶反转,看着背面不知何时竟已经亮起约三分之二的星图,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在她最后的印象里,这星图分明只亮着几根线条,半死不活的。 她抱着琴站起来,将星图转给蔚绯珩看:“再有些时日,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恩。”蔚绯珩应了一声,脑子里想的却是之前黑暗中那两道光柱,一个是张勇,另一个是个女人。 伸手捞起黎音耳边的一缕水绿色发丝,再看了一眼两人身上的衣裳,见黎音又如以往般精神奕奕了,蔚绯珩略微放下心来,要求黎音将发色变成黑色,并且再重新施下障眼法。 ……他记着陈溪等人是住在xx小区,他准备与黎音再去那里看看,毕竟当时他们是亲眼看见陈溪的身体化光消散的。如今这事情有些莫名其妙,只能看看能否先从这方面确认一些事情。 全部准备好之后,两人从这破屋中走了出来。外面便是条马路,偶有路过的行人看见他们也没过多关注。 心知是障眼法起了作用,蔚绯珩回想了一下在这里关于出行方面的事情,便拉着黎音走到马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同司机说明目的地是xx小区。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目的地并不远,车辆启动之后,蔚绯珩便靠着椅背,闭目思索着自从来到这小世界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黎音盯着窗外倒退的景色,略有失神。 此刻她觉得自己还是完整的 分卷阅读129 ,但却怎么也无法忘记之前发现自己是残次品时那种难言的悲哀感。 远处街边的一对人影忽然闯入了眼帘,让她一瞬间连呼吸都停住了。再看了一眼确认自己并没看错之后,黎音慌忙的叫道:“停车,快停车!” ☆、时间骗局(八) 听到黎音喊着停车,出租车吱呀的一声稳稳停在了路边。 连忙的付了车钱,黎音便拉着蔚绯珩下了车,步履匆匆的横穿了马路,在人群中穿行,向着她之前惊鸿一瞥的两道人影而去。 蔚绯珩虽然不知道黎音到底看见了什么,却也温顺的任由她拉着,只以目光观察这周围。 看着天色是傍晚,正是人多的时候,整条街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织。两边是一家家店铺,零散的还有些准备摆夜摊的,一片忙碌景象。 只不多时,蔚绯珩正见着一处店铺名称写着“xx速递”,里面挤着些人乱哄哄的互相传递着包裹时,走在他前面的黎音忽然停住,他险些撞着她。连忙的停了步子抬头去看,终于是明白她拽着自己是因为什么了。 就在他们前方几步远处,陈溪与万俟月避开人群正站在路边轻声讨论着什么,陈溪怀中抱着一个包裹满脸期待神色。 离得不远,隐隐约约的能听见两个少女的低语。 “拆开看看?” 万俟月拿过塑料包裹小声问询,得到好友肯定的回答之后,便双手揪住袋口用力一撕,露出里面透明的塑料包装。看那模样,其内所装显见的是衣物,在表面明显处,还有一对毛茸茸的猫耳装饰物。 陈溪伸手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透明塑料,大略的翻看了一下,便重新将袋口贴好抱在怀里,明媚的双眼笑弯成了月牙:“真好,就是我的cos服到了。” 黎音此刻正艰难的挪着步子,拉着自家寄主大人挤出人群,恰好对上万俟月不经意扫过来的目光。才准备打个招呼,便见万俟月竟好像根本没看到自己一样,面色如常的转回脸,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一手揽在陈溪肩上,吊儿郎当的调侃着:“呐,正好,你前天才买,今天就到了……再有几天就是漫展,你就可以穿着这套了。到时候……” 万俟月坏笑着冲陈溪挤了挤眼,压着声音模仿着尖叫:“啊,那个cos猫妖的小姐姐好漂亮啊,好想跟她合照啊……” 陈溪羞红了脸,轻锤了好友一记却没说什么,只从衣兜里取了一张折了几折的纸递过去道:“呐,预售票我也抢到了,这张给你。” 万俟月接过来展开,整体背景是淡紫色的图画,但上面清晰的一行字彻底惊住了旁边的黎音,让她想要上前的脚步瞬间顿住: 3019第四届承州动漫文化节 由于角度不同,蔚绯珩没能看清那张预售票,但是零碎的“cos,漫展,猫妖”等词已经让他有了些怀疑。 黎音盯着那张票看了又看,犹豫了一下最终咬咬牙,没有再试图与两女交流,而是隐晦的扬手在她们身上留下一道气息后拉着蔚绯珩走开,只向人少的地方去。 寻了个角落,四下看看没有人后,黎音抬手在空气中以灵力勾画出那张预售票的模样,而后眼巴巴的看着蔚绯珩。 对于刚才所见的一切,联系上昏迷之前那仿佛世界在崩解重构的景象,她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他们莫名其妙的回到了这个小世界的几天之前的某个时间点。 这个小世界实在太过诡异,莫说她以往少有的几次星途旅行没遇见过这等事情,便是当初在主天时也从未听说过的。 ……能将星图保护下的生灵强行拉进来,能压制星图的自然恢复,还有现在……大半可能,涉及到了时空术法。 可时空的规则……仅次于至高法则,即便在主天都只有主君一级才能掌握……按道理绝不可能出现在小世界的位面。 以小世界的层级,有且只能有一条时间线,无论是顺利行进到终点,还是半途中由于“运”的承载者而中断,结局都只有崩溃而已。更复杂一些的时空构建,小世界根本就无法承受。 看着被黎音拓印在眼前的“预售票”,蔚绯珩沉默半晌。 黎音能想到的解释,他自然也想到了,虽觉不可思议,但他对与位面规则之类的事情完全没有认知,反倒比黎音更快的接受。此刻盘绕在他脑海中的便是黑暗空间中那两道光柱。 ……在他们晕迷之前,两道光柱便随着光潮消失无踪,那道让三途花盛开的是什么他不清楚,但另一个包着张勇是可以确定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一把抓住黎音的手,语速略快道:“我们还是先去xx小区,看着陈溪和万俟月,或许能从她们那里找到张勇……实在不行,也可跟着她们一同去那个漫展。” 黎音点头,循着方才留下的气息,引着蔚绯珩一路跟了上去。 其间她还尝试过绕到陈溪与万俟月前面,然后面对面的向回走,却见两女目中神色是对自己的完全陌生。 不是小区 分卷阅读130 的住户,又没有人引领,总不好乱闯,黎音便寻了边上不远的一家旅店,同蔚绯珩一起住了进去。大多数时间里,除了观察星图的恢复情况,便是注意万俟月与陈溪的动向,只可惜的是始终没能发现张勇。 她所不知道的是,张勇其实就住在陈溪家前面的一幢楼。 陈溪的住所是10栋1单元601,张勇是9栋1单元601。他家中厨房的窗口,正对着陈溪的卧室窗户。 此刻,这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屋子中转来转去,行动自如,动作灵敏,就如同年轻人一样。 他将屋中的各处都收拾干净,时不时的挪动一些家具,将所有摆设尽皆换了位置,过不了多久又重新挪回去,再挪开,再挪回去……就像患有强迫症的病人,不动就会难受,并且无论如何也不能满意。 良久,他终于停了下来,蹲坐在地面上呆呆地看着空处,缓缓闭上双眼。半晌,他轻叹一声,一手从旁边捡起自己的手机胡乱的翻看所有信息,一手却是不紧不慢的抬到头顶六厘米高的位置,拇指扣住中指,状似随意的弹了出去。 就在他中指弹出去的一刹那,一只攀爬在天花板上的蜘蛛不知因何原因刚好落了下来,更是恰好落在他指尖弹出去使力最大的位置,就像是自己送上门来,被他一下子弹了出去,“啪”的一下在墙面上撞成了一滩肉泥。 感受到指尖细微的触感,张勇脸庞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低低的笑了两声之后忽然的掩面痛哭起来,哭的无比的绝望,透着疯狂。 “又一次……又一次重复……谁来救救我……我想变回去……” 他口中低喃,慢慢趴伏在地面上,双手握拳狠狠的砸击地面,发出砰砰的闷响,低声的呢喃逐渐转变成嘶哑的低吼: “啊,我受够了!什么见鬼的享受时间,什么全知全能……都去死吧,去死啊!” 他终于没了力气,瘫软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着,仿佛是不堪重负的喘息祈求:“不管是谁,不论是什么……我求求你们,帮帮我……只要能让我回到正常,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不,你不愿意。” 他忽然自语,双手在地面上一撑便坐直了身体,神色极是冷静,带着嘲讽之意,配上那涕泗横流的脸,说不出的诡异。 “我不想……这样的生活,我腻了……” “不,还没腻,想想看,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将要发生什么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就像刚才那只蜘蛛……多美妙的事情?” “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记下来了!一成不变,什么都不变,无限的重复……还不如去死!” 他原有些懦弱的语气逐渐变得激烈:“不如去死,这种没有尽头的生活,我受够了!” “那你去死啊!” 冷静的那一面忽然的爆发了,他站起身来走到镜子前方,看着镜中映出来的人影,衣衫有些脏乱,五官却很端正的青年,满面泪痕,双目通红。 伸手摸着镜子上自己的脸,张勇低笑两声忽然一拳砸在镜子上。 “啪嚓”的一声脆响,一人高的立镜被砸碎,或大或小的碎片散落在地。完全不顾手上被划破留下是淋漓鲜血,他蹲身捡起一块接近菱形的碎片,比划了大小之后将之握紧在手里。 手心被锋利的边缘刮出血痕,他毫不在意,举起镜片将尖端对准脖颈,神色中隐隐透着疯狂的道:“想死?想死就去死啊?只要扎进来,一切就都结束了,血会从那里源源不断的流出去……来啊?”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握着碎片的手抖得最是厉害,挣扎着靠近了脖颈之后又会退回去。良久,在手剧烈抖动之下,脖颈侧面被不小心的划伤,他尖叫一声将碎片丢在地上,狠狠的几脚将之踩碎。 “不……不是我的错,凭什么我要死?!我只想恢复正常而已,时间本来就是我的……” “对……没错。” 张勇露出笑意,肯定的声音甚至带了些蛊惑的意味。他走到厨房的窗前,从旁边的流理台上拿了望远镜对准陈溪卧室的窗户。在她屋中的半透明窗帘完全遮不住他的窥视,让他能偶尔看见陈溪曼妙娇美的躯体。少女那纯洁的娇躯已被他品尝过,很多次…… 此刻看着时隐时现的陈溪,他所想到的却是上一次循环中最后的一天,遇见的那两个人…… 黎音,瑞珩…… 在之前的无数次轮回中,他从来没见过这两个人。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出现…… 想着黎音精致绝伦的容颜,那么清纯柔美,却偏偏有着仿如从灵魂中透出的诡魅妖冶…… 他舔舔嘴唇,已是起了生理反应。对于九天之后的那场漫展充满了期待。 ☆、时间骗局(九) 九天时间一晃而过,在黎音的障眼法遮掩之下,两人尾随着陈溪与万俟月直到了漫展会场。 眼看着那巨大的建筑,蓝色的圆顶,灰白的主体,在顶端还有红色的字 分卷阅读131 体拼出“湖滨国际会展中心”这几个字。 进入会场中后,陈溪便和万俟月分开了,独自去了换衣室,后者则是兜兜转转同几个女孩子混在了一块笑谈。 回想了初至这里时的情景,黎音估算了时间,拉着蔚绯珩在偏僻处撤下了障眼法,露出身上不同时下正常装束的衣物,而后走到记忆中大概的位置上等待。 果然,不过片刻,在她第四次看向周围时,她见到了一身猫女装束的陈溪。淡紫色的发,暴露诱惑的着装……以及,由于注意到她的目光,猫女转过头来的友好笑容。 而接下来的事情也一如她的记忆之中,有几个女孩跑来找陈溪合照,热情的将她围在中间。 按着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印象,黎音扯着自家寄主直奔那处会碰见万俟月的位置,果不其然,只不一会,熟悉的交谈声便传进耳中: “快看……看他们……” “……汉服……” …… ……与记忆中完全相同的对话。 黎音压下了心底逐渐浮现的莫名的荒诞感,转过头去,看着几个女生被万俟月带领着走来请求与自己二人合照…… 一切的一切都与自己刚来到这小世界时所见一般无二。由此判断,这里或许真的是被施展了时空术法,而其时限则是十天。 只这般看来,目前为止唯独让她感到疑惑的,是这九天以来,无论是张勇还是陈溪身上的厉鬼,居然全都没有出现过。她早早便留了一丝灵识缠绕在陈溪与万俟月身上,除开进食的时间,她都是以此关注着二女的动向,却毫无所获。 ……莫说是直接出现了,二女连谈及张勇的时候都没有……一次都没有……就好像,本就完全不认得一般。 也是因此,她与蔚绯珩今日才会一路跟到这里,并尝试着依照原样发展寻到陈溪和万俟月,想凭此探寻到些微线索。 万俟月还是那个自来熟的话唠姑娘,黎音轻而易举便和她熟稔了许多,一面与其交谈,一面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周围。当见到猫女模样的陈溪向这边走过来时,黎音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立刻将大半的注意力都挪了过去,仔细观察之后顿时便是心中一凛,一双秀眉已是不自觉的微拧。 ……她居然没感到鬼气的存在! 不过是在十天以内发生的事情,只要她愿意,可以轻而易举的回忆起任何她当时注意过的细节,她能确信自己没有记错。 ……她分明记得,上次也是这时候,陈溪走来拍了万俟月的肩膀,而后自己与万俟月都发现了猫女身上的鬼气…… 陈溪伸手轻拍了万俟月一下,唇角微扬露出温婉的笑意道:“原来你在这呀。” ……这句话也是没变的,可那丝鬼气依然没有出现。 最后一丝期望被她放在了万俟月的身上,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是万俟月围着陈溪转,并且发现了鬼气存在,神色有异并询问陈溪之前的去向…… 话唠姑娘当真围着好友转了一圈,然而神色却并非狐疑而是带着揶揄,她一把搂住陈溪的肩膀,笑眯眯的道:“你之前去哪啦?我家小溪溪这么漂亮,可爱,性感,还温柔……我还担心你被不怀好意的坏男人绑走呢。” 陈溪有些羞涩的红了脸,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弱弱的道:“暂时……我还不想考虑处对象的事情呢。” 在一旁听到这句话的黎音简直像是听了雷的鸭子一样懵住了。 ……照这般说法,岂不是她们根本就不认得张勇?那……上一次……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黎音抬头看过去,话唠姑娘正眯着笑眼询问自己道:“我和陈溪准备回家了,你们呢?不知道你们住哪,万一要是和我们顺路,不如一起?” 万俟月的神情很真诚,目光也很热情,但陈溪依然是对他们极是陌生的模样,此刻疏离却不失礼的微笑,不发一言。 黎音微微怔住。 她已有些拿不准了,非时空术法不能解释之前那些‘巧合’,可若真是时空术法,又怎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合道理! “我们……一会再回去。” 发现黎音的心不在焉,蔚绯珩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淡笑着替她作答。 黎音勉强收了心思应了一声,眼看着万俟月和陈溪一同走向更衣室,不死心的继续去感应,试图找出厉鬼陈溪存在的痕迹,却毫无所获。 久久才收回了目光,那种自己其实是个残次品的感觉莫名的再度浮现心底。很强烈,也很真实,就像是脑海中有个声音在不停的跟她重复:‘如果,如果不是因为缺少了一半……一切从一开始就会不一样。’ 对上蔚绯珩带着询问关切的目光,黎音略作犹豫之后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因为…… ‘缺了一半’什么,‘一切’与‘一开始’又是什么……她全都不知道……就只有这一个念头就像是在脑中深深地扎了根,除之不去。 在黎音的随身小空间之中,那朵血红的三途花悄然绽放,片刻 分卷阅读132 之后极轻微的颤动了一下,一片片已然舒展开的花瓣又悄无声息的合上。这一切的发生没有显露出丝毫端倪,竟是完全避过了黎音的灵识,让她毫无所觉。 继续等待下去也是无用,两人再度回到那间落脚的小旅馆。黎音靠坐在蔚绯珩身旁,双目微阖将全副心神都用在了对灵识的感应上,不死心的细细感知陈溪身上的气息。蔚绯珩略微挪了挪身体,让身上的小姑娘能够靠的更舒服些,继而取出那枚已自主保护了他两次的灰白石珠仔细研究。 这些天来他尝试过许多方法,却都不能激发出那层光膜,唯独是无论他将之丢到何处,转眼功夫这石珠便会回到他身上——多半会在胸口附近,贴着骨珩,就好似从未离开过。虽不能随意驱使,但他冥冥中感觉到,一旦他遇到危险,这石珠依然会自发的来保护他,哪怕是其自身碎裂也在所不惜。 时间就在这平静中慢慢流逝,以这小世界的计时来算,此刻约是晚上十点。黎音勉强压抑着疲累感,有一搭没一搭的灵识扫视着正独自在家中做家务的陈溪,无聊的昏昏欲睡。 之前的九天时间,黎音的灵识只是作为一道警戒线一样的放置在那里,只是注意有无异常,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简直像是在时刻窥探监视别人的隐私一样,让她自己都很是厌恶自己。 她本不该如此的,无论是张勇还是厉鬼陈溪,都与她没什么关系。其实,这整个小世界如何,都与她无关。促使她这样卖力的,就只是因为想要得到一个答案而已……因为今天下午的事情,与刚来这个小世界时不同……这与她所认知的时空术法相悖,而关于时空的法则,她是生而知之的。 仙灵诞生于主天,由天地蕴养而成,在各处仙镜降生而决定形态,因而最是纯净。几乎所有仙灵在诞生伊始都是懵懂的,自行吸收灵气修炼逐渐生成神智,但她不同。 关于法则,这是只有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后感悟天地才可能一知半解的,但她却是生而知之,只是不能够掌握和利用。就像在一个小孩子手中放上一把百斤重的武器,‘他’能知晓这是利器,但却因本身的弱小而不能使用。 她原以为所有人都是如此,直到偶然的明白自己是个特例之后,她便将这一切深埋心底,不与人说,但却对这些知识很是重视。若非如此,只消静等几日,星图便可恢复,离开这里。 无聊的用手指卷着寄主大人的头发玩,黎音单手托着腮,‘看’着陈溪将整个屋子收拾了一遍,提着装满垃圾的袋子走向玄关,一把拉开了大门。 从楼梯口处传来脚步声,陈溪也没注意,只将袋子放在了门外,正准备将门关上,那门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无论是陈溪,还是通过灵识关注到这件事的黎音全部都愣住了。 因为那恰到好处上完最后一级楼梯并出现在门外的人,正是张勇。 黎音倏然坐直了身体,对上蔚绯珩微愕的模样,来不及解释什么,直接双手搭上他的脖颈让他低头,两人额头相抵,灵识纠缠着灵识一同‘看’了过去。 陈溪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门外并拦着不让自己关门的青年,满面错愕。她根本不认识对方! 看着面前少女身上只裹着一层单薄睡衣,完全遮掩不住的曼妙曲线,张勇露出一丝□□,色眯眯的目光在陈溪身上上下梭巡,像是要以目光扒光了她。 这目光就像是一只只虫子肆无忌惮的在身上游走,陈溪心底泛起一阵恶心,却也羞怒的回过神来,连忙双手使力试图强行将门关上。但她那微弱的力道哪里能与张勇相比,被其单手一拽硬是将门拉得大开,一闪身便进了屋子,同时伸手一拽将门关严并反锁。 陈溪惊慌的转身就想跑回卧室,张勇轻车熟路的跟在后面,一手还在不紧不慢的解着衣服。待她刚一跨进卧室想要锁门的时候伸手一推就将少女推倒在地,同时自己也走进去,将屋门在身后反锁住。 “不,不……你是谁……救命,救命啊……” 少女绝望的向后蹭着身体,扯开嗓子大声尖叫起来,试图引起周围邻居的注意,她生平第一次这么痛恨房子装修的太好,太过隔音。 张勇怪笑着,任由她尖叫求救。数不清的十天循环中这样的事情他做过太多次,早便确定了根本不会有人来打扰他,而只要过了午夜,一切又会重来。此刻大步上前轻而易举的将少女制住,扯下腰间皮带绑住她的双手,大力撕扯着她身上的衣服,裸裎相对。 ☆、时间骗局(十) 尽管早已有些猜测,但在真正‘看’见陈溪惊慌的模样以及那句透进灵识的‘你是谁’之后,黎音和蔚绯珩还是被惊得目瞪口呆。转瞬的回过神来,入眼的便是张勇正追在陈溪后面,居然还在不知廉耻的脱衣服,蔚绯珩一张脸霎时就黑了。连忙控制着灵识卷缠着黎音的,连带她之前留在那里的所有灵识一并缩了回来。 用脚趾头猜想也知道张勇接下来是准备做什么,他怎可能会让黎音去看到其他男子的身体。即便黎音对此尚且懵懂,只知其然而不 分卷阅读133 知其所以然,他也不会愿意她被污了眼睛。世间时而会爆发的战争导致女多男少,因而身为男子他并不会反对别人三妻四妾,但如张勇这般强迫女子的行为在他看来便是恶心至极。 “我们……”去阻止他…… 想到陈溪面对张勇时的惊慌恐惧以及那明显极度陌生的模样,蔚绯珩费力的抬手揉着眉心,有些艰难的开口,却说不出声音来。 方才强行卷回两人的灵识已是对他造成了些损伤。此刻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好似自身灵魂与肉体分离了一般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这还是他天生灵识强大,并且黎音根本没有反抗他的意图,若非如此,直接灵识崩溃都是有可能的。 黎音张了张嘴,有心去怪他太过着急不顾自身安危,但只一看他此刻难受的模样便都说不出口了,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言语教他如何尽可能快的去修复。这种灵识上的损伤只能靠其自身去缓解……明明只消蔚绯珩传出个念头来自己就会乖乖听他的将灵识收回的…… 不过片刻,蔚绯珩便大致恢复过来,立刻便起身由黎音带着赶去陈溪的家里,一路直接撞开了被反锁的卧室门,稍稍挪身略挡了黎音的视线,快上几步想要将两人分开。 正趴在陈溪身上喘息耸动着的张勇被那‘哐当’的一声巨响吓了一跳,身体颤抖中达到了极致,没被蔚绯珩遮住的双腿上因苍老而完全松弛下来的肉抖动着仿佛白条条的虫子在蠕动。 黎音厌恶的皱紧了眉,第一时间单手一挥以灵力卷动床单胡乱的将那老男人裹住,无形有质的灵力一拽,极其粗暴的将他从陈溪身上扯下来狠狠的摔在一边,同时越过蔚绯珩快步跑到了床前。 看清床上少女凄惨的模样,黎音顿时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愤怒在心底涌起。回身便控制了还没从床单中爬出的张勇,将其倏然提到半空再凶狠的掷在地上,来回数次直到张勇被摔得口喷鲜血才稍稍解气的停下。动作轻柔的拉起一床被子包住陈溪,遮住那□□的身体上大片的青紫指印与吻痕。 清白干净的身体被强行玷污,□□更是撕裂般的痛。陈溪双目无神的盯着屋顶,泪水决堤般的泉涌而出,浑身充斥着绝望和死意,像是被人丢弃的破碎娃娃,了无生气。 黎音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很陌生,她并不认得……看起来是那么精致,又很干净,带着对她浓烈的同情与怜悯,那对粉嫩的唇瓣开合着在同自己说话。 她说什么?哦,她说没事了,不要害怕…… ……‘没事了’……? 呵,说得这般轻巧…… 怎么可能会没事了!! 眼角有柔嫩的触感,是黎音在一下一下轻柔的替自己擦着眼泪。 陈溪微闭了眼眸将那即将爆发的愤恨与阴霾深深的藏在眼底,因为害怕会被黎音看出来。她也不想再看见黎音这张脸。 心底有一个恶意的声音在嘶吼……凭什么?凭什么她长得比自己还要漂亮却没有被人玷污?凭什么是我要遇到这种恶心的事情?还要被假惺惺的安慰,被她摆出一副圣洁的模样来同情怜悯我?! 既然你这么神圣,你怎么不来代替我? 听着耳边不厌其烦的轻声安慰,陈溪嘴唇紧抿,心底在冷笑。此刻在她心里竟是更恨黎音,胜过去恨那□□了她的陌生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想,这想法又是对是错……她也不想知道。 此刻唯一在她心底徘徊不去的想法,是为什么黎音没有早来一会?自己根本不认识这女孩,也就是说她必然该是自己的邻居,听见了呼救才会来……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不早些?自己分明早就呼救了的……所有这一切都怪她……如果不是她见死不救拖延了这么久,也许自己根本不会被那男人得逞! 一直安慰陈溪的黎音见其闭眼也不以为意,只对其更为怜惜。抬手替她将被角掖好,黎音心底轻叹,站直身体转了回去,盯着还瘫在地上的张勇,指尖跃动着造出了一片片灵气薄刃,有些要控制不住自己想把张勇千刀万剐的想法。 注意力集中在手中那些回旋的利刃上,黎音一时没注意到在她的身后,陈溪骤然睁开的双眼血丝遍布,充满了恨意,正死死的盯着她,一丝丝她这些天都在搜寻却无果的红色厉鬼之气正不住的从陈溪体内冒出盘绕,侵蚀着其心灵。 张勇趴在地上不住的咳嗽,被黎音摔的头晕目眩,只是相比于这个,更让他感到惊疑甚至恐惧的,是黎音与瑞珩这两个人的存在。上次循环的最后一天意外的碰见便已让他心底在意,如今更是……以往的无数次循环里从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 “嗬……嗬嗬……” 张勇缓缓的爬起身来,张口想要说话,却都被喉咙处涌上来的血沫堵住。喘息着缓了良久,他才‘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痰,抬头看向正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的蔚绯珩。入眼的面容颇为俊美,看着像是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只一身气势甚是冷肃,最关键的是……他居然穿着一身古装?而在他身上,还有一种让自己颇为垂涎的感觉,就像在漫 分卷阅读134 展会场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 “呵……呵呵,果然,你们两个是不同的。” 上下扫视了蔚绯珩一番,张勇暗自寻找着能让自己感到垂涎的东西,心底止不住冒出的想法却是要将这瑞珩杀了之后再煮熟吃掉。他不知这想法是怎么回事,但此刻却开始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他很清楚,只消再过上一两个小时,时间就会再一次回到十天之前……自己才是这十天中先知主宰一般的存在,弄死这人吃了什么的,应该也不会困难…… 想到这里,张勇顿时心里安定下来,随意的靠在墙上,优哉游哉的以目光观察着周围,消磨着时间等待着午夜的到来。 看着张勇这明显不正常的反应,蔚绯珩双眉紧皱,抬头看向了黎音,却被看到的一幕惊到,一时间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脑海都空白了,厉声急喝道:“黎音!后面……” 乍然听到蔚绯珩焦急的声音,黎音一怔,下意识的向前迈了一步就要回头去看。还没等这一系列动作实施,一双铁钳般冷硬的手爪倏然间凶狠的扼住了她的脖颈,尖利的青黑色指甲抵住了喉咙,略微刺进皮肉,紧贴着气管与动脉停下。 颈间传来的剧痛让黎音立刻僵住了身体,突如其来的被这样对待让她有些受到惊吓,同时,被那双手掐着也让她有些呼吸不顺。但反应过来之后,她便放松下来。毕竟就算整个头都掉下来她也不会死……蔚绯珩那般焦急也是关心则乱。此刻她更想做的是回头看看这钳住自己的是个什么生灵。 她总觉得不像是陈溪,因其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似鬼非鬼,与其说是像陈溪或是那厉鬼,反倒更像是之前那招魂师世界中的情妖。 缩在袖中的双手悄然捏了印决,只待灵力催吐即可激发将身后人震开,颈间越发刺进皮肉的指甲却让黎音生生的停了动作。 ……实在是,太疼了…… “又是你啊……黎音……” 陈溪的声音混着阴冷的吐息喷洒在黎音的耳畔。那声音沙哑中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媚意,好似女子情动时的吟哦,只是重重叠叠如同有无数个陈溪在同时说话,极度不协调的感觉让人听着浑身难受。 “放开她。” 蔚绯珩低喝,双眼紧紧盯着陈溪的爪子,感受着颈间如正被腐蚀的剧痛,神色凝然。 “放开?” 陈溪好笑似的轻声重复了一遍,随即咯咯娇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渐至疯狂。原本只是有些苍白的俏脸此刻泛了青紫,唇色却越发鲜红,通身鬼气萦然,狰狞厉笑着露出了白森森的獠牙:“你说放开?如果不是你们阻止我,十天前我就能杀了他!都是你……都怪你们……才害我又一次被那老不死的玷污了!” 黎音一愣,简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此刻也顾不上疼痛,灵力催运印决登时便形成一股不可抵抗的巨力直接将陈溪震开,同时一返身便将陈溪镇压在床上,急切的询问道:“你刚说什么?老不死的?你现在看着他也是个老头子是吗?” 陈溪呆呆的看着黎音脖子上被自己鬼甲插出的空洞瞬间愈合至没有一丝痕迹,疯狂的扭动身体挣扎起来。但黎音摁在肩上的手臂看似纤弱,却根本不是自己能挣脱的,甚至自己的挣扎连让其稍稍颤抖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陈溪只觉得像是被一盆冰水直泼到了心底,惊恐的尖叫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时间骗局(终章) 什么叫‘什么东西’啊…… 听着陈溪的尖叫,黎音不满的撇了撇嘴,却没在这用词上过多纠结,反而是按着陈溪仔细的观察起来。 她还从未见过如这陈溪一般的……鬼物……?说是鬼物也不太准确,毕竟陈溪现在还活着的,但身上却重重叠叠的附着寄住着不下数百的女鬼陈溪。每一个都是她自身,因而这数百只鬼物尽管单独的每只都很弱小,叠加在一起后,鬼气的强大程度却几乎能在黎音生平所见的鬼物中排进前十。 这么新奇的物种……唔……好想把这么多的‘陈溪’都分开,那会怎样呢?数百个陈溪面对面的唠嗑?吵架?说不准还可以一人扮演一个角色,这样她们能直接组成一个戏班子。 想到这里,黎音不由被自己脑补出的画面逗笑,目光在陈溪身上瞄来瞄去,思索着怎样分开她们……用灵气刀子割断她们之间的鬼气丝锁?但是这样会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黎音的思绪越飞越远,而她的想法便在目光与唇边的笑容中带出了一点。被她制住的陈溪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被她邪气的神情吓得胆寒,只觉得黎音似乎在琢磨怎么折磨死自己,顿时闭紧了嘴,不敢发出声响生怕引起黎音的注意。 天知道现在压着她的这个黎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看着黎音明显兴致勃勃的模样,蔚绯珩放心之余也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此刻踏步上前走到黎音身侧,抬手不容置疑的扭过她的小脸,仔细查看了一下早已连丝痕迹都没留下的白嫩脖颈,目光也 分卷阅读135 随着移到了陈溪身上,一手指向靠在墙边一副懒散模样的张勇问她道:“在你眼里,他长什么模样?” 陈溪青紫的唇因抿得过紧而泛起一丝苍白,她此刻对于黎音和蔚绯珩极是畏惧,怯懦的回答道:“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头子。” 被勾起以往的循环中无数次被侵犯的恶心回忆,陈溪的獠牙探出口,脖子伸长抬起并不正常的弯曲,目光森然的紧盯张勇,一字一句的道:“恶心的人渣,老不死的……你怎么还不去死!” 如果不是每次循环自己都会被压制,只有每个十天循环中的最后一天的最后一点时间才能出来控制身体……她早就能杀了他! 可是每次,每次都会因为各种原因差上那么一点……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在阻止她……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整个世界都要帮这个人渣!简直荒谬! 刚瞄过时钟指针的张勇正趁机悄然像蔚绯珩靠近,突兀的对上陈溪血红的双眼立时便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却听着了那句‘老头子,老不死的’……他不自觉地伸手指了指自己……老头子,难道是说他? 怎么可能?自己可是一直在过着这十天啊,始终停留在二十二岁时的模样。 一旁的黎音与蔚绯珩被陈溪那句老头子震了一下,这次能够确认了,厉鬼陈溪的确能看到一些‘真实’。只是看到陈溪梗起如蛇般扭曲拱动的脖子,黎音有些恶寒的吸了口气,触电般的缩回了手。 乍然得回自由,陈溪愣了一下之后,立刻身体游动着向后躲开。 恰在这一刻,时钟的指针“咔哒”一声指向了十二点。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静寂下来,无形无质的波纹扩散,好似有轰然的一声巨响爆发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将他们尽皆炸成一片虚无的黑暗。只除了此刻陈溪房中的四人,以及远处黑暗中,冲天而起的一道光柱,与张勇身外倏然形成的光柱交相呼应。 而此时,张勇在身外光柱完全形成的一刻狠狠的用力咬破了舌尖,在即将陷入昏睡前的一瞬清醒过来,指尖抚上光柱,顺着其上似含着无穷玄妙的纹路摩挲。 这是他无数次循环中摸索出的方法,因为每次重新开始的时候他都会陷入昏睡,只有此法会让他能够清醒并离开光柱自由探索。只是以往每次出了光柱都只是一片黑暗与远处透着危险气息的金色光潮,除此之外便是一道同他这一般的光柱,但却是可望而不可即。最关键的是,每次这般自由行动之后,他都会消耗大量体力,在接下来的循环中至少要睡上五天以上才可,他便不再这般做了。 ……但这次不同。 他从不知道陈溪竟是厉鬼……并且是无数个被他凌辱过的陈溪的集合,而此番见闻,也让他清楚明白那一对古装癖的情侣绝非常人,原想下次循环再对那瑞珩动手,但此刻他却担心这要到手的鸭子可别飞了。 当他的手指顺着纹路一划到底,整个光柱‘砰’的一下炸成了碎片,外界的景象被他尽收眼底。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一次与以往不同。 远处还是那一道光柱,而在他下方,黎音与蔚绯珩直直的站在那里,似是一动也不能动的模样,而那女鬼陈溪身体诡异的扭曲着被一道金色光锁缠绕成一团。 “哈哈哈,很好……我果然是天命之子!” 见此情景的张勇猖狂大笑,顶着重压艰难的向着蔚绯珩走去,在距其三步远处停下,见到一根根纤细的金色光丝正缠着他,立时便确认了这瑞珩是真的不能动,顿时便放下心来。 看了一眼还在极遥远处的光潮,知道自己还有不少时间,张勇的目光落在了黎音的身上,顿时就挪不开了。 面前的小美人儿盯着远处目光空洞,身上也缠着细细的丝锁正轻微的颤栗,那丝锁将她的衣衫割出一道道破碎裂痕,隐约露出下面白皙滑嫩的肌肤,丝丝血痕沾染其上,更添了一分被凌虐的美感,并且……这岂不是说,可以任他为所欲为? 张勇淫、笑着将手伸向了小美人高耸的酥胸。 被光锁紧紧缠绕的蔚绯珩简直目眦欲裂,却根本动弹不得,他不住的挣扎,心底疯狂呼唤那颗石珠却始终得不到丝毫回应。 从刚才开始他就被一股力量完全的压制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黎音盯着那道光柱逐渐失神,身体无意识的挣扎被那能切割灵力的丝锁割伤,此刻更是要被那张勇碰到…… 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声响倏然传进每个人的耳中,如同响彻了灵魂深处,让人失神的同时清晰地知觉……是花开的声音。 艳红如血的三途花在这一刹那从黎音体内飞出,就在几人眼前徐缓的绽放开来,让人不自觉的盯着它,企图将这美轮美奂的场景尽数看进眼中。一道鲜红的光幕倏然间将黎音包裹在内,将意图不轨的张勇直接弹开。 于那三途之花绽放的一瞬间,蔚绯珩清晰的听见冥冥中有一处所在产生了一丝动荡,由那之中传来一声轻咦。紧随着的,是身上那股压制的力量分明的弱了一些。 被弹开的张勇不死心的 分卷阅读136 又尝试了数次,终是不得不咬着牙放弃,勉强自己将注意力挪回蔚绯珩身上,显见的是并未听闻到那一声轻咦。 张勇伸手在蔚绯珩身上摸了一下,并未受到阻挡,登时放下心来,收回手一拳砸向蔚绯珩的脸。 他早对这张俊美无俦的脸看不顺眼了,总归是要弄死的,还是先打烂了这张脸。 压制感减弱的同时,蔚绯珩只觉得胸口处一热,他再度感受到了那颗石珠的存在。淡淡的麻痹感流转全身,终于在张勇一拳砸过来时恢复了行动能力。立时抬臂一格架住张勇的手臂,同时手腕一翻钳住对方的手腕一拧一推。 ‘咔擦’的一声轻响,伴着张勇的惨叫,他的手臂已经被蔚绯珩直接卸了下来。 恼恨他之前觊觎黎音做出的恶心举动,蔚绯珩抓着他的手臂略微用力一扯,待张勇不受控制的朝自己倒过来时,便抬腿一记膝撞狠狠的顶在张勇的胯下,而后一脚踏在其胸口。 下、体受到重击,张勇顿时倒在地上,惨叫声被憋在了喉咙里,胸口压着的那只脚让他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一道道黑气如活物般在张勇皮下蠕动,逐渐的攀爬聚集在了那张苍老的脸上,左窜右凸的将那张脸冲出一个个鼓包,试图从其皮肤下窜出来。 “这……这是……灾劫气……” 近距离看到这黑气的一霎蔚绯珩便呆住了,感受着这一瞬间从体内汹涌而出的强烈饥饿渴望的感觉,他有些不可置信的低喃。 他再度感受到了冥冥中的那一丝动荡,抬头顺着感觉看了过去,一片空无。只似是从那里传来一声模糊的低语道:“有意思。” 随着那声音,那道之前压制住蔚绯珩的气息再度出现,却不同之前只是困锁,而是变得锋利无比,如同一把无形的刀子,在张勇的脸上扫过,轻易便将那张面皮剥了下来。 那丝灾劫气像是脱了缰的野马,骤然得到自由,毫不留恋的从张勇脸上冲出,倏然撞进蔚绯珩体内。 像是直接吞了无数的大补之物,蔚绯珩脸色通红,浑身如有火烧。而失去了这道气息的张勇身体抽搐弹动了一会后突然的僵直起来,毫无预兆的化为齑粉飘扬,原本一直在远处徘徊涨落的金色光潮顿了一下,立刻蔓延成了一张大口,将那些粉末尽数吞噬也不停止,更是直直的冲着这边咬了过来。 半空中漂浮的那一道光柱升空而去,看那方向赫然便是之前蔚绯珩听见了语声的位置。 金色的光潮透出丝丝危险的味道,蔚绯珩扫了一眼那离去的光柱便不再理会,伸手将黎音拉过来捂住她的眼睛,另一手便直接抓住了那朵三途花。石珠的光线扩散开,将黎音也护在了里面。 不远处的陈溪在张勇被刮去面皮的一刻便觉浑身一轻,那些纠结着锁住她的光锁消失,但还不等她面上笑容展露,化为大口的光潮刹那间加快了速度就要将她吞噬进去。里面的层层吸力犹如磨盘,将她的记忆,情感……以及附着一身的数百的魂一丝丝的吸唧过去并全部碾碎……她的意识逐渐消失。 就在这时,一道比这四周的黑暗还要漆黑深邃的空间裂缝在陈溪身后张开,隐约可见其内竟有一条不见边际的大河奔腾汹涌。一股更为强盛的吸力从裂缝中传出,与金色光口争夺着陈溪的魂力。 正在两方相持不下之际,裂缝中的河面卷起漩涡,波涛逐渐堆叠成一朵正盛放的三途花。花瓣轻颤中,传出一道幽幽的女声:“你……一定要跟我抢?” ……娑罗?! 一边只关注着黎音情形的蔚绯珩倏然抬头,盯着那条裂缝。 那朵由河水凝聚出的三途花,所发出的声音,他绝对确定,那是娑罗的声音。 寂然的虚空良久无声,那金色的大口却也并没停下吸力。 “好,既如此,我们谁也别要了!” 娑罗冷哼一声,‘三途花’从裂缝中冲出,花瓣一散再一合便将陈溪包裹在内。 陈溪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虚无的光影,此刻被一个实体碰触顿时消散,留下一团淡红色的精纯魂力在水花之中沉浮不定。被合苞的花朵一吐便如炮弹般轰然飞射直接融入了昏睡的黎音体内。 蔚绯珩一惊,连忙的上下检查黎音是否有异常,怀中的黎音身体轻颤,一团碧绿的荧光从她体表浮现出来,升至蔚绯珩眼前,逐渐变得清晰。 ……是黎音的翡翠琵琶。 琴身背面暗淡的星图正随着黎音身体的颤抖而明灭,每一次重新亮起,其光芒都更为耀眼,直至最后彻底稳固住亮度,散出柔和的光幕呈半透明的球体,将蔚绯珩与黎音保护在内,化作一道流光脱离了这正在崩溃的小世界,停留在薄薄的界膜之外。 蔚绯珩只来得及听见那冥冥中的存在似是发出了一声轻叹,随即面前金色光球般的小世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用力的捏了一下,在‘砰’的一声轻响之下,瞬间坍缩凝聚成了一团细小的淡蓝色火苗。 ☆、位面之劫 分卷阅读137 细小的淡蓝色火苗静静悬浮在漆墨般的虚空之中,随着时间流逝似有逐渐缩小的趋势。 蔚绯珩不自觉的将这火苗与经历第一个小世界之后看见的那团幽蓝色的‘火’作对比,隐隐然觉得眼前的火苗似乎缺少了些什么,色泽浅淡不稳,同时像有些呆板的模样,似乎少了份灵性……那种如能毁灭一切的灵性。 “唔恩……” 怀中少女忽然一声低吟,随后像是晨起的猫儿般舒展了身体。蔚绯珩低下头去,正对上一双忽闪的苍碧色眼眸,见着其中含着的丝丝迷茫,少年通身的气息都柔和了许多,轻声问道:“醒了?” “嗯……”黎音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回想起之前‘看’到的情景,顿时浑身一个激灵,直直的从蔚绯珩怀里跳了起来,四下环顾一圈后,她盯着那已经小了一圈的火苗,心底有些茫然。 眼见着火苗越来越微弱,黎音逐渐清醒过来,伸手取过漂浮在身边的翡翠琵琶丢进火里,她转身问道:“绯绯……陈溪呢?” 蔚绯珩默然一瞬,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她被光柱吸引了心神之后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下,包括娑罗的出现,以及那个他不确定的,冥冥中的存在。 黎音心不在焉的轻嗯一声,眼帘低垂,良久,才彷如梦呓的轻叹一声道:“绯绯,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听到三途花开的声音,然后有一个红色的光球冲着她飞过来,那球上长着陈溪的脸。她躲了一下,却没能躲开,被光球包裹住,正在她觉得将要窒息而死时,自身却毫不费力的将其吸收了。 而在这之后,她忽然便看清了那道光柱,看出了其中所包裹着的东西。 ……一根琉璃横笛。 脑海中有个女子的声音在一遍遍模糊的呢喃道:“来,同我合而为一……完整……是我们……” 含含糊糊,似是而非。 这声音重复了无数遍,她却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这几个词,就像是,其余的部分,被抹掉了。 听着黎音娓娓叙述,蔚绯珩神情凝重。 上一次的时候,黎音还看不到那光柱中的东西,加上她‘梦见’长着陈溪脸的红色光球……也许,是因为娑罗炼了陈溪的魂力给她,她才能看见的。 琉璃的横笛……可他上次所见,那光柱之中分明的该是个女子。 半空中的翡翠琵琶轻轻颤抖,将最后一丝火苗吸收殆尽,通体流转着耀目的光华,其背面闪烁着的星图血色的光芒跳动着连接在包裹着他和黎音的半透明光球上,将球体染上一道道血色纹路。 这血色的光图跳跃着竟给人一种诡异的,它此刻很愉悦的感觉。 当血红的纹路攀满,这仿佛才被人从鲜血中捞出的光球完全不需要黎音的操控,自行的裹挟着两人向着原本的目的地飞速的挪移而去。 当他们离开之后,小火苗消失的位置张开了一条巨大的空间裂缝。娑罗一身白衣从中走出,略显虚幻的身影显见的只是一个投影。 她一只手搭在裂缝边缘使其不会合上,一面环顾着四周,面无表情,口中低喝的声音却是冷厉:“君然,你给我出来!” 四周寂然。 娑罗冷笑一声,也不多言,搭在裂缝口的素手向内一探,出来时已是握着一滴深蓝色剔透如极品宝石的水滴,单手向着左前方一挥,那水滴便朝着之前蔚绯珩感知到的那处轰然飞射。 这宝石水滴虽小,却如重万钧,划过虚空时如有排山倒海的气势,将这虚空撕扯出道道伤痕,久久无法平复。 一道无形的壁障突兀的拦截在水滴前面,与之相撞荡漾出层层波纹向着四周扩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前方的虚无中探出轻轻将水滴握在了手心就要收回。 娑罗目光微闪,冷哼声中双手指尖相互一敲,那颗水滴‘砰’的一声在那人手中崩溃爆炸,一波波的水浪席卷,将那只手周围的一切黑暗驱逐,露出潜藏其后的男子身影 一袭天青色绡衣,面容俊雅,只看着便觉其性子必是端方温和。唯此刻一身衣衫湿了大半,紧紧的贴在身上,身体肌肉线条都清晰可见,一头黑发也被打湿略有凌乱的粘在颊边,显得有些狼狈。 娑罗打出的这滴水是三途河底的本源之水,亿万年间时刻凝练,即便她这□□投影修为不足只能勉强驱使,但君然此刻也并非本体,勉强接下这攻击也护不住自身,便是此刻想以灵力蒸干衣衫也是做不到的。 并未在意自己的狼狈,眼见娑罗的投影气息在这一击之后明显虚弱了几分,君然沉默片刻,苦笑道:“淼淼……你又何必如此?” “呵,我何必?”娑罗冷笑,微抬了下巴语带嘲讽道:“那你又何必躲我?堂堂天赐之主君何时竟成了藏头露尾之辈。” 君然不语,良久才低声叹道:“我只是怕你生气。” “……都是借口……你不过是怕我阻了你的事。” 娑罗脚步抬起,落下时整个人已经到了君然面前,主动吸回他身上的水汽,又替其理好衣衫,眉目低顺 分卷阅读138 的劝道:“位面之劫每个纪元一次,因为生灵太多位面已经承载不起……不过是灭亡而已,法则便是如此,你又何必这般执着偏要化解?更何况……你的方法分明是要牺牲,并且还无法确认能否成功……那被牺牲的人总该有自己决定的权利。” “淼淼,”君然抬手止住她的话,神色凝肃道:“它被制造出来,原本便是为了化劫,若非如此,这世间根本不会有它。上个纪元的那位前辈想出这法子并已验证过,最终会失败也只是因化劫者的魂还不够强,又被灾劫气消磨太多。既如此,我便让其融合灾劫,天生分神既然不够,那让其更强之后又如何? 至于那些细枝末节,就像是你,若遇了困境,只消自爆一件法宝便可,你做不做?” 娑罗咬着牙,并不言语。 每次都是这样,从来她都说不过他。可在她看来,无论是什么,哪怕原本只是被制造出的死物,只要其有了自身灵智,那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该被别人轻易决定其命运。 就像刚才所见的那个陈溪…… “你……是在为那个陈溪鸣不平?” 君然看着她,略有好笑的道:“不过是我从一个小世界摄来的投影,也值得你这般在意?其本体所在的那个小世界我并未干预。” “你又……你又偷看我在想什么!”娑罗大怒,挥手便将原先收回的水汽又尽数拍回到君然身上,将他重又弄得湿漉漉一片。 君然双眼骤然一亮,毫不在意的笑道:“是我错了,淼淼莫气……” ……有多久,他的淼淼都没同他这般亲近过了…… “她已经产生魂了,就不单纯只是个投影了!更何况,那魂陷在你造出的这个十天循环里,就只因为那么一个人渣……” “淼淼,”君然按住有些激动的娑罗,皱眉道:“我不信你看不出来……那个张勇身融灾劫,我观察了亿万小世界,根本没有如他这般融合程度的,多是散落在小世界各处使其不稳,‘运’者一死则世界崩溃,逐渐席卷成位面之劫。为了更好的观察,我才单独为他制造此界,再摄来其所在原世界的投影…… 那个陈溪能产生魂也有我的推动在内,若能以其魂融了那张勇,自是验证了我的想法是可行的,只不过……”被你抢了。 后面几个字被咽了回去,但即便君然没说出来,娑罗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由俏脸一红,却只哼了一声道:“只要产生了魂……就该我来接引,至于怎么产生的……不归我管。” 君然心情颇好的点头,完全不反驳。自从为了解这纪元之劫两人道念不和之后,他们已经好久都没能好好说说话了。他不赞成娑罗那过度仁慈的想法,依他看来,被制造出的物件就是被使用的,便是机缘巧合生了灵智有了魂,也合该完成了其最初的使命才有资格去寻求所谓的自由自主。 好言哄走了娑罗,君然站在原处,身形一分,竟有另一个略显虚幻的君然从他体内‘走’了出来,两个君然对面而立。 身形更为凝实的君然面上温柔的神色一瞬间褪去,不悦的蹙眉道:“你……,莫用我的样子。” 那虚幻的影子充耳不闻,同样的面貌,其目中透显却更为沧桑深邃,它的嘴唇微微蠕动,所说话语却直接响在君然心底,造成一种,它只是将君然心底的想法念出来的错觉:“你,不该见她,她对你的影响太大……还是好生试验了这新想法能否化劫才是正经。” 眼见君然完全没有反应,虚影冷笑一声,身形凝为一束撞进他心脏的位置,分散出无数纤细的丝线顺着血管操控住君然的□□,却小心翼翼的没有去触碰□□与其本体联系的灵核。 ……还不到时候,它的目的可不是控住一个□□,也不是如之前那般只控制其本体百年……还不能打草惊蛇。 用君然的身体自如的做出几个动作,他满意的点点头,食指中指并成剑指在身后一划,随即整只手探入一抓,一道流光被他抓了出来,在他面前化为一人高的金色光柱。 指尖随意的在光柱上一划,那柱体便‘砰’的一下炸成了碎片,闭目沉睡的万俟月失了倚靠,身子瘫软在着虚空中。 在‘君然’的注视下,万俟月缓缓坐起身来,睁开的眼中茫然仅只持续了一瞬,身体轻轻颤抖之下,一条光影像是脱下了一层皮般从‘万俟月’的体内脱出,单膝跪在‘君然’的面前,恭敬道:“参见君上。” ☆、意识深处的画面 “绯绯,绯绯!” 好似有些遥远的声音。 蔚绯珩迷惘的思绪浮现了一瞬,便再度沉入深潭。潭底映放着他在清醒时绝对不会想起的画面。 如仙境般的亭台楼阁,向他跑来的黎音,一切都在下一副画面中转变成一片废土,处处是烧焦腐蚀的痕迹,向着他扑来的黎音也变成了一具焦枯的尸体。 ……那次在位面星路中看见的画面,他一度以为自己再也想不起来,却不成想这些竟始终沉寂在意识深处。 分卷阅读139 而他的意识在这一刻被完全的划分为两半,一半听见了黎音在耳边的呼唤,努力想要醒过来,另一半则是无动于衷的观察这一切。 之前不曾看到的画面后续也不知从何处进入他的脑海,他看到自己动作不变的接住焦尸,低头亲了亲它的嘴角。尸体似哭似笑的声音戛然而止,焦枯的表皮脱落露出其下婴儿般细嫩幼滑的娇躯,重新变回了黎音的模样,对着他笑的柔美,抬头回吻住他。 柔软的舌尖描摹着他的唇线,‘黎音’笑的漫不经心,出口的话语却坚定如同誓约: ‘我不会……让你死的。’ ‘绝对……不会。’ ‘……绯绯…你信我……’ ……我信。 被划为两半的意识在这一刻重新合为一体,站在这逐渐支离破碎的画面前轻声呢喃。 血色光图的包裹中,黎音焦急的围着蔚绯珩团团乱转。 刚刚被星图保护裹挟起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但才离开没多远,白色沙滩一样繁密的小世界群映入眼帘的时候,蔚绯珩忽然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她一回头就看见之前安稳呆在寄主胸口处的灰白石珠此刻正飘浮在半空,像是有一根看不到的墨笔在其上一道道的划线,看似很慢实则极快的将整颗石珠染成了纯粹的墨色,一点幽蓝的光彩在中心处涌现,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蔚绯珩,从他的胸口心脏处融进体内,再无一丝痕迹。 这整个过程都被黎音看得清清楚楚,但在这一刻无论她的身体,意识还是灵魂都被某种东西死死压制,直至那石珠完全融进了蔚绯珩的胸口,她才忽然的恢复了思考与行动的能力。 一缕缕在虚实中变换的灾劫气从远处的一颗颗‘白砂’中浮出,游动着无声无息的穿透猩红的光幕,百川汇海般迫不及待的涌进蔚绯珩的身体后消失无踪。而那些失去了灾劫气的白砂尽皆悄无声息的溃灭。 看似严密的星图对这些灾劫气而言就像是一张破网,毫无阻截的能力,在其中还有百之一二的灾劫气息围着黎音转了转,随后悄然融进她体内,而她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无论她怎样呼唤,蔚绯珩都不肯醒来,身体忽冷忽热,而她传输进去想要探查他身体情况的灵力好似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此刻在他体内像是藏着一个漩涡,碾磨除掉一切窥探的同时饥渴的想要吸引来外界一切可能吸收的力量。 黎音待在他身边只觉一缕缕杂七杂八的力量形成气流吹得她身体不稳,对这些力量来源与类型都无从分辨,只顺着灵寄契约的联系感受到这些东西在接触到蔚绯珩体表的同时就已经被碾碎,分辨,吸收和抛弃,只留下精粹的部分转化为纯净的灵力,大部分都被吸进他体内的‘漩涡’中心,还有一些则被馈反到黎音体内,增加了她的修为,同时也越发遮蔽了她对四周灾劫气的感知。 感受到顺着契约反馈来的灵力,黎音顿时眼睛一亮,俯身趴在蔚绯珩身上,额头相抵,手指交缠,闭上眼睛顺着契约丝线小心翼翼的将意识探进他体内。 碾碎一切的‘漩涡’在接触到黎音窥探进来的意识时顿了一下,随即绕过了契约丝线将黎音放了进去。 黎音顿时大喜,暗叹自己之前居然没想到要靠灵寄契约,简直是要蠢死。 在黎音将意识小心翼翼的向着蔚绯珩的识海进发时,蔚绯珩的意识体受到被吸进体内的精纯力量冲击,重新的划分为两半。感受到黎音的意识,一直在试图回应她并醒来的蔚绯珩立刻散出识海,向着黎音迎了上去,而另一个无知无觉的蔚绯珩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重新转回头去,福至心灵一样直接伸手握住了那最后一块正在崩碎的画面碎片。 似是受到这碎片的牵引,正源源不断融入意识海中的灾劫气齐齐一顿,而后全部向着他飞扑过来,将他包裹在内。 一副陌生又熟悉的画面映现眼前,但只维持了瞬息便闪烁着消散。 那画面之中像是一片浩淼的星空,而夜幕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巨大的幽蓝色漩涡。而在星空之下,是一条纤弱的近乎要干涸的溪流,整幅画面中遍布着一条条粗大的漆黑裂痕,将其分割成无数碎片。 虽然这画面仅只浮现了一瞬,却让蔚绯珩看得清清楚楚,此刻略微回想便纤毫毕现,甚至他能无比的确定,这破碎的画面中还缺少了一小块……那个最为巨大的‘星星’的核心……不在。 蔚绯珩默然。 在契约的丝线上接触到了黎音的意识之后,他忽然觉得有些饿,很想把黎音揉进身体里。 他觉得黎音同他很契合,无论是哪里……身体,灵魂或者意识……她合该是他的。 停留在识海中本该是无知无觉的蔚绯珩忽的露出一丝笑容,意识体同样的散去与承载着情感的那一个重新融合成为了完整的意识。 黎音的意识忽然被弹了出来,她有些懵懵的坐起身,低头便见蔚绯珩已经睁开了眼睛,星眸是一如既往的纯澈明净。她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借着黎音的力道 分卷阅读140 坐起来,蔚绯珩回想着自己在这莫名其妙的昏迷中‘看’到的一切,回味着意识体分开时,那种无知无觉的淡漠感,他蓦然想起,之前被伥鬼操控着石珠想要将他抓走时,自己便曾出现过这种感觉。 而无论是那个时候,还是方才在识海之中,他都很是清醒,无论哪个意识体都是他自身,于他而言似乎仅只是左右手的分别,不过是感觉两只手比一只手要更方便有利,他便自然而然的用双手做事罢了。 眼见蔚绯珩终于安稳的醒过来,黎音放心之余便想起了那颗石珠。方才被他体内绞动的力量阻挡都没能好好的探查一下,此刻再没那等顾虑了,她立刻按住了蔚绯珩仔细的探查起来。 一点猫腻都不放过的梭巡了一圈,她没能找到那石珠,也没有感知到之前那些驳杂气息的痕迹,却意外的发现,他浑身的骨骼都已经剔透有如玉质,坚硬无比并有着不容忽视的灼烫感。 而在蔚绯珩的心口处,她找到了这热度的来源——一团正随着他心脏跳动而不断闪烁跳跃的墨蓝色火苗。 不知从何时起,原本那不过刚刚成型的弱小火种竟已经完全成熟了,还将蔚绯珩直接煅了骨。 只是这颜色…… 黎音微微蹙眉,觉着有些不太对劲。然而‘火’能够在体内蕴养成火种一事她也只是听说而已,具体该是什么模样她其实也并不清楚。 想了想,黎音抱过翡翠琵琶,指尖在琴弦上一抹便取出一缕天蓝色火,递向了蔚绯珩道:“绯绯,把它吸了。” 正是方才新收取到的那团小火苗。 蔚绯珩顺从的伸手,手指刚刚触及时,这丝火焰便顺着他的手指融了进去,被吸进那团墨蓝的火焰之中。 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便恢复正常,蔚绯珩在这一瞬露出的神情有些奇怪。 黎音虽然察觉不到那无数的灾劫气息被吸收后所留下的痕迹,但他自己还是有所感觉的,有一种吃了大量珍馐美味之后满足的饱腹感。而这一丝色泽浅淡的火,于他而言便像是只用白水煮过的东西,虽然食材依然珍贵,但有了前面的对比,简直是味同嚼蜡。 周围的光线似是突然的暗了一些,两人抬头看过去,星图的前方,只有稀稀落落的一小片白色‘砂砾’,同别处密集如沙滩的小世界群对比显得黯淡无光。 星图骤然加速,裹着他们直奔其中一颗飞去。黎音伸手捂住蔚绯珩的双眼,等着在星图保护之下穿过界膜,那一层坚韧的血色光膜却毫无预兆的消失了。黎音乍然一惊,但此刻已是距离那界膜不过咫尺,她甚至能感受到直面界膜时强烈的吸力与要将他们生生绞碎的危险感。 来不及思考再多,黎音银牙紧咬,身子一转挡在了蔚绯珩与界膜之间,凝聚了全部的灵力,只来得及在自己腰后正对丹田的位置设了薄薄一层阻挡,余下的全部交织成厚厚的灵衣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直接将蔚绯珩包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茧,护着这蚕茧坠落向下方的小世界。 接触到界膜的一刻,砰然的巨力传来,黎音身后轻薄的屏障瞬间破碎,余下力道尽数宣泄在她的身上,浑身的骨头在这一刻不知碎裂了多少,五脏六腑更像是被一柄大锤生生的砸成了一团浆糊,好在有那屏障还是有了一瞬的阻挡,她的妖丹狠狠的一震,损伤虽大,却终究不会致命。 涌到喉咙口的腥甜血液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努力保持着最后的一丝清明将护着蔚绯珩的灵衣再度加固,耗尽的心神再也坚持不下去,整个人昏了过去。 ☆、怙恩有尽(一) 位面星路中大片白砂的灾劫气暴动时,主天之中,君然与收回来的投影融合之后从闭关之处走出,沉默着走向那最大的一块飞天镜。路过的无数生灵恭敬行礼后尽皆惊奇的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少女。 自从主君大人与其道侣不知何故分开,起码也有百年了吧……主君大人一直都是独自一人的,就连接受别人的拜见都很少,如今其身后居然跟着一个雌性生灵,还是从其闭关之处跟出来的! 那少女眉目精致,但通体却有荧光闪耀,还有些虚幻的感觉,偶有路过的生灵见之面熟想上去打个招呼,却又有些退缩于君然冷漠的模样。 越是靠近飞天镜,附近的生灵便越少,‘君然’冷厉的神色略微缓和了一分。 若非是那娑罗对君然的影响实在太大,甚至让他有了放弃的想法,它也不想这么快就用上埋藏了这么多年的后招,提前占据君然的躯体。 毕竟之前蒙蔽控住他百年让他与娑罗分开,并开始它设想好的化劫计划已经让君然有了些察觉,它本想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再进行夺舍,如今却是不得不如此。 走至飞天镜前千丈时如同穿过了一层水膜,感受到这层结界,‘君然’脚步一顿,抬头看着突兀的显现横亘在眼前的巨大‘山脉’。灰中带蓝的色泽,一根根同色的光滑巨刺细密排布。 此刻这巨物正对着他们的位置略微虚幻了一下,漾开一片片波动,几名白衣男女便从波纹 分卷阅读141 的中心处钻了出来,走至君然身前百步处后恭敬的单膝下跪行礼,一身气息似妖非妖,似鬼非鬼,行动之间也隐隐有些呆板,声音却是齐整:“拜见主君大人。” 君然轻轻颔首,便继续盯着面前的灰中带蓝的‘山脉’。 有风自身周卷过,耳边响起些低沉的轰鸣,‘山脉’轻微颤抖,那一根根巨大的尖刺随之轻轻摇曳,看起来竟有种难言的柔软顺滑之感。像是由四面八方传来的一声虎啸,这山脉一样的巨物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直至变成了一只半人多高的黑蓝虎。 虎妖抬爪揉了揉眼睛,意态闲适的打了个哈欠,低沉的一声虎吼,夹杂着的却是属于少年的清亮嗓音:“……见过…主君大人。” ‘君然’略一思索,便从记忆中翻找出了面前的虎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道:“苍晖君。” “唔,”苍晖君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虎眼微微眯着,显见的是还有些困倦。此刻身子一抖便将跪在一边的几只伥鬼收回魂囊之中,后腿一撑人立起来,光芒一闪后已是化作了一个面容俊逸的黑衣少年。 “主君大人怎的忽然来了这儿?” 少年懒散的舒展了下筋骨,面上带笑,好奇地问道。 “有些事情要寻飞天镜·主。” 君然淡淡道。 少年话问出口时目光一转便看到了一直安分的站在君然身后的少女,立时顿住,连君然的回答都没顾,一下子窜到了少女面前,笑嘻嘻的就要伸手去揉少女的头顶道:“黎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少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极是乖顺,那张与黎音一模一样的小脸上始终挂着软软的笑意,面对着苍晖君伸来的手也不闪躲,眉眼弯弯笑意越发甜美。 苍晖君伸手的动作却忽的停住,眼睛危险的眯起,警惕的盯着她道:“你不是黎音,你是谁?” 少年身形微弓,一双手已是化为了尖锐的虎爪,爪尖刀锋样的利刃一根根弹起,在阳光照耀之下泛着危险的冷光。 君然一愣,随即似有些无奈的笑道:“她是由飞天镜·分水所孕育出的新生飞天,我也是意外发现她的相貌同黎音很是相似,才来寻主镜。” 顿了一下,他状若无意的接着问道:“倒是你,怎生到这来守着了?还设下了结界。” “啊,这样么……” 苍晖君笑了笑,看似是轻易便接受了君然的说法,只是仍留有一部分注意力在这个‘新生飞天’的身上,锋利的爪刃也并不收回,有意无意的活动着指爪。 对于君然的问题,他颇不在意的摆摆手道:“黎音不是犯错了跑出去寻火以便修复主镜么,我闲来无事,便来帮忙守着些……毕竟现下主镜有些虚弱,若是被不知事的新生生灵打扰了修复,那黎音需要收集的火量又要增加了。不过现下既然是主君大人要进去,想来定是要比我更稳妥的多了,我自是放心的。” 苍晖君说着侧身让开道路,眼角余光溜着那‘新生的飞天’,俊逸的面庞上笑意盎然,尖利的虎牙却是露了出来,身形也始终微微绷紧着,带着警惕之意。 君然丝毫不以为意,向他点点头便领着身后少女在他目光注视之下走进主镜。 良久,苍晖君才收回目光,重新变回那庞然如山的虎妖本体,在主镜的入口前方趴了下来。意识遁入魂囊核心处,继续之前无数年间从不曾间断的事情,温柔的用灵力养护着其中那一条正沉睡的魂。 看此魂面容,分明的同他有着□□分相似。而其眉目间那灵动的韵致,这么多年来,就只有黎音能让他感到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之处,可以借此稍作怀念。 主镜之中,君然带着那少女一直走到了最深处。 整个飞天镜主镜便是一处灵气无比充沛的洞天,各种景致几乎堪比一个完整的世界。最深处是一片不知其深的灵湖,一块巴掌大小的镜子安静的悬浮在湖面正上方,一根根晶莹剔透的纤细水柱从湖中延伸出来连接在镜面背部,供养给其最为精纯的灵力。 君然伸手在少女肩头轻轻一拍,对她点了点头。 少女双目阖上,精致的五官逐渐淡化,光影变化间逐渐缩小凝实为一把仅有一指粗细,半尺长短的琉璃横笛,轻轻落在君然手心。 看着面前雾霭朦胧的镜面,君然转了转手中的横笛,随即伸手向前一送,声音轻缓的道:“镜主,快到时候了。在那之前,还需你全力蕴养她。” 他的手一松,琉璃笛便向着镜面接近。 “我的力量不多了……希望你的方法有效,前纪主君。” “会的,只要……你按我说的做。” 镜面微微荡漾着将横笛纳入,从中传出一声女子疲惫的轻叹。在这一刻,整个位面之中所有由飞天镜主镜提供的力量尽皆消失了十息之久。 …… 天际一阵破空之声响起,两道长虹一前一后的追逐着划过,隐约可以瞥见前面的是一只通身雪白无一丝杂毛的貂兽,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看上去年逾花甲的老道,脚下 分卷阅读142 踩着一柄浮尘,咬牙切齿的紧追不放。 在他们后面远处,十数个修士正各自驱使着法宝勉力追赶着,但是与前面的一人一妖的距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增加。显见的已是追不上了,这些修士不甘心的陆续停下后返身离开,最终只剩下那个老道还一直追着。 雪白貂兽身子团成一团,逃跑的几乎是慌不择路。若是单论修为,它比后面那个老道要整整差上两个境界,只是它本身便擅长速度,再加上它一向是运气极好,这才勉强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但在它心底也不由有些抱怨,自己是好妖怪啊,不过是在皇城里使用了妖力罢了,可自己也没害过人,作甚的这个老头一直穷追不舍? 而跟在它身后的老道其实更为愤怒,只气的胡须都翘起来了。 七十九次……这是已经三年来的第七十九次了,哪只妖物在皇城中不是老老实实的躲着藏着,唯恐露了行迹被人打杀……唯独这一只妖物时常在城中擅自使用妖力。被发现的就有这么多次,不被发现的时候呢?岂不是更多。 作为皇宫实力最强的供奉,初时他还不在意,但手下多次铩羽而归,后来他便重视起来,亲自出马。 只这妖物修为虽是不高,却滑溜至极,偏擅速度,更不知道其哪来的好运气,常常慌不择路的逃跑,却每次都能赶在他将将要抓住它的时候寻到一处可以助其逃脱的地方。或是有天然迷阵之地,或是有着未知危险的绝境……那等地方即便以他的修为都不敢轻进。 有那么几回他不信邪的追了进去,立刻失去其踪迹不说,还曾遇过生死危机,偏偏这妖物进了之后却能完好无损的出来。因而每次过后他都会暗自将位置记下来,此番更是逼迫着那妖物将这些位置尽数避了过去。他倒要看看,这妖物的运气有没有用完的时候! “嗡” 天际骤然的一声轻鸣在瞬息间扩大到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貂兽才经过的位置,空间忽然爆开呈一个虚无的空洞,一道光球从中掉出直直的落向地面,而这空洞乍然一合将四周的一切都向其中吸了过去。 老道在那声嗡鸣响起时便警觉起来,连忙操控着浮尘退避,恰好避过了那空洞的吞噬,但也因此失去了那只貂兽的踪迹,在半空站了半天,他只得无奈的退走。 而那貂兽已经好奇的循着光球的轨迹追了过去,看到了地面上一个巨大的深坑,坑的中心立着一枚光茧。一个少女正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死死的护着它,衣衫有些破损,身体各处都有些不正常的扭曲,昏迷不醒。 ☆、怙恩有尽(二) 苍灰色的密林之中,四起的烟尘许久才纷扬落下,将其中巨大的深坑清晰的显露出来。 一只雪貂四爪平贴的趴在地上,乌溜溜的眼睛无神的盯着空处,颇有些生无可恋的味道。 因为它能清晰的感受到,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物事正在离它而去。 虽不知那物事是什么,但它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东西的重要,甚至它隐隐的有些察觉,一旦这玄妙之物彻底离它而去,只怕会招来无数灾劫。 那约莫便是所谓的气运吧,因为自诞生伊始,它便一直都是幸运的。 ……比如才出了娘胎那时,仅是想要吃奶便一张口罢了,却恰好就有一颗灵果在两个大妖互不相让的争夺下偏了轨迹,轻飘飘的落进它口中,开启了它的修炼之途,而那两只大妖完全没注意到弱小的它,噼里啪啦的自顾自打着架跑远了。 而后来更是,时常的,即便是不小心误入险境,它也能逢凶化吉,并且得到造化,因而即便没怎么修炼,修为也是不断的增长。 ……唯一由此而来的恶果,是它的修为来的实在太轻易,基础不够牢固,数年前在天劫时险些失败丢了性命。 好在,最终还是被一个恩人救了。 雪貂低低的叹了口气。 原先的时候,它是感觉不到运气的流逝的。它就像是坐拥无数金山的大财主,少量的一点点如砂砾般渺小的金子不见了,根本就无法引起它丝毫注意。而此时,它既然能感受到了,便说明其数量已经比之前少了太多。 那老道士的坚持其实也没错,如果说它的运气是一大团的云彩,那么他每次的逼迫就是一股股的狂风,时不时的刮走丝丝云絮,在无形中消耗它的运气。这般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耗光的。 只是……恩人那里,还需要它…… “嗷……” 雪貂懊恼的抓了抓毛发,甩甩脑袋将这些想法全部驱逐,它可是知恩图报的好妖怪,救命之恩定要好生报答了才可。 它爬起身来,围绕着巨坑转圈观察。 ……奇特,甚是奇特。 以它吃过无数天材地宝的经验来看,这光茧绝对绝对是个好东西。只看这些形成蚕茧的光丝,那般充沛纯净的灵气便可见一斑。更何况,那上面似乎还含有些玄妙的天外气息,让它只是这么近距离闻一会,停滞许久的修为便有了突破的态势。 分卷阅读143 但这东西却显见的并非天然形成,莫非…… 雪貂跳进坑里,漫步走到那趴在巨茧上的少女身边。 ……没准,是这姑娘制造出来的。 看她这一身伤势,骨骼碎裂无数,经脉枯竭,就连五脏六腑都有损伤移位……她还活着可真是个奇迹。 这样保护着的姿态,若是她制造的这茧,那其中的定然是个宝贝,让她宁愿自身殒命也要死死地护住。 雪貂轻叹,心中悯然,对面前这只女妖有了些敬佩。 这些“蚕丝”也是好东西……好想吃…… 心中想着,自己只剐蹭下来一小片灵气蚕丝就好,雪貂犹豫了一会,抬起爪子小心翼翼的摸上光茧略微使劲的往下抠。 “咔……” 雪貂爪子一顿,盯着光茧上乍然出现的裂缝,有点麻爪。 它不是故意的,它发誓自己的动作真的很轻很轻的……可万一这茧里的东西见不得光怎么办?就算能见光,若是不能见风,风一吹就化了……那它岂不是毁了那女妖用生命保护的东西? “咔嚓……咔嚓嚓” 细碎的声响逐渐连绵的响成一片,崩碎的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长,一人多高的灵丝蚕茧在雪貂一点点蔓延上绝望的目光中“砰”的一声完全炸开,片片灵光飘散。 茧中包裹保护着的事物轻轻的落在坑底。 ……一个人。 雪貂小心的凑上前,观察了一下那正昏迷着的人。 这是……人类中的……唔,以骨龄来看,该是及冠了,可这面容,宛如少年,比它的恩人生的还好看的多呢。照它来看,人类中能生出这般好相貌,甚是难得。 看着是人类,雪貂心底顿时便生出了几分亲切来,还热心的检查了一下他是否也受了伤。 爪子扫了扫地上残存的灵气碎片,将其归拢到一堆收起,雪貂歪头想了想,后肢发力从坑底跳了出来,看了几眼四周这陌生的环境,凭着直觉选了一个方向跑去。 它要试着凭运气寻到些天材地宝好去救治那女妖。 这妖物在保护人类,就像它保护恩公一样,况且它还拿了人家的东西,合该做出报答的。 …… 蔚绯珩是在一阵时远时近的窸窣声响中醒来的。意识略微清醒后,听到的声音便也清晰了许多。 哗嚓哗嚓的,像是穿行在树林中会闹出的动静,感觉中像是躺在一个无比柔软的东西上面。 缓缓睁眼,大片大片的苍青色树影正在眼前飞速的掠过,和着星星点点的天空蓝色模糊成一团。 意识逐渐清醒过来,蔚绯珩下意识的双手在身下一撑就想要起身去寻黎音,手下却空荡荡的无处借力,双臂一软连带着身子一颤险些栽了下去。 他此刻竟是飘在半空中的。 腰间骤然一紧,正托着他快速移动的物事戛然而止,眼前晕染成一片的颜色分开,划分成了茂密的青灰色树顶,其间夹着一线明净的蓝色天空。而紧接着,这些景象被一张放大的娇颜占据的严严实实。 弯弯的柳叶眉不黛而墨,樱桃小口不点而朱,眼角钝圆,眼尾却是微微上翘,自然而然的勾勒出妩媚的意味,偏生清凌凌的双眼眼黑多过于眼白,带着天真懵懂,妩媚与纯真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她身上结合的恰到好处。 唯一有些不搭的是,这张少女的稚嫩的脸,却梳着妇人的发髻。 “你醒啦。” 少妇笑的眉眼微弯,此刻在其眼中透露出的喜悦之意纯净的不带半点杂质。 “……恩。” 蔚绯珩心里疑惑这人是谁,面上却不露丝毫,淡淡的应了一声。 那托着他的物事略微挪动,将他放在了地上,视角变换,他看到了眼前那少妇的全身。 除了头部是人类的模样,下方雪白的毛发,庞大的身体,无不显示其妖物的身份,而那卷着他的东西,其实是它的尾巴。 见蔚绯珩已经看清了它的妖身,雪貂晃晃脑袋,头部从少女的模样变了回去,骄傲地甩甩自己柔软而毛茸茸的大尾巴,嘚瑟道:“怎样?漂亮吧?” 蔚绯珩微怔,略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目光四下扫视着,终于在雪貂身后看到了黎音露出的头部,似是沉睡的模样,立刻爬起身来跑了过去,却在伸手的一刻颤抖着停顿在那里。 黎音浑身赤,裸的飘浮在半空,即便是尽量舒展着身体放置,也能轻易看出多处骨碎的重伤,腹腔胸腔塌陷,嘴角还在不断地向外溢出鲜血,色泽深赤,显见的是内脏的重创…… ……是为了救他…… 她所有的灵力,都用在形成巨茧以保护他上……否则,她根本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黎音……” 蔚绯珩颤抖的指尖抚触在少女的臂弯,想要为她正骨,却再度停顿住。 这样的触感……分明不仅仅是断或者裂……这般重的伤势,若是换在普通人类身上,只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分卷阅读144 “啪” “喂,别乱碰!” 雪貂怒道,毫不客气的一爪子将他的手拍开,灵气一卷便轻柔的将黎音拉到身后来,雪白的貂尾轻轻盖住她赤,裸的身体道:“她可是为了你才会伤成这样的,你再乱碰会害死她的知不知道?!我好容易才把她的生命体征固定在这一状态的,要是被你碰坏了可就一点救治的机会都没了!” “你能救她?” 蔚绯珩敏感的抓住雪貂话中的重点,忍不住上前几步又停下,双手握紧又松开,勉强压抑下情绪,抱拳道:“求你……求你救救她……你需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为你找来。” 雪貂愣了一下,抬爪舔了舔爪尖毛发,略有犹豫后试探性的问道:“真的,要什么都行?” 蔚绯珩眼睛一亮,重重的点头道:“是。” 雪貂兴奋的原地踏了踏步子,取出之前收起的大量灵茧碎片捧在前爪中,在他面前晃了晃,确认道:“那,这些,都是我的啦?” 蔚绯珩扫了一眼,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只要你能救她,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不就是灵气么,他多到想丢都没法丢的地步。这些东西哪里能比得上黎音,只要是他认准的,那就是无可比拟的。 “那你跟我来。” 雪貂一双眼睛笑的眯成了缝,立刻将灵气碎片尽数收起,张口吐出一道精纯的妖气将黎音密密实实的保护住,长尾一探将蔚绯珩卷起,护着包裹黎音的灵气团全速赶路。 它在之前探查时便发现了那地下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并且守宝的妖怪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死了,只留下一具气息恐怖的尸体将这片范围的所有妖物尽皆震慑。若非是它仗着自己能逢凶化吉的运气,必然也是不敢靠近的。但这样一来,里面那一大池子的万年石钟乳便都是它的了,用来救黎音它一点都不心疼,更何况还能以此同他们交换灵气。 如今它的修为停滞,吃了天材地宝也是无用,唯独这些玄妙的天外灵气才更有效果。以它现在的修为守护帮助恩公已是有些力不从心,合该要再提高些才能更好的报恩。 ☆、怙恩有尽(三) 长尾卷着蔚绯珩和黎音,雪貂按着之前便记下来的路线,一路七拐八绕,足足赶了半个多时辰的路,最终停下的位置在蔚绯珩看来与他处并没什么分别。只除了有一种隐约的压抑感止不住的在心底升起,好似在说这里极其危险,催促着他远离这里。 雪貂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确定了自己离开时的一些布置都没被动过,顿时放下心来,退后一些尾巴舒展将蔚绯珩放在地上,再将黎音放在他旁边。一面维持着灵气团的稳定,一面上前去走到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半人高石块前,挥动着两只前爪开始刨地。 那处地面看起来极为坚硬,实际上却只有表面一层壳子,内里的土质松软。雪貂刨了一会,表层的土壳咔擦几声崩开,那土便哗啦啦的倾泻下去,露出一个足够数人同时通过的幽深洞口。 一股危险凶悍的妖气从那洞中轰然爆发出来,强烈到在这四周掀起了一片气息的风暴,犀利锋锐的像是要将敢于侵犯其领地的所有冒犯者尽皆切碎。无论是雪貂还是蔚绯珩都被压制在原地,就连包裹着黎音的灵气球也受到了影响,原本厚厚的一团眨眼间便被削去了一半之多,剩下的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渐薄的灵气屏障抵受不住那气息的冲击,层层涟漪荡漾,连带着其中的黎音似也受到了震动,口中一声低低的咿唔,面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蔚绯珩见状一急,勉力挣扎着试图向黎音靠近,好在黎音就在他身边,总归是赶在灵气屏障彻底崩坏之前艰难的蹭到了她身边,右手触摸着那层灵气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雪貂离得他们太远,原也是怕这股气息伤害到他们才刻意将他们放远了些,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灵力控制能力,根本无法形成对那气息的有效阻挡。此刻见蔚绯珩已经蹭了过去,却呆呆的站着,连忙指挥道:“别愣着啊,快帮忙补充灵力。” ……补充灵力…… 蔚绯珩微怔,立刻将灵力向着右手运送过去,却始终不能冲出他的皮肤与雪貂的灵力融合。他的灵气虽强,却始终无法自如的使用。以往他的灵力送去就会被黎音喜滋滋的吸收掉,可现在那些灵气是雪貂的,根本不会控制因而也无法融合。 眼看着灵气罩越来越薄,躺在其中的黎音也似是变得更加虚弱,蔚绯珩咬着牙勉强自己冷静下来,骤然想到些什么,他左手并出剑指在右手腕间一划,顿时出现一道血口,灵力催吐,殷红的鲜血淅淅沥沥的滴落在那层灵气光罩上。 强烈的灵光闪耀,虽然依旧无法与雪貂的灵气融合,但那层堪称恐怖的灵光竟是将那股危险的妖气都冲退了一些。只那灵光之中夹杂着丝丝只有蔚绯珩自己才能察觉到的灾劫气,正在一点点腐蚀消磨着异己的灵气并将之吸收。 蔚绯珩目光一沉,有些担心自 分卷阅读145 己这异常的灵血会将那灵气罩破坏掉。好在那妖气在爆发过之后便弱了下来,蔚绯珩立刻伸手想将灵血从光罩上刮下来,那些灵血却在灾劫气的牵扯之下,在他指尖靠近的一瞬便如有自我意识一般迫不及待的靠近,顺着手指逆游而上回到了手腕上的伤口中。 当最后一滴灵血也回去之后,那道伤痕已经只剩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线,虽未完全愈合,却已完全止血。 没了妖气的压制,雪貂立刻蹿了过来,连连吐出两大口精纯的妖气将黎音这里的情况稳住,这才松了口气,有些心虚的看了蔚绯珩一眼,却见其正低头盯着手腕上的伤口发呆,忍不住抬爪在他面前晃了晃道:“走吧?” 蔚绯珩回过神来,点点头任由雪貂再度用尾巴缠住自己,托着黎音一同跃进了洞口。 从外面看这洞中该是伸手不见五指,但进来之后却发现是别有洞天。从洞顶地面不规则的突起无数钟乳石,水淋淋的表面反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将这里映照得五光十色。 在他们身侧不远处是一副巨大的骸骨,看不出是什么物种,但那危险的感觉就像是它随时都能活过来一样。 奇怪的是在外面时浓烈而又锋锐的妖气,在这溶洞中却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雪貂前爪一挥,控制着落在地面上的砂石飞起,将他们下来的洞口填补上,这才小心翼翼的绕过那副骸骨,直奔溶洞的最中央处跑去。 中央处是一根庞大的钟乳石柱,在这柱上距离地面约三尺高处有一个空洞。隐约可见里面镂空出一个巨大的空间,底部像是一个池子,盛着满满的乳白色清粘液体,偶尔还有从顶部渗出的石钟乳滴落进池中,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清香从中散出,仅仅是闻到都让人觉得身体似是有生机在不断涌现。 “你就守在这里,如果有什么异常你就大叫。” 雪貂的尾巴松开向着蔚绯珩交代了一句,见其点头应下便抱着黎音钻进了钟乳石柱,动作轻柔的将黎音整个浸没在液池里,借着万年石钟乳浓郁的生机保护,灵力探进她体内小心的将碎骨与血肉分开,配合着她正缓慢的重新长出的骨头调整位置并将已经不需要的剔除掉,忙得满头大汗。 随着伤势的修复,在石钟乳液浓烈的生机冲击之下,黎音受损的妖丹也在不断地吸收恢复。 过了近半个时辰,那颗妖丹终于缓慢的在丹田之中转了一圈,吐出了一丝灵气开始帮助身体伤势的痊愈。黎音原本完全沉没进识海而彻底停滞的意识出现了一丝恍惚,与妖丹吐出的丝丝灵气纠缠在一起,游走在体内各处。 时而遇上正不断浸润入体的生机气息,黎音恍惚的意识也随之分流,体内许多平时根本不会探寻到的细枝末节之处都在这一次机会中被发现。 ‘看’着那些映现出的情景,黎音的意识仍然懵懂,直到在妖丹的附近暗处,她触及到了一个‘种子’。意识缓缓贴覆其上,那种子的外层逐渐的融化开,化为缕缕清凉的灵魂力量被她的意识吸收,在她脑海中出现了一张娇媚的脸。 ……那是…陈溪…… 黎音的意识波动了一下,出现了一丝清醒。她想起了之前在有陈溪的那个小世界中的事情,想起那小世界崩溃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她的注意力只在藏于光柱中的琉璃笛上,而后更是直接昏睡过去,对后面的事情完全不知道……可此刻,随着对那股灵魂力量的吸收,一幅幅画面出现在她的脑海。 她看到一道空间裂缝,在其中是一条奔涌的河流,仿佛亘古不息。通体红色鬼气森然的陈溪出现在裂缝前方,她身后的那片河面一阵动荡扭曲,最终凝聚形成一朵透明的三途花。 三途花冲出了裂缝,花瓣开合之间将陈溪包裹了进去。 似是被那三途花吸引,黎音的意识向前一扑竟是穿透了层层花瓣融进了厉鬼陈溪的体内,感受着这鬼物的所有情绪。 无尽的恨意从四面八方侵蚀而来,几乎要将黎音那丝微弱的意识撕碎。耳边是无数个陈溪在嘶吼,疯狂的憎恶着一切。而在这恨意的最深处所埋藏的,却是迷惘与悲哀。 其实在那个小世界中轮回了数十次,产生了几个鬼体陈溪之后,这些鬼物在每次轮回中仅有的一点可以出现的时间之中思考与讨论,拼接了每一个的记忆与意识之后发现,所谓‘本体’的陈溪,呆板的简直像是假的,而产生出的它们——独立的一只只鬼物,或许才是真的。 那整个小世界中,能够到达的地方,就只有那么一点而已,其余的,说白了只是一幅幅会动的画,里面的一切事物都只是不停的重复自己的轨迹,在外面的人能看得到却碰触不到。 它们曾分出数个以自身消散为代价去窥视重新开始循环时的景象,窥见过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这世界的上方,如同神明一样俯视着一切,气息冷漠。 除了它们,以及那个张勇,整个小世界,都是假的,是那个‘神’手中的玩具。而它们宁愿彻底消散也要想尽方法的除去张勇,不想做‘玩具’,但却被整个世界阻止。 因而虽是 分卷阅读146 恨到了极致,它们也依然能够察觉到,自己的产生与存在,其实都是因为张勇。 ……何其可悲。 所以当那朵三途花出现,它们的意识终于能够彻底消散时,最后的情绪,其实是解脱。 黎音的意识重新恢复了自主,懵懂的看着三途花中出现了娑罗的投影,举手抬足间轻而易举的将‘陈溪’凝成了一颗魂种,融进了黎音体内。 如果不是这次得遇万年石钟乳的造化,将‘陈溪’的戾气用生机磨光,不知要过多久,她才能一点点的将这魂种吸收,并且还有意识受到冲击的危险。 随着‘陈溪’残存意识的消散,那颗魂种彻底化为纯净的魂力融合进黎音的魂中,仿佛填补上了什么空缺,她自诞生起所有的记忆纷至沓来,竟是没有任何的遗漏,甚至有很多小事,她自己都早已忘记,此刻却纷纷浮现在脑海。 从失去星图保护穿透界膜重伤昏迷开始向前,与蔚绯珩一起经历的一个个小世界,初至大世界时……主天时……直到,她初初产生灵智的时候。 这本该是她所有记忆的最初了,但随着最后一丝魂力的吸收,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还有着更深处的记忆,但已经看不到了。 一丝明悟渐渐浮现在心底。 ……魂。 她残缺的,是魂。 ☆、怙恩有尽(四) 蔚绯珩背对着钟乳池盘膝坐在洞口处,静静等待着。嗅着天材地宝的清香,感受着身体上难言的舒适,对黎音的情况放心了许多。 听着身后轻微的声响,蔚绯珩不自觉的想起之前在溶洞外时的情景。 他的灵血所喷薄出的灵光……其中夹杂着的大量黑色灾劫气息。 这般的多,再联想以往数次接触到灾劫气的情景,或许他天生的重灵便是因此,只是以前他根本就感受不到。 ……似乎是,之前‘吃’掉了张勇体内存在的灾劫气之后,又在位面星路中莫名其妙的昏迷,吞噬掉了石珠并意外的看到意识深处的画面之后,他才开始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灾劫气息。 娑罗曾言他的血液是重宝,一是因为他天生重灵,每一滴血都是灵血,其二,怕就是因为这些灾劫之气。 身后“哗啦”的一声水响,蔚绯珩站起身来,雪貂嗖的一下便从他身侧穿过,用力抖动身体将毛发上残存的液体甩去,得意洋洋的冲他道:“呐,治好了。” 像是印证它的话,黎音的声音恰在此时在他身后响起:“绯绯。” 声音模模糊糊,听着像是还有些懵。 蔚绯珩连忙转身,却一下子愣在那里,心跳都在那一瞬间停住。 黎音神情懵懂,双手松松握拳揉着眼睛,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曼妙的娇躯已经完全暴露在他眼前。湿漉漉的水绿色发丝有几绺恰好垂落在胸前,虽遮挡了一部分美景,却也更衬得那肌肤莹白似雪。 勉强自己收回不听控制的目光,蔚绯珩身体僵硬的转过身去,刚才那一幕却始终在脑海里回放,心跳如擂鼓。 身后踢踢踏踏的踩水声越来越近,直到少女温软的身躯贴在后背上,被濡湿的衣物完全起不到阻隔的作用,反而让他的感觉更加灵敏,尤其是,黎音似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交给了他。 一双洁白的藕臂绕到身前来环住他,交互着落在他的胸口处,他听见她朦胧的语音带着疲惫之意道:“绯绯……我好累。” 重伤刚愈的身体还有些无力,心底的明悟更是让她确认了……自己真的是残缺的。冥冥中有个预感,随着火的收取,也许过不了多久,她会遇到自己所缺失的那一部分并与之融合为完整,但是…在那之后,那个能够陪在她这傲娇又温柔的寄主大人身边的……或许,就不再是她了。 黎音的话语很笼统,蔚绯珩却好似能感受到一部分她此刻的心情,像是在害怕,还有些迷惘,悲哀与不舍。轻轻转回身来将她抱进怀里,感觉着怀中人身体的颤抖,止不住的有些心疼。 意识分裂开时在识海深处听到的黎音誓约般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那时的画面感觉无比真实,也许真的是灾劫气带给他的预见,也许到了那时一切真的都会成为废墟焦土……可那又如何?正如他那时在识海中的回答……他信她。 ……‘我不会……让你死的。’ ‘绝对……不会。’ 那么…… “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微微低下头去,两人额头相抵,蔚绯珩目光灼灼紧盯着黎音迷蒙的双眼,声音无比坚定。 对视了一会,黎音眨了眨眼睛白净的小脸儿上重新晕染开笑意,轻轻柔柔的应了一声,无比的乖巧。 “那,宝贝先变身衣服出来,恩?” 蔚绯珩笑了笑,抬眸看着空处,喉结微微滚动着哑声道。 他忽然觉得,在之前张勇那个小世界中学到的,男子们对喜爱的女子的称呼其实很是贴切。 分卷阅读147 又软又娇气,打不得凶不得,可不就是个捧在手心里都怕碎了的‘宝贝’。 小世界的知识是黎音搜索的,当时对于这么个称呼根本没有在意过,但此刻被称呼的人轮到自己,感觉便有些特别。 有些艰难的用灵力凝结出衣衫,黎音被蔚绯珩扶抱着走出来,雪貂正百无聊赖的趴在一边,见黎音虚弱的模样笑了笑,叮嘱道:“你的伤太重,现在的愈合也只是表面上的,起码短时间以内不能大幅度使用灵力,像那些需要结印的,都别想了。” 黎音点点头,诚恳地向雪貂行礼感谢道:“谢谢你救了我。” 雪貂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这没什么,不过……等你的伤彻底好了,你们的灵气可不可以分给我些?作为回报,在这段时间就由我来保护你们。” 认真的思考一番,雪貂提议道:“我看你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身上还有天外气息,不知你们有没有落脚的地方……如果没有,也可以到我家去。只不过这几天要先委屈一下,现在城里肯定被那老道士戒严了,但不会太久,到时候我给你们偷两份路引就可以了。” 黎音与蔚绯珩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雪貂为他们设下一个结界后跑出溶洞准备去搜寻些食物回来。蔚绯珩则在结界中寻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将虚弱的黎音抱在怀里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体内的火种成型之后,资质会很好。” “恩。” “那你教我,教我怎么控制灵力,”摸了摸黎音还有些苍白的脸,他补充道:“等你痊愈以后。” 如果之前他就能自如的使用灵力,起码在有危险的时候就能够自保,那至少就不会再拖累黎音。 黎音放松的倚靠在他怀里,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道:“绯绯,我不想再收火了。” “恩,好,不收了。” 蔚绯珩回答的轻描淡写,黎音却被他这样完全赞同的态度弄得一愣,忍不住抬头有些好奇的问道:“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样?” 蔚绯珩笑了笑,顺从地问道:“恩,为什么?” 黎音噎了一下,鼓着嘴略有忿忿的扯了一缕蔚绯珩的黑发缠在指尖上不停地绕,随后却又叹了口气,有些低落的道:“因为……我不想这个小世界毁灭,至少……不要因为我们而毁掉。 绯绯,你知道吗……很多事情,我似乎都是生而便知的。” 就像是法则,还有对于小世界事情的认知。以往这些知识她一直都很是重视,但是现在,她却对其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真的是像她所知道的那样,小世界是每天都在新生与毁灭的吗?就只是因为运的承载者因为一些原因崩溃了,整个小世界就要跟着陪葬吗?凭什么呢?将整个小世界亿万生灵的命运都只牵挂在那么几个或幸运或倒霉的人或物上,这是何其荒谬的事情! 就像陈溪所在的小世界,一切都牵在张勇身上……那么一个恶心的人渣…… 还有,融合陈溪的意识时,看到的那个摆弄着小世界生灵的人……那色泽浅淡好似缺少了什么的火……刚才吸收魂力时对以往事情的回忆,在她产生灵智之前,分明还有一部分记忆。若这记忆是因为魂的残缺而丢失,那她的魂又为何会缺失? 主天生灵在诞生的时候必然会经受天地规则的检查,若有明显缺陷则根本不可能通过。只有通过的生灵才能获得主天认可,天赐之名由主天之灵诵遍天地,响彻每个生灵的魂。 她的名字也是被主天之灵呢喃念诵的,可她的魂却缺失了……甚至她早就对一些事感到过奇怪的,但在这次得到大量魂力之前,她从来都不会顺着那些念头深想……甚至最后还会很理所当然一样的忘记…… 黎音只觉得心中一阵发寒。 就如她所预感的,如果她没有这次的造化,必然还会按照以前的轨迹努力去收火,到最后,或许便有可能违背娑罗的告诫,去寻找缺失的魂,想要变得完整。 可完整了之后的……还会是她吗? 听着黎音的叙述,蔚绯珩也不由陷入沉思。 如果,先假设黎音所言是真的,那么,她所‘生而便知’的事情,会否是别人灌输给她的?目的就是要她乖乖的出来收火,并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不会因为一些异常而怀疑,进而达到某些人的目的。 那么,这些‘火’,又有什么不同? 观察着体内的火种,蔚绯珩能清楚的看见其中蕴含着的大量灾劫气,因此才会呈现出墨蓝色。回想起最开始收到的火,似乎是幽蓝色的,而从张勇陈溪的小世界中最后收获的,则是淡蓝色……‘吃’起来也觉得少了味道…… 所以……是灾劫气吗? 因为他吸收了张勇身上的灾劫气,而那灾劫气其实是那整个小世界的。 若按这般去想,最开始在女帝的世界,那灾劫气似乎是承载在玉玺之中,而那玉玺,在黎音手中时什么都没发生,却在他刚接触到时便崩溃掉,连带整个小世界崩溃成火。 所以,当初在招魂师 分卷阅读148 的世界没能收到火,就是因为封悠没有与他接触过,并且最后修为突破世界极限飞升,将那些灾劫气尽皆返还了小世界。 那么,如果真的有人在利用黎音,他/她想要的,或许便是灾劫气。也许是因为灾劫气不能直接碰触,但通过黎音就可以。就像花泮身染灾劫,娑罗都碰不得,却会让他和黎音去接触。 这些虽然都只是他的猜测,但在他想来,就算不是真相,怕也很是接近了。 “绯绯……我们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我全好了以后,我们用灵力补满星图,到时候,我们直接回去大世界,以后就生活在那,不出来了,好不好?” “……好。” ☆、怙恩有尽(五) 几天的时间里,黎音三个就住在这地下溶洞之中,有那具不知名妖兽的骸骨震慑,基本没有妖物或野兽敢进来,每日里黎音还会用万年石钟乳浸泡身体加速伤势的恢复,而食物方面则由雪貂负责。 如今蔚绯珩体内形成火种,他以往因时刻增长而显得无比狂暴的灵力便温顺了许多,因而得以开始修炼,有了修为,才有了控制灵力的手段。黎音便时不时的教导蔚绯珩如何修炼并控制和使用自身灵力。 大致估算了时间,雪貂几次悄悄潜回皇城附近观察情况,直到发现戒严已经取消了,回来时便顺便偷回了几份空白的路引。 指导着黎音与蔚绯珩将那几份路引分别填上不同的身份以备不时之需,雪貂摇身一晃化为一个妙龄的少女。她一头顺滑的黑发挽成了妇人的发髻,指尖勾画着灵力将身上的白衣改变成灰扑扑的颜色,粗糙的式样,清丽又糅杂着娇媚的容颜五官略改了一点,再涂上些粉末让脸色也显得黯淡,生生的将十分的颜色衬成了六七分。 迎着黎音与蔚绯珩略显诧异的目光,雪貂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碎发,解释道:“如我们这般颜色,在人类之中太少了,如果不隐藏一下,会很麻烦……虽然委屈些,我也建议你们,稍稍隐藏一下容貌为好。” 顿了顿,她又接着笑眯眯的补充道:“我在皇城中有住处,只有我和夫君两个住,所以地方还是很大的,在音音的伤全好之前,你们可以住在我那,我照顾你们。 哦,对啦,在人类的世界里,你们可以叫我‘阿雪’,至于我的夫君,他姓冯,名晋鞅。” “你的夫君……是人类?” 黎音有些好奇的问道。 “恩,”阿雪点点头,脸上笑意不变道:“我夫君人很温和的,对我也很好,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三年前那时候,我勉强经受天劫不死,却也已经奄奄一息,结果还倒霉的掉进一个猎人的陷阱里,以原型的状态被捕兽夹夹住了……如果不是恩人救了我,还好生照料与我,只怕那个时候,我已经身死道消了。” “那你这岂不是像话本子中所写的那样,‘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黎音笑着打趣,想了想,忽然双眸一亮,拉着蔚绯珩的手臂摇了摇道:“绯绯,不如,我们也扮作一对夫妻好不好?然后我和阿雪扮作姊妹。” “好。”蔚绯珩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宠溺的一笑。 阿雪闻言围着黎音转了两圈,一把搂过她的肩膀道:“那敢情好,不过我们不论年龄,我是地主,所以我要当姐姐!” 黎音无可无不可的点头,阿雪倒是很高兴,捧着黎音精致的小脸看了一会,啧啧叹了几声,右手指尖涌出灵光在她的眉梢眼角点点抹抹,将她的眉变得短了些,平了些,一双眼也眯的小了些。只是小小的改动,立时便让黎音的美貌打了个折扣,同时将之前用到的粉末在黎音的脸上均匀的涂抹了一层,这才退后几步打量了起来。 见黎音此刻的模样虽依然很是俏丽,但却不再像之前那般精致到几乎有些不真实,让人一眼就会注意到甚至心生恶念的地步,阿雪满意的点点头。 ……如此刻这般样貌,就不用担心自己这新认的乖妹妹的美貌会引起骚乱了……这可都是自己亲身经历才总结出来的教训啊。 装扮好了黎音,阿雪转而开始拾掇蔚绯珩。对于蔚绯珩身为人类,相貌居然能堪比她们这些爱美的妖物,她其实挺惊奇的,再加上他自身气质独特,在她感觉也是需要遮掩一些。 黎音在一边揽镜自照,镜中人的脸不说相比原先的自己,就只在整个大世界或主天之中都只算得上中等偏上,不由皱了皱鼻子,但却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在心底默默思量着这处小世界的人类相貌水平大概不高。 不过片刻功夫,阿雪便将蔚绯珩的相貌也略微修改了一番,原本英挺的眉短粗了些,标准的杏眼被拉长了一点,略薄的唇也显得厚了不少,看上去倒是成熟了许多,符合了蔚绯珩的骨龄。所以虽然丑了不少,但自己终于不是没有威慑力的娃娃脸了,蔚绯珩对此还算满意。 相貌上改的差不多,阿雪又费了些心思将他们身上的衣衫也改成粗糙不起眼的模样,这才满意的停手,转而招出来一张云床法器,招呼着二人上去,这才优哉游 分卷阅读149 哉的控制着方向朝着皇城而去。 那云床巨大,足以六七个人横躺在上面都不会觉得拥挤,表面更是极其柔软。让黎音感到些惊奇的是,这云床竟然时刻都在向外散发一股清香,不仅能宁心静气,多嗅了几口之后,黎音竟是觉得这些天来因为伤势而一直有些疲惫的感觉都消去了不少,显见的是有养护身体的能力。这般的宝物,在小世界中怕是也难得的很。 而一路上,雪貂更是时不时的或是鼻尖耸动着在空气中嗅嗅,或是身子一抖后便控制着云床停下来,身形一闪便蹿的没影儿,片刻后再回来时,绝不空手。就连万年石钟乳一级的天材地宝都被她找到了两样,毫不心疼的分了不少给黎音和蔚绯珩。 即便小世界规则不全,天材地宝的质量有水分,但这么几天的功夫能得到这么多宝贝也足以让人侧目。在黎音看来,雪貂有很大可能是‘运’的承载者。 ……还好她已经不想再收火了,并且看起来她这阿雪姐姐不像是那种会自我崩溃的人,只衷心的祝愿她能一直这么轻松开心。 慢悠悠的在天上飘了几天时间,远远地已经能看到皇城逐渐清晰的轮廓。估摸了一下距离,阿雪又向前一些后才控制着云床落下,而后从小空间中取出一块普通的布,将自己‘寻宝’时顺手采摘的大量药草和可以准备的一些杂物包在布中装成包袱背在身上,领着蔚绯珩和黎音就像是最普通的赶了远路的行人般一步步的走向皇城。 城门口处排着长队,每个人在入城时都动作隐晦的交了些东西给守门的士兵,而有不给的,要么是直接被驱逐,要么便是被稍微教训一下后乖乖的奉上。看这些百姓的神情,显见的是对这样的事情完全默认。 见此情景,黎音与蔚绯珩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对着小世界的秩序风气感到有些不适。蔚绯珩在大世界时身居高位,也知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他曾偷偷的去看过,很清楚商洛皇城的治安比这里不知高了多少。况且随着黎音也经过了几个小世界,如这一处这样的倒真是第一个。 排进队伍之中随着人流向前,离得城门近了,黎音才看清那些百姓交上去的‘入城费’,并非是像她所想的那样是银票或者铜钱一类物事,而是一颗颗大小一致,琢磨的晶亮的黄色浑浊晶石。 很快便轮到了他们三个,那两名在黎音看来相貌有些丑陋的士兵的目光在落到她和阿雪身上时骤然一亮,但在阿雪直接交上四颗晶石之后,眼看着面前依旧黑压压的人流,他们掂掂手里的晶石,不太甘愿的放三人进了城。 黎音暗暗庆幸自己三人的容貌都被阿雪提前修改了,从那两个士兵恶心的目光就能看出来他们那份龌龊心思了,若非是这周围人实在太多,只怕还是会有些麻烦。 进了城后,黎音才小声询问了阿雪那些晶石是什么,得到的答案,是这个世界通用的货币。依照大小与清透程度来划分级别,如之前交上去的那种,是最低等的。 阿雪一面为他们介绍这个世界中人类社会的常识,一面领着他们向城东走去。城东的建筑显见的要比它处稍微破落些,越向里去环境便越差,走了一段之后,阿雪在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 这处宅院占地颇大,在附近一溜的破屋烂瓦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就是这啦。” 阿雪拍拍漆色有些脱落的门框,笑嘻嘻的道。 黎音目光扫了一圈,才准备说话,在他们的右方忽的响起一个略有尖利的女子声音道:“哟,冯家小娘子回来啦?” 几人转过头去,便见一个肤色黝黑的女子正从一间小屋的窗口处中探出头,面带笑意吆喝了这么一声又缩回了头去,紧接着便从门口走了出来。一身粗布衣裳,相貌虽然普通,体态却颇为丰腴。 此刻这女子乐呵呵的走过来,目光一到黎音与蔚绯珩身上便不由微微定住,又挪回阿雪身上,只那眼角余光止不住的向蔚绯珩身上溜去,抬手压压鬓角,放柔了声音问道:“一段时日不见,小娘子还带回两个新面孔啊,啧啧,这相貌真是……怕不是小娘子的亲人?” 阿雪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揽过黎音的肩膀道:“猜得没错,这是我娘家妹妹,”顺手虚指了一下蔚绯珩道:“这是我妹夫。” 女子点点头,顿时便不再注意蔚绯珩了,转而亲热的拉着阿雪道:“呐,你恰好这几天出城去了,可是错过了大场面。” ☆、怙恩有尽(六) “什么大场面?” 阿雪顺着黝黑女子的话语问了一句,想到之前追杀自己的老道士,心底已是有了个隐隐的猜测。 “当然是仙人!”黝黑女子夸张的惊叫一声,啧啧的叹道:“据说是有妖物不知死活的来刺杀皇帝陛下,不过被皇宫的供奉大人们阻止了,但还是被它逃出城去,所以仙人们都出动了追杀那妖物,照我看呐,怎么的不得有上百个仙人……当时那情景……啧啧,可惜你恰好出城采药去了没看见。” 阿雪浑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是啊, 分卷阅读150 可惜了呢。” 黝黑女子听到这话立时得意的笑了起来,不过没笑两声便有些狐疑的道:“啧,不对啊,这三年里,仙人出动也有数十次了,只不过都没有这回的盛大……可我怎么记得,好像每次你都恰好不在城里,然后由我转告你……你该不会……” “说什么呢。”阿雪一惊,却装作不满的嗔道:“我也看到过好多次的,只不过没你看到的这次场面宏大罢了。” “恩,也是,要我就说你没有我有眼福呢。”黝黑女子不疑有他,洋洋得意一番又随意的转了个话题道:“哎,我说你也是,你家夫君虽是长得俊俏,你也别太惯着他,你也是我们这片有名的美人,也不照他差什么,怎么就成天你操持生计,家里家外都得你做……我看你那夫君成天在外面早出晚归,谁知道是去哪胡混。” 阿雪听了这话便忍不住蹙眉,但在她看来,黝黑女子会这般说话也是为自己好。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为自家救命恩人说话道:“恩,我知道,但是……他还要苦读去过秋闱,一些小事便该我来做了。毕竟那些科举的东西我也看过几眼,难得很。” ……它一个修炼有成能化形的妖物都连看都看不懂,简直难为了她的恩人要成天去学这个…… 想到这里,阿雪的脸上不由又浮现些许心疼与叹息的神色来。 黝黑女子微微一怔,盯着阿雪看了两眼,又瞄了瞄一直安静当着背景板的黎音与蔚绯珩,见他们神色不动甚是略有懵懂似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掩口笑道:“呵,也不知这冯秀才修了几世的好福气才得了你这般的娘子。” 她毫不顾忌的打了个哈欠,扭着纤细的腰肢,晃着丰腴的身子风情万种的走回了她住的那间破屋,声音慢悠悠的溜了过来:“罢啦,我也累了,咱们呐,各回各家吧。” 阿雪挑了挑眉,与这黝黑女子做了三年多的邻居,她也知晓其那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也没放在心上,招呼着黎音与蔚绯珩进了那宅子。 假山园林,曲径通幽,处处亭廊飞檐翘角。仔细一看,这宅子占据的空间明显与在外面看着时不同,大了数倍有余,其内更是一步一景,精致彷如人间仙境,怎看也同外面那灰漆剥落的模样不符。 “这里……”黎音迟疑着开口。 “这是个洞天法宝,”阿雪一面领着他们向里走,一面轻巧答道:“我还没能化形的时候误入一个前辈的洞府,那前辈早已陨落了多年,就连洞府的守护禁制都残缺了,里面那些宝物中就有这个……外形被我幻化成破落宅院的样子,从外面看是完全感觉不出来的。” 黎音了然的点点头,暗自也有些赞叹雪貂的气运之盛。 将黎音与蔚绯珩安置好,雪貂拎着小包袱出了宅院,准备将这一道上刻意准备好的药材卖掉好换些晶钱。 熟门熟路的寻了药材铺子,她也不多讨价还价,总归这些玩意对她来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片刻便换来四五块约莫半尺长短,两寸宽厚的制式黄色浑浊晶体。 有了钱,她便出了铺子准备去置办些所需的物资,药材铺子的斜对面远些恰是一处酒楼,她以往远远的看过几次,那门口处人流如织,只今日似乎稍有些不一样。不仅门口没有了小二吆喝,看着反而还像是有些清净。 总归她的恩人还没回家,今天也不急,阿雪顺着好奇心几步便‘路过’了酒楼门口,竖着耳朵听过去,有些嘈杂模糊,相互间没甚关联的只言片语传进耳中: “哟……这对子对的好。” “王兄……喝。” “啊,爷你真坏……人家不依啦~” …… 乌烟瘴气的…… 听着酒楼附近有些人正谈论着说这楼里在举办的叫什么……‘文会’……?阿雪皱了皱眉,不再关注,远远地避了开。 街角的一个算命摊后,一个衣衫破旧沾满了油污的算命先生正满脸堆着笑容的送走一位照顾了生意的财神爷,乍一抬头刚好看见阿雪离去的背影,顿时双眼放光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赶忙将眼睛闭上,他双手悄然的掐诀在眼皮上一抹,再睁开眼去看时,一团淡紫色的云团浮在阿雪头顶,随着她前行而向前,另有一条细微到几乎不可看清的淡红色丝线烟雾一般飘在半空,一头是阿雪,另一头则远远的延伸进了酒楼中不知何处。 面色苍白的闭上双眼,算命先生一手探入怀中,摸着自从被自己异想天开的制造后却没能有机会使用,只能妥善安置的一枚骨哨,想着方才看到的那女妖头顶的庆云以及代表着有因缘的红丝,止不住的兴奋起来。 阿雪的洞天法宝之中,黎音跟着蔚绯珩在这假山流水的庭院中四处转了转后便感到一阵疲惫,心知是自己伤势还没好的缘故,便乖乖的回了屋子,靠在蔚绯珩这个人肉垫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到一半便撑不住的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她不自觉的进入了内视状态,眼中观察到的她的身体,就像是被打碎的瓷器娃娃被人用胶水将那些碎片一块块的重新粘合上一般,表面上没什么 分卷阅读151 ,却受不得大力气,好像一戳就会重新散开。 也不知是错觉抑或梦境,她隐约觉着像是有一个无比温暖的流体环绕在身周,然后透过了肉,体的阻隔,直接包裹蕴养着她的灵魂,好似将她残缺的魂体都补充上了许多。 这一觉睡得久,直到阿雪回来将晚饭都准备好了,闻到食物的香气她才醒过来,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便向饭桌蹭了过去。 ‘快了……就快了。’一个声音极近的响在耳边。 “什么?” 黎音一怔,抬头向四周看了看,问蔚绯珩道:“你说什么快了?” 蔚绯珩一愣,顿时有些疑惑的微微摇头道:“我没说话。” ‘……我…我才是主体!’ 有些模糊飘渺的声音再起,但不论是阿雪还是蔚绯珩都只是关切地看着她,嘴唇都没动过。黎音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略微迟疑着,试探的问道:“你们,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阿雪茫然的摇了摇头。 蔚绯珩跟着摇了摇头,紧接着微微蹙了眉,反问道:“你……听见什么了?” 黎音咬着唇瓣,默然不语。 ……屋里就只有他们三个,谁也没有说话,她也没感受到丝毫灵体或鬼物的气息,而且显然的,那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见……那会是谁,在跟她说话? 又或许……其实不是对她说的?毕竟无论语气还是内容,听着都有些像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沉默片刻,黎音勉强的笑了笑,对着关心自己的两人道:“没什么,大概是我才睡醒,还有些懵,感觉差了。” 她上前几步走到桌边坐下,闻着食物的味道真心的赞叹道:“好香啊,好想吃。” 阿雪得意的笑着坐下,一面招呼着蔚绯珩也坐,一面递了木箸过去道:“吃吧。” 蔚绯珩将思绪与担忧暂压心底,也走到桌边坐下,接了木箸却没直接动菜,转而问阿雪道:“我们,不用等你的夫君回来一起?” 一边的黎音闻言有些羞愧,已经伸出去的筷子一收,咬着箸尖眼巴巴的等着阿雪的回答。 阿雪一笑,举箸向黎音碗中添菜道:“不用,我可是地主,可不能让你们饿着……至于我夫君,等他回来我再做一些就好啦。” 话音未落,外面便传来有些踉跄的脚步声。虽然还很远,但屋里的一妖,一仙灵,一人,尽皆是耳力过人之辈,对那渐近的脚步声听的清清楚楚。 阿雪轻轻放下筷子,起身向门口走去,有些无奈的摇头笑了笑道:“真是说来就来呢,怕就是我那恩人回来啦,赶得倒是巧。” 黎音与蔚绯珩也都放下了筷子笑了笑。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过片刻便到了门前,阿雪才伸了手准备为她夫君开门,便听得外面脚步声一顿,伴着一个有些奇怪的‘嘎啦啦’的似硬物摩擦又似什么东西滚动的声响,一个重物砰然撞在门上,随着“哐”的一声巨响,那扇普通的吃不住劲,‘吱吱嘎嘎’的呻,吟一声轰然的倒在了地上。 ☆、怙恩有尽(七)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过片刻便到了门前,阿雪才伸了手准备为她夫君开门,便听得外面脚步声一顿,伴着一个有些奇怪的‘嘎啦啦’的似硬物摩擦又似什么东西滚动的声响,一个重物砰然撞在门上,随着“哐”的一声巨响,那扇普通的吃不住劲,‘吱吱嘎嘎’的呻,吟一声轰然的倒在了地上。 随着门板一起倒进来的,还有一个男人。 屋里三人尽皆一怔。 那人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姿势压着门板趴在地上,一身青灰色衣袍占了尘土,头上的幞头也歪了,身上酒气浓重,自他进来的一刻便飘满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混在其中的,是一股子怪异的香味,闻起来像是数种味道不同的低劣脂粉胡乱的杂糅为一体。 感觉这味道有些刺鼻,黎音皱了皱眉,干脆封闭了自己的嗅觉器官,略有好奇的盯着那分明是摔了一跤然后头撞着门摔进来的男人,暗自想着,莫非这人就是让阿雪以身相许的救命恩人? 她可是看得出来,阿雪元阴早泄,分明的不是处子之身了,而其修为停滞也与此事不无关系。 在她的认知之中,无论一个雌性生灵的资质多高,只要不是修行那种采阳补阴一类的邪法,或是正统的双修道法,那么,一旦在修为尚浅的时候破了身,元阴早泄,资质立时便会大减,修为亦有很大可能停滞不前。 所以,如阿雪这般修为还不高便甘心以身相许了,在她看来该是极爱重那人了,因此早便对这名为冯晋鞅的普通人类好奇不已了。 阿雪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将冯晋鞅扶了起来,看到书生原本白净的脸上沾满了灰尘,额头还有了些红肿,她也顾不上太多,随手用了个清尘术后,手心运起妖力贴在他的额头上,妖气一丝丝的漏泄出来。 黎音悄悄抬手掐诀,小心的控制着体内灵力缓慢而轻柔的 分卷阅读152 流泄出来,半空中勾了阿雪漏出的妖气压制下来,尽量避免了被城内修士发现的危险,只是脸色不免略微苍白了一分。 冯晋鞅一副书生模样,儒雅的面容在这处小世界中当真算得上俊俏,只是一双眉似有些平,眉尾略低,看着便像是有着点愁苦意味,许是经常皱眉,在他的眉心处形成了一道隐约的竖痕。 此刻被阿雪扶起来治疗,也不乱动,只带着醉意的双眼目光灼灼的盯着娇妻美丽的容颜,露出些回味的神色,醉醺醺的道:“阿雪,我以往就只知道读书…今儿才算知道,怎么……才叫舒服,”他握住阿雪的一只小手在掌心揉揉捏捏:“你不知道……我今天见得那些同窗,嗝……他们,才是真正会玩的人。” 阿雪听得懵懂,便也没放在心上,只抽回了自己的手道:“夫君,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吧。” 冯晋鞅手中一空,眼中登时闪过一丝不悦,但沉默了一下之后他便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好,好……醉了。” 阿雪扶稳了他,身子微微一让,有些歉意的对着黎音与蔚绯珩道:“他醉了,我先扶他回去,你们先吃些东西吧。” 说完,便想扶着冯晋鞅离开,却被身边人抬手一拦。 因醉酒脑子里不太清醒,冯晋鞅也是直到此刻才发现屋中竟然还有人在,此刻一眼看去便先映入了一张姿色不下于自己妻子伪装后的小脸,况且见阿雪伪装的多了,他轻易便能看出来,桌边那女子分明也是伪装过的。他只觉浑身一热,连忙露出一个自认风流倜傥的微笑,挣扎着尽量标准的做出揖手的姿势道:“小生这厢……有…有礼了。” 黎音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打算也抱个拳的时候,蔚绯珩宣告主权一般一伸手便将她揽在怀里,对着冯晋鞅淡漠的点了点头。 冯晋鞅迷茫了一下,还想再说些什么,阿雪看他醉的这个样子,叹息了一声,干脆一手托颈一手提腰,提行李似的轻而易举的便将书生直接拎进了里屋。 黎音觉着那人实在让她有些不喜欢,但见其已经被拎进屋了,她便有些眼馋的盯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食,想着阿雪说了让他们先吃,便忍不住抬头问向蔚绯珩道:“绯绯,可以吃了吗?” 蔚绯珩略微犹豫,摸着她明显还有些苍白的小脸,温声劝道:“乖,再等会?” 黎音乖顺的点点头,总归有灵力她便不会饿,只是有些嘴馋罢了。 果然,不一会,阿雪便从里屋走出来,看到桌上食物未动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想了想便歉意的道:“这样,我端些饭食进去吧,今晚先失陪了。” 两人点了点头。 阿雪只拿了少量的一点便回了屋里,蔚绯珩点了点头,黎音便不再顾忌,放心的吃了起来。 蔚绯珩吃了一部分,剩余的便全被黎音秋风扫落叶般吃的干干净净。直到回了他们住的屋子,蔚绯珩轻轻将她扯过来,小声问道: “你之前,可是听见了什么?” 黎音一怔,犹豫片刻,将自己之前听到的那两句自言自语般的话向他重复了一遍,就连那模糊的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 蔚绯珩闭目沉思了片刻却没什么头绪,只得暂时放弃,转而询问黎音的伤势还要多久能好。 阿雪虽是心地良善,对黎音的好也能看出是出自真心,但一来他没有寄人篱下的习惯,二来……那个冯晋鞅,看向黎音的目光分明的有着想要染指的意味。若黎音的伤能好得差不多了,他便带着她离开,到时或者直接回去,或者就在这小世界中到处转转权当是游山玩水了也不错。 此时,在另一边的屋子中。 对于阿雪端来的那些饭食,饱餐过后才回来的冯晋鞅没什么胃口,一面挥手推开了阿雪特意递过来的醒酒汤,借着酒意,趁着阿雪为他洗漱更衣的时候,一双手便不老实的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阿雪被他闹得不太舒服,忍不住扭了扭身子避了过去。 冯晋鞅不悦的蹙眉,随即又将神色掩饰下去,一翻身将阿雪压制在身下,手摸摸她尖俏的下颌,抬起一看,果见手心沾了微少的一些淡黄色粉末,他笑了笑,要求道:“阿雪,把你的脸变回去,变回我第一次见你化形那时的样子。” 阿雪有些犹豫,不太情愿。那些粉末是可以轻松去掉的,但是五官的更改可就需要动用妖力了。以往有几次被那老道士发现踪迹追杀,就是因为冯晋鞅一定要她去掉伪装。 发现阿雪的不情愿,冯晋鞅心里也不太高兴,本就该是妻以夫为天,可每次他要求阿雪去掉伪装的时候她都这样爱搭不理的。 深呼吸了一下,将情绪压在心底,冯晋鞅面上露出一副落寞失望又有些伤心似的表情,语气惆怅道:“罢了,你若实在不愿,就算了吧……毕竟当初我也只是将你从一个捕兽夹里抱出来,再悉心照料了一段时间而已,我所做的少之又少……” 冯晋鞅语带叹息的呢呢喃喃,絮絮叨叨。对于这有些熟悉的论调阿雪越听越是心里发堵,有些羞愧的想着,自己矢志报恩的,怎生能让 分卷阅读153 恩人这般失望。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一声低叹,抬手用袖子用力的将脸上的粉末擦去,而后小心翼翼的一点点调动妖力将五官改换回自己本来的模样。 看着本就俏丽的脸蛋在眼前逐渐变得更加美丽实在是赏心悦目,冯晋鞅达到了目的立刻就停止了碎碎念,一面趁着阿雪的注意力都在控制妖力上时有些迫不及待的悄然解着她的衣衫。 妖力还是漏了一丝出去,阿雪心惊胆战的注意着城里有没有动静,生怕自己这一丝妖力再引来那个什么皇宫供奉的老道。等她确认了没有事情略微松了口气时,一回神便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冯晋鞅脱得干干净净,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知晓冯晋鞅是想做什么,但她其实并不喜欢,也不明白他怎么就对这人类之中的男女之事这么热衷。此刻雪貂贝齿轻咬下唇,试探的按住他乱动的手,小声的道:“夫君,你醉的厉害,不如,还是先睡觉吧?” 冯晋鞅早已没了多少耐心,勉强压着性子温声劝了几句,见阿雪还是不情愿的模样,彻底耐不住了,颇为不悦的叹了一声,装出些失落的神色道:“原来阿雪你竟厌我如此,罢了罢了,你也陪了我这么久了,什么恩情也该消了,更何况我当初救你做的都是小事情……想来,即便当初没被我碰见,你自己也是能安然无恙的,既然你实在不愿,我也不忍心逼迫你……” 阿雪心里再度泛起羞愧,短短时间里听了两遍恩人的不满,心里又有些委屈。但一想到当初如果不是冯晋鞅将她从那满是捕兽夹的深坑里救出来还费尽心力的养她照料她,只怕那时,险些被天劫劈的一命呜呼的自己根本活不下来…… 阿雪叹息一声,放弃了抵抗。 云雨过后,阿雪逐渐睡熟,冯晋鞅却是悄悄坐了起来,伸手捞过自己扔在床底的衣裳,从里面摸出了一枚森白色的骨哨。 ☆、怙恩有尽(八) 手感光滑的骨哨在月色下泛着森白色的冷光,约莫只有成人小指长短,分明材质是骨质,却不会让人感觉到阴森,反而有些玄妙之感。 冯晋鞅看着手中的骨哨,想着晚上时遇到的那位老先生,想着他将这骨哨给自己时说的那些话,陷入了沉思。 “气运吗……” 他轻声呢喃了一句,脸上神色带了些挣扎。 他本来只是个普通的书生,没什么家世,顶多是长得白白净净,五官端正,到哪都是个俊俏小生,靠着这张脸占过不少便宜,也勉强算是有些资质,苦读之后成功的中了秀才,但在这之后便屡试不中。 而且,他从小就很倒霉。 吃饭的时候有过差点被噎死的经历,那一次的起因是在他吃饭时正咽下一口食物的时候,恰好地龙稍稍抖了下身子,震的头顶年久失修的房梁一颤,掉下来一块破瓦刚好砸在他后背上……走路的时候时常会从旁边某处刚好掉下个什么东西又刚刚好的滚到他脚底被他踩上去,然后便会重重的摔个骨断筋折……更甚者,走在街上时,会碰上街边屋中小两口吵架,什么都往外丢,砸了他一身不说,最后还飞出来把刀,险些钉在他脸上……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直到……他遇上了阿雪。 三年前,他成功中了秀才,乡试却落了第,他备上行李赶赴京城,寄望于在天子脚下运气会好些,却在翻山越岭时遇上了猛兽,被追的慌不择路,好在最后终于甩开了,却又掉进了一个坑里。 他落得位置在边缘,没什么事情,只是落下的过程中磕到了头,不免晕了一会,醒来时才看清那坑中情形,看清了在中央处一只被数个捕兽夹死死夹住的昏死的雪貂。 他当时的第一个想法,是这只貂长得真可爱。而第二个想法,便是将它这身皮毛剥下来卖掉。 但这只雪貂不知是被火烧了还是怎么的,身上皮毛焦一块缺一块的,必然是卖不出好价钱的,冯晋鞅便又打起了别的主意:他想将这只貂养好了,养到肥肥胖胖,皮毛油光水滑的地步,然后带到京城里,卖给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如此所得,必然更多。 他将那小兽抱了出来,细心地照料养护,那雪貂便乖乖的跟在他身边,乌溜溜的眼时常充满感激的望着他。他本以为这貂兽只是比较有灵性罢了,却不成想,在养了半个月之后,那重新换了一身雪白柔软长毛的貂儿,摇身一晃化为了人形。 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更何况这化出形体的美丽女子与自己无比的亲昵,清灵娇糯的声音柔柔的道:“感谢恩人救命照护之恩,以后旦有吩咐,阿雪定都为您做到。” 他盯着少女绝美的容颜,心口怦怦的跳,完全忽视了她是妖物,轻易便可能吃人的事实:“我……我不求别的……阿…阿雪,”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见少女眨着温润的双眸带着懵懂的看着自己,完全没有不悦的样子,鬼迷心窍的要求道:“你既然想报恩,那……你以后都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阿雪没有犹豫也没有多想便轻易的点头答应下来,于她看来,自己的小命自然 分卷阅读154 是极珍贵的,那么救了自己宝贵小命的恩人便合该由自己报恩护持其一生,更何况冯晋鞅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凡人之生命最多不过短短百年。 经过一段时日的试探,冯晋鞅便看出眼前貂妖的本性,对于恩情看得极重,他也逐渐放开,愈发贪婪无忌,要求阿雪以身相许,再要求她保护伺候自己,不看过程,只要结果——衣食住行他都想要最好的。 而有了阿雪陪在身边以后,他的霉运似乎也终于稍稍放过了他。无论是倒霉的次数还是程度,都与先前有了天壤之别。甚至后来的几次乡试,成绩也是一次比一次好,按这般进程,也许这一次下场便能中举。 而这些,便是他今日晚间遇到的那名算命老人所说的‘气运’。 因为有阿雪的帮助,他的吃穿住行一应都是好的,在城里与人相交时出手便颇为阔绰,很是结交了几个狐朋狗友。今日午间,他便是应了这几个同窗的邀请去这附近最好的酒楼参加了一场文会,里面那些学子助兴的手段着实让他大开眼界,随着那些人一直胡闹到了晚上。 出了酒楼与人分开之后,他在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忽然被人拉了进去,正惊慌之际,他忽的看清了巷子内的人,乃是一个一身灰色道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人,手中一杆布招龙飞凤舞的写着“铁口直断”四个大字。 看起来没有多大危险性,觉得对方或许只是想拉个客人相面赚钱,冯晋鞅便放下心来,随手递了一块碎晶钱就想转身离开,却‘砰’的一声一头撞在一面看不见的墙上。 他有些懵了,伸手在面前摸了摸,果然摸到了这面‘墙’,他骇然的转过身来,果见那算命的道人正老神在在的看着他,一只手还在身前摆着一个怪异的手势,看起来像极了阿雪动用妖力时掐的印决。 他立刻意识到,对方或许是有大法力的仙人。 近距离接触到一位‘仙人’让他感到无比兴奋,幻想了一下自己许是也有修道的天赋撞上了仙缘之后,他却忽的想起了阿雪。想起过去这三年中为了他的许多要求,阿雪数十次的暴露行迹被城中的仙人修士们追杀,他又忍不住的害怕起来,生怕面前这老道找他实是因为看穿了他与阿雪间的关联,并且想要借他除妖。 冯晋鞅猜对了前半部分。 这时常给人看面相算命的老人确实看出了他与阿雪的关系,并且在这位老人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简直令人惊奇,是依照常理而言绝不该呈现的情况。 在老人使用了望气术之后的眼中,冯晋鞅的头顶是一片漆黑如墨的‘云’,散发着极为不祥的气息。而在这团云的遮盖之下,冯晋鞅的印堂发黑,面色带青,几乎是一副死人模样,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之下一直坚持不懈的活了这么多年。 而下午时所见到的那只女妖,她头顶上却是一团淡紫色的庆云,祥瑞之至。 这一妖一人一个是身带祥瑞气运盛极,一个却头顶灾云凶厄缠身,一个是天上高贵的云龙一个是地上肮脏的泥虫,本该是完全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却偏偏是这天地之间的‘宠儿’与 ‘弃儿’不仅相遇了还结下了姻缘,并且在这二人之中,隐隐的,竟是在以冯晋鞅为主。 这般奇特的情景对于老道而言既惊又喜,惊的是这现象完全打破了他的认知,喜的却是自己的异想天开许是终于有了成功的可能。 老道祖传的望气之法颇为神妙,而他曾深入想过这所谓的气运之事。既然这每个人都不一样的气运能够决定这些人一生的际遇,那么,若是造出一物能将气运转嫁,何如? 按此想法,他造出了那枚骨哨,一整根的长度代表气运的整体,而不到一端的位置却开了一个口,这岂不是更加证明了气运可转,就在那一半的地方被截取吸收? 这理论是如此的完美,但是他找了无数对实验体用了无数次的骨哨却从来都不能成功,只因为气运较盛的一方天然便压制了灾厄的一方,根本就转不过去!他不甘心,却只得暂时放弃,将这气运转嫁之宝妥善保存,奢望于能遇上灾厄压制了气运的打破常理的现象。 ……而这一次,冯晋鞅与阿雪的存在,是他证明自己理论的最后的一次机会。 冯晋鞅将这老人看做是仙人,因而发自心底的敬畏与怯懦。 老道没有说的太多,只略提点了这个厄运缠身的年轻人,他以往的一切遭遇,数不清次数的与死亡擦肩而过,即便勉强考上了秀才却根本无法中举……都是因为气运。 而他的‘妻子’,那只雪貂,不需付出任何努力便可获得无数的宝物,也是因为气运。 此刻,他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只要……他肯听话,用这枚骨哨,强行的转嫁雪貂的气运于自身,只需要这么简单的步骤,他从此便可取代貂妖成为天地的宠儿,从此平步青云。 冯晋鞅把玩着这枚骨哨,内心挣扎,自小的霉运让他无法相信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被自己遇上,可是,那老道完全没有骗自己的理由。 犹豫着,他尝试着按照老道的说法,闭上双眼将 分卷阅读155 骨哨递到唇边轻轻吹了一下。 没有任何声音。 好似松了口气,但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失落。 果然,不会有这种好事。 冯晋鞅自嘲一笑,缓缓睁开双眼,却瞬间怔住,看着眼前的景象,浑身激动的微微发抖。 因为此刻在他眼中,竟然真的如同那老道描述的那样,阿雪头顶有一小团淡紫色的‘云’,而在自己与阿雪之间,当真是连着一根淡红色的烟线。再抬头看去,自己的头顶,竟也真的是飘着一团漆黑的‘云’! 或许……真的能够改运! 冯晋鞅心里一喜,之前所有的纠结担忧甚至是对于阿雪的一点点愧疚都在这一瞬间被他拍飞,他迫不及待却又一丝不苟的遵照了老神仙的指令,将骨哨的一端贴在阿雪的唇边,而后,对着这骨哨的另一端,用力地一吸。 ☆、怙恩有尽(九) 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黎音的伤势在缓慢而坚定的一点点恢复着,每夜的睡梦之中,她都觉得自己好像正泡在一团柔软而温热的水流中。那水不受肉体的阻隔,直接包裹住魂体,暖洋洋的。 只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她不仅伤势好了许多,就连那残缺的魂,好似都被那水流填补。 美中不足的是,这几天里,她时常会听见那个莫名其妙的好似自言自语一般的声音,她隐隐有了一个猜想,也因此感到些担忧。 除此之外,她变得有些嗜睡。 虽然并不明显,但若仔细去对比,便可发现这几天来,她每天睡得都比前一天要多一点。 不过,她的食欲却是不受影响,一如既往的像个无底的黑洞。而尽管黎音已经尽力控制了自己的馋嘴的念头,几乎就只是按着蔚绯珩的饭量去吃的,但毕竟也是在饭桌上多添了两双筷子,导致阿雪前些天才弄来的那些晶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对于钱花的过快,阿雪也没什么感觉,数算了一番便悄然出了宅子。 她准备出城去,好倚靠自身绝强的气运找寻一些可以换取晶钱的宝物。以往这等事情对她而言毫无难度,一路顺畅,只消出了城随意转转便可,但这一次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走在城中竟是数次都险些迎面撞见城中的修士。 阿雪忍不住微微蹙眉。 这皇城中供奉的修士一向自视甚高,轻易不肯现身人前,今日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一个个的在街上乱转,还净是在大街拐角处忽然出现,并且与自己所行方向相对。 一路躲躲藏藏直至最后几乎有些心惊胆战,好不容易才安然摸出了城门,想着之前的异常,她隐隐觉着,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才会如此,但一时之间却是想不出来。 阿雪心不在焉的在山林中转了几圈,采回了不少珍贵药材,然后无惊无险的换了晶钱回家,却在宅子门口看见冯晋鞅正与邻居的黝黑女子交谈着,一双眼贼光闪烁,偷瞄着黝黑女子曼妙的身体曲线。 瞥见阿雪回来了,黝黑女子立刻趁机远离了冯晋鞅,拉着阿雪嘘寒问暖,将手里提着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全都塞给了阿雪。同时仔细观察了一番阿雪的神情,见其始终纯善懵懂,甚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怕是根本没注意到冯晋鞅的举动,便忍不住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上次的提醒是半分效用都没起。 随着冯晋鞅一起提着黝黑女子赠送的东西走进屋子,阿雪一眼便看见靠桌边的软椅上,黎音正蜷缩着身子攀在蔚绯珩怀里睡的很香。这般情形阿雪在这几日里已是见得多了,显见的是黎音又在与蔚绯珩聊天的时候便睡着了。 对于黎音莫名的嗜睡,阿雪也已感到了些奇怪,但不论她怎样去探查,始终都没能得到任何结果,哪怕是她冒着妖气泄露被人察觉的风险用妖力探进黎音的身体,观察到的也是一片伤势飞快痊愈的景象。甚至,黎音在这般睡着的时候,至少在半个时辰以内,是根本叫不醒的。 阿雪走进厨房准备着食物,纤手握着勺柄,有些神不守舍。 这些天,很多事情…都太奇怪了。 先不说黎音越来越睡不醒,就只是她,这几天也总觉得有些莫名的难受与隐约的恐慌,好似有什么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正在悄然离去,偏偏她却什么都感应不到。 她自是不知,这些天的夜里,冯晋鞅一直都在用那枚骨哨窃取她的气运,而他已经切实的感受到了这样做的好处。若非那算命老人告诫了他此事不可着急需要徐徐图之,许是仅仅那一次,他就会毫无节制的将阿雪的气运偷光。 最让他惊喜的,是那算命老人确认了他确实有可能完成气运转嫁的能力,竟是准备尝试教授他修行之法,这让他有了一种自己终于已经完全凌驾于阿雪之上的感觉,内心的一些欲念便不可遏制的疯长起来。 毕竟,阿雪实在是太不乖了,每次都要他祭出恩情这个杀手锏后才肯乖乖听话……他更想得到那种真正以夫为天的女子,比如那肤色黝黑身材却极好的女子 分卷阅读156 ,再比如……黎音。 黎音对蔚绯珩的亲近与言听计从他都看在眼里,不可否认,他有些眼热。但即便自欺欺人,他也不敢说自己比蔚绯珩要强。 ……在单独面对蔚绯珩的时候,他甚至会感到些畏惧。 因而,他觉得,又该让阿雪来偿还自己对她的救命之恩了。她不是说过?旦有吩咐,她都会为自己做到。那么现在,他想要黎音,她就该去为自己分忧,把那个碍眼的男人除掉。 冯晋鞅悄然伸手揽住阿雪纤软的细腰,心想着如果阿雪也对自己绝对服从,予取予求,自己必然是不会惦记别的女人,嘴上却压着声线语气低柔的诱哄道:“好阿雪,你曾应过我,无论我有什么吩咐,你都会为我做到的,是不是?” 阿雪耳尖动了动,隐隐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迟疑着点了点头:“……恩。” 冯晋鞅心里一喜,打蛇随棍上的要求道:“阿雪,这几年来我们形影不离,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即便你一直都对我说你是要报我对你的恩情,以往我也没把这些小事当做什么大恩,从来也没多要求过你什么……这一回,阿雪,你就当是报答我的恩情……我想要你那个妹妹黎音,帮我得到她。” 想了想,怕阿雪不能明确自己想要她做到什么程度,冯晋鞅接了一句补充道:“我不在乎你用什么方法,哪怕是除掉那个蔚绯珩我都不在意,你依然是我心里那个善良的,矢志报恩的阿雪。” 冯晋鞅说完,便有些期待的看着阿雪。以往的无数次经验无不说明,只要他提出要阿雪报恩,无论是什么要求,阿雪都会去做的,即便会损害她自身,她都从没拒绝过,更何况,这次根本不会损害到她……在他看来,这么简单就能报了恩,阿雪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阿雪呆呆的看着他,如同五雷轰顶。自己尽心侍奉照护的恩人,到底是怎么说出来的这么……这么……不要脸的话的?! 他该是明知道黎音是心系蔚绯珩的,而依照人类的道德观念……他这难道不是强抢□□?而且……这件事,居然是要自己报恩去做……可欠了恩情的是自己,怎能将黎音牵扯进来……而最重要的……自己以往那般的尽心,为了他数十次身陷生死危机,在他眼中,居然根本不是自己在报恩么? 阿雪有些心冷,再加上骤然的心惊,对自身气息的控制不由出了纰漏,身上妖气顿时波动扩散开来。这气息乍然而放,竟是冯晋鞅从未感受过的强烈,一下子便将他推得踉跄着连退数步,险些双腿一软就此坐倒在地。 连忙稳住身体,他有些受到惊吓的抬头,却见阿雪微抿着唇,神色间竟是他从未看见过的冷漠。 阿雪一时心乱,低下头不再看他,面色却愈发冷淡一分,冷声道:“这事情我不会帮你……看在你毕竟死救了我一命上,我也劝你别不自量力。” 她大步向外走去,在与冯晋鞅擦肩而过时步子不由顿了一下,轻叹道:“你……毕竟是我的恩人,你曾说过,想要过了秋闱……在你成功之前,我依然会尽心护持你。” 说完这些,她不再停留,掀帘走了出去。 冯晋鞅站在原地,面色一阵红一阵青,目光闪动。末了,他探手入怀握住那枚骨哨,咬着牙狠笑起来:“原还想着,给你留下点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无情,那也休怪我无义! 阿雪出了厨房,一面走一面放出妖力,属于妖物的特征逐渐在她身上显现出来。 ……刚才妖气泄出只怕已经引起了城中修士的察觉了,她需要尽快离开这里再将那些人引开。 脚步匆匆,几步之间一双貂耳与身后毛茸茸的貂尾已是冒了出来,身形也缩小了一圈。心底骤然一动,她抬头向四周看去,却见蔚绯珩抱着黎音正站在厨房门口附近。只是自己之前心思不在,出来时居然没注意到他。 蔚绯珩见阿雪已经看见了自己,面色淡然的点了点头。 ……自己与冯晋鞅的谈话只怕他都听见了。 “我那恩人……求你们看在我的面上,暂且饶他这一次吧。” 阿雪微微苦笑,同样点了点头,灵识凝成线向他传音一句,便快步出了屋子,彻底化为雪貂妖身,前冲几步远远离开了宅院,四足一踏凌空而上,而后再不控制自身气息,浓烈的妖气倏而扩散蔓延了整座皇城。 远处皇宫方向立时传来一声厉喝:“孽畜!等你很久了……阵起!” ‘轰’ 整座皇城都震颤了一下,四道光柱从城池四角冲起,齐齐的交汇在上空,一层灵气剧烈动荡的光膜从那交汇点飞速向四周蔓延开来。 ☆、怙恩有尽(十) 整座皇城都震颤了下,四道光柱从城池四角冲起,齐齐的交汇上空,一层灵气剧烈动荡的光膜从那交汇点飞速向四周蔓延开来。 几乎是瞬息,那涌动着狂暴天地灵气的光罩便将整个皇城笼罩在下,在阿雪面前只剩下一道缝隙正在逐渐合上,而以 分卷阅读157 她现在的速度,却是绝对不可能赶在缝隙关闭之前冲出去。 判断出这个结果,阿雪狠狠的一咬牙,体内妖丹跃动,强行将妖力妖血尽皆燃烧,换来一息时间的速度暴增了数倍,终是赶在那缝隙彻底消失之前冲了出去,却也付出了重伤的代价。 冲出结界后,燃烧沸腾的妖血平息,体内妖力循环空缺了一瞬,半空中雪貂身形不由一顿,连忙强行催运提气,向着远方仓惶逃遁。强咽下涌到喉咙口的鲜血,感受着体内的伤势,阿雪心里不由一沉。 而皇城中也在同时惊起一道长虹划过长空,向着雪貂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长虹之中,那老道目光扫过已然闭合的结界,面上顿时露出一丝冷笑。 在他两年多前第四次追杀那妖物无果之后,他便主持修补改善了皇城的这座护城大阵,但在此之前的数十次中,每一次都会因为手下人的某些不必要的失误致使大阵的启动会慢上一丝,进而差这毫厘的让那貂妖无惊无险的恰好赶在最后一刻无损的逃出去。 这样的多了,他便也意识到这只雪貂身上气运怕是惊人,在被它挥霍尽之前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抓住它,只是不甘心的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但这一次,竟是出奇的顺利……怕是这貂妖的运气终于耗光了。 想到这里,老道心里激奋,深吸一口气,速度再提,双目之中冷光莹然。追至更近些后他右手一抬掐起印诀,左手却向前一掌印出,登时排动空气,卷引了四周灵气瞬间化为一个巨大的手掌向着雪貂轰然的压了过去。 那空气手掌掌纹指纹尽皆清晰恍若真实,气势沛然难御,所经路径中周围所有的灵气都被其卷去,越是向前,那吸力便越强,隐隐的已是扯的雪貂的速度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以往的时候无论这老道用什么手段,最后都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与它擦肩而过的,但这一次危机感却是如此强烈…… 阿雪银牙紧咬,强压下喉间血腥之气,目光决然的再度燃烧妖血,身形一窜骤然脱离了空气手掌的束缚,化为一道白色流光眨眼间消失在天际。 老道见状冷笑一声,也不再追,径自便转身回了皇城。以此次情形来看,许是再有上一两次,他定能捉住这三年来数十次扰乱皇城的可恨妖物! 宅院之中,冯晋鞅心里暗自下了定计,冷笑着将那骨哨更妥善的收在衣内,撩帘走了出去,却觉眼前光线骤然暗淡。他有些诧异的抬头,一个拳头就在他眼前迅速放大…… ‘砰’ 那拳头轰然怼在他脸上正中。冯晋鞅只觉得鼻子一疼后又是一酸,牵动了泪腺,眼泪顿时不受控制的糊满了双眼。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连串的拳打脚踢已经落在他身上各处。耳门,两肋,腰眼,髋骨,膝侧……哪里最疼那拳脚就会落在哪,偏生那人力道掌握的极好,只会让他疼,而不会造成致残致命的损伤。 片刻,那人终于停手,冯晋鞅有些艰难的抬起头来,便见蔚绯珩面色平静的站在他身前,目光阴冷,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 分明对方同自己一样也只是个普通人类,但对上蔚绯珩那双清冷中隐含着杀意的双眼,冯晋鞅只觉寒气透骨,浑身都被冻的僵硬,心下瑟缩根本生不起半分抵抗的念头。 看了他一会,蔚绯珩忽然冷嘲的一笑,抬脚踏在他胸口,轻蔑的道:“就凭你……也妄想觊觎属于我的宝物?”蔚绯珩一顿,点在他胸口剑突处的脚尖忽然用力,直痛的冯晋鞅眼前发黑却偏偏昏不过去,只能听着身前人勉强压着杀意,阴测测的道:“如果不是阿雪为你求情,我会让你好好体味一下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冯晋鞅如坠冰窟,他有种很清晰的感觉,蔚绯珩是真的想杀了他。 冷哼一声,蔚绯珩脚尖一挑用了巧力将冯晋鞅整个人挑了起来,稳准狠的一记手刀劈在他的后颈,将冯晋鞅干脆利落的劈昏过去,而后在屋中寻了纸笔给阿雪留了一张纸条,这才走到一边将始终酣睡着的黎音抱起,转身离开了阿雪的宅院。 黎音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正蜷缩着身子在蔚绯珩怀里团成一团儿,身周温热的近乎有些发烫。 跳跃的火光在漆黑夜幕的映衬之下显得有些耀眼,黎音抬手揉了揉眼睛,不甚优雅的打了个哈欠,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松了,脑海中亦是懵懵懂懂,停留在被温热‘水流’填补缺失的灵魂时的感受,一时之间竟是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在何处,睡觉之前又是在做什么。 “终于睡醒了?小懒虫。” 蔚绯珩低头看着黎音懵然的软萌模样,忍不住笑着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神色间尽是宠溺,但眼眸深处却染上些微担忧。 在他下午抱着黎音离开阿雪的家时,黎音便早已睡熟了的,他本以为小姑娘最多还是像之前几天中那样,睡上一个时辰左右便会醒,哪成想她竟是一觉便睡到了现在……期间他数次试图唤醒她却都没能成功。窝在他怀中的小人儿安静的就像是一个精致的人偶,似乎会永远就这么睡下去,直至最后一丝 分卷阅读158 生机消亡。 ……这不正常…很不正常。 黎音皱了皱鼻子,迷茫了片刻才将睡前的事情与现下的情景接续起来,轻轻拍开蔚绯珩点在她鼻尖的手指,略微坐直身体,疑惑的问道:“绯绯,这是哪?” 她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收入眼底的一堆旺盛的篝火,棱角石砾粗糙的山洞壁,而在他们身下的,则是一张与此时此刻情景颇为不搭的庞大云床。 正是阿雪用来赶路的那张,后来阿雪见这云床自带的香气对黎音伤势有好处,便送给了他们。 那么……现在这情形……他们是离家出走了么? 蔚绯珩抬手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发丝,眉间浅浅的皱出了一丝细微的痕迹道:“那个冯晋鞅,想用恩情要挟阿雪杀了我,再帮助他强占你,阿雪没同意,但是因为不小心泄露了妖气,已经出城去躲避城中的修士了。” 他的语气极为平缓:“因为阿雪出城前向我求过情,所以我把那冯晋鞅揍了一顿,给阿雪留了一张纸条,便带着你出来了……不知道阿雪现在怎样了。” 黎音隐隐从他看似平静的声音中听出了些复杂的意味,疑惑,暴虐,以及遗憾和惋惜。也不知为何,她此时本来并没有借助灵寄契约,竟也是完全意会了他的心绪。 他想杀了冯晋鞅,也有些疑惑于这个一事无成的书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自信,肆无忌惮的利用着阿雪还不知足,居然还想觊觎属于他的宝贝。遗憾的是没能真的杀了他,惋惜的则是阿雪。 也亏着在之前在黎音的指导下他已经踏入了修行之道,并且修为精进飞速,一些简单的术法已经是信手拈来。若非如此,在与这个小世界货币不通的情况下贸然带着黎音离开阿雪的庇护,想要好好生存便不是那么简单。 黎音伸手揉了揉他微皱的眉心,对那个本就不喜的人类书生更加厌恶了一分,想着阿雪独自出了城,也不知成功摆脱追兵没有,不无担忧的道:“我看看吧。” 她说着,将左手举到面前,控制着灵气流速缓慢的聚了一缕凝到食指指腹处,顿时,一个淡黄色的光点便亮了起来。 这是之前她与阿雪互换生命印记时留下的,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查看印记主人的生命强度。 ……淡黄色。 黎音皱了皱眉,这颜色,显见的是受了不轻的伤…… 正在她想要加大灵气输入,试着找寻阿雪的方位好去接应她的时候,那淡黄色的光点闪烁着,片刻便从淡黄转为了淡绿,进而是草绿,直至深绿。而她输入了灵气之后,光点摇曳一下,所指出的方向却是模糊不清。 黎音微微一怔,随即了然的一笑:“倒是忘记了阿雪姐姐天生强运了,怕是她已经找到一处有天然阵势的地方藏身,并且寻到天材地宝了。” 蔚绯珩微微点头,闻言便也放下心来道:“如此便好。” 黎音笑了笑,转而召出了翡翠琵琶,翻转过来查看着背面的星图。 血色的纹路浸润在琴身深处,已经有一多半都被灵气点亮了,剩下的一点也在偶尔的波动,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如初。 “接下来一段时日,游山玩水吧。” 蔚绯珩摸摸她的头顶,抱着她躺下,笑着说道。直到黎音醒过来,他之前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终于松懈下来,此刻不免有些疲累和困倦。 黎音也是笑着点点头,乖巧的伸手捂上蔚绯珩的双眼,安心的靠在他胸口。只不一会,便听得蔚绯珩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 她本以为自己才睡醒已经不困不会再睡着了,但在她闭上双眼之后,听着蔚绯珩胸腔中有力的心跳,竟是不知不觉的再度睡了过去,魂魄缓缓浸入了温热的‘水流’之中。 ☆、怙恩有尽(十一) ‘快了,就快了……’ 伴着回响的空洞声音回荡,像是响在极遥远处,又像是近在耳边,轻而易举的透入到灵魂深处。 黎音沉在识海最深处的意识悄然苏醒了一点。 ……什么? 什么快了? ……为什么,总是只有这一句话,每次都不肯说清楚。 ‘还差一点……就完整了。’ 那道声音的声线似乎变了变,听着略微熟悉了一点,像是回答一般的再度响起,随后便是良久的寂然。 完整……? 懵然的意识咀嚼着这个关键的词语,一时之间却是什么也想不到。似睡似醒的意识无意义的低叹了一声,逐渐从识海深处那仿佛是无尽的黑暗之中脱离了出来,眼前骤然而亮。 空白的一片,不知何处。无尽的波纹光影荡漾,好似这片空间充满了水,但却完全没有可以接触到的实感。虚软的地面无限延展,整个世界只有这一片纯白,没有方向,没有时间。 黎音茫然的环顾这莫名其妙的地方,试探的想要伸手摸到自己的脸,再掐一下好确定自己的意识到底有没有清醒过来,却发现身体的 分卷阅读159 触感空无一片。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或者说……现在的自己,没有‘身体’。 没有了身体,自然便不能动,但却可以感知。 在这不知名的空无世界,她的一切思想都变得很慢并且会时不时的重复,包括对于自己是否有‘身体’这个认知。 ‘快了,就快了……’ 随着她的思想一起重复的,还有这个古怪的声音。 ……与之前的每一遍没有任何区别,而黎音也很茫然的重复思考了一遍‘快了’是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这一句话并且永远都不会说清楚,然后再听着那个声音仿佛回答一般的说‘快要完整’了,而自己则是再次感到释然,并对这个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过程察觉不到任何的异样。 ……察觉不到自己正在重复。 不知名的空白中,那一片片始终荡漾不停却一成不变的层层波纹忽然停顿了瞬息,在感知的最边界处的那一道波纹光芒乍亮,而后那束光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所有的波纹,涟漪一般的扩散,最终在涟漪的最中心,形成一块绝对圆形的平面。 就像是……镜面,并且让黎音懵懂着的意识绝对的相信,自己所在是镜子里面,而被这块镜面所映出的,是外面的景象。 有一个青衣的人影站在那里,正对着镜面,俊雅的面容神色沉稳,语气平缓:“镜主,还要多久?” “快了,就快了……” 那道空洞而古怪的声音响起,隐隐然透出一丝疲惫的意味。这声音的一部分传出镜面,余下的力量则在镜内这片空白的世界振动。 像是受到这声音的共鸣,黎音‘听’到自己的‘体内’响起熟悉的,自己的声音呢喃道:“还差一点……就完整了。” 所以,之前,其实都是自己在回答……? 黎音茫然的想着,看到镜面之中一身青衣的君然满意的点点头,薄唇微启道:“很好,待这次纪元之劫过去,镜主大人乃是当之无愧的首功。” 镜主一声轻叹,声音中带了些悲悯道:“若非只有你这一个法子勉强可行,我倒是宁可不取这什么首功……我以我身创造孕育了她,以我魂填补蕴养于她,更是以我对法则的理解为基础,改造灌输才最终造就了生而知之的她……严格来说,她比以前任何一个仙灵都更像,更是独属于我的孩子,而非是这天地的孩子。” 什么……意思……? 黎音的意识波动了一下,想要问出这句话,却全无反应。 镜外的君然轻笑一声,淡淡道:“你此时这般全力的蕴养,便是在为‘你的孩子’增加了许多生机了。这般看来,只待万事俱备,便可让他们回到主天来。” 回到主天? 黎音暗自的想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顿时笼罩了全部心神,刺激的她原本迷茫的意识都略微清醒了一些,然而只是清醒了这么一点,意识立时便遭到了空白的镜中世界的排斥。 ‘等到……回来吗?’ 她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从体内响起,依然是那般喃喃自语的语气。 不,我不想。 黎音再度挣扎着想要做出这般回答却无济于事,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看客,除了听和看,什么都不能做,而那个从自己体内传出的声音,听起来分明是她自己的声音,所做出的回答却不受她的控制。 ‘那么……完整之后,如同新生……应该改个名字……’ ‘我名……’ ‘……黎昭。’ ‘……等到成功的那刻……我之名必会被念诵,响彻天地之间。’ …… 黎音的意识终于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那镜中世界了,而在那处空白的所在感知到的一切,都在随着她此刻逐渐清醒的意识而在脑海中愈发淡去。最终依然留存的,是一个隐隐的感觉,左右着她的念头……似乎,不应该回主天去? 纯净的灵气不住的从某一处传进她的身体,最终汇入到丹田之中,滋补着她的妖丹。黎音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撑不起来。整个身体僵硬而陌生,不肯听从她这个灵魂的任何指令,就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黎音有些讶异,努力不断的尝试去掌控自己的身体,片刻之后,她隐约发觉了身体会觉得灵魂陌生的原因。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此刻的灵魂,前所未有的强大和完整。 如果说以前那残缺的灵魂只是‘一半’,那么现在的,比‘一个’还要更有余溢。 终于协调了自己的身体,五感随之恢复,她却觉的浑身都像是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束缚住了,只有右手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握住,汩汩的灵力就从双掌交握之处源源不断的流入体内。 身体只是轻微的颤动了一下,那只握着她的手掌立时一紧,身外原本柔软的束缚也顿时紧了一分,耳边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比脆弱的期待,小心翼翼的唤道:“醒了?” 黎音有些费力的撑开眼皮,甫一入眼的,便是蔚绯珩无比憔悴苍白 分卷阅读160 的脸,一见她醒来,那双墨浸的星眸顿时散出熠熠的光,透着无尽的喜悦。 黎音想要伸手,却被挡了一下,低头看去,她竟是被裹在厚厚的柔软被子里,再被蔚绯珩抱在怀中,双掌交握。而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中断灵力的输出。 “我……我睡了多久?” 她扭头看了看,他们依然在那处山洞之中,印象中的那堆篝火早已熄灭了不知多久,只有洞口处微弱的光线映进来,四周一片昏暗。 “……六天。” 蔚绯珩微垂着眸,摸着黎音的小手终于温热起来,不再像之前六天中那样冰冷,他缓缓掀开将她裹成蚕宝宝的厚被,抱着她终于变回以往那样柔软温暖的身子,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紧绷的心神皱松,虚弱疲惫的感觉如潮水一般涌来,将他冲击的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昏过去。 那天他一早醒来,便发现黎音还在睡,虽然忧心她睡得有些多,却也只能安慰自己她是因为伤势还没好……但到了后来,黎音不仅不醒,身体更是变得越来越冷,到了后来,更是连呼吸和心跳都消失了……如果不是灵光一闪的想到黎音的身体不同寻常,进而用灵力探视观察到在她丹田之中还在缓慢转动的妖丹,他险些以为她真的死了。 而在这之后的六天,蔚绯珩度日如年,数次尝试想要为她进食渡水都不可行,最后还是想起初遇时黎音对于灵气的渴求,想起灵气便是她的命,便时刻不停的用灵气养她。即便他天生重灵,这般做法持续了整整六天,也有些消耗不起,到了最后几乎无以为继。 ……好在,黎音终于醒了。 手忙脚乱的扶着蔚绯珩休息,黎音小心的喂给他食物和水,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这回绝对不会再睡过去重蹈覆辙,好说歹说的,再加上蔚绯珩六天不眠不休早已撑不住,这才点点头,不□□稳的睡了过去。 黎音伸手半空中虚描着蔚绯珩苍白略显消瘦的脸,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的寄主大人啊……怎么就这么的……让人无法割舍,一点点都舍不得。 黎音就趴在云床边上安静的看着蔚绯珩的睡颜,脑海中原本淡去的镜中世界竟是逐渐又模糊断续的显现出一些来。想起镜中的自己,镜外那个青衣的人影。 是主君大人么?外貌与声音都是一样的,但自己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总觉得,那其实不是主君。 一声奇异的嗡鸣,黎音左手食指的指尖骤然亮起了一个绿色的光斑,剧烈的闪烁起来。黎音一惊,立时放出感知透出山洞之外,登时便‘看’见在皇城的方向,竟是显现出一个巨大的妖气漩涡,漩涡的尖底没入皇城之中,而那股气息,分明的是阿雪。 黎音吃惊的站起身来,想出了山洞在具体看看,甫料刚一转身,手便被拉住了。 她回过头去,正对上了蔚绯珩带着疲惫却无比坚定的目光:“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 黎音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怙恩有尽(终章) 皇城之上阴云滚滚,将本就昏暗的天色遮挡的更加黯淡,浓烈的妖气冲天而起,一丝一缕的飞速聚合成一个巨大的妖气漩涡,气流碰撞摩擦之间生出条条跳跃的电光。 这般惊人的声势即便是完全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也能感觉到皇城上空的不对劲,更遑论是端坐皇宫之中的首席供奉。 老道士从修行冥想之中惊醒,抬头间双目中神光一闪便径直穿透了皇宫建筑的阻碍,看到了半空中那个肉眼不可见的巨大漩涡。 接触过数十次,老道轻而易举的分辨出这气息的主人是谁,以往阿雪气息泄露也只是偶尔少量的一点,足以循迹追杀却不能寻到根本,这一次妖气爆发,于老道而言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或许能彻底除去这不知死活的妖物。 “才不过数日时间罢了,能治好伤势怕也是又挥霍了不少气运之力……”老道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神光已然隐去,略微失神,口中喃喃低语,双手却是结印不停:“竟敢在皇城中贸然放出所有气势,气运再强,也是自寻死路……今日必然不会再让你逃脱!” 随着老道手中印结逐渐成型,皇城上方的妖气也不断地被牵扯过来,融入印结之中,最后成功的在妖气漩涡隐没之前截留了足够的气息形成了锁定,身形一闪出现在逐渐散去的漩涡旁,依靠手中气息锁定之法追寻过去,同时一声令下,拼着资源极大损耗,再度启动了护城大阵。 一个时辰之前,阿雪的法宝宅院之中。 冯晋鞅躲藏在屋里,看着镜子里鼻青脸肿如猪头的自己,神色愤恨,不住的低声咒骂着。虽然将他打伤的人是蔚绯珩,但只要想到蔚绯珩打他时浑身散发的冷厉气息,他便不自觉的心生恐惧,于是口中咒骂的对象最终转变成了阿雪。 在他事后想来,一切都是因为六天之前,阿雪拒绝了他的要求。说什么从此以后自己就是她的恩人,她会竭尽全力去做到自己吩咐的任何事……呵呵,全都是鬼话! 分卷阅读161 不就是因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么?而阿雪不仅身有妖力并且天生强运,所以她才会在嘴上说会全力报自己的恩情,但实际上根本看不起自己! 冯晋鞅摸出骨哨,指尖小心的抚摸着经过那位算命仙师改造后多出的漂亮的棱角线条,回想着三天前自己找到仙师时听到的那番教诲,他心底顿时生出无尽的勇气与希望来。 没错,那天仙师也说了的,以自己的资质是可以在他的指导下迈入修行之道的,以往都只是被自己的霉运耽误了前程。科举不顺如是,资质从没被仙人发现也如是……像阿雪这只貂妖,又笨又不听话,何德何能能修行到这么高的境界,这一切都是因为气运! 而自己,是有机会逆转这一切的,他再也不想被这么一只只有运气好的妖怪掣肘,他也想修行,从此便是神仙中人,寿与天齐…… ……只要,能够将阿雪那逆天的气运全部据为己有……只要用这枚改进后的骨哨法宝在阿雪不设防的时候,对着她轻轻的一吸…… ‘砰……’ 房门忽然被撞开,阿雪微微喘息着踉跄的撞了进来。 冯晋鞅以自己生平所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右手一缩,赶在门开之前将骨哨重新藏进怀里,心跳如擂鼓,讷讷的道:“阿……阿雪,你……你回来了……” 阿雪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布满青紫的面庞上微微一凝便若无其事的移了开去,也不说话,径自走到床边躺下平复着呼吸,心底却是忍不住的一声轻叹。 ……现下看来,蔚绯珩与黎音怕是都离开了。如若不是自己离开之前求了情,只怕冯晋鞅就不是被打了一顿这么简单……可他终归是救过自己的命,是自己的恩人。 只怪自己识人不清,以往也有过多少次发现他的真实品行,却因着恩情不愿细想,一厢情愿的认为一个会对随手救下的小动物细心照料的人一定会是好人…… ……后悔么? 大概是有些的吧…… 总归,也还是先护持他到中举吧,这样的话,他前途有望,自己也算是报了恩情,从此以后便互不相欠…… 冯晋鞅见阿雪应该是没发现骨哨,不由松了口气,但转念见其对自己竟是不闻不问,心底顿时涌起一股羞恼与愤恨。 都是因为气运!等自己今晚夺取气运之后,绝对不会再像现在这样! 深呼吸一口气,冯晋鞅将所有情绪尽数藏了起来,放低姿态向阿雪认了错,承认自己之前不切实际的想法实是鬼迷了心窍,阿雪心下一软,叹息了一声,略带欣慰的点了点头。冯晋鞅一看有戏,立时姿态更低了几分,哄劝着阿雪睡了过去。 待阿雪睡得熟了,冯晋鞅想了想,从屋中寻了一把匕首藏在腰间,这才自欺欺人的感到了一丝名为勇气的力量,小心翼翼的靠近,骨哨一端贴在阿雪唇边,自己则对着另一端,用力一吸。 一团团淡紫色‘云气’几乎凝成实质,将冯晋鞅包裹在内,让他只觉浑身为之一轻,好似终于脱去了一套无比沉重的枷锁。但还不待他尽情体会这美妙的感觉,那骨哨上多出的棱线倏然的亮起,原本罩向冯晋鞅的气运之力忽然一顿,随即飞速的倒卷,化为一道细线径直冲出了宅院。 在街角收拾摊位的算命老道正笑眯眯的数算着银钱,半空中那道气运的细线一转,顺着老道的天灵源源不断的直冲入体。 老道一怔,随即大喜,心知是自己之前的布置生了效,连忙盘膝坐下努力的接纳那磅礴的气运之力,感受着停滞多年的修为正在迅速增加,面上几乎露出痴笑的神色。 但只片刻,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随着体内法力的疯狂增长,随着身体逐渐不堪承受的像是被撑鼓到极限的皮球,他的神色逐渐变得惊恐。 他想要挣扎,想要中断这股力量,身体却连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无比清晰的感受着身体正在被撑开,血管一根根的爆裂。 “救……” 他勉力挣扎着发出一声不知对象是谁的祈求,整个身体的膨胀在最终的临界点上诡异的停顿了一瞬,随即砰然化作无数血肉的碎渣,漫天飞散。 气运之力尽数的散去,冯晋鞅手里握着咔吧一声碎裂的骨哨,看着面色一瞬间苍白如鬼陷入昏迷的阿雪,再感受到那已经无比明显的妖气,彻底的傻在了原地。 ‘轰’ 整座法宝的宅院轰然一震,头顶的房顶顿时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手掌形状的突起,隔了几息,又是一下。 原本昏迷的阿雪顿时吐出一口鲜血,但也因此清醒过来,立刻坐起身,强忍着法宝受损带来的心神震荡之伤,一把揪住了冯晋鞅的衣领,飞窜出了宅院,同时命令这件法宝立刻自爆,总算是成功将那皇宫供奉阻住片刻。 但那护城大阵早已经合阵完毕,心知此刻的危机,阿雪毫不犹豫的燃烧了妖血,并且不断从小空间中取出大量天材地宝塞进嘴里补充消耗,也顾不得分辨什么,将自己这么多年来收集储存到小空间中的所有法宝一股脑的全部丢向护城大阵,同时引爆。 轰然 分卷阅读162 的巨响传彻天地,整个皇城都凄惨的‘跳’了起来,无数的建筑倒塌,地面现出数条巨大的裂缝,甚至有些运气不好的人直接掉了进去。 阿雪咬着牙,以妖力护住周身,再将冯晋鞅护在身后,硬扛着大量法宝自爆的巨大威能一停不停的冲了过去,口中咳血,勉强在护城大阵被炸出的小缺口之中带着完好无损的冯晋鞅冲了出去。 但是硬顶下几乎所有的伤害,阿雪已是伤重到连维持人类形态都不可行,身体一缩化为了一条伤痕累累的貂兽,昏迷之中尾巴卷着冯晋鞅依着惯性冲向了远处。 阿雪陷入了昏迷,一切都失去了控制,冯晋鞅胆战心惊的挪了挪身体,尽量将自己完全藏在了阿雪身上,闭着眼睛不去看下面正飞速接近的地面,口中念念有词,却连自己的不知道自己在祈祷什么。 砰的一下巨震,冯晋鞅被震得头晕眼花,耳边几乎能听到身下雪貂体内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骼尽碎的声响,大量鲜血被从雪貂体内挤压出来,浓烈的血腥味弥散。 远处皇城方向腾起一道长虹悬停在半空,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能赶到这里。冯晋鞅心里的恐慌几乎要将他压得崩溃,他害怕会被仙人看做自己与妖物同流合污,然后毫不犹豫的将他也一道除了…… 肘间忽的被一个硬物硌了一下,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了一柄静静别在腰间的匕首。 …… 远在山洞中发现了妖气漩涡的黎音拉着蔚绯珩顺着阿雪迅速暗淡的印记一路找来,最终只看到了一具血淋淋的野兽尸体,冯晋鞅就跪在尸体旁边,一手握匕,一手抓着一张沾满鲜血的白色兽皮,神色癫狂,好似这张皮毛是他最后的救赎。 一缕缕只有蔚绯珩能看见的灾劫气从那具尸体中飘出流向冯晋鞅,最后在他体内左冲右突,像是想要突破他身上皮肤的阻截,就像……上个小世界结束时的张勇。 蔚绯珩微微一怔。 “阿雪……” 黎音盯着那具兽尸,不可置信的低喃,看着神色癫狂的冯晋鞅,内心怒火疯狂涌动,右手一握立时在掌心中凝成一杆灵气长、枪,腰身一拧,狠狠的一枪、刺了过去,怒喝道:“你个人渣……去死吧!” 蔚绯珩一惊,连忙制止道:“黎音,别!他……”身带灾劫…… 听到蔚绯珩的声音,黎音银牙紧咬,虽是不甘却依旧选择相信,勉力扭转身形,但却已经来不及了。那杆尖锐的灵枪虽是偏了一分,却依然刺穿了冯晋鞅的心脏。 左冲右突的灾劫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从那巨大的伤口中倾泻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蔚绯珩的体内。 整个世界骤然一片黑暗。 ☆、回到主天 聚集在冯晋鞅体内的灾劫之气在他的心脏被刺穿的刹那便尽数宣泄而出,仿佛迫不及待一般的冲进蔚绯珩体内,最终汇于他胸腔里那独立的芥子空间,与其中那团墨蓝色的火苗融为一体。 若此刻能有人探寻进他体内便可发现,那团火苗的颜色在融合灾劫气后肉眼可见的更深了一分。 藏于这个小世界的灾劫气被尽数抽走,就像是一个积木搭建的精美建筑被抽走了最重要的一根支木,整栋建筑轰然垮塌,反映在这处世界上便是不可逆转的毁灭,简单轻易地就像只是戳破了一个彩色的泡泡。 而在那一片深沉不可见的黑暗遮掩之下,黎音凝聚出的灵气长,枪上血色半开的三途花隐现,冯晋鞅的魂魄意识立时被一股不可抗力碾碎,顺着黎音下意识收回灵气的举动一同融入了她的体内,被那三途花的花瓣过滤后化为最纯粹的魂力被黎音吸收。 这一切无比隐蔽,冯晋鞅的魂魄所能提取出的魂力与她此刻本就强大到满溢的魂魄相比直如沧海一粟般难以发觉,但却依然是一种切切实实的提升。 在被小世界弹出时,黎音所能做的最快反应便是收回灵气的同时召出翡翠琵琶,以之为中心张开灵力防护,将蔚绯珩拉近自己紧紧抱住,一丝一毫都不能松开。 小世界崩溃的太过突然,星图还没能充满灵能,而没了星图的保护,她有任何疏漏都可能导致蔚绯珩被莫名的力量吸走消失在位面星路中。 原本因离得较近而显得庞大如无边际的白色化为巨大的幽暗漩涡无声而迅速的坍缩,几乎只是眨眼间便成为一个小黑点,随即爆开燃着了一缕淡淡蓝色的火苗。 这缕摇曳着的火苗色泽浅淡,甫一出现便似受到了牵引般分裂开来,一半主动飞进蔚绯珩体内,让他再度尝了一次味同嚼蜡的‘白水煮’,另一半则是再度分裂。其一归于黎音体内,剩下的部分则是融进了黎音身后的翡翠琵琶,蚀刻深处的血图尚有暗淡的部分瞬间便有一些线条被重新点亮。 远处稀疏的片片白砂边缘掀起了一波色彩斑斓的浪潮,一道道闪烁陆离的流光无声无息的滑了过来,黎音抱着蔚绯珩的双手一紧,连忙的低头埋进蔚绯珩胸口,不去看那些流光,同时叮嘱道:“绯绯,快闭眼。” 分卷阅读163 蔚绯珩听话的闭上眼睛,色泽越发深沉的墨蓝色火苗在心口轻轻一跳,顿时外界的情形就好似是直接被倒映进了心里。 相比肉眼可见的真实情景,映在火苗上摇曳的图画似乎更为本质。那一道道光线就像是失去了本身的颜色,成为了深浅不一的灰色斑块,其中无一例外的混杂着灾劫气的气息,只是含量极少并且浑浊不堪。 只是‘看着’那些斑块,蔚绯珩便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无数的小世界的碎片,他在心底隐隐有了一个明悟……这些流光或许真的就是一块块残破不堪的世界碎片,其上缭绕着崩碎时残留下的丝缕灾劫气,而这些气息恰好是世界崩溃的原因。 残存的世界规则与衍化伴生毁灭的灾劫气……一旦看着这些流光神魂都会迷失的原因或许便是在此。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些浑浊的灾劫气似乎想要靠近他,却被他体内火苗闪跃着阻挡在体外并且焚烧殆尽,只剩下最纯净的一点点得以被吸收。 而他渐渐的终于能够感觉到这一切,是因为此刻蕴藏在他体内的灾劫之力已经太多。 随着火苗色泽愈发深沉近墨,不久之前曾经在识海深处看到的最后那幅影像再度浮现。被无数裂痕分割的支离破碎的浩淼星空,一个个幽蓝色星星一样的巨大漩涡,以及他一眼便能发现缺少的,那个最为巨大的‘星星’的核心…… 蔚绯珩略有自嘲的笑了笑。 ……莫怪娑罗曾说自己终归会想起一个地方,那是她作为贯穿了整个位面的三途河一直都在的地方……也是,他应该属于的所在。 其实,是灵渊啊…… ……而那个最为巨大的灵漩所缺失掉的核心……是他。 浑浊灾劫气飞蛾扑火的被墨蓝色火苗燃烧,余下的残破碎片无以为继,在漆黑位面中划出一段距离后悄然泯灭。黎音一面关注着星图的恢复程度,一面操控着灵气防护带着蔚绯珩远离那些白砂世界,不时调整方向试图找寻大世界的方位。 至于强行灌输灵力给星图继而激发,她没想过,也不准备这样去做。 因为强行灌注激发的星图根本无可操控,只会自主的载着他们到飞天镜想要他们去的小世界或是一路回到主天,而那份始终不消的危机感让她尽量的想要避免回去。只要她护着蔚绯珩等到星图自己吸收灵气补满,她就能操控它直接回到大世界。 想法很好,只可惜她终归是忽略了,能控制星图的不仅仅是她这个使用者,还有制造者。 原本蚀刻在琴身内部的星图光芒大放,自主的完全脱离了翡翠琵琶的承载与束缚,无数根或明或暗的血色丝线像是没有尽头一般的延展开,直至最终将黎音设下的灵气防护完全覆盖。 “来吧,我的孩子……回来,回到这方养育你的天地。” 飞天镜主镜温柔而略带疲惫的声音响在黎音耳边,随着这道声音,血图上最后的暗淡部分骤然虚化,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一瞬间便从黎音体内吸扯了大量的灵力后再度实体化,亮起红玉般晶莹剔透的血光。 整张星图血光激涌,比之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灵动与强烈。远远的看着就像是活血,在血管一样的图线之中自由的无序流动,每一次的改换方向都带动着整个光球速度更增,完全不顾黎音意愿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向主天。 “不要反抗……我的孩子,你只需要,顺从于我。” 似是感受到黎音的反抗,飞天主镜的声音再起,一字一句皆如言灵,响起的同时便实体化于眼前,闪烁之间形成枷锁的形状浸入了黎音的身体,不容抵御的直接扣住了丹田之中的那枚妖丹。 蔚绯珩从那分明悟之中逐渐清醒,一回神便见黎音正呆呆的站在自己面前约三步远处,身形僵硬,面色白的像是细瓷,青空碧色的双眸黯然无神。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按照模子精心烧好的瓷器,镶嵌了最为剔透青碧的翡翠,精美绝伦却毫无生气。 蔚绯珩下意识的想要上前,脚刚抬了一半便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住,再不得寸进。 眉心一拧,他抬手摸了摸面前的屏障,思虑一瞬便有了决定。神思探入体内的火苗一引,一大股灾劫之气顺着思感所指向毫无滞碍的蜂拥而出。 那道无形屏障在接触到他指尖溢出的灾劫气的一瞬间便悄无声息的融化燃烧,一个墨蓝色的火圈出现在他指尖点处,向着四周迅速扩大,像是无物可阻。 星图的光芒一亮,映出了那原本无形的壁障,火圈扩散的趋势立时一滞,变得无比缓慢。 “∮&¥·%……”(把你的力量收回去,劫之具象。) 一道女子的声音响在蔚绯珩的耳边,音色温柔轻缓像是孕育万物的母亲在诵念祈祷,但此刻这声音中却含着无比的焦急和恐慌。她所说的语言分明属于主天,但却带着莫名的力量,让蔚绯珩能在听见时便自行理解了意思。 “你是谁?” 他没有贸然的听从那个声音,反而是从体内再度调出一缕灾劫气在指尖引而不发,冷静的反问。 分卷阅读164 “¥”(收回去) 那声音略一沉寂后如此作答。 蔚绯珩冷哼一声,指尖灾劫微微吐露,点向火圈。 “@*”(停下!) 蔚绯珩不为所动。 飞天主镜终是急了,星图中一根血线倏的弹出,映着红到刺目的光芒划开黎音的衣裳,刺在幼圆小巧的肚脐上,另一端却接在了正被燃烧的屏障上。 血线一收一放,大股的灵力被从黎音体内抽出补充到屏障上,而黎音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一圈,本就白到不似生人的肤色越发的苍白近灰。 蔚绯珩心里一紧,伸出的手不由一顿,虽是立刻便反应过来装作不在意一样的继续伸过去,心里却忍不住叫了一声糟。 飞天主镜果然没有忽略他动作上微小的停顿,控制着血线又从黎音身上吸走一点灵力却只停顿在血线的一半处,胸有成竹的道:“¥?%……????$*”(收回去吧,劫之具象,不想让她死的话。) 语声之中甚至带了些悠闲的意味。 蔚绯珩咬了咬牙,心底权衡思量半晌,终是无奈的收回了所有放出的灾劫气息。 ……黎音对他而言很重要,但他无法确定她对于那个莫名声音的主人有多重要,而他不敢用她的性命去赌。 得到他的表态,血色光线将灵力返还黎音后缩回星图,而那层屏障也再度被补好。 不能完全放心于蔚绯珩,主镜犹豫一下后不惜耗费自身力量,控制着星图再度加速,极速穿越了恒河之沙一样的小世界们,继而是如同一颗颗巨大光球的中世界群,速度不减的越过版图不时增减的大世界继续向前。 ……像是穿过了一片无形无质的波纹,原本虚无的前方景色骤变。 ☆、回到主天(二) 主天之于位面星空是一处相对独立的空间,星图在刚才穿过的那层波纹便是主天的界膜。 从界膜之外向里,穷尽目力所看见的也只是一片虚无,但若是在这界膜之内向外去看,残画一样的大世界,三千中世界以及大片大片浮光白砂的小世界,由近到远,由上到下,渐成阶梯,就连笼罩其上的各种法则形成的似有似无的‘网’都清晰可见。 从某种角度上看,主天其实与大世界很像。 一样是波澜壮阔彷如一张巨大的画作,但其范围显见的要比大世界还要大得多,边缘也并非残缺的在蚕食与扩张之间徘徊,而是平滑如镜,清晰的以灵气的浓度与形态泾渭分明的分出了上下数层。 每一层的混色景象截然不同,却尽皆是湖光山色如画,处处楼阁亭台飞檐翘角,恍若仙境。 但这些极美而富有生机的景致,仅仅占据了整张画作的一半,以一处极致圆形的湖泊作为中心,就像是一张太极阴阳图。而相比与此,更为吸引蔚绯珩目光的,是那如同完全对立的另一半……漆黑深邃点缀着无数繁星灵漩的灵渊,以及最深处那条介于虚实之间已经流淌了亘古之久的三途河。 眼前所见逐渐的与识海深处那幅画面重合,他终于找到自己该在的位置——那个就悬挂在三途河正上方的灵漩,整个灵渊中显见的最大的那一颗,然而那颗灵漩虽是转动缓慢,却是完整的。 本该是残缺了化为自己的那一部分此刻竟是安然的就在那里支撑着整个巨大的灵漩转动不休,蔚绯珩忍不住一愣。 星图光球在飞天主镜的控制之下直接落向主天最表面的那层,逐渐靠近生机勃勃那一半大陆的中心处,支撑了飞天主镜的那一片湖泊。 似是终于觉得放心了,那道将蔚绯珩与黎音隔开的屏障悄然的溶化消失,原本一直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的黎音似是失去了什么支撑,颓然的向后倒去。 蔚绯珩回过神来,连忙抢上几步伸手接住了黎音,一把抓住她此刻冰冷细瘦的手腕,将体内灵力源源不绝的送了过去,弥补着之前黎音被抽走灵气时的亏空消耗。 随着大量纯净灵力的补充,黎音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连同主镜设在她妖丹外面的枷锁都被撼动,出现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妖丹借着那一丝几乎微不可觉的疏漏艰难的微微转动,让黎音被禁锢的意识有了一刻的清醒,孔雀尾般碧翠的眼瞳终于重新流露出一丝光彩,让她能以近似黑白的视界看清眼前神色凝肃的蔚绯珩,看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切。 比一切色彩都要浓郁深邃的黑色灾劫充满了他的身体,而此刻他正在将这些灾劫转化成最为纯粹的灵力送给自己……她能清晰感受到丹田处扣住妖丹的那层枷锁对这气息的畏惧,以及自己前所未有饱满的灵魂在渴求,让她莫名的明白了许多东西。 ‘逃……’ 黎音费力的张了张嘴,勉强做出了一个口型便没了余力再发出声音,她有些焦急的眨了眨眼睛,却只对上蔚绯珩略带疑惑的目光。 心底一叹,黎音压制着蔚绯珩补给她的大量灵力,积攒之后引导着那股力量涌向丹田,成功将 分卷阅读165 那枷锁上的缝隙更冲开了一点,勉力运转妖丹以一道巧力压入自己想要传达的信息之后反送了回去。 “快逃……用灾劫的力量。” 蔚绯珩一惊,出于对黎音的信任,他只略一犹豫就下了决断。但就在体内墨蓝色火苗跃动,灾劫之气即将喷薄而出之际,大量莫名而来的精纯魂力忽然从肩膀处冲进他的身体,硬生生将那些灾劫力消磨了一层后镇压了下去。 他回过头去,一袭青衫的君然面带笑意,竟是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右手从后搭在他的肩上,精巧的控制着那些魂力在他的心脉处形成一个锁结,竟是勾动着以他自己的条条心脉封住了心口的那枚火种。无法言喻的冰寒之感从那处一直蔓延了整个身体,不过数息时间甚至有一层薄薄的冰霜浮现在他的体表。 “幸好幸好,”君然笑眯眯的盯着他,目光像是要穿透了他,那只右手依然压在他肩上,细嫩修长的足以让许多女子自惭形秽,却重若千钧:“不枉我从苏醒之后就开始准备……这整个纪元,四分足有其三的时间我都在积攒,才终于能在此刻将你压制。” 说话间他左手一抬,食指中指并合,引了一道灵气送进黎音体内,补上了那道被冲开的缝隙,口中啧啧赞叹道:“一点灾劫力转化的灵气便可冲开我设计的枷锁,不愧是劫之具象。” 蔚绯珩蹙着眉,忍下浑身喷薄的寒意,不断尝试着突破君然的锁结,开口说话间依然免不了夹杂牙齿因颤抖而碰撞出的咯咯声响:“劫之具象,到底是什么?你……要做什么?” 他的本意只是想拖延些时间,尽管他能成功脱离君然掌控的可能性甚至不足一成,原也没想君然会真的回答他的问题,岂料君然听着他的问话后竟是双眼一亮,饶有兴致的赞道:“好问题。所谓劫之具象,自然是指位面灾劫的具象化,就像主天乃是本源之力的具象。” “……而现在,劫之具象,就是你啊。” 他蹲下身来与蔚绯珩视线平齐,目光上下扫视着,越来越透出惊叹喜爱的意味来:“如此完美的承载体,真是……不可思议……你是一个无可复制的杰作,完美到极致……” 君然干脆面对着蔚绯珩坐了下来,狂热的目光紧紧盯着蔚绯珩心口处,那在蔚绯珩控制之下跳跃着不住尝试摆脱心脉锁结的墨蓝色火苗,神色无比兴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跟他分享一样的碎碎念道:“你想知道我要做什么是吗?放心放心,面对你,我什么都会说的,什么都会告诉你……时间还多,那么,要先从哪开始说呢……位面灾劫怎么样?” 他语无伦次的问,也不管蔚绯珩的答案是什么,自顾自的接道:“所谓位面灾劫,顾名思义便好了。每一个纪元的终结,都是因为它。” 位面之中任何事物都由本源构成,生灵的存在,所依靠的也是本源,而生灵的生命层级越高,所需要的本源就越多。 但是本源有限的。 所以一旦生灵的繁衍过快,高层级的生命过多,本源将竭,就会爆发出本源之力伴生的另一面,即是灾劫。 小世界的稳定性是最差的,因而代表毁灭与终结的灾劫便是由小世界掀起,积聚到最后,席卷整个位面,包括主天,将一切回归到最初始的状态,重新衍化。 即为崩毁与新生,一切生灵难逃此劫。 “你……不…甘心?”蔚绯珩分出一丝心神问道,即便希望渺茫,他依然在努力尝试解开火种外的束缚。 “我怎么可能甘心?!”君然一声低吼,神色显得有些狰狞,却又一瞬间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道:“你不是也不甘心么?不甘心就此被我控制,连我会怎么处置你都不知道,所以才会一面试图破解,一面跟我说话企图拖延时间。” 蔚绯珩心中微凛,却只沉默着没有回答,不断的尝试,只烧的心口灼痛,身体却是森寒一片。 君然无动于衷的看着蔚绯珩身上寒意随着其不停的挣扎越发深重,白霜厚积,面上却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道:“但我用来封印你的是你自己的心脉啊,所以无论你怎样挣扎,能否真的挣脱,最终伤到的都是你自己啊。 你现在可是觉着冷么?看看你身上这些白霜,便都是因为你强行挣扎自伤心脉。” 蔚绯珩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那气息才出口便在寒意笼罩下化为一片薄薄的冰晶,轻轻落在地上碎裂,在他眼前融化。 停止了无谓的挣扎,蔚绯珩不再触碰体内的灾劫之火,默默思量着该如何避过自身心脉的锁结,面上神情越发冷静:“你待如何?” 君然闻言满怀赞赏的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干脆坐在地上,伸手在蔚绯珩心口处一拍,锁结被他再次固化,稳定细密更甚之前,但被蔚绯珩以灾劫火胡乱冲撞灼烧出的伤势也随之恢复许多。 “我只是很想同你说说话罢了,”君然喂然而叹,神情之中几分狂热几分疯癫还夹杂了一丝悲凉:“在我那个纪元,牺牲了无数生灵才找到的办法最终依然是失败,但却保住了我。而我将那方法做了改进,没有辜负 分卷阅读166 他们的期望,这等事情,我自然是很想同人说一说。” 他低头看着蔚绯珩,如同在看一件完美珍贵到极致的瑰宝,声音轻柔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你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但即便是我对那方法做出的最好的预估都比不上你的出现……所以,也唯有你,才最是配得上了解一切。” ☆、一切的缘起 湖泊上被纤细水流牢牢支撑在半空的飞天主镜微微摇晃,原本纤尘不染的光洁镜面此刻略有黯淡,如同蒙尘。 之前与蔚绯珩的灾劫之力对抗并强行将他与黎音带到这里着实耗费不小,因而在那之后它便一直调息恢复,直到此刻方才苏醒过来。 恰是听到君然同蔚绯珩说的话,主镜平滑的镜面闪了闪,悬浮在半空默不作声。 因为抵挡位面灾劫的计划中它是极重要的一员,所以它能知晓此刻占据了君然身体那人的真实身份,以及那计划的大致内容,但一些关于前纪的事情它只是能从纪元石碑上了解到微末的一点,那些秘辛却是无从知晓。 它曾问过,他却不肯说。 “你看我现在这副肉身,名为君然,是本纪元的天赐之主君……而我,我名玄落,忝为前纪天赐之主君,司掌知识与传承之道。” 玄落感觉到了主镜的苏醒与静听却依旧是语声淡淡,毫不在意。 作为上一个纪元唯一幸存的生灵,这一次的位面灾劫也即将在他的主导之下被化解,临近成功之际,让他此刻有着极强烈的倾诉欲望,尤其是面对着蔚绯珩这个已经被他牢牢控制在手心并即将被消解的劫之具象。 每一轮新的纪元,最先诞生出生命的必然是作为本源具象化的主天。而这个生灵,即是天赐之主君。司掌这一轮位面中最核心的一条大道,作为道源的具象化生,因而每一轮纪元中只会有一个。 当生灵数量与强度超出位面本源的负荷,位面灾劫就像是净化一样出现,将一切都刷去,重新开始。 唯一的例外,是纪元石碑。 那是一座不知何起,不知何消的石碑,像是人间的史书一样无比忠实的记录下每一个纪元的大事。 玄落司掌的大道让他得以与纪元石碑产生一丝微弱的共鸣,在位面崩毁的最后一刻,神魂躲藏进石碑中避了过去,不知沉睡了多久,才在君然与娑罗去到石碑处时苏醒并潜伏进君然体内。 “我劝服了他,”玄落指了指君然的胸口道:“劝他同我一起完成计划,消去灾劫。” “劝服劝到鸠占鹊巢么?”蔚绯珩闻言冷笑着嘲讽道:“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还有这等劝法。” “我能怎么办?!” 玄落怒吼,原本淡然的神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一拳打在蔚绯珩胸口,力道控制在将他身体打碎的底线上,看着他全然承受了痛楚而显得有些扭曲的面部表情,冷声道:“谁叫他如此优柔寡断?我花费多少心力才劝服了他,让他和那三途河的具象道念不合分隔百年,一心一意的听从于我共商大业……可他呢?不过是和那娑罗见了一面罢了,居然心念动摇,甚至滋生了放弃的想法。” 说到这里,玄落忽然再度镇静下来,甚至露出一丝笑意,理直气壮的道:“我怎能容忍他功亏一篑,坏我大事,那是对整整两个纪元所有生灵的不负责,所以,只能由我先借用一下他的身体了。 方才我也跟你说了吧,我能压制了你,纯粹是依靠了长时间的积攒,我花了如此多的心力收集的,全都是至为纯净的魂力啊……至于如何积攒……你兴许还记着那个叫做陈溪的女鬼?” 玄落越说越是兴奋,支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素齿:“我创造了无数个那样的小世界,引导着造就无数个陈溪那样的魂灵……这还是多亏了君然司掌的时间之道,做的这一切简直完美,只要一些小世界的蝼蚁即可…… 若换做是我,大概只能收割无数生灵的灵魂,从中凝练,费时费力不说,质量也远远达不到要求,只聚合出一个还不到分神期的纯净灵魂……否则前纪时我许是不会失败。” 蔚绯珩听得浑身发冷,隐约觉得此刻的玄落要比之任何时候都要可怕。他已经完全疯狂,除了成功抵挡位面灾劫的执念,不在乎任何东西。 现在的玄落只是想要倾诉,需要自己这么一个听众,所以如果自己能在他说完之前想到办法摆脱便有机会,否则等他全说完了,便是自己与黎音的死期。 想到这里,蔚绯珩一面隐蔽的控制着体内灾劫之火分化成缕缕细丝的形状,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锁结的缝隙,一面分出一丝心力摆出一副认命的模样苦笑着问道:“那般精纯的魂力只怕你手中还有不少剩余吧,那力量很克制我,总归我是逃不出你的控制了,便请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玄落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似是能看穿他的一切心思。 蔚绯珩神情不变的等着他说,体内调动灾劫火的小动作越发隐蔽。 两人对视片刻,正待蔚绯珩以为玄 分卷阅读167 落不会任自己得逞的时候,这位存活了两个纪元之久的主君却是心情颇好的点头应下道:“好,那我便从头跟你说说。” 蔚绯珩点点头,紧绷的心神依然未松,便见玄落冲他笑了一下,那笑容中是满满的恶意。还未待他细想,便听玄落娓娓道: “……位面灾劫是怎么回事你应该已经明白,是为了毁去一切生灵。介于此,我便想到,既然单独的生灵会轻易被抹去,那么我若能聚合一界之灵,或许便能反向消去灾劫。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对一直旁听的飞天主镜指了指一旁毫无生气,像是只剩下一个躯壳的黎音。主镜了然的一晃,镜面中吐出一支华光溢彩的琉璃横笛,向前一送,那横笛便在蔚绯珩惊怒的目光中溶化在黎音体内。 “每一个纪元都会有些不同,你们这一纪最让我感到奇异与惊喜的,便是这主天中才会诞生的名为‘仙灵’的生物,天然的魂灵饱满,纯粹无暇。 最为神奇的,是它们的魂灵强度可控,并且只要有纯净魂力,无论多少,只要潜能足够,它们都能完美的化入自身,始终纯粹如一,简直生来就是用于抵消灾劫的。” 玄落伸手一招,将黎音拉了过来,放在此刻一动也不能动的蔚绯珩身边,恶形恶质的笑道:“看看你的娇宝贝,她就是我请求镜主蕴生出的法宝,天生便是翡翠琵琶与琉璃横笛的共生,一魂双体,只消成年便是分神期的修为,但若只是如此,她提升的潜能便也尽了。 前纪时的失败让我更为谨慎,所以,在她诞生之初,我便取走了她的横笛身,让她的灵魂就此分为两半,再由镜主将我想要的对法则的理解灌输给她,之后再一步步的引导,让她主动去收集小世界的‘火’,即沾染灾劫的魂灵之力,以此让她对灾劫力抵抗力更强。 而我,则将这些魂力,灌输给横笛身,让它的魂力远高于翡翠琵琶,得以占据主导地位,结果,便如你此刻所见。” 他动作亲昵的摸摸黎音的发顶,笑眯眯的道:“待她醒过来,便是一个完整的纯净魂灵,名为黎昭,会听从我的命令,而不再是什么‘黎音’。她会消耗灵魂来消磨中和你,若你死了之后,她还残缺有魂力,我便放她自由。” 感受到黎音身上不断波动的让他越来越感到陌生的气息,蔚绯珩心跳都漏了几拍,也顾不得会不会被玄落发现了,再度蛮横的冲撞起心脉锁结来。满蕴冰寒的白霜再度从他体表生出。 玄落饶有兴致的看着,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只自顾自的叙述道:“我利用君然司掌的时间之道从崩毁的未来灵渊之中摄取到一块灵漩碎片,那是在崩毁的未来之中最后残存的一点,是灾劫的核心,精纯,但却很少。 你知道时间线吗?我将灾劫的核心从未来带到了现在,换言之,只要能提前消去它,灾劫就不会再出现在未来。而那块灵漩碎片……” “是我。”蔚绯珩目光微垂,紧紧盯着黎音指尖处隐现的一朵盛开的三途花虚影。在刚才,他忽然感到黎音逐渐微弱下来的气息竟是忽然变强了一点,还在缓慢的继续增强之中。 而这个变化,沉浸在兴奋情绪中的玄落竟是完全没有察觉。 闭了闭眼,蔚绯珩强迫自己挪回目光,直视玄落的双眼道:“那块灵漩碎片,是我。” 玄落畅快的大笑起来,赞叹道:“这便是我说你不可复制的原因了,我本是挖了一颗千年槐树妖的树心做成封禁盒子的,可这碎片竟能无声无息的逃脱,并被恰好降生的你所吸引,进入你的体内。而你,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类,本来早就应该被灵漩吸引的灵气撑爆,可最终,你却和它共生,成为了劫之具象。” “差不多了,已经只剩下一个意识了。” 飞天主镜忽然开口。 话音落下,一旁的黎音摇摇晃晃的跪坐起身来,将手伸向蔚绯珩,纯净的魂灵之光覆盖了她的整只手,遮盖了那色泽越发显眼的三途花,光芒触及到蔚绯珩的身体,甚至有丝丝缕缕黑色灾劫显现出来后被消磨。 玄落原本正笑吟吟的看着,但当黎音手中光芒更甚贴上蔚绯珩的身体时,他脸色骤变。 那所谓的魂灵之光,竟在那一瞬变成了传送术法的光芒。 “不会让你们坏我大事的……”玄落咬着牙,目中透出无尽的疯狂。他忽然回身,掌缘化作锋利的刀刃,倏然的将猝不及防的主镜切割成了两半,平滑无比的断口处呼的冒出一股火焰,将两片残镜化为灰烬。 黎音的身体立时一僵,浑身上下顿时爆出无数血花,手中的传送术法因为骤然的重伤被打断,即便黎音不顾伤势的立刻重新结好印结,但终归是被玄落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他有些得意的一笑,控制着君然双手一抬,瞬间抽空浑身所有灵力制造出了一个小世界,将黎音与蔚绯珩直接纳了进去,那小世界的气息立时变得极其不稳。 “化了这灾劫,我就是自古以来的第一人。” 玄落低声呢喃,看着那像是随时会崩毁的新生小世界,忽 分卷阅读168 然抬手一拍头顶百会穴,神魂遁了出来,包裹住那个小世界,以自身消亡为代价,将黎音与蔚绯珩封印住记忆彻底困在了里面。 ☆、最后的世界(一) 一间简陋的草棚之中,一个粗布麻衫的女子躺卧在一层稻草上,满脸的汗,脸上神情有些恐惧又有些期待。她身下的衣物上湿迹血迹斑斑,腿间静静躺着一个小婴儿,脐带都还未剪断。 女子伸手从一旁取过一把剪刀,自行剪断了脐带,闭着眼摸索着将腿间婴儿抱到面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去看。 皮肤发皱满身血污的幼小婴儿半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眼中迷蒙一片,像是在与她对视,又像是极其的漠然。不知是不是错觉,女子总觉得那双眼中眼底是一层青碧色的光彩。她心里越发觉得有些害怕,咬着牙伸手在婴儿屁股上用力一拍,却依旧未闻哭声。 她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知道小孩刚出生时即便一口气未通而不哭,打一下就应该通了会哭了,可这婴儿…… 不祥……自己怕不是生出一个怪物……可是,若它能是一个男婴,即便不祥也是自己的孩子。 女子将婴儿举高一点,目光下移去辨别,双眼中逐渐染上了一抹绝望。 又是女孩……怎么会这样…… “生完了吧。” 粗噶的声音骤然响起,草棚的破门被人粗鲁的一脚踹开,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逆着光站在门口,再不往里踏出一步。目光第一时间看向女子手中婴儿的双腿之间,看清之后立即大怒,也不顾什么血光不祥的说法了,大步走到稻草床边,揪住女子的头发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怒吼道: “女孩,又是女孩!你这败家的臭婆娘从来生不出一个带把儿的,生了三个都是赔钱货!老子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一个贱人!” 女子惨笑,木然的任那男人打了几巴掌后一把抢走了女婴,胡乱的从旁扯过一块破布包上,骂骂咧咧的走出了草棚,那粗噶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都很清晰:“这种赔钱货还是趁早卖了吧,要不是最近村里来了一帮专收小孩的财神爷,老子打死你。” 不过是一段路的功夫,女婴一张小脸便似是长开了不少,皮肤不像之前那样皱巴,看着便有些可爱。 壮汉看了婴儿两眼,不由心思一动,停下步子放轻了动作用手中破布给婴儿擦了擦,没了血污遮掩,一眼便看得出这婴儿五官似是生的极好,更重要的是她浑身上下都似是透着一股子纯澈清灵之感。 他满意的点点头,寻了家人敲了门,借来热水为婴儿洗了洗,这才又换了一块好些的粗布裹上,喜滋滋的向那伙前段时间借住在村中向村民收小孩的贵人们的住处走去。 女婴被壮汉毫不留恋的卖掉,此刻正被一个穿着绸衫的瘦高男子抱在怀中打量也无动于衷,因为她根本无暇注意周围。 此刻在她脑海中漂浮着一个有些模糊的影像,看着像是一个俊美无俦的少年,那少年眉眼微弯在对她很温柔的笑,但只是这么一会,影像便愈渐模糊,慢慢消失了。 绯绯…… 女婴迷茫的在心中念着这两个字,泪水蕴生在眼底,挂在纤长的羽睫上欲落不落,让人见之便会莫名心怜。 瘦高男子感到心底升起的那丝怜意顿时大是惊奇,随即又感到些惊喜,立刻抱着女婴进了里屋让同伴观看,竟连这其中最讨厌小孩的一个都忍不住伸手轻轻摸摸女婴的头顶。 一行人商议片刻后立刻决定不再在这里耽误时间,回到京城好生培养这女婴,待其长大了定是执行计划最好的人选。 女婴被这行人珍而重之的一路保护着送到了京城,直送到了皇宫中的一处偏僻宫殿。 为首的那个瘦高男子在院落中多处毫不起眼的地方有节奏的敲敲拍拍,轻微的嗡鸣声响起,宫殿的一块墙壁无声无息的滑开,露出一个幽深的直通地底的通道来。 瘦高男子抱着女婴独自走了进去。 通道中一点也没有身处地下应有的潮湿阴冷感,反而有些干燥,但光线昏暗,摇曳出影影绰绰如鬼影一般的暗影,从深处吹拂上来的冷风像是能渗进骨子里般令人觉得阴寒,更伴着丝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以及呜呜如鬼泣的风声。 这般情景,莫说小孩子,便是胆小些的成人都会害怕。 瘦高男子本是做好了会被怀中婴儿的哭闹吵得烦不胜烦的准备了,但走了一阵后却始终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哭声,不由低头看了一眼。 女婴原本一直只是半睁的双眼不知何时竟是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珠骨碌碌的转动,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情形,哪有害怕的意思。 只怕是太小了都还不知道什么是怕吧…… 瘦高男子这般想着,摇头失笑,眸光微抬,乍然间对上女婴的双眼,却见那本是点墨样的黑瞳此刻竟好似是孔雀尾般妖异的青碧。他心中一凛,再仔细看时却依然是漆黑色,只瞳子如镜,清晰的映出了壁上摇曳的火光。 ……约莫 分卷阅读169 是火光映的,看错了。 瘦高男子不自觉的松了口气,看着女婴惹人疼爱的小模样,笑着伸手摸摸她娇嫩的小脸,方才的一瞬心惊顿时被抛在了脑后。 通道的尽头处,是一间小小的密室,装着做工精致的木门,从外面乍一看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寝卧。 瘦高男子一手推开了雕花木门走了进去,屋中一个黑衣男子端坐书案前闭目凝思,胸口呼吸的起伏微不可见,一张脸青白僵硬的就像是死去多时的死人,浑身气息阴冷而锋锐,只消看着他便有种被针刺双目的错觉。 “大哥,找到一个好苗子。” 瘦高男子站在门口处,直等到死人脸轻轻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看了过来,才略微压低声音说道,同时将怀中安静怡然的女婴递在半空。 死人脸看了他一眼,身形一晃已是站在了他面前,低头看向女婴,随即不由略一抬眉,少见的显出那么一丝惊诧的意味来。 这女婴如今尚小,眉眼都没长开,但通身纯粹清透的感觉极是明显,很是招人喜欢。而关键的是,这些日子他也见过几个被夸赞是好苗子的婴孩,那些孩子不管多大却无不是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便害怕的大哭大闹惹人心烦。但面前这女婴却只是微微蹙着两道细细淡淡的眉毛,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他看,莫名的透出一种极其认真的神色来。 ……不是……? 女婴心底浮现出这么一个感觉,不由微感茫然,脑子里混混沌沌,却已是对那死人脸失去了兴趣。粉嫩的唇瓣开合,觉得腹中发空,一种名为‘饿’的感觉涌现,紧接着是一阵莫名的,她此刻并不明白的委屈和恐慌。 就好像,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这样’是哪样,她也根本不懂。但脑海中本已模糊消失掉的少年模样却再度浮现。 她此刻头脑混沌,本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脑海中再度浮现那少年的时候,她竟觉得有些心揪,只是这一次,却连之前出现心底的‘绯绯’二字都没能想起来了。 女婴小嘴一扁,双眼中顿时泛起泪光。正待屋里两个男人都以为这诡异的婴儿终于要正常的哭一次吵吵他们时候,婴儿却是眼睛一闭,睡着了。 颗颗泪珠被打的细碎,像是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碎钻缀在挺翘的长睫上,两道细细的泪痕从女婴的眼角蔓延到带着婴儿肥的下颌尖上。 这……这就算是……哭完了?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死人脸动作轻柔的接过女婴抱在怀里细细打量,就这么一个五官都没长开的小婴儿,让人不自觉的便会放轻动作。 死人脸的嘴角略略带起一丝弧度,许是太久没有笑过,笑容显的僵硬而扭曲:“很好。” 仔细盘算一番,死人脸又将婴儿递回给瘦高男子道:“恰巧前日黎太傅的二女才降生,你把她送去黎太傅那,一同教养……琴棋书画都教,至于武功……待她到了年纪,我亲自教她。” 瘦高男子本是连声的应着的,但听到最后一句时不由一惊道:“大哥你莫不是就直接认准她了?可是万一她也不行呢?那蔚王世子如今毕竟才只是四岁,虽然嗜好奇怪了点,但其实也做不得准……更何况蔚王向来是一脉单传,那小世子更是早产的先天不足,兴许不用我们这么大费周章,他自己就活不长……” “胡闹。” 死人脸轻飘飘的两个字就将瘦高男子后面的话全憋了回去,见其安静下来才又接着道:“我们存在的作用就是为主子解忧,主子定下的目标我们只需要尽全力将之铲除,而不是去抱着侥幸的心思无谓的希望目标自己去死。” “是,大哥,我知道错了。”瘦高男子老老实实的低头认错。 “那蔚王世子虽然还小,但从其平时来看似乎颇为早慧,做什么都挺有章法的样子,只唯独对女子上很是特别,”死人脸看着女婴,语速很慢,思索着道:“……只是似乎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能让他真正满意的。” “才四岁就盯着女人,不过是个色胚。” 瘦高男子小声嘀咕。 “你见过四岁的色胚?并且不仅美丑胖瘦全都不挑,连年龄也不管?相比你那个猜测,我倒更觉得他像是在找人。” ……只不过,四岁的小孩子,会找什么人? 死人脸眉毛一皱,不耐的挥手道:“去把她送到黎太傅那……但是鸡蛋不能只放一个篮子,之前发现的那些苗子也都要培养。” ☆、最后的世界(二) “昭姐儿,慢着点儿跑,莫摔着。” 太傅府后院之中,一个约莫六七岁的锦衣小女孩欢快的穿梭在花丛之中,追逐着翩飞的彩蝶,银铃般的笑声洒了满院,而在她后面追着的则是一个面色焦急担忧的嬷嬷,口中不住劝慰着。 黎昭置之不理,仗着自己身子小更为灵活左躲右闪的避过了身后的嬷嬷,跑的满头大汗。 到了是没能抓住蝴蝶,黎昭跑到一边的亭子里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抓起桌 分卷阅读170 上的茶壶就要往嘴里倒,旁边却忽的神来一只小手,一把便将壶抢走了。 黎昭手中一空,细眉一竖就要发火,才一抬眼,便被一个装了温茶水的精致小瓷杯塞到了眼前。 “喝这个。” 随着茶杯过来的,是一道虽稚嫩却有种空灵清透意味的声音,透着一股子慵懒,显见是声音的主人此刻心不在焉。 黎昭不接,只起了身半个身子都趴在了石桌上,伸手去够那茶壶,怒道:“黎音,你把那给我!” 同坐石桌边上的黎音看着与黎昭一般大小,即便还没长开,却也可看出那张白净的小脸上五官精致到几乎有些不似真人。 黎音面色淡然的一手向后稳稳的托着茶壶,另一手将茶杯放在桌面上,双眼微带迷蒙的盯着空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漫不经心的道:“叫姐姐。” 黎昭气的满脸通红,干脆整个爬在了石桌上,一面尖声尖气的怒叫:“我不!我就不!黎音黎音黎音黎音……” 好吵…… 黎音皱了皱眉,斜睨了黎昭一眼,却又忽的笑了,心想自己跟这么个小屁孩置什么气,嘴上却是确认一般的问道:“没礼貌,真不叫姐姐?” “你才不是什么姐姐!你……你就,就……来路不明!”黎昭怒叫,再多的却也说不出来什么。便是这一句还是她小时曾听到奶嬷嬷们聊天时说了一嘴罢了,因而便从来不认黎音是姐姐。 况且她从来也不喜欢黎音,仗着长得好,父亲的宠爱都被她分出去了,并且从来也不会和自己玩,每次都傻呆呆的坐在一边不知道想什么,母亲也同她说过别和黎音玩得太亲近。 “哦。”黎音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心思却因那一句‘来路不明’而飞远了,下意识的手向前一点便要将茶壶放回桌上,却恰巧被黎昭胡乱挥舞的手在腕上挠了一下。 乍然的一疼,黎音浑身一个激灵,手一抖,原本稳稳托在手中的茶壶便飞了出去。 响亮的‘啪嚓’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黎昭呆住了,愣愣的看着一地的白瓷碎片,水迹溅的四处都是还冒着热气。愣了片刻,黎昭嘴一咧便大哭了起来。 黎音在茶壶碎裂的时候微微怔愣,随即便抿了抿唇不甚在意的扭头离开,另寻了一处安静些的地方默默思索着。 这些年,她只要有了空闲时间便会自己寻处地方想事情。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她今年才七岁啊,能有什么重要的? ……师父要她记着的那些关于蔚王世子的事情她全都记着,一字不落……甚至那天师父真的考她要她倒着背,她虽是磕磕绊绊,时不时还要倒回去从头缕,可到底是背出来了,没有错处。 那……会是更之前的事情? 可是,之前的七年……不,不止这些,她记事极早的……她甚至知道,自己真正的出身,其实并不是黎家的大姑娘……因为她第一次见到黎太傅的时候,是被长着一张死人脸的师父抱着,在一间小屋子里的。 那时死人脸将她和黎太傅那刚出生两天的女儿并排放在一起,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个命令,声音冷硬的像是从九幽地狱吹来的阴风,刺心刮骨:“为圣上分忧的时候到了,你就当是有了两个女儿,教养好她,琴棋书画,甚至跳舞一类,只要是能取悦男人的,都教,明白么?” 死人脸侧身背对着她,由于角度的原因,她能清楚的看见他隐在袖中的手是微微握着的,有一溜寒光在他掌心若隐若现,她努力的睁大眼都看不清那物事是什么……只现在想来,若是当时黎太傅不肯答应的话,怕是就再不可能走出那扇紧闭的屋门了。 然而黎太傅只是看了她一眼,几乎是毫无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甚至是靠了过来饶有兴致的想要给她起名字。 当时是什么来着? 哦,黎昭……那老头想出的第一个名字便是这个,因为‘昭’字寓意为光明,是期望她能像名字一般,成为计划的一道曙光。 ……但是她不喜欢。 黎昭……不,她不是黎昭……绝对,不是。 说不出因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尤其是这个名字即将按在她头上的时候。 所以,黎太傅说要叫她黎昭时的话音才落,她就哭。抿着小嘴,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委屈。 再是没带过孩子的死人脸和黎太傅都理解了她的意思,一面好笑一面略有惊奇的试探着摇头哄她道:“好好,不叫黎昭,不叫,换个名字?” 闻言,她便止住哭,很是认真的样子盯着黎太傅,颇有一种你若取不出好名字我就哭给你看的意思。 黎太傅颇为惊奇,倒是真的绞尽脑汁的想了不少名字,可她一个出生不过几天的婴儿倒是难伺候,总是不满意,却也不怎哭了,只一双大眼雾蒙蒙的泛着泪光。 黎太傅到底是没能起出她满意的名字,谁叫她那时那么小,只有简单的喜恶而没有个明确的目标,便只先有个小名叫着,黎昭这个名字,则归给他真正的女儿。 分卷阅读171 还是在后来,奶嬷嬷为她擦洗身子时发现,在她的胸前正中处,竟是有一块胎记。小小的,不过小指的两个指节大小,但只要是看到的人,都觉着那胎记像是在脑海中勾画出了一个流光溢彩的翡翠琵琶,其琴轴琴弦尽皆是剔透华光的琉璃。 于是,她的名字被定为了‘黎音’。 黎太傅的确做到了对死人脸的承诺,尽心对待她,不偏不倚。只是从她三岁起便寻了各种老师来教她。 对于琴,她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但不是筝,而是琵琶。 其实筝她也学得会,但却同棋书画一般像是有种隔阂在里面,好似并不是她自己学会的…… 说不清那种感觉,就像是她需要会,便被强制性的变成会了一样。而在太傅府中的生活,有些时候,正做着某些事情,便会突然冒出一股熟悉感,好似在什么时候,还是这个地点,她做了一样的事,说了一样的话……可她分明没有。 说到底还是她忘了什么事情吧……可惜就是想不起来,并且无法确定。 黎昭穿透性极强的大哭声远远地传来,横跨了半个后院。黎音低低叹息了口气,摸摸腰间鼓囊囊的小荷包,四下看了看。 因为黎昭被弄哭了,自己又走得快,如今身后清清静静的没有人跟着。 满意的一笑,黎音伸手撩起衣衫下摆掖在腰间,露出腿上早早穿好的便于行动的贴身长裤,攀着高大的院墙,猫儿一般三两下便翻了过去。 轻巧的落在地上,黎音重新放下衣袍理好,施施然的便朝街上热闹处走去。 怕是就连死人脸也没想到,费尽了心思为小徒弟打好了习武的基础,却被她用来翻墙就为了偷摸去街上买点吃的。 这般偷摸出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黎音一面继续自己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对记忆仔细回想,一面步伐轻巧的向前走,一时没留意周围,因而即将拐过街角到热闹处时,一时的分心没能躲过从墙后突然伸出的一只大手。 那手上抓着一块白布,狠狠的捂在黎音的口鼻处。一股极刺激性的气味冲进鼻腔,黎音挣扎几下之后不可抑止的陷入昏迷之中。 约莫是她毕竟看起来年纪小,那拍花子的用的药量不大,黎音被那人用个麻袋装着在背上颠簸了一会便醒了过来,只一时间还有些头疼,烦恶欲呕。 默不作声的缓了片刻,黎音动作极小的活动着右手,一阵磨蹭之后,一直藏在袖袋中的长针慢慢滑进了手心。 许是因为夏天,那人衣衫也不厚,黎音趴的位置又比较恰巧,隐约的能听到那人心脏噗噗跳动的声音。 逐渐的调整了位置,黎音手腕一翻,快准狠的一针扎向那人心脏的位置。 许是走得累了,那人恰在此时换了个手拎麻袋。 “噗嗤”一声,长针入肉,刺得极深,却到底是偏了许多。 黎音心底暗暗叫糟,立刻拔出长针试图划开麻袋,但那针刺进去容易,想要切割东西却是极难。黎音戳了几下都没有作用,背着她的那人却是吃了痛一声惨叫便揪着口将麻袋狠狠的甩了出去。 黎音身在袋子中根本就动不了,就连抬手想要护住头部都做不到。 那袋子远远的飞出,却是正对着一处府门外的石狮子。黎音只觉的后脑一阵剧痛,随即一声有些熟悉的,像是能爆发在人灵魂深处的巨响后,再度昏死了过去。 当她再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一片金光浪潮一般涌进眼中。 ☆、最后的世界(三) 当黎音再度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一片金光忽然浪潮一般涌进眼中,她忍不住闭了闭眼。 身下一片空无,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站着还是躺着。 体内感受不清的某处忽然一痛,紧接着便是一空,好似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抽走了一丝。黎音忍不住一愣。 记忆中的最后一点似乎是自己自救失败在麻袋中被硬物磕到了后脑勺,好像还……磕漏了?所以自己方才其实是死了的? 黎音有些懵然的抬手摸了摸后脑,没有漏窟窿,也没有湿滑粘腻的血或脑浆,不由松了一口气。 眼前似乎没那么刺眼了,黎音缓缓睁开眼睛,只觉自己的视觉似乎变好了不少,即便直视那片金光也不觉的难受了。直到这时,她才得以打量一番自己所处的环境。 她似乎是在一个金色的光柱里,光柱外是一片漆黑的虚无,而远处不断涌动接近的则是一片片金色符文组成的浪潮。 她觉得这一幕很是熟悉,心底隐约的感觉告诉她,要想起来什么,一定,一定要想起来……这就是她七年来无数次思考过的,被自己遗忘的重要事情……并且,一定要在那浪潮到来之前想起。 茫然而徒劳的不住思索,眼见那光潮越来越近,她心里越发焦急,直在那光柱中不断转起了圈圈。眼前忽然映进一片闪烁的琉璃色彩光。 黎音立刻停下动作,一点点往回转,直至某一个角 分卷阅读172 度,她看到一片彩色的字迹。歪歪扭扭,笔画间有些仓促潦草,却彷如有着能直接映射进灵魂的焦急和郑重之感。只是她乍然间却有些看不懂,只觉得无比熟悉,并且有一种极为清晰的感觉。 这些字,是被她刻在这里的。 一个念头自发的闯入脑海。 ……这似乎是主天的文字。 ……主天……? 主天!! 黎音心里一震,残缺不全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凌乱不堪,伴着头部忽然的剧烈疼痛,让她一时间根本无法将这些记忆串联起来。 一手按住疼到如欲炸裂的头部,黎音咬着牙忍受着,努力的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片文字上,一点点读出那些断断续续,甚至还有许多重复的只字片语: “我是黎音。” “我是黎音,这里是小世……。” “我是黎音,找到绯绯前不能……” “这是小世界,假的……” “不能死,每死一次,魂就会……” “魂会被抽走一点去消磨绯绯……” “我是黎音,不是黎昭……” “要找绯绯……找到后想起来……” “别信世界……不要被安排伤害绯……” …… 这样的字迹,几乎遍布了光柱的每一个面。但却只有在光潮临近到一定距离时,才会在那特定强度的光芒之下被映照出来。 她不是只在这小世界中过了七年,也不是只死了这一次! 实际上,每次她在这小世界中‘意外’死亡之后,这个小世界就会崩毁重建,同时抽离出她的一丝魂魄,用来消磨掉蔚绯珩那早已与灾劫混为一体的灵魂! 而她,则会出现在这里,被困在这光柱之中……就像在张勇那个小世界中的情形,这个被玄落制造出的小世界,在本质上与张勇那个是一样的。 她的记忆被封住,只有即将被重新投放进小世界时,封印才会有那么一会的松动。 所以每次‘死亡’来到这里,她都会用魂力去刻下这些字迹,试图让下次来到这里的自己提前想起来,自己是谁,自己要做什么……绝对,绝对要更加小心的度过这个小世界,不能让玄落附加在这世界上的残存意志得逞,不能再在他的操控之下‘意外’的死亡……至少,在找到绯绯之前,不可以! 这个方法很笨,甚至有些可悲可怜,但却代表着黎音的决心,代表着她的执着与疯狂。 好在,这方法还是有用的,每次用自己的灵魂,用自己全部的心绪刻下话语,就能在她的心里留下一丝痕迹,能够让加诸记忆之上的封印更加松动一点……这一次的轮回她已然察觉到不对劲,知晓了自己许是遗忘过什么的……她一定能赶得及救下绯绯的。 金色的浪潮席卷,越来越近。那是时光与空间的法则在崩毁与重构,这一刻需要耗费极大的能量,也唯有这一刻,这个小世界的范围内会有短暂的一点时间不可控。 黎音抬起右手,纯净的魂力呈现出琉璃一般的华彩涌现在指尖,有些焦急潦草的刻画在光柱内壁上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同步的刻在了她的灵魂上,锥心彻骨的痛。 黎音有些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痛了才好…… 因为……痛,才会记住。 有多痛,便能记得多深。 “找绯绯,不能死,想起来……别信……”……世界的安排。 最后那个‘信’字不过写出了一半,那金色的浪潮便蜂拥而来将她彻底淹没,再无一丝存在的痕迹。 一处简陋的草棚中,一个女子忍着恐惧剪断了连接着自己与婴儿的脐带,看着这始终不哭的女婴,面露绝望。 门外的壮汉闯进来,抢走婴儿卖给了来村里收小孩的‘贵人’,而那小婴儿被珍而重之的送到了京城,交给了对皇帝忠心耿耿的黎太傅,得名:黎音。 太傅府前院书房之中,黎太傅老神在在的坐在一张藤椅上,饶有兴致的盯着笔挺的站在屋子正中央不过六七岁的女娃娃,在她面前的,是常年没个笑模样的死人脸。 小女娃脸不红气不喘的应付着自家师父的刁难,将一大篇的资料从后向前一字不落的倒背了下来,背的极为顺溜。 倒背别的东西她磕磕绊绊的几乎背不下来,但惟独这一篇有关蔚王世子的资料她才拿着看了几遍就能像是背了无数遍一样熟悉。 死人脸难得的露出一丝满意神色,拍拍黎音的头顶,七年来第一次给了她几天的小假期休息。 黎音乖巧的行礼后走出去,自己寻了安静地方思考事情。整整几天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看得黎昭越发对她不爽,时不时的在她耳边念叨着:“你莫不是傻了?”“出去别说你是姐姐,我嫌丢脸。”云云。 黎音通常是斜睨她一眼,径自走开再寻了其它位置,只将黎昭丢在原地气的跳脚。 黎音这般不是为别的,而是她总觉得在自己脑海中像是有人在同她说话,一字一句的来 分卷阅读173 来回回重复那几句,偏偏她一个字儿都听不清楚。死人脸师父要她学的,记得那些都像是早已经刻在脑子里一样,用的时候一回放就成了,就像是根本不是她自己学会的一样。 这感觉太诡异,她有点怂。 怂包了的黎音坐在花园翘角小凉亭的石凳上,心里唉声叹气,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再度将自己七年来乏善可陈的记忆全部掰扯揉呼碎了的去回想,视线中却忽然出现了黎昭跑的通红的小脸儿。 微微一怔间,黎昭已经伸出胖乎乎还带着小肉坑的小手一把抓起了茶壶就要往嘴里倒。 黎音皱了皱眉,伸手抢了过来,倒了一杯出来后,将那小杯子递了过去道:“喝这个。” 这些动作才做完,她便忍不住的一愣。 又是那种感觉,无比的熟悉的,就像自己曾经分毫不差的这般做过。 黎音心思一飘,默默思虑着,若真做过的话,那接下来是什么? 唔……黎昭会抢。 黎昭恰是抻着身子几乎要趴在石桌上的要抢那茶壶。 这么准? 黎音挑了挑眉,手向后挪不让黎昭如愿,脑海中的感觉却越发清晰了一分。 接下来……自己要她叫姐姐,她不叫……然后,唔,一时失手……碎了……哭声…… 一连串的细碎想法几乎在脑海中贯成一条直线,黎音心口砰砰直跳,勉强压抑着那说不清是紧张兴奋还是恐惧急切的心情,她微微呼了一口气,轻声询问道:“没礼貌,真不叫姐姐?” 那声音中甚至隐含了一丝丝压抑着的颤抖。 “你才不是什么姐姐!你……你就,就……来路不明!” ……是这句话,没错,就是这句…… 黎音眼眸晶亮,心脏跳的越发得快,连带着脸颊上都出现了一丝潮红,伸手就要将那茶壶放回石桌上去,不准备再跟黎昭在这扯皮……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再在这片地界转转,看看还能不能发现更多的。 便是这一下的分心,手腕上便被黎昭挠了一下,那茶壶一下子飞出去摔碎在地上,黎昭大哭。 黎音直愣愣的盯着地上水雾氤氲的白瓷碎片,脑海中那奇怪的说话声好似越发清晰起来,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砰砰砰砰的仿佛要就这么一直蹦到碎开一样。 ‘我……是……’ 脑海中那持续了七年的模糊低喃越发的清晰,嗡嗡的震的她有些头疼,可她却想听得更清楚一点。 她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像是存在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存着被她怀疑是遗忘了的东西,存着那时时刻刻的低喃。 ……而此刻她已经触摸到了连通那里的大门,那门开了一道缝隙,只差一点就能彻底推开,然而却像是整个世界都在跟她作对。 强忍着越发剧烈的头痛,黎音试图加大那道门缝…… 整个世界都似乎抖了一下,黎音只觉得脑海中一声炸响,那扇本已要开的‘门’被一股忽然而来的力量强行封闭。 她一头向后栽倒,昏了过去。 ☆、最后的世界(四) 黎音觉得自己在做梦。 梦境中自己站在一片漂浮于半空连绵精美的亭台楼阁之间。 自婴儿时起,统共七年,除了偶有的几回上过街,她从未离开过太傅府,何曾见过这么美的地方?可她偏偏觉得对这里无比熟悉,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都识得。 这还不是梦么? 梦中的黎音环顾着四周,心中不由一动。 她想跳舞。 完全抛开了那些所谓舞蹈大家所教导她的关于舞的知识与规定,双目微闭,做出一个起手式。但只是这一个动作,她便忍不住蹙眉,觉得似乎是少了些什么。 想法方才升起,手中便是一重。她抬头去看,一高一低倾斜而举的双手间忽然出现了一把琵琶。碧色的翡翠材质,琴弦与琴轴却是琉璃,光线下晶莹剔透,华光流彩。 她很满意,抱着那把琵琶酣畅淋漓的舞了一曲,迷蒙间还有人用讼念一般轻柔的语言在她耳边唱着歌,每一个音节都异乎寻常的清晰。她便随着那声音也幽幽的唱了起来: 幽幽青火随我,坠落星途, 邃邃墨渊开口,寂然无声。 重重雕楼绮阁,满目萧巍, 琰琰荼蘼葬歇,魂…… 魂……? 黎音的歌声到了最后一点时戛然而止。 ‘魂’?那魂字之后,是什么? 她停了动作,站在原地懵懂的想着。手中那把忽然而来的琵琶便也就忽然而来的消失了,她也没觉得奇怪。 ‘同我走吧,’一个体态轻盈纤瘦的女子不知从何而来的站在她面前,怀中一尾七弦琴,面容如笼云雾般看不明晰,却像是在笑的:‘该去第两千五百八十六中世界,你第一次出主天,便由我带着你罢。’ ……中世界……主天……? 分卷阅读174 黎音有些昏沉迷茫,却听得自己的声音欢快的唤那女子道:‘有劳前辈了。’ 女前辈点点头便打头而行,梦境之中的场景有如走马观花,黎音跟着那女子飞在漆黑的虚空中,路过一颗颗巨大浑圆的光球。 左前方不远处忽然闪烁起一片金光,女前辈一声惊咦后便向那处飞去,黎音也毫不犹豫的跟上。 正待靠近的时候,飞在她前面的女前辈忽而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便被那金光灼成了灰烬。 黎音一惊,便想后退。 似乎是后退了,黎音觉着自己离那金光越来越远了,但是一抬眼,便见又一个自己竟然还在向那金光靠近。 怔愣之间,已有一丝丝金色的火焰缠绕在了‘黎音’身上,眨眼间便烧掉了一大片血肉,腾起一缕缕细细的青烟飘向远处目不可及的黑暗,从那里响起一声似乎有些熟悉的男子的闷哼声。 黎音并没感到疼,却莫名觉得恐惧和担忧,尽管那被烧的似乎只是另一个自己,同她本身似乎没什么关系。 她想叫喊,却发不出声音。 ‘黎音’的双臂已经被烧没了,那火焰却好似暂时停止了对‘她’的蚕食,黎音看着‘她’慢慢的转向自己,面容沉静,无声的比着口型道: ‘我是黎音。’ ‘这里是假的。’ ‘找他……’ ‘她’的面容越来越模糊。 黎音忍不住更加靠近,试图看清‘她’在说什么,但却像是整个人都撞在了什么屏障上一样被弹开,直直的被弹出了这个梦境。 黎音惊叫一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梦中的一切都迅速的在脑海中模糊下去,只剩下一首歌与那另一个自己在最后时说的一句话异常清晰: ‘别死,不能再死……在找到他之前。’ 这句话,像是深深的烙印在她的脑海。 ‘他’……是谁? 黎音呆呆的看着空处,有些莫名其妙的想着。 一旁早在黎音突然坐起时便被吓了一跳的奶嬷嬷刘氏此刻回了神来,不由大喜道:“姑娘,姑娘终于醒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 黎音转过目光来,看着打小伺候自己长大的刘氏,片刻后才将心思放下,一面回想着之前是发生了什么事,一面问道:“嬷嬷,我睡了很久么?” “岂止是很久啊,”刘氏听着这话直在屋子里面转圈圈,随即略微镇定下来到一边桌上倒了杯水来递给黎音道:“姑娘都昏迷了三天了!” 昏迷? 黎音有些怔愣,自己不就是做了个梦?现下都忘的差不多了,怎生就是昏迷了? 刘氏见她捧着水杯却只顾着发愣,也不敢催着她喝,只以为她是昏迷久了还没想起来事情,便絮絮叨叨的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那日在花园里,黎昭在一边哭着,黎音却是盯着那些茶壶碎片发呆,然后不吭不响的就这么晕过去了。 太傅夫人冯氏得知后便叫人请了大夫来,但是把了脉却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说是睡着了,可是怎么都叫不醒,呼吸也渐趋微弱。 黎太傅知道这事后直接就叫了当时在花园伺候的奴婢婆子们询问。有黎音手腕上被挠过的红痕,伺候的人也不敢做鬼,支支吾吾的却还是原原本本的一句没落的说了一遍。 当时黎太傅就叹息了一声,将黎昭打了几下后罚在屋子中禁足,然后便亲自去宫里求请太医。 结果却是没能请来。 “唉,都是那蔚王世子,不知怎的竟也昏迷了的,叫了院判还不够,后来就将宫中所有太医都叫了去,”刘氏啧啧的叹息,语气莫名,只道:“那些太医被叫到蔚王府,莫说我们老爷了,便是宫里的主子娘娘们日常的请安脉都被耽搁了,就连那孕中的林嫔娘娘不小心动了下胎气都没能叫回一个去……” 乍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远了,刘氏连忙住了口,小心的瞄了瞄黎音的脸色,见她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才有讪笑着道:“也是耽误了我们姑娘啊,这今天上午那蔚王世子醒了,老爷立刻就去请回了个太医来,这不,姑娘这阵子可不就醒了……到底还得是太……” “嬷嬷,”眼见着刘氏一张嘴就要停不下来了,黎音连忙打断了她,揉了揉额头轻声问道:“嬷嬷我且问你,那日我昏倒时,可是地龙翻身了么?” 当日的事情她不知是何原因总归是忘得差不多了,只此刻细细回想,唯独的记着,昏之前,似是觉得整个世界都狠狠抖了一抖的……莫不是自己是被地龙翻身震晕的? 刘嬷嬷被问的一愣,有些奇怪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讷讷道:“……没啊。” 黎音皱皱眉,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期望个什么,不死心的问道:“真没有?” 刘氏仔细回想了片刻,郑重道:“奴婢当日是没感觉到……况且,这些时日也没听说过有谁提过地龙的问题……” 她有些小心的瞄着黎音的神色,她素来都感觉到,老爷对大姑娘不同于对二姑娘只是纯粹的 分卷阅读175 疼宠,极是重视的。而大姑娘也颇是有些……不同寻常的。 注意到刘嬷嬷的目光,黎音抿抿唇不愿多说,莫名觉得有些心烦。 因为即便已经被刘嬷嬷这么郑重其事的确认过,她自己也在劝自己会否真的就是感觉错了……可在心底,却就是那么固执的认为,就是震过了的,就是那种,整个世界都要与她作对的那样。 黎音摆了摆手不再说话,只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水。窗外却忽然有什么东西映着阳光亮了一下,闪了她的眼。 心里一动,黎音将杯子递还给刘氏道:“嬷嬷,我想再歇一会儿。” 刘氏会意,笑着接回杯子,又给她掖好了被角,这才退出屋子,打发了候在外室的小婢女去将黎音醒了的消息报给黎太傅。 刘氏出去了,屋中便安静下来,黎音静静等了一会,抱着被子坐起来,小声叫了一声:“师父?” “嗯。” 冷淡的一声响在空气里,一身黑衣的死人脸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黎音面前。 早已习惯了死人脸走道没声儿,黎音没被吓到,只眼巴巴的看他,犹豫了一下终是忍不住的问道:“师父,我晕了的那天……地龙翻身了么?” 死人脸一皱眉。 她同刘氏的对话他自然也都听到了,照理来说,自家小徒弟该是能分辨出那妇人是否撒了谎的……这问题便不该问。 但是看着黎音有些苍白的脸色,眼巴巴的模样,死人脸心里一软,想斥责的话就都憋了回去,只干巴巴道:“没有。” “……哦。”黎音有些泄气,低了头开始自我怀疑。 一只温凉的大手搭在她头顶,动作生涩的摸了摸,像给垂头丧气的小宠物顺毛。 黎音抬头看过去,死人脸僵着脸,身子也僵着,手上动作生涩却轻柔,语气是他一贯的干巴巴的模样:“怎么晕的?黎昭?” 黎音一愣,随即却觉得心情颇好,露出个大大的笑脸道:“不是她,徒儿也不知是怎么晕的,就记得当时感觉似乎是地动了。” 死人脸认真思索片刻,确认道:“你感觉错了。” 说罢,不知从哪摸出一叠子厚厚的资料塞给黎音道:“给你的休息时间再延长几天,把这些背了就好。” 看着黎音瞬间垮了的小脸,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这次不用倒背。” ☆、最后的世界(五) 蔚王世子,月前才满十二岁,早慧,五岁时便被其父蔚王带去战场,也是自那时起,双手便沾了血。 冷酷,嗜杀,暴虐,但在军中声望极高,早产儿,先天不足,有心脉郁结锁寒之症,寿数无定。 特别嗜好:只要是女性,就会围着认真查看至少三遍,尤喜会歌舞乐器的。最近一段时日,这个嗜好的目标范围甚至蔓延到了所有的雌性生灵。 以上,便是黎音从所有死人脸要她背熟的资料中总结出的,她认为有些用处的内容。余下有一些是前天时死人脸才交给她的那份中新添的。 比如那特殊嗜好的后半,以及对他五岁时是如何手沾鲜血做出的解释,总算证明了这句并非传言。 说是蔚王一脉子弟在战场上都是鬼见愁,并且在战后是从来不会留下战俘的。于是也不知是从哪一代起,蔚家子弟只要满了五岁就会被带去战场上看着,并在战后处死战俘时拉出一部分叫他动手。 五岁的孩子手劲不够,一刀割不死人就再来一刀,期间不会有人帮他。 待到十岁左右便放出去独当一面,任其自生自灭。 黎音背是这么背了,心下却总觉得这一段颇有些奇怪。 有传言说蔚家人因杀孽太重,所以寿命不长并且子嗣艰难,无论府中原本降生了几个孩子,到最后都会各种原因死伤,只剩下一个。 便如这蔚王世子原是有两个哥哥的,蔚绯珞与蔚绯珏,就都是在那十岁时的历练中死的,唯独他一个挺过去了,立为了世子。 到底还是成了一脉单传,且今年年初时也传了消息的,说是蔚王如今重病在床,已然有些神志不清了,怕是不久于人世。 在她看来,从第一代的蔚王传到现在已是经过了五代,代代如此,他们也总该长点记性,呵护着些自家命运多舛的孩子,而不是将他们直接丢到战场上……最重要的,她不信这蔚王一脉就没人发现皇室对于他们是欲除之而后快的心思。 便不说那多到数不清的各种刺杀了,单说最近的,前几天蔚王世子无故昏迷时,是当今圣上亲自派出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一堆儿的过去,连林嫔动了胎气都不能叫回宫一个。 ……再明显不过的捧杀了。 既然已经功高震主,手握重兵,几乎就是登高一呼无数景从,怕是身上披件黄袍便能被拥上帝位了,能达到这般地位的人会傻成这德行?任你皇帝随意加害我自巍然不动的受着以全忠义? 那你全家自尽以谢天下可好? 分卷阅读176 黎音简直嗤之以鼻。 她不信就连自己这七岁娃娃都能明白的事情蔚王府没人能看得出来! 若要说自己占了情报的好处,她能从死人脸那得到,蔚王府定然不会没有。 再度摸出那一叠厚厚的资料,黎音咬着指甲细细的又看了几遍,越看越觉得似乎漏洞百出,几乎有些不真实。若非这些都是死人脸拿来的,她几乎要怀疑这些是假的。 ‘本来就是假的。’心底有个想法暗暗的滋生出来,‘这整个世界,都是假的。’ 黎音有些茫然,自己怎会这么想?不是该想:这些都是蔚王一脉的人故意做出的姿态,用以迷惑,而他们另有所图……之类的吗? ‘假的,就是假的。’心底那想法开始不受控制的生根发芽,就像之前认定自己晕倒是被地动震晕的那样,极是固执。 假的假的,怎么就都是假的了。黎音有些恼怒。 自己存在在这里,能思考能动作,这还不能证明真实吗?照这般说,还有什么是真的? 死人脸师傅会是假的,整个黎府所有人都是假的……那岂不是自己也是假的,自己背了无数资料的蔚王世子也…… 黎音忽的一愣。 细细咀嚼着‘蔚王世子’这四个字,一双美眸渐趋空洞迷茫。 蔚王世子……他叫什么名字?她怎么……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是她将来需要讨好,取信,最终刺杀的人啊,她甚至连他两个哥哥叫什么都知道,却竟然唯独的,不知道他……? 黎音一骨碌爬起来,翻箱倒柜的将几年来积攒下的所有资料全部找了出来,一页页的翻过去。 蔚王世子…… 蔚王世子…… ……全部都是‘蔚王世子’。根本没有一张提到过他的名讳。 自己怎会……直至今日,才发现这个问题……蔚绯珞,蔚绯珏……那他呢?他到底叫什么? 黎音抓着头发,脑海全被这一个问题占据,再无暇去思考别的。随手将那摞纸一丢,她爬起身就向门外冲去。眼前却突然一黑,紧接着额头一痛,像是撞到了什么无比坚硬的物事上。 揉着脑门抬起头,黎音因为疼痛而泪汪汪的双眼中模模糊糊的映出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死人脸,只听他道:“要去哪?” 师父的肚子怎么都这么硬…… 黎音暗暗嘀咕一句,一把擦去眼泪,伸手揪住死人脸的袖子语速极快的求问道:“师父,你来的正好……那个蔚王世子,他叫什么名字?” 死人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言不语,看着越发不像个活人。 黎音一皱眉,再度问了一遍。 死人脸像是才回过神一般终于有了反应,却不是同以往那般对她的问题知无不答,而是干巴巴的反问道:“你管那些做甚?” “我……想知道。”黎音嗫嚅了一句。 “不用。” 死人脸摇摇头不再多说,只问她道:“背的如何了?” “都背完了。” 黎音兴致不高的应了一句,忽的想起自己还有一个问题,她拽着他衣袖的手摇了摇道:“师父,我还想知道,那蔚家既然已经这么厉害了,他们定然也该察觉了圣上想除掉他们吧?那他们为何始终不反,也不多做防备?” 死人脸又没了反应,片刻后才道:“蔚家忠义。” ……怎么可能……师父你是认真的吗? 黎音有些不敢置信的仔细瞅了他半晌,确认了师父不是被人假扮的,不由蹙紧了眉,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问道: “既是为全忠义,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他们一家不是早该去自尽吗?” 死人脸再度没了反应,眼中神采微黯,片刻才又恢复道:“无意义的问题。” 他又抽出一沓资料塞给她道:“把这些背了。”不待她再问什么,身形一闪,顿时鸿飞冥冥,杳无其踪。 黎音心底越发觉得奇怪,抿了抿唇,将这一沓资料暂且收了起来,正思虑着出门晃晃。 房门忽然被推了开,黎音扭头看去,黎昭手中把玩着一支精致的步摇,趾高气昂的走了进来。 黎音微一皱眉,重新坐下来,淡淡道:“有事吗?” “没什么,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别又哪天莫名其妙的晕过去陷害我。” 黎昭昂着脑袋,直走到黎音近前才停下,用鼻孔看着她,语气中是几分嫌弃几分施舍还带着一点炫耀。 她握着步摇的手刻意举在胸口前,最显眼的位置,摇摇晃晃,那一串细碎晶石穿成的流苏便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日光下反射着炫目的光泽。 这样的步摇一看就知道定是太傅夫人冯氏的首饰。以前的时候必是不会拿来给她们两个小孩子玩的,没准便戳着了。 如今这还是因为黎昭受了委屈。 原是黎音把茶壶摔坏了的,倒是让她黎昭被打了手心还罚在屋里禁足了好 分卷阅读177 几天。冯氏心疼自家闺女,才将往日里总被讨要的首饰给了玩,黎昭便拿来同黎音炫耀。 以往时黎音也挺眼馋这么漂亮的东西,今日却不知怎么了,心下只是淡淡的不屑。 因为她也有啊,有好多呢,大半都比这个漂亮的,都好好的收在小空间里呢…… 黎音下意识的这般想着,双手指尖相扣像是掐了个印诀的姿势,但却什么也没发生。 黎音微微一怔。 她……是在想什么……?她何时有过比这步摇还漂亮的首饰了…… 黎昭见黎音一副呆愣愣的傻样,以为她是羡慕坏了,心里顿时便愉悦起来,志得意满的甩了甩那串漂亮的流苏,得意洋洋的问道:“你想摸摸吗?” 黎音盯着晃动出细碎光影的步摇,鬼使神差的问道:“昭昭……你知道,蔚王世子叫什么名么?” 黎昭被问的一愣,挨着黎音坐了下来,大方的将步摇往黎音手中一塞,双手托腮的思索起来,片刻之后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没印象。” 看了黎音一眼,她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打听他做什么?” “没什么。”黎音略有失落的摇了摇头,随即又暗笑自己当真是魔怔了,逮着谁都问。 黎昭撇撇嘴,也不甚在意,总归她炫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说了一声后便拿走了步摇,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黎音轻轻呼了口气,换了一身紧身衣裤在里面,鬼鬼祟祟的摸到了府墙处,三两下便翻了出去。 而此刻,蔚王府中,那被黎音好奇着名讳的蔚王世子正围着一个婢女打量。 ☆、最后的世界(六) 蔚王府中,那被黎音好奇着名讳的蔚王世子正围着一个婢女打量,神色间极其认真。 在他身后,候着两个约莫十六七岁的黑衣少年,看着自家主子直是恨不得将那婢女拆解开再仔细检查的模样,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些许无奈。 那婢女与两个黑衣少年的年岁相差无几,一张脸顶多算是清秀,但却有一双颇有特色的眼睛。湿漉水润的,像极了受惊的小动物,雾蒙蒙的惹人疼惜。 此刻她有些局促的站在屋子正中央,双手不安的绞着衣角,已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原本似是含着绵绵情丝的双眸中神色早已换成了惧怕,低垂着头不敢乱看。 她原本只是听了其他婢女的怂恿,得知了世子特殊的怪癖,才会抱着侥幸的心理装作不小心的闯进来。 ……万一就被世子看上了呢? 如今世子年岁还不够娶妻,她不就有机会多陪在他身边么? 这样的话,再过一段时日,自己定然已经在他心里有上那么一点份量……正妃侧妃之类的是不敢想的,但哪怕只是成为一个妾侍通房也好啊。 只是此刻她却抑制不住的感到后悔了。 面前的蔚王世子虽然年岁尚小,面容看上去都还带着点稚气,但一双瞳子却是极冷,凌厉锋锐的像是有无数利刃在切割碰撞。 他虽然只是在打量,但多数时候目光落处都是她的咽喉,心口等要害,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她现在一点都不敢奢望能得了主子青睐,她害怕他,害怕他下一刻就会伸手毫不怜惜的握住她的脖颈扭断,再轻飘飘的让人将她拉出去处理掉…… 婢女的双眼中逐渐蕴出了泪水,欲落不落连哭出来都不敢的模样似乎越发惹人怜惜,也有些勾动人生出暴虐的想法。 蔚王世子扫了她一眼,忍不住皱眉,她这么怕自己做甚? 由于年纪的原因,小少年此刻的身形尚不如这婢女高,因而观察她的时候是略微仰着头的。此刻更加贴近了一分,凑在她肩旁轻轻嗅了嗅。 劣质的熏香,但是用量很少,因而味道似有若无,并不会让人直接感到厌恶刺鼻,而是会有些想要去探寻的心思。 可这味道,不是他想要的。 婢女眼角的余光扫到他这颇为不悦的神情,不由抖得更加厉害,但他的靠近,却让她心底又燃起一抹希望。 那熏香的用量,她可是特意小心把控的。 然而…… “你出去。” 蔚王世子后退了几步,眼底微染阴霾。 其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是想找什么,只知道必然是个雌的。这么多年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去找,好似没个标准,但却是从心底里这般认知着:只要遇到了,他就一定能辨别出是不是。 看着那侍女大松了一口气,逃一样的退出去,他返身走到一旁椅上坐下,顺手取了之前的探报来看,鼻尖却总是萦着那一股香气。似乎是自己身上也沾染了那股熏香的味道,不由狠狠皱着眉毛一把将外衣扯下丢到一边去。 味道不对,人也不对。 他想找的‘她’,身上定是那种幽郁淡雅,干净清透的气息……并且,绝不是这么怕他的。 早该习惯了,却还是忍不住有点失望。 分卷阅读178 “主子,您受不得冷。” 黑衣少年中年纪略大一点的蔚乙从早便备好的衣物中取了一件出来,半跪在地的奉了过去。面料偏厚并加了衬子,却是一件合该秋季才穿的外衣。 此时是夏末,天气尚热,少年主子看着这么厚的衣物便觉心烦,紧抿的唇划出的弧度看起来倒像是有些委屈,但终归是接了过来披在身上。只一双眉锁的越发紧。 见主子乖乖披好衣裳,两个黑衣少年都是松了口气。 年纪小些的蔚戊走去才将那件被主子嫌弃了的外衣捡起,便听得衣裳主人清冷的音色寒泉一样流淌在空气里道:“丢了。” “是。”蔚戊打了个哆嗦,随即笑嘻嘻的应了一声,当真就拎着那件衣服出去了。 得亏着那一件恰好不是老王妃亲自给主子缝制的,不然主子的话哪能就这么听了。 蔚乙见状心里叹了一句,转头看看屋外天色时辰差不多了,走至桌边倒了一杯药茶,摸摸杯壁温度合适才递了过去。 少年世子只扫了一眼便伸手接过一口喝干,古怪的苦味顿时漫在口中挥之不去。 蔚乙连忙取了一颗硬糖给他含着。 主子嗜甜,但却只喜欢那种清爽浅淡的甜,最是讨厌蜜饯那种绵绵密密的甜味……蜜枣除外。 “阿乙。”少年主子含着糖,模模糊糊的唤了一声。 蔚乙静静等着。 半晌之后,才听得那咽了糖的小少年道:“我……吓人么?” 声音清冷,语气浅淡,极艰难的才能从中听出些许疑惑和嫌弃的意味。 他还在嫌弃那些怀着心思主动凑到他面前却又被吓得恨不能多生两条腿逃跑的女子。 蔚乙忍着笑意,一本正经的摇头道:“主子相貌生得极好,是能让女子一见倾心的。” 这话不是哄骗,主子着实有一副好皮相。尽管如今面容稚气,更生着一双极是标准秀气的杏眸,但眉如远山逶迤,墨眸寒似凛星,气势冷厉,雍容高华,淡雅的几如一副泼墨山水画,任谁看也是个俊美无俦的。 但那些胆气不足的女子远看或许还敢肖想一二,一旦近了身少有能扛住他一身气势的。 丢完衣服回来的蔚戊恰巧听见了蔚乙的话,顿时点头似小鸡啄米的表示赞同,颇为不屑的道:“主子莫管那些女人,一个个小家子气的很。又想往主子身上贴又没个胆子,也不看看自个的斤两。” 他又凑上前来,觍着脸道:“主子,外面阳光可好了,咱出去转转吧?皇觉寺的慧悟老秃驴前儿个还邀咱们去来着,择日不如撞日啊,恰好让他再给主子看看。” ‘口无遮拦。’ 蔚乙瞪了他一眼,比了口型道。 蔚戊笑嘻嘻的装作没看见,眼巴巴的盯着世子殿下。 少年主子默默思虑片刻,点了点头道:“备马。” 他站起身,瞟了一眼身上略厚的衣裳,又看了看屋外炽白的耀目的日光,抿了抿唇,盯着蔚乙慢慢的道:“骑装……要薄的。” 分明是强硬的命令语气,却又硬生生的蔓衍出些许可怜兮兮的感觉来。 蔚乙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转头看向蔚戊,那挑事的早早乖觉的向后退了,给了蔚乙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步履轻快的出去吩咐备马。 思虑片刻,蔚乙翻出一件面料不薄但是没加衬子的给世子,再抱了一件薄披风随时备着。 小少年看了他一眼,没再发出异议。 街上极是热闹,行人如织,因着时间充沛,几人便没有驱赶行人,只缓缓策马而行。 一身玄黑骑装的蔚王世子打头而行,望着身周喧嚣,微感恍惚。 该是有那么一个人的,和他一起穿梭在人流之中……她那么馋,从头到尾的都要吃个遍,却偏偏能将他平日里从不表现在外的口味喜好记得一清二楚,漫不经心似的便将他会喜欢的全都挑出来了。 可是那个人,直到现在他也找不到。 不远处一家卖角黍的摊位处,从太傅府中偷跑出来的黎音,一面吃着一张热烫的肉饼,一面眼巴巴的盯着老板娘将一个个蒸熟的角黍夹出来包好再递给买了的人。 瞟了一眼腰间已经瘪了不少的小荷包,黎音纠结片刻还是三口两口解决了手中那比她自己的脸盘都大的多肉饼,被烫的嘶嘶哈哈的凑过去,吞咽下口中美味,愉悦的眯起眼睛。 她扒着那摊位的桌沿,掏了钱放上去,略有含混不清的道:“老板娘,要两个角黍,一个肉的,一个蜜枣的。” 唔,肉的她吃,蜜枣的他喜欢…… 黎音下意识的想着,随即却是一愣,有些迷茫。 老板娘利落的包好两个给她,黎音心不在焉的接过来,转身往回走。下意识的扒开一个小口的吃着,脑海中却始终回荡着一个问题。 ‘他’……是谁? …… ‘……两个角黍,一个肉的,一个蜜枣。’ 无比喧闹的人声之中,蔚王世子却 分卷阅读179 似是完全没受到干扰,独独的听出了这一句,他整个身体瞬间僵在了马背上。 那是个小女孩的声音,空灵清雅,音色却软糯娇憨还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奶音。似乎与他一直以来认为的自己要找的不一样,但此刻只是听见这么一点,他便完全确认,就是她。 扫了一眼何处贩卖角黍,一眼却没看见符合那声音的人。小少年一翻身下了马,循着方向粗鲁的扒开挡路的人,极快的速度赶到那处摊位前,一把揪住了老板娘的衣袖,冷声疾问道:“刚才,女孩……哪个方向离开。” 老板娘愣住,被他一身锐利气势所摄,讷讷的结巴道:“我……不,不知道……人太多了,没……没注意……” 少年皱着眉松开手,环顾四周。无数人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分毫,生生的在这闹市中将他附近一圈都空了出来,面上神色多是惊疑恐惧。这么多年唯一的一次感觉到似乎近在眼前,最终仍是一场空,他有些克制不住心底疯狂的戾气,一双眼眸含刀藏剑直欲择人而出,舐血方归。 蔚乙蔚戊追过来,看到自家世子殿下这明显有些状态不对的模样不由心惊,连忙压低声音唤道:“主子!” 少年主子被这一声醒过神来,闭了闭眼,拳头紧握,半晌才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滚的凶戾,对那几乎吓傻了的老板娘道:“肉,蜜枣。” ☆、最后的世界(七) 少年主子被这一声醒过神来,闭了闭眼,拳头紧握,半晌才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滚的凶戾,对那几乎吓傻了的老板娘道:“肉,蜜枣。” 老板娘闻言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的揭开蒸屉,按照少年的要求抓了两个包好,忍着惧意小心的递了过去。 少年不再言语,只接了过来便转身往回去,周围人惧怕的让开一条道路,他也视若未见,只单手一撑翻身上了马,双腿轻夹马腹任其小步向前,也不控缰,随手剥开一个巴掌大小的角黍咬了一口。 ……蜜枣的。 细软绵甜的蜜枣肉混在香气浓郁的糯米中,味道结合的恰到好处。回想着之前听到的那小女孩的声音,他原本燥郁的心情忽然平复下来。 如今既已确定了‘她’是真实的存在而非虚妄的臆想,他终归会找到她的。 见主子终于恢复了正常,蔚乙和蔚戊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向着蔚乙点点头,蔚戊率先回身跨上马背跟上。蔚乙留在原处掏了枚银锞子递给老板娘,又向她道歉一声,这才也返身上马追了过去。 原本挤在附近的行人见他们一身衣着本就不敢招惹,如今又见那少年世子神色冷厉,纷纷让出了道路,三人直到出了城才放开了速度打马奔行。 皇觉寺修建在城西的云山山腰,以他们此时的速度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到。以往赶路的时间都是在蔚戊的叽叽喳喳中过去的,此时没人说话便显得尤为安静。 日悬西南,映的人身上半面金黄半面色暗。蔚乙落后在世子身后约一个身位,看着光线掩映下的主子的背影,面露忧色。 方才街市中主子的状态……分明同两年前他从北戎独身而归的时候是一样的。 蔚家子弟近十岁时的历练残酷,只给一小队人马和每人三天份的粮食饮水,便要其闯到北戎深处存活三个月,并至少带回十个北戎壮年男子的头颅。 这样的任务几可说是无巧可取。莫说进行历练的主角才只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子,身边带着的一队人也只是如他蔚乙和蔚戊这样自小与主子一同习武长大的,那时也只是少年而已,更遑论北戎人与他们大丰朝是世代积累的死仇,见面必分生死,而边界的幽和二州是蔚王一脉的封地,双方更是早已不死不休。 ……当初殿下的两个兄长可就是殁在那历练上的。只是即便如此,轮到主子时依然要这般进行。 那时,从蔚甲到蔚癸的他们天干十二个便自心底立誓,即便自己死了也定要护住主子这蔚家存留的唯一血脉,只可惜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直接将他们所有人都分开了。 他和蔚戊蔚己在一起,其余人都失散开,一路往草原深处去试图找寻世子殿下,靠抢靠杀还有几分运气,终于是成功存活了三个月,甚至找到了几个兄弟,却唯独没能找着世子。 当时他们几个几乎已经绝望了,被府中前辈随着一路留下的暗记在草原中找到了才回去,守在边缘候着盼着,但即便他们自己都知道那似乎只能是一个奢望了。 然而,就在他们守了四天之后的一个夜里,世子殿下竟独身一人从那草原中走了出来。衣衫褴褛满身血污,脏到看不清的面容上唯剩一双眼眸猩红,看什么都满是警惕。通身的凶烈杀意,宛如地狱中挣扎爬出的恶鬼修罗。 那时候的世子似乎已是记忆错乱了,陷入癫狂,几乎六亲不认的要与他们动手,还是被王爷亲自出手制伏。侍从清洗的时候才发现,世子为了遮盖身上浓郁的血腥气,是用青草汁液从头到脚浇过的,身上许多伤口早已发黑 分卷阅读180 溃烂,高烧了几日才在心寒之症的突然爆发中降了温清醒过来。而在此后的几个月里,那种癫狂的状态时常还会复发。 可是,自从回京路上巧遇慧悟大师并得其出手帮助之后,已是一年多未曾出现过这般状况了,今日却…… 蔚乙眉头紧锁,不由心下暗叹。之前主子动作太快,自己和蔚戊没能及时跟上,主子与那老板娘说了什么便都没能听见,连引动主子心绪的原因都没能弄清楚。 耳边不远忽然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蔚乙循声扭头一看,便见蔚戊正在一边嘬唇闹动静,见蔚乙终于看了过来,顿时一喜,连忙对着他挤眉弄眼,目光时不时的扫过前面世子的背影,几乎有些抓耳挠腮。 蔚乙心知他实是想问世子之前是怎么回事,却又不敢问,怕触了主子霉头,但若自己表示了赞同,他必定会直筒筒的问出来。犹豫了一下,他对着蔚戊轻轻摇了摇头。 见自家二哥这般反应,蔚戊大大的叹了口气,正自摇着头做无可奈何状的时候,“咻”的一声,一个黑漆漆的东西直奔着他面门飞了过来。 蔚戊一惊,下意识的一把捏在了手心,那东西似乎有点软,被他一捏就瘪了不少。抬眼一看,却是个角黍,不少的糯米已经成了粘白碎浆从乌绿的箬叶缝隙间挤了出来,乍一看像是爬了几条肥白的虫。 蔚戊看得眉毛一皱,觉得有点恶心,顺手就想撇。 “吃了。” 前方一直沉默无言的世子殿下忽然出声,冷飕飕的两个字立时让蔚戊浑身一震,已经摆出了弧度的手硬生生停下来,看着手里被自己无意识间捏的丑兮兮的角黍,心知是自己之前的小动作全被主子发现了,苦着脸认命的牙齿咬着拉开箬叶咬了一口。 ……肉的。咸香合口,油润不腻。 这一口下去,他的表情就变了,也不嫌丑了,几口吃下肚去,乐滋滋的道:“谢主子赏。” “好吃?”少年主子慢悠悠的道。 “恩恩恩,好吃。” 忙不迭的点头。 “那就记着这家。”少年声音轻缓的道:“叫阿辛盯着,找女孩,画。” 蔚戊一愣,随即应了一声。蔚乙却是心中一动,暗忖这‘女孩’怕就是让主子异常的原因了,当下出声问道:“主子要找的这女孩,可有什么辨识范围吗?” 少年主子默然,片刻后才思索着慢慢道:“五岁上,十岁下……声音……好听。” 蔚乙记在心里,等着主子说说怎么个好听法,但等了一会,却没了动静,只得暗暗摇头,心想蔚辛许是得守在那角黍摊边,见一个几岁的小姑娘就画一个了。 在云山脚下下了马,自有知客僧上前照顾,三人顺着石阶上去,半途上却拐上阶边林中一条小路,抄着这条近道直接绕进了皇觉寺后山,直到一间禅房外才停下。 这处禅房的位置实是后山深处,曲径通幽,百年古木成荫,即便是夏日,也弥漫着一股子化不开的幽冷,凄神寒骨。 蔚乙不敢怠慢,上前一步将一直抱在怀里的披风披在主子身上。 禅房的门无风自动的向里面大开,少年主子紧了紧身上披风,迈步走了进去,那门就在他身后自行关上了。 昏暗的室内隐隐然亮着两点晶光,少年主子径直走到晶光前面的一个蒲团上坐下,面色肃然的看着对面形容枯槁如同干尸,唯剩一双眼睛晶亮莹润,室内生光的老僧。 老僧盯着少年看了一会,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牙齿道:“殿下,想要老衲解法,是吗?” 少年坦然的点头,语气诚恳道:“欲观记忆,介时,请大师护持,以免小子错乱癫狂。” 慧悟轻轻摇头,并不说是否同意,只轻声慢语道:“殿下可知,人有宿世轮回,但至多不过三世。世间亦曾有人觉醒宿慧,老衲这一生活得甚久,倒也见过几个,但却都只是模糊的有着前世一点印象……但却有一个特殊。 那时云游,老衲有幸得见,那人竟然拥有其前两世的记忆。” 少年主子默默思量着慧悟同他说这些的用意,老僧见他神色,笑容温和道:“那人虽然自知拥有两世记忆,但却并不贪图更多,很是知足。只借着宿慧提点,避灾避劫,因而知足常乐,一生顺遂。 世子殿下是老衲见过的最奇特之人,您身上宿世之忆层层相叠,连老衲都看之不清,数之不尽,早已超出三世之数不知凡几。依老衲看来,您是超脱此世间轮回之人。老衲唯想劝您一句,执念莫深……须知汝今日执念,必为后世之劫。 如今,您还想有老衲解法,冒险观察记忆吗?” 少年默然,片刻之后轻轻摇头道:“不解,”看了慧悟一眼,他继续摇头道:“既是劫,便去渡。” 慧悟深深看了他一眼,少年面无表情,却坚定决然。叹了口气,老衲轻声道:“既如此,殿下也不必着急,宿世之缘,顺其自然便可相遇。” 少年点点头,向老僧揖手一礼,起身走出了禅房,对一直候在门外的蔚乙蔚戊道:“收拾,回幽州。 分卷阅读181 ” ☆、最后的世界(八) 幽州,整个大丰朝最西北处的边界。说是州,实际也只是三座城,呈三角状分布在一条峡谷之中,一前二后。两边是猿猱飞鸟都难过的峭壁绝崖,易守难攻。 幽城即是那突出的尖角。 虽然地势偏远,但由于是与西面的众多大小国家通商的重要关隘,并不萧条。尤其是一百多年前,这里连同着后面的和州一同被封为蔚王的封地后,再没被北原人攻破过,吸引了越来越多走南闯北的商人来此交换货物。 不过这年天公不作美,收成不好,如今已入深秋,北原人焦虑于粮食不足,三天两头派人进攻幽城意图打食,因此近日来幽城中来往的商队比之以往少了大半,门口盘查严密。 城门口处,一支商队在门口守卫的士兵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小心翼翼的向里进。 片刻后,一整队车马都进了城,逐渐与街上人流汇在了一起。守门的两个士兵略等了一会,远望外面大路上半个人影也无,心知暂时间不会再有人进城,便拉了拒马挡住,两人就守在拒马外,若再有人来,也定是要细细盘查了才能放入的。 身边人流愈密,直到此刻,始终低头走在商队中前部的一个瘦弱少年才微微抬了头,慢慢走到队伍前首,隐蔽的塞给那大腹便便的商队首领一个荷包,道:“我的路引烦请给我。” 商队首领接过荷包捏了捏,笑着点点头,从守卫士兵递还回来的一摞中抽了一张交给那少年。 少年接过,看了眼路引上被印上的印鉴,满意的点点头,一转身穿过人堆进了一处小巷子,隐没在拐角的昏暗阴影中。 片刻后,再从小巷子中走出的,却成了一个一身白衣头戴幕离的少女。白纱的帽裙长至腰间,遮挡着玲珑有致的身段若隐若现。 西北风沙大,如她这般打扮的女子很多,因而并不招人眼。 在人流往复的街上晃悠,少女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偶有见到些金发碧眼的洋人尤其的吸引她的注意力。在京城中生活了十几年,带着些异域风情的西北幽城便显得更为特别。 城池的西墙方向忽而响起一声号角,停顿一下后紧接着的便是一声声沉重而渐急的鼓声,夹杂其中的是逐渐而起的喧闹。 城中众人只有少量的一些抬头望向那个方向,神色间或多或少的带有些好奇,更多的却是不管不顾的做着自己手边的事情,冷静淡定的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少女向那方向望了几眼,却什么都没发现,不由转向一边的小食摊。付了钱向那摊主买了一份后便一边吃着一边有些好奇的问到:“老板,方才那是什么声音啊?” 摊主大叔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道:“没甚事,北原人又来攻城了。” 少女一惊,随即便有些不解:“这不就是打仗了吗?你们怎么都不怕?” 摊主大叔看上去像是比她还要疑惑:“怕甚?” “我听闻北原人极是凶残,一旦攻下了城池定是要屠城的……可怕的很。”少女咬着吃食,声音略有含混。她嘴上说着可怕,语气却没一点害怕的意思。 摊主便也不甚在意的道:“这幽城有蔚王殿下守着,什么事也没有,那些北原人也是知道的,所以秋季打食从来都是绕远去苍州那边,三天两头打打幽城就是装个样子罢。” 略停了手上动作,大叔伸手虚指了城墙方向道:“那边城墙直接就是用铁水浇筑的,攻不破的。” 幕离的薄纱之后,少女的双眼在听到‘蔚王殿下’四字之后便是一亮,语气却像是漫不经心的闲聊:“我听闻,前年时,老蔚王去世了,世子方才继位,如今才不过是加冠之龄。” “恩。” “我还听说,世子…恩,蔚王殿下战场上从未输过。” “没错,”摊主大叔与有荣焉的道:“所以才说蔚王殿下那是天纵之才。” “也不知老蔚王是如何培养出殿下这等骄子,倒是令人敬佩……我记得,老王爷讳承…承……”少女似是一时想不起来了,忍不住有些苦恼似的望向摊主,隔着薄纱都能感受到她的求助眼神。 摊主就笑着答了一句道:“老王爷名讳承轩。” “啊,对,就是了,一时却是没记准。”少女状若欢喜的应了一句,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见是完全没有对她的警惕,才接着问到:“诶,如今的我们蔚王殿下名讳是什么来着?” 漫不经心的语气,隔纱后的神情却是无比的紧张和专注。 但只在看到那原本笑眯眯的摊主大叔在听到她的问题后忽然像是失了神的模样,少女一颗心已是凉了一半。 片刻后,大叔重新露出笑容,语气却是淡漠道:“我等卑下的贱民哪有那等耳福得闻高高在上的王爷的名讳?” 说了这句,大叔便沉默下来,一心忙着手头的事情,无论少女再同他说些什么,只要不是购买吃食,便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再无答复。b 分卷阅读182 r   少女眼眸微垂,袖笼中双手紧握,指甲陷进手心,刺痛。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无论问谁,无论问了多少次,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 最可气的,是这些回答分明尽是前言不搭后语!头一句还知道老王爷的名讳,后一句就自身卑贱无福耳闻,怕不是在逗她? 想起八年来时常出现的那个梦境,那被焚烧着的另一个自己翻来覆去说的几句话,心中微寒。 莫非这里,所有一切,真的都是……假的? 不然怎么会,每当她提起一些问题,都像是触犯了禁忌一样,面前那些活生生的人都在一瞬间像是失了魂被人控制住一样呆板。 再度望了一眼已然沉寂下来的西墙方向,少女轻呼出一口气,双手负在身后交握,转身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一派悠闲情状。面纱后的嘴角逐渐勾起一丝弧度。 无妨的,她终归会弄清楚一切,如今日已是她距离这神秘兮兮的蔚王殿下最近的一次了。 在城中转过一圈,期间同不少人闲聊打探了一番,少女随意寻了一家客栈开了间上房,施施然的走进去,四下打量了一番,尚算满意。 卸下一身衣物行李,趴在柔软的床上打了个滚,这才慢悠悠的又爬起来,在墙角木架上的水盆中撩水洗去脸上伪装,露出京城中已经小有名气的精致面容。 走至窗边推开雕花的木窗,黎音双手托腮看着外面,心下略有些懊恼之意。 方才打听到的,就在昨天,蔚王殿下可是在城中露了面的……只偏偏她没能进城!就因为她一开始没当回事,对自己的易容不上心,大前天进城时被一个眼尖的士兵发现了……不然她才不会一直在外面等到今天碰上了商队才混进来。 想到这里,少女心思一转,眼底微染上阴霾。 会不会太过恰好了?这八年多来她一直随同死人脸师父习武,富余出的时间尽数用在了学习易容术上,照理来讲,即便她装扮的并不十分精心,也不该就被人一眼看出来。 抿了抿唇,黎音又走回床边坐下,一把拉过手边的包袱打开,在里面细细的翻找了一遍。 已经打探清楚了蔚王府的位置,不若她今晚就先去踩个点。 只不过,王府啊,必然守备森严的,就她现在这三脚猫的功夫,万一被抓住…… 黎音握着手里小小的锦囊,手指在袋口处不住的徘徊,无比的挣扎。 师父说若是不小心被抓住,只要打开这个锦囊就行了,提前打开会失效……可她实在是好奇啊!好奇的抓心挠肝啊! 泄气的往床上一躺,抓过一边的软枕盖在脸上,黎音在朦胧的昏暗之中回想着出京之前的事情,心下越发的疑惑。 她毕竟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其实并不适合习武,学了几年也不过是能同时对付几个壮汉的程度。因而当时死人脸叫她独身来幽城的时候,她心中忐忑,便忍不住问他,为何独独对她这么有信心?刺杀蔚王的计划不是应该更严密些,怎么着也该培养个数十上百的貌美女刺客罢?若自己一下子就被抓住了,又被那蔚王毫不怜惜的捏蚂蚁一样捏死了,那这些年花费在她身上的一切岂不都是打了水漂? 死人脸听了她的问题,却是毫不在意的嗤了一声,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道:“莫想太多,只要是你……” 他语声一顿,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生硬的安慰道:“便是没能潜进蔚王府也无事,待他回京,圣上会下旨将你赐婚于他。” 所以呢?为什么对她这么有信心啊? 黎音叹了口气,终归还是放下了一直在掌心揉搓个不停的小锦囊。确是怕它失效的,毕竟她自己都觉着,潜入失败被抓住的可能性更大些……并且,以往这些年,死人脸的信誉还是很良好的,并没坑过她…… 黎音脑海中念头转动,逐渐萌生困意,睡了过去。 ☆、最后的世界(九) 黎音一觉睡醒时已是华灯初上。 随手扒拉开覆在脸上的软枕,她一骨碌坐起身来,有些茫然的四下里望了一圈。 她是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所惊醒的,一如以往八年多来无数次遇到危险之前时的预警,这莫名的直觉每次都会应验,救了她不知多少次。 她睡时才是下午,因而屋内并没点灯,只从屋外隔着矜薄的雪白窗纸投进了一片亮橙色的暖光,耀得身周一切纤毫毕现。 ……好安静…安静的简直像是有个罩子将她与整个世界完全隔离开了一样。 黎音有些迷茫的想着,思绪断断续续并不明晰。那莫名的直觉越发清晰了些许,让她本能的觉得窗外的光很不对劲。 她爬下床,走至窗边伸手推了一下。 纹丝不动。 空白一片的大脑完全没有思考,见推了一下没有推动,便意欲转身趴回床上去。至于回去做什么,她不知道。 ‘不能死……在找到他之 分卷阅读183 前。’ 梦境中重复最多次的话语再度浮现,预警的直觉催使着她停下动作,转而双腿发力,朝着那窗子猛的一扑。 “哗嚓”的一声脆响,像是摔碎了上好的轻薄琉璃。那扇窗在她眼前向外打开,周围的一切随之泡影样幻灭,那层将她与整个世界隔绝的‘罩子’,消失不见了。 她眼前一黑,清醒过来时,整个人却是在床上躺着的。 软枕盖在她脸上,遮得眼前昏暗,呼吸不畅。 外界的嘈杂喧闹在一瞬间全部涌进耳中,刺鼻的焦糊烟味冲的鼻腔一阵阵刺疼,脑中发晕,缓了片刻才分辨出不断刺.激着她耳膜的声音。 呼啸的风声,泼洒的水声以及紧随其后的滋滋细响,木材燃烧出的噼啪动静以及不容忽略的,无数人的奔走惊叫:“走水啦!” 黎音一惊,拍开软枕坐了起来,窗外门外皆是火光耀目,现下还没燃着,但只消再晚上个一时半刻许就烧到她身上了。 一把抓过床边的包袱和之前没被她装起的小锦囊,黎音抬手护住头脸,屏住呼吸,快上几步使力一跃径直撞开了刚沾上火星的窗牖。不顾火舌急切的在她身上舔舐,从手臂缝隙间扫视着周围,忍着双眼被烟熏的刺痛,寻到了合适的落脚点后双足一踏,借力再起,整个人穿过了浓烟火墙,轻飘飘的落在了火场之外。 满身烟尘,一身白衣被熏得夜行衣也似,更有几处被烧出了破洞,露出的肌肤上尽是被燎出的水泡。 到底夜色深沉,众人大多忙着救火,她住的上房方向又偏,因而她从窗中飞出来时几乎没人注意到。 抬头看着火中摇摇欲坠的客栈,黎音抿了抿唇,略微凑近一些,听着围观的人议论着起火的原因……似乎是店小二躲在柴房中数算银钱的时候没注意,有火星落在了柴薪上……是个意外。 ……意外? 黎音双手紧了紧,转身远离了那被烧的即将倾塌的木楼。 她不信。 现下再回想她醒来之后的事情,记忆中已然有了些模糊。只记得完全清醒之前尚是有些什么事情的,那种周围极是安静仿若被隔绝的感受隐隐留存,却不能明晰。 ……自七岁那年感受到别人都说没有的‘地龙翻身’之后,她便一直觉得自己有些不同。尤其是时常重复的梦境,危机前的预警,还有蚀刻在心底深处那份‘不能死’的执念。 这些年来不知多少次的与死亡擦肩而过,次次的起始原因都是所谓的意外!而每次逃过之后她都觉得自己少了一段记忆!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只怕在这幽城也不能久留了,毕竟这里她并不熟悉,若再出现什么‘意外’可不好避过。 一路上避着人摸进漆黑的小巷,黎音脱下燎烧的破破烂烂的白衣丢了,从包袱中掏出夜行衣换上,小锦囊藏在怀中最易被摸到的位置。伸手抹了抹脸上沾的黑灰烟尘,犹豫了下便放弃了易容的打算,只系了块黑巾蒙面,手中小包袱抹平系在背上,再稍稍活动身体感受了一下动作会否被衣物阻碍后,黎音满意的点点头,循着白天打探到的蔚王府方向赶去。 蔚王府中灯火通明,一队队侍卫交替巡逻,深色认真而警惕。唯独蔚王的居处,那整个华丽如宫殿,大小如同一座三进的大宅院的宁远堂附近却是肃然而寂静的仿若鬼蜮死地。 深秋的夜里,在这宁远堂及其周围的米许远近的一片范围,莫说是人,连虫豸都销声匿迹。 蔚乙蔚戊精准的就站在宁远堂大门口外一米的位置,感受着身前与身后明显不同的,彷如已经凝成了实质的冰块一般的寒意,面上神色强做镇定,眼神中却已控制不住的流露些许担忧。 站在他们这个角度,能够很清楚的看见,宁远堂里面,寒意已经深重到了地面上都起了一层薄冰的地步。几乎没有人可以停留在那,抵受住似能浸进身体深处,将肉体灵魂尽数冻成碎末的冰寒。 ……这些,可都是方才主子心寒之症忽然爆发时身上散出来的,他们在外围都顶受不住,那被这等寒意直接裹覆的主子,可还受得住吗? 抬头扫了一眼城东某处耀红了半边天的火光,蔚乙微眯起的凤眸中闪过一抹狐疑。 ……太巧了,主子寒症爆发没多久他就看到了那边燎起来的火光,如此推算,几乎就是在那同时便着火了……莫非,是府中有叛徒,得知了主子情况有异,以这种方式向什么人传达了消息? 想到这里,蔚乙轻轻拍了下身边蔚戊的肩膀,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你去同你三哥说,叫他多注意着些北原人的动向,我怕这是有人用火光传消息……放心,主子这里我守着。” 蔚戊神色凝重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就在蔚戊离开后片刻,蔚乙神色一动,感受到身前寒气潮水般褪去,不由露出一抹喜色,也不多等,迈步便冲了进去,只在踩着那薄冰时狠狠打了几个寒噤。 内室之中,寒气最浓,呼出口的气息都化成了片片冰雾。蔚乙几步冲到 分卷阅读184 了床边,却见蔚王已然清醒,半撑起身体斜倚榻上,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转头看了过来。 分明青年此刻身体都还是僵硬的像是具尸体,若是来人欲对他不利是根本没有反抗余地的,但他的神色依旧冰冷淡漠,凛然不可侵犯。 蔚乙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身体一抖将被刺.激起来的寒噤都憋了下去,单膝跪地的等候吩咐。 青年看了一眼他贴在冰面上的膝盖,沉冷的一个字:“起。” 蔚乙应了一声起身,上前几步道:“主子,我扶您去沐浴罢。” 待青年点了头后,他才伸手去将主子扶起,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身上,撑着他冰冷僵硬的身体走向浴室,服侍着主子缓缓沉进滚烫的几近沸腾的温泉水中。 那带着丝丝硫磺气味的泉水在接触到青年身体的瞬间便微微一抑,矜薄的冰片浮现又融化。青年双目轻阖,眼睫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点暗影,声音低哑:“你先出去。” 蔚乙有些犹豫,却还是点头应下转身离开。 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浴室中才响起一阵压抑着的,撕心裂肺的咳声。 …… 黎音蜷着身子躲在一株常青树的树冠里,看着下面来来回回走过的一队队侍卫,有些发愁。 现今天气冷,即便是王府里,也只有这么少量的几株常青树还能藏一藏了,即便她身量小,轻功又是学的最好的,想要穿过偌大的府邸也是难得很。 ……她都趴在这足有半刻种了……再拖一阵子天都要亮了,那时候可真就是进退不得了。 黎音咬着指甲默默思虑着是不是趁着现在还不算深入,尽早溜了,徐图以后,就见远处殿里走出一个人,树下那些侍卫们立时分出几个凑了过去。 待那人离去之后,黎音隐然觉得这些侍卫似乎有了些变化,就像是……丢了魂,又有些像是那些被她询问了蔚王名讳的人的反应。 终究是个潜入的好机会,黎音顾不得多想,柔软的身子蛇一样无声无息的滑下树去,趁着此时摸向那间‘宁远堂’。 按照大丰朝风水学中宅院殿堂的构造,黎音寻了约摸会是卧室或书房的位置,里面灯火明亮。她用双脚勾着檐角,扒着窗框附耳在窗旁,听着里面寂静无声,便试探着舔了舔指尖伸手戳了一下窗纸。 本想戳个洞的,岂料还没用力,窗扇便悄然划开一道缝隙,黎音浑身一抖,心都要跳到嗓子眼,身子一折软软的藏在檐角之下那一团阴影之中,大气不敢喘。 半晌,那屋中半点声响都没有,只有缕缕白雾透出来,黎音狠狠的松了口气,重新探身下来,小心翼翼的顺着窗口向里窥探一番,轻轻将窗缝开大,翻身跳了进去。 ☆、最后的世界(十) 落脚是光洁的玉石板地面,在外面时还不觉得,一进来却像是被层层氤氲的雾霭包裹了一样,乍一眼看去哪里都是朦胧模糊的白,出了身周数步便都看不清楚。 靠近浴室另一侧的方向隐有水流的潺潺声响,混杂着一点咕嘟咕嘟的动静。这水,该是温泉活水。 分明四周尽是蒸腾出的水汽,黎音却觉得这屋中竟是冷到刺骨。忍不住心下腹诽,哪有人在该是书房或卧室的位置建浴室的啊?风水不要了吗?!还这么冷…… ……不过,总归算是已经潜进来了,那‘锦囊妙计’大概也不会失效了吧。 捂着嘴强忍下打喷嚏的欲望,黎音轻吸了口气,浑身都被冻得抖了抖,连忙从怀中摸出了小锦囊打开。 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条。 不过手指宽窄,薄薄的一张,在这浴室中浓郁的水汽熏蒸下,墨迹渐有化开的迹象,字迹边缘已然晕出了层层深浅不一的灰色毛边。 黎音仔细辨认了一下,依稀看着似是‘莫易容,露真容’这几个字。 黎音一怔,随即便忍不住黑了脸,隐约觉着自己此次怕是被死人脸给耍了。 她这做的是潜进王府的勾当啊,还要露出真容,明白的告诉人家自己是谁啊?难道抓住她的人会看在这张脸的份上放了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她知晓自己生的好看,可是蔚王嗜好奇特,怎么也该说的上是阅女无数吧,会就这样被她迷住?那他不是早就该被各色美人刺杀成功千八百遍了! 低低叹了口气,抬眼瞄了瞄榫卯精美的室顶,那一片朦胧白雾中若隐若现的壁画雕刻,黎音随手将已经晕染的看不清的纸条塞回锦囊揣好,思量着是否要趁着此时还没被人发现,赶紧离开,心下却忍不住有些纠结。 ……难得进来的这么顺利,若不多看两眼总觉得有些赔了…可是,万一真被抓住了,会被杀头的吧? 死……不,她还不能死…… 终归还是爱惜小命的心思占了上风,黎音稍稍向后退了几步,草草打量几眼周围,有些可惜自己进的只是间浴室。 悄悄窥觑着窗外的情况,黎音稍稍提气,正欲一气呵成的直接翻 分卷阅读185 出窗外躲进檐下时,身后那原本只是涓流汇池的微弱水声忽然变响靠近,听起来就像是直接在她身后脚下处响起的。 黎音一惊,连忙就想跑,才抬起一点的脚踝却已经被人一把抓住,使力一拉。 身后那人力气极大,更使了些巧劲,黎音本就处于立足不稳的状态,被这么一拉顿时便栽倒下去,‘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砸进了温热的水里。 那人似乎在她倒下来之后便松了手,并没有锢着她,但措不及防下,黎音还是呛了几口水。手忙脚乱的触到池底站了起来,首先便扯掉了那因浸了水而死死封住口鼻的蒙面巾,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终于觉得缓了过来。 伸手抹去脸上的水,黎音睁开眼睛,面前空荡荡一片,只有逐渐蕴升的雾气徘徊在清澈的水面上方。 一只冰冷僵硬如死尸的手无声无息的从后面伸来钳住了她的脖颈,保持在似乎只要稍稍加力就能够扭断的程度。黎音被那温度激的浑身都起了一层细细的小粒,立刻僵住身子一动不敢动。 片刻之间,那手的温度似乎在缓慢回升,渐变柔软,不再如开始时般僵涩,但手上的力气却也随之加大。黎音逐渐开始感到呼吸不畅,想要挣扎,身体却忽然像是不属于自己了,竟是根本不受控制,只能任由临近死亡的感受越发明晰。 ……他似乎,就要这么直接杀了她! 黎音一颗心跳的越来越快,心底的那个声音在疯狂的催惗重复着叫她‘不能死’,而随着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脑海中忽有一点灵光闪过,努力的挣扎似乎终于有了一点成效,身体生出一丝力气,她勉强着自己发出声音道:“殿下,饶命!” 少女的声音听着有些气虚,细弱的就像是幼猫的挣扎呜鸣。 在听到这声音的一刹那,那只手霎时便是一顿,继而更是略微松开些许。但还不待黎音感到庆幸,那手又是一紧的将她向后一带,后背立时贴上一片冷硬的胸膛,像是贴上了一块冰。 冷然清列的男子气息一如它的主人般带着极强的侵略性,不容分说的占据了她的感官,霸道的让她只能感受他,清晰无比。 有些湿凉的气息拂在她颈边,身后那人在仔细嗅闻,从缭绕在她身上被温泉水冲淡的呛人的烟火味道中分辨独属于她的味道。 良久,似是终于感到一丝满意,他原本握着她颈项的右手移开了一点,却是轻轻搭在她左肩上,恁的像是将她禁锢在了怀里。 从脸侧悠然飘进耳中的清泠声音此刻揉杂了一丝喑哑,像是在强行压抑着什么般,命令道:“说话。” 被那声音引得有些失神,反应过来后,黎音不由一怔。 ……说话…要说什么? 似是不满于她没有回应,身后人另一只手臂拦上她腰间,微紧。就像是在无声的威胁她。片刻后,他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闷闷的微微压着,听着竟莫名的似有些温柔: “说……‘两个角黍,一个肉,一个蜜枣。’” 黎音微愣,心下略奇,但是小命在人家手里,便还是顺从并无比自然的学舌道:“两个角黍,一个肉的,一个蜜枣。” 声音轻软娇侬,因为之前被压迫到喉咙而带了些沙哑,尾音自然的略微上扬。 话音才落下,黎音便明显感到身后贴着她的男人浑身都是一震,听到他瞬间变得粗重的呼吸,紧贴在她背上的宽厚胸膛剧烈起伏。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着身后这人的身体似乎变暖了许多,连带着他们身周原本只是温热的池水似乎也在逐渐升温……有些烫。 温度还在变高,逐渐烫的她浑身皮肤都感到了些疼痛。黎音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体,却被身后人更用力的钳制住。 与此同时,她听到身后那蔚王殿下比之前要磁沉喑哑许多的声音带着些她捉摸不透的压抑烦躁,郁郁不耐的训斥道:“别跑。” ……不然宰了你。 自己脑补出这后半句话,黎音身子一僵,不敢再乱动。可随着身后那人身躯逐渐回暖,浸泡着的温泉水水温也让她越来越无法忍受。半晌,她终归是忍不住了,低声下气的哀哀求道:“我不跑…先出去好不好?水太烫了……我疼……” 身后是一阵令人心慌的沉默。 就在黎音以为他根本不会理会自己,在那里纠结着是继续忍一忍还是忍一忍时,却忽然只觉得身子一轻,大半脱离了滚水。竟就像是被提住后颈软肉的幼猫般,一动不能动的,被这人直接夹抱着步出了恢复滚烫温度的温泉池。 脚底才触到坚实的白玉地面,黎音还未及回过神来,便听得那方才松了手的男人清冷的声音中带着赤.裸裸的威胁道:“别动。” 紧随其后的,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音,以及锋利如有实质且始终焦灼在她身上的目光。 心知自己这三脚猫的能耐绝对逃不过身后这人,黎音虽心里忐忑着之后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置,一边却也只得乖顺的站在原地,不敢做出任何可能引起怀疑的动作。 只是几个呼吸的 分卷阅读186 时间,她却觉得过得无比漫长。 身后再度传来那位蔚王殿下的声音,却只短短强硬的两个字:“转身。” 黎音犹豫了一下,顺从的转身面相身后,一大片阴影忽然撒下来,黎音顿时就像那惊弓的鸟,又如瑟缩的鹌鹑,掩耳盗铃一样的紧紧闭上眼睛。 半晌……什么也没发生。她犹豫着,慢慢睁开双眼。 入眼的,便是一片白皙的,肌理分明的胸膛。那件中衣只是被他随意的披在身上,雪白的缭绫衣领松松垮垮的掩在两边,被他垂下的凌乱湿发滴下的水珠浸出点点深色的暗影。 这人,当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离得她这么近,一点声音都没有。 抿了抿唇,黎音也干脆放开了,有些好奇的抬起头,准备好好看看这位神秘已极的蔚王殿下究竟是生个什么模样,但却在看清身前青年冰冷锋锐,却依然俊美无俦的五官时惊愣住了。 惊讶,欣喜,与莫名的至极痛楚混着难言的委屈,这般好似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复杂心绪,蔓至嘴边化成了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 “绯绯。” 她不知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却只在这瞬间眼前一切都被泪水阻隔的模糊起来。有些克制不住的对未知的惊恐,这一刻黎音莫明其妙的觉得自己应该立刻逃离这里,但无论她怎样指挥,自己的身体却是完全不为所动。 好似身体被鸠占鹊巢了,而她这个原本的主人却被挤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控制着,做出与她本心所想截然相反的动作。 ☆、最后的世界(十一) 一柄轻薄锋利的柳叶状薄刃悄然滑进手心,蓄势待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黎音眼露惊恐,有些焦急。 虽然还不明白为何,但她不想伤他…一点都不想…… ……快点发现啊,她手里有东西的…… 心里疯狂的呐喊,黎音努力的挣扎着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却始终无济于事。 而那位传闻中早慧精明且嗜血凶残的蔚王殿下,却像是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似的。 他一双乌漆如墨的眼眸闪着晶亮的光彩,伸手抓起的却是她另一只空空的手,就连她都能轻易地听出他此刻的声音竟是激动的有些微微的颤抖:“你……唤我什么?” “绯绯。” 黎音听到自己的声音柔柔的响在浴室里,同升腾氤霭的水汽纠缠出一片湿漉漉的旖旎,将声音中的呆板与想要表现出亲昵的刻意都遮掩了大半。 面前的青年闻声俊眉微扬,削薄的唇绯色浅淡,却逐渐勾勒起细微的弧度,好似极为愉悦,面对着她完全卸下了防备的样子。 而趁此机会,‘黎音’忽然暴起,那握着柳叶薄刃的手倏忽抬起,锋利的刃口闪烁着一溜寒光,以她本身根本达不到的速度狠狠的刺向蔚王的胸口。她甚至能够听到自己手臂处的骨骼因承受不住力道而发出的微弱□□。 完了…… 黎音心中悲鸣,止不住的泛起莫名而来的绝望,此刻竟是连想要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都做不到。 “啪” 她握着利刃的手被他准确无误的一把抓住,带着薄茧的手掌略有粗糙却极为有力而稳定,捏在她腕间脉门处稍一使力,她便浑身一软,手指不受控制的松开,那柄利刃轻飘飘的落到地上,细微的“叮”声却没能引起两人的丝毫注意。 黎音终于又能掌控自己的身体,而在这之后第一时间席卷了她的感官的就是疼痛,手臂间酥胀断裂一般难忍的刺痛。 体内不知何处,隐约似是响起一声叹息,带着浅浅的遗憾逐渐消散。听着像是她自己的声音,但在她自己听来却有着明显的不同。 一个想法忽而跃升进脑海,盘旋了一下后便被某种力量强硬的压制下去,一如她以往时自感丢失的记忆般杳无音讯:刚刚的……难道是黎昭……? 唇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将黎音唤醒了神,眼前是被放大的俊脸,直直的看进那双黑眸,里面是部分小小的她。 双唇相贴的姿势,方才的刺痛是他不得章法生涩的如野兽撕咬食物一般的动作。黎音微微怔然。 “名字。” 蔚王殿下略微退开一点,却依然紧紧扣着她,磁沉的声音带着些隐约的慵懒,好似终于得偿所愿一样的满足。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主语,黎音以为他在询问自己的名字,怔怔的回答道:“黎音,我叫黎音。” 话才出口,她便禁不住又是一愣。 ……总觉得,似乎在某一个时候,她曾经就这样回答过他。 青年哑然,随即却像是回应于她,在她耳边轻缓却又郑重的直如同是在一丝不苟的完成一个仪式般的道:“蔚绯珩。” 两个名字的交换,像是无比凶狠而突然的搅乱了什么,两个人皆是不由自主的呆住了一瞬,好似想起了些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想。待再回过神时,这 分卷阅读187 样的感觉却已经淡化的接近于无了。 “黎音……” 蔚绯珩细细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像是有种难以表述的魔力,又像是撕开了一层存在于脑海深处的浅薄迷雾。 数年前层叠的记忆发生错乱时,在那些片段中曾隐约追寻到的女子模糊的身影逐渐与眼前人重叠。 他的宿世记忆层数是连慧悟这得道高僧都数之不清的,未免再次错乱疯癫,他将那些记忆交由慧悟作法封印。 但即便如此,他始终记得清楚,在每一层或长或短的记忆中,结尾的位置都有一个她。模糊的,像只是他的虚妄臆想,他却始终抓着不放。记忆有多少层,他便已是重活了多少世,寻了她多少次。 只是看着她,只是念着这个名字,他便觉着多年寒冷的心口渐暖……她合该是属于他的。 神情间时常冷漠麻木的蔚王殿下此刻心情颇好,眉目线条都逐渐柔和下来,也只有如现在这般时候才能从他那张俊美的娃娃脸上看出些许平日里感受不到的稚气,让人意识到他也只是刚及加冠之龄而已。 黎音有些怔愣的看着他,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即便对方才的很多感觉都已经莫名的淡化了,但之前身体完全不属于自己的感觉却始终徘徊不去。 她看着他神色和柔的轻轻执起自己依然酸胀刺痛不已的右手,小心翼翼的活动检查了一下,爱昵的抓着送至唇边轻吻,呢喃着问道:“痛?” 黎音抿了抿唇,心底不知为何竟是升起一阵压不住的怒意,混着些怨怼与委屈,像是终于见着宠溺自己的靠山,恨不得将所有的委屈都倒出来,声音中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娇气嗔怪,劈头盖脸的怨道:“我刚刚是在刺杀你啊,你对我这般好作甚!傻的吗?!” 蔚绯珩却完全不在意,只是亲昵的将她扣在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颈窝轻蹭,在她背上的手轻缓的滑动游走。 本该是轻薄一样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却不带丝毫情.色的味道,好似他只是单纯的喜欢与她这般亲近,像是在小心呵护一个难得的珍宝,郑重而温柔,安抚包容着她一切的不满。 “黎音……音音,”耳边的声音低哑,闷闷像是含在喉间滚动着的,沾染着他胸臆间如要喷薄而出的愉悦,磁性沉郁震得她浑身都有些发软:“不是你……你不想。” 不是她…… 黎音心里一震,忍不住讶异的看向他:“你……” ……他知道,刚刚做出刺杀他的动作的,不是她? 蔚绯珩低低的笑,胸腔轻微的震动着,竟似是带着些得意似的,傲娇的哼了一声道:“我一眼就能认出你。” ……哪怕那东西与你共用一个躯壳。 黎音默然,片刻后看着他神色认真的道:“这种事情,以后必然还会出现……你……” 剩下的话语被他直接吞进了肚。黎音想要说话,然而嘴唇轻起,却让青年懵然的轻轻描画她唇线的舌,一下子钻了进来。 唇齿相依,口舌相缠。黎音彻底愣住。 几乎只是瞬间,蔚绯珩便彻底喜欢上这种比耳鬓厮磨更亲密的方式。一手扣紧怀中纤腰,另一手托起她的后颈,让她不能逃脱,顺从着他男性的本能,舌尖勾着她羞涩的小舌舔舐交缠。 直到黎音快要不能呼吸,蔚绯珩却仍然不依不饶。黎音恼了却又挣脱不开,心中一狠上下牙一合便咬了下去,软绵绵的却没有太大力道,只齿缘磨破了他与自己纠缠在一起的舌头,血液漫开,满口的血腥味。 他却依然不松,连两人口中的鲜血都一起品尝,一双手也不闲着,从她的腰间向上攀爬,直至怀中小人几乎窒息,彻底软了身子才罢休。 黎音急促的喘息着,半晌才缓过劲来,一双眸子水雾蒙蒙。 蔚绯珩淡色的薄唇沾了鲜血,带出一丝妖异,指尖点上黎音的唇瓣,抹去上面同样沾染的一点殷红,眸色暗沉道:“我一只手就能制住你。” 他的舌头被黎音咬破了,说话间便有些朦胧含糊,配上他听起来不可一世的话语,黎音只觉得想笑。 强自忍下那份笑意,黎音却只撇了撇嘴轻声骂他:“疯子。” 明知她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暴起刺杀他,却还要将她留在身边,不是疯子是什么? 蔚绯珩不以为然,双目仍是紧紧盯着她,一边却拢好了身上松垮挂着的中衣,再拉过搭在一边架子上的外裳披上。见黎音始终乖顺的站在原地,蔚王殿下眉目舒展,显出一分的满意神色。 看了一眼她已经肿起一大圈的右臂,以及那一身完全湿透的夜行衣,转而拉起她的另一只手攥在掌心,走到了浴室门口处停下,扬声唤道:“阿乙。” “主子,您恢……” 此时守在宁远堂主殿的却不是蔚乙,而是蔚戊。 闻声跑过来的蔚戊,一眼却看见主子身边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黎音,还是个小姑娘,看那模样显见的竟还是被主子抓着护着极是重视的,顿时如同被天雷劈成外焦里嫩的鸭子一样傻在那里,说了一半的话戛 分卷阅读188 然而止,目光呆滞。 蔚绯珩身子一斜将黎音的身形遮住了大半,指了指她的右臂,若无其事的吩咐道:“衣裳,药。” “哦。” 蔚戊呆愣愣的应了一声下意识转身就要去做主子吩咐的事情,僵着腿走了几步却忽然回过神来,连忙又转回身来,盯着黎音从蔚绯珩肩旁探出来的,满是无辜神色的半张小脸,欲哭无泪的直嘬着牙花子,指着她道:“主子…她…她……” ☆、最后的世界(十二) 指着一脸无辜的黎音,蔚戊简直欲哭无泪,舌头都有些打劫,“她,她……”的没了下文。 同三哥蔚丙说了事后他便回来替了蔚乙守在主殿,没能及早发现不知如何混进来的黎音已是极为失职,可更关键的却在于自家主子对这小姑娘的重视程度……护的就跟护着自己的眼珠子似的…… 可是…… “主子啊,她是谁啊……”来路不明啊,也不像好人啊! 看她穿的一身,分明是夜行衣啊,大半夜的穿着夜行衣往王府里面混,妥妥的不是刺客就是贼啊!还是尽早把她砍了才是正理啊! 被蔚王殿下的冷脸憋回了后面那串话,蔚戊眼巴巴的看着蔚绯珩,巴望着自家殿下能就此明白回归正道,别耽在美色这条没有前途的岔路上。 却只见那人本是舒展明朗的双眉瞬间皱了起来,圆澄的杏眼微眯,薄唇紧抿,就连优美如刀削斧刻,被精雕细琢过的下颌线条也绷的紧紧的。通身散发着毫不掩饰的躁狂烦郁气息,透出了平日里少见的阴鸷和执拗。 他看着蔚戊的双眼,霸道而不容反驳,一字一字无比清晰的缓慢道:“她,我的,不许碰。” ……所以,想要偷摸宰掉这女人怕是行不通的。 蔚戊瞬间领会了主子的意思,忍不住一声长叹,略微犹豫,还是苦口婆心的劝道:“可是主子,万一她要对您不利……” 蔚绯珩眉尖一蹙,摇了摇头。却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轻声道:“暖。” 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却将蔚戊直接镇在了那里,有些不可置信的抬手虚指了黎音问道:“主子你你……你是说……因为她?!就她?!” 大惊之下的蔚戊也顾不得什么,直勾勾的盯着缩在主子身后只露出双眼好奇看着自己的黎音,不住地打量,忍不住连连摇头。 就这么个弱弱的好似一指头就能戳死的软包子,能解决主子身上无数太医神医…加上慧悟老秃驴都束手无策的,娘胎里带出来的心寒之症?!骗人的吧?! 该不会是主子为了让他和其他几个兄弟们打消踅摸机会悄悄弄死她的心思,特意编的理由吧? 蔚戊眼中的怀疑神色实在太过明显,蔚绯珩微微蹙眉,犹豫片刻后,他抓起蔚戊的一只手按在心口处,微垂着眸,眼角都在抑制不住的跳动,强行压抑着让一个男人的手和自己亲密相贴带来的,浑身像爬了无数虫蚁一般的别扭烦躁之感和生切了蔚戊这只手的冲动,冷冷道:“暖的。” 蔚戊愣愣的,手掌贴在蔚绯珩胸口,半晌才反应过来,仔细体味一下之后,就跟被电了一下般倏地跳了起来,惊呼道:“居然……真的不凉!” 大惊之下,手还贴在上面蹭了蹭。 蔚绯珩黑着脸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眼神冷飕飕的如飙着利刃,凶狠的盯着蔚戊,低喝道:“滚出去,取衣裳,药。” “是!” 蔚戊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应了一声,一转身撒丫子就跑。再不赶紧滚出主子的视线,他毫不怀疑自己宝贵的白皙的灵活的……左手,会被主子毫不留情的一刀剁掉。 黎音在后面看得憋笑,但在蔚绯珩转过身来后立刻便收敛眉目,一副古井无波老实本分的模样,只从嘴角压不下去的可疑弧度上泄露出几分。 蔚绯珩哪里看不出来,一张俊脸更是黑的像炭,却终究是没说她什么,只再是木讷的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毫不掩饰的不悦。 黎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从他手里抽出自己发痒的爪子调皮的按在他心口处上下摩挲,学着蔚戊的腔调故作讶然的惊叫道:“居然真的不凉诶。” 眼见着蔚绯珩一双星眸都眯了起来,透出几分暴戾和阴郁,像似下一刻就会爆发出来,无情的摧毁一切令他不愉的人事物,但她此刻却也不知为何,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更是笑的不能自已,心里暖洋洋的。 就好似,她早已经与他一同生活了很久一般的熟稔与任性,会从心底里的相信亲近他,知道自己所有的调皮,甚或堪称大逆不道的举动都会被他毫不保留的包容。 只笑着笑着,她便忍不住微微僵住。手下隔着他一层温凉肌肤的,是他心脏的跳动,那有些微弱的,像是随时都会消失的搏动,哪里像是一个刚及加冠之龄,正是最有活力的年纪的青年所该有的…… 而这一处……于她感觉仅仅是能勉强称得上温凉的触感,相比于他身上别处的火热温度,甚至可说得 分卷阅读189 上是冷的……就连这样,都能让方才出去的那人大喜过望的咋呼着说是不凉…… 那以往的时候,他的心口,该有多冷? 黎音抚在他胸口上的手掌微微颤抖,眼帘轻垂,纤长的羽睫扑朔,透出些许怜惜。 在她脑海中忽而冒出些许模糊的画面。 ……带着面具的少年,面具后的双眼紧紧盯着她颈间横亘着的一道深得骇人的伤口,动作轻柔的抱着她,像是小心的保护又像是禁锢。 ‘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每一幅画面,每一句话语,都勾动着她心底最深处的情绪,那像是藏在灵魂中的悸动,惹得她心尖都在颤。 黎音后退了几步,双手按紧头侧,一张脸面色逐渐苍白,缓缓蹲下身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脑海中骤然而来的剧烈疼痛,像是有一把烧红的烙铁在里面发狂的搅。 ……劫之具象。 被寒意化作的层层冰晶包裹着的,不住挣扎的少年。 金色的符文光海…… ‘找到他。’ …… “黎音,黎音!” 蔚绯珩同样的蹲下身,拉开了她力道大得恨不能直接将颅骨按碎的双手,焦急的一声声低唤。 他不知她怎会突然如此,那一双眼中此刻一片空茫,黯然无光,像是被人抽空了灵魂与思想,眼底明明暗暗的闪烁着妖异的苍空青碧色。 黎音抬眼凝视着他,嘴角弯着的弧度似哭似笑,偏生一对瞳孔却是失焦涣散的:“绯绯……找到你了。” 短短的一句话,像是耗去了她全部的意志力,如释重负的欣喜,混杂着焦虑恐惧和担忧,复杂的让人心惊。 “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她凝着他,有丝丝血液涌出,自唇角一滴滴滑落,像似根本不会凝结。殷红的不正常的色泽,光线下甚至带出隐约的琉璃样的华彩,艳烈的如同三途河畔盛放的曼殊沙华,燃尽了生命一般,才得以完完整整的,坚定不移的吐出这样一句话。 她眼中闪烁的青碧色光彩一瞬黯寂,双目微阖,身子软软的瘫在他的怀里,已是晕了过去。 蔚绯珩呆怔的抱着怀中软绵的娇躯,她晕迷前这最后一句话在脑海中不住激荡,撞击的那些被慧悟作法封住的记忆都有了些不稳。 黎音拼尽一切才说出的本不该出现在这世界中的一句话,像是打破了一层无形的壁障。在这一刻,他眼前似是浮现了金色斑驳的破碎残片,不断的碎裂重组,虚妄的幻象一般仅只一瞬便消失不见。 他低头看着黎音苍白的脸,指尖微颤的去抹她唇边的血迹,却在触到的一刹便浑身一震,感受到一丝像是从灵魂深处泛出的刺痛,不由自主的收回了手。指腹处的肌肤如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现出一抹焦黑,转瞬即逝。 他看着已经平滑一如以往的指尖,看着上面甚至还有的一层薄茧,陷入沉思。 身后外室传来不加掩饰的脚步声,噼噼啪啪的停在了浴室门口,将他从思绪中惊醒。紧了紧怀中抱着的人,蔚绯珩淡淡出声道:“进。” 捧着两件厚衣裳外带指间夹着数个小药瓶的蔚戊迈步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室内两人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对。还未及他思考明白是否要开口询问时,蔚绯珩已是一伸手接过了他手上的两件衣裳,一件披在自己身上,一件将黎音包裹得严严实实。 看了眼蔚戊手中尽是些消肿疗治筋骨的药膏,蔚王殿下满意的点点头,扫了他一眼示意他跟上,便抱着黎音向外走去。 蔚戊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盯着自家主子的背影,想问又不敢问,只急得龇牙咧嘴,抓耳挠腮。 正在他这心里挣扎的关口,走在前面的蔚王殿下忽的出声问道:“阿乙呢?” 蔚戊心不在焉,顺着回答道:“二哥在看账,查人,还有这段时间府里各人的出入记录。” “作甚?” “二哥怀疑会否是府里有人向外面传消息,火光为号。” 说到这里,蔚戊又来了精神,接着说道:“主子你不知道,之前你寒症爆发刚晕过去不久,城里一家客栈冒出的火光就烧红半边天了,紧接着这一身夜行衣的姑娘就莫名其妙的潜进来了,没准她和什么人是一伙的……” 蔚绯珩眉毛皱了皱,却也知蔚戊实是关心与他,只低声道:“我有数。” 蔚戊便也不再纠缠,安静的跟着。 直走到主殿中时,似是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笔直站在殿中的一个黑衣男子转过身来。 而在看清那人面目的一刻,蔚绯珩浑身都是狠狠的一震,瞳孔瞬间收缩。 ☆、最后的世界(十三) 一眼看清了主殿中站着的那黑衣男子的面容后,蔚绯珩瞳孔骤缩,少见的表露出了强烈的惊愕情绪,不可置信的失声低喃道:“阿甲……?”你活着……?!b 分卷阅读190 r   但…怎么可能……那年在北原深处,是他亲手埋葬的蔚甲和蔚庚…… 若非是他们两个拼着自身牺牲的保护他,他早已在惊险的逃出沙暴之后便死在那茫茫漠漠的草原,被那些北原人的士兵当成绝佳的战利品…… 当时他悲痛又害怕的,抱着他们的尸体守了整整三天,只盼望着他们能重新活过来,却一天比一天失望,直至最后绝望的不得不相信,他们真的死了…… 可现如今,一个早就被确认了死亡的人,却以他最为熟悉的模样,好似从未离开过似的出现在他面前,叫他怎能不惊。 只短暂的惊讶过后,他却是第一时间的略微偏过头,去观察蔚戊的神情。 若蔚戊也觉惊讶,那么眼前的蔚甲……蔚绯珩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然而,蔚戊的神色却只是略带欣喜,毫无讶异之情,龇着一口白生生的牙齿笑眯眯的打招呼道:“大哥,你回来啦。” 语气神情皆是无比的自然,就像只是时隔不过数天便见到了外出办事方才归家的兄弟。 怎会如此…… 蔚绯珩的双眉深深皱起,不可抑止的流露些许茫然。 蔚甲蔚庚的事情,他在出了草原清醒之后便同那时天干十二个中余下的九人尽数说了,就连那立在城外将军冢之中的衣冠冢,还是蔚乙和蔚戊经手操办……甚至,因临近他们的忌日,前天他才同蔚乙蔚戊提过要去祭奠一番…… 如此刻这般情形,无论如何也说之不通! “阿甲见过主子。” 大殿中央,那气质儒雅,面上始终带着几分和柔如风的笑意的男子单膝叩地行礼,神色恭敬。只在看见蔚绯珩怀中包裹严密的如同蚕茧样的黎音时,双眉微不可见的一蹙即舒。 蔚绯珩心念电转,面上却依然麻木淡漠,惊愕的情绪尽数收敛。身后蔚戊那完全不合常理的反应让他一时间不愿轻举妄动,仔细观察着眼前的蔚甲,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只略微颔首,模棱两可的问道:“事情如何?” “不出主子所料,”蔚甲直起身,淡笑着回答道:“那北原二王子果然野心勃勃又极为冲动,属下不过挑拨几句,他便当真下毒害死了北原王,如今草原各部激战,形式极为混乱。” “……做得好。”蔚绯珩微微点头,心里却彷如掠起了惊涛骇浪。 派人潜进北原并寻那位最受宠又有野心,冲动易怒且如养不熟的白眼狼一样的北原二王子进行挑拨……这的确是他在三年前定下的主意,可在当时他选定的人,是蔚丁。 ……而前段时间才与他通了信汇报任务进度情况很是顺利的人……也是蔚丁。 “还是主子的计谋好,属下潜进北原之后也都是按照计划行事的。” 蔚甲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谦逊而忠耿的模样,一如多年之前,蔚绯珩还小时,他便是这样一丝不苟又极为恭敬的对待主子,从无僭越。 蔚绯珩垂眸不语,神情不变,抱着黎音的手却是微紧,逐渐陷进那一层柔软的厚衣中。 身后蔚戊却颇为兴奋,径自走到蔚甲身边,毫无防备,嘻嘻笑着赞道:“那也是有大哥你的功劳的,潜入三年不仅没被发现还能在这短短时间里成为二王子的心腹,要是我那就万万做不来啦。” 蔚甲笑着轻轻在自家弟弟头上敲了一记,有些宠溺也有些责怪的微微摇头叹息:“如你这般跳脱性子,确实不适合做这事,一点耐性也没有,也就是主子能这么一直容着你了。” 蔚戊捂着额头瘪着嘴,颇有种不服气要出去做过一场的意味,但他看着蔚甲的目光,却始终是孺慕而尊敬的。 就像是,蔚甲当真是活生生的,一直陪伴了他们这几年的成长,从来不曾消失过。 深深的疑惑埋在心底,蔚绯珩缓缓近前几步道:“蔚丁,蔚庚……” 他的语气平淡木讷,真正的心绪不显露分毫,像似只是不经意的想起,又不经意的提出,眼帘微垂,像只是看着怀中的黎音,实际上确是牢牢关注着蔚甲和蔚戊的任何一点变化。 出乎预料的,在听闻他念出这两个名字之后,两人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些许哀伤,嘴唇蠕动着没有说话。 蔚甲叹息一声,强自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反而是上前来和声安慰蔚绯珩道:“主子又想他们了?再过两日,也到日子去看看他们……能一直被主子十年如一日的记着,想来他们若是有灵,也会觉着欣慰高兴的。” 蔚绯珩心中震动已极,沉默片刻后却是径直转身向着寝卧走去。 蔚甲蔚戊只以为他是乍然想到已故的两个兄弟心中难受,便也只沉默着跟在他身后。 但眼见蔚绯珩即将步入寝殿,却始终抱着黎音不曾松手时,蔚甲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主子,这位姑娘……” 蔚绯珩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淡淡回道:“我的。” 随即便不待蔚甲再说什么,回身腾出手接过蔚戊手中的药瓶,径自走了进去。 再是心中疑惑 分卷阅读191 犹豫,蔚甲和蔚戊也只停步在了寝殿外室,没有跟进去。直到内室的雕花木门在眼前缓缓合上,蔚甲才拉着蔚戊走到一边,有些疑惑担忧的问道:“那女子,主子竟对她如此重视和信任……她是什么人?来历可是清白可靠的吗?” 问出这几句话时,蔚甲一面思虑着,一双眼眸微微亮起,略有一分期待的道:“若这女子可信,倒是件好事。主子对每个女子都要细细查看,但只要是不符合他标准的,定是再不会多看一眼……如今都加冠了,府里还没能出个小主子,难得能有个主子看得上且还愿意亲近的女子。” 连寝卧内室都让进了,还是亲自抱进去的……就连他们几个蔚字的兄弟都鲜少获准进去过,被主子嫌弃是扰了他清净的。 蔚甲这边正盘算着,眼睛越来越亮,几乎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王府中兴许能接连多出好几个小主子的美好前景中,骤一回神,却见蔚戊一张脸几乎拧成了苦瓜,欲言又止。 见他看了过来,蔚戊才犹犹豫豫的开口,吐出一道晴天霹雳:“那女人……目前来历不明。” 一开了口,蔚戊便又顺畅起来,巴巴的将来龙去脉尽数如竹筒倒豆子般倒了个干干净净:“那女子今晚上不知怎么潜进来的,都没被人发现,我守在外边都没听见一点动静……谁知道她是使了什么妖法,把主子迷的五迷三道的……你进来的晚,她又被主子包的严,也没看见,这姑娘身上可是一整套的夜行衣!” 蔚甲闻言大惊,顾不得再说什么,迈步就想去敲内室的门,好好劝说主子莫耽美色,别是惹了条美女蛇进去,就被蔚戊一把抓住了手臂拉了回来,不由压低了声音怒道: “你作甚?当务之急是该去劝劝主子!” “你等等,”蔚戊紧紧抓着他不松手,小声道:“你当我没劝过?主子说他心里有数,更何况……” 蔚戊略一犹豫,想起当时手心触摸到主子心口处确是比以往高的多的温度,咬了咬牙还是作保道:“那女子似乎能治主子的心寒之症。” 蔚甲惊住,呆愣道:“你……你说什么?” 蔚戊叹了口气道:“我原也是不信的,但亲手感受了,做不得假……再加上主子自小就像是找人一样的,慧悟老秃驴说过,主子总归会遇见有缘人,兴许这女人就是。” 蔚甲怔怔看着紧闭的屋门,心下也忍不住生出些许奢望来。 天色渐亮,蔚甲不放心的想要守在外室,却被蔚戊打发回去休息。毕竟蔚甲是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的,已经许久没合过眼。 待蔚甲离开之后,蔚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竖着耳朵听着内室动静,一旦有什么不对立刻就能冲进去。 殿外走来一名侍卫,蔚戊回头看了一眼,便走了过去听那侍卫禀报:“从京城来的人已经到了幽州地界,据说是带着圣旨的。” 外间中蔚甲蔚戊的争论声音压的低,传入内室中时并不明显。蔚绯珩也没过多在意,只将昏睡不醒的黎音轻轻放在榻上,看着她有些苍白却沉静的睡颜,默默回想研究着方才在主殿见到蔚甲之后的任何一点细节。 他能确信,当时的蔚甲,就是活生生的人,而蔚戊的反应……也同面对其他兄弟时差不多,甚至,他对蔚甲的孺慕和尊敬,一如十年以前…那样的情绪,做不了假。 ……可若说蔚甲真的活过来,那么为何自己不知?前段时间与他通信的蔚丁,又该作何解释? 蔚绯珩双眉紧蹙,百思不得其解。床榻上的黎音却就在此时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嘤咛,缓缓睁眼醒了过来。 ☆、最后的世界(十四) 发现床上的黎音醒了过来,蔚绯珩眉梢微扬,凑上前一点动作轻柔的将她扶抱起来,甚至不自觉的略微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让她能窝的更舒适些,柔声问道:“醒了?哪里难受?” 黎音抬头看着他,目光有些迷茫,片刻后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小声道:“渴。” 蔚绯珩点点头,将她又轻轻放躺回床上,起身去桌边倒了杯水给她,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喝完,冲他摇头示意不要了,才接回杯子放回去。回身倚坐在榻上,重新将她揽进怀里,拉起她的手臂扯开衣袖,取了药膏在上面涂抹,动作和缓细致,心思却已是再度飘回到蔚甲身上。 黎音一面任由他给自己上药,一面回想着自己昏迷前是发生了什么,却只觉像是被困在一团迷雾之中,只记得自己似是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语,却不得明晰。 抬头看了蔚绯珩一眼,她忍不住问他道:“我昏迷前……有没有说什么?” 蔚绯珩手上动作一顿,幽黑的双眼定定凝视着她,浮现脑海的,却是她唇边染血,妖冶艳烈的模样。 指尖好似再度浮现出那如同被腐蚀了一般的刺痛,蔚绯珩搓了搓指尖,按着她的话语,一字一字的复述道:“你说,找到我了…绝对,不会让我死。” 绝不会让他死…… 黎音怔怔的,不自觉的抬手轻轻按住脐下丹田 分卷阅读192 的位置,只觉这句话,隐隐的好似勾动了什么。她默默的,一遍又一遍的念着,终于勾起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妖丹……禁锢…… 黎音微微一愣,隐然觉得,似乎有什么将被想起。但只这一瞬的思绪岔开,这道念头已然消逝。却终归留下一道痕迹:七岁时那句‘整个世界,都是假的’,以及引起她这一感觉的缘由。 完好的那只手紧紧攥住了蔚绯珩的衣襟,生怕再度不由自主的遗忘,她有些急切的问道:“绯绯,我且问你,你早该知道,皇室对你蔚王一脉乃是欲除之而后快的心思,为何你始终都不曾如何多加防备,是……另有所图吗?” “并非,”蔚绯珩将手上药膏擦去,瓶瓶罐罐尽数收在一边,漫不经心道:“因为……”忠义……? 他不急不缓的开口,但话才出口一半便忍不住一愣,将剩下的那两个字咽了回去,星眸中掠上些许迷茫,只觉得似乎不该如此。 以往时他也偶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但念头只是在多做防备甚至积攒力量最终篡位上一转便消失无影,反而是只剩下‘为全忠义’这在此刻于他眼中无比可笑的四个字占据了全部心绪。 几如被鬼迷了心窍般,生生的被遮盖住了他的其余念头,强制烙印下忠义至上,绝不反抗的印记一样,无比的生硬奇怪,不合情理。 只偏偏,在今日之前,他根本无法察觉出任何的不对劲。 见蔚绯珩凝眉细思,神色渐疑,黎音双眼一亮,撑着身子又往上爬了爬,凑近他问道:“你也觉得不对劲是不是?这世界好像很奇怪,自见了你之后,我越发觉得有些东西好似与以往不一样,错乱了似的……又或者,我以前…被什么东西蒙蔽了?总觉得念头并不通达。” 蔚绯珩略一扬眉,回想着记忆中被自己亲手葬下,如今却能好端端的站在他眼前,且完全没有引起蔚戊异样反应的蔚甲,薄唇微启正欲回话,内室的门却忽然被敲响。 随之而来的,是蔚戊像似有些哭笑不得的声音,压低了生怕引起他过多注意一般的道:“主子,有圣旨……说是…要给您赐婚。” ……赐婚? 内室中两人闻言皆是一愣,黎音更是忍不住蹙眉。 当初她从京城出来之前,死人脸的确说了请圣上赐婚的话,但那前提分明是自己潜入王府失败,不得不灰溜溜的回京。 怎会在现在……? 门外的蔚戊略等了等,见屋内主子似乎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便继续说道:“那圣旨上说太傅黎和的二女儿黎昭品性才情什么都好,要赐给主子做正妃,如今宣读圣旨的人已经到了幽州地界,估计今儿个午时左右就能进幽城。” 屋里依然是沉默,蔚戊胆子逐渐大起来,想着那狗皇帝竟然还想插手主子的婚事,说不准就是让那什么黎昭来监视的,不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撇了撇嘴,恨恨的磨着牙怂恿道:“主子,咱把那钦差整死吧?山高皇帝远,没收到圣旨就不用听他的了吧……毕竟咱幽州这边还打着仗呢,一个不小心没看住,那钦差被什么山贼或者北原人弄死了都是很可能的嘛。” 蔚戊一脸期待眼巴巴的盯着紧闭的屋门,半晌,却始终没得到回应,忍不住有些疑惑,讶异的试探着小声道:“主子?” 屋里终于有了反应,却只听得蔚王殿下明显是挟着不耐和烦躁的声音敷衍的道:“叫他滚。” 直截了当,连个理由都不找。 内室中的黎音只在听到蔚戊口中说到的“黎昭”这两字后便彻底呆住了,一时只觉思绪无比凌乱。 蔚绯珩看着怀中双目空茫神情中带着不可置信的黎音,轻声问道:“怎么了?” 黎音微微醒过神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出京前死人脸说过的话毫不隐瞒的告诉了他。 蔚绯珩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她同自己一样……这种好似事情尽数错乱了一样的感觉…… 乍然想起之前在浴室中时,黎音昏迷之后,在他眼前如同幻象般闪过的,不住破碎重组的淡金色碎片,蔚绯珩双眼微眯,越发觉得事情多有古怪,凡理解释不清。 ……也许蔚甲的‘死而复生’,并且居然将蔚丁完全取代,也与此有关。 “成婚吗……?”蔚绯珩口中低念,目光不自觉的凝着一边尚有些失魂落魄似的黎音,心中一动。 无论是蔚甲,还是改了主意的圣旨,都是在他与黎音见面之后。 如今细想,虽说他的每层记忆中末尾处都有黎音,但却尽是模糊不清的,并且他完全确信,无论是‘哪一世’,他都没能如今日这般真切的找到她,看到她。 如果事情确如这般猜想,那么,仅仅是找到她,短暂的待在一起,便像是跳脱了什么枷锁,发觉了许多以往无法察觉的异样……若是他能将她就这样留在身边,更久,更深的接触…… 更甚是,他可以,彻底拥有她。 想到此处,蔚绯珩心口涌上一股热意,直灼的他躁动不已,喉间干渴,忍不住一把抓起黎音的手,在她愕 分卷阅读193 然的目光中语声坚定沉稳,咬字清晰的道:“你,嫁我。” 他的目光坦诚而热烈,灼灼的直视着她。 分明在身后还有不小的空间,黎音却觉得自己像是被逼在了死角中的小兽样忍不住瑟瑟发抖,而他却如猫戏老鼠般缓慢而优雅的逐步逼近,随时都可能将她吞吃入腹。 黎音呆愣着,被他用这简短的三个字砸得浑身都有了些发软,像似沸水煮过的虾一般泛起浅浅的粉,一时没有回应,微微向后瑟缩。 蔚绯珩却是不依不饶,抓着她的手略一用力,将她退开些的身子紧紧的扣了回来,另一手攫起她的下巴,不容逃避的四目相对,轻吸了口气,一字一字的重复道:“音音,嫁我。” 那双深邃墨染的双眸如有魔力,将她整个的缩小了装进去。黎音身子轻颤,目光却忽的扫到他已然红到彻底的耳朵,感受到他压抑着的,略微急促的呼吸……忽而的意识到,他其实也是有些羞涩的。 鬼使神差的,黎音咬着唇瓣轻轻点头。 蔚绯珩的眼眸一瞬亮如星火,骤然醒神察觉到自己干了什么的黎音脸颊倏然窜红,但对着他的视线,却又不服气似的,恶狠狠的道:“是你先要娶我的,那你也是我的了,再不许觊觎别人了。” 所有被教导的女儿家该有的矜持小意在这一刻统统喂了狗。但黎音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好像她本来就是一个完全不会在意什么三从四德之类鬼玩意的人。只心里终归忍不住升起些微的忐忑。 蔚绯珩的反应出乎她的预料,没有丝毫的不悦,点点头闷闷的低笑出声,轻轻道:“好…剩下的,交给我。” 既已决定了要娶了黎音,圣旨赐婚便是个不错的名头。蔚绯珩思虑片刻后走出内室叫回了正寻思着如何让钦差活着滚回去的蔚戊,让他吩咐下去放那钦差过来,他要接旨。 无视了蔚戊一脸的惊悚好奇,蔚绯珩只吩咐了他看好京城的动静,余下的事情却只叫了蔚乙去做,直让蔚戊一颗心好奇的如同被一百只幼弱的猫爪抓挠挑弄了一般难受。 可偏偏,无论他如何询问,直来直去还是拐弯抹角都得不到一星半点回答。最可气的还是蔚乙,每次听了他的问题,都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嘴脸,学着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颤颤着声音,慢悠悠的道:“半个月后,你就能知道啦。” ☆、最后的世界(十五) 圣旨赐婚的事情很快在幽城传开,进而潮水般蔓延了整个幽和二州,连同着京城一边,不过半个月,整个大丰朝都知晓了蔚王殿下即将成婚,而蔚王妃则是太傅黎大人的嫡幼.女黎昭。 在蔚王一脉的守护下过了数十年安稳日子的百姓尽皆发自真心的祝愿王府后继有人,好能够继续守住边境,使民生安泰。 然而,就在整个幽城都已经跟着披红挂彩,百姓津津乐道,等着在蔚王大婚之日去城门迎亲时凑凑热闹,沾沾喜气时,从京城中传出来的一道消息直如晴天霹雳般,让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傻在了那里。 准蔚王妃黎昭,因为不愿来幽州这等偏远蛮荒之地,又害怕蔚王当真如传闻中那般嗜血凶残,居然在这即将大婚之际……逃婚了。 据传,心高气傲的蔚王殿下,在听闻了这个消息时气怒攻心,生生的吐了一口血,但却还是大度的不予追究,只说道:“既然黎二姑娘看不上本王,本王自然不会勉强。” 而在当日,不长眼睛的再度来骚扰幽城的北原人便倒了血霉,尽数埋骨在城墙之下,一颗颗人头堆成了小塔。 明了这消息的人,鸣不平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但这事却还有一点绕不过去的:圣旨怎么办? 且不说那‘准王妃’已经不知是逃到了哪去,失踪好多日了,就算能在婚期之前找回来,难道还要强压着过去?那不是把蔚王的脸皮扯下来再扔到脚底下狠狠的踩?皇上不是一向宠信蔚王才会赐婚么? 此番言论甚嚣尘上,巷里巷外的百姓茶余饭后津津有味的谈论,直到蔚王殿下上了一道折子。 黎昭他是不会娶的,但是既然圣上赐了婚,蔚王一脉又数十年如一日的忠于皇室,自然不会抗旨。因而取了折中之法:听闻黎太傅另有一长女名为黎音,尚未婚配,他想娶她。 折子很快被批复下来,圣上御笔朱批:准。 而后,另下了一道圣旨,赐婚太傅黎和长女黎音与蔚王,足见蔚王依然盛宠优渥,与皇帝君臣相和。 被蔚王殿下当做抱枕的黎音听闻了全部来龙去脉之后微张着嘴半晌没能合上,好笑之余也忍不住有些担忧的问他道:“黎昭……你…你没伤害她吧……?” 蔚绯珩半倚在榻上晒太阳,微眯着眼睛似在小憩,一只手似有若无的顺着小抱枕柔顺的发丝,漫不经心道:“没伤,扣着……到时候放走。” 黎音便也略微放下心来,没再多问,安心趴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暖融融的日光将身体完全笼罩,惹得她有些昏昏欲睡。 蔚绯珩伸 分卷阅读194 手捞了一下她快要掉下去的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抚入睡一般。片刻之后,她却真的就这么睡了过去。 许是窝在蔚绯珩身上的原因,这次的梦不再是以往重复过很多次的,那像是有另一个她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模模糊糊的话语,而是杂乱无章的片段。并且,她梦到了他。 梦里的自己像是会仙术,多数时候手指一碰便能做到许多事情,并且梦里的她性子更为跳脱,生拉硬拽的扯着蔚绯珩去了许多地方,见到了许多人。 这梦的感觉如此真实,就好像她确实经历过的,甚至其中许多她都还记得名字似的。 “就是你记得的啊,”其中一个长身如玉,温润和雅的青年淡笑着看着她,不疾不徐的道:“你在这里,能学会琴棋书画,可都是依靠的我啊。” 见黎音有些疑惑的模样,青年依旧是笑眯眯的,出口的话却不留情面:“恕我直言,除了琵琶这一乐器,琴棋书画四门,你的天赋实如朽木一般,连初初都比不上的。” 黎音依旧迷茫,她只能记得这人名为轩离笙,甚至他口中的‘初初’也让她觉得熟悉,但她想不起来。 轩离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微微叹息道:“快些想起来吧,那位大人可是对你寄予厚望……你能有这么多的魂力,可都是那位大人‘喂’出来的。用我,还有他们。”他伸手指了指旁边,黎音顺着看过去,原本空濛如笼灰雾的空处显出两个人影。 一个是猫女模样,相貌精致的人类女孩,一个是一身青灰衣袍,面色白净,贼眉鼠眼的书生。 但这两人,便明显与轩离笙不同。若说轩离笙除了身影略显虚幻,神情举止皆与常人一般无二,那这对神情呆滞的男女便更像是死物,缺了那分灵性。 轩离笙见她神情便知她心思,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椅子,悠闲的向上一靠,云淡风轻的道:“他们与我不同,灵智是早被磨灭了的……你的魂力也已经耗费很多了,现下是我在撑着,但也快要魂飞魄散了。你还要记得,小心……” 要小心谁,他还未及说得明白,就好似被人狠狠的推了一下,本就虚幻的身影更浅淡了些,她最后只听到他似乎低低的叹息了一声,便忽然清醒了过来。 一睁眼,便发现自己依然是蜷缩在蔚绯珩怀里的,一动不曾动过。抬眼望望天色,日头都未偏移,她似乎只睡了一小会。 张口想要同他说说方才那奇怪的梦境,话才到了嘴边便吐不出去了,好似只是这一会,那梦境已然模糊的记不清了。 …… 大婚当日,黎音一早便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摆弄,然后便被蔚绯珩送到了停在城外的,从京城远道而来的蔚王妃的车架中,替换了装扮成她模样的蔚癸。 她不知晓蔚绯珩是怎么做到的,能让黎太傅和死人脸都不置一词,认了蔚癸代替她从京城一路到了幽城外面,却也不想追究。她只是顺从他的安排,坐进那车架,再被他一身喜服,珍而重之的亲自从城门口迎进了蔚王府。 仅不到一天时间,她从这已经生活了一个月,逐渐觉得比太傅府更让她觉得熟悉和自在的府中出去再回来,坐在撒了帐的喜床上,竟就已成了这里的女主人,让她忍不住感到一阵恍惚。 她就那么呆呆的坐在那,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喜婆叭叭的讲着一堆一堆的规矩,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似乎听进去了,却又在转瞬便忘了个干净。那喜婆也不管她像似有些神思不属的模样,生怕讲解的不够细致般,从怀中又摸出了一本小册子,其上图画笔触上色尽皆精致,却是一对对男女赤.身裸.体的纠缠在一块,打架一样凶狠。 蔚绯珩喝了几杯清酒应付了外面的宾客,沐浴更衣后进来时喜婆方才退出去。他只一眼便见黎音正捧着一本画册在看,神情似有些委屈又有些纠结害怕。 他心里一紧,怕她是受了什么委屈,连忙抢上几步,才待要开口询问,余光扫到那画册的内容,顿时便僵在那里。目光灼灼的盯着黎音,喉间微滚,胸臆间的热意倏然间流窜全身。 压抑着心底的冲动,他抽走了她手中的册子丢在一边,倒了合卺酒递给她。 黎音接过来,按着隐约的一点印象,与他交杯喝了,又吃了个没煮熟的饺子,欲言又止片刻,终于还是在蔚绯珩解她衣服的时候忍不住了。 她一手揪着自己的衣裳,一手推着他的胸膛不让他靠近,怕的声音都在颤:“不要,绯绯,别欺负我。” 蔚绯珩低笑,当真顺了她的意停下手,却转而脱下了身上的中衣亵裤,一伸手将她捞进怀里,暧昧的轻轻含着她小巧的耳垂,声音有些模糊:“怎么了?” 黎音被他挑弄的浑身发软,没力气挣扎,只伸手指着被他丢在地上的画册,委屈道:“喜婆说要按那画上的做,可是里面的……”和她以往朦胧的认知好像不一样啊…… 黎音犹豫了一下该怎么说,却没能找到合适的词,最后抬眼看他,认真的要求道:“你不能像那里面的一样咬我,打我屁.股。” 分卷阅读195 蔚绯珩忍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双手已是趁她不注意时溜进了衣内,四处探寻着每一处能让她感到欢愉的地方,面上神色却是无比的严肃认真的承诺道:“不咬你,不打你。” 他手上有些薄茧,落在娇嫩的胸前软肉上有些刺疼,又有些说不上来的痒。黎音浑身都有些虚软,随着他的动作腾起一阵阵陌生的酥麻火热,像是舒服,却又有些难耐。想要他停下,又似乎想要更多。浑浑噩噩的直到感觉浑身都是一凉,又是一热,她已经被蔚绯珩剥光紧紧的压在身下,被迫承受他身上火烫的像要将她烤化了再融进身体一样的温度。 可他心口处却依然是凉的。 分不清明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黎音仰起脸轻轻贴了上去,鬼使神差的轻吻,探出小舌有些怜惜心疼的舔舐。 想要他这里更暖一点,一点点也好。 她的动作太过温柔,蔚绯珩身子一僵,紧接着却是越来越烫。再也忍不下去,双手分开两管细白的长腿,早已蓄势待发的根源寻到了惦念许久的幽谷。 牡丹滴露,稠似蜜浆。 蔚绯珩低头向下攫住她的双唇,唇齿间低喃安抚道:“乖,忍忍。” 黎音迷糊的回应他的亲吻,下一刻就感到他腰身猛的下沉,一柄利刃披荆斩棘的将她贯穿。所有的痛呼低吟都被他吞进了腹中。 忍着紧绞的力道刺.激,蔚绯珩停着,亲吻柔抚直至她渐渐放松,逐渐动作起来。 红烛泪落,幔纱帐影融为一团。 ☆、最后的世界(十六) 黎音是被饿醒的。 不用睁眼她都知道自己定然又是团成了团蜷缩在蔚绯珩怀里的。似乎他自己也知道心口相比他处还是凉的,因而刻意的避开了些,只将自己当成一个热源供黎音倚靠。 深秋的天气,屋里摆着火盆原也不冷,被窝里又有蔚绯珩时刻提供热量,黎音浑身暖融融的一点也不想起来。 窗外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并着明亮的光线透过纱幔映进来,隔着眼皮也能知晓天色如何。她微拧着眉,闭着眼睛继续往他怀里蹭,蹭着蹭着居然真的让她就这么又睡了过去。 一番回笼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黎音再度被饿醒过来时,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连腹中都好似有些抽抽着难受。 唇上贴覆上一片柔软,黎音睁开眼睛,面前是蔚绯珩放大的俊脸,那一双黢黑的眸子专注的像是能将她吸进去,里面盛满了笑意。 唇齿厮磨片刻,黎音的肚子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低叫。蔚绯珩忍不住闷闷的笑,勉强压下心底升腾的欲望,起身随意披上一件中衣,随即隔着被子将她裹成一点也不会被凉到的蚕蛹状扶抱起来,疏懒道:“贪睡。” 黎音伸手死死按着肚子,有些羞窘的道:“绯绯,我好饿。” 自小她便比常人能吃,如同根本不会饱似的,多少她都吃的下,但相对的,她的饿感也很轻,似乎就算不吃也绝不会饿死……如今日这般明显的饥饿实是她从小至大十多年来的第一次。 蔚绯珩伸手摸摸她的小脸,应了一声便先穿好了衣裳出去命人摆膳,黎音盯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纠结于自己像似完全控制不住,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想法和深沉的食欲:似乎,绯绯会比任何所谓的美食都更加好吃。 那‘吃’的含义,是尽数拆吞入腹,为了填饱肚子的生理性动作。 微微蹙眉,黎音压下这有些荒唐的想法,将之归咎于是自己昨日吃得太少,又被蔚绯珩压着欺负了一整晚,太饿以至出现了幻觉。 …… 成婚之后的日子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无论是对她还是蔚绯珩来说,似乎他们早已有了世间至深,万刃割磨也削切不断的紧密联系,而身体上的亲密只是更为直观的表现。 或许还有些,是蔚绯珩明显对她更加的纵容,爱昵,恨不能将她捧在手心里时时刻刻都带着的心思,无论去哪……只除了,幽城的西城墙——直面北原的,时不时便会受到骚扰的那一面。 黎音窝在内室的榻上,缠裹在被子中。 榻边的窗牖正是面对着西面的,此刻大开着,簌簌的秋风一缕一缕的溜进来,带着丝丝绵绵的凉意试图侵进被中。黎音呆呆的看着窗外,神情迷茫,双耳捕捉着每一点从西墙方向隐约传来的喧嚣,心里暗自盘算着,距离蔚绯珩亲自上城墙坐镇已是过了多久。 她一面唾弃自己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就被蔚绯珩宠得像是眼里只剩主人的小宠物了,没出息的只想每天窝在他身上被顺毛捧着,一面却还乐在其中的默默计算他大概还有多久能回来,狗腿子的不行。 直到到了午膳时间,她才从榻上下来。待蔚癸端了吃食进来伺候她用完,便又缩回原位,裹紧被子正对窗外,一面听着一面发呆。 蔚癸见怪不怪,只无声的向黎音行了一礼,便自顾收拾了桌子,端着东西走了出去。 却在打开房门之际,忽的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边经过。 分卷阅读196 蔚癸顿时神情一凛,迅速转身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然而,眼前的屋子完全没有变化,依然只有黎音一个人背对着她望着窗外。 蔚癸有些疑惑,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小心而谨慎的在屋中略略走了一圈,不放过丝毫蛛丝马迹的看了几遍,却没能发现任何异样。看了眼始终发着呆的女主子,犹豫片刻,蔚癸还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但却在放下东西后便紧紧贴在门边,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黎音双手扒着被沿,看着窗外天色突变,乌云汇卷,莫名觉得似乎哪里有些奇怪,逐渐的醒过神来,不由蹙了蹙眉。 好像……又是那种,整个世界都被隔开的孤寂安静。静的甚至有些诡异,只偏偏她此刻神思如被压困,反应比以往迟钝数倍不止。 许是数息,又许是数个时辰,许久的茫然,黎音悚然一惊,一把掀开了身上柔软锦被,下意识的转过身去。 黎昭笑意盈盈,安静淑秀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漆黑的眼瞳定定的注视着她,内里氤着迷蒙的暗影,阴谲而诡秘。 见黎音转过身来,她脸上笑意更深,说的话却是阴阳怪气,渗着湿黏冰冷的寒意:“姐姐过得悠闲安泰,让妹妹好生羡慕啊。” 她的声音仿佛有着层层叠叠的虚幻感,让人听着便觉难受。同黎音记忆中那个有些嘴硬心软的傲娇小姑娘完全不同。 黎音的心念转动比之往常慢了几拍,皱着眉看着‘黎昭’,半晌才摇了摇头,有些犹疑道:“你……不是昭昭?你把她怎样了?” 黎昭诡异的神情一僵,随即便似有些不可置信似的嗤了一声道:“你莫不是在这待的傻了?不过是个替身用的投影,不值一提的承载体,何必管她死活?” 似是觉得无趣,她抬眼打量着殿内处处精美雅致的摆设,有些恍惚的低喃:“仅仅是仓促假造出的世界都这么精彩美好……不知外面的大千世界又该有多妙……凭什么,能享受这一切的是你……” 她一转眼,见着黎音尚且有些呆怔的模样,黎昭阴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出一丝皲裂,显的有些狰狞,嘲讽道:“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哪里能比我强上哪怕一点……” 黎昭低垂了眼眸居高临下的看着黎音,眼中如在燃烧着的嫉妒与压抑到了极点的渴望,让她看上去有些癫狂。 有那么一瞬间,黎音以为她要恶狠狠的扑过来,但她却只是微微低头,缓慢的一步步靠近。她的移动,好似划动了原本平静的空间,一层荡漾的涟漪缓缓扩散。在此衬托下,周围的一切都如水中幻境一般让人觉得不真实,好似除了窗边榻前这一对容貌相似的女子,一切都是假的。 黎音怔怔的看着那涟漪,目光不自觉的挪到了门口,心底升起一点明悟。身体中好似有什么被唤醒,原本黑色的瞳仁渐浅,缓缓趋于妖异澄澈的青碧,如被细细琢磨的翡翠,又如骤雨洗过的晴艳苍空,熠熠生辉。 黎昭见状脚步一顿,戏谑冷嘲的笑:“清醒了?” 黎音略有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随即那双嫩白的小手抬起,有些迟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受了一下那无比真实的触感。良久,她像似忽然回过神来一般,缓缓放下手,从榻上舒展了身体,碧翠的双眸漠然无绪的看着与自己直面的女子,轻声道:“黎昭。” 黎昭‘呵’的一声低笑,垂眸不予回应,袖笼中的双手却在不断的狠狠紧握又骤然放松。片刻,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压制下了某种冲动,走上前挨着黎音坐下,双手搭在她肩上,眼中一片诚恳道: “我们融为一体吧。灵魂,记忆,情感……所有的一切……不再是黎昭,也不是黎音,就是完完整整的,全新的,‘我’……是我们最初便应有的情态。” 黎音看也不看她一眼,抬手拂开了她的手,摇头,却在黎昭眼底戾气迸发,咬着牙想要喝问的时候,出声道:“你想杀他。” 黎昭一怔,随即却是一声轻笑,毫不避讳的承认道:“没错,说什么劫之具象,到底不还是一个普通人类?他活着,这整个位面迟早会崩毁,我为什么要给他陪葬?我们若能成功融合在一起,魂力极大增强,绝对足够在磨灭灾劫以后还能活着,那就自由了啊。” 黎音咬着唇,低头看着薄衾上细致的织锦刺绣,手指不自觉的揪紧,低声道:“他是我的寄主。” “那又如何?”黎昭不屑的嗤道:“不过是个灵寄契约而已,以我们融合后的灵魂强度,与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生灵,想要解除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黎音默然不语,只是无比固执而坚定的摇了摇头。黎昭不由蹙眉怒道:“你傻的吗?一个人类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在主天的时候就是,你宁愿伤损根基也要抢夺主导权压制住我,现在居然还要为了他拒绝我?你难道不知道,除掉了他,我们就都能自由了吗?” “自由啊,那是自由啊!”她越说越是控制不住自己,双手按住黎音的肩头用力的摇晃,急促的喘息着低吼道:“我想要自由,这是唯一的机会!玄落现在只有残破的神魂能影响这个 分卷阅读197 世界,就连想要你死都只能安排一个又一个‘意外’,现在就是他最虚弱的时候,才会连我的灵智复苏了都察觉不到……只有融合完整,我们才有机会最终活下来!” “……不。”沉默良久,黎音却只执拗的吐出这一个字。她抿紧了唇,目光移向窗外,低喃道:“融合之后,就不再是我了……一定会有别的办法。”不用伤害他,化去灾劫的办法。 黎昭定定的看着她,咬牙切齿。她没想到黎音居然为了个人类,还是个灾劫的具象,不管不顾的倔强。 她自然也是有私心的……现在的黎音,依然还被玄落压制着,即便意识苏醒也不过是只纸老虎,而她自信自己的意志远远强于黎音,若能劝的黎音心甘情愿,她有八成把握最终新生的意识会以自己为主。 但此刻,黎音不愿,她也依然有六成把握。想要彻底摆脱玄落,不被灾劫磨灭,她只有这一个方法。 咬了咬牙,黎昭身子一倾扑向黎音,身体就如同烧化了的蜡块一般融软变形,拉长的像是一条条滑腻恶心的触手,贴覆在黎音的身上,无可抗拒的向着她体内渗去。 ☆、最后的世界(十七) 幽城的西城墙上,因为蔚王殿下的忽然离去而略微骚乱了一阵,紧接着又很快的平息下来,继续与城外安营扎寨的北原士兵对峙骂战。 偶有资历尚浅的小兵好奇蔚王离开的缘由,但在听闻似乎是蔚王妃生病才引得王爷焦急离去之后便也都会意的笑了笑,同时在心底暗自祝愿王妃早日康复,身康体健才能为殿下延绵子嗣。 蔚王府中此刻却是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多发出一点声音,静的甚至让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蔚癸拖着被行了二十杖刑的身躯跪在宁远堂外,低垂着头,心里有些愧疚和自我怀疑。 自午膳后,她一直都守在门外,确信了没有人进去,期间她还曾试探的敲门,听到了王妃“恩”了一声,便推门查看了一眼,只看到王妃依然裹着薄衾目光定定的望着窗外…… 甚至连晚间她端了膳食进去时,都没能看出丝毫异常。直到她见王妃一直不动,怕她会饿坏肚子,便上前意图劝说几句,但只在接近榻边时,就好似穿破了一层屏障般,眼前情景逐渐破灭,取而代之的是她家王妃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生死不知。 宁远堂的内室屋中烧着地龙,四角都摆着火盆,却依然冷到连随意呼出的一口气都是淡薄的白雾。 蔚绯珩坐在榻边,垂着眸紧紧盯着榻上的黎音,神情麻木呆滞的简直不似生人。而他通身透出的苍冷孤寂,如同笼中时日无多的困兽,煞气凛然欲择人而噬,偏却瞎了眼失了感官寻不到目标。 尽管黎音看上去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甚至呼吸都是平稳的如同仅只是睡熟了,但蔚绯珩却能清晰感受到,原先在她体内只有微末一点的‘异物’,如今却在与她的灵魂分庭抗礼,甚至是占据了上风。 而此刻,他就连触碰她都做不到。 看了眼焦黑一片的手掌,蔚绯珩轻轻捂住双眼,自嘲的一哂。 ……仅只是在焦急之下想要抱起她察看罢了,就好似灵魂都被侵蚀掉一样的剧痛。他不愿顾及这痛楚,却能察觉到黎音的气息在他手掌碰到时猛烈的波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将他的手弹开,更似是因为如此动作而消耗了些力量,才会被那‘异物’抓着机会趁虚而入的压制住。 他再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就只能这么看着,感受着黎音的气息逐渐被压制,渐要蕴出一个完全陌生的东西,要他如何忍受的了…… 伸手轻抚愈发散出寒凉的心口,蔚绯珩眼帘微阖,嘴角勾勒的一丝弧度似嘲似苦,宛若泥雕木塑,栩栩如生却无半点生气。 “你说过,不会让我死……” 良久之后,喑哑滞涩而显得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低沉的彷如已经腐朽,透着他自己都有些不信的奢望,一遍一遍轻轻的念着。 “那你要护着我的。” “你要护着我……” “别骗我。” 像似希望她能听见,奢求着她下一刻就会醒过来,一如往常的缩在他怀里,古灵精怪的坏笑着同他说:‘吓到了吧,我就是故意装病吓你的。’ 如果那样,他想他定是不会舍得同她生气的。 然而无论过了多久,整个安静的室内就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回荡,逐渐的越来越干涩低哑,越来越失望而渐趋麻木,像是即将失语的老人,枯涩的呆怔在原处。 他才只得到她两个月而已,就已经再也不能适应以往那般漠然无趣的生活。 静默守在门外的蔚甲听着蔚绯珩的声音不由有些眼眶发酸。 他想过的,要不要寻个机会悄悄除掉黎音,除掉这个随时有可能成功伤害到主子的人,却因为蔚绯珩心口渐暖的温度一次又一次抱着侥幸心理的将这计划拖后。 他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会让一向冷情的主子只见了她 分卷阅读198 一面就再也不肯放手,像似溺水的人终于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样的能将全部心绪信任都交托出去,死都不悔。 蔚甲低低叹了口气,暗自想着莫非这就是慧悟大师所言的有缘么?孽缘? 正想着,宁远堂大殿方向忽的传来一阵急促匆忙的脚步声。蔚甲回过头去,就见蔚戊正迈着大步飞速的跑了进来,招呼都来不及打,径直到了门前,连规矩都顾不得了,抬手啪啪的用力拍着门板,急促的喘息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主子,有慧悟老……慧悟大师的信,提了……提了您的有缘人!” 蔚戊激动的舌头都打了结,话说得磕磕绊绊,屋内却始终没人回答。他抬起手还想再敲时,内室的门却骤然打开,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一只手伸出来抽走了他手里的信,紧接着木门便啪的一声关上了。 蔚戊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目瞪口呆。 蔚绯珩接信关门动作一气呵成,随即便忍不住想要直接撕开,好在最终他还是控制住自己,先举到眼前细细看了眼。 火漆密封完好无损,封皮上是简短的几个字:殿下的有缘人。 那字是有些秀气的簪花小楷,清秀和润,飘逸淡泊,他只一眼便能分辨出这就是慧悟的字。 微微闭眼深吸了口气,蔚绯珩平复下来,双手极其稳定的一点点拆开了信封,取出内里一张雪白轻薄的宣纸。 纸面上依然是如封皮上的,多为女子爱用的簪花小楷,在正中间的位置写了一个字:“来。” 蔚绯珩微微一愣,将这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确然就只有这么一个字。 心中思虑一瞬,他便将信装回信封放在一边,转而走回榻边。 看着黎音紧阖的眼睑,蔚绯珩目光逐渐空茫,终是忍不住,一手缓缓探了过去,却在即将触碰到她之前顿住。半空中停滞半晌,久到他的手臂都渐渐的有了些僵木,他骤然的收回了手,颤抖着握紧,紧到整只手都泛起了苍白青僵的色泽,他转而拉起一边的被子裹在她身上,试探着碰触了被面。 ‘嗤’的一声细响,他的指尖肉瞬间被蚀去了一小块,伤处焦黑一片。 即便是隔着东西,他都已经不能再触碰到她一点。 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出了宁远堂。 蔚癸跪在阶下,面色苍白。因着受了杖刑又跪了许久,身形有些微微的颤抖。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视线只扫到那一双云履并着刺绣了暗金云纹的衣角时便缩了回来,伏在地上,愧疚道:“主子……蔚癸失职没能护好王妃……” “起来。” 蔚绯珩打断她的请罪,待她身形略有不稳的站直身体,又稍稍适应了一下,揉了揉有些酸木无觉的膝盖,他才一语不发的领着她走进内室榻前。沉默片刻后才道:“把王妃扶起来。” 蔚癸闻言微愣,随即便点点头走上前去,轻手轻脚的将黎音扶起,托着她此刻软绵绵无力的向下弯去的后颈,让她能靠在自己肩头。 触碰的无比轻松自然。 ……所以,就只有他,不能接触她。 蔚绯珩眼瞳微缩,手指紧了紧,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又叫蔚癸起身,丢给她一个小药瓶道:“涂药,养伤,伤好了去背王妃。” “是。”蔚癸小心的将黎音放躺回榻上,应了一声便接过药瓶走了出去。 室内再度空荡的只有他和黎音两人。 蔚绯珩重新坐回黎音的身边,感受着她艰难维持的气息,看着自己手心指尖处缓慢愈合的伤处,忍下了再寻其他方式触碰她的冲动,枯坐着守着她。 几天的时间里,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守在榻边,眼睫低垂,在眼下遮出一小片暗影,呼吸都低不可闻。越来越冷的内室中好似升起些许寒气凝结的氤霭,越发的有些遮挡。若是此刻有人进来,乍一眼只怕会认为屋中没人。 蔚甲几人劝过他休息,他充耳不闻,但若有谁靠近他与黎音三步之内,他必然出手阻止,就像是一具被设置了守护范围的傀儡,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顾。 蔚王府的惩罚只有杖刑,对于女子只分三种:二十杖,四十杖,打死。因为黎音昏迷的蹊跷,发现了那与她争夺身体的‘异物’时,他便知道并非蔚癸玩忽职守,因而罚了她最轻的一档,交给她的伤药也是府中最好的。但几天过去,蔚癸也只是勉强能行动自如。 在伤势不影响行动之后,蔚癸立刻便赶来内室,若再晚上几天,她怕主子身体会撑不住。即便如今,他那之前才发作过,本该能安生几个月的寒症也已经有了提前爆发的征兆,他们赌不起。 而在看到枯坐的蔚绯珩此刻那彷如被摆出了坐姿的尸体一般的诡异模样时,她也忍不住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好在,她的靠近并没引起蔚绯珩其他的反应,他只是转过头,空洞沉寂的目光审视了她一会,在她感到毛骨悚然想要落荒而逃之前移了开去,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起身道:“抱起她,跟上。” 马车早在收到信的那天便备好,等到蔚癸小心翼翼抱着黎音登上马车 分卷阅读199 后,蔚绯珩另带了蔚乙和蔚戊,三人骑马卫护在车旁,几人轻装简从的一路向皇觉寺赶去。 ☆、最后的世界(十八) 天色才亮,稀薄的晨光艰难的穿透层叠薄云照射下来时,云山的山脚下已经停了一辆马车。 半山腰处隐没在浓雾中的皇觉寺里响起了数声洪钟,蔚绯珩抬头看了一眼,身子一翻下了马。 一边的蔚乙蔚戊也下来,径直走到紧靠石阶刻着‘云山’两个大字的石碑旁,在石碑后亭子里摆放的一排轿子中挨个试了试,挑了最稳当的一个回来。 蔚癸抱着黎音下了马车,本想只将黎音放上轿子,却见一边的蔚绯珩摇了摇头,数日不沾食水,几乎要说不出话来的低哑声音道:“你也上去。” 顿了顿,他看了一眼面色苍白憔悴,越发显得羸弱不堪,好似稍稍用力一碰就会散掉的黎音,补充道:“抱稳。” 蔚癸顺从的点了点头,抱着黎音坐上轿子,细心的调整了怀中少女的姿势,让她完全贴合在自己怀里,不会被磕碰到,就连轿子翻了都能被她完好无损的护住后,才出声确认道:“护好了。” 身子一轻,轿子已经被蔚乙蔚戊抬起,跟在蔚绯珩身后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从石阶上方快速滑过,逐渐淡化消失在雾气之中。 后山深处,幽邃的古树环抱之间,慧悟所在的禅房房门大开,内里昏暗一片。 四周幽冷凄清,呼吸之间都带着寒意,蔚绯珩捂了捂越发冰冷的心口,双眉微蹙即舒,随即若无其事的回过头去,点了蔚癸道:“随我进去。” 蔚癸点头,紧了紧抱着怀中黎音的手,随着蔚绯珩迈进禅房。 禅房内落着厚厚的一层灰尘,随着他们的脚步溅起些许在空气中纷纷扬扬飘落。 屏住呼吸随意的扫视了一圈,飘满细尘的屋中没发现有人,蔚癸不由微微皱眉,忍不住怀疑那封信的真实性,以及会否是主子领会错了意思,不可抑止的转了目光去看蔚绯珩,却见他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 蔚癸顺着看了过去,原本昏暗好似空无一人的位置,仔细看竟似乎有了个人形的轮廓,她不由有些怔愣。 那人身上同样落着一层厚尘,与周围环境完美的融为一体。如果她不是特意的仔细看着那个位置,下意识就会把他忽略掉。 在那人形的双眼位置,骤然亮起了两点晶光。老僧如梦初醒一般,闪亮的眸子中似带着几分懵懂,初生婴儿般纯澈。他先是看了眼蔚绯珩,略微颔首,随即又转了目光看向蔚癸怀中的黎音,渐渐好似生出一份明悟。 他笑了笑,笑容柔和慈祥。身体微微震颤间,将那些尘埃尽数震离,整个人都好似生出了一层柔润的光晕,让人一见便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 蔚癸有些被镇住了,看着老僧动作缓慢而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缓缓走下石床,指间佛串轻轻滚动,对着蔚绯珩稽首道:“烦请殿下与您身边这位女施主先且出去吧。” 蔚癸有些怔然的看了蔚绯珩一眼。 “……劳烦大师。” 沉默片刻后,蔚绯珩神情郑重的向慧悟一揖,最后深深的看了黎音一眼,率先走出了禅房。 蔚癸见状,连忙的在慧悟的指引下将黎音放在地上几个连成一排的蒲团上,也跟了出去。 禅房的门无风自动的合上,少了唯一的光源,整个屋子瞬间昏暗的几乎对面不识。 慧悟大师一声轻轻的叹息,盘膝坐在了黎音身前的一个蒲团上,双目半阖,喃喃的诵念经文。 黎音的意识恍惚在一片黑暗中浮沉,有些东西被遗忘或掩藏于识海深处,有些东西被想起或创造,画卷般展开在眼前。 她好似是回到了主天。 初初被飞天主镜付出极大的代价蕴生出来时,是一把翡翠的琵琶并着一支琉璃横笛生长在一起的。 一个一身青衫,威压极重的男子倏忽而来,用腰间青锋一剑便将她斩为两半。泰半的意识灵智归于琵琶,而她生为琉璃横笛便只得到了很少的一点,少到几乎无法维持自身的存在,整个琉璃的笛身满是细密的裂纹,像似随时都会化为齑粉。即便她那时尚且懵然无知,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极度的疼痛。 而那几乎将她斩杀的男子却又开始无比小心细致的养护于她,大量珍贵至极的天材地宝被他眼也不眨的用在她身上。逐渐的,她灵智渐成,伤势尽复,以为他其实很好甚至对他生出些许依赖感时,他毫不留情的挥出一剑,抹掉她的存在。 许是一魂双体的仙灵终归有些不同,她的灵智依然残存了一丝,与身体共生。能觉着痛,却再度变得懵懂彷如初生。 他似是因此感到放心了,开始教导她,培育她,温柔的像是对待稀世之宝。 接下来的时间好似一晃而过,她每天都能见着他,被他用不知如何得来的,精纯到极点的魂力一点点的喂养,不厌其烦的耗费灵力为她梳理。她的灵智缓慢的恢复,每日里乖乖的等在 分卷阅读200 屋中,期待着他回来。 他先是同她说,他叫君然,后来却说,他名玄落,要她记住,以后只听他的话。 玄落,玄落……多好听的名字呢,她极喜欢这个名字,逐渐的,想要将之宣诸于口。这样的话,他就会一直这么喂养她了吧? 在这般简单的心绪之下,时隔经年,她原本被抹杀大半的灵智再度养成了。她第一时间寻到他,用欣喜依恋的情绪叫道:“玄落,你听,我会说话了。” 预想之中的温和夸奖根本没有,他几乎是惊怒的看着她,而后,再度对她挥剑,是恨不得她永世不存的狠厉。 她觉着,比一开始被他斩去灵智时,更痛了。 她不懂,也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在懵然无知的情况下,因他对自己的温柔而欣喜,生成灵智,却又在那时终于能想起之前已被他抹去过多少次,而紧接着的,便是他再一次的挥剑,动作从无滞涩。 他从未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恻隐和怜惜,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个没有灵智,只知服从的她。 她终于学会了蛰伏,她一定要得到自由。 心里有多恨,就有多不甘心……就该亲手将他心心念念的事情破坏了才好。可是,她却觉得空落落的难受。为什么他不肯留下她?她一定会很听话…很听话。 她甚至,开始疯狂的嫉妒所有参与了他的计划却能保留神智的生灵……直到,她亲眼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出手毁了主镜时,她忽然觉得很高兴,心中是完全的舒畅。 ……原来,他谁也不信。 有些枯槁却依然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覆在黎音的额头上,感到些许暖煦有如烈阳的气息逐渐笼罩了她。黎音朦胧的意识清明些许,随后便感到好似有什么意识在自己体内苏醒。 乍然意识到正在苏醒的是黎昭的魂,黎音悚然一惊,连忙的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却好似被一层樊笼牢牢的阻隔住,无论她怎样挣扎冲撞都无济于事。 她想睁眼,她的双眼便骤然的睁开,然而做到这一切的却不是她,而是黎昭。 她被这樊笼囚困,只能感受着黎昭正在尝试着熟悉这具身体。 良久,黎昭轻轻抬手,抬至眼前看了看,面上缓缓露出一丝笑意:“我…融合成功了……?我是主导…果然我才是主导!” 她无比兴奋的低声呢喃,眼中却毫无预兆的有泪水蕴出,顺着脸颊滑落。她连忙的就想起身,额头上按压着的力道却让她动弹不得。 勉强转了眼珠看去,面前的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老僧。即便他满身佛光,也能从他脸上的皱纹,稀疏的白眉,以及枯瘦干瘪的身形上看出,他其实已经很老了。 而此刻,他只是一只手便压住了黎昭的一切动作。 黎昭愤然,双手结印意图将这碍眼的老僧拍开,然而十指纠扣却什么都没发生。 她微微怔愣时,老僧已经探出另一只手轻轻一拂便将她双手印结拂开,柔润的佛光此刻却如重千钧,轻而易举的将她镇压住,随即若无其事的对她点了点头,轻声道:“老衲法号慧悟。” 黎音惊诧的感觉,这老僧似乎是在看着自己的,随即便察觉到他的目光稍移,看向了黎昭,语气浅淡道:“施主,这个世界不修灵气。” 只这一句话,便让黎昭和黎音都止不住的感到震惊,甚至有些恐惧。 黎昭停止挣扎,声音微颤道:“你…你竟然……知道?” ……知道这个世界是假造的,被设定的法则即是不修灵气,而他自己则只是一个…… “投影,”老僧微微颔首,笑容和蔼纯净,佛韵悠然:“此般世界不知是哪位大能者创造,老衲在此枯坐十年,如今切实见了两位施主,方才真正明了。” 他双手合十,低声诵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黎昭反应过来,立时趁着机会想要起身,却依然被牢牢的镇压住,忍不住怨恨道:“秃驴,你自参你的禅,阻我作甚!” 慧悟缓缓摇头,直直的看着黎昭,悲悯道:“一切烦恼业障本来空寂,性相平等,大道虚旷,施主何苦如此执着本不属于你的东西?须知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你懂什么!这本来就是我的,本就该是我的!” 听闻慧悟的话,黎昭反而挣扎的越发激烈,她眼中的怨怼憎恨几乎要满溢出来,好似燃了熊熊的烈火,恨不得将一切都焚成灰烬。 慧悟一声低叹,转动佛珠的手缓缓抬起,指尖轻点在她的眉心,梵音如唱:“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彷如被重物一点点碾碎,缓慢的,毫不停歇的一遍又一遍碾过去,直到化为齑粉微尘。 黎音恍惚间感到身子一轻,与她同根而生,纠缠不休的黎昭的魂魄像似被一点点抽离,又像似终于与她完全融合,而她的意识也在这过程中渐趋昏沉直至彻底浸没入黑暗。 慧悟缓缓收回手,抬起头时目光清透好似 分卷阅读201 穿过了禅房又穿破了天,直直的觑到一片不可知之处,看到了明明灭灭渐被蚕食吞没至漆黑虚寂的位面星空。 他逐渐垂眸,意味不明的低叹了道:“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最后的世界(终章) 蔚绯珩静静守在禅房外。古树浓密的枝桠虬结,在他头顶织成密不透风的屏障,分明是艳晴的天,炽烈的日光却透不下来半分。 当禅房内隐约响起慧悟呢喃诵经的声音时,蔚绯珩微阖双目,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泛起波澜,原本被慧悟作法封存的层叠记忆蠢蠢欲动。 浑厚低沉的佛音似能涤荡神魂,让人从根底里感到明净透彻,不由自主的回味前尘过往,似喜似悲。 随同着那声声梵唱,他好似又重新活了一遍,一层层的记忆翻展重现,又逐渐消失不见,恍惚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隐约好似成为了另外的一个他。 禅房内,慧悟伸手一指点中黎音的眉心,周身佛光大盛。 禅房之外,蔚绯珩倏然惊醒,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着门似毫无异样的禅房,微怔间下意识的唤了一声道:“阿乙。” 四下里寂然无声,静的有些不真实。 蔚绯珩猛然转头去看,原先还候在他身后数步外的蔚戊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蔚乙半举不举的抱着一袭厚披风,脚步微踏,似要上前的模样,却完全的僵立在那,双眼之中空洞一片,好似被固定了姿势的提线木偶。 这情景着实有些诡异,蔚绯珩眼瞳微缩,浑身的肌肉也都紧绷起来,四周的一切在此刻看来都似是有了些扭曲,亦真亦幻的辨不明晰。他缓缓握拳,攥得死紧,平滑的指甲边缘一点点陷进掌心,疼痛感随之而来。 ……会疼,不是幻觉。 隐约间,似有些莫名的簌簌声音响在身侧,蔚绯珩目光稍移,以余光看过去,却见到让他有些悚然的一幕。 原本立在他身边的蔚癸,那尚算得玲珑有致的身形,此刻就像是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薄如纸张,偏生眉眼五官依然栩栩如生。像是从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转瞬之间就在眼前渐变成画,而这幅‘画’正从边缘开始向着中心部分逐渐瓦解,化为粉尘簌簌落下。 蔚绯珩一惊,身体忍不住有些僵硬起来。再挪眼时,不止蔚癸,就连蔚乙和蔚戊,也在方才,变成了平薄的纸画,就在他眼前悄然的烟消云散,像似从未出现过。 他们的消失如同触动了什么机关,无论是古树还是假山,这一整片天地,就连他脚下踩着的青石砖地,都在这时渐渐成‘画’。他站在这里,格格不入。 脸上有些痒,他下意识的伸手一碰,因为几日间都不曾好好打理而胡乱冒出的青色胡茬也随着这天地的突变在缓慢消失。寒凉的心口处他的心脏蓦然的一跳,他捂着那里,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一团墨色深邃的火苗,被一条条血肉心脉纠结锁扣,随着心跳而微微的摇曳搏动,像似在压抑着,积攒着,等待在某一刻能彻底爆发。 黎音的面容倏然在脑海中浮现,一颦一笑都无比清晰,牵动他的心神。 他连忙转回身去,看见那禅房依然矗立眼前时,不由松了口气。然而目光一扫,却见禅房的顶部竟也已开始冰消瓦解,再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推开了屋门,一步迈了进去。 禅房的地上,黎音躺在蒲团上昏睡,原先苍白的几近透明的小脸已是红润了许多,通身似乎隐隐散映着琉璃样的华彩,完好无损,并未如同蔚乙等人一般变化。 他心里一松,抬眼便见慧悟正看着他,神色温和慈祥,周身浸润着一层朦朦的淡金色佛光,那光芒浮动荡漾,如同一层屏障在费力的抵抗某种侵蚀。 “大师……您……” 蔚绯珩怔然的喃喃低语。 慧悟温和的一笑,稀疏的白眉微敛,只轻轻点头道:“老衲此身终归不过是一个投影,如今作为承载的世界已然崩毁,此身当如是。” 投影一词好似一道晴空霹雳,直直的劈进脑海,禅房外时便似隐似现的朦胧记忆霎那间席卷。 好似脑仁都在阵阵的翻搅,蔚绯珩抬手按住头侧,双眉紧蹙,咬牙忍受着一波波的抽疼。直至那疼痛渐消,他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再抬头时,神色已然清明。 慧悟细细体察了他的神情,双手合十低诵佛号,他的身体边缘在此时也已经开始缓慢的‘纸化’,出现些许皲裂的痕迹,他却浑不在意,只颔首笑道:“看来殿下已然恢复。” 蔚绯珩微微点头,有些感激却也有些疑惑,犹豫了一下终归还是直截了当的问道:“大师缘何帮我?” 护住了黎音,又以言语点醒了他。 “这是老衲此身与殿下,与黎施主之间的缘法,”慧悟低叹道:“万法缘生,皆系缘分。殿下与黎施主身上因缘未尽,与这位面之间的因果也未尽。这等因果层级至高,老衲不过是有幸被它选中来顺应罢了。” 他抬头望去,目中神光明灭有 分卷阅读202 如星辰闪烁,再度看向蔚绯珩时,面上露出一丝祥和笑意,缓缓闭目。整个身体就此化为漫天金光粉尘,消散一空。 像似失去了最后的支撑,整个世界瞬间黑暗,金色的符文光潮乍起则消,如此反复,最终只余下一层透明的界膜逐渐缩小,樊笼般将他与黎音囚困。他甚至能透过这壁障看到主天,看到位面星路。原本在远处如同浩瀚星海一样的小世界已经消失了大半,而侵吞它们的黑暗还在向着中世界的方向不断蚕食。 黎音身外逸散的魂灵彩光悄然隐没回她的身体。蔚绯珩似有所感的回头,恰对上她缓缓睁开,尚存迷茫的双眼。她倏然坐起身来,看到周遭情景时不由一愣。 她从这透明的界膜上,清晰的感受到了玄落的气息,那气息正在逐渐衰弱,却在蕴生着一股力量,像是在吸收他的一切以促使自己成长一般,越来越强横,转瞬间融合进界膜,向着中心处狠狠的一压。 界膜再度缩小,彷如一枚一人高的蚕茧,不容反抗的将她与蔚绯珩死死的压在了一起。 玄落的气息彻底消失,隐约间响起一声似满足又似遗憾的叹息。 蔚绯珩心脉处的锁结骤解,早被压抑到极点的灾劫之火顿时毫无预兆的爆发,就连他的体表都开始冒出一缕一缕深沉如墨的灾劫之气。 受到这缕气息牵引,黎音体内满溢的魂力立时便不受控制的,如同乍见美食的猛兽一般蜂蛹而出,无比贪婪的缠绕住他,消磨侵蚀。 蔚绯珩的面色变化,克制不住的逸出些许闷哼。 黎音一惊,连忙的竭力约束自己体内躁动的灵魂力量,却无济于事。眼前蔚绯珩满是痛苦的脸庞让她越发心焦。 “会有办法的…你不会死,有办法…一定有……”黎音急得语无伦次,越是想寻出办法,脑子就越浑的像团浆糊。她变着花样的尝试各种方法收束自己的魂力,没一个有用的。 “不会,你不会死……”她眼眶泛酸,呢喃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一遍一遍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催促自己。 蔚绯珩看着她,痛的神色狰狞,目光却极是柔和,带着些不舍:“先把灵寄…灵寄契约解开……不然,我若死了…会连带……伤到你。” “不解!”都什么时候了还只想她?! 黎音心里一疼,想哭,却也因此忽然的冷静下来。 她不会让他死的,绝对不会。 他的灵魂早已与这灾劫共生一体,消磨灾劫就是在消磨他…许是他的灵魂被耗尽,灾劫都还会有残存……说到底还是他的魂力不足。 ……魂力不足。 ……所以,还有一个办法。 她深深吸了口气,一面仍然极力约束着自己不断逸散的灵魂,开口道:“绯绯,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会,你敞开灵魂,不要抵抗我,好不好?” 蔚绯珩敏锐的察觉到某种意味,强撑着看她:“那你……会不会有事?” “……会,”犹豫了一下,黎音肯定的点了点头,却在他想要出声拒绝时按住了他,语速极快的解释道:“听我说……我们有灵寄契约,所以我的就是你的,我们可以一起抵住灾劫。 这般做对我确实会有影响,但不严重,最多…最多就是变小,变得比你第一次见我化形那时还要小,兴许还会陷入沉睡,但我们两个都会没事。” 蔚绯珩微微抿唇盯着她,黎音毫不闪躲的与他对视,目光中甚至有些理直气壮的意味。见他始终不答,她有些恼怒的咬紧唇瓣,胡搅蛮缠道:“这就是最好的办法……我不管,你必须同意!若你不同意,那我们就都去死好了!” 蔚绯珩勉强点了点头。 若黎音只说她自己不会有事,那他反而不会信她,但此刻这般倒是更可信的多。 按照黎音的说法,他一点点将自己的灵魂敞开。好似脱去了一层束缚,觉着自己仿佛变小了许多,视野从四面八方延展开去。而后,一团琉璃色的巨大魂影朝他覆盖过来,带着只有魂体才能感受到的压迫感,让他不由自主的微微瑟缩。 “绯绯,别怕我。” 他听到那魂影中黎音安抚的声音,随后被她小心翼翼的,完完全全的包裹保护起来。 她的魂力凝结出两束,一束彷如飞蛾扑火样的主动送进灾劫之火,消磨它,而另一束却完全延伸进他的灵魂,将汩汩精纯至极的魂力渡过来补充着他随之被消耗的部分。 这样一来,会被消耗的就只有她…… 灵魂的纠绕相缠让一切都毫无遮掩的呈现在对方面前,他因此能清晰的感知到黎音的情绪,以及她的想法。 她根本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哪怕会魂飞魄散…她此刻甚至是带着些计谋得逞了的欣喜,因为到了此时,他已根本无法逆转这一切。 不,不…… 他低喃着,左冲右突,却根本冲不破黎音灵魂的禁锢,反而察觉到黎音的魂力竟是被他的挣扎磨掉了些许。听到她有些受不住痛楚的轻哼,他立刻停住,僵在那里不知所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分卷阅读203 她的魂力越来越少,魂魄越来越虚弱,与灾劫之火缠绕着一同飞速消散。 灵魂被撕扯消磨的痛楚都比不上他此刻心里的难过,那种悲伤又痛悔的情绪快要将他逼疯。 “……你骗我,你骗我!” 声声嘶吼凄厉的彷如泣了血。 黎音强撑着虚弱至极的魂魄将最后一点灾劫都消磨殆尽,可终归还是损了些蔚绯珩的魂魄。 她已经做不到更好了。 有些歉然和留恋的最后看了蔚绯珩一眼,她已然虚透的魂影逐渐消泯。 他听到她在最后极轻极轻的安抚他:“就这一次……” ☆、大结局(一) 朦胧晨光笼着雾霭映下,穿透瑞王府主卧间薄薄的窗纱闯进室内,将榻上少年安稳的睡颜描摹的纤毫毕现。 少顷,少年眼睫翕动,缓缓睁开。墨黑的瞳仁折射着日光,转出一片浅淡的琥珀色。 这阳光实在刺眼,蔚绯珩一双眸子方睁又闭,适应了片刻之后再度睁开,下意识的双臂一撑坐起了身,脑中却是忽然而来的一阵眩晕。 内室的房门乍然被人从外向内推开,他单手按着额角转头去看,恰见管家刘伯站在门口,又惊又喜的神情,张大了嘴几乎热泪盈眶,手中一滑,他一直托在掌心的药碗便滑落下去,又被他手疾眼快的一把接住。 “王……王爷!”刘伯步子一迈转瞬间到了蔚绯珩面前,随手将药碗放在一边,想要扶他却又怕他此刻身子太弱,而自己不知轻重,不由有些手足无措,只一张老脸上溢满了欣喜之色,关切的一叠声道:“王爷您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你想吃点什么?老奴立刻吩咐厨房去做……皇上之前也挂心着您的,如今您醒了,老奴也该去递个消息…还有,还有太医院的张院判一直在外候着,老奴这就请他进来为您把脉?” 蔚绯珩怔怔的看着刘伯欣喜的不住絮叨,嘴唇微动,良久,才有些迟疑的唤道:“刘伯……?” “诶,”刘伯立刻应了一声道:“老奴在,请王爷吩咐。” 面前是刘伯无比肃然又掩不住喜悦的想要拜谢上天的神情,脑海中眩晕感逐渐消褪,蔚绯珩终于清醒几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比之记忆中的要消瘦了许多。在刘伯的搀扶下下了榻,腿却一软的几乎直接栽倒。 强撑着身体走到窗边,他一把推开窗扇,看着外面熟悉的春光景致,一时只觉恍如隔世。 “我…我睡了多久?” 他有些茫然的呢喃询问,思绪却已经随之飘开。 他……是睡了么?就只是,睡了一觉么?为什么就觉得,心里很空,又有些冷呢?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蔚绯珩失神的盯着窗外,连刘伯的回答都没有听见。心口的冷意越发强烈,渐渐冷到他呼出口的气息都是一团薄雾。眼前泛上一片空茫的白,他身子向后一倒,就此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时,已是夜晚。 蔚绯珏坐在榻边不远,身形笔直,灯盏之下运笔批复奏折。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他放下御笔转回身来,对上蔚绯珩睁着的双眼,有些欣慰放松的一笑道:“终于醒了。” “……嗯。”蔚绯珩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始终惦念着自己昏睡之前那一瞬的感觉:他似乎忘了什么。 伸手轻抚心口,有些温凉,还有些隐约的抽疼,皮肤之下心脏的跳动却依然清晰。他骤然抬起头来,看着蔚绯珏,目中带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希冀问道:“皇兄,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 蔚绯珏定定的看着他,似有些犹豫,又有些悯然的心疼,一时却是没有回答。 见他这般反应,蔚绯珩心底莫名生出些许期望,催促道:“皇兄?” 蔚绯珏微微低眉避过他的目光,犹疑良久后轻叹一声,毫不在意的将笔一丢,走至榻边。 伸手轻抚蔚绯珩的发顶,动作亲昵透出安抚与疼惜,一如他们小的时候:“你之前莫名昏睡了七日,查不出原因,而今日你方醒却又昏过去时,周身都散出寒气,尤以心口处最甚……太医无能,同样查不出来,只说是平时须多加注意……还有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寿命。” ……就…这些? 蔚绯珩抬眼看着蔚绯珏,却只看到深切的关爱和藏在眼底的伤感。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失落,好似自己想听的,想知道或者想起来的,并非是这个。 他复又低下头,感到些莫名的倦怠,只低低的应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蔚绯珏以为他是乍然得知此事心里不太舒服,便只了然的点点头,犹豫了下才道:“你身子还需静养,皇兄便先回去…若有事情,尽管向宫里递消息。” 他语音一顿,像似漫不经心,只随口一提,实则却含着些期冀的,紧接着又道:“宫里你的住处也一直有人好好清扫,先前不宜挪动你,如今你 分卷阅读204 既醒了,回宫小住几日也好。” 蔚绯珩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笑意道:“好。” 休息了半个多月,蔚绯珩的身体终于恢复。他这次昏睡的蹊跷,虽醒后自觉是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才会如此,但旁敲侧击的问了许多,却根本没有他想要的答案。 于府中静养了一阵,他便顺着蔚绯珏的意思搬去了皇宫小住,但不过住了两日,他便又搬了回来。 因为,在宫里时,他不再做梦了。 ……那个从他醒来的那天起,夜夜都会出现的,略有重复的梦境。 那梦中时常出现一个喜穿碧衫的模糊倩影,他曾与她抵死缠绵,还曾与她外出游历……可他从来都看不清她的模样。 每次梦见她,他心里便会抽疼,酸酸涨涨的,满溢着一种分不明晰的情绪。 放不下,也不想放。 询问了他人自己身边是否曾有一女子,得知的永远都是带着些诧异的“没有”二字。 ……像是与她有关的一切都被抹去。 唯独会让他始终确定梦中人必然存在的,是在他手臂上日渐显现的一朵血色的花,像似以鲜血纹上,涂抹不去。而每次梦境中,他偶感有些不对劲又无法醒来时,都是这花纹一阵阵的发烫,将他惊醒。 内室的房门被敲响,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 他立刻放下袖管,抚好,再确认了已经彻底遮挡住那朵血色纹花之后,方才不紧不慢的道了一声:“进。” 刘伯推门走了进来,待身上寒气散了,方才捧着个小盒子走近,将之放在了桌上。 蔚绯珩随手打开,黑漆描金木盒中垫着厚厚的软衬,将一支横笄保护的妥当。 羊脂白玉的簪体琢磨细腻,簪头处一枚粉橙色生着圈圈火焰纹路的海螺珍珠彷如出霞红日,只一眼便将他的目光吸去。 “宫婢洒扫瑞华宫时在您寝卧的榻上发现了这枚横笄,想是王爷搬回来时,收拾物事的人不慎落下的。因担忧这是王爷心爱的贴身物件,所以忙不迭的先送回来了。” 刘伯低声道。 实则这簪子于他看来有些奇怪,他并没印象王爷何时佩过,但只一眼便叫他觉着熟悉,好似当真该是王爷的东西,又再三确认过此物确然是个没被做过手脚的,他便拿了来,然此刻见着王爷的神情,似乎对这物也并非很熟悉? 蔚绯珩将那横笄握在掌心,神情怔然,目光渐趋空洞。 “将海螺放在耳边,可以听见海的声音呐。” “ 不管我们之间相隔多远,只要对着那个珠子说话,对方若将之放在耳边,就能听见的。” 恍惚间,他似是听见一道女声,轻软柔和彷如诵念,尾音自然的略略上扬。 但只这一瞬,关于这道声音的记忆便在飞速淡化,如同掌心的水,顺着指缝淌落,挽留不住。 心口再度抽痛起来,手臂上纹花的位置隐约灼痛,像似在阻止他继续探寻。 发现他此刻异样的刘伯大惊失色,怀疑是这簪子有什么他没检查出来的问题,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拿走,蔚绯珩却将之攥得死紧,一把推开了他。 ……她是谁? ‘绯绯。’ ……到底是谁? 蔚绯珩咬着牙,已然有些模糊的目光却固执的胶着在手中横笄上,粉橙的海螺珍珠是他此刻眼中唯一鲜明的色彩。 “……珍珠。” 一对的,它们是一对的。 “王爷想要珍珠?”刘伯凑得近,听清了他口中呢喃,连忙顺从的安抚道:“老奴这就寻皇上去,王爷想要什么样的珍珠都有……您,老奴去请太医,您先让太医看看好不好?” 疼痛感逐渐消了下去,蔚绯珩抬手拆下发冠,再重新将散落的发丝挽起,用手中横笄簪住。 他看了一眼刘伯焦急的神情,垂眸应道:“好。” 刘伯见他还愿意答应让太医把脉,顿时喜道:“好好,老奴这就去把太医请来。”他看了一眼被蔚绯珩插在发间熠熠生辉的横笄,欲言又止。 蔚绯珩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许碰。” “……是。”刘伯应了一声,忧心忡忡的出去了。 蔚绯珩静坐在桌案之后,半阖着眼看着桌面上道道木纹,神思好似受到了什么牵引,越飘越远,像似要就此离开身体的束缚,漂流到某处再也不回来。 他仿佛看到一只毛色灰蓝的巨大老虎,隐在黑暗之后,一双虎目藏着些许愤怒,冷冷的注视着他。 左臂上那处纹花再度散出了灼热的温度,他骤然回过神来,隔着衣袖轻抚那处,抬头看向四周,寂然空荡的只有他自己。 片刻之后,刘伯领着张院判走了进来,而随着一同进来的,却是黑胖子刘其。 ☆、大结局(二) 看到刘其也被刘伯一同找来,蔚绯珩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只顺从的半抬了一只手置于 分卷阅读205 桌面,任由张院判把脉。 他这厢若无其事,才进门的刘其却只是看了他一眼,面上原本不以为然的神情瞬息数变,最终无比凝肃。 于他此刻看来,蔚绯珩简直诡异的如同神魔。 那发顶的玉笄有一种奇异的虚幻感,好似并非实物,然即便再怎样细看也觉得那就是个普通饰品,而其左臂上则似是盘踞着一团妖气,却又挟着纯净到极点的感觉。除此之外,蔚绯珩的周身竟是还萦绕透露着一种至高无上的气息,即便以刘其此刻这般修为去看,都会不受控制的生出些许惧意,彷如只是直视都是在冒犯。 这数种气息泾渭分明,显然的是都不该属于蔚绯珩,却偏偏在他身上完美的融洽于一体。 而这气息,对于普通人而言,反而是无法察觉的。 刘其如临大敌的静立于门口,双手十指不住交叠变化,而后向前一推,一团濛濛水光浮现,缓缓向着蔚绯珩飘了过去。 “这只是一个检验用的小术法,只要王爷并非妖魔所化,就不会有事,还请王爷莫要闪躲,以免在下误会。” 刘其合着双手维持着术法,一面抽出些心神解释,语意中含着淡淡的威胁。 蔚绯珩垂着眼,感受着手臂上那处纹花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想是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便没有抗拒,任由那团水光罩住,片刻后又毫无异样的散去。 什么都没能检验出来,刘其有些犹疑,但终归还是放心居多,便只对刘伯摇了摇头,转而对蔚绯珩道:“王爷,皇上唤您去宫里。” 始终沉心把脉的张太医此时缓缓松开蔚绯珩的手腕,缕着胡子沉吟少顷,神容慈和的笑道:“王爷身子并无大碍,只需注意心情平和,切勿大起大落,亦须防寒保暖。” 蔚绯珩点头,收回了手,随意的理好了衣摆道:“知道了,我这便去。” 他说着站起身,刘伯连忙去取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将他裹得严实,并一个缠枝鎏彩的小巧手炉。 嫌弃的看了眼这本该是女子才爱用的物件,蔚绯珩到底是在刘伯和张太医的虎视眈眈之下将之握在了手中。 房间外一场落雪初晴,路面已经被洒扫的小厮仆妇清扫的干净,唯两边树上留存些细雪,阳光下化的飞快。 蔚绯珩稳稳的走在路上,乌发玉容,半掩在狐裘纤长团簇的雪色毛领中,越发衬得他小,一张娃娃脸看着倒像是未长成的少年郎。 刘伯知晓自家王爷一向不喜这没气势的俊秀面容,便取了面具来要伺候他戴上,却被他下意识的推拒了。 也不知为何,自从醒来之后,他便不爱用面具遮面了。 一路悠闲的行至宫里,蔚绯珏已出到殿外等着了。见他到了便笑眯眯的迎过来,扯着他就向一处宫殿行去。任他如何询问,蔚绯珏但笑不语,神秘兮兮。 尚未离开的刘其便也好奇的跟上。 御书房的侧边,穿过御花园再多走过一段便是元宁殿,时常用来做宴请的场地。 蔚绯珏一路将他们带向那里,几人方穿出到御花园的一角,蔚绯珩和刘其却都不自觉的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有些微弱的“哗哗”声响徊在耳边,偏却无比的清晰,只听着都好似在眼前勾勒出了一副图画。于日落之时,海潮拍岸,一浪一浪毫不止歇,像要就这样持续到时光的无尽深处。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片刻之后,蔚绯珩回过神来,迎着蔚绯珏关切询问的目光,有些迟疑的问。 “海声。”刘其缓缓睁眼,看向元宁殿的方向,淡淡答道。 蔚绯珩心里一动,蓦然加快了脚步。 循着那似有若无的声音,他一直走到元宁殿侧殿中一架绘彩缎竹的木台前才停下。那铺着细软绒布的台面正中端端摆放着一只巨大的黄色海螺,几有人头大小。 海潮之声就是从它那扩开的空处发出,另有几枚色泽深浅不一的海螺珍珠排布在旁边。 蔚绯珏见他一来就盯着这海螺看,不由有些欣慰的笑道:“适才听说你想要珍珠,恰好前几日多罗国进贡了这个,便想给你个惊喜……如今看来确是入了你的眼,送你正好。” 蔚绯珩伸手拾起一颗色泽粉橙,与自己玉笄上那枚最为接近的珍珠,下意识的凑到面前,微张了张口想要唤出一个名字,却就停在嘴边吐不出来。最终也只是含混而有些怔然的低喃:“你听得到吗?” “什么?”离他最近的蔚绯珏没能听清,有些诧异的询问。 蔚绯珩薄唇抿紧,盯着手中的珍珠良久,终是失望的确认了这就只是普通的珍珠,无非是个头大一些……至于之前离得远远能听到海声,想来也不过是因为这只海螺生前大概是修成了妖物的,如今灵气尚未完全散失罢了。 “……没什么。”他放下珍珠,转而对蔚绯珏道:“谢谢皇兄,我很喜欢。” 蔚绯珏便释然的一笑:“甚好。” 蔚绯珩在皇宫中逗留直到晚间,来朝拜的包括多罗国在内的十数个大小 分卷阅读206 国家都于今日被设国宴款待。他在席间静坐,心不在焉的看着殿中歌舞,目光时不时的在对面女席中环顾,像似期待着能看见什么人。 殿中央衣着暴露的舞姬们如花瓣般向四周散开,露出藏在正中的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剪水双眸似含情,身姿舒展殿中独舞。那女子一身红衣,白纱覆面。分明一点肌肤都没露出来,偏却带出一片魅惑妖冶的风情。 蔚绯珩脑海中忽然掠过些许模糊的画面。 水碧色的发丝飞散,与同色衣袂交织缠绵,分不出是哪一个扣动了心弦,只记得那如莲如妖的精致倾世。 “抱着我。” “就这一次……” 心口熟悉的抽痛冰寒之感再一次席卷,蔚绯珩抬手轻按,空洞的目光胶着在舞姬手中上下翻飞的琵琶上,一瞬不瞬。 你骗我。 你说过你会没事的…… “就这一次……” 虚无空幻的魂影呈现出绝对保护的姿态,将一团幽魂守在正中,点点漆黑的火星被魂影主动融进体内,如同晕染的墨。 “就这一次…我不会让你死的。” 碧色旋舞的倩影缓缓停下,面容似笼薄雾,朦胧辨不明晰,嘴角微扬却是勾着笑意的。 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锤子一样一下一下像似要就此将全身血管都泵碎。 眼前是被他呼出的缕缕冰寒气雾似有似无的升腾而上,和着晕黄明亮的灯光映进眼底,晃得刺目。 身边似乎有了些杂乱的声响,他却已然察觉不到。 恍惚间他好似又一次看到了那只毛色灰蓝的巨虎,虎口大张。冥冥中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他眼前一阵白光炫目,意识徜徉漂浮,似是一瞬又似是很久,再度清醒过来时,他已站在那巨虎面前。 黑蓝虎优雅踱步,原本隐于黑暗中的身体逐渐显露出来,将他完全笼罩在自身阴影之下。声声虎啸似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竟是能从中听出一个少年般的清亮嗓音,带着些怜惜,带着些期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黎音,醒来。” 黎音……? 蔚绯珩一怔。 他一遍一遍的重复这个名字,只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在动荡。这种感觉很玄妙,却又如此清晰。 左臂上忽而一阵剧烈的灼痛,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有些虚幻,就好像身边的一切都只是梦魇,而此刻他即将醒来。就如同之前的那些夜晚,每当他无法脱离某个梦境之时,这如用鲜血烙印的纹花,都会将他灼醒,像是在无微不至的保护。 “不,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黑虎一声咆哮,巨爪向前按了过来,却被一层薄薄的波纹阻住,它有些焦躁的退了回去:“人类有什么好?你为他如此,他转身就将你忘了,我织了这么多梦,更以他的记忆幻化了实物出来,都不能让他想起你…根本是彻底忘了你……你还要阻我……” 血色纹花的热度越发强烈,黑虎的身影都在渐趋虚幻。它停下焦躁的挪步,盯着蔚绯珩,似是极度的疑惑与失望,隐约竟好似还夹杂了些许‘果真如此’一样的心灰意冷。 沉冷浑厚的虎啸渐低,其中挟着的少年声音也低了下去,喃喃自语:“为一个人类不顾一切……姐姐是这样,你也是。” 蔚绯珩的身子一轻,像似脱出了某种钳制,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我不懂。” 虎妖失落的自嘲,成为他对这个梦最后的记忆。 ☆、大结局(三) 祁州。 守备方哲文快步走进府内,随手挥开了上前伺候的婢女,连衣裳也不换,只由一名小厮捧着些纸卷跟在后面,便昂首阔步的向着客院走去。 适才他便是亲自去了城外粥棚处察看施粥的情况,更是认真核对了银款,从大清早一直忙到了如今的未时。 原本作为一州守备,这些琐事根本无须他亲自出面,如现今这般无非是要应付客院里那尊难送的神。 进了客院后,方哲文重新整理一番衣衫,才向身后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会意的上前轻轻敲门。 “进。” 听到屋内瑞王殿下的声音,方哲文小心翼翼的推门走了进去。 室内日光正足,柔和的披在案前挥毫恣意的男子身上,险些晃了人眼。 方哲文暗自低头,不敢多看。他对这瑞王,有些莫名难抑的敬畏。只因着如若按照年龄去算,如今的殿下已该是年近不惑,但看上去却年轻的吓人,那一张娃娃脸,看着就如少年。 十几年前他进京述职曾有幸见过殿下一面,与其现今模样一般无二。 ……简直像是由妖物幻化的。 蔚绯珩抬眼看向进屋后始终恭敬肃立的方哲文:“何事?” “回禀王爷,工部侍郎赵大人查看了堤坝的情况,设计出了一套方案,该是比以往的更为稳固。” 方哲文向身后看 分卷阅读207 了一眼,小厮会意上前,将捧在手中的纸卷轻置,又低眉顺眼的退回方守备身后。 蔚绯珩净了手,小心展开纸卷,上面是一幅幅结构图,以及一份账本。 工部侍郎赵生他是知道的,确有真才实学,且为官清廉,这些图画也是极为简洁,并未故弄玄虚,让人能轻松理解作图人的意图。 仔细看了一番,他点点头道:“就按赵大人的想法吧,赈济银两的问题本王会禀报皇上。” 方哲文出去后,蔚绯珩重新执笔落下最后一划,一名碧衣少女跃然纸上,青丝裙衫线条无一处不精致,却只画了半张脸。澄澈清泠的眉眼栩栩如生,下面却突兀的停了笔。 只因这许多年来,他再也不曾看清她更多。 自多年前宫宴那次他忽然昏迷,睡梦中看到那只巨虎之后,他梦见那女子的次数顿时变得极少,且每次梦见的都比以往更为模糊。 缓缓放下笔,蔚绯珩走出房间。有小厮乖觉的牵了马来,他拉着缰绳却有些踌躇。 他按着梦中与她共同经历过的风土人情一一走遍了商洛,却始终未曾寻到过任何一处能让他感到哪怕有一点熟悉的。到了现在,他竟已不知该去哪了。 可若是因此而说那些就真的只是不切实际的梦……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双腿轻夹马腹,任由这马自己寻了个方向小步踏前,垂了眼眸觉得心口又泛起些熟悉的抽疼。 ……皇兄总是打趣说他长着一张娃娃脸怎也不显老,占尽了便宜,可他自己却是知晓,他的身体确实是从十几年前开始便再不曾发生变化,只唯独左臂上的纹花随着时间流逝色泽越发浅淡。 “黎音……” 这纹花,该是你留给我的……可如果再过几年仍然找不到你,是不是…你就会彻底消失了? 蔚绯珩目光迷茫的看着空处,低低的念着,一遍又一遍。他觉得自己才该是与她最为亲密的,可到最后却还要从一只虎妖口中才能得知她的名字。 ……当真是忘得彻底。 他微微自嘲间,始终没接到下一步指令的骏马就此停驻。 恰在大路正中,抬眼便是远处城门,设了粥棚,乌泱泱的挤着大片流离失所的灾民。 蔚绯珩一翻身下了马,牵着缰绳向那处走去。 粥棚搭得简陋,但那些锅中煮着的白粥米粒翻滚,并未克扣分量,灾民们规矩的排着队上前,更有许多城中居民热心的帮忙。 蔚绯珩暗自点头,目光随意一扫,却忽的在一个白衣青年身上顿住。那人通身气息温润纯净,正帮着盛出一碗一碗的粥,再稳稳的递给面前的灾民。 因自身的特殊,蔚绯珩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人递粥时,指尖有细微的灵气流动,顺着灾民的手进入其身体涤荡杂质,改善他们的身体状况。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青年回过头来,露出白净温和的英俊面容。 有些熟悉,好似他们曾经见过。 青年看着蔚绯珩的目光略微茫然,但只不一会,便转出了些许恍然。他温和的向身边人致歉,随后移交了手中活计,向着蔚绯珩走了过来。 蔚绯珩站在原地,待那青年到了面前,熟悉感越发强烈,他忽有些明白,他们似是在他那些‘梦里’见过的。 青年仔细打量他片刻,柔和的笑道:“公子可还记得我?我是封悠。” 封悠……? 蔚绯珩听着这名字,觉得自己似乎想起来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封悠见他神情,便知他是没记起来,不由摇头失笑,略一拱手转身便欲离去,却被蔚绯珩一把拽住了袖角。他回过身来,便见蔚绯珩神色空茫,呼出口的气息带着些如今季节本不该有的寒意,急切的询问自己道:“你既认得我,那你是否知道…我,原本在我身边,可是有一女子?她…她喜欢穿碧色的衣裳……” 蔚绯珩的情形太不对劲,周围又开始围了好奇的人在指指点点,封悠未及多想,伸手一拂便将蔚绯珩放在马背上,牵着那马直到无人处才将他放下来靠在墙角,以指尖勾画了灵符为他调理。 见着蔚绯珩执着的目光,封悠开口安抚他道:“你莫急,我记得那位姑娘,当初就是她寻到我的……方才我也是感受到气息确认你的身份。 怎么,你们如今原是分开了么?可我能在你身上感受到她的气息。” 蔚绯珩被安抚下来,感受着封悠的灵力在他的心脉附近游走治疗,欣喜于能从封悠这里得到同以往不一样的答案,带着希望试探的问道:“你能帮我找她吗?我……不知为何,我对她只有模糊的记忆,也找不到她,而我周围的人,都说她是不存在的。” “竟是如此……”封悠微微挑眉,缓缓收回手,思虑片刻之后方才慢慢道:“许是因为…法则修正。” “什么?”蔚绯珩以为自己没听清。 “法则修正,”封悠重复了一遍,解释道:“所谓法则,就像是一根根丝线,以其特有的方式与规律编织了世界,既是创造,也是一种约 分卷阅读208 束和保护。当这世界被不可抗拒的产生某些破坏,重新修复之后,该世界的法则会针对所在世界做出一些修正,其中对于生灵们,就包括了遗忘。 所以你与你周围的人都忘了她,而我还记得则是因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又在以往曾机缘巧合的见过你们。 ……这样解释的话,是说得通的,因此很有可能。” 蔚绯珩听得有些懵懂。封悠所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但连起来后却根本无法理解。 看了他一眼,封悠犹豫了一下,恳切道:“只怕说是说不分明了,不若我带着你亲自去看罢,只你须得全然的信任我才可,否则我虽是得了机遇自己能够去看到和感悟,但受限于修为却是带不得你同去的。” 蔚绯珩略微思虑片刻便点头同意了。只因封悠几乎是他能寻到黎音的最后希望了,再加上他能确信,即便封悠实是欲对他不利,在他左臂上那处纹花也能护他周全。 毕竟,封悠是强不过那只虎妖的。 见他同意,封悠略有欣慰的笑了笑,也不多言,抬手轻轻覆在蔚绯珩头顶,一字一句详细耐心的指导他。 有些像是见到虎妖时的感觉,迷蒙恍惚了不知多久,蔚绯珩再度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被封悠牢牢的攥着手臂站在一片虚无之中,面前则是矗立着一面石碑。 那石碑分明巨大到无以复加,肉眼望不见其边际,但任何人看到时,都会从心底里认知到,这就是一面石碑,碑名:“纪元”。 无须封悠再指导他了,许多知识就只在看到这石碑的一瞬间便莫名其妙的被牢牢刻印在识海的深处,好似曾刻意学习过多少年一样的熟悉。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去看石碑的中下.部,一段奇形怪状的文字瞬间放大映入眼帘,在识海中自行理解了意思。 他看到了许多的熟悉又陌生的词语,诸如主君,飞天镜,位面灾劫……每一个都会勾起一幅幅彷如画面的记忆,一点一点将他梦中那少女的模样在眼前勾勒的越发清晰: 黎音及至脚踝的长发飞扬,手中抱着一把流光溢彩的琵琶,水色衣袂缠绵,在他眼前翩翩起舞,色泽粉润的唇瓣轻启,她欢快的清唱着石碑上的最后一段,声音低柔如同诵念: 幽幽青火随我,坠落星途。 邃邃墨渊开口,寂然无声。 重重雕楼绮阁,满目萧巍。 琰琰荼蘼葬歇,魂归天隰。 ☆、大结局(四) 漆黑空寂的位面星路之中,两道略显虚幻的人影静立于一片不见边际的碑面之前。 一缕一缕肉眼难见的暗流汹涌,似要将一切席卷,揉杂到某个不可知之地。封悠始终紧紧攥着蔚绯珩的手臂,以免他被卷走,但随着时间流逝已然感到些力不从心。然而看着蔚绯珩神情恍惚,目光空洞的模样,他却并未出言催促。 良久之后,蔚绯珩空洞胶着的目光终于从碑面低处脱离,封悠已经支撑不下,来不及多说什么,掐了印结带着两人神魂回转。 眼前重新出现小巷中染着点点脏污的灰白石墙,蔚绯珩却始终沉浸在之前那一瞬的感应之中。 那翩翩起舞的人,柔婉的每一句诵念。 他垂首看着左臂的位置,神色似哭似笑。 血色的花,他之前还简单的以为只是黎音留下的什么……这分明就是三途花,是娑罗交给她的三途花! 是依靠这朵花,才能在那最后一刻保留了黎音的一点真灵,而她却始终都在护着他,以消耗自身为代价抵抗着虎妖想要磨灭他再唤醒这真灵的举动……可笑他还曾想依靠虎妖的织梦去想起她,若非虎妖最终放弃……就只因他的愚蠢举动就会让黎音彻底消散在这世界上。 以肉体凡胎经历神魂离体还是有些难以承受,蔚绯珩此刻头痛欲裂,浑身空虚的没有力气,欣喜与后怕不住的交织撕扯,让他一时间有些混乱。 强撑着虚弱站起身来,他一丝不苟的向着封悠郑重行礼。 如果不是在今日遇到了封悠,又得以被带去看了纪元石碑,随着时间的流逝,黎音这微弱的一点真灵也迟早会在他灵魂与肉体之间的逐渐磨合中泯灭。 那样,他就真的,再没有见到她的可能了。更甚者,对于她的模糊记忆也有可能在某一天就此消失…… 封悠轻轻托起他的双臂,目带关切道:“你都想起了?方经历了神魂离体,还是多歇歇吧。” 蔚绯珩摇了摇头,隔着衣袖轻抚了纹花,向封悠郑重的道谢与致歉一声,拉过缰绳上马,赶回了守备府。 片刻之后,轻装简从的一行人径自离了守备府。 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路,中间更是弃了马改走水路,来时足足花费了大半月的路程被蔚绯珩压缩在短短十天之中。远远的看见了皇城城门之时,紧绷的心神骤然放松,他眼前一黑,几乎一头栽下马去,被身后亲随赶上扶稳。 坐在马背上缓了缓,蔚绯珩解下一边的水囊慢慢的润了几 分卷阅读209 口水,感到精神一震,这才策马入城。 城中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蔚绯珩却没做任何停留,直直向着记忆中的所在行去。 他一路计算着行程时辰,刻意的赶在了此时夕阳西下进城,便是为了不多浪费一分一秒。 华灯初上,街道两边灯火通明,他以目光梭巡,从一家家铺面掠过,只想找到记忆中那一盏红色的灯笼,想看到那灯笼上扭曲难认的‘灵’字。 然而他在附近来回的走了数次,却未能如愿,最终面色难看的站在了原地,心里一时甚至有了些对自己的怀疑。 身后经过的人不经意的撞了他一下,在他回头时连声道歉,却将他从思绪中惊醒。 他垂首看向左手尾指,指根处缠着一枚黑色的指环,是自他看过石碑之后便出现的,从灵铺中得到的斗篷所化。 由此可断定他的记忆是没错的,灵铺本该在这里,许是就因为封悠所言的‘法则修正’才会不见…又或许,其实就只是他,看不见了? 想到这里,顾不得身边的人来人往,蔚绯珩就站在那路中央,忽然的喊了一声道:“娑罗!” 身边人驻足好奇的看他,他也不顾,只固执的又喊了几遍,直至身后亲随都开始怀疑他会否是忽发了癔症。他的呼唤未能得到任何回应,他站了一会,蓦然转身离开,却只是寻了个僻静处,冥思初见娑罗时的每一幕。 ‘那一点心头之血。’ ‘我从来,就在那里。’ …… 蔚绯珩神情微凝,深吸了口气,催运了体内灵力刺向自己的心脏。 一滴血珠缓缓沁出心脏,又逐渐沁出了体外,浮于半空。浑圆晶莹,完全不似血液。蔚绯珩看着它,却忽得想到那颗得自伥鬼却又在后来莫名消失的灰白石珠,心底升起些许明悟。 魂归天隰……天之隰,岂不就是灵渊啊,而他,其实是一块灵漩的碎片。这石珠实则便是从这碎片上脱离的,因而会护他,更在灾劫气的催化下重新与他融为一体。 所谓‘心头之血’,实则是灵漩碎片的核心。 抬手轻轻握住那一颗血珠,蔚绯珩缓缓闭眼,身形在亲随惊悚无措的目光下逐渐淡化消失,好似从未出现过。 …… 主天灵渊。 水色朦胧的三途河边遍开血色的彼岸花,时不时有一道道魂影从河面飘起又落下,牵带了数朵彼岸花落进河水,交缠成一团沉在深不可见的河底。 娑罗半趴在岸边,轻飘飘的伸手向里随意一探,便捞出了大把如玉琢磨的三途花瓣,撒在身侧一块平滑的大石上,将上面静静躺着的君然覆盖。待那些花瓣逐渐枯萎,流转的光泽被君然吸收之后,她便漫不经心的再抓出一把撒上去,百无聊赖的推算着君然还有多久才能醒来。 察觉到一丝气机的波动,她立时抬起头,恰见蔚绯珩由虚渐实的身影。扫了一眼他握着的手,目光毫不受阻的穿过他的左袖,面上露出了笑意道:“你来啦。” 声音平和熟悉的如同见到多年不曾会面的老友。 蔚绯珩缓缓睁眼,对上娑罗笑眯眯的模样,点点头应了一声。 娑罗也不多言,慢悠悠的爬起身,向他伸出了手。 蔚绯珩略一犹豫思索,便试探的将手心悬浮的血珠交给了她。 娑罗接过,在面前轻轻晃了晃,剔透莹润的血珠便如荷叶上的朝露一般滚动,如有生命。她托着它走向君然,却又突然停步,转头问他道:“你,不后悔?没了这个,你通身灵气便会散了。” 蔚绯珩自顾寻了一处空地坐下,淡笑反问道:“为何要后悔?这本是我孜孜以求的。” 娑罗笑了笑:“既如此,我就信了你这话,但该告诉你的,我依然要说。” 她将手中血珠喂入君然口中,随意拂开些枯瓣坐下,双膝微蜷,支着肘托腮,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你如今的魂魄是被黎音一面消磨一面用她自己的魂魄填补上的,因而也可说就是她的魂魄,只是意识为你。” 见他点头表示理解,她便接着道:“如今她真灵尚存,所以我有方法救她……只要将你如今的魂魄分为两半,另一半安置她则可。 你要想好,若不救,以你现在仙灵之魂可与天地同寿,即便身亡也有足够灵性轮回……而若救,你和她,都将成为半魂之人,寿命虽也悠久,但却只此一生,不修来世……完全的被绑缚纠缠在一起,哪怕只是相隔距离过远,也有可能双双魂飞魄散。” 蔚绯珩安静的听完,思虑片刻后却忽然问道:“两个半魂…是否可以抹杀其中一个的灵智,重新合成为一个完整的?” 娑罗一呆,竟觉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却依然点了点头道:“可以,只要那灵智自愿被抹去,否则会伤损魂魄。” “那就好,”蔚绯珩低低的笑了笑,“这样的话,若她不愿成为半魂,可以抹去我。” 娑罗微微怔然,随即便回过神来,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有些奇异的欣慰。 分卷阅读210 她深深吸了口气,敛了神色,一手按住他臂上纹花,低喝道:“闭眼。” 蔚绯珩依言,任由自己的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像似只是睡了一觉,他不自觉的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瑞王府寝卧熟悉的天青色床帐。他先是一怔,一颗心便止不住的沉了下去。 刚刚的一切……难道是梦? 他一骨碌翻身坐起,双腿一挪就要下床,却忽觉体内涌起了一股虚弱感,惹得一阵阵昏眩。他忍不住蹙眉,不得不停下动作缓和片刻,之后才慢慢下了床,趿鞋向屋外走去。 推开了房门,一束明晃的阳光直映下来,耀得他一时什么都看不清。微阖了眼,片刻后缓缓睁开,却不由的呆住。 黎音一袭碧衣,发丝披散,一双小手微微绞着,亭亭玉立。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欣喜,依恋,又有些紧张和忐忑。 只一眼,他莫名的就明白了她的忐忑紧张来于何处,忍不住的上前一步,试探的伸了手触到她的肩膀,感到了切实的温度和柔嫩,他双手一紧将她揽进怀里,只觉心口暖烫的一片。 “‘就这一次’,是你说的。所以,以后不许骗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