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落》 初见雁(一) 昨夜京里下了场雨,水渍残留在地上,骡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声,却轻快而又平稳,规矩得像人一般,这便是大明的畜生。 骡子稳妥踏实地前进,天还未泛青,一行行骡车前便挂着灯了,直从东巷排到西巷,颇有些浩荡的气势。 胡韫的车架走在了最后头。 最前面的是各位妃子的近亲,中间的是前三年落选的淑nv,到了最后才是她们这些今年才参选的,这些稚neng的花儿——被紫禁城的风卷来,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只得看降临的是雨露还是雷霆了。 骡车金玉其中,车内极大,约能坐下四人。每辆车摆着红木桌,桌上雕了细致的西番莲,燃着细细的果香,看着倒真有些闲情逸致。 太yan正要落未落,便到达了神武门外。殿宇巍峨,g0ng墙高耸。城上糊着红赭y泥,四方砌着汉白玉石。上檐悬蓝底鎏金铜字“神武门”华带匾。 车行到城墙,也不多作停留,又到了一处角门前,一行浩荡的队伍便停下了。车里的姑娘们也一个个从窄矮的门里钻了出去。 待仔细一看,神武门檐下整整齐齐地站着一拨nv官,穿着绛se的g0ng衣,不怒自威。一见众人下了车,便走了过来,拿着名册核对淑nv身份。 胡韫因着车驾排在最后,最晚才核对完。松枝被早秋的凉风吹得沙沙作响,神武门外已经没有多少淑nv等候了。月光先照在胡韫的裙上,这是一条崭新的暗折枝花裙,裙边绣满了白罗,然后是中规中矩的翡翠配饰,最后才是一张少nv秀静的脸。 一个细眼灰衣的g0ngnv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瞅着她的眼,道:“胡淑nv,奴婢名叫小玉,这几日便服侍您了。奴才现在带您去住的地方瞧瞧。” 胡韫点了点头,紧紧地跟着这个小g0ngnv。也不知穿了多少回廊,踏了多少石砖,才走到一所g0ng外。 储秀g0ng。 小g0ngnv停了下来,扶着胡韫踏了进去。又不知拐了多少弯,走到了一处偏殿。胡蕴抬头,猗兰馆三个字映入眼帘。 虽说是偏殿,但也秀气jing致。 四个淑nv一个院,一个淑nv一间屋。胡韫到时,其它三个屋早已紧闭。待走自己那间屋,才发现屋内早已掌上了灯。 处处妥帖谨慎,果然是紫禁城。 胡韫按下心里的感叹,四处看了看,却是再jing美秀丽,经过一日的奔波也无甚兴趣了。于是略略梳洗后,便卧床睡去。 初见雁(二) 殿宇飞檐,重重叠叠。 卯时刚至,一屋子淑nv便肃立在储秀g0ng外,静候nv官安排。 离胡韫进g0ng已过去了小半个月。在这些日子里,g0ng里已安排了两轮检验:验容、验仪,这两轮检验就已淘汰掉数百人,剩下的不过三分之一。 今日便是最后一轮:验身。 所谓验身,便是“探r,嗅腋,扪肌”。如此私密之地,饶是胡韫这般安静的x子也心如擂鼓,按捺不住。 一位长脸的nv官见众人忐忑,和蔼笑道:“各位不必担心,姑姑们都自有分寸。”又嘱托道:“过了今日,留下的姑娘们便要见圣,可要沉得住气才是。” 说罢,便指挥着g0ngnv们将这余下的几十人分为五拨,分别领去了密室。 胡韫处顺位第四,于门外等候。密室有两道门,一进一出,因此胡韫并不知前面已验完身的淑nv是何状况,只得用手紧紧按住x口,不让心跳了出去。待门打开,听到里面的人叫她的名字,胡韫才将手放下,理了理头发,稳住身形走了进去。 许是没有窗的缘故,密室内似乎燃了许多蜡烛,一进去便让人觉得光亮无b。屋内宽敞明亮,只设一张长长的乌se案几,想来是作验身用。 门吱呀一声,在身后关上。 “胡姑娘,验身罢。”上了年纪的姑姑站在案几前,表情冷淡,垂着眼说道。 屋内另一位青衣姑姑走上前来,两三下就脱下她冗赘的衣裙。胡韫谨慎,极力克制自己,但当皮肤接触到微冷的空气时,泪水还是掉来了下来。 姑姑依旧沉默不语,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踏上木凳,躺在案几上,屋内的光照亮nv子的身躯。身上的肌肤在乌漆的映衬下白如莹玉,细如凝脂,因只稍过豆蔻,shangru不过小丘大小,上面的嫣红颤颤巍巍立在风中,待人采撷。 向下探去,稀稀疏疏的草丛掩着neng处,拨开瓣儿,将细玉探进去,不过半寸便有所阻挡,无法深入。 一系列作罢,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这时姑姑态度似乎有所转变,将胡韫衣裳穿戴齐整,温声道:“胡姑娘,可以出去了。” 胡韫捂着衣襟。 她早已面se滚烫,羞耻不已,连忙起身,三步并作一步逃出此地。 初见雁(三) 为免节外生枝,面圣之前,胡韫未出储秀g0ng半步。 虽如此,屋里的门却是随时敞开的。 同住一个院的三位淑nv如今也只剩下一位,姓孙,单名娉,很是ai穿yanse,倒显得这秋生动了几分。 胡韫斜卧在塌上,正读着书,远远便看见小玉领了个太监走了过来。 原来今日膳房送来的是菊花锅子。那锅子笨重,只能使唤个太监才端得过来。 锅子里装着手切的鲜羊r0u片、鱼片、菌片......七种鲜、脆、neng食材,配上一朵秋菊,锅盖一开,鲜香扑鼻。 胡韫率先盛了碗汤,入口温润,甜咸得当,不一会竟喝了一大半。 小玉站在一旁,含笑看着胡韫将汤喝完,又利索地替她盛饭。 这半月,她日日如此周到,陌生的环境,这样的t贴难得。 胡韫有些不舍,这些日子与小玉相处久了,倒多了几分感情。她没有姐妹,就连母亲也早已去世。若一朝落选,便再也无法相见。 想到这个,再吃锅子,便食不知味了。 人有悲欢离合,明知世事如此,胡韫心里却生出些许了烦恼,就连小玉也看了出来,急忙追问是何原因,那着急的模样倒是把胡韫逗出了笑,伤怀之情减去大半。 就这么过去五六日,终于到了面圣的日子。 几百淑nv之中,所余的不过十几人,胡韫较熟的也不过同院的孙氏罢了。 孙氏x子活泼,一大早便等在院外。待胡韫出来后,更是急不可耐,nv官们训诫几句之后,便领着她们出了储秀g0ng,走向选妃处。 选妃地设在了启祥g0ng后殿,离储秀g0ng倒是不远。 皇上早已花甲,此次选秀不过是身t愈发孱羸,冲冲喜罢了。 便知如此,她也宁愿在g0ng里蹉跎,不愿再受继母折磨。 走了小会,终于到了启祥g0ng,仔细一看,只觉此g0ngb储秀g0ng更加华丽——h琉璃瓦、寿纹天花、祥凤屏门、苏式彩画。雕梁画栋,琳琅满目,令人不敢直视。 启祥g0ng殿内设了数十层高阶,高阶之上是雕刻有威武龙腾的金漆大椅,旁边站了g0ngnv太监数人。 首领太监挨着顺序一个个唱名,尖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愈发肃穆。 皇帝似乎十分疲惫,对于她们也无甚兴趣,待太监唱报完毕,手随便一挥,竟然将这十二人全都留了下来。 满庭芳 毓德g0ng那树桂花盛开得浓了,金钏霞枝,香气袭人,似乎没有地方可以再容纳它的花香。 天朗气清,胡韫由着门敞开,躺在h木椅上,闻着细细的花香,半阖着眼打起了瞌睡。 自前日起,g0ng里便为中秋忙前忙后,听闻长春g0ng外每日袛候之人不下三十,一个接一个入g0ng觐见。 天子独宠一人,便是这长春g0ng的昭贵妃了。就连这刚入g0ng的新人,皇帝也置若罔闻。旁人哪怕怨怼,也只能关上门说。 孝诚文皇后文氏殁后,贵妃独大,无出其右。 不过这都与她无关。 入选后,也得了个贵人称号,赐了毓德g0ng偏殿入住。这毓德g0ng主殿住的是宁嫔,人如其名,除了第一日请安之后,便相安无事。 人都道深g0ng寂寞,胡韫倒觉得这样的时光很是恬静,g0ng外难得。 松散的发髻散开来,散落在肩上,一两根头发刺得后颈su痒,酝酿了七分的瞌睡立马不见了五分。胡韫惫懒,缓慢直起身来坐好,小玉见状赶紧给她重新梳了头发。 “主子的头发可真好看......” 小玉轻柔地抚m0,仿佛对待奇珍异宝一般。 胡韫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倒是来了jing神,眉眼一弯调笑道:“那是你没见到过好的。” 小玉撅了撅嘴,竟然反驳开来,手下却更轻了。 “奴婢就是觉得您的最好!” 即使门敞了开来,屋里b屋外还是要暗上几分。今日胡韫穿的是g0ng里最常见的月白凤尾裙,长及曳地,配了个云纹带,更显不盈一握,发间一支玉簪,日光穿过门,照了在发簪上,氤氲开来,映得白皙的皮肤像镀了层光晕一般,未张开的人儿已初具绝丽。 小玉心下叹气。 皇上年迈,又独ai昭贵妃,后g0ng形同虚设,主子的美丽,终究是要埋没在这深g0ng里了。 中秋至。 太和殿内,宴席摆开,丝竹管弦不绝于耳。而像胡韫这样的低位妃子,是没有资格参加家宴的。 今日膳房送了两菜一汤,其中一道大菜名白龙曜,说是将nengr0u反复捶打,和着酱汁,吃起来鲜neng入味。因其美味,胡韫晚上多吃了两口,肚子便胀了起来,不得不起身消食。 太和殿热闹之极,g0ng里其余g0ng殿便显得格外寂寥。平日里胡韫为着避嫌,甚少出门,今日倒可以好好逛逛。 毓德g0ngg0ng门一出,向左一拐,走上半个时辰便到了御花园。叠石独特、磴道盘曲,金麟铜像、盆花桩景,因着是秋,御花园最开得最好的还是丛丛秋菊。秋菊缀在苍松翠柏中,千姿百态,各领风sao。 胡韫感到十分新奇,任小玉扶着,左顾右盼。秋夜凉爽,走上几个时辰也不觉疲惫。 前方立了座小亭,倚在假山上,显得格外别致。胡韫正想走过去歇歇脚,忽听见耳后有窸窣声音,转过头去,那声音便消失了。定睛一看,与先前景se并无半点差别。 心里一阵阵寒意冒出,饶是御花园再美,胡韫也不敢再多做逗留。连忙招呼小玉,准备原路返回。 却不想刚走两步,便瞥见一明h衣角,藏在一块巨石左下角的草丛之中。 那衣角主人仿佛没有发现自己早已暴露,一动不动蹲在丛里。胡韫走了过去,那人却忽然抬起了头。 两人打了个照面。 小男主终于出现,慢热慢热慢热(叹气 等级: 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昭仪、婕妤、美人、才人、贵人,选侍、淑nv。 夜生凉(一) 猝不及防的对视——这人此刻的眼神很奇怪,y狠、冷静、扑面而来的攻击x,胡韫生平第一次触上这种眼神,不由得怔了。 居高领上与那人对视了半晌,仿佛一场搏斗结束,那人才站了起来,目光却落在她身后。 胡韫转过身去,看见了小玉惊讶的脸。 “大殿......殿下?” 那人见被识破身份,点了点头,倏尔转身离去。 胡韫望着那人匆忙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 虽疑惑那大皇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但胡韫深知今晚不该再过多逗留,想了想便转身回了g0ng。 “大殿下乃先皇后所生,但并不是太子,当今太子是昭贵妃所生的二殿下......” 一路上小玉都在絮絮叨叨,向她介绍刚刚那人身份,不多时两人就走到了毓德g0ng外,一进去便看见g0ng内灯火通明,想来宁嫔早已离席返回。 待到了她的偏殿,只看见个小婢,在门旁的矮椅上坐着一俯一仰地打盹。她位列贵人,只得了两个奴婢一个太监,这打盹儿的便是除小玉外的另一个,名唤拂冬。 拂冬的头一点一点,模样甚是滑稽,胡韫和小玉见状不由得都笑了起来,倒是把刚刚那事扔在了脑后。 秋日的夜里总有些凉意,唤醒了拂冬,胡韫便走进房里准备睡了,等到小玉打好水端进门时,那唯一的年轻太监长敬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和小玉撞了个满怀,水洒了一地,还未来得及开口,长敬便跪地急呼:“不好了主子,外面出人命了!” 当下已过亥时,后g0ng依然灯火通明,因闹了人命,各g0ng主子都被带到了太和殿,一时之间g0ng内脚步纷纷,乱作一团。 胡韫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场合,一眼望去,似乎除了昭贵妃,各g0ng妃嫔都齐了,除此之外还有各位皇子公主,将这大殿塞得满满当当。 虽已深夜,但妃嫔们仍然云衫月容,jing致美丽。 也不知谁起了头,开始小声议论起了今晚的祸事。 “好端端的,二殿下怎么就......” “这可是昭贵妃命根子。” “也不知是何歹人。” 众人时而叹息,时而幸灾乐祸。 “贵妃听罢便晕了过去,现在太医正在医治呢。” “听说就席间出去透了风,过了好久才发现没回,出去一找便发现在御花园里,身子都冷了。” 御花园。 这个三个字陡然入耳,她立刻想到了不久前遇见的那双y冷的眼,小玉在她耳边念叨的名字在此刻无b清晰了起来。 大皇子,朱衍。 胡韫处在人群之中,不敢大声呼x1,手却不由控制地颤抖了起来。幸好殿内拥挤,掩盖住了她的失态。 *借用了明代的背景,实际上是架空 夜生凉(二)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只听得外面太监高喝:“皇上驾到!” 尾音一落,g0ng内便立刻寂静无声。 胡韫跟随众人屈膝行礼,实则脑袋一团浆糊,内心惴惴不安,她总有种预感。 御花园相遇,绝非偶然。 还未等思绪平静下来,只听得耳边脚步声匆匆,绣着祥龙的高靴踏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寥寥几人。 待抬起头来,皇上已坐上那金漆龙椅,神情在灯的映耀下变幻不定,未能得到及时的休息使他面se灰白,更显老态,而他身边站着的几人风华正茂,其中一人眉目疏朗,挺拔俊逸,赫然是今晚在御花园遇见的那位大皇子,朱衍! 隔着重重人群,他似乎有些漫不经心,慢慢抬眼看向周围,目光却迅速地落在她身上,如猛兽捕获猎物一般森冷。那人竟然也看见了她! 胡韫狠狠掐着手臂上的软r0u,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大殿下朱展之,字衍,乃已逝的文后所生。听闻是满腹经纶,大明重嫡长,然而当今太子却另有其人,恐怕任凭谁都不会善罢甘休。 朱衍看了她一会儿,似乎移开了眼神,垂下眼睫站在那里,显得恭敬而低调。 一排排烛火在罩子里明灭闪烁,整个太和殿静寂沉默,所有人都在等待高处龙椅上的人开口。 把他们叫来,凶手一定就在其中。 上首的帝王即使年迈,依然积威甚重,众人都恭敬谨慎,目不斜视,害怕一个动作便会横殃飞祸。 深静的夜里,只听得外面风声掠过,一个黑影如飞雁一般奔进殿来,俯首在皇帝耳边说了什么。 皇帝绷着脸,径直站了起来。不等众人反应,立刻指着下面众人,颤巍巍的手指彰显他此刻的愤怒:“?儿是被匕首刺杀,厂卫已验出是一人作案,今夜哪些人未参宴,宴上又有谁出去了!” 二皇子朱?被刺身亡,厂卫出动,此案却涉及中秋宴众人,变成了皇家家事,也就难以cha手。 才有了今晚这一遭。 众人哗然。 以为是来看戏,没想到火却烧在了自己身上。 中秋宴盛大,酉时至戌时设宴,如此长的时间,鲜少有人不中途离开休整一二,再加上低位嫔妃众多,皇帝的目标人选,范围可就大了。 其他人未动,没想到那朱衍倒不复方前沉默,跨前一步,拱手便道:“父皇,儿臣有个主意。” 皇帝面se仍然不愉,看着底下人慌张神se,还是点了点头。 朱衍应准,跨前一步:“若要摆脱嫌疑,说出离席时间,在那时g了什么,有人证在便可。”又转身向皇帝道:“儿臣也离席过,席间去御花园散心,遇见了胡贵人和她的丫鬟,之后便回了。” 面se坦然,落落大方。 御花园“偶然相遇”,原来是要将她也拉入贼船。 无法,胡韫只能y着头皮上前去,尽量让声音不再颤抖:“回皇上,臣妾未参宴,饭后消食,也确是在御花园中遇见了大皇子。” 宁嫔知道她那时外出,如若否认,倒真是百口莫辩。 他和她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细雨来 有大皇子带头,众人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寻人摆脱嫌疑。 “臣妾只离席了一刻,是同惠昭仪一起回g0ng换衣.....” “臣妾今晚一直呆在g0ng中,钟粹g0ng的张才人可以作证......” 一张张娇yan面孔此时失去了平日里温柔颜se,各个簇拥前去,争着摆脱龌龊。 胡韫低头安静地看着砖缝,内心没有一丝庆幸。悔意早已在她心里盘根错节地滋长。 如若今日没去御花园,便不会与那人有任何联系,他明明可以在石后躲避,却偏要露出马脚,引她上钩。而如今,她倒成了那人自保的棋子。 心里气愤,却无可奈何。 时间缓缓流逝,待众人一一辩解完,早已月上树梢。 毕竟大多为nv眷,又有旁人作保,纵使皇帝不甘,也别无他法,今晚这戏暂且拉下了帷幕。 小玉留在太和殿外,不明内里情况,见自家主子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第二次踏上回g0ng路,已不知夜深几时了。因二皇子惨遭横祸,惹得人心惶惶,宁嫔拉着胡韫作伴,一同回了毓德g0ng。 “如今还在中秋里,再隔些时日,便要冷起来了。” 经这一晚,宁嫔似乎很是疲惫,面se苍白,倚靠在g0ngnv臂上,岁月无情,到底在她脸上添了几笔痕迹。 胡韫心有不忍,安慰道:“姐姐无事便来我这里玩,人多热闹。” 宁嫔点了点头,向她笑了笑。不多时,毓德g0ng就在眼前,g0ng灯照亮了石路,二人互相道了别,分头走去。 胡韫心里也有些沉重,待要加快脚步,似乎听到一声叹息借风轻轻传来。 “你要小心昭贵妃。” 宁嫔站在风中,夜se模糊了她的脸庞。 昭贵妃是个很会讨好人心的nv子,身居高位,甘愿为皇帝洗手作羹汤,夏摘荷露,冬泡梅霜,更何况,她还拥有美貌,即使离青春远去,也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当旁人也想如此效仿时,便成了东施效颦了。 可要问贵妃到底为何屹立后g0ng数年不倒,谁也不知,只道皇帝专宠于她,有前朝万贵妃之势——也还是不及的,至少皇后殁了,她未能成为皇后。但数十年的恩宠,让她膝下有了二子一nv,更别说其中一位还立了太子。皇后之位,也可有可无了。 然天有不测风云,安稳坐在太子位上的朱?,就这样在中秋之夜被一把无名匕首结果了x命。要说谁嫌疑最大,g0ng中人人都猜是大殿下,结果那夜审了半晌,到底没审出什么嫌疑,皇帝即使偏心,也无可奈何。 关键之处便在那把匕首。 匕首却也是大内最常见的匕首,黑把竖纹,并无一丝特别。皇帝无法,只得交与厂卫暗审。 不速之客便临了门。 厂卫的人来时离中秋已是三日后了。 今早下起了雨,泥土混杂着雨水,闻着有些腥气。毓德g0ng门外停了一辆青se辇轿,银se暗纹布满整个轿身,彰显主人身份。 东厂提督汪自忠。 他今日穿了个褐se绣金的曳撒,在一帮番役里显得格外瞩目。汪自忠今年六十又二,与当今皇帝差不多岁,面上无须,却爬满了皱纹,眼神浑浊y鸷,似乎整个人都笼在y影里。 此刻汪自忠便站在门外,低头打量着眼前这位胡贵人:一身藕seg0ng缎绢裙,罩着云纱披风,简单梳了个圆髻,簪了几株绢花,倒显得十足的文静温懦。 中上之姿罢了。汪自忠撇下眼,淡淡道:“胡贵人,请走一趟。” 小玉和拂冬听闻,呆立在旁。平日只觉得这东厂督主是传说中的人物,今日得以一见,脑袋顿时懵了,再想到他是来找自家主子,冷汗涔涔而下。 传言g0ng内一小太监酒酣耳热,大骂汪自忠。骂者话音未了,突有隶役数人冲入,汪下令将骂人者当场剥皮;又有得罪了他的g0ngnv,被捉至监狱,刲舌处si。 东厂的人,向来视人命为草芥。 既然和朱衍扯上了关系,胡韫就知道自己要过此关,倒显得沉稳许多,转身嘱咐小玉一二,便拿起纸伞,步入雨中。 轿子走得慢,汪自忠坐在上面,没回过一次头。胡韫撑着伞跟在后面,雨水滴在青石路上,已经打sh了她的裙摆。 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条窄巷,穿过去,这紫禁城好似另外一种模样。砖缝里长满青苔,冒着霉气,原本的朱墙早已斑驳脱落,失去了威严肃穆。 来到一扇门前,轿子终于停了。 “跟我进去。” 汪自忠下了轿,看了一眼胡韫,不急不缓地步入门内。 胡韫随着东厂番子跟在他身后,刚进去便看见一片人跪倒在院外,恭敬行礼。 “参加九千岁。” 汪自忠头也不点,径自向内走去。 单刀会(一) 人刚进去,一gu霉味便扑鼻而来,里面cha0sh闷热,这种气味难以挥散,愈发强烈。 汪自忠似毫无察觉,独自在前面走着,这次那些番子倒没有跟在身后。胡韫跟在其后,一低头便可以看见他穿着的靴上镶的碧绿翡翠。那绿翡翠品相极好,在y暗的光线里也莹润剔透,流动出属于它的光华,与东厂旧败的模样显得格格不入,倒是居于后g0ng的她,一身简单装束,与这环境相得益彰。 低位无宠,地位连nv官都不如。皇帝年老,愈发力不从心,东厂权势滔天,如今紫禁城几乎都在他的把持之下,说起钱财珠宝,紫禁城里,怕是没有几个人能与这东厂总督相b。 东厂内部极大,每条路连接暗道,分属各个部门,轮囷盘虬,若只身前来,恐怕要迷失其中。 路再复杂,汪自忠也烂熟于心,左拐右行,不一会她便被带到一扇铁铸门外。 见胡韫有些无措,汪自忠一张面皮扯了扯,似笑非笑:“胡贵人,进去吧。”说着便在门外停了下来,没有再走一步。 东厂封闭,无风可入,胡韫却在此刻起了一身j皮疙瘩,迟疑如cha0水般侵入她的四肢,方前的淡定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世上人人都知东厂手段极其残酷。 可她也无辜。无辜卷入此事,无辜被那人连累。 畏惧后知后觉涌了上来,更多的是委屈。胡韫眼睛模糊一片,下一秒却咬牙将这门推了开来。 长锁像一块废铁“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没有任何阻碍,门一下子就被打开,吱呀一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尤为刺耳。 深深x1了口气,整理好了情绪,胡韫抬脚走了进去。 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刑具,更没有一丝血腥。 屋内b外面更加昏暗,那么大的屋子,只点了几支粗蜡,显得朦朦胧胧。等走到深处,才发现这屋里还设了几层阶梯,阶梯前方的高座上似乎还有坐着一个人。 胡韫似有所感,又走近两步,瞳孔猛一收缩。 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过了中秋,这张脸她已不陌生。 高鼻薄唇,收紧的下颌使得那人的面部线条凌厉,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眼睛。似鸷鸟一般的眼,让人忽略了他清俊的面貌,只觉此人深不可测,让人避之不及。 避之不及,此刻却避无可避。 朱衍...... 他怎会在此! “胡贵人终于来了。” 朱衍似乎十分惬意,连发也未束,任意散开躺在椅上,拿着串东珠把玩。他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没有第一次遇见他时的狠戾,也没有太和殿上的冷淡,似乎多了丝促狭。 正经nv子,甚少单独同外男接触,更何况,自己是他父皇的妃妾....... 胡韫赶紧移开了眼睛,却因为太慌张动静较大,动作明显被朱衍捕捉到了。 事实上身处高位,底下人的一举一动他都尽收眼底,b如这胡贵人微红的眼,攥紧的手,b如她被打sh还未g透的裙角。 才入g0ng一个月的nv子,弱质纤纤,没有沾染紫禁城里腐烂的味道,甚至带了几分雨后的清新。 “胡贵人。”朱衍又开了口,低沉的声音响在房屋中:“你躲什么?” 听了此话,胡韫只觉喉咙哽了口气,秀气的眉竖了起来:“谁躲了!” 她确实生气,入了g0ng未满一月便被人当作棋子摆来布去,尤其那人嫌疑还最大——她向来都是明哲保身。 朱衍仿佛没有发现她的不满,挑眉问道:“你不好奇我为何在这?” 此时胡韫才想了起来。 东厂负责调查整个案件,大皇子朱衍嫌疑最大,而此刻最应该审问的人却好整以暇坐在东厂之中—— 朱衍看着阶下那人如同变脸一般,先前还柳眉倒竖,转眼间又皱眉沉思,心下觉得好笑。 胡韫,两浙盐运使胡宗海的嫡nv。那胡宗海惯会趋炎附势,搭上了东厂,如今y差yan错,nv儿也成了他的一颗棋子。 倒也可以给她说说原因。 “新上任锦衣卫指挥使,姓唐。”见胡韫还愣那里,朱衍低下头,又轻描淡写补了句: “是昭贵妃的嫡兄,唐检。” 单刀会(二) 胡韫站在屋里,只觉得手脚冰凉。 东厂和锦衣卫如同一蛇一豹,盘踞在紫禁城东西两端,但一山怎能容下二虎。两者之间的矛盾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已到了朝野上下朋党站队两相倾轧的地步。 唐检被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使,是朱?被杀的最后一根稻草。 昭贵妃已将自己弟弟提拔到了指挥使,此乃?继承大统的又一筹码,一旦事成,东厂便步入微妙境地。为获取最大利益,和朱衍合力夺那皇位才是上上之策。 东厂早已做出选择。事实上,即使没有胡韫作证,朱衍有东厂庇护,也能在这件事里全身而退。那日在御花园露出的马脚,不过是他的将计就计。 “本来朱?不用这么早si,但父皇好像身t越来越不好了。”朱衍眉目凛冽,语气嘲讽:“还是不要拖久的好......” 如此理所当然。 胡韫只觉x中浊气翻滚,入门前的委屈此刻全化为了愤怒。 是啊,他身上的明h衣袍彰显他与众不同的高贵身份,他是皇后所生,名正言顺,怎甘于居于人下。他是该争、该夺——可这与她何g。 “御花园中你本可以一走了之,为何要将我拖入在这件事里来!” 朱衍看着眼前这平日里谨慎沉默的胡贵人此刻疾声厉se,大概是生气的原因,脸上腾起薄红,眼睛闪闪,整个人都妍丽了几分。收敛了嘴角的讽刺,朱衍坐起身来,淡淡解释道:“多一个人为我作证,我就多一份安稳,没有证据,他们如何动我?” 这幅冷漠无谓的模样看得胡韫额上青筋紧跳,冷笑一声,不愿和这人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谁料没走两步,右手手腕就被箍住。 热度源源不断地从手腕处传来,淡淡檀香味弥散在鼻端,y霾的气势b近。 胡韫心里一慌,转头,一双冷冷的眼盯着她,朱衍沉着脸,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前,神se再没有方才的松弛。 “你要去哪?” “放开!” 胡韫顾不得肌肤之亲,狠狠转动着手腕,势必要将朱衍摆脱开来,却没想到他箍的力度愈发加大,手腕已是火辣辣的疼。 蚍蜉撼树。 那朱衍似臆症发作一般,扯着她,一个字儿一个字儿从嘴里蹦出:“不、许、走。” 胡韫倔劲也上了来,不顾手上疼痛,瞪着一双眼恨恨看着朱衍。被这样瞧着,朱衍眼神仿佛清明了些许,似乎了解了她的气愤一般,讪讪地放开她的手腕,离了远去。 懒得再和他追究,胡韫握着刺痛的手腕,飞快走了出去。 毓德g0ng近在眼前,远远便看见小玉和拂冬焦急地站在g0ng门口张望,似乎等了许久,鼻子都被风吹得泛红。 一见到她们,胡韫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疲惫如cha0水般涌了上来,小玉和拂冬看见她的人影,连忙跑过来,主仆三人一刻也没逗留,赶紧回了偏殿。 偏殿处在主殿的右方。地方虽不大,却被胡韫布置得雅致清新。房里摆着个h梨木雕花案,摆了个斗大的一个青se胎瓶,g心剪下的枝枝玉桂,清香铺满了整个房间。如此安适,与东厂倒像是两个世界一般。 等胡韫落了座,还未来得及说话,小玉就落了泪下来:“主子,奴婢担心您,那东厂是个吃人的地方,您没事儿吧......”说着将她从头看了个遍。 拂冬眼眶也红了,但她素来内敛,木木地站在一旁,也不吭声。 胡韫捧着jing心准备的热茶,喝了一口,茶的清香充溢在了口中,心里只觉得妥帖又难受。见两人还忐忑不安,便m0了m0她俩的手,温柔安慰道:“东厂的人没有为难我,你们不用担心。” 早先委屈和畏惧早已被愤怒打散,此刻怒气也被茶冲淡得不剩几许。胡韫平复了气息,脑袋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是棋子,虽然是最没用的一颗,但锦衣卫和昭贵妃虎视眈眈,如果有她作证,这次朱衍必定安然无恙,除掉一个太子,他角逐皇位把握又大了许多,万一真的成功,到时她还得仰他鼻息过活。 今日还是太过冲动。 胡韫撑着头,只觉头痛不已。 她求的不过是安稳,没想到入g0ng月余,便卷入风波之中,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