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之长相忆·长相随》 分卷阅读1 序 江山如画,刀戟喑哑,王权争霸。 一卦无瑕,浮梦京华,人心倾轧。 这里有他,胸怀长安之志却难辨真假; 这里有她,甘愿沦为棋子后作为人嫁。 到底是他的血点成的她的眉间朱砂, 抑或是她的脸护佑的他的君临天下? 明月高挂,痛饮蒹葭;北风萧飒,嘶鸣战马。 是三千繁华,还是凰图锦纱,终换不来她——笑颜如花。 阑珊断结发,生死无差;君临犹叱咤,红线千匝。 曲罢天涯,谁与共看那—— 雪落天地浩大? 『季壹』 ☆京华梦☆ 〖一〗 我们称呼永不变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戈壁滩上的粒粒金沙闪耀着光芒,两匹骏马从残垣一方奔腾而出,两名少年意气风发,策马扬鞭,在这辽阔的天地中自由的驰骋,马儿精神抖擞,所过之处扬起阵阵沙尘,在夕阳的余辉中显得愈发金灿。 两名少年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脸上稚气未完全脱除,却也写满了与平辈不相符合的成熟与坚毅,身上所着皆是粗衣麻裳、习武之装,背上都负着各自的兵器,灰裳少年面色白皙,五官端正精致,如粉雕玉琢般,身上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气质,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感。绀裳少年看上去略比灰裳少年大上一两岁,剑眉星目,一身正气,更显忠义之风。 两名少年拜别师父,从天山里的无相幽谷中出来,一路上策马奔腾,越过茫茫沙漠,踏过溅溅溪泉,穿过郁郁林间,在绵绵古道上扬鞭驰骋,耳边风声呼呼,感觉像是飞翔,他们要飞到那片广阔的天地中,飞到那本来就属于他们的天空,尽情的展开自己的翅膀,尽情的挥洒自己的智慧与汗水。 他们,本来就属于那里——云京。 云京,实乃楚弈之都城,楚弈立国百余年,于纷纷乱世中独踞一方,一代代国主大都能够精心治国,即使没有拓宽疆土,也能守业,楚弈渐国强民安,而最近几代国主,广纳百家之言,又注民心所向,不懈于军事防守巩固,于乱世中稳占一地。 楚弈当今国主司马浩天于二十年前即位,史称明帝,其继位时年仅二十,改年号宁安,时年为宁安元年。司马浩天一继位,就派遣使者出使位于楚弈东部的铃夏,向其大王求亲,望能迎娶铃夏公主为妻,两国联姻,结为友邦,和平共处。 宁安元年,楚弈使者顺利出使铃夏,铃夏大王将大公主夏蓁芳嫁与楚弈国主司马浩天,是年,司马浩天亲自出王城迎接铃夏公主,并将其封为楚弈王后,两国成功联姻,以和共处。 而,楚弈实力断无法小觑,经过多代余烈之奋斗,楚弈实力早已经比其他国家富强,而又民心所向,天下有识之士纷纷前往楚弈谋求机会,渴望能一展抱负,而楚弈也在这些有识之士的辅佐帮助之下,于宁安二年,顺利西平襄兰,克服襄兰国的天险,成功进入襄兰国都,却又军律严明,并未杀害投降的襄兰一兵一卒,尽得民心。末代襄兰王虽有心让百姓安居乐业,却早已无心政事,经过深思后决定降楚,条件是,楚弈必须善待襄兰百姓、以及襄兰王族,而襄兰王保证,自此臣服楚弈,绝不心生反叛。 司马浩天考虑再三,想到襄兰败局已定,但襄兰太子云舒却尽得襄兰民心,其若非明白战火残酷,必不轻易投降。况,襄兰还有一支秘密组织,遂答应,善待襄兰,将襄兰并入楚弈版图,封襄兰王为楚弈藩王,而又鉴于襄兰戎蛮较多,风俗习惯与中原迥然有别,且地形崎岖不平,故司马浩天决定让襄兰王留在襄兰都城,派遣州郡官吏前往监察,以保大局,同年,襄兰都城改名剑州。 楚弈西平襄兰一事,天下大惊,为楚弈之实力而惊,也为其军纪严明而惊,一些小国为求自保,纷纷请求并入楚弈版图,甘愿降为地方州郡,短短两年,楚弈的版图又扩大了不少。 宁安三年,楚弈都城云京发生了一件大事,举国震惊。王后寝宫竟然无缘无故失火,致使怀胎待产的王后从此下落不明,绝大部分人都以为王后连同腹中的骨肉已经葬身火海,无望生还。 楚弈王后无缘无故葬身火海一事,致使楚弈与铃夏关系变得异常紧张,铃夏大王听到爱女被火烧死的事,一时接受不了,得了急症,仅仅半个月便驾崩,铃夏王位由嫡长子夏正春继承。 夏正春一继承王位,便念及妹妹与父亲的血海深仇,不顾众大臣的阻拦,举全国之兵,攻打楚弈边境。 宁安三年,楚弈与铃夏爆发大战。 战事整整持续一年,过程中楚弈胜多败 分卷阅读2 少,而铃夏见状,竟向漠北的风廉求助,两国战事进一步升级。 风廉是漠北地区的草原汗国,是一个民族,也是一个国家。民风如其名所示——像风一样锋利而剽悍,铁骑无双。早在中原处于混战之期时,就时常南下掠夺大量的财富以及人口,作为奴隶囚禁在茫茫草原之上,供汗族子弟玩乐。如今,见楚弈的崛起,风廉也感威胁,遂出了精锐铁骑相助铃夏对抗楚弈,企图借此削弱楚弈实力,以保自身的发展壮大。 由此,楚弈与铃夏对战进入到艰苦时期。双方胜败各有,兵力损失严重。 然而,宁安四年春,战局竟突然逆转,铃夏由于风廉政变、内部不和发生争执退兵而实力大降,被楚弈连连击退,败回都城。楚弈乘胜追击,将铃夏残余兵力全部围困于铃夏都城。 围困几个月后,宁安四年夏,铃夏王投降,司马浩天念及与王后夫妻情深,并未赶尽杀绝,对铃夏的处理方式同襄兰一样,善待铃夏王族,给以他们封号,番地仍位于铃夏,却不得干预地方政事,由楚弈派遣州郡官吏前往治理。宁安四年,楚弈东定铃夏,铃夏都城菂清连同周围几城县并为楚弈第四十个郡。 同年,当时被视为“城中之国”的宛城重新并入楚弈版图,至此,中原大地为楚弈一统。宛城,原是一百多年前由楚弈独立出来,用以对抗风廉的屏障,由于战事需要,宛城里的军政大权皆被一姓掌握。后来,掌控这一大权的人,被楚弈国主亲口封为城主,宛城的城主世代肩负着保护楚弈的重任,以护楚弈为己任。而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宛城也就重新并入楚弈版图,合周围九县设一郡,称宛郡——楚弈第四十一个郡。 自此,天下大局已定,中原大地纷战数百年又重合为一家——楚弈。 楚弈国主司马浩天统一中原后,愈发励精图治,开贤纳士,注重军事民生,重农后开商。对内他关心百姓疾苦,时不时率领群臣,深入民间,为百姓排忧解难;对外则鼓励发展海外贸易以及与西域诸国的贸易。同时又兴办学院,为朝廷培养人才,楚弈国力由此日益兴盛。 宁安二十年初冬。 有两名从无相谷出来的少年赶了几个月的路,终于快马抵达了楚弈都城——云京。 云京城外。 阡陌交通,山环水绕,青山迢迢,绿水隐隐。 正当午时,冬日暖阳洒洒,煦和温暖间带有一丝初冬的冷意,道路上人迹稀少。两名少年停下马来,各牵着自己的骏马慢慢走在古道上,古道两旁排排大树仍带绿意。云京地处偏南,即使是深冬,也鲜有下大雪之景,所以,初冬见绿意犹存,并不足为怪。 两名少年带笑而谈,像是在追忆,亦像是在展望,他们,至少已经两年多没回来了。如今,终于回到这个自己长大的地方,心中有欣喜,亦有几分近乡情怯之感。 “少主,您就在这里休息,等会我先进城,向国主禀告您继续养伤的消息。”绀裳少年脸色峻毅,却又带着些许笑意对灰裳少年说道,语气中盈彻着关心,亦有几分尊敬。 灰裳少年点点头,从现在起,他就要独自一人在这云京里闯荡了,身边的绀裳少年只能在暗处帮他,绝不能现身,否则,他的身份,一定会引起某些人的猜疑警觉,而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这一点,他在五年前就已经深有体会了。云京,看似繁华富庶,里面却暗潮汹涌,时时处处都包藏杀机! 只是,听了绀裳少年的话后,灰裳少年原本舒平的眉宇此时竟然微皱起来,显然,对于什么,他感到了些许不满,或不适。 “小羽,我说过,我们之间以兄弟相称,无论我是不是少主!你怎么忘了?”灰裳少年原来是对他的称呼表示不满,嘴角噙着一抹无奈的笑,他就是这样,总在意他的这个少主的身份。 “小羽不敢!”绀裳少年受宠若惊,抱拳道。虽然他不止一次的告诉过他,他们之间以兄弟相称,他也把他当成兄弟相看,可是,父亲从小的教诲,要忠君爱国——君为重,臣为轻,他从不敢忘!这也就决定了,他们之间,有时更多是君臣之义,若从他的这个角度出发的话。 “嗯?那你就是违旨!”灰裳少年佯装搬出架子来,无非是想让绀裳少年改改对自己的称呼,嘴角依稀带着一抹浅笑,他知道,只有这样,绀裳少年才会听他的话,暂时放下那些繁文缛节。 “是,少……公子!”绀裳少年无奈应道,以后,就叫他公子罢!亦不算犯不敬之罪吧?只是,这样的称呼,要是让他的父亲听到,不知又会做何感想? 灰裳少年带笑点点头,以“公子”两个字称呼的确是他能做到的,只是,想再从他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怕是不可能了。然而,不论如何,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会变的。灰裳少年对着绀裳少年带笑,语气却又很认真地道:“不管 分卷阅读3 以后你我究竟是以何身份相处,我们的称呼永不变!”他,是他的兄弟!从小到大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兄弟!肯为他牺牲一切,哪怕是生命的兄弟! 绀裳少年听后,眼里闪着光亮,伸出手来,与灰裳少年拳头相抵,两人相视,深深一笑。 略带寒意的风轻轻的吹,却吹不散此情此景在二人心中的记忆…… 〖二〗 应从风格推王者 宁安二十年冬至。 时令渐寒,灰蒙蒙的空中层层重重地堆卷着厚厚的雾霭云气,不翻亦不动,整个云京城连续几日被阴沉的天气所笼罩。 而云京,一切如旧,热闹繁华。 坊市间,茶肆酒楼林立,形形色色的各域商贾,或胡或华,时见出入。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栉次鳞比的店铺内,中原的陶器、瓷器、丝绸、茶叶与西域的宝石、珠玉、乐器乃至从西域传来的特食、水果相互辉映,闪耀光芒。从中轻掠过的风,不多不少夹含着几分纸醉金迷,熏风暖暖,物华,风亦流。 冬至日,民间有庆祝之俗,帝王则有到南郊祭天之例,以祈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故宁安二十年冬至前夕,明帝司马浩天便先移驾南郊行宫,为次日祭天一事先做准备。 “翌日,帝携百官,祭天。成,回。御驾行至华容街,憩。”——《楚弈·明帝纪》。 华容街,是云京最为繁华的地方之一。与其他地方相较,这里的琴棋诗书画社无疑是最多也是最好的。云京里的世家王孙无论才情如何,都以在这里结友为乐,轿辇骏马,时常出入各家集社,往来应酬。也因是富贵人家常来之地,这里的楼阁、茶点亦是云京第一流。每夜华容街的灯火总是辉映云京一方。 看似最为富华的华容街,里面却是各股势力相互勾结、倾轧,除了官场商界中人,不少寒门士子以及江湖帮派其实也暗卷进来。表面上,有才之人一旦经人推荐,便可一鸣惊人,闻名朝野,为日后进入官场打下基础,实则,这些“有才之士”大都早已依附于一方势力,所谓举荐,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其属于哪方势力,久历官场之人自是心知肚明。官场局势最是诡谲多变,有可能朝喜被荐,夕已家破人亡,然而,纵然是此,仍有不少人想通过华容街出人头地、飞黄腾达。 华容街的风,最是风流,熏人欲醉。 华容街,又因是帝王从南郊祭天回宫的必经之地,所以有心之人每年冬至都会于此举办一场颇具规模的诗才会,其盛况,据野史所载,有“空巷”之说。来参加的,不仅有来京准备参加三年一试的寒门士子,也有许多世家王孙,除此之外,更多的则是闻名前来凑热闹的云京百姓。 华容街口的一处场地,已然搭好了一个平台,台上铺着华贵的西域红毯,支撑台面的木料选用的是上好的椴木,纹理细致,二者搭配起来,再加上绚烂的红,使得整个平台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街口已经围聚好些人了。有普通黔首装扮的,也有青衫飘飘的,还有身着绫罗绸缎的,各式各样的服饰着装越来越繁异。整条华容街渐渐堵了起来,人声嚷嚷嘈杂。 按旧例,诗才会即将开始。各处负责的人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人群在原地安定下来,随时准备一展其才的才子们信心满满,跃跃欲试。随着铜锣的一声鸣响,宁安二十年冬至的诗才会正式开始。 诗才会先是在平台周围设了好几处分散的比赛场地,以避免人群过于集中而造成不便,也好分组选优,节省时间以尽早进入决赛。 诗才会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远处的一座高楼,巍峨耸立,一双温润如玉、深邃悠远中暗含笑意的黑亮眸子正俯视着华容街的盛况。不久后,正当赛况进入最为激烈之时,这双眸子消失在这座高楼的画栏处,留下楼后的云霭,依旧堆积。 华容街口那铺着西域红毯的平台上,已经站了两名角逐至今的公子,换句话说,今日便是看他们谁能胜出,傲视群雄。观赛者围聚于平台四周,皆看着台上对望的两个人,私下议论纷纷,猜测谁能胜出。 谁也没发现,“空巷”的华容街尾缓步从容走出一名少年,一袭白衣皎然无尘,于这阴沉的天气中显得格外明亮,袂角飘然,仿若谪仙,他那俊雅如星亦如画的容颜让人过目难忘,乌黑如漆的墨发用束冠高高扎起,留下一半垂于脑后,任冬风吹拂,随风轻扬。虽至冬日,他的手中却仍轻握一把折扇,步履矫健从容,红色的薄唇角弯处微勾,似笑非笑,一双黑亮的双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的眼光,似停在前方,又像在更远之地。 他走近人群,却并未挤进人群,而是默然站在最后,他等的 分卷阅读4 ,是题目揭晓的那一刻。 未晌,随着他前方人群屏息期待的那刻静肃被打破,他如愿听知了今日之题——蕙兰。 蕙兰? 台下一阵窃窃私语,却并不嘈杂。 站于平台左侧的公子,青衫飘飘,略作思忖后,不疾不徐地交出了他的答卷——“蕙兰有恨枝犹绿,淡花无妆暗随风。出谷送香非遥程,那能送至俗尘中?” 白衣少年静静地听着人群的反应,大部分持褒扬赞赏之见,亦有一小部分人持贬低之态。这就是云京,一切,以利为先,那一小部分人,怕是出于自己的不同目的罢?就算赞扬之人,又有多少是出于自己真正的思考? 白衣少年未及深思,便又传出了另一位公子的诗作:“绿叶青葱傍石栽,孤根不与众花开。酒阑展觉山窗下,习习香从纸上来。”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人群的激烈讨论便开展而来。平台上的几名当世大儒也在讨论这二人的诗作。不得不承认,二人赞颂皆是兰的君子之格,可从字里行间看来,未免显得有些孤傲,孤傲,有时是骨气,能带福;有时,更能惹祸,更何况是在云京里! 那几名大儒纷纷交首互换意见,以裁胜者。 就在此刻喧闹之时,人群之后突然传来一声洪亮之音:“我来!”这短短的两个字,深有力度,饱含自信,细品之下,有种傲视天下的王者之态,使得一切喧哗骤时戛然而止! 众人循声望去,方知这一声是从一名白衣皎皎而脸上仍存些许稚气的少年公子口中传出来的,虽仍年幼,看上去约莫只有十七八岁,然而,他灿如璀星的容颜却让不少人暗惊,不少人于愕愣中自动让出一条便道,看着他从容走上台去。他举手投足间所散发的贵气,以及淡然自若、丝毫未显畏怯的神态让在场所有人的眼眸紧锁在他的身上,不曾移动。讶异间,众人也忘了相互询问这名少年的出身家世,他们只是紧盯着他,欲知他接下来有何举动。 一名大儒看着他镇定自若地在众人的灼灼注目之下走上台来,心中也暗吃一惊,尽管脸上并未有丝毫异样,对他问道:“你来?”语气中,尽是疑意重重,他自信他能超过这两名经过层层角逐方能站于这台上的饱读诗书的才子吗?他自信他能超越一名韵墨书院的顶尖学子以及当今国主的王弟——福临王最得意的门生吗? 对于这名大儒的疑问,亦或是质问,他云淡风轻地笑开了,不急于回答,或是解释。众人不解,面面相觑。白衣少年停了一会,算算时间,再朝他所面对的方向望去,果然,御驾来了。 却并未鸣锣敲鼓,随行之人并不多,若是细较起来,倒带有一种轻车简行之感。御驾华美精致,却并不奢豪,仪队整齐肃穆,行进中还带有一种安静,秩序井然。也因这种安静,使人很容易忽略,或是,不愿注意。至少,现正全心将注意力放在台上的云京百姓没有意识到,国主的銮驾正朝他们的后方缓缓驶来。国主尚俭,不欲扰民,果真如是! 那么,看见御驾,他就可以开口了,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半个月了,自从那日在云京城外的古道上毫不犹豫地踏进云京开始,他就没有回头,也不会回头。 他嘴角暗含浅笑,显得十分熟练地打开手中合了已久的折扇,缓缓开口而朗声道:“闲似文君春鬓影,清如冰雪藐姑仙。”两句说完,略顿一下,人群便有人轻笑道不过如此,的确,乍听之下,同平常的咏兰之句并未有明显的不同,然而,他仍从容的站着,车驾越来越近,他又略微提高了音量:“应从风格推王者,岂仅幽香足以传?”此话一出,却是与平常的咏兰之作大有不同,众人,尤是这些学子大儒,顿然感到耳目一新,为其见解而叹。 应从风格推王者! 好大的气魄,好阔的胸襟! 御驾上的人大概也听到了这两句诗,往年经过华容街从不停驻的銮驾此时竟然停了下来,而且,车上的人还让身边的侍从传唤了随驾的韵墨书院的院首来到车驾旁,跟他低声吩咐商量了几句后,又让车驾起行了,直回王宫。车驾稍憩后,又重新启程,时不时还能听见车驾上传来几声轻咳…… 而围于平台之人却未曾注意,只思是在场有人身体微恙而轻咳罢了! 韵墨书院的院首恭送车驾离去,并未随驾而往,看着车驾愈远,他便在几名护卫的开路之下,直走台上,那双细小狭长却有神的双眼一直落在站于台上的白衣少年身上,而少年温润黑亮的双眸也一直注视着他缓步而上,眸底深处,似有笑意,可这微弱的眸底深处的变化,同他灿如星月的容颜所焕发的容光相较,实在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众人,只将视线停留在他俊伦的容颜上,哪里有人注意到他眸底深处的丝毫异样? 看到韵墨书院的院首走上台来,台下的众人方才意识到原来适才国主已经来到 分卷阅读5 华容街了!纷纷转过头,朝后方望去,只见仪队的最后一排缩小的身影消失在街尾…… 他们不知道的是,适才从车驾上隐隐传出的轻咳声,击痛了现正站于台上看着韵墨书院的院首朝自己走来的白衣少年的心!看来,小羽跟他说的没错——国主,即他父王的身体,愈来愈令人忧心了! 心中暗叹一口气,而他的脸上,依然显得云淡风轻,并未有丝毫变化,或是,有丝毫变化,在场的近一千双眼睛却仍看不出,他们,只停留在他明俊如星月的表面。 韵墨书院,号称当今天下首席书院,按往例,一直教授王孙世家公子,近十几年来,在院首蔺攸竹的坚持和司马浩天的支持下,也招收一些寒门中却有实才的士子。蔺攸竹,韵墨书院的院首,胸中才墨如海,骨里傲气立天,是当朝四大学士之首,十几年来一直稳坐韵墨书院的院首之位。而韵墨书院的学子在进入书院之前,无一例外需经过一视同仁的筛选,这与蔺攸竹的坚持有着莫大的关联。 如今,见到蔺攸竹来到白衣少年的面前,众人纷纷猜测蔺攸竹接下来的举动,莫非是……? 但见蔺攸竹从宽袖中缓缓掏出一枚印鉴,拿在手上,然后问道白衣少年:“适才听公子所咏之句,大有深意,亦现华才。不知公子是何方人士,可有兴趣到韵墨书院就读?” 一言既出,台下哗然,果然! 白衣少年含笑收起纸扇,拱手道:“在下楚天佑!菂清人士,自小亡母,父亲是当地儒士。我又因家有祖产,便从小外出游学……”说到此处,原来明亮的双眸顿时黯淡下来了,那声无奈的叹息已经告知众人他的思乡之情。而菂清,恰是他娘亲的故乡。 随即白衣少年调整过来,接着叙道:“故恰逢因缘,一人来云京求学。如今既有机会进入首席书院学习,又岂有不应之理?”说完,接过蔺攸竹递给他的一枚印鉴。印鉴通体碧透,悠悠似翠竹,是用上等的青玉雕刻而成的,精雕细琢间,倒显出印鉴主人的不俗品味。 蔺攸竹笑道,带有些许亲和:“那老夫便在韵墨书院恭候楚公子了!” 白衣少年点点头,目送几名带刀护卫跟在蔺攸竹身后护他离去,嘴角微勾,温润的双眸此时显得平静悠远,似夜间安静下来的海一般,深不可测。 今日胜者,不用多说,众人心里皆清楚了!能因一首诗而不凭借其他家世背景就进入韵墨书院的,这名白衣公子楚天佑倒算是韵墨书院立院以来的第一人了! 楚天佑,这个名字,一夕之间传遍整个云京。一场暗流愈演愈发汹涌,随时会掀起一阵阵波涛,纵然结果并未如一些人所料,却着实使得朝野政局正悄然发生变化…… 宁安二十年冬至,华容街的诗才会在一场意外中落幕。一句“应从风格推王者”使得一些人的计划被打乱,他们不得不重新绸缪布置一切,一张巨网,正缓缓编织开来…… 〖三〗 我愿追随公子 蔺攸竹走后,围聚于华容街口的人群也逐渐散了。 见众人散去,楚天佑轻摇折扇,唇角微勾地从铺着西域红毯的平台上缓步而下,当然,仍有一些人注意着他。注意他的,却不是些寻常百姓。 他们,也只是一直盯着他,并未上前与之搭讪以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在没有真正弄清楚他的底细之前,任何人都不会轻举妄动。也许有人认为这名白衣公子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人,但是,云京里,真正有能耐的,哪个不是步步为营,不敢放松半分?一个不起眼的人,若是不在乎,有一朝,怕是会成为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么多双眼睛或明或暗地盯住自己,楚天佑倒并未显出丝毫不自在的神情,一切在他眼中似乎都淡若清风,他依旧轻摇折扇,嘴角暗含笑意,信步走在华容街上。 暗处有几个魈影随他而动,动作及其迅捷,快如闪电,却又始终与他保持一定之距。 忽闻身后一声叫唤,楚天佑住了脚步,回过身来,但见一名僮仆打扮的人站于面前,脸上是恭敬的笑意,仿佛是在等候他的回应。 “这位小哥,你可是在唤我?”楚天佑觉得奇怪,不解地问道眼前这名看上去比自己稍大的僮仆打扮的人。 那人拱了拱手,笑着点点头,道:“楚公子,我家公子十分欣赏您刚才的诗作,想结识楚公子。不知楚公子方便否?”说完,恭敬地站在原地,等待楚天佑的回答。 “哦?”楚天佑微微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也好,去看看也无妨,收起折扇,开口道:“请!” 那名僮仆听得楚天佑应承下来,带着笑,略斜身子,走在前方带路,楚天佑跟在身后,折扇轻摇。 分卷阅读6 走到街道旁的一家小食摊,那名僮仆停了下来,示意楚天佑稍候,自己去向他家公子通报。楚天佑见他走到西侧的一张小桌旁,那里坐着一名年轻公子,身着吴绫,神情肃然,眉宇间有所郁结。听了僮仆的禀告,他先前一直浮游的神思汇聚成线,投到了站于这家小食摊前的楚天佑身上,立即站起身来,朝他走去。 他双手微叠,略带歉意的笑地对楚天佑道:“楚兄,请恕我冒昧了,未及认识便让手下的小僮将你请来了。” 楚天佑回以一揖,笑道:“哪里哪里!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既来之,则安之。这是他一贯的处事原则。而且,眼前这人,虽是富家公子,却并没有请他去酒楼雅间,而是来到这并不起眼的小食摊里,他就断定,他必与那些只知喝酒玩乐的世家公子不一样。 那人邀请楚天佑入座,适才那名僮仆已跟摊主吩咐着什么。待坐下后,那人才答道:“夏,夏师榕。” “夏兄!” “楚兄!” 摊主送上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请二人慢用后,便回去继续忙着了。 夏师榕神情肃然,叹了口气,右手伸出请楚天佑慢用,道:“今日乃冬至,民间有食用馄饨之俗。如今楚兄与我都在外游学,不见亲友,难回菂清,倒不如共食此物,共度冬至罢!” 楚天佑亦愀然,点点头:“适才听夏兄所言,亦是菂清人士?不知夏兄如今在哪里就学?” 夏师榕放下调羹,默然,似点起了思乡之情。身后的僮仆见状,便代他答道:“我家公子是铃夏王爷的世子,如今,在韵墨书院就读。楚公子如今得院首的推荐,不久之后便可到韵墨书院就读,如此和我家公子可算得上同窗了。” “哦?看来,我们以后还会常见面!”楚天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原来,是韵墨书院的学子,更重要的是,他是铃夏王爷夏正春的世子,那么,他不就是他表哥了? “是啊,楚兄,看起来你比我小,不知你今年贵庚啊?”夏师榕又拾起了调羹,朝楚天佑问道。 “小弟是宁安三年出生的。不知夏兄长小弟几岁?”楚天佑微微笑道,同样,也在慢用馄饨。 “那楚兄今年是十七岁咯!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愚兄虚长楚兄五岁,今年二十有二。”夏师榕想起他做的那首诗,又忍不住赞叹起来。 “夏兄谬攒了!不知夏兄能否给小弟讲讲这韵墨书院的事,小弟初来乍到,尚有许多事不明了。”楚天佑已经用完了馄饨,将调羹放回碗中,等待夏师榕给自己讲讲韵墨书院的事。 “这又有何不可!”夏师榕也将调羹放回空碗中,便对楚天佑讲起了韵墨书院的规矩、以及里面的人。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 二人坐在小摊里长谈。 “哦?如此说来,韵墨书院准许一名学子带两名小厮?”楚天佑听得这一条信息,略显吃惊。而且,照他所说,这里面的王孙公子,每个人都是带了两名小厮,即使是寒门士子,多数也会有人帮忙打点。不过,还是有人例外。 “是啊。楚兄是否带有僮仆前来?”夏师榕点头道,后又问道楚天佑。 楚天佑摇了摇头。只身一人,哪里来的僮仆? “哦?”一个在外的少年公子竟然没有随从?“那,楚兄准备接下来怎么办?”夏师榕微微笑着问道。 “偌大的云京,难道我还找不出两名僮仆?”楚天佑淡然自若,心中,正下着一个决定。 “说的也是!”夏师榕爽声笑道,站起身来:“楚兄,韵墨书院有限时回院,我就先回去了。” “那夏兄慢走!”楚天佑站起身来,送别夏师榕。 “楚兄,我们不久后韵墨书院见!”夏师榕微微笑道,那笑,很明丽。他似乎很期待与他再次重逢。说完,转身离去。 楚天佑点点头,目送他离去。抬起左手,捋了捋右鬓的一缕发丝,饶有深意的看着的来来往往的人群。 未几,楚天佑便动身离开了这家小食摊。 曲折的巷道深处。 并不宁寂。 “大哥,你作的诗怎么就输了?!” “这个,自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名公子的诗我也听过,的确是在气魄上压过我做的这首,我输得心服口服。不过,富贵,你怎么就让我帮你作弊呢?你是如何得知今日之题是蕙兰的?” “这个,我自有办法得知。可,既然万事都做足了,却还是输给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 “不管怎么说,作弊总是不光彩的事!以后,这种事,你还是别找我了 分卷阅读7 !而且,我也劝你,凡事还是正大光明的好!” “是,是,我的大哥!” “我前几日接到娘的信,她说一切都好。可是我今早遇上了同乡,说她身体抱恙了。娘膝下就我们两兄弟,如今我们都不在身边,我很担心,想回去照顾娘。我想问问你,你打不打算回去看看娘?” “大哥,你知道,我现在好不容易在王爷的门下取得一席之地,如若走了,肯定马上就有人来取代我的位子,你教我如何甘心!” “这么说,你是不想走了?罢!你是贾家唯一的血脉,想光大贾家门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我在此处也没什么事,倒不如先回去照顾娘。” “谢谢大哥,我明日为你送行。记得代我问候娘。” “不用了,我明日一早便回去。” “那大哥一路小心。” “我会小心的,你在云京里也要一切小心。” “小弟会的。” 巷道的转角处,一抹白色的身影,悄然离去。 楚天佑没有想到,自己为了甩下跟在身后的那几人,竟然会不经意的听到这番对话。那人,就是角逐到最后的两人之一,也是当今的福临王门下最得意的门生,竟如此不堪! 他的步调放慢了。说来,他本来想东转西转让那些暗中跟踪他的人稍微吃点苦头,可是,转到这里时,他们竟然撤了。现在,他也不去想为什么了,便随心而走了。 西街。 据说风水位置极佳,所以便成了很多官员的府邸所在地。 米巷邵府门前,围了些人。 楚天佑远远望去,只见这邵府高悬两盏白灯笼,门楣处也挂了一副挽联,似乎,这家,有人驾鹤归西了。 邵府,西街米巷的邵府,楚天佑迅速从脑海里搜寻与之相关的信息。自从进了云京,他就让小羽帮他把这云京里大大小小官员的资料都找了出来,再加上自己以前在这里两年的阅历,大体上他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邵府,实为前户部尚书邵正平之府邸。邵正平,原是安定县县令,因政绩卓著,为官公正廉明,爱民如子而颇受司马浩天的赏识,一步步擢为户部尚书,官拜正三品。而不知为何,一个月前,邵正平在官署遇刺,不幸身亡。司马浩天大惊,严令刑部与大理寺彻查,至今进展却是不提也罢。当时他还问过小羽,小羽说邵尚书生前一直在追查永定县官盐被劫之事,触动了不少朝中大臣的利益。官盐被劫!看来,定与此事有关! 邵尚书西逝后,留下遗孀以及一儿一女,儿名叫邵刚,在父亲去世后不受管束,被一群狐朋狗友诱去吃喝嫖赌,致使原本就不富裕的家更加雪上加霜,其妹小字涵香,与母亲时常规劝,他却依旧我行我素。 奇怪的是,在邵尚书在世时,邵刚却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知书达理,洁身自好。倒不知是不是邵尚书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而使他性情大变,全然不顾妹妹与母亲的苦苦规劝,把整个家都败光了! 而如今,像是他欠下了一身赌债无力偿还,债主找上门来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冷暖知人心。那帮狐朋狗友如今有哪个肯帮? 一帮大汉在门口喧哗,非要邵刚偿还赌债,人群中议论纷纷。 楚天佑略作思忖后,走上前去。静观其变。 讨债的和无能偿债的之间的纠纷,往往是没有结果的,而且愈演愈烈。 就在那帮无理蛮横之人欲对邵尚书的灵位不敬之时,邵家两兄妹跪了下来,请求他们高抬贵手,而邵夫人因为邵尚书的去世而日夜伤心,又被不孝儿子气得卧病在床,根本就无力出来看这景况。 众人虽知邵刚不孝,但见此刻,想及邵尚书为官清廉,也不愿见到他死后还被人侮辱,三三两两有人站出来阻止那帮蛮汉的无理行动,群情逐渐激愤,那帮人也被震慑了,将邵尚书的牌位放回原位,但是,对于赌债,他们依然是不依不饶。 邵刚涕泪俱下,邵涵香也掩袖恸哭,他们邵家,如今哪来的钱偿还这笔债务啊!况他们的娘还病着,也需一笔钱来救治啊!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楚天佑深思后,站出来,从衣袖里拿出几张银票,交给了那群无理之人,迅速将他们打发走了,这些人,他是眼不见为净! 邵家兄妹是千恩万谢,众人也对他的急人之义而赞赏有加,他倒是轻轻一笑,并不在意,转身欲走。却被邵刚拦住。 “公子救了我邵家,我邵刚从此决定痛改前非,追随公子,以报大恩!” 〖四〗 分卷阅读8 我需要一个小厮 解决完邵家的事,楚天佑便一人离开了米巷,算算时辰,约莫是申时,申时,时辰尚早,但有些事情,此时却可以微见了。他的眸子平静如明渊,波澜未兴。他来到了今朝自己去过的那座高楼。站在那座高楼上,可以俯瞰整个云京。谁也记不清它是修建于何时,原本也没有名字,相传是七年前,当今少主司马玉龙无意中来到这座高楼,发现这座高楼尚未题名,便自己题了两个字。当今少主司马玉龙从小师承当朝四大学士之首蔺攸竹,习得一手好字,而笔法与其师相比却有创新,相信过不了多久,再经过沉淀,便可自成一派。当国主与蔺攸竹看过他题的两个字后,大为赞赏,便命人将这两个字制成匾额,悬于这座高楼之上。自此,那座高楼便得名了。 他题的两个字是——君临。 看着自己幼时题的两个字,楚天佑微微笑笑,那时,他才刚刚被册立为太子,但是,他的父王和娘从小就注意培养他肩负天下的责任与能力了,而且,培养了整整十年,那是不为人知的十年,却也是他最为开心的十年,他很感激他的父王和娘没有早早地把他推进那复杂的深渊,让他度过了简单的十年。母后?他一直唤的是娘啊!只是,在宫里,对她的称呼,只得化成”母后“两个字。父王?那十年,他只是他的爹。 站于高楼之上,俯瞰整个云京,是他闲暇之余最喜欢做的事。闲暇?现在,他倒是暂时放松下来了。他倒不担心,有没有人去查自己的身份,反正无论他们怎么查都只有一种结果。楚天佑,菂清人士,生于宁安三年,自小丧母,家有祖产,自小外出求学。其人早慧,颇有才名,不谙武。这倒不是他派人制造的身份,而是“借用”罢了!那个叫楚天佑的人啊,不知现在如何了?他一直有种预感,他和他之间,一定有某种微妙的关系,自从两年多前他见到他的那刻起,这种感觉就未曾消失过…… 两匹快马突然驰骋而过,城门口的行人惊魂未定,倒还好,这种情形不是经常发生,或是有什么大事罢!自我调整后,城门口的一切又恢复如常。 不久,一辆马车缓缓驶向城门。楚天佑的嘴角绽开了笑意,那是邵家的。邵正平追查官盐被劫一案未果,幕后黑手肯定是担心还有什么把柄留在邵家,而费尽心机的想从邵刚身上套出什么。邵刚很聪明,将计就计,把邵家败了以减轻幕后黑手的疑虑,不过,他却并未放弃追查,想借留在自己身边的机会暗中追查,只是,他如何肯定自己能帮到他呢?还将他的以前演的戏告知自己? 不过,楚天佑倒是相信了他,和邵家商量过,先让邵夫人和小姐回到安定县,让邵刚一人留在云京便行了,这样他才能够放心的追查下去,没有后顾之忧。然而,他又如何确保她们回乡途中的安全呢?楚天佑笑笑,这事就交给小羽好了,不过,他并没有跟他们说谁会保护她们,只是让他们知道,有人会暗中护随的。 幕后黑手,总有一天,他会查出来的。 楼后的云,如今朝般,层层堆积,天色,愈暗。 楚天佑收了眼底的笑意,离开了画栏处,留下他题的两个字,鲜明如初。 一醉楼。 一榻暗香熏醉梦,千峰秀色送余杯。 楚天佑一袭白衣,踏进了一醉楼,上了二楼后,选了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折扇轻摇,让人好不解,这是冬至日,还有人折扇不离身的? 小二马上殷勤的走到桌旁,询问要上什么菜,什么酒。 楚天佑淡然一笑,几样精致小菜,酒,就不用了。 小二应了一声,下去了。 楚天佑向窗外望去,云京城,灯火渐明,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透出了一些烟火味,这是那个冰冷的王宫所没有的。所幸,自己在那里呆了也不过两年。可是,今后呢? 听得楼道有重重的脚步声,楚天佑并未回头,不用想也知道,又是哪家达官显贵来了,他现在,只想感受一份许久未曾感受到的宁静,那感觉,自从娘走后,就再也没回来了,除了,跟她在一起的日子。她?他的心忽然颤了颤。他已经强迫自己五年不去想她了,现在,为何会突然想起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她的笑靥如花、她的体贴入怀、她的善解人意、她的慧黠可人,一时间,全都浮现在他的脑海,然而,霎时,他又把它们全都逼回角落,一切,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个踏着重重的脚步声的人来到了楼上,似乎想找一处靠窗的地方坐,小二为难地看着几处靠窗的桌子,右边的是江湖人士,瞧他们置于桌上的剑,以及眉目间的冷傲,就知道,这种人得罪不得。中间的是这云京里数一数二的富绅,也是得罪不得。这左边的,他倒还不认得,瞧他年纪以及衣着,应该是名书生罢?无奈啊无奈,他只能去找他了,请他稍稍移移位子,不知能否顺利? 楚天佑 分卷阅读9 听得小二的请求,又看他一脸歉意,本来是动了些恻隐之心,只是,转眼看他身后的那人,身披甲胄,三十上下年纪,两撇八字眉却微微上翘,一脸傲然与不屑,心中顿时沉了下来,不去理他,将头回望窗口,看街上的人来人往,喧闹繁华。 那人本以为这名白衣少年会立即起身给自己让位,却没想到换到他的不屑一顾,心中不由大怒!且不说自己是从韵墨书院的军事堂出来的,就单说自己是当朝丞相叶洪的义子,也不由得他如此之放肆!况且自己还即将拜左卫将军,从此前途无限! 那人大步上前,硕大而黝黑的手掌在桌子上一拍,桌上的碗瓷都跳了一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竖眉怒目地要楚天佑站起给他让座,话语中尽是挑衅与傲慢。二楼里的客人都转过注意力来,看着这一出闹剧,却又不敢发出半个字。 出乎众人意料的,楚天佑既没有站起给他让座赔礼道歉,也没有怒气冲冲地数落据理力争,他,拿起桌上的折扇,淡若清风不疾不徐地轻扇起来,嘴角,没有笑意,眼底,也没有些许怒意,一切,仿佛未曾发生过。或是,他根本就没有将这个身披甲胄的军官放在眼里。 见楚天佑仍淡然自若地坐于原处,那人更是火冒三丈,伸出手去准备抓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没想到就在此时,他眼中的“小子”却站起身来,折扇也合了起来。他有些愣了愣,手中的动作放缓了下来。 那些呆坐在原处准备看热闹的客人们也愣了愣,他这是要做什么呢?瞧他小小年纪,是不谙世故,还是熟谙世故,一看接下来的举动便知。 众人只见白衣少年走出座位,面朝这位八字胡的军官,一时间,又没了动作。 有人摇摇头,猜测他会低下头来道歉化干戈为玉帛;而坐于右窗的江湖人士倒觉得这少年可能会武,准备与这名军官大拼一下。 见白衣少年没了动作,这名军官大为不解,然而,疑惑的眼神很快转化为熊熊燃烧的怒火,因为,他的眼里映出了白衣少年嘴角的冷笑。 冷笑? 冷笑! 众人皆见。 “大胆,你竟敢对左卫将军高杰将军不敬!”他身后的一名小士兵站出身来,对楚天佑怒喝道,当然,还不忘补充一句:“这可是当朝丞相的义子!” 丞相的义子? 原来如此。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楚天佑,眼里竟含着些许同情。 丞相的义子? 楚天佑心中明了,嘴角的笑意,冷而森然。 有那么一瞬,众人心中深深的一惊,这名光华俊绝少年,竟然有如此一面!而站于他面前的人,则是心中被震慑到了!只是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叶洪?这个名义上的他父王的好臣子、好兄弟,他却对他没有半分好感!他不喜欢他那种深沉的眼光!即使,如今的他,身居丞相高位!但,谁又知他是如何爬上来的?宁安十二年,就在他成为太子的前一年,当时的丞相司空炎被诬勾结外敌,然后一夜之间便“畏罪自尽”,后来,叶洪便被提为丞相了。尽管后来他认识了司空辰,为司空家平反了,但是,他总觉得那事跟叶洪有关系,却一直查不到二者的直接关系。他一直觉得,叶洪一直在欺骗他的父王,在欺骗天下人!但他不能说,因为,这只是感觉而已!但,他是绝不会放弃的。况且,也有线索了,不是么? 那抹带有厌恶的森凉很快消失,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只是点亮了一瞬,却触惊人心!又如同旭日下青草的露水,倏然消逝,不着痕迹!只是对于大多数人不着痕迹,暗处,有人看着他的那抹笑,冰冷的心再次蒙上厚厚的霜雪,也有人为它而闭上了一直注视着他的双眼,心泪落。 “左卫将军”兼丞相义子的高杰被触怒了,吩咐手下的两名兵士抓住他,白衣少年依旧冷笑,他这个书生,打是打不过,可能跑啊! 于是,在众人齐刷刷的注目下,左卫将军兼丞相义子的手下两名兵士在一醉楼的二楼围着众多宾客的桌子七旋八转地追逐一名身着白衣光华艳绝的少年而屡屡不得最终在左卫将军兼丞相义子的怒呵中垂头丧气着停下了一直奔跑着的脚步。 高杰亲自上去拿这名不谙武艺的少年书生。 楚天佑自然得让他拿住,要不然,说他不会武,怕是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堂堂的左卫将军拿不下一名文弱书生,这事说出去,怕是能见蹊跷。 他知道,暗处有人想出手,却不能出。 就在他无路可逃之时,高杰堵在了他面前,他四望,眼神有些慌乱,却不求饶,既然要做戏,就得像样,眼看高杰的拳头即将挥下,众人皆在为这名光华绝代的少年惋惜,却见不知从何处飞下一柄剑鞘 分卷阅读10 ,硬生生地迎向那刚劲的拳头…… 高杰赶忙收了拳,剑鞘横插在窗框处,也横在楚天佑的眼前。高杰旋视剑鞘飞来的方向,却是一名身着蓝衫的公子,年纪轻轻,手里,执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如此看来,就是他横插一“鞘”了。 高杰正想发作,却不料此时从楼下匆匆上来一名叶府的家奴,说叶洪要见他。高杰愤愤不平的闷哼了一口气,众人见他怒视了一眼白衣少年和蓝衫少侠,在两名兵士加一名家奴的“簇拥”下,迅速地离开了一醉楼。 蓝衫少侠走到窗框处收了剑鞘,谁也没看,准备离去。 楚天佑走到他面前,温文儒雅的带着笑,道了谢。 那人不瞥他一眼,将剑插回剑鞘中,下楼离去。 众人不知所以的看着这一幕,觉得无趣,又恢复到了先前模样。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笑的笑,该谈的谈,一切,如常。 一切,又不如常。 楚天佑看着蓝衫少侠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这名蓝衫少侠长得俊秀,但走近身边却让人不寒而栗,他的眼里,波澜不兴,如同寒冬里被厚厚的冰覆盖的湖面,寒而冷,他的背影,看不出半点情感,真正的冷,莫过于此。说不出他是由于自小性格如此还是由于别的原因而骤变至此。如若自小,倒还能让人不至于那么费心,如若是由于变故,尤其是仇恨的话,那么,这人,必定很是危险! 楚天佑还想不出,他为什么会帮助自己,而又不说一句话,不,是半个字,就又离去了?一切,不如常。 他倒愿意接受这样复杂变动的局势,如弈棋——楚弈的国粹。正如铃铛是铃夏的精粹,兰又是襄兰的精粹。 楚天佑走到窗边,看着一抹蓝色的背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嘴角,不觉的勾起一抹笑,那笑的深意,无人知晓,或许,他自己知道,或许,连自己也不知道。 但愿,我们还会再遇上。 楚天佑的心底,冒出这样一句话,有对手,或朋友,总不是坏事。 良久,云京淹没在华灯里,楚天佑下楼去,结了帐,信步走在这人越来越多的大街上。不少人身着棉袍、锦袍。而他,一袭单薄的白衣,未加棉裘,还带着折扇,倒引起了不少人的回头注意,他一笑置之。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连他自己都不甚认识的地方,这里花灯高悬,客流攒动,从中掠过的风,除了纸醉金迷,还多了些脂粉味。 楚天佑皱了皱眉,走到河畔,这里的水,还倒映着或明或暗的灯火,隐约间,他还听到了卖笑声,原来,自己竟然走到了这里。 楚天佑唇角带着些苦笑,这里,烟花巷,脂粉河,有多少人夜出于其间,其中又有多少世家公子,多少官场中人,谁又能说得清呢。反正,律法有没有明确规定官员不得到此。不过,不能常来就对了,否则御史要是抓住这点也可以做文章的。 楚天佑选了处石板,坐了下来。 冬至,入夜更寒,他的这身衣服,却是渐渐御不了寒了,一些霜气,在袂角处凝结,而一些郁结,在他的眉角处凝结。良久,他轻轻开口:“我需要一个小厮。”一个如何的小厮?只有他自己知道。 声音,消失在寒夜里。风,劲了。 〖五〗 你做我的小厮吧 不知过了多久,这处僻静地也变得些许喧闹起来了。楚天佑皱皱眉头,却没料到几人朝自己走来了。 “哟!这不是咱韵墨书院的新学子吗?!”一个为首的公子哥看到楚天佑,对身旁的几人笑道。 他们认识他,显然,他们今早肯定在人群之列,又见他们身上的衣服,身披华美锦裘,看来,是韵墨书院的官场第二代第三代、世家王孙,现在这时辰出现在地方……楚天佑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到楚天佑兀自摇头,几人住了笑声,恰在此时,楚天佑站起身来,转向他们。 “在下楚天佑,不知几位如何称呼?”楚天佑微微含笑,对这几人微微拱手,方才眉间的郁结,方才的几不可见摇头,此刻,在他的笑容里找不出半点痕迹。 几人稍稍愣愣,这人,变得挺快!他们也算见过官场的,还真少见这类人,据他们父辈的经验,这种人,很危险!他们毕竟以后在韵墨书院还会常见,还是交友别树敌好了。而且,他们今天回家有人跟父辈说起这个楚天佑,父辈都说没弄清他的底细和能力之前,暂时还是别将关系弄僵为好。好吧,这些官场第二代这点利益关系还是懂的。 于是乎,为首的公子哥也微微拱手回礼,然后指 分卷阅读11 向身边的几位,却扯不出半点笑容,道:“这几位都是当朝大员的公子。”然后细细给楚天佑点名他们的父亲的官职,还有他们的名字。 楚天佑依旧是那抹淡淡的笑容。 另一位公子哥见了,以为楚天佑是看不起他们父亲的官位,于是便隆重对楚天佑介绍他们的头头:“这位,是当朝四大学士之一的公子,他的父亲可是国主面前的要员,学士陆秉遗之子陆承宇。” 陆秉遗,公认的太子党,只是他的独子却与叶麟走得很近,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楚天佑挑挑眉,嘴角的笑意,有了异样。 那几人看他这模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算什么? “原来是陆公子,我可是久仰尊父的大名啊!”楚天佑笑笑,折扇收起,客气道。 可不是久仰么?不过谁是谁的下属,谁久仰谁,就得另当别论了。 那几个公子哥笑了起来,对楚天佑这反应很是满意,也客气道:“楚兄一个人深夜在这里做什么?明日可去韵墨书院报到?” 楚天佑笑笑:“明日是准备去呢,只是,我还少了一名小厮随我同往,正在想什么办法呢!” “唉,这是小事,明日随便买下一名僮仆不就行了?现在,我们还是不去想那烦心事!”陆承宇立即把称呼换成了我们,让楚天佑稍稍惊了惊,但,并未表现在脸上,这世家公子,变得也不算慢啊!看来他对他的那句久仰很是满意,楚天佑温莞一笑。 “陆兄说的是,说的是。”楚天佑回道。 “我看,今日变由我们做主,尽尽地主之谊,请楚兄去玩玩如何?”陆承宇回看自己身边的几名公子哥,提议道。 “好啊!”几人立刻笑了起来,楚天佑看那笑,怎么也觉得不舒服,却不形于色,很早以前,他就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再一回望自己所处之地,烟花巷,脂粉河,楚天佑立即明了他们话中的“玩玩”是何之意了。心中感叹了一口气,却不能回绝,否则他们刚刚冰释的关系又将恶化了。尽管这关系是否真的冰释还不得而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有楚天佑知道这话说出来有多假。 “哈哈!”几名公子哥又朗声而笑,那笑在楚天佑听来真是刺耳!脸上,依旧温莞的那一笑。 “楚兄,那我们走吧!”陆承宇随即邀请楚天佑同行,楚天佑踏步上前,脸上的笑,未变。 几人离开这处僻静地,一路上有说有笑。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一家风月场所之时,不知从何处来了一群莺莺燕燕,将他们团团围住,那群妖娆的姑娘各自凑上那几名熟知的公子哥面前,风情万种,语调酥软,让这几名公子哥开眉大笑。 他们忘了,没人围在楚天佑身边,他只是轻摇折扇,看着这群莺莺燕燕跟这几名公子哥在那里调情,嘴角,带着浅浅笑意。 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扬起一阵白色的粉末,眼前一片白雾全都看不清,那几名公子哥的兴致显然被破坏了,有人开口骂了几句,却又听得姑娘用酥软的语调娇说:“公子,你不觉得这样别有风味吗?”香气袭人。 那几人马上换了态度,“是、是!” 楚天佑又听得一阵调笑声。 猛然,自己的手被人牵住,还使劲拉着他,似乎想将他脱离这是非之地,他何乐而不为?配合着那只手,跑了起来。 扬起的阵阵白色粉末中,有人脱了苦海。 楚天佑随着那人一直奔跑着,先前因为“白雾”而看不清那人面貌,后来视野逐渐开阔清晰,却又因为他们跑的那条路少有灯火,他也只是隐约看到一抹蓝色的身影跑在自己前面,手,一直紧紧拉着。 跑了许久,穿了许多条巷陌,那人终于停了下来,没有转过身,放了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他!只是看到了他眼底的不愿?还是,听从了自己的心一次安排?心,他还有心么?! 楚天佑听到了流水潺潺的声音,又是来到河边!却不是那条脂粉河,这河,触动了他的心。棠梨河。因两岸植了许多棠梨而得名,棠梨河。 他的家,就在这棠梨河的上游。 当然,现在他没忘了,前面有人一直背对着他。他的背影,丝毫不带感情,与他傍晚所见的背影分毫不差,只是,他为什么要帮自己,而且,他又怎么看出他想离开那地方? 楚天佑走到他面前,又一次道了谢。果然,借着河岸依稀的灯光,是他!在一醉楼救了他的蓝衫少侠! 还真的再一次遇上了他! 还又是他救了他! 分卷阅读12 那人看着他,依旧冷冷,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不,半个字。 楚天佑倒笑笑,这人,冷,而有趣。 “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不知公子可是一方游侠?” “楚天佑再次谢谢公子今日的两次救命之恩!” “你我今日两见,真是有缘。” 静静流淌的河水,听见了楚天佑的四句话,也只听见了楚天佑的四句话。 “呵呵,”楚天佑依旧温莞一笑,“不如我请公子喝酒以作回报?” 那人终于有动作了,变了变一直倚着棠梨树的姿势,眼神,依旧的寒而冷,却,有了变化。 喝酒? 能醉么? 他喝酒,还能醉么? 他点了点头,楚天佑笑着走在前方带路。 棠梨河上游,灯火尽熄,冬日的寒意阵阵袭来。 青门引。 这就是他家,住了十年的家。 楚天佑推门进去,取出了两盅酒,又关上了门。 那人,一直在河岸等他,没有看他进去,眼神,看着粼粼泛波河水,或,什么也没看,楚天佑觉得这人很是有趣。 青门引,是他的娘亲笔题的字,字里的含义,也是等他长大后,读了些书,再从他娘的眼睛里才读懂的。 当然,他从来没说,他懂了。 他阔步走到那人的身边,递给他一盅酒,“不如,我们到那桥边坐下一起喝?” 他人没说话,自己径自走到桥头,坐了下来,拔了瓶塞,喝起酒来,一口气就喝了一大口。 楚天佑看着他,也坐到桥头坐了下来,却不是和他一样喝起酒来,而是阻止坐在身边的他继续喝下去,“这可是烟淮名酒梨花酿,可不能这样喝,得细品。” 那人没有看他一眼,喝酒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楚天佑笑笑,冬风因得桥头拱起的一块全石板而没有吹来,自己也拔出了瓶塞,细细喝了起来。这酒,是七年前他的父王带来的,是他们一家三口最后一次围坐在一起吃饭时他的父王带来的,却一直没人喝。离愁,早已化成酒,他们,不用喝酒,已醉。 棠梨河水,潺潺流着,偶尔泛起粼粼波光。 桥头,一切静静的,飘着梨花酒香。 “嗯?”不知过了多久,传来楚天佑的声音,语调里有些许醉意,“怎么滴不出酒来了?”他还特意将酒盅倒下来,没有一滴,酒落。 那人一直坐在他身边,将自己的酒盅递给了他,楚天佑接过,站起身来,冬风吹过,他的发丝随风而扬,一口饮尽! 然后他笑道:“也没了!没了……”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到家门口,靠着门,坐在门槛上,脸上起了些许绯红,看来,他是真的醉了呢!眼眸微闭着,嘴里却轻轻的喊着:“冷,冷……” 酒,不能暖身么? 是身冷,还是心冷? 这个家,现在只剩他一人坐在门槛,不敢进去。 坐在桥头一直看着他的蓝衫公子此时也站起身来,步履平稳的走到他身边,他就知道,他,醉不了! 而请他喝酒的人,却醉了。 他也坐在门槛,将头靠着墙的楚天佑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而楚天佑的嘴里还喃喃着:“冷,冷,娘,我好冷……” 他轻轻地为他整理发丝,看着他,眼里的寒意尽褪,他也冷啊!一样的心冷,却拒绝了娘的温暖怀抱,他的冷,只能由冷而消。 是你,对么? 楚天佑靠着他的腿,安心的闭上双眼,醉意迷迷地说了最后一句话:“你既然不说话,那就做我的小厮吧?”然后,没了声音,醉了,还是睡了? 他看着他,眼里有了光芒,靠着墙,双眸微闭。 〖六〗 入学 拂晓时分,寒风袭袭,棠梨河的潺潺水声多了几分激快。 青门引下,有人因为冬风的朔劲而醒来,睁开朦胧的双眼,发现自己的头竟然枕在一双腿上,不由一惊,迅速站起身来,看着那人的头靠在墙上,双眸微闭似醒非醒的模样,他的唇角不觉的划过一道弧线。 这人,真是有趣。 又想起自己昨晚的事,头竟然有些微痛,看来,他真是喝醉了。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他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喝醉酒,而且,还是一个 分卷阅读13 冷冷的陌生人!他竟对一个陌生人卸下了心防!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是在演戏还是动真格的。 楚天佑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想缓解一些头痛,昨夜,他到底说了什么?自己喝醉酒后究竟说了些什么? 耳畔,只传来一句回音:“既然你不说话,那就做我的小厮吧?” 这是自己说的? 是么? 是。 他没回答? 他不说话,如何回答? 沉默。 能否代表他答应了呢? 只是,为何自己会请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来当小厮? 楚天佑自己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这是他重回云京后第一次如此任性。 他,很是有趣呢。 楚天佑带着笑看着那个靠在墙头的人,此刻,一切很是宁寂,耳畔,时不时传来冬风朔朔而过的声音。 天,冷了。 楚天佑轻轻推开一扇门,进屋去了。 就在他推开门的瞬间,有人的双眸闪动了一下,又闭了回去。 不久,楚天佑轻轻走出门来,手里,多了一件白色的棉裘,素若霜雪,却又温厚,他轻轻地将这件棉裘披在还靠在墙头的那人身上,却不料此时那人的眉头微皱,霎时睁开了双眼,看着楚天佑,眼里,如昨日所见,寒而冷。 楚天佑笑笑,看着那人站起身来,没有离去,只是和他对望。 楚天佑将棉裘交给他,他却不接。 楚天佑将棉裘拿在手中,笑道:“公子是答应了我昨日的话了?” 那人没有回答,静静流淌的棠梨河只听见了楚天佑的声音。 楚天佑莞尔:“公子不言,我就当公子答应了。” 那人同样没有回应,也没有离开。 “那公子能否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楚天佑又问道,却料到他是不会回答的,又继续道:“既然公子不言,那我帮公子取个名字如何?” 那人摆出一副随他便的模样。 “从我遇见公子开始,公子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样也好,在云京,有时说错话就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楚天佑此时的嘴角并没有笑意,悠远的双眸显得异常深邃,语气,异常的平静。 半晌,“不如公子就叫荆言罢?”楚天佑看着蓝衫少侠,半提议道。 荆言? 是谨言吧? “名字是有了,还差个姓。”楚天佑不管蓝衫少侠有何反应,反正他的反应绝不会是说话反驳他,自己接着道:“那随我一样,姓楚好了,楚荆言。” 那人没什么异样,楚天佑看看天已经完全亮了,便对他道:“走吧,我们用完早膳后,便去报到了。” 说完自己先走在前面,蓝衫少侠跟在身后。 楚天佑不知道的是,身后的蓝衫少侠对他的背影投以不屑的眼神。荆言就荆言,可为什么偏偏要跟你姓楚,天下有那么多的姓,随便挑一个不就行了,偏偏就姓上楚了! 只是,这样的眼神也只维持了一瞬。他的眼神,依旧寒而冷。却在遇上楚天佑后,有了三个月来的第一次浮动,有了变化,尽管那变化只是昙花一现。 韵墨书院的山门外。 邵刚在那里候着了,见到楚天佑的出现,立即迎上前去,恭敬道:“公子!”又见楚天佑身后跟着一人,不解问道:“公子,这位是?” 楚天佑见邵刚一副标准的小厮打扮,与昨日所见的公子哥打扮完全是两个模样,看来他是下定了决心,对于他的问题,楚天佑微微笑道:“这位,是楚荆言,也是我的小厮。荆言,这是邵刚。”楚天佑迅速为两人做了介绍。 邵刚对楚荆言点头致意,却换不到半点回应,大为不解。 楚天佑无奈解释道:“邵刚,他不会说话,所以性格有些古怪,别介意啊!” 邵刚看着楚荆言,又回看了楚天佑,点了点头,理解了!从他一看到楚荆言,就只能在他的眼里看到阵阵寒意,真是性格古怪啊!不会说话?是没听他发出半个字。 “我们进去吧。”楚天佑看看身边的两个小厮,无奈的摇摇头。一个小厮是个公子哥,一个又是冷漠少侠,他找的是两个小厮吗? 邵刚上前敲了敲山门,有人前来开门,是个老苍头,见到三人整整齐齐的站好,为首的是一名身披棉裘的白衣公子,光华绝代,后面两人,一个是小厮打扮,身上却带着纨绔公子哥的气质,另一个偏偏又是 分卷阅读14 一名冷漠少侠,手里还握着一把长剑,这三人凑在一起,怎么看都有点不和谐的氛围。 老苍头瞥完,“有什么事?” 楚天佑倒不在乎他的态度,温莞一笑:“我是来报到的,昨日蔺院首邀我前来入学,这是印鉴。”说完,从衣袖掏出蔺攸竹昨日递给他的一枚翠绿印鉴,让老苍头看了看。 老苍头仔细地看了那枚翠绿色的印鉴,蔺攸竹的名字赫然刻于印鉴底部,鉴于蔺攸竹的印鉴很少给别人,马上转变了态度,自己恭敬地引他们进去登记。 楚天佑笑笑,进了正院,老苍头把他们交给一个中年文士,又在他耳旁叮嘱了几句,中年文士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详细地问了楚天佑的来历,认真登记在册,楚天佑把自己的履历一字不落的告诉他,那文士又问道两名小厮的来历,看得出,韵墨书院对进来的人是十分小心谨慎。 邵刚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又想到楚荆言不会说话,顺便把他也捎带上,楚天佑转过身来,对邵刚投以赞赏的神色。这小子,想得挺周全。 确认无误后,楚天佑接过了代表学子身份的令牌,然后按照那名文士的指示走到后面的宿处,邵刚和楚荆言一言不发的跟在身后。 来到自己分到的宿处,一间不大的院子,两件套房,一间稍大,另一间稍微小点,看来是将主人和随从的房间分了开来,楚天佑微微笑着在房里转了一下,一切设备倒挺齐全。 刚刚在进来韵墨书院的途中,楚天佑看得出,这韵墨书院表面上和普通书院没什么区别,可实际却暗含机关,如果不按照规定而随意走动的话,很容易触动机关,到时有什么后果,就只有触动机关的人能够亲身感受到了。这些阵法,还是他在无相谷无聊时随便翻翻看看的,那一年,他才刚从灰霾中解脱出来。可是,真正的楚天佑,如今,却不知如何了? 怪不得这书院里的学子看起来都挺规规矩矩的,万一不小心触动了机关,到时候连救你的人都没有,能不规矩点么?而且,看到那院规,楚天佑就更深刻的明白了。生活作息被安排得井井有条,还得尊师守纪,否则,便记过,累积到满后,逐出韵墨书院,任谁求情都没用。书院里的学子的衣服还都一个样,看不出谁比谁高贵,倒为书院增添了一些开放的学风。据说当初朝里有些大臣反对,说这样对那些官宦子弟不公平,蔺攸竹倒没说什么,直接增添了新院规,上书:“本院统一食宿被服,学子亦可自备。然身着绸衣者,年末增加考试一次,评定等级不得低于良好;身着缎衣者,年末增加考试两次,且评定等级不得低于优异;以此类推……” 此令一下,那些公子哥们纷纷换上了缎衣,谁再穿绸衣准会被投以鄙视的眼神,书院学子之间的“等级”往往只以成绩说话。 楚天佑看到那间稍小的房间有两张床榻,倒也放心,让邵刚和楚荆言就睡在那里,二者也可以有个照应。邵刚低郁了,让他跟一个不会说话的冷漠少侠怎么相互照应? 楚荆言没表现出什么意见,将东西放好就开始打坐了。邵刚见这里没他什么事,便跟楚天佑打一声招呼,自己出去走走,熟悉熟悉环境。楚天佑微微一笑,让他小心一点,可别触动了什么机关,否则他可不一定能救他。邵刚笑着走了出去,却向楚天佑摆摆手,要他放心好了。 楚天佑转念一想,也就没去管他。 等到下午,楚天佑就会分堂了。 原本韵墨书院设了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七学,后来蔺攸竹向司马浩天提议改革,将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并为一体,统称政史,不仅授儒家经典,也增加一些时政内容,保留原来的律、算、书学,又增开了军事堂,如今算来,韵墨书院总分五堂,不过,就人数而言,律算书学三堂的人数加起来还远远比不上政史堂和军事堂各自的十分之一。韵墨书院,最重要的学部无非就是政史和军事。后来,朝中有人提议到废去律算书学三堂,只保留政史和军事二堂,蔺攸竹倒上奏言,请求将律算书学三堂变为选学内容,学子可以从三堂中任选一科,成绩计入总分。司马浩天和朝臣商议后决定采纳蔺攸竹的建议,至此,韵墨书院的体制基本定型。 韵墨书院的规模宏大,有“延袤千里,灯火相辉”之观,可见楚弈对于教育的重视,校内建筑除射圃、仓库、疗养所、储藏室外,教室、藏书楼、学子宿舍、食堂,就有两千余间。授课的先生大都不介绍身份姓名,含糊地称呼为某先生,某就是这些先生的姓了。据说,来这里授课的,不仅有当世大儒,还有朝堂中一些身份不一般的学士之类的官员。据说,又是据说,一些学子认出来某人,大惊,然后有人问到是否认识,那人一定会摇摇手,神秘兮兮的答道:不可说,不可说—— 楚天佑无聊地在屋内翻了一会书,这韵墨书院他倒不是没有来过,七年前他被册封为太子之时,他的父王 分卷阅读15 倒是带他来参观过一两次,他的太傅,即蔺攸竹还亲自带他到处逛逛呢,想起那时和师傅在庭院中品茗谈诗,他的嘴角划过一道弧线。 那时,天很蓝,风很轻,师傅还教了他不少道理,那些道理,当时他是懂得,却一直没有用,而现在,不想也罢! 想着想着,蔺攸竹来了,他的师傅。 “楚公子,你来了!”蔺攸竹听到老苍头的禀告,便立即过来了。 “是啊,院首大人,多亏院首的提携之恩哪!”楚天佑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去迎接蔺攸竹。 “不知楚公子想去政史堂还是军事堂啊?”蔺攸竹和蔼笑道,如同当时在青门引教他读书时的表情。亲自上门来询问学子的志愿,而不是书院的管事者说了算,楚天佑又是韵墨书院的第一人,只不过,今日之事,必不会传到外界去。 “在下只是一介书生,哪里去得了军事堂?还是政史堂罢!”楚天佑微微低头,又扬起笑来。 “好,那明日楚公子就去政史堂报到吧!”蔺攸竹还是和蔼地笑道。 “是!”楚天佑同样回以一笑。蔺攸竹是从小教他的师傅,他不似外界传言的那般脾气古怪,教他的时候也不甚严厉,按他的话说,他是天资聪颖,他不用多费心。至于教别人,楚天佑还真没见过他是什么表情,而且近些年来,蔺攸竹也没有再收过什么学生,一直好好的当这韵墨书院的院首,管理书院的事宜。 〖七〗 论策 经过几日下来,楚天佑对韵墨书院倒算是有一定的了解了,只不过,让他想不到的是,邵刚比他还更了解这韵墨书院,不仅每夜告诉他韵墨书院发生的新鲜事,还把一些学子的身份也告诉了他,有些人要怎么应对怎么防范也顺便跟他提了。 楚天佑惊诧之余大为不解,问他从哪里弄清楚这些事情,邵刚只是笑笑,我这个小厮总得为主人做点什么吧? 楚天佑还是觉得很好奇,邵刚才接着道,他每日趁着众学子上课的空隙,就跟那些学子的小厮交朋友,一来二去就熟悉了,于是乎…… 楚天佑听明白了,果然,还是得邵刚这种有过经验的人才能不费力气的从别人口中恰当地探出什么消息。 这个小厮倒算是帮了他不少忙,只是另一个?不提也罢! 主仆三人在食堂用完早饭,楚天佑便带着书走去上课,留下那两个小厮在食堂里不知道继续的干着什么事。 今日来上课的先生不是前几日见到的白发苍苍的老头,像是换人了?不对,今日是政论课,这个先生他怎么瞅着有点眼熟?他没有给他一种酸儒的感觉,反倒有一种久经官场的圆滑,虽然只是一点而已。 楚天佑看着这个先生,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张脸,那张脸,他几日前在脂粉河见过。 楚天佑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原来是他。 楚天佑在夏师榕身边坐了下来,等待陆先生提出今日的论题。 陆先生,扫视了一下全场,捋了捋胡须,慢慢道出今日之题—— “宁安十二年,丞相司空炎被诬勾结外敌,却没有为自己辩解。假设你为丞相的门生,你会如何做?” 一言既出,满座面面相觑,众所周知,这可是宁安十二年举国震惊的大案,丞相司空炎平日为相可算是为国鞠躬尽瘁,深受国主器重,也颇得百姓爱戴,却在有朝一日被揭发与敌国风廉暗通,当时有人未征得国主同意就带兵私闯丞相府,不仅打伤了丞相府的众多护卫,还在司空炎的书房搜出了此案唯一的证据——与敌勾结的信件。 司空炎被捕入狱,国主命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刑部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会审,当时的刑部尚书正是后来的丞相叶洪,司空炎在狱中过了一夜后,次日三司会审时面对那些信件,却未有只言片语,而且,在堂上他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三司使商量后决定次日再审,并将此事汇报国主。 谁知次日司空炎就被发现在狱中“畏罪自杀”! 举国震惊! 现在陆先生重提旧案,假设他们是司空炎的门生? 司空炎从未参与礼部三年一试的阅卷,当然从未收过门生!在朝中也没有结党!一向是独来独往! 这算是怎么回事? 楚天佑还没想清楚这位陆先生安的是什么心,周围便传来学子争相回答的声音—— “马上和他脱离师生关系!” 这位是明哲保身的。 “配合三司使调查,必要时出来作证!” 这位是话里有话,落井下石型的 分卷阅读16 。作证?为谁作证? “联合朝臣,为丞相喊冤!” 这位是师生情谊深厚的,就是联合朝臣,不怕招致国主或是其他朝臣的猜疑么?脑子没转型的! “……” 陆先生捋捋胡须,一边听一边摇头。 原本争相回答的哄闹声渐渐平静下来,眼睛还没瞎的学子们显然看得出这位陆先生对这些回答很不满意。 楚天佑对那些回答分析便可推出这些人身处的地位了,以及,性格。 楚天佑可没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问题,诡异哪…… 要不要回答可是个问题! 夏师榕一直挺直地坐着,看得出,他也看出这个问题的诡异来了,他像是有思考,却没准备回答。 陆先生的眼睛,又重新的扫视全场来了,最终,停了。 落在楚天佑的身上了! 楚天佑顿时感到,他有危险了。 自己几日前说的久仰的人现在把目光对着自己,楚天佑怎样都觉得不自在,不至于吧!莫非他注意到自己了? 楚天佑目前是韵墨书院蹿红得最快的新人,先不说他的才华,在韵墨书院的人,谁能差到哪里去?单说他是凭借一首诗而进入到书院的,就够让人对他刮目相看的,况且,况且,他的家世背景还是如此的平凡! 是很平凡啊!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平凡”! 还有就是,最近他和铃夏世子走得似乎很近,这又为这群公子哥无聊的时候添了一些话题。 陆先生微眯着眼,和蔼地道:“楚天佑,你有何想法?”那和蔼,在楚天佑眼里,完完全全的没有到达眼底。 楚天佑明了,他是逃不过的,只不过,身为公认的太子党人的陆先生这样问自己,楚天佑怎么也觉得怪怪的,楚天佑站起身来:“学生不知。” 暂时还是别出风头吧。 那群学子原本略显期待与质疑的眼神,瞬时间,变得微嘲。 “老夫不喜欢什么也不知道的学生,如果你不知,那你的脑子要来有何用?”陆先生很不悦,他可是听蔺攸竹如何的称赞这个楚天佑,如今一句“不知”就想了事? 楚天佑低头了,好吧,他是非要他回答不可了! 楚天佑认了! 却没发现,屋外的树阴处,多了一道人影。 然后抬起头来,“那学生就谈谈自己的拙见了。” 陆先生点点头,微闭双眼,准备听听他的“拙见”。 “学生认为,丞相既然颇得民心,却受通敌之诬,必然招致民心不稳,首要的先是安稳民心。然后上奏朝廷,必要彻查此事,若丞相确有其罪,严惩是定然;然丞相是清白的,定不能要小人得逞。还有,请求国主保证丞相在受审之前的安全,绝不能私动刑罚,然后,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对丞相有利的证据,证明丞相的清白。”而当时的司空炎就是因为动了私刑而含冤致死的! “你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找出证据?”陆先生继续问道,眼睛,却略睁大了。熟悉陆先生的人此刻看楚天佑的眼神不一般了。 “丞相不是颇得民心,深受国主器重和朝臣尊敬吗?” 话到如此,没了。颇得民心、深受重视,代表的是——人脉! 还有很多人听得云里雾里的,有几个人率先反应过来了,看楚天佑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陆先生满意的点点头,楚天佑安然坐下了。 可是,众学子没想到的是,陆先生的问题还没问完,紧接着他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丞相之冤昭雪后,若你身为丞相提携过的官员,你会怎么做?” 丞相之冤昭雪? 没错,宁安十三年,国主册封太子,说起这个太子,可谓是最云京里神秘的人物,传说,宁安三年的那场大火中太子和王后大难不死,可为何偏偏在十年之后太子才认祖归宗?而且,国主这时才诏告天下王后已经病逝,并赐谥号“懿”。再者,两年之后,国主又对外传太子得了怪病,从此隐蔽在宫中深处,无人知其确切行踪。 然而,册封太子当日,天上出现了九星连珠,司天监认为此乃大吉之兆,百姓也纷纷传言并且坚信太子是真龙天子。果不其然,虽然他只在朝野里当了两年的太子,却表现出了惊世的才华,还为已故丞相司空炎洗刷了冤屈。不过,锋芒尽露的后果,却是…… 如今,若你身为丞相提携过的人,你会怎么办? 众学子这下可没有一哄抢答,这个 分卷阅读17 问题看起来简单,可最简单的也是最复杂的,要想答得让陆先生满意,可没有那么容易。 陆先生对这反应不甚满意,那双锋利的眼睛又开始扫视,最终又停了。 楚天佑满意了,这眼光不是停在自己身上,顺着陆先生的眼光望去,是他!那日在平台上角逐到最后的学子!他依旧青衫翠如竹。 “独孤扬,你有何想法?”陆先生提名道。 那人站了起来,“与其去向太子表示感激之情,倒不如从此事吸取教训,改革一些弊习。” 话说得很简单,却内容丰富。 那群公子哥傻眼了,他怎么知道他们会说要向太子表示感激之情? 陆先生满意的点点头,独孤扬坐下了。 却还没完。 “楚天佑,你呢?”陆先生笑意蔼蔼地问道。 楚天佑恭敬地站起身来:“学生也赞同刚才的意见,不过……”楚天佑微微笑道,好吧,陆先生就是不放过他。 “不过什么?” “不过,我认为,除了改革旧制,还要加强监察,以防有人徇私舞弊,从中作梗,影响新制的推行,还有就是,要妥善处理被触及利益的旧臣。”否则,阻力可不是想象的小! 说完,坐下了。 陆先生此刻眼里尽是笑意。 教室外,清脆的铜铃声敲响,隐蔽在树荫下的人,离去,不带走一片树叶。 楚天佑还在想着今日过后,韵墨书院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经过今日这么一节政论课,估计他以后的日子不会太清闲了。 夏师榕站起身来,看到楚天佑还坐在原处,不由的叫了他一声,楚天佑回过神来,看着夏师榕,笑笑。 起身,二人准备去食堂了。 其实,陆先生的问题,他五年前就已经想过了,而且,还是在他的父王和太傅面前说过自己的见解,只不过,当时时机还不恰当,所以新制只能慢慢推行,循序渐进。现在,新制推行得总算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楚天佑暗中庆幸,幸好这节政论课不是他的师傅上的,不然他辛辛苦苦隐瞒的身份就…… 〖八〗 月下品茗 几日下来,楚天佑觉得这书院里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还不是那节政论课,陆先生啊陆先生,他都不知道要说他什么了。 幸好,近期学子们的重心有所转移了,让他暗松了一口气。 转移? 可不是么? 要考试了! 一忙上了考试,韵墨书院的莘莘学子们连天气愈寒也未尝发觉。 天,降起了小雪。 韵墨书院的“千里之地”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夹着丝丝寒意,却纯净了几分。 最近书院的“刻苦学习”之风大为鼎盛,许多公子哥是头悬梁锥刺骨的挑灯夜读,恨不得将书上的那些一排排干枯的字印入脑子里去,可恨可叹啊! 据云京里的某风月场所的老鸨说,她们的生意这几日都十分的不景气,那些姑娘盼着公子哥盼得可谓望眼欲穿,可偏偏等不到一两个人。偶尔来了一两个,那势必成为姑娘们竞相争夺的对象。据说,那几个公子哥不用挑姑娘就自动的有姑娘送上门来,为此乐得不可开怀。只不过,很快地,他们就会尝到后果的…… 如果考试成绩实在是不行,没关系,韵墨书院的先生们可是很负责任的,一次不过,先生亲自陪你再考一次,在身边监督,那双似鹰般锋利的眼睛一定会亲自盯着你,绝对不离半寸;如果还是考不过,那么,就接着再考,先生秉着对学生负责的原则,就算要在除夕之夜陪学子考试也是可以的。 据说,有学子曾上诉,我承认我的成绩不行还不行吗? 据说,蔺攸竹蔺院首说院规规定,身着绸衣者,学子的成绩不得低于良好;而这韵墨书院的学子全都身着青衣,所以嘛,成绩不得低于优异…… 成绩不得低于优异! 得自己考! 据说,上诉的学子从此十分认真地将先生的话记在心里,然后,继续挑灯夜读了…… 楚天佑一切似平时般,生活作息完全没变,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就寝,一切遵照院规而行。然而,据说,每夜楚天佑闭门就寝前,门口还会站着一堆公子哥,想向他讨教…… 据说,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几名平时学业不错的学子身上。 一 分卷阅读18 夜,楚天佑在食堂吃完晚饭,正朝宿处走去,半路突然间停了下来。这样回去,不就被围在自己房门前的公子哥堵个正着,邵刚啊邵刚,此刻你的嘴也没用处了吧?唯一的用处就是通知我这件事!令楚天佑有点小小的吃惊的是,他家楚荆言对此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的打坐练功,实在是不为所动。他都受不了了,楚荆言却还是没有反应! 一阵寒风吹来,让楚天佑一下子回过神来,绝对不能这样回去,绝对不能! 咦? 暗香浮动? 梅花? 楚天佑才发现自己在梅林附近,算了,还是去那里躲躲吧! 楚天佑拉紧了一下身披在身上的月白色棉裘,朝梅林慢慢走去。 此刻,月华如瀑而泻,晕成朦胧罩在梅林上方,蔚然花香成海。 不与群花争艳艳,化工自许寒梅。 楚天佑走进花枝一看,含苞待放的脉脉含情,初绽的潇洒自如,怒绽的赧然含笑,微蕊轻摇。抑或玲珑,抑或娇小,抑或青春洋洋洒洒,抑或端庄落落大方,形态各异,似若有所思。 花香渐郁,折一枝香在手,人间应未有。 忽闻脚步声渐近,楚天佑警惕起来,再细辨听,只有一人,而且,还是他熟悉的脚步声。 他的师傅来了。 蔺攸竹。 楚天佑没打算要躲闪,迎上前去,恭敬地作揖:“院首!” 蔺攸竹看了他一样,眼底含笑,“随我去品茗吧!”说完,已走到前方。 楚天佑微微笑道:“学生遵命。”跟在他身后,朝梅林深处走去。 冬风时而凛凛,梅花吹落,如雨,亦如玉。 梅林深处,一张小石桌上摆好了煮茗的用具,周围梅香郁郁,蔺攸竹坐下后,请楚天佑也一同坐下,楚天佑恭敬不如从命而坐。 蔺攸竹没有看他,将饼茶研碎备用,便开始煮水。将精选的清泉置于釜中,然后以炭火烧开。蔺攸竹始终没说一句话,一直专心地忙着煮茗,楚天佑不忍打断,便也不言。 这场景,很熟悉。 七年前,他初来韵墨书院时,蔺攸竹便也是这样为他煮茗,当时,他想帮他,谁知蔺攸竹说,煮茗最好是一气呵成,不能被打断,更不能假借他人之手。所以,当时他就一直坐在那里等待蔺攸竹慢慢煮茗。 如今,似乎一切是旧事重演。 蔺攸竹未等泉水全沸,便加入了一些茶末。茶水交融,等到二沸时便出现沫饽,沫为细小茶花,饽为大花,皆茶之精华。蔺攸竹此时将沫饽杓出,置熟盂之中,以备用。继续烧煮,茶与水进一步融合,波滚浪涌,此乃三沸。楚天佑知道,这煮茗快要完成了。 蔺攸竹将二沸时盛出的沫饽浇烹茶的水与茶,茶汤便已煮好。他均匀地将茶汤倒入他和楚天佑的碗中,便和蔼道:“楚公子,请慢用。” 楚天佑笑笑:“院首先请。” 蔺攸竹倒不客气,看了一眼腾起袅袅茶香的碗,自己端起碗慢饮了一口,楚天佑见状,也端起自己的碗,细细的喝了一口,茶香沁入心脾。 “楚公子可知这是什么茶?”蔺攸竹放下碗,带着笑问道楚天佑。 “金镶玉色尘心去,川迥洞庭好月来。”楚天佑浅浅含笑,“君山银针。” “好。”蔺攸竹点点头,接下来的话,却让楚天佑大吃一惊。 “这茶,我七年前给我的一个学生也煮过。” 是啊,也煮过! 那个学生现在还就在你面前! 楚天佑摸不清他这话里含着什么意思,略疑:“哦?”却不敢接着说些什么。 蔺攸竹看他的表情,有点意料之中的感觉。 楚天佑顿时觉得,他的这个师傅似乎是知道些什么了! 思来想去,自己做的什么惹他怀疑了? 好像没有啊! 除非—— 陆先生! 陆先生提的好问题! 难道他当时也听到了?还是陆先生跟他讲了? 不管怎样,反正他就觉得,他暴露了。况且,他的容貌,跟他父王其实很像。这一点当初他也有考虑过,但是他想,楚天佑的身份是经得起查证的,也就没怎么在意了。这世间要想找个易容高手,不是件简单的事。虽然,他也认识一个易容高手,她的年纪还很小。 纵然思绪万千,楚天佑的脸上,始终是那一抹浅浅的笑。 分卷阅读19 蔺攸竹继续道:“那日我看楚公子的笔法,虽然跟我的那个学生不相像,可其中的神韵却……”一样! 又是试探! 太子的书法,见过的人其实不多,但是楚天佑并不敢掉以轻心,找出当年楚天佑本人参加春闱的试卷,模仿他的笔迹,以防万一。可是、可是!笔法怎么变,其中的神韵是不会变的,这一点,他的师傅早就跟他说过。当然,神韵,也得有功底有眼力的人才能看出来。 他的师傅怎么还会特意找他的字看呢! 楚天佑立即觉得自己失算了!他忘了笔法神韵的事了…… 当然,楚天佑仍是笑着回答蔺攸竹:“是吗?神韵能和院首的学生相似……” 心照不宣的两人觉得这对话的氛围怎么越来越——奇怪哪! 寒风阵阵,茶凉了。 花香,又渐浓郁了。 蔺攸竹起身,拍了拍楚天佑的肩膀,轻声道:“一切,小心。” 然后悠悠地走了,头也不回。 楚天佑呆坐在原地,看着冷了的茶,飘落的花,默默无语。 师傅,谢谢! 他相信他会为他保密的,他是他最尊敬的师傅。 一切,小心! 记住了。 在云京里,一切能不小心么? 月华,散了,稀了。 梅林深处,有人起身,拉紧棉裘,朝宿处走去,白色的衣角,划过落红翩翩,一地,梅落,一夜,茶香。 等楚天佑回到自己的宿处,破天荒地没见有人围在自己的房门口,觉得甚是奇异,惊诧之余,方觉心头舒坦。 然而,这是怎么回事? 有两个版本的说法。 据邵刚说,就在他苦劝那群公子哥回去好好自学之时,一向只在房里打坐的冷漠少侠却出来了,他手里执着长剑,眼神寒冷得可以将人冻死。可他却什么也没做,就只做一件事——看着那群围在房门口的公子哥…… 然后一切,就都安静下来了。人,就走了。 另一个版本的说法,据那群公子哥回忆说,当时,有人拿着长剑悻悻地对着他们,还和他们之中的军事堂同学大打了一场,军事堂的同学幸不辱命,赢了。却也受了伤,所以他们才会带着他去疗养院的…… 然而,据疗养院的人说,当晚并没有人来治伤。 哪个版本更可信,连三岁小孩都能分辨得出来。 楚天佑听完邵刚的话,含着笑,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睡下了。 灯,灭了。 〖九〗 大闹食堂 又经过几日下来,楚天佑发现不仅晚上夜宿前来找他“讨教”的人越来多,白日课休时段也有人来找他“结友”,顺便“讨教讨教”。再者,楚天佑的另一个新发现就是,书院里的人看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多样化了。 多样化? 有意思。 其实,书院里的学子哪个不是人精?对于楚天佑身边的冷漠小厮,他们早就看出此乃武林高手,如今这年头,哪个武林高手没有点古怪脾气?他们十分能谅解! 只不过,只不过…… 试期是越来越近啊! 越来越近啊! 他们这些平时不大用心的公子哥此刻要再不好好硬逼自己,那么举家团圆的除夕之夜恐怕就要与书院的老先生们团圆了! 所以啊! 所以啊! 他们只能怀着一颗颗虚怀若谷的心以及带着一双双时不时瞟向楚荆言房里的眼睛来到楚天佑的宿处,向他认真的“讨教”!不过,与这个楚天佑相处下来,这群公子哥倒发现他不仅有才有学,而且颇懂世故人情,为人温和,还尽心帮他们补学! 有几个人是真心佩服他了! 而且,他家荆言一直很配合的没有出来,乖乖地在房里练功打坐。 一切,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据那帮公子哥回忆说,宁安二十年十二月的某一天,天气是极好的,虽下中雪,却并不十分寒冷,他们拥着楚天佑到食堂里吃午饭,怎知横祸突至! 就在他们同楚天佑津津畅谈之时,怎料军事堂的“老大”来了。 当 分卷阅读20 朝有四大学士,也有四大名将,分别是以前的宛城城主、现任的忠义侯赵毅,在平定襄兰过程中立下赫赫战功的白武白将军,以及负责王宫警备守卫的长青卫卫领司徒追日,和,澄宇卫卫领欧阳鸿德。 赵毅有一独子,名唤赵羽,为现如今小忠义侯,自小来京,伴太子左右。自百多年前始,宛城的少城主和楚弈的少主之间,便会固定一段深交厚谊。延续到这一代,自然也不会例外。据说,五年前赵羽出京为太子寻访名医,于月前刚回来。 白武白将军于半年前赴往襄兰戍边,怎料在刚进入襄兰境内之时突遭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暗杀,打斗中竟不幸滚落深渊,后其部将成功于崖下寻回他的尸首,众兵领抚尸恸哭。唯留遗孀康氏及一独生女儿,小字珊珊,却又是云京里的神秘人物。本来这位白将军的女儿早已取名白燕翩,但是,不知为何,本应在及笄时才取的字在幼时便由长辈取好了。 司徒追日也有一独子,取名司徒向阳,于二年前娶得师叔慕容飞雪之义女慕容心莲为妻,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倒算美满。如今司徒向阳凭借其父在朝中的地位,也因自身从小文武兼修打下了基础,而在韵墨书院的军事堂取得“老大”的地位。 欧阳鸿德身为澄宇卫卫领,所统部下却鲜为人知。有一女,名唤明珠,自幼习武,亦兼修文。据说,司马浩天曾召见过她,大赞有将风遗骨。 说起司徒向阳,为人豪旷中带有儒质,却偏偏有些自视过高,有时目中无人,但却颇受军事堂的学子的拥崇,这不能不说奇怪。据说,这点是受了其背后的贤妻的指点。 那日,就当众人在食堂安安分分、津津有味的吃着午饭时,忽见门口多了一排高大威武的身影,抬眼望去,原来是军事堂的同学啊!马上有人起来热情欢迎,然而,那帮平时挺活跃的军事堂的学子们此刻却似木雕一般,纹丝不动。 然后众学子就见有人身披锦裘大步而入,气宇轩昂,浑身却散发些许傲气。楚天佑看着来人在门口立了一会,四顾巡视,像是在找人? 邵刚见状,马上在楚天佑的耳旁介绍来人的身份——司徒向阳,司徒追日的独子。 楚天佑嘴角含笑看着来人接下来的举动,折扇,仍不离身。 那群公子哥感到气氛不妥,低下头闷闷的吃饭,有人悄悄的拉了拉楚天佑的衣袖,而楚天佑却依旧笑迎来人。 司徒向阳将目光投到这里来了,见全场唯有一名白衣公子没有在低头吃饭,反而挺直地坐着,面带笑意,当即觉得此人不同! 司徒向阳脱下了披在身上的锦裘,后边有人立即接下,掸下雪花后安分退在一旁。 感受到司徒向阳凌厉的目光,楚天佑的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笑意。他的两个小厮,一个是一如既往表情严肃漠漠地吃着午饭,另一个是低着头闷闷的扒饭,扒饭…… 司徒向阳走了过来,楚天佑听得他冷冷的问自己:“你就是楚天佑?”语气中似有不可一世之感。 楚天佑淡然一笑,依旧坐着,但不言。然,将视线投向司徒向阳后面,楚天佑看见了上个月在脂粉河畔的几张脸,正怒意冲冲的看着自己。 传言陆承宇流连风月场所的事被陆秉遗所知,一向家教甚严且恨子不成器的陆秉遗一怒之下将陆承宇禁足一个月。 不会跟这事有关吧? 好吧!就算有关,又关自己什么事? 楚天佑摸不着思绪,倒是陆承宇一脸愤愤不平的冲上来,指着楚天佑恶狠狠的问:“是不是你告的密?!”亏他还想跟他结友,要不是叶麟提醒,他可连谁卖了自己也不知道! 司徒向阳抬起手来做了个手势,陆承宇不甘愿地退在一旁,眼睛却一直盯着楚天佑。 楚天佑无辜的摇摇头,表示不知。眼睛忽往窗外探去,竟见不远处的亭子里,站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身后跟着的是大内高手!他似乎是饶有兴致地在看着食堂里的这出好戏。 好戏? 好戏! 真是好戏。 楚天佑立即收回眼神,回看司徒向阳,显然,他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 楚天佑无奈地笑笑,事实就是如此,他们不信,他又有何办法? 韵墨书院的学子觉得气氛愈来愈僵,因为他们扒饭扒得觉得压迫感愈大…… 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丝毫不为外界所动。 楚荆言顺利吃完午饭了。 放下碗筷,准备等楚天佑一起回去。 众学子干脆都放下碗筷了,这气氛…… 让人咽不下饭哪! 尤其是楚荆 分卷阅读21 言笔直地坐着要等楚天佑一起回去! 陆承宇忍不住了,见司徒向阳还在一边斟酌不行动,叫上自己带来的几个人,要他们上去对付“不谙武”的楚天佑。 这点他早就打探好了,楚天佑只是文弱书生一个。 只是,众学子满脸同情的看着陆承宇…… 陆承宇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这算什么?莫非他的消息有误么? 有误么? 很快地,当看见那几人没近得了楚天佑的身就被一抹蓝影瞬时撂倒在地时,他就明白了! 人家的小厮可是高手! 真的有误! 误的是他的小厮! 司徒向阳有些诧异,还真是高手!正在想要不要派人上去试试时,忽闻门口一声厉呼! “你们在做什么!”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嘴里还嗷嗷地喊着疼,楚荆言剑未出鞘,仍是和之前一样漠漠地坐着,等待楚天佑一起回去,瞧他架势,仿佛适才根本没出手般。然而,这气氛,气氛哪…… 韵墨书院众学子不用往门口望去,单凭这气势、这声音,他们就知道是谁来了! 顿时全都齐刷刷的站了起来! 顿时全都齐刷刷的向门口鞠躬行礼:“院首好!” 有人慌了,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依旧浅笑,有人无所谓。 蔺攸竹今日身后跟着两个高手,身着学士服,看来是刚从宫里出来,一回来就…… 陆承宇脑子转得快,马上揾着泪到蔺攸竹面前哭诉,告诉他他受的种种委屈,那高超的技巧让在场的学子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连楚天佑都怀疑他和他家荆言是不是真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众学子默然,等待蔺攸竹听完哭诉后的反应。其实,众人对这事心里都有底。 但见蔺攸竹大步走到站得谦恭有礼的众学子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司徒追日、楚天佑以及几个站在他们身边的无辜学子当头一骂,又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时,转过身来,指着窃喜的陆承宇,淡淡一句收尾:“关七天禁闭。” 禁闭? 七天! 那考试不就不用考了?! 那…… 被蔺攸竹训过的几个学子谦恭地作了揖,乖乖的走到禁闭房里关禁闭去了。 只有陆承宇是兴兴而来,悻悻而去。 可不是么? “兴兴”来训人,“悻悻”去关禁闭。 楚荆言一言不发的跟在楚天佑后面,看来是要跟他同甘共苦。楚天佑温和一笑,告诉他其实他不用跟着他去关禁闭,但楚荆言依旧跟着。 楚天佑再将视线转向那个亭子,雪茫茫一片,没人。 据同楚天佑一起关禁闭的公子哥回忆,关禁闭的当天夜里,四周一片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天气又是极冷的,窗外寒风呼啸,飘着鹅毛大雪,阵阵寒意让人无法入眠啊! 除了一向淡然自若的楚天佑,一向漠然无人的楚荆言,一向傲然自大的司徒向阳三人看上去不畏寒风阵阵地入眠了一会,还有就是寒门出身的士子能安分的坐在一旁,整间禁闭房时不时传出公子哥们的鬼哭狼嚎。 然而,鬼哭狼嚎在遇到院首大人的时候是会停止的。 据说,禁闭房传出的最后一句咆哮是—— “悠悠苍天!此恨何时已?!” 之后,便只闻狂风呼呼,只见白雪飘飘…… 〖十〗 出院历练 七日后。 在禁闭房里的几位学子们终于得以重见天日了! 只不过,一出来,那几名公子哥便又陷入惆怅之中了。 惆怅? 惆怅? 可不是么? 他们可是错过了考试啊! 今年的成绩,莫非只能空空如也了? 这让他们如何见人哪! 禁闭房外白雪皑皑,却没风。就在这几名学子在禁闭房门外惆怅满怀之际,忽见蔺攸竹蔺院首大人到来了。 几名学子大惊! 恭敬迎上前去,谦敬问候道:“院首好!” 院首好!可是,他们这些错过考试的学子们不好! 分卷阅读22 蔺攸竹和蔼笑笑,仿佛看出了他们的惆怅,道:“你们错过了考试,但是,今年的成绩,却是由两部分组成。” 话未说完,这几名公子哥却睁大了双眼。司徒向阳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仍是傲意十足,却也对蔺攸竹恭敬了几分。楚天佑依旧微微带笑,楚荆言默默站在楚天佑身后,眼神,漠然,却不似之前。 这,能代表他们还有希望么? 蔺攸竹看着几人的反应,和蔼道:“另一部分的成绩,准备让你们出院去历练历练,你们可以去一些衙门帮帮忙,实践实践,成绩嘛,由负责你们的大人根据你们的表现而评定。这事,我日前已经跟国主商量过了,国主也同意让韵墨的学子到官场走走,积累一下经验。毕竟,你们日后,也会进入官场,为国效力。” 几名公子哥们喜出望外,今年的成绩,终于可以不用以他们交空卷作为韵墨书院的首例而“名留青史”了! 楚天佑的嘴角,笑意云淡风轻。这事,怕是那天进宫就计划好的吧?却偏偏要关他们禁闭,真是有考量啊! 蔺攸竹看到楚天佑的淡若清风,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他知道,他是看出来了,这事早就是他这个太傅和他的父王计划好的。 几名公子哥此刻高兴的奔出书院,至于什么具体安排,他们的小厮们肯定都已经帮他们安排处理妥当了,他们十分放心,现在,出院去经历经历几天官场生活,倒是不错。 司徒向阳看到几名公子哥走了,自己瞥了一眼楚天佑,在自己的两个小厮以及军事堂的学子的簇拥下,带着一身傲气,离开了。 蔺攸竹深意十足地看了一眼楚天佑后,离开了禁闭室的门前。 没人看见蔺攸竹看楚天佑的眼神。 楚天佑薄唇微勾,对身后的楚荆言道:“走吧,邵刚怕是在山门外等我们了。”说完,踏上这皑皑白雪,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楚荆言一言不发,跟在他后头,剑,挺直。 果如所料,邵刚见楚天佑出来,立即迎上前去,给他递上这次朝廷开放的学子的空缺,请他裁夺要去哪里。 楚天佑看了这薄薄的几页,六部开放的空缺最多,虽职位不高,都是从低做起,但是,的确可以从里得到不少受益。 估计,那帮公子哥们都会去自己父辈的阵营吧? 楚天佑看完,合起,邵刚紧接着道:“这次,御史台、六部中的刑部、兵部、礼部、吏部、工部、户部,依次是最热门的,六部下的情况也各不相同。现在有很多学子想趁机一展才华,纷纷选择那些难度比较大的,也是有各家势力的地方。” 楚天佑听完后忽然笑笑,率先走到前面,对后面两人喊道:“走吧!我们选个不起眼的。” 邵刚不解,跟在身后,大声喊道:“什么?去哪啊!”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传来楚天佑意味深长的回答,楚荆言早已悄然无声的跟了上去,步履矫健。而邵刚,追上去,微喘。 是日。 户部。 农桑院。 寥寥无人,寂寂唯见雪。 却迎来了三个人,添得的一些琐碎声音反而更显宁静。 三人进了一处偏院,据户部的人说,这里就是农桑院的报名处,可为何却没人呢? 没人? 空空如也!与其他地方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三人正想是接下去等还是? 忽闻身后一声冷喝,吓了邵刚一跳,转过身去,却是一名身着青衫长袍的中年文士模样的人,正在打量这三人,一个白衣翩翩公子,一个蓝衫冷漠少侠,一个滑皮小厮?三人凑在一起的感觉…… 见被人打量,邵刚有些不舒服,为转移这人的注意力,问道:“请问,这里为什么没人?报名的管事呢?” “管事?什么管事?”来人竟然有些冷笑答道,楚天佑却听出了无奈感。然后他接着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邵刚准备回答,楚天佑却走上前来,温文尔雅道:“我们是来报名的,准备到农桑院报到。” 来人不信置否地睁大眼睛打量楚天佑:“这位公子,你确定你没来错地方?”农桑院到现在是没人问津啊! 楚天佑笑笑:“这里是农桑院的报名处,没错吧?” 来人诧异地点点头,就是因为是农桑院,所以才鲜有人问津啊! “那么,我们没有来错地方啊!”楚天佑坚定地回道,笑意淡若清风。 “好吧!”来人是确定 分卷阅读23 了,他的确是来农桑院的,坐到书案处,拿起纸笔,准备登记。 邵刚不解:“你是管事?” “你说是就算是吧!”他和管事也没什么区别,管事做的他也都做了。 “什么叫‘算是’?”邵刚进一步问道。 那人却不答他,直接问道楚天佑相关事宜,一一登记在册。 楚天佑笑笑,将那日在韵墨书院登记的履历再次一字不落的背下。邵刚见他不答,沉郁在一旁。等到登记完毕,他领他们出门后,邵刚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们农桑院的院事在哪啊?什么时候来应官呢?” “应官?院事?”那人反问了两个问题,亦有点自问自答的意味,“明日一早你们便来吧!”这算是对于他的“应官”的时间的回答。 “如此,我们明日再来!”楚天佑谦恭有礼地作了作揖,辞别。 那人点点头,看着他们离去。 但愿他们不会后悔才是! 接下来的十几日,云京各处衙门忙忙碌碌地迎来了许多韵墨书院的学子实习,各种情况皆有所见。 据说,有某家公子哥应下了刑部点狱文书的差事,却一直不见其人上任,负责的人找上门去,才有人前来行使文书工作。只不过,负责的人觉着奇怪,这前来做文书工作的人,怎么瘦瘦弱弱的?哪像一般的公子哥! 负责这名公子哥的官员秉着好奇与负责的原则,这名公子哥的成绩到最后得了一个“不合格”。 据说,某公子哥得知此成绩,怒气冲冲的找上门去理论,才发现,自己是上当了! 负责人的一句话让他无言以对! “请问,这是哪家公子啊?” 言下之意,我不认识你。 深层之意,你派自己的小厮假冒自己去出任文书工作! 所以,此乃不合格者也! 然而,却也传出了一些奇事。 比如,楚天佑。 到了小小无人问津的农桑院,却提出了不少实质性的建议。 对于云京城外耕地面积愈来愈少的问题,楚生指出,要保证户部的耕地,防止官商勾结,强卖朝廷土地,还有,就是要提高每亩的单产,可以选择一些比较高产的粮食种植。这样双管齐下,才能更好保证云京百姓的粮食供应。 然,对于耕地的肥力逐渐下降,须得选择一些不甚耗肥力的作物与水稻轮耕,这样也给土壤休养的机会。至于什么作物,近些年沿海传进一些作物,比如说红薯,不仅单产高,而且不甚消耗肥力,云京也可以向这些地区借鉴经验,学习一些方法技术,当然,具体种什么怎么种还得结合云京的实际情况而定,连贯下来,却是个不错的建议。 又者,楚生还指出,针对现在的耕作工具,也可以向农者学习进行改革,以更方便耕作,提高效率。 短短的几条建议让农桑院的院事对楚天佑另眼相看,将这些建议整理后,交由上司审核,户部略加修改讨论后决定于明年开始在云京实施。 说起这个农桑院的院事,邵刚是更加低郁了!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个接待他们的人竟然是院事!还好还好,相处下来,他不仅没有找楚天佑的麻烦,还对他是赞赏有加。 故,楚生的成绩为优异! 楚天佑倒是听见另一条有兴趣的消息。独孤扬在刑部的风头也不小啊,还协助帮忙破获了几个案子。 独孤扬? 和那些公子哥们不一样,据说寒门出身,未依附任何势力,却自立自强,未带小厮。选择难度高的地方实习,却做出了成绩!相对于此,那些有背景有势力的公子哥们可是大大不如。 短短十几日的实习很快结束,成绩是悲是喜,只有各人自己才能体会。不过嘛,据说,今年韵墨书院的学子没有一个需要留在书院里补考,都能回家好好安过除夕了。为此,一些学子可是请了全书院的学子一起大肆庆祝了一番。 〖十一〗 暗巷红雪 雪夜。 西街。 绿竹巷。 铃夏世子别寓。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了。 楚天佑一袭白衣皎皎从容而出,踏上薄雪,走进深巷。 楚荆言不紧不慢地在身后跟着,也只有楚荆言跟着。至于另一个小厮——邵刚?据传,邵小厮于日前不幸偶感风寒,现正在家休养。故,近日来,楚天佑身边的小厮唯见楚荆言楚少 分卷阅读24 侠。 楚天佑漫步而行,夏师榕请他一叙,他自然是欣然而往。这一个多月下来,二人确实结下了深情厚谊。况,除夕将近,而夏师榕却仍留在云京,并未返回菂清合家团圆。而楚生,也无回乡的打算。二人同感在外漂泊,便相约除夕之夜再叙。 适才,楚天佑与夏师榕把酒而谈,席间,楚生怅言,其母亡后,其父沉浸在悲思之中,对他这个儿子不似之前般关心,他也就外出求学,少回家门。如今,甚是牵挂父亲,却又不敢回乡。 夏师榕感叹二人缘分之奇妙,欲与楚天佑痛饮三百杯以解烦忧,却未料自己先醉了起来。心中有惆怅之事,一遇金樽,岂有不醉之理? 凡是朝中之人,心里都知道,铃夏世子明着是来京求学,暗着却是半个人质!一旦铃夏有何异动,那么,夏师榕就是朝廷与铃夏谈判的王牌。这一点,怕是当事人更为清楚,所以才一直眉间有所郁结吧! 铃夏如此,襄兰? 现任襄兰王云舒膝下唯有一女,所以并不需要派人来京“求学”。 深巷里,朦胧映着的雪光暗了下来,楚天佑停止了脚步。 楚荆言亦停了下来,手中的长剑,握紧了。 周围一片漆黑,唯借着巷陌偶尔摇曳的灯火,映着薄雪,才能看出一丝隐约。 楚天佑手中的折扇转了转,暗夜里,没人看清他的唇角微勾所表现出来的深度莫名的笑意。 人,最终还是来了! 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 看来,今夜是想动手了。因为,同以前相较,这次他们不仅没有掩藏身上的杀气,而且杀意尤盛! 楚荆言已经做好准备了,手中的剑,随时准备出鞘。 忽然间,不知从哪里一下子跳出六个黑黢黢的身影,于巷子两头将楚天佑和楚荆言围住,堵在中间。从身形看来,高大魁梧,带有剽悍之风,不像是中原的高手,倒像是,边塞人。 见自己被六个人堵住,楚天佑淡然笑之,“各位是劫财呢?还是劫命呢?”雪夜里,这样的一句话从一袭白衣的翩翩少年口中淡若清风而出,雪光,有了闪耀。 暗夜,无风,肃杀。 空气凝集了一会,传来了不带温度的冷声回答—— “命!” 是要你的命,也是奉命而来! 寒光一闪,楚荆言的剑出鞘了,他仍是直立在楚天佑身边,目光,对着六名杀手,寒,冷! 然而,他却未动一步。 六人同时出手,攻向楚荆言,要动楚天佑,必须过得了楚荆言这一关。楚天佑退于一旁,不知道这六人身手如何? 暗巷里,刀光剑影。 暗巷外,祥和安定,万家灯火。 很快地,楚天佑看出来了,这六人各自的身手并不能算高,但却配合有度,默契不凡。这样下来,的确给楚荆言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至少是纠缠。 楚荆言的武功,楚天佑也是直到今日才完全看出全套来。他的剑法,原本是伶俐洒脱,如今,夹杂着冷漠,变得凌厉,虽能在短期内增强效果,却远离了原本的精髓,从长期来看,还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伤害。 冷漠,凌厉! 楚天佑没法想象,伶俐洒脱的剑法,是适合原本怎样的人来练。如今,似乎,都变了。 楚荆言面对横来一刀,非但没有躲闪,反而直迎上前,挑手轻轻一旋,那把刀便随着楚荆言的剑花而动,看似灵巧,却夹杂着杀意,少了几分随心。 果如楚天佑所料,那人的手,废了! 杀人的手,废了,便也意味着,他杀手的命,终了! 余下五人见状,纷纷使出狠招,急攻楚荆言。 楚荆言冷冷瞥他们一眼,一招月华题墨,便打乱了几人的分工,还不同程度的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永久的痕迹。 月华题墨上院墙。 剑痕题血烙人心。 几人吃了亏,又重新聚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楚天佑听不懂,这像是——边塞话? 是么? 看来,真的是跟边塞扯上关系了。 他们的目光,楚天佑原本是看不清的,但不知为何,楚天佑除了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杀意愈来愈浓,仿佛还看见了一道道冰冷的寒光,正刺向楚荆言…… 暗夜。 雪光。 刹那间。 血光! b 分卷阅读25 r 是谁的血,染红了白袍?染红了白雪? 楚荆言和他们继续过招,但楚天佑却觉得楚荆言的动作,似乎愈来愈慢,反应? 力不从心么? 然而,他却使劲了全身气力,一招招剑法凌厉果断,接连的几招气势上仿佛沙场上奔腾的万马,雄浑浩阔,剑招变化间,又倒下了三人! 血洒而出,永远都起不来了。 接下来的两人,不知怎么,又用楚天佑听得懂的话,大声喊道:“你这样,不怕加剧体内的毒发作吗?!” 加剧体内的毒发作? 毒,发作! 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对谁说的? 楚天佑暗自调息,发现自己一切正常,那么—— 寒光! 雪光! 血光! 楚荆言仿佛没有听见那两人的话,准备继续出招让这两个讨厌的人倒下,却发现,动作,越来越艰难…… 楚天佑明白了,在那两人准备趁楚荆言动作放缓而偷袭之际,轻挥手中的折扇,折扇便像受了控制似的,转着圈,飞向那两人…… 刹那间,寒光一闪。 两个人睁大了双眼,看着迎飞而来的折扇——永远的睁大了双眼,再也闭不回去了。 折扇转了一圈,又飞回楚天佑的手里。上面,竟没有沾染丝毫血迹! 楚天佑收起了折扇,快步走向楚荆言。 就在他准备问楚荆言身体究竟怎么样的时候,却没想到,楚荆言,正缓缓的倚着墙角倒下…… 楚天佑赶紧扶住他,无意间触碰到了他的脸,却发现,有一股粘稠,已经渐渐凝结,快失去了原本的温热…… 他的脸—— 那毒—— 原是他们将毒通过划破他的脸而下的?是么? 毒? 雪夜, 暗巷, 血光! 暗巷红雪,谁的血,渐上了谁的白袍?从此烙上生命的印痕? 又是谁的脸,划破间,得以重见天日?从此又该如何相对? 一个人,究竟有几张脸?哪张脸,又才是真正的自己? 谁也无法给出一个答案。连自己,也无力回答。 暗巷里,有两个人离开了,也惟有两个人,离开。一夜,雪,红。 〖十二〗 眉间朱砂 棠梨河上游。 薄雪清冷,又得几分纯净。 青门引。 平旦,天仍未亮,灯,闪烁着。 楚荆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自从暗巷里回来后,他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楚天佑已经从家里找出了一些伤药,帮他处理了伤口。只是这毒,他实在是无能为力,那些杀手的身上,他也查过,没有什么解药。 伤口? 他的脸,破了。 脸? 楚天佑看着楚荆言那张脸,觉得有丝怪异,却又说不上来。适才帮他清理伤口时,那种感觉尤为强烈,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感觉。 他的脸,奇怪? 楚天佑坐在床榻边,看着楚荆言,一言不发,静思沉沉,这是他的习惯。 平时悠远深邃的双眸此刻静如明渊,楚天佑看到他的下颌处,眉峰微皱,这是? 指尖轻划过楚荆言的下颌,楚天佑的嘴角,多了一道弧。 原来如此! 亏他还为他容貌有损的事而忧心,没想到,他竟然戴的是一张人皮面具!跟在身边这么多天的楚荆言竟然戴着人皮面具!惊诧之余,他倒没有对他隐瞒真实面容的愤怒。云京里,隐瞒的,又何止容貌这一回事? 不过,人皮面具下的脸,究竟损了几分,还真不好说。那么,他的真容? 楚天佑思忖再三,怕楚荆言的容貌有损而得不到及时处理,还是决定看看他面具下的面容。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易容来到自己身边,甘心做一名小厮,但是,以目前来说,他并未对自己造成任何伤害,不是么? 楚天佑轻轻将楚荆言脸上的破损的面具掀去,露出的是一张女子皎然如玉的脸。楚天佑微微一惊,原来他家荆言竟然是一名女子,他还真未 分卷阅读26 想过,虽然,有时对于荆言,他会感到莫名的熟悉。 熟悉? 楚天佑被自己刚刚的想法吓了一跳。 熟悉? 楚天佑又再一遍地问自己,没错,熟悉! 能让他感到熟悉,而又精通易容的人…… 楚天佑看着那张容貌,如玉的容颜,真的从其间看出了几分她的影子,五年了,难道,是她么? 楚天佑沉默了,看着她,沉默。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楚天佑伸手抚上她的容颜,那苍白的脸颊,竟让他看得有几分心疼不舍,缓然间,原本破损的人皮面具处旁又多了一张如玉的容颜,他,又掀去了她的面具。这是,第二张。 他没有惊,如果是她,那么,他就不会惊——一个人戴着两张人皮面具。 看着两张面具下的真实容貌,楚天佑笑了。 因为,上面,有一点朱砂。 抑或是,他的血。 那点朱砂,是五年前他心血来潮趁她不察亲自帮她点上去的。那时,她在宫里陪他,受了委屈,他带她回到住处,将她的面具撕下,看到她脸上鲜红的手印时,心里既愤怒又心疼。待她熟睡后,霞露带着药过来,他亲自帮她抹上,然后又让霞露帮他调制一种特殊的朱砂,加入了他的血,趁她安睡轻轻地帮她点上眉间。之后又装作没事般,帮她的面具又戴回去。他想,她应该知道自己的眉间多了一点朱砂吧,毕竟,五年间,她不可能不看一下自己的真实面容。 而那点朱砂,却仍像当初一般,鲜红艳艳。仿佛刚见天日般。 那时,他帮他点朱砂,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无论她怎么变脸,最真实的容颜下该会有一点朱砂,或许,会成为他认出她的证据。 如今,倒真正是成为他认出她的证据了。 看着她的那点朱砂,他笑了。 初见她时,他记住的,便是这样的一张脸,清秀灵动。 却没想到,再遇上时,她便换了另一张脸,倾城如玉。 他不懂,同是白燕翩白珊珊,为何却偏偏有两张截然不同的脸?而且,把最真实的脸掩藏在那张倾城如玉的容颜的背后? 他不懂,到现在,还是不懂。 但是,他懂,她帮他,是真的,不会因为脸上容貌的不同,而改变。 事实上,连她自己也不懂,为何自己也带这样一张倾城的面具,而,不能简简单单地做白珊珊,只是,白珊珊。因为,她说,叫她珊珊,她可以自由的活,而不是白燕翩,需要顾及整个白家、整个楚弈。 多少年后,当她懂的时候,一切,又该如何面对? 多少年后,当他懂的时候,他,又该如何面对她? 灯影在窗花上摇曳,他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未曾褪去。 她眉间的朱砂,在灯影下,依旧鲜明如初…… 尽管,她的脸,还是划破了一道小口子。 天,渐亮了。 门外,雪,停了。 他先将那张如玉的容颜帮她戴上,后又将另一张属于楚荆言的脸也小心贴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走出房门。 门外,有人叫嚷而过。 是个走方郎中? 瞧他的打扮,白眉毛,白胡子,苍老的容颜写满了沧桑的味道,手里的串铃有节奏的发出清脆的铃声,身上背着一个小布包,里面像是放了一些必备药品。 楚天佑开了门,听他说包治百毒,不由莞尔,哪有人能包治百毒? 然,还是请他进去看了看。 毕竟,试试又何妨? 他不想见她受苦,能让她恢复的话,多试几次也甘愿。就算,要请御医,他也在所不辞。 当然,要怎么个请法,还有待考量。 只是,他心里清楚,这种江湖上的毒,一般为江湖人士所熟悉,御医,能不能解还不一定。 如今,只是一试。 老郎中听见楚天佑唤他,笑着转过身来,跟他进了青门引。 房内。 却仍昏暗。 走方郎中看到一位容颜稍损的少年公子昏迷在床,便坐到旁边为其把脉,原本已经皱皱的眉头在把完脉后皱得更像老松树皮一般,长叹了一口气。 楚天佑也蹙起了眉峰。 走方郎中站起身来,楚天佑略带 分卷阅读27 急切的询问情况。 老郎中不紧不慢的将情况一一道来:“这位公子中的毒,无色无味,还是塞外高手常用的毒,解药,倒是不难配,方子恰巧是老朽在边塞游历的时候知道的,就是这药,难,难,难!”一连说了三个难。 难? 有方子,就不难! 楚天佑赶紧问道:“什么药?”只要他能说,王宫的御药房,他就不信会没有。 “天山雪莲。这是最难找的,其余的,但凡好一点的药铺,都能找得到。”老郎中摇摇头,天山雪莲!他当了“一辈子”的郎中,也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影,这么珍贵的药,哪有这么容易找! 楚天佑听后,笑笑,“那请郎中帮我先稳定她的伤势,天山雪莲的事,就交给我吧!” 只要他说的出,他就能找得到。 走方郎中不信置否地打量楚天佑,他确定他没发傻?天山雪莲,怎么从他口中说出来想找一的草药般容易,他真当那是普通的花?普通的药? 楚天佑心里松了一口气,嘴角含笑,并不在意老郎中那疑惑重重的眼神,天山雪莲! 走方郎中点点头,出去抓药。 房里,楚天佑看着床上的人,嘴角弧度上扬。 他,一定不会让她有事。 天山雪莲? 据他所知,御药房里,就有进贡的天山雪莲! 只不过,如今,他是不能以太子的身份来要,那么,该如何得到天山雪莲,就是他现在该思考的问题了。 王宫守卫森严,长青卫的警备守卫工作做得如何,很快,他就会一探究竟了。 不过,一探究竟之前,总得弄清明哨暗哨的兵力部署才是! 楚天佑的眸子,顿时如之前般平静悠远,带着笑意,看着床上的她。 很快地,她就会好起来的。 但他却不懂,她为什么会变成一个不说话的人,还女扮男装,来到自己身边,甘愿做小厮。她,又是否认出了自己,知道自己其实不是楚天佑,而是当初那个在齐旒山上和她一起看星空的意气风发的少主? 忽然间,他想起来了什么,看她的眼神,夹杂着淡淡的哀伤。 半年前,白武白将军在前往襄兰戍边的途中,不幸身亡! 他闭上双眼。 她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她的父亲,被人暗杀了么?是仇恨,改变了她么?他明白了,为什么原本伶俐的剑法会变得冷漠。可是,来到自己身边,跟她复仇,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懂。 他不知道的还有,那名头发花白的走方郎中,此刻,竟然“返老还童”,没了白眉毛,没了白胡子,走进了药房,嬉皮笑脸的要抓药。 等抓完了药,他又变回了走方郎中,自言自语地朝青门引走去。 雪,覆了一地。 有人,在等夜的到来。 〖十三〗 夜探御药房 青门引。 后院。 雪,依旧,薄薄的覆了一地。 楚天佑站在亭子里,来回踱步,却不急,倒有种闲庭信步的感觉。他,在等人。 未几,从墙外翻进一个人影,身后背着一柄大刀,米黄色的冬衣,快步朝亭子里的白色身影走去。 听见有动静,楚天佑转过身来,嘴角,含笑。 “公子!” “小羽,查得怎样?” “禀公子,据说,司徒向阳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还有就是,最近叶府好像对他有兴趣……” 楚天佑挑挑眉,有兴趣? “今晚他的行踪?” “……” 雪,又开始飘起来了。 晡时。 烟花巷末,脂粉河畔。 一群公子哥拥着司徒向阳来到这里,司徒向阳一看清此地,眉峰微皱,转身欲走。 没人拦着。 因为,那些人走得比他还快。 司徒向阳觉得异常奇怪,先不说那群经常出入此间的公子哥走得比他还快,单说此时此刻,原本应该逐渐热闹的烟花巷却寂寂无人,这气氛,就够让人觉得奇怪了,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忽然间,不知从何处横出一名粉衣女子,面戴白纱,拿着剑,直指司 分卷阅读28 徒向阳。 司徒向阳凌然一笑,旋身一转,躲过了她一剑。 然而,却在他准备与她对招之时,身后却闪过一个黑影,转向身后,却是空空如也,再转过身来,迎面的却是一阵白色粉末…… 黑影将昏迷了的司徒向阳交给那名女子,径自离去了。 女子扶着他,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样,只是,为了我哥哥,我必须听他们的。看来你得娶天合镖局的大小姐为妾了!”颇有自嘲意味。 女子有些吃力地扶着他准备朝烟花巷走去。 此时,脂粉河畔的古树后,走出一抹白色的身影。 …… 酉时。 脂粉河畔古树下。 司徒向阳眉峰蹙起,睁开双眼,发现自己靠着一棵古树,眼前,有一抹朦朦胧胧的白色身影…… 司徒向阳有些摇晃站起身来,定了定,朝他走去。 楚天佑? 楚天佑! 他转过身来,略带笑意道:“你醒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他救了他? 还是他害的他? 司徒向阳的眼里充满了疑惑,打量着楚天佑。 楚天佑淡然笑之。 司徒向阳的眼神,也因他的笑,变得澄澈起来了。 他救了他。 雪花纷纷扬扬飘洒着。 “为什么救我?”司徒向阳还是不解,前段时间,他不是找过他的麻烦么?还害得他关了禁闭,他不恨他么? “因为你是司徒将军的独子。”小时候他教过我武功,现在是我的大师兄。楚天佑在心里暗暗补充道,当然,接触到司徒向阳更加疑惑的眼神后,楚天佑略带笑意,接着道:“我需要你帮忙。” “说吧。”原来如此,是想要他帮忙才会找上他的。不过,只要不违背原则,他会帮,因为,他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 “今晚长青卫的兵力部署图。”弄清明哨暗哨才能安全出入御药房。 “你要做什么?”兵力部署图?他要进宫? “这个你放心,我只是去取东西,不会做什么事的,更不会连累司徒将军。”只是取东西而已。却又不仅仅是取东西。 “这个,取什么东西?”这种事情,必须谨慎。 “救人性命的东西。”关乎她的性命,他非去不可。 沉思。 雪飘。 风呼。 “你知道刚才是什么人么?” “那名女子自称是受人胁迫要陷你于不义。”至于什么人,想想就心里有数了。 “……” 雪,停了。 “好,我帮你。”只此一次,只是为了他适才没有让他被陷于“不义”。 楚天佑依旧是淡然一笑。 戌时。 棠梨河。 有人于暗夜中交出了一份图。 有人轻身一跃,来到久别了的宫墙外。 据说,有人趁其父研究兵力部署时,不小心将热茶泼上了其父身上。 据说,有人趁着其父离开书案整理的瞬间,记下了一份图。 据说,有人凭借记忆,完完全全地将图重绘出来。 王宫。 一抹黑影在夜色的掩障下轻身翻过宫墙,一路上绕开躲过明哨暗哨,直奔御药房。 御药房的偏房里。 灯火仍明。 有人在煎药。 楚天佑透过窗看清了那人的容貌,竟是他认识的面孔! 落妃,身边的贴身宫婢。 当今国主后宫虽有不少妃嫔媵嫱,但儿息却很薄。除了已逝的王后生下的太子司马玉龙,后宫中,唯有落妃,诞下一子——司马玉麒,这位楚弈的二少主,于宁安四年出生,现已十六岁。 落妃? 楚天佑嘴角挂起了一抹森然的笑。她当真以为当初她耍的手段他不知么?! 之后,楚天佑便看见那命宫婢趁着四面无人,熟练地从腰间取出一包药粉,倒进即将煎好的药中,又稍稍搅拌了一下,接着,那张包药粉的纸,被送进了炭炉,化为灰烬。 据说,国主因操劳国 分卷阅读29 事,身患有疾,落妃每晚都会为国主煎药,以祈龙体早日康复。 这就是“良药”啊! 楚天佑微闭双眼,等待那名宫婢走后,才从暗处走出来,迅速前往药架前,抬头一看,天山雪莲赫然摆于最高处。 又是一个轻身飞跃,雪莲,到手。 楚天佑将雪莲收好,准备离去。 御药房,灯火依旧通明。 他,仿佛没来过。 宫墙内,有人准备翻墙而出。 然而,就在此时,来人了。 只有一人,却是意料之外的人。 司徒追日。 他,走不了了,至少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走了。 交手,必不可少。 而,他却不愿纠缠。 办法,用他教他的武功。 果然,他从他眼里看出了惊讶,迟疑。 楚天佑带笑,在他的迟疑中找准机会,飞身离去。 据说,附近有人听见这里有动静,赶快过来查看情况,却被长青卫卫领告知一切如常…… 据说,楚荆言的毒及时得到了救治,身体正在恢复中。 那名走方郎中得到了楚天佑的厚酬。而他,写下了解毒药方,挂名丁神医后,便摇着他的串铃,离开了青门引。从此行踪不定。抑或是,他本来就是行踪不定。走方郎中,不就是如此么? 〖十四〗 面具之下 除夕日临。 云京里家家户户祥光满室,瑞气临门。 然而,青门引,除外。 青门引,已经七年没有过过所谓的除夕了。自从他被告知他是一国之少主之时,他,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同爹娘开开心心的度除夕,因为,身上,背上了重重的责任。况,娘走了,过除夕,又有什么意义?青门引,跟除夕的喜庆,早已没了关系。 现今。 他仍是一袭皎皎白衣,那颜色,跟地上纯净的白雪相差无几,眉间,略显忧状,然,较前段日子,已是舒平了许多。 手中的折扇转了转,他,轻推一扇门,后缓步踏入一间厢房里。 这是 ,她的房。 虽然身体已经大致无碍了,但是,还是需要静养。 房里,门窗紧闭,光线幽暗,桌木有致地摆放,尘埃不染。药香翩然,现在她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受风。 他坐到她的床榻边上,默默看着她熟睡的容颜,不觉间,嘴角,多了一道弧。她,总有能力,能让他暂时忘却烦忧。这一点,跟五年,一样,未曾变过。人,能否也不曾改变?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沙漏,不知剩下多少沙砾? 床上的人,一剪乌影下的眼眸开始覆动,他,静静地等待。 终于,她苏醒了。虽然这些天以来她也醒过几次,但是,每次只是疲惫的看了一眼,又沉沉地睡下。他知道,这次,不一样。 她睁开了她的双眸,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人。事实上,她知道,这些天,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只是……他应该用不着这样吧? 突然间,她想说话,然而,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已经这么久没有开过口了,看着他,还是说不出半个字。 她一直看着他,无言。 他也一直看着她,带笑。 但是,他的笑,和以前对她那种淡然有礼的笑有点不一样,多了几分……关心?这她倒不意外,毕竟她是为了他才会变成这样的,他对她关心倒显得很正常。 邵刚来过了,轻声提醒楚天佑,暮色降至,他该赴夏师榕的约了。然后,悄然退下。 楚天佑依旧凝视着她,嘴角笑意未曾褪去,房里,一阵沉寂。 片刻后,才传来了楚天佑低沉而富于磁性的声音—— “好些了么?” 她听着他的问候,竟然有些触动。若不是如今这种情形,而是当初她听到她父亲被害身亡的消息时,他也用这种语气问候她,那么,如今的她,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此时此刻,她听到了自己冰封了四个月的心的跳动。 是啊,冰封了四个月!自己平时为国尽忠的父亲的下场竟然只是惨遭暗杀,朝廷下达的彻查令这么多个月以来竟然没有丝毫进展,以及叶洪所指的凶手和他所谓的证据——足以令她的心冰封起来! 证据? 分卷阅读30 很快地,他的“证据”——她会掌握的! 思及此,她停住所想,让自己在他面前保持原样。 她的脸,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也告诉他,她现在很好,好,只是身体无碍而已。 如此,他便安心了。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会。”楚天佑莞尔道,“要不要让邵刚留下来照顾你?”想起她的身体还很虚弱,他并不能完全放心。 她摇摇头,邵小厮应该跟在楚天佑身边的。 “好吧,便依你。”语气中,带有几分宠溺。这语调,仿佛让她回到了五年前,一样的场景,在脑海中重现。却,刹那间,被她逼回角落。不,他怎么会对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刚刚那种宠溺只是一种错觉!他应该不知自己的身份才对! 他起身,含笑看了她一眼,并不灼热,但却看似有深意——她有种错觉,仿佛,真的回到了五年前。她总会将自己甜美的笑容绽放在他的面前。那时候的他,也总会在她面前,做真实的自己。 他离开了。轻轻关上了门。步调,轻快了几分。 她没有闭上双眼,睁着眼,想起了四个月前夜探叶府的事。那次夜探,可以说,改变了她的一生。本来只想查查叶家跟她爹的死有什么关系,没想到,没想到…… 谁的枕巾,湿了泪花? 竟然还会流泪?! 而,泪花,很快地消逝于衾枕上,并,再也不绽。 未几,房里,多了一道倩影。 床上的她,坐起身来,看着她——身着青衣的女子。 那名身着青衣的女子恭敬地对她道:“我们查过,置白将军于死地的就是那批边塞高手,他们,听命于一个名叫屠龙会的组织。” 屠龙会? 屠龙? 好歹毒,好计量! 她想问些什么,却发现,话,说不出口。是不是很久没说话了,人,也就自然而然的无法开口了?嘴角,多了一道苦笑! 只不过,边塞高手? 她亲手帮爹报了仇!氤氲着薄雾的双眸微闭,玉手,紧攥成拳,幕后黑手,她一定不会放过!屠龙会? 现在,对于叶洪的话,她只能信一半。 但愿,他的话,不是真的。她,实在不愿…… 青衣女子看出了她眼底的深意,道:“我们会继续查。还有,这是凝雪散,对于你脸上的小伤口会有大作用。”毕,将一个青花小瓷瓶递给了她。 随即,青衣女子从窗口离去,窗,同之前一样,紧闭着。 她,起身了。 坐在菱花镜前,抬手掀去自己的一张面具,镜中的人,倾国倾城也不为过,毕竟,这可是她仿当年轰动乱世的襄兰第一美女蓝鸢的容貌做的面具——其间有她八分的颜色!虽然她不懂为什么要将这张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而且,一戴就是十二年!但是,她还是一直听爹娘的话,时时刻刻戴着,除了十一岁那年来云京的几个月中取下来过几次…… 至于底下的那张真实的脸,她已经五年没看了。随着年龄的增加,她是直接在脸上修改面具,没有将它取下再慢慢修改。这回因为伤口,怕是不得不取下了。她轻轻地将那张如玉的面具撕下,却没有想象中的疼,怎么会? 然而她却来不及深想,看到铜镜中的人——眉间朱砂,鲜红绝艳。惊讶间,她,伸出手,轻轻抚着那点朱砂。倒像是没看到,清丽脱俗的容颜,多了一道小口子——那没有刺伤她的双眼。 心,都不知道还活没活着,脸,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的眼一直盯着那点鲜红的朱砂,手,却拔去青花小瓷瓶的红布小瓶塞,倒出一些白若霜雪的粉末,放在手里,竟有些凉凉的感觉,浅笑,她将这些粉末抹在了那道口子处。 浅笑?深度,只有她自己知道。 现在,暂时不能顶着面具了。 也罢,反正,她现在一整天都呆在房里静养,出不出去都无所谓了。况且,现在回想起来,刚刚撕去面具没有感受到疼痛,说不定是因为他见过自己的真实容貌了,再加上他刚刚那种带着宠溺的笑……她现在想知道,他到底发没发现自己的真实容貌,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想罢,无果。她又在房里坐了一会,随手翻翻几本摆在书案上的书。这几年,自己被爹娘送到各地学习,也接触了不少东西。这书,该是他伴自己无聊的时候随便翻翻的吧?经史子集,兵书阵法,包含的还真不少。 她信手也翻开来看看。玉手翻过泛黄的书卷,飘来淡淡的墨香,她,暂时醉了,暂时,也很美。 起码,恬静。b 分卷阅读31 r 夜幕,悄然降临。 银灯,闪烁着,她的倩影,映在窗纸上,摇曳着。 青门引的门,被推开了。 他回来了,走到她的房门前,看见窗上的红影,嘴角的笑意,深了。 她竟然在翻书? 邵刚邵小厮并没有跟楚天佑进入青门引,楚天佑轻轻扣着她的门,却没有回应,又敲了几声,还是沉寂。 楚天佑当即推开她的房门,看见她坐在榻上的背影正在颤抖,似乎正在隐忍极大的痛楚,书,早已滑落…… 窗,何时开了?! 楚天佑已无心顾及此,箭步上前,扶住她,她没有戴面具,着实让他吃了一惊,更惊的是,她早已结痂的伤口此时…… 她的脸,恢复之前的模样了。 可是,为何她会颤抖? 她的手,本应是肤如凝脂,此刻,却多了许多泛红的水泡…… 他触碰到她的手,她立即伸了回去,秀眉紧蹙,紧咬得泛白的红唇告诉他,她,此刻正遭受怎样的痛楚! 楚天佑心疼地将她抱到床上,她疼得在床上翻滚,却紧咬嘴唇不出声,血丝,从她的嘴角渗出来…… 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天佑只能无力地看着她在那里受苦,他,真的真的无措了。 对不起,只能这样了。 楚天佑上前,点了她的昏睡穴,她,总算可以暂时免除痛楚了。 只是,暂时! 他该怎么办?他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痊愈了吗?又怎么会这样呢? 这像是毒,又不像…… 楚天佑看着床上的人儿的苍白的容颜,以及,手上浮起的水泡,心中既苦涩又不舍。 她咬紧嘴唇,代表着她正遭受着剧痛…… 疼痛?! 她,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独自承受着? 他,不想让她一个人独自忍受这无穷尽的痛楚,不想,不想…… 银灯闪烁。 青门引外,万家灯火庆团圆。 青门引内,银灯一夜明亮,孤影摇曳…… 〖十五〗 旧疾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笑颜迎新——忘却过去一年的烦忧纷扰,以新的姿态迎接新的一年。 普天同庆新春。 而在青门引,却不见任何喜庆氛围——如往常般,在雪地中显得愈发清冷,少了几分烟火味。 楚天佑仍呆在白燕翩的房里,不敢离去,怕她醒来时有什么症状而自己不在身边,便靠在一旁的榻上闭眼假寐。 房里的窗户都闭着,显得幽暗,熏炉里的沉香末燃尽了,最后一缕烟袅袅腾腾地升起,在高大的黑檀木柜前翩然划过一道悠扬的弧,混着这两天留下的纯郁药香,弥漫屋间。 忽然,床上的人翻个身,发出窸窣之声,在榻上假寐的人随即睁开双眼,起身走向床边,果然看到她悠悠地睁开双眼,那双眸子平静而清冷,少了昨日的痛楚。 他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道:“没事了?” 楚荆言,不,是白燕翩,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只不过,是暂时没事了。 “那我就放心了。”他舒口气微笑道,“我能知道你昨晚是怎么回事么?”他一直放心不下,怕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见到她这痛苦模样。 白燕翩抿抿唇,显出微微挣扎,很快的,显出抗拒之色,眸里恢复到清冷的模样。事实上,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就会旧疾重发了呢。 “好吧。”他点点头,尽管料到了,还是显得失望,“我去帮你弄碗清粥?”这几日来她吃得极少。 她微微颔首,对他露出的失望之色感到些许歉疚,随即又想将这种感觉抹去——自己在他面前是愈来愈不受自己控制了! “你先好好休息。”楚天佑轻声叮嘱,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不忘将门带上。 屋外,薄雪正清冷,可以使他心清脑静,恢复到之前淡雅从容的姿态。 屋内。白燕翩没有听他的话好好休息,反而是自己给自己把脉——蛊虫受到毒物的刺激,结束休眠,已然苏醒,不受压制了!所以,她才会全身出现那么多鲜红的水泡,同时也承受着万虫噬心的痛苦!真是!拂风杨花蛊又发作了,它休息了五年,现在又在她体内活动了!算算时间,它在自己体内,该有十二年了吧? 分卷阅读32 十二年前,她第一次随爹娘到襄兰去,见到了当时的襄兰王爷云舒和他的王妃蓝鸢,以及他们的女儿云芝。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回事,她却全身爬满了许多鲜红的小水泡,很痒,很想抓却不能抓,因为抓后情况会更惨……爹娘没办法,便又带着她回到襄兰,希望襄兰王爷云舒能够找人救她,因为,襄兰的蛊,天下闻名。后来,在众多大夫看后仍无法抑制的情况下,她实在是受不了了,爹就点了她的穴道,让她昏睡过去。没想到,等她醒来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只知道,眼前,有一个很好看的人,他很年轻,爹娘和王爷夫妻让她拜他为师,学习医术。说是有朝一日或许能够救自己。 好看师傅并不是一年都在山上,他经常下山,不过,下山之前,他会留下几瓶药,说是要她吃来压制体内的蛊,不然便会发作得更厉害。而他回来之后,常常会给她带来一本武林秘籍,那些武林秘籍都是失传已久的,要她练着强身健体。他从不亲自教她武功,最多跟她讲解秘籍上说的是怎么回事,然后要她认真地练,基础更不能荒废。 后来,好看师傅下山的次数多了,她也羡慕了,便跟师傅商量者也让她下山,她想回南海看外婆了。外婆跟外公、舅舅们不住在一起,她一个人住在破落的小院里,她是一次不小心迷路才看到外婆的。外婆教她易容,说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不能让旁人知晓,连爹娘也不能说。她答应了,常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那个破落的小院,跟外婆学习易容术。不过她的易容术还并没有学成,便跟着爹娘去襄兰了。所以才想回去,跟外婆继续学习易容术。外婆说,易容术是她家祖传之术,向来传女不传男,当年她没来得及教娘亲易容术便因为发生了一些事被赶到了小院,当时只有七岁的娘亲只学到了一些点青之技。而她,因缘际会地被外婆发现对易容术极赋天分,所以,外婆才想着把所有的易容术都教给她。 好看师傅没有反对,还叫人一路护送她回到南海。也就是在那一年,她将外婆的易容术全部学会了。之后,外婆还教给她点青之术。学完了,离和好看师傅约定的时间还有一点,外婆便抱着她,讲她的家乡的故事。她说,她的家乡是一座小岛,很漂亮,周围有许多珊瑚,岛上的人会每年固定一个时间打捞珊瑚,每打捞上来一块,当地人便会虔心地收好,当作上天的恩赐……她的字,便是外婆取的。她喜欢外婆用温柔的语调叫她“珊珊”,那时候,外婆常会莫名的流下泪,眼里充满着眷恋…… 回去之后,她仍和师傅在山上学医练武。直到有一回,她在古医书上发现一种药草,看书上的介绍似乎比师傅炼制的任何一种药都能压制她体内的蛊虫,尽管那副药方里所用的药材的毒性不小,她还是心动了,希望能摆脱连年不断的药物。但她却一直没什么机会下山。直到—— 五年多前,她有机会回云京探看爹娘。在云京城外的驿站里,为了摆脱层层看守,便撕下了自己顶了六年多的面具,依照古书上的记载到齐旒山顶采撷月阙草,用它作引压制了体内的蛊虫…… 五年后,若要重新压制体内的蛊虫,月阙草怕是必不可少,还有就是,要加大药材的毒性了……这么下去,怕果真不到二十,便依那些大夫之言——香消玉殒了。 其实,这不是早清楚的么?只要能查清父亲被害真相,为他报仇,也就不辜负人世走这一遭了。 不能再贪心了,不能…… 如今的自己,不能再想别的,只能在这两日尽快养好体力,才能再次登上齐旒山,找那难得一见的月阙草! 她敛下眸,闭眼休息。不去想那些纷扰的往事、不去让心再度苦涩…… 任翩然药香充盈自己的鼻尖。 屋外,楚天佑正在厨房内准备起灶生火,邵刚便来了。见他卷起衣袖准备生火,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要他停下,然后自己来接手。 楚天佑算是被他赶到一旁,看他大惊小怪的模样感到啼笑皆非,将袖口放下,然后道:“你会生火么?”邵刚从前也不过是一个官家少爷啊! “以前在安定县,我爹还没当上县令时,我们一家人便守着一间小屋过日子。我在家负责生火煮饭,娘便在一旁炒菜,妹妹在一边玩耍……所以,即使过这么些年‘少爷’的生活,我还不至于将生火这回事给忘了。”邵刚边向灶中摇扇,边解释道。眼里,浮现出对那时生活的些许眷恋……即使清贫也没什么,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便是幸福的。如今呢,用什么也换不回那些日子了。 楚天佑嘴角的笑容淡了,他现在终于懂了,为什么邵刚能不费力地从那些世家公子的小厮嘴里打探出消息,那是因为,他也过过清贫的日子,知道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也怪不得他能那么快的从一名官家公子转变成小厮。 “对了,公子,昨日书院里有人找您。”邵刚手脚俐落地开始煮稀饭,忽然想起什么,又 分卷阅读33 说道。 “哦?”楚天佑挑挑眉,“还有人没回家?”这倒是怪了。书院可是因为过年给学子们放了二十几天的假。 “十几个家离得远的,便没回去了。”邵刚在一旁解释道。 “书院不是说这些人可以晚些到么?”楚天佑仍是不解。 “公子,现在是大年初一,今年二月初便是三年一度的春闱了,这十几位学子可是有资格参考的,哪里想将时间放在往返的路程上?!”邵刚想得没错,楚天佑果然把春闱这事给忘了! “这么快便三年了……”楚天佑听后却是低低念着。 “是!三年过去了。三年前,当时那场春闱的结果却是很玄哪……”邵刚又想到三年前的事了,嘀咕起来。 “玄?” “嗯!那场春闱的结果竟然是没有头名状元!”邵刚仍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我听说,其实是有,就是没公布,也不知是为什么……” 楚天佑听后,想起师傅对楚天佑那份试卷的评价——状元之才,这其中,究竟藏了什么?为何状元没有公布、没有录用?为何,楚天佑会遭到追杀?难道真是因为自己么?那张脸啊…… 思绪转回,楚天佑转转扇子,“你说书院里是谁找我?” “哦,对了!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邵刚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显得懊恼,一边扇火一边忙道:“政史堂的霍清府、殷荃和军事堂的石维纲,他们说既然大家都没回家,倒不如一聚,叙叙同窗之情。” “同窗之情?”他倒想知道,是不是同窗之情那么简单。平常跟这些人倒没有深交啊! “谁知道他们想说什么呢?”邵刚轻声嘀咕,继续忙活着。 厨房外,几点雪花又泠然落下。 稀饭快熟之际,邵刚又开口了:“公子,我听说,那位殷荃私下里说和你三年前就认识了,可是你却偏偏装作不认识他……” “嗯?”竟然还有这事? 看来,他得查查,究竟殷荃和“他”三年前认识到什么程度,否则,这戏便很可能露出什么破绽了…… “公子,这稀饭好了,要?”邵刚请示道。 “我们先吃,等一会往荆言房里送去。”楚天佑还不忘吩咐,“她还要养伤,平日里尽可能别去打扰。” “知道了。”邵刚一边盛粥,一边问道:“那霍清府那边?” “我会去。”他点头,反正也无事,“他们约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华容街的松枫居,说是今晚戌时。”邵刚将稀饭先放在灶上等它温度降下来,自己又手脚俐落地弄一碟小菜出来。 楚天佑点头,表示记下了,想起殷荃的事,便对邵刚道,“等会我会出去,荆言房里便麻烦你照顾了。” 邵刚点头应下。 〖十六〗 铭曰 用完早膳后,楚天佑走出青门引,沿着棠梨河信步走着。 不去看万家团圆,不去想千人欢歌。 走着走着,来到西街,别的店铺不看,却直直走进一家在大年初一还开门做生意的桀记米铺,向店家说要为在棠梨河上游的青门引订些米粮,还当即付了定金。 店家一身喜庆打扮,见楚天佑上门来便笑呵呵地说些吉祥话,一见碎银中有一片很小的银叶子,立马将银子收好,然后吩咐小二赶紧将米准备好。 楚天佑淡然笑笑,道:“不用急,只需这几日备好便可。我还没那么早回去,会到隔壁的华容街看看。” 店家应称道:“那公子便可好好逛逛了。华容街里多琴棋诗书画社,就不知公子想到哪家去了。” “近些日子对书册着了兴趣,店家可知有什么书阁值得推荐的?”楚天佑将腰间的折扇取了出来,放在手里转着。 “书阁?我听一些富贵人家的僮仆道,华容街的铭曰阁里有不少好书,就是不知是否真的言如其实了。”店家思索后仍是不定。 楚天佑笑笑,“我去瞧瞧不就知了?”转身告辞:“多谢店家了。” “公子客气了。”店家整理好手中的账册,实笑道。 离开桀记米铺,楚天佑便动身前往隔壁街的铭曰阁。 起初他还在想今日会不会没有营业,怎知道,整条华容街的大小店铺都在营业,只是比平常多了几分装饰,有的店铺甚至重新装潢了一下门面,突显了新春的喜庆氛围,便不存什么顾虑了。 一进铭曰阁,站在柜台前的一名僮仆打扮的人便迎上来了,礼道:“公子,请跟我来。”说完便引楚天 分卷阅读34 佑往楼上走去。 上楼间还问:“公子是想找个雅间看书还是跟他人一起在书柜旁翻阅?” 楚天佑微微笑道:“寻个雅间吧,我先去找几本书。” 僮仆颔首,站在一方等候。 未几,楚天佑捧着几本旧书朝僮仆走来。 僮仆便引着他往三楼雅间走去。 “今朝剩的雅间不少,梅兰竹菊松柏间,除了梅间已有人外,其他的不知公子想去哪间?” 楚天佑微笑着,轻摇了头,吐出一个字:“不。” “公子?”他不是说要去雅间的么? “我选玉色尘心。”他轻笑。 僮仆当即露出讶异的神色——玉色尘心?这可是店家备用的,平时从不假借外人读书的!外人也从不知铭曰阁里有这么一间雅室,这位位年纪轻轻的少年公子,竟然知道铭曰阁的玉色尘心! 很快地,僮仆心中明了了几分,估摸是难得一见的店家的知己贵客,便颔首,愈发恭敬道:“公子,请随我来。” 楚天佑被带到了三楼,僮仆便退下了。这里向来是闲人止步的。 三楼里的雅间不多,只得四间房,楚天佑看见一间房匾额上的“玉色尘心”,便直直走了过去。门上,似乎还有锁? 楚天佑无奈笑笑,怎么还搞这一套?走上前去,轻叩了三声门。 未几,门便从里头开了——那把锁不过是形式。 楚天佑进去后,将门合上。 屋内,正有两个人—— 一个人立着侯他进来,神色严肃,看到他立即抱拳:“公子!” 楚天佑笑着回道:“小羽,不必如此。坐罢!” 另一个人一身破布,头发凌乱,坐着在那品难得一喝的茶,还对楚天佑唤道:“这可是出自我君山的银针,没想到啊,竟是在云京里才能喝到!” “破布帮主,要不要买几斤银针带回君山给你品尝啊?”他将书放到桌上,然后掏出扇子,又在手上转了起来。 “楚公子,我们丐帮的兄弟都以乞讨为生,如何有钱买这贫穷人家积攒一生都难买几斤的茶叶……”被称为破布的人放下茶杯,面朝楚天佑抱怨着。 “谁不知,丐帮可是天下第一帮,富可敌国呢……”楚天佑坐了下来,轻啜一口刚沏不久的君山银针,虽是茶香四溢,但心中暗叹还是师傅煮的最合他胃口啊! 破布倒不回,径自喝着茶,浪费可耻啊!他是一滴都舍不得浪费呢! 赵羽坐下来之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却并不饮,问道:“公子,找我们出来,有什么事?” “小羽,”楚天佑笑开了,“我似乎只叫了你吧?”他可没说要将丐帮帮主也找来。 “是没找我,我只是来蹭一杯茶喝的。”破布毫不在意,又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 “韵墨书院的殷荃说和我是旧识……”可问题是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我知道了。破布,交给你了。”赵羽点头,然后吩咐坐在一边悠悠喝着茶的人,反正人家难得来一趟云京,不及时把握着机会就是对不住自己了! “知道了。”又饮完一杯,将茶杯放下,“傍晚前给你消息。”说完,也不喝茶了,拿起绿竹棒,准备走了。 “怎么不多喝几杯?”楚天佑开口留客,嘴角却带着玩味的笑。 “哎呀,叫花子怎能贪‘杯’呢!”说完,走到一幅描绘壮阔河山的画前,掀起画来,扭了扭暗门,一扇门便转了开来。等破布踏入,那扇门又关了起来。一切,恢复如初。 “小羽,这些日子,你似乎很忙?”楚天佑放下茶杯,看着赵羽道。这些日子他很少在他身边护着,有时一整天都没影。所以楚天佑才觉得奇怪,过年不至于让他变得如此繁忙吧! “是。”他低下头,的确很忙,都是父母让他忙的! “那你怎么有空出来?”楚天佑打趣道,见他不愿多说所忙何事,也就不勉强了。 “找个空档说是出来一趟,见见难得一会的朋友。”所以,也不算说谎吧?只是明日怕是要忙翻了! “那你没说很快回去?”如果是真的很忙,怕赵将军不那么容易放人吧? 赵羽皱眉——他还真这么对父亲说了! 看出他的皱眉代表何意,楚天佑笑笑:“那就快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破布消息便可。”他还有几本书打发时间呢。 “那,公子小心。”赵羽起身,也用和破布一样的方法离去。 楚天佑转身朝窗,将带进来的几本书拿到跟前,开始翻了起来。 分卷阅读35 到傍晚时分,他将最后一本旧书合上,抬头对窗长叹了一口气,看了这么几本内容颇丰富的医术,对照白燕翩的症状,便有几种可能的病症,可是,每一种,他都不想承认……有毒、蛊,或是自幼从娘胎便带来的痼疾,每一种,都是难治啊…… 恰在此刻,暗门边传来些许声响,转过头去,便见门开了。 破布手执绿竹棒,脚踏破布鞋,进来了。 却不多做停留,说是那位殷荃在三年前和楚天佑一起参加春闱期间,有过点头之交,深入认识都不算! 楚天佑笑笑,看着破布,想起三年前,他和小羽接到司空辰的消息,说是有人在离云京不远的一个小村庄里见过他的娘亲。他们便匆匆下山,赶往那个从未听过名的小村庄。 怎知,在半道上,在一个林子里看见一大群人围攻一个叫花子,听他们间的言语,像是叫花子有什么宝藏,那群人便动了歹心,在他的饭食中加了药,企图抓住他逼出所谓的藏宝图的下落。 他和小羽实在看不过,便出手相助了。交手后,才晓那群人不过懂得花拳绣腿,不甚费力地将那群人赶走了。 将叫花子救下后,他并不轻易地对他们卸下心防。他们也不勉强。 直到他们帮他出去丐帮的叛徒,然后欲离去寻母的时候,他们才算彻底交心。 破布很会看人,他相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其实,他和小羽也很相信这句俗语。 破布说,以后他们如果需要他帮忙,可以尽管看开口。 他们笑着,结下了这个忘年之交。 后来,他们商量着,在楚弈各地开几间店铺,作为日后联络的地点。 这次,便是这些据点帮的忙…… 楚天佑收回思绪,看着暮日西斜,想起今晚的相聚,一抹淡笑,挂上嘴角…… 〖十七〗 证明自己 酉时末,楚天佑走出玉色尘心,将几本书拿到二楼的原处归还,恰巧碰到了独孤扬,他正在柜旁看书,很是专注,便不多做打扰。下了楼,付了一些费用,便走出了铭曰阁。 华容街上华灯闪耀,在繁熙中更突显了新春气氛。千人欢歌,百人载舞,好不热闹! 楚天佑抿唇看这繁华民安之景象,有种冲动或想法——若得永留住这盛世长安,该有多好! 不觉间,走到松枫居门前,看那三个字高挂在上,似乎看出了一些与平常不一样的味道。 微微勾唇,淡然而笑。 举步走进松枫居,看四方笙歌宴饮,却不知自己该走到哪里去。 恰在此时,有人迎上来了,楚天佑认出,是霍清府的小厮。他恭敬的道:“楚公子,请随我来,公子已然恭候多时了。” 楚天佑微笑着点点头:“劳烦了。” 说完,随着他走上楼,进入了一雅间,里头的人都到齐了,看来是差他一个。 楚天佑歉然一笑:“看来我是来迟了?” 霍清府起身:“哪里!楚兄是准时!现正是戌时!” 是的,刚刚好是戌时。 楚天佑仍是歉然:“怎劳烦各位同窗等我这么久?!” “楚兄不必如此,我们只是先到谈东论西而已。”殷荃也站了起来,“楚兄还请入座吧!” 军事堂的石维纲也忙道:“就是嘛,都坐下来谈,站着做什么!” 站着的三人听着他直爽的言语,笑笑,依言入座。 一入座,霍清府便让众人开始动筷。 席间,还劝酒道:“这可是涓北佳酿三月春,其味便如涓北三月的春天,明媚间乍暖还寒,却又滋味无穷,像是涓北的商陆雪山三月间的融水般,纯净而无暇。松枫居三个月才得十坛,珍稀得紧,各位可得喝尽兴啊!” 其他三人笑着举起酒杯,石维纲爽快道:“这等名酒,怎得浪费?!” 殷荃也笑道:“怎能辜负霍兄的一番美意?” 楚天佑淡笑不言,却连同其他两个,向霍清府敬了敬,而后一口饮尽。果如所言,味醇劲正。 霍清府眼角笑得眉角弯弯,这可是家乡的酒啊,接着又动了动筷子:“快些吃菜,莫让菜冷了,可要吃喝得尽兴!” 石维纲表现得果真如军事堂的学子,朗声道:“不会让哥哥失望的!”然后大筷大筷地往自个碗里夹菜,还不忘提醒另外两位客人,“殷兄弟,楚兄弟,怎么不吃?快吃些,莫辜负霍兄弟的一番心意!” 分卷阅读36 楚天佑有些失笑:“石兄,我们怎会辜负霍兄的一番美意?只是怕吃不下这一大桌子的菜!”这么一大桌,够他和两个小厮吃上两天了啊! 霍清府此间已有些微醺,想起平日里父亲的教诲,再看看桌上的菜,竟看得有些眼花缭乱,鲜红的翠绿的金黄的雪白的粉嫩的酥脆的和软的香的甜的苦的咸的辣的酸的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中游的……自己却没真动多少,也顺道:“楚兄说的是,当时点菜没想那么多,是我疏忽了。”只是来云京这几年,一些习惯似乎不知不觉地变了……连自身都难察觉! 殷荃摇着头:“哪能怪呢!”毕竟可是人家做的东啊!说着还边往自己碗里夹了几口清蒸鱼。 “是,哪能怪呢?!”此刻,楚天佑和石维纲同时出声应道,虽语调不同,但讶异间,还是相视一哂。 “不怪便好!”霍清府想是多喝了两杯,有些爽性,又转了话题:“话说,楚兄,我们几人是即将应试才没回的乡,你难道,也是如此?” “这个,”楚天佑一征,神色掠过苦楚,敛敛眸,“不瞒各位,我已然好几年没回乡了。”不免一声低叹。 “却是为何?!”霍清府停下手中的斟倒,仰起头来问道。 另外两个正吃着酒菜的人也停下筷子,以不解的眼神看着楚天佑。他们几个平常若能回去一般都会回去的。 楚天佑竟显得有些怆然,收起以往常挂在嘴角的温润笑意,在华灯下却更显寂寥,在座的三位忘了手中的杯酒碗筷,看着这名光华绝代的少年流露出平时不为人知的脆弱,心中真是万千滋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也随着楚天佑陷入那种悲寂的心绪中。 楚天佑带着回忆,却似淡然道:“不过是家父不问,自己几年前又年轻气盛。” “哪有父亲不问儿子道理?”霍清府皱着眉,语气充盈着不认同,他是涓北霍府独子,父亲是铃夏旧臣,退了下来,平常虽对他要求颇多,但同样的关心也不减。 在云京的这几年他也不曾不问过,虽然当初他并不是很赞同自己来云京求学。 “因思先母,便清心于书了。”楚天佑淡然,黑眸中一片空明,什么也抓不住。的确,楚天佑的父亲对外是这么表现的,对楚天佑也的确是“不问 ”。怪的是,时而会有几分别样的情绪。 “如此便离家不回?”石维纲皱着眉,咕哝一声,很明显地不赞许。 楚天佑苦扯嘴角:“不过是想让父亲看到自己罢了,想向他……证明自己。”最后四个字是湮没在几不可闻的叹息之中。 是啊,想向父亲证明自己。不仅仅为了自己的安全。 “楚兄!”霍清府霍地站了起来,走到楚天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莫哀伤!你如今可是韵墨书院的学子,此后前途无限!” 另外两人纷纷点头,的确是少年英雄,前途无量。 楚天佑的神色并未缓和多少。他并不担心所谓的前途,反而是太过瞩目的后果即危机重重,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霍清府和另外两人并不清楚楚天佑此刻所想,认为他并不满足韵墨学子的身份。 殷荃劝道:“楚兄,要不你也随我和霍兄一齐参加春闱吧?以你的胸中锦绣必探龙头,一圆三年前之愿,到时便可回乡探父了!” 参加春闱? 楚天佑眸中一动,三年前楚天佑便凭着郡守推荐得以参加,那三年后? 未及楚天佑说话,石维纲便闻到了殷荃话中的异味:“三年前?”殷荃是知道什么么?三年前认识了? “哦,三年前春闱之际,我和楚兄便遇到了。”殷荃解释道。 “这么说,楚兄三年前便参加春闱了,那时楚兄你才几岁?!”石维纲睁大了双眼,面向楚天佑问道。 “即将十五。”楚天佑轻吐出四个字。 “即将十五?!”除殷荃外另外两位都惊出声,还未到十五岁便参加春闱?!天知道那时春闱里面有多少人的年龄当得了他的父亲、他的祖父! “嗯。”楚天佑轻轻点点头。那时他的确是即将十五……年龄是一模一样的。 “那你今年不也依旧可以参加?”霍清府抬眼问道,他又灌下一杯酒了。 楚天佑微微摇头,叹了口气:“我无举人身份……”如何参加春闱啊?! “那你三年前如何参加的?”石维纲很是不解。 “郡守推荐的。”是这样没错。 “这好办!”石维纲也站了起来,学霍清府拍了拍楚天佑的肩膀:“找位大人给你写个推荐信便可!” “嗯……”殷荃低吟:“找院首大人吧。” “院首大人 分卷阅读37 ?”霍清府虽然醺醺的,可也顺着想,未晌,脸上浮现大大的笑容,抚掌而言:“这个好!院首大人平时便对你赞赏有加,这事不难办!” 楚天佑却是在沉思,未曾表态。真的要参加春闱,从此走上仕途么?真要去找师傅,让他给自己写推荐信么?真的要早早踏入那泥淖,连累身边人么…… “楚兄?”等半天不见回应,霍清府轻拍楚天佑的肩:“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殷荃和石维纲也不解,事情不是找到解决办法了么? “嗯?”楚天佑回过神来,轻道:“我也不知……是否真要去参加春闱……” “不知?!”三声齐发。 “罢了!不谈小弟的事了。”楚天佑摇摇头,决定三思而后行。 “好吧。”霍清府也知人家还没想好,并不强求,换了个比较轻松的话题:“明日,便是忠义侯赵毅的独子娶亲的大日子了。” “什么?!”楚天佑端着三月春的手微微震了震,洒出一滴酒来,溅上他的白袍,在华灯下闪耀一瞬,又没入了。 小羽……明天成亲…… 他没听错? “怎么,楚兄弟竟然不知?”石维纲很是惊讶,这消息这几日可是传遍云京城啊,连妇孺小孩都知晓了! “能否,说清楚点?”好个小羽!成亲这么大的事也敢瞒我!楚天佑压下心中的怒火,想着什么时候去好好问问他的“好兄弟”! “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殷荃将他所知的道来:“就是赵老侯爷不久前找到与小侯爷定亲的薛家小姐,便要回京不久的小侯爷与她完亲,好了却一直挂在心头的事……” “找到薛家小姐?”楚天佑皱眉,这其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据说,薛家小姐便是在二十年前在宛城北部大败风廉的薛老将军的亲生孙女,那会战况激烈,薛老将军在战场上救下了赵老侯爷,两家便约定以后若薛老将军膝下有一个孙女便与赵老侯爷即将出生的小公子结亲。”石维纲一直仰慕薛老将军,便清楚这段过往。 “薛老将军?”楚天佑开始在脑中思索这个人,所的信息却不多,他不是被灭门了么? “是啊,薛老将军!只是可怜他一生为国却遭灭门下场!”石维纲说起来激愤不已! “灭门?”殷荃皱眉,没听过。 “是啊!十五年前,就在薛老将军准备举家从宛城前往云京之际,遭到不明人物的毒手,一家四十几口全都葬生火海,本以为薛家的小姐也……却没想到,不久前赵老侯爷找到了她!”石维纲叹了口气,“或是天可怜见,给薛家留下这么一根血脉!” 十五年后,重见天日? 楚天佑心中疑虑重重。那位薛家小姐,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谁知道呢? 〖十八〗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认出你 虽说是新春,冬日的寒并未真正的被所谓的东风吹散,春寒料峭怕比不过此,云京城里城外到处可见一层薄薄的雪,像是那纯而洁的鸿鹄之羽制成的毯子。时而雪下大了些,像是密密而莹白的盐粒,却不若盐粒有咸味;时而雪下得小些,六瓣雪花稀稀的飘着,调皮地招惹街道上的衣着喜庆忙着过年的行人。 西街的忠义侯府这几日自天还未亮之际,便有人忙里忙外了。 在除夕之日便装挂好的大红幛子在劲笔书写着“忠义侯”三字的御赐匾额上显得喜气盈盈,却庄重而肃,正中顶着结成牡丹式样的花团,示意着花开富贵,雍容有度。即使上头落了不少片雪花,仍不输这新春加新婚的欢景,倒同温暖日子里的婚庆有不一样风情。被还算不上春风的东风一吹,垂于两联的红幛也就随之摆动起来了,不沉重,也不轻盈,再沾上几瓣纯白雪花,似乎,一切刚刚好。 因薛家小姐家亡了,是伶仃孤女,无依无靠的,赵毅赵老侯爷便同挚交好友商量了一下,让薛家小姐在长青卫领司徒追日的府邸里待嫁,司徒夫人见到薛家小姐清丽脱俗,静若幽兰,大家风范犹在,心中一喜,想着自己膝下唯有一子,没有可说贴心话的闺女,便当即收为义女,而后司徒追日闻晓了,便正式办了个仪式,还请赵老侯爷见证,将薛家孤女认了作义女,言明若嫁到赵家后她在赵小侯爷那里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回来找义父义母,定会为她亲自做主,不让人欺侮! 薛家小姐甚是感激,流下两行清泪,伏在坐在堂上的司徒父妇前,端了两杯清茶奉上,唤了声义父、义母,堂上的司徒夫妇喝了一口茶水,连声应着,司徒夫人感状伤怀,不免也泣涕起来,一边又用绢帕拭去了泪水。 一旁的慕容心莲见礼 分卷阅读38 已成,便扶起薛家小姐,柔声道:“妹妹莫哭了,从今起你有家了,有爹有娘,还有哥哥嫂嫂!” 薛家小姐动容,拭去脸上的泪痕,轻应了声:“嫂嫂!”又朝司徒向阳福了身子:“哥哥!” 司徒向阳点头应下。 礼毕,司徒夫人和慕容心莲便拥着薛家小姐下去了,说是要趁这待嫁的两天再说些体己话。 不下一天,整个云京便传遍了司徒夫妇收薛家小姐为义女的佳话了。 楚天佑坐在青门引后院的亭子里,设在亭中的九瓣宝莲石桌面上空无一物,看得出,他是随意出来走动的,如今倒是不急着去探听什么消息,昨晚从松枫居回来晚了,竟坐到了亥时末才散了,虽说躺着也算睡了一会,但他向来浅眠,天际微熹之时便睁开了眼,也不去搅人睡眠,一个人坐在这里沉思。 亭外,雪白的一地,细细的雪粒不浓不淡的继续给亭外的空地抹上颜色,纯净了容颜。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院的雪地出现了一串清清晰晰深浅不一的脚印,那些个鞋印子由内堂延伸到后院,消失在亭前。 红漆见些许褪色的亭柱旁,靠放着一把已然合起的着雨阁出品的墨竹伞,伞尖处,零落着几瓣细细的雪花。 “邵刚,你怎么来了?”楚天佑见到站在面前的人,收回思绪,淡笑道。 邵刚是一副标准的小厮装扮,听得楚天佑问了话,遂道:“辰时了,我将早饭备好去您房里请您,不见回应,想着您有时喜欢到这后院的亭子来坐坐,所以便来看看。” 楚天佑没有回答,看着被雪覆盖的后院。十岁以前,他就是在这里跟着司徒向阳练武的,那时候,若是爹来了,便常和娘一起坐在亭里看他蹲马步,或是挥洒剑式。这里,似乎更能见到一家人的身影、听到一家人的欢声笑语。 似乎还不饿,楚天佑转了话题,“我问你,小侯爷成亲的事,你知道多少?”虽说昨晚听了不少,但他还是想多弄清楚些。 小侯爷?虽说云京里小侯爷不止一个,但要成亲的,云京里自然只有一个闹得满城皆知的,“是知晓一些。”邵刚点点头,然后将他所知道的一一道来。 “认了义女?”楚天佑听完,觉着奇怪,认为义女,这也就意味着司徒府不一定会对薛家灭门惨案袖手不管。毕竟,人家跟薛家似乎没什么关系。 “是的。”邵刚颔首。 楚天佑没有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转问:“你昨夜出去了?”他回来时不见邵小厮应门,反而是不知道为什么出来的白燕翩给他开了门。开门的那一刻,他有些吃惊,却隔着个门槛和白燕翩踩着雪相对无语。不过,这只持续了两瞬。有些话,不知从何说起。 邵刚一怔,脸上闪过些许不自然:“回了一趟邵府,上元节过后估计朝廷会过来将府邸收回去。” “找东西?”楚天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语带过,反而顺着问了起来。 “是的。”虽不知他怎么会问起这个,邵刚还是点点头,犹豫一下,“公子怎么知道?”回邵府能做的事可不少。 “没什么,顺口问问罢了。我想若是念想宅子的话,我没出现之前你应该念想够了。”楚天佑淡然。再说,人家现在除了当小厮外,挂在心头的怕是唯有找出真凶以告亡父在天之灵了。 邵刚点头,明了。 “说到找东西,邵刚,有一事我一直很好奇,你当初怎么会给我当了小厮?”楚天佑并未管邵刚适才有什么反应,又笑问。 邵刚一愣,定定神确定他刚才问的问题,没想到,他倒是都摊开来问了。 试探么? “公子?”邵刚微皱眉,探问道,却见楚天佑脸上笑意如旧,浅浅淡淡的,心中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说是因为公子救了我邵家么?” 不是么? 是么? 楚天佑暗笑,起身,从腰间掏出折扇,又放在手上转了转圈,想装傻便装傻吧! 走到邵刚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走吧!不是说备好早饭了么?”现在不是一定要答案不可的。 邵刚心舒一口气,小退一步,微微躬身,恭道:“公子请。” 楚天佑跨步走出亭子,嘴带浅笑,不管天正飘雪。 邵刚见状,拿起靠在亭柱的墨竹伞,将它打开,尾随上去。 在灶房吃完早饭后,楚天佑端着正温热的早膳来到白燕翩的房前,轻敲三声,木框上闷实又带清脆的声音寂静了雪地,扣动了心弦。 刚刚梳洗完毕坐在妆台前发呆的白燕翩动了动背影,扫一眼菱花青鸾铜镜,看到了另一张陌生的脸。 起身开门,是楚天佑端着一碗 分卷阅读39 清点热粥和一碟小菜站在门口。 她侧身,眼却一直观察着楚天佑。他,只在看到她的第一瞬有些愣愕,便恢复如常了。 他依旧是带着温莞的笑,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在四方桌上,对她道:“吃饭吧!”还是那种温和的语气。 白燕翩皱眉,虽仍是疏离冰冷的表情,却掩不去眼底的疑惑。 他,在见到她的房里出现一副陌生的面容时,竟能如此淡然,且,听他的语气,似乎认出她来了?难道直接在楚荆言的面具上做一些变化太细微了?还是这次找的材料太粗陋了? 楚天佑将托盘移到她面前,同时也看到了她眼底的疑惑,了然一笑,而后看着她的眼轻轻地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认出你。”是的,无论变成什么样。自从她从楚荆言变成白珊珊开始。她的形象便在他脑中逐渐清晰了起来。然后,无论流年如何斑驳,都鲜明如初! 十四个字,激起她眼底、心中的千层浪。听着他温热的语气轻轻吐出 十四个字,她无法否认,她动容了。或许她能变出一千张脸,但是在他眼中,她还是只有一个,不过,她是当年那个陪他一起看星星断冤案的少女,还是如今谁也近不了的冷漠少侠? 她不知道,这十四个字刚一出口,他便突然地意识到那是代表什么意义了……原来,如此呢。 刹时间,他看到了海阔天空。 待白燕翩坐下以掩饰眼中的波澜,楚天佑也坐了下来,带着舒心的浅笑,对白燕翩道:“好好吃粥吧,趁热。”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万语千言该怎么说出口,想对她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不合适,一出口,就成了这几个字,但,回头又觉得恰恰好。一些话,可以不必说出口。 白燕翩依言开始动瓷面烧制着紫燕对语的饭匙,静静地吃着温热的粥。 楚天佑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不说话,也不离开。 等她吃完后,仍是安静地坐在她对面。 白燕翩想不清楚他今天究竟怎么了,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想去做,他却偏偏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动!以前他整天守在这里是因为她受了伤、蛊毒又重新发作了,可现在她是在好好地静养啊!根本就不需要他守在旁边,不是么? 他想呆坐着,她还不想呢! 白燕翩也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给楚天佑一个默默的白眼,反正她是站起身来,端起自己吃完的东西,开门去灶房了。 一路上已不见邵刚踪影,这也好,要不然见她这模样不知会不会把她当成窃贼之类的人物,不用说,他肯定认不出自己。 能认出自己的? 说到这,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楚天佑他就能认出易容后的自己呢?五年半前,他就是对顶着那张如玉的面具后的自己产生了怀疑!这次……是因为自己性情大变了吧?所以才会在那晚掀了自己的面具…… 无果,暗叹口气,不去想了。 还是想点性命攸关的大事罢! 白燕翩看灶上有热水,想是邵刚用剩下的,便打了些出来将自己吃过的碗碟给洗了。 一边洗一边看天色,但愿苍天早点放晴,她要等新月啊!没有新月就发现不了月阙草了。 月阙草,顾名思义,叶子长得跟月牙儿差不多,脾气还挺倔,只在齐旒山顶生长,不远不近地看,像是有弱柳扶风之姿的女子站在山顶眺望,这么一来,说“她”弱又不大合适,站在终年积雪的山顶的女子,呼吸着稀薄空气的女子,能弱么?再说“她”的奇,要采撷月阙草只能在弦月之夜,这时那月牙儿似的叶片会默默地吸收那练淡淡的月华,而后叶片的边沿便会发出若隐若现的荧光,采撷之人便是依据这荧光来发现月阙草的。 五年半前,她就是因为月阙草才在齐旒山和他相识的。 白燕翩还沉浸在追忆中,忽地一阵寒风吹来,冰冷了她伸出温水的十指。顺带地,收回了她的思绪。 将灶房整理妥当,白燕翩往回走,心想他应该离开了吧? 吐纳一口气,她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却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依旧在,依旧安坐着,只是手中多了本泛黄的书卷,听到声音,便抬头对她一笑。他的这些包罗万象的书册,自上次他守着受伤的她后,倒是一直没有搬回去呢。 她承认,在看到他以及他的笑时,有一丝迷惑。他是……不想走了么? 不过,她很小心地收起异思,也不管他,直接上床睡去。她要养好体力,不出意料的话,今晚便要登齐旒山了。 〖十九〗 只是当时年纪小 起初,白燕翩并无睡意,谁教她的房里 分卷阅读40 突然地多出个人来?!虽说他并不会做出什么打扰或伤害自己的行为,但是房里多了一个人感觉就不一样了,感觉不一样了,周公也迟迟难来找她下棋。 然后,接着接着,她就开始胡思乱想了。想什么呢?好吧,因为房里多了某人,所以就自然而然地想起某人了。 初见他时,她还记得是宁安十五年的八月初三,那时她十一岁零五个月,他十二岁零五个月。她没有顶着那张她根本就不懂其中涵义的人皮面具,以最真实的面貌摆脱守在云京城外驿站里的护卫,然后出现在齐旒山的半山腰上。 去齐旒山的路上,她隐约听到国主正带着大少主和一班子大臣到齐旒山的南麓去狩猎,那时她就在感叹流年不利,隐隐担心整座山会不会被重重包围了,但又转念一想,齐旒山本就是王室所属,平时也有管辖养护,不过肯定是比正在进行的狩猎松些,毕竟现在山上可来了不少“大人物”! 她有些戏谑地想到,还思索着该怎么样才能进去。摆在面上的有两条路子:一是正正经经大大方方地进去;另是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地进去。 用认真的话来说,她可以通过易容易装伪认捏造等方法大大方方地进到山中,或是选条危险而又鲜为人知的路径,悄无生息地溜进去。 事实上,两条路都有一定的风险。 她当初也不知是怎么着了,或是因为在山中修练得久了,懒得去挖那些王爷侯爷丞相太傅尚书侍中侍郎以及将军参将校尉的私事,一点都不想交际应酬,便跟附近山中的樵子探得齐旒山的北麓高峻险绝,于是乎,她便用那快成悬崖的北麓来试试师傅指点过的失传近百年轻功燕过无痕。 一开始,她果然像只飞燕般翩翩展翅,又如蜻蜓点水般轻盈点跃脚下凸出的石壁,借力向上腾跃。一点一跃,一跃一点,北麓的山还闻得到那声声鸟语,以及林间走兽的嘶鸣啸吼。想是那些胆小的走兽被那些狩猎的主吓得跑到这儿来了。 她无意间往壁后一瞥,看到了林间树木葱翠蓊郁,荆灌丛生,阳光透过那些蓬勃往上长个儿的枝干密叶投下一束束光,照着林间的尘埃和水汽,折射出七彩的光,又笼着深林中难散的雾气,和着草丛堆里的阵阵虫鸣,竟映出自然持久的生机以及夹杂其中不为人所扰的难得的静谧。 那一刻,她想起自己住了六年的山,那座山她并不知名,也没怎么向师傅问过,但在印象中,总是比眼前的这座山多出些许烟火味,或是因为自己在那里住了这么些年,且常有师傅陪伴罢。眼前的这座山,起码她看到的景,无处不彰显着自然的力量。她从心底生出敬畏来。 她竟想多停留一会,不去打扰眼前自由规律的秩序,只是感受那份静谧,自然也有体力不支的考量。 正想着,脚尖已转变了方向,轻点壁边凸出的石锥,朝壁后的青草堆里飞去。 刚一落地,便闻得草丛堆里的虫鸣顿时尖锐了起来,似乎她的到来给这些还不歇停的精灵们造成了不小的惊吓,她骤然生出一股无奈之感。 刚站立不久,她朝前迈出几步,靠近崖壁向下俯瞰,堪称绝壁的北山两侧丛生不少灌木,而壁上倒可清晰看见尖锐的石锥、凸出的石台,一切尽显自然的锋芒,偶尔借势长出的几簇绿意倒为这峻毅的崖壁增添几分柔和的线条。 聒噪的蝉趴在高干上不停地“知了”、“知了”,那劲道倒是远远输给立夏的蝉鸣,这一季的声声“知了”,即将过去。 她仍立在壁边,听着老蝉孱弱的呼泣,以及还兴奋不已的声声虫鸣。眼,却不知看向何处。 并未过多久,阵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震动了地,响彻林间,惊跑了林中兽,惊哑了草中虫,又惊飞了树上鸟。 她还是不动,微微蹙眉,不是在南麓狩猎么?怎么跑到北麓来了呢?而且,还是在北面山的半山腰! 她不知道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幼鹿正撒开腿子往她这边跑,却看不到出路。两名身着华衣锦服的少年骑在马背上挽弓搭箭地跑近。 马蹄声愈来愈响、愈来愈近! 她缓缓转过身,循声望去。 一名身着银灰色锦服的少年半立在棕色骏马上正张弓搭箭,瞄准渐渐走到她身边的白鹿;另一名身穿绣着四爪金龙的黄袍少年也顿时抽箭挽弓,锋利的箭头随着白鹿走动而动,他身下的坐骑是一匹通体雪白汗血宝马,年龄尚小,却马首高昂,气姿优雅,粒粒血珠正紧布它的额上颈间。 顺着他们的箭头,她看到了身边的白鹿,那只是一头刚结束母鹿哺乳的幼鹿啊,难道只因它的毛色为雪白的,有个祥瑞的名头,便要射杀了么? 明显地,他们也发现了她,除了黑亮的眸子中闪烁过的惊讶并未有其他表示,一心一意地将箭头对准那头幼鹿。 她蹙眉,他们 分卷阅读41 怎么下得了手?!心,在这一刻绷起。 未及多想,脚已迈出第一步,朝身旁的白鹿走去。 “咻”的一声,那名身着银灰色锦衣的少年松开了紧绷的弦,离弦的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白鹿射来,她心中一惊,朝白鹿的前方又迈了半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去“做傻事”! 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将幼鹿和自己一起移开那箭锋即将射入的地方,却还是不由得转过身将幼鹿抱起准备移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抱起已经呆住的幼鹿之时,耳际又闻得“咻”的一声,后背不由得一僵,她心中暗呼,这下完了,两支箭,她该怎么躲?!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钉在原地,动不了! 她有些绝望地闭上双眼,静等两支箭插入背部,心中暗叹这绝对是流年不利啊!连到半山腰休憩都要变成猎物了! “叮”的一声,她睁开双眼,怎么不痛?悻悻然地转过身,两支箭正插在自己面前的土里,一只黄羽的箭打掉了另一支箭的箭头,同时插进箭身,一起射进土里。 她暗舒一口气,将怀里的白鹿又抱紧了些,很明显的,白鹿也受了惊吓,一动不动地让她抱。 那两名身穿锦衣华服的少年将弓放进马上的囊袋里,然后便下了马,朝她走来。 她抬起头,一名身穿绣着四爪金龙黄袍的少年带着歉意的笑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未及回答,另一名身着银灰锦袍的少年便凌厉地喝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她也沉下脸,不言,轻轻抚摸白鹿的颈部。 没有等到回答,银灰锦袍少年火气更甚:“你在这里有什么目的?!”说完似乎还准备将她抓起来。 黄袍少年伸出右手阻止了他,朝他摇摇头,语气温和地问她:“姑娘,对不起。小羽的性子便这样。你没事吧?”既是指身体有没有受伤,也是指心中有没有疙瘩。 她摇摇头,没事。脸色也缓和不少。 “那姑娘,你怎么会到这来呢?”她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出现在这丛林深处,绝壁之边。 她抬头,指指山顶,为了到顶上去。 “为了到山顶?”黄袍少年再次确认,这,可能吗? “少主,别听这人狡辩胡说!怎么可能?!”银灰锦袍少年即刻驳斥,火气再上一层,还紧提防眼前抱着白鹿的少女。 她再一次对一直火气不断上涌的银灰锦袍少年,年纪尚小就不断火气上涌可不是件好事,然后决定无视他,对态度尚可的黄袍少年点点头,自然是为了到山顶。 “姑娘可知山顶终年积雪?”单说这一项就好了,她能承受得住?再说上头空气还很稀薄,容易造成呼吸困难! 她继续点头。不仅如此,我还得晚上在那里找草呢! 知道了还去? 黄袍少年开始对她刮目相看了。 不过,银灰锦袍少年依旧持怀疑态度,对黄袍少年继续挑她的疑点:“少主,先不说她到山顶做什么,单说她是怎么上来的,便十分可疑!据我所知,今日来狩猎的姑娘中只有三位,她们可都是武将之女,我们在来这里的路上都见过!” 她还是决定无视他,她到半山腰来只是为了休憩,同时感受静谧的,可不是来接受盘问的! 心中翻个白眼,将白鹿抱好,站稳了,便走向崖壁边,想想时间,觉得还可一休息一会,便再向前迈出一步,向下便是绝壁锐石。 她决定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便坐在伸出的石台上,后从怀中掏出两块烧饼,细细地吃了起来,手中的碎屑便往白鹿嘴边凑,看能不能吸引它的注意,却没料到,它真的会伸出舌头舔,濡湿的舌尖从她掌中滑过,卷走烧饼碎屑,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虽不知它咽下的感觉怎样,却让她有种要笑的冲动。 她唇角高高上扬,笑得眼角弯弯,微露出贝齿,梨涡荡漾着香甜。 那一幕,落在了身后一直观察她的两人眼中。黄袍少年依旧挂着温润的笑,只是,眼底的笑意,深了。 见白鹿恢复过来了,便向后乜去,两人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既不离开,也不向她走来,不过,这跟她没关系。 她将白鹿放在地上,它眼底觉着奇怪,再三看她,只见她柔软的笑,便向前走两小步,又回头看她,没觉着异样,便知晓她想放了它,又小跑了起来,往前一看,正是那两个想猎杀它的人,心中一颤,又停下了脚步,畏惧地打量他们,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们有什么想伤害它的举动。见他们似乎什么动作也没有,便撒开腿子望左边的密林里跑,在即将隐入林中之际,又顿下了脚步,往那个笑得温软的少女望去 分卷阅读42 。一瞬,它消失在林间。 她笑笑回过头,又看看天色,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一跃到崖壁间突出的石台上。 身后的两人眼前一闪,心中一惊——不会跳下去了罢?两人赶紧往前跑,到了她适才坐过的石台,便强力止住脚步,往下一看—— 她正立在崖壁中间的石台上,一点一跃,便到了他们的上方,嘴带浅笑的,她向他们这里斜一眼,然后像蜻蜓点水般,往崖壁上方跃去。 她刚才明明看见,那个银灰锦袍少年眼中的震惊,心中顿时舒畅不少。 那个眉目如画的黄袍少年,她也就此记住了。 〖二十〗 渟若静渊,薰以兰风 白燕翩自是料不到,自己随意的回想,便在梦中一点一滴的浮现出这些往事来,那个眉目如画的黄袍少年,后来在当年的中秋宴会上,她亲眼所见——实为当朝的太子殿下。 明明当年是无关猜忌,无关怀疑,无关算计,无关敌对,却不知为何,当过往一一浮现出来时,渐渐觉得眼中有些酸涩,却又无关泪水。 似是梦中,又非梦中,迷迷糊糊隐隐约约地听得一声开门声,有人在细声地说话。 “……何事?” “……小侯爷迎亲……婚宴……霍公子和……去不去……” “……” 有人轻步走近,却什么动作都听不见,似乎,仿佛,好像,可能,也许有人就这么用那悠远深邃的眼睛看着你,那神光像是初春的日光,匀匀地落在身上,一如当年地,无关猜忌,无关怀疑,无关算计,无关敌对,就这么,如暖阳般又如春风般的和煦,使人的心口微微一震,似乎有什么想冲破心中的坚墙…… 白燕翩双眸依旧闭着,却明显地看到心中的挣扎,像是胸口的那团汹涌正欲挣脱层层的束缚,与心中伫立的坚墙奋勇搏击,她隐约觉着这看似毫无杀伤力的春日之光,却给了胸口那团汹涌极大的力量,若那神光继续如日光般洒落在她身上,她未必能阻止得了那用血泪筑起来的坚墙的坍塌! 她承认,在那一刻,她畏惧了,退缩了…… 所幸,她感觉那悠远而深邃的目光从她身上缓缓移开,她着实松了一口气,又接着听到门轻轻关上的声音,脚步声踩在雪里,四周又恢复到了寂静冷清,一如她的心。 不能再动了啊。 被光与影缓缓交替覆盖的眼皮底下一动,半露出那乌黑中微泛褐的眸子来,酸涩水雾渐渐退去,眸底一片清明。 与此同时,楚天佑换了一身明紫色的长袍穿上,袍上的对襟和袖口绣着简单的乘云纹饰,黑冠束发,墨发飘逸,显得姿清气高,而后带着邵刚走出了青门引。 小羽的婚宴,他可不想错过。虽然,他是否心甘情愿地娶这位自幼与他定亲的妻子还尚未可知。 沿着棠梨河走,又穿过几条街,转过几条巷,他又来到了西街。本就沉浸在新春佳节的喜庆日子里的云京百姓,早早听闻忠义侯府的小侯爷迎亲的消息,一大早便在从欧阳鸿德到赵侯爷府上的迎亲之路的两侧街道翘首以盼,欢欣热烈的气氛随着那迎亲队伍的到来而更加推向高潮,时不时有人欢呼,说着吉祥话,一路上撒的喜钱引得不少孩子成群结队地闹抢。 楚天佑站在西一街口,望着迎亲队伍前来的方向,邵刚斜站在身后,回首往左手边的铺子望去,果然在一间绸缎铺子前看到霍清府几人,正在此时,霍清府的小厮也看到了他,一经提醒,那几位盛装衣着的公子便往楚天佑这边走来。 邵刚也提醒楚天佑,霍清府几人来了。还是正朝这边过来。 楚天佑倒是笑笑,刚要回首便听见霍清府的笑声:“楚兄果然还是来了啊!” 楚天佑回首作了个平揖,又朝霍清府身边的殷荃、石维纲微笑颔首,方道:“不过来凑凑热闹。” “哈哈,一样一样!我们也不过来凑凑热闹而已!”霍清府几人笑着一起附和。 就在此时,西一街口的百姓又轰动起来了,楚天佑转过身,看见那长长的迎亲队伍出现在视线里,唇角半勾,同霍清府几人靠着街道站好,回首便见赵羽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坐在棕褐色的骏马上,一双浓黑的修眉飞扬入鬓,眉下的星眸平静无波,似一潭平静的古水,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似成一条直线,俊逸的面庞紧致成棱,任周围的人恭贺连连,却见着不动分毫,整个人像是高山之巅的峻石,坚守而孤寂。 那已成习惯的警惕目光似有若无地向四周扫去,在楚天佑这边略顿一下,便又恢复如常,今日,他不过是一个履行承诺的新郎官。但,有那个一 分卷阅读43 直既是自己主子又是自己兄弟的人来见证,这一切,在他眼中的意义会变得不一样。一些责任,终是无法逃避。不论他,或他。 迎亲队伍很快的穿过西一巷口,来到深处的忠义侯府邸,门前,团团围着来沾喜气的人。迎亲队伍前头的新郎官勒住马头,利落的从马上跃下,很快就有人把马牵下。 赵羽大步的转过身,等着花轿在自己面前缓缓落下。踢轿门、牵喜绸、让新娘过火盆,一连串的礼下来,已然来到拜天地的大堂。众人皆喜气盈盈地站在一旁观礼,堂上端坐着一对神采奕奕的中年夫妇,身着华服,右座的中年男子气质内敛,却仍能感受他久经沙场的铁血傲立之气,左侧的中年妇人气质温婉,却有大家主母的威严之姿。二人正是今日新郎官的亲生父母——赵毅和陈氏。 等到拜堂吉时,已到黄昏,司仪和着喜乐唱起了喜歌,而后新人在堂前一人牵着喜绸的一头准备开始拜堂。司仪带着喜气高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观礼的众人紧接着一阵欢呼,簇拥着新郎新娘入新房。楚天佑在后头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红色背影,唇角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弧度,眼里偶尔闪过一些莫名的光芒。自己的好兄弟成亲了啊,从此在他的生命里有另一个人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一般来说。楚天佑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跟小羽的父母有所同有所不同吧,毕竟兄弟是兄弟,父母是父母。 霍清府几人也跟着人群簇拥新人进新房,一回首才发现不见了楚天佑的身影,想想该不会出什么事,也就等回程再找找。新房里的人也不多,说上两句吉祥话,也就散了。一出新房,便跟着引路的小厮婢女去吃宴席了。 楚天佑并未久留,来这里贺喜的朝中大员太多了,甚至还有不少从年轻时就跟在司马浩天身边的老臣,而他心里清楚自己的相貌与自己父王的相貌相似程度不低,或许因为他才十八岁,还没完全长开,若是再过几年,完全长成了,保不齐又是另一个年轻时候的司马浩天。故而,楚天佑跟霍清府几人打过招呼便率先离去了。 对于容貌与父王相像这回事,以前的他或许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现在,需要隐藏身份的现在,的确有些不方便的感觉,所以他对于进入朝堂、对于出现在一些经常接触他父王身边的人总有些顾虑和警惕。他并不是没想过易容,但是,对于易容术这种传说中的技艺,他要说真正见过也只在白燕翩身上见过。在这个世界上,易容术一般都是一些隐世家族的家传秘技,向来不在世上公开流传,因为一旦流传开来便很容易造成混乱。试想一下,若周围的人都是经过易容的—— 若是有一天,你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人是经过易容之后的陌生人? 或是,与自己每日相问候的人不知道经过多少人来假扮,每天见到的只是一张不变的面孔,而不是一个人? 再或是,生活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千面郎君或千面娘子,你永远不知道与自己说过话的人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子? 基于此,早在易容术发明之际,便有人定下规矩来约束易容术的发展,要学易容术不仅要天赋,还要经过严厉的考核,学成后还要对天盟誓不外传,所传的人数也有极大的限制。所以,只有极其少数的人才懂得所谓的易容术。 易容术,易容术,在变脸的同时,又有多少人能看到底下的那颗心? 忠义侯府的喜宴上,觥筹交错,灯光下映出醉后酡颜,折出笑语欢歌。 新郎官赵羽往来于多张筵席间,一一来回敬酒,虽然冷着一张脸,薄唇紧抿,一丝笑容都未曾浮现,可以为他挡去不少多余的酒,但是,长辈敬的、王室中人敬的、战场上的叔叔伯伯敬的、上司敬的、大家族代表敬的、同辈中佼佼者敬的、所谓好友敬的……全都一杯不落地灌进肚子里。虽然今天选用的喜酒蝶双飞并不烈,但是这么不限量地喝,实在是不醉也得醉! 一番敬酒下来,面容俊冷的忠义侯府的小侯爷早已面色酡红,为紧致成棱的面庞软和了几分线条,带走了几分疏离,如鹰般锋利的眼神此刻也添了几分迷离,走起路来并不摇晃,却没有往常的大步流星稳稳当当。整个人在灯光下,像沐浴在金光中,没有了往日的疏冷,添了几分人气,不再像高高在上坚守巅峰的守护石。 围在赵羽身边的人见此番模样,先是怔了一会,如此时节、如此美景,往后估计难见啊!后赶紧替赵小侯爷向给位敬酒的人讨饶,实在不能再喝了呀! “对啊对啊!”很快有人接着附和。 “哈哈……”也有人放声大笑,“再喝下去估计不会洞房了,就算有心也无力了!” “哈哈哈 分卷阅读44 哈!哈哈……” “哈哈哈……” 很多人纷纷笑起来,那个将军说的话的确豪爽,太直白了! 【而被取笑的人,站在人群间,似没有听到般,闭着双眼,金光下面庞柔和,静静地,不顾喧嚣地,站着。似乎,周围的喜绸飘荡、周围的灯火摇曳、周围的兰香麝暖、周围的酒香菜色、周围的戏语欢颜,全都成为那个伟岸而又孤寂的身影的背景陪衬,天地之间,十丈软尘之中,有那么一个人,在熏风暖语中不动声色,怀揣着孤寂的忠义碧血,洒满自己那一柄负于肩上心头的大刀,坚执而无惧——风来,逆;浪来,劈! 】 喧喧复嚣嚣,新房中,只剩下一对龙凤烛在静静燃烧,偶尔有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过后烛火又亮了几分。新娘子端座在床沿,一身金银丝线绣鸳鸯戏莲的火红喜服在烛火下显得那样的喜庆热烈,床上撒的花生莲子红枣,咯着人不舒服,但是,作为新娘子,却必须忍着,忍到新郎官回来为止。 其实,这点不舒服,对于这位新娘子来说,不算什么,十五年的艰苦都过来了,这点小问题,又算得了什么呢? 坐在床沿的新娘深吸一口气,消化一个时辰前喜娘放在手里给她吃的点心,这还是宛城特有的合欢饼呢,是该说,赵侯爷府里的人太贴心了么?不过,她只知道,却未尝过呢…… 十五年、十五年。 这十五年里,那个不满三岁的小女孩,一步步地,用自己的汗水、泪水、血水支撑起自己的生命,一步步地,跌倒、站起、跌倒、再站起……为了生存下去!她身上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伤痕,心上,却一层层地,将那个曾在月光与血光混交的视线中用温柔眼神看过她的小身影,用冰封起来,不让别人看见,也不让自己看见。 她本来没有名字,或是忘了名字,但是,那个人,却给了她名字。 那个人,坐在上位,以淡漠又带着对未来的期待的眼神对她说:“渟若静渊,薰以兰风。从今以后,你就叫薛渟薰。” 于是,她成了薛渟薰,成了,赵羽之妻。 〖二十一〗雪后初霁 正月初三,又称“小年朝”,不扫地,不乞火,不汲水,与岁朝同。 楚天佑自昨日从婚宴回来后,便依旧俗,一整天静坐书房,或读书,或写字,或赏画,不出青门引一步。似乎,自回云京以来,他便没有歇过,每日谋划,哪来此番的闲适舒心?! 楚荆言楚小厮还如昨天般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调息静养。一大早起来时天尚未亮,推开雕花的窗借着薄薄的熹光,以及檐下发出晕黄光芒的灯笼,才晓得雪不知何时晴了。心中细细盘算,若雪霁了,今夜便可能会有月牙儿,又因今天是大年初三,外头来来往往的人不会多,那自己出城去的可行性会提高几分。不过,能不能瞒住青门引中的楚天佑,她可是一分把握都没有。毕竟,他是那么聪慧精明的一个人。她没法变出一个楚荆言在房里乖乖呆着,以备楚天佑时不时过来看看的问候! 心里也沉默如水,楚荆言一直在放中打坐调息,以保证今晚上山时的状态平稳。 齐旒山。 月阙草。 楚荆言再透过那两扇已经推开的窗望望天,一阵凝默。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乌黑中泛褐的眸子波浪滔天,卷云狂翻,最终,一寸寸地、一寸寸地,平歇下来,瞬间,凝结成冰。 无人窥见,她心中的寸寸伤痕。 没有日光,沙漏里的细沙在角落里静静流泻。 睁开眼时,已是未时正。 是时候了。 楚荆言睁开双眼,眼里清澈而无波,瞟一眼墙角里的沙漏,从床上起身,松松盘坐已久的腿,走到窗台前,打开一个奁盒,取出昨日制成的一张人皮面具,不算薄如蝉翼,也不算厚,因材料不够,勉勉强强算可以戴了,抹些随身带的药水,照着镜子,小心翼翼地贴着脸戴上,再将边角的地方按好熨帖,看看镜子,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只是,那双眼睛,依旧的,平静而无波。 呵,楚荆言看着镜子,突然自嘲地扯了唇角,这里头的人究竟是,戴了几张面具? 决绝地转过头,开门离去。 一张平凡不知姓名的脸,就这样,离开云京城门,朝齐旒山赶去。 依旧是当年的,齐旒山北麓。 燕过无痕,点跃而上。 半山腰上,那抹清瘦而疏峻的影子忽而一颤,不得不停下,飞入半山腰壁后的青草堆里,一如当年。 只不过,这次,是为了镇痛疗伤。 楚荆言席地坐在当年那块凸出的崖壁上,从袖子里拿出一套银针,银光一闪,如影般地往自己身上的几处大穴扎去,手上的一个个刚冒出不久的血泡又渐渐地沉下去,而她的鬓边的发丝,早已湿透。 寒风一吹,她的手更如冰。背后,早已通凉,而寒。 打坐调息一会,楚 分卷阅读45 荆言再次往崖壁上点跃。 等到了崖顶,已快酉时。 天,已然铺上一层黑幕,上面不再是那蹭蹭堆积翻滚的云海,而是一颗颗零散的小星星,一眨一眨地,调皮地逗着这终年穿着这雪白大氅的齐旒山顶,清冷而静谧。 山顶上,到处都是雪,一片静谧的白,悄悄地泻了月华。 就那么一弧月,挂在了天梢。 孤冷而清僻。 楚荆言已是疲惫不堪,也不管什么,先调整呼吸再说,否则,还不知能否活下来找月阙草。 那微弱而清冷的星光月华下,在齐旒山巅,楚荆言闭着双眼,打坐于雪地之上。 却未知,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之前,一芽绿色的小东西从雪地下冒出来,舒展着小脑袋,相争抢笼在楚荆言身周的微弱而清冷的月华。 渐渐地、渐渐地,又从雪地下伸出两片弯弯小叶子,这一会儿,周围所有的月华似乎都在朝那两片小叶子聚拢,弯弯的叶片上,发出青色的荧光,如月华般清冷。似乎极为惬意的,那两片弯弯的小叶子轻轻地抖一抖,舒展了个懒腰,却还不知足的,吸收着天地月华。 楚荆言体内,运着内力,否则,真的会冻死在这里。 记得十一岁的那年,她也在这里,披着那眉目如画的黄裳少年的锦裘,举头望星月,低头呢喃欢语畅谈。 而如今,往事不可追。 不知怎的,楚荆言眨眨眼睛,湿润了眼角。 抬头望望那抹孤弧月,起身,环望四周。 那贪心的小家伙,突然间一颤,当做舒展腰肢,还在不知收敛的吸收月华。 …… 大年初四。 早。 雪后霁阳,清冷了一地的雪。 楚荆言自城门开后,便迎着朝阳,踏着薄雪,转过几条街,买上十几味药缓缓而归。 青门引内。 庭前正一人坐着一人站着。沐浴着初阳。 敲门声起。 “公子。”邵刚微躬身,得到楚天佑的默许,而后退去开门。 吱呀的一声,在雪地里传得格外的响亮。 “霍公子?” 邵刚讶声道。怎么大年初四一早便跑来做客了? “霍兄?”庭前坐着看书的楚天佑也起身,转头讶异问,怎么会到这儿来呢?而且,看他模样,又喜?又急? 楚天佑微皱眉,放下书,摆手,“霍兄,请。” “不用请了!”霍清府忙摆手,“我来是有件好事告诉你,现在跟我回一趟书院吧。” “回书院?”不懂,不是仍在假期么? “对,这对你来说绝对是件喜事,走,回书院!”霍清府那清俊的面庞上洋溢的朝阳般的笑意。 “那,我便随霍兄回一趟书院!” 楚天佑让邵刚将书拿回书房,而后再随来。 “走!”霍清府走在前,“今朝,朝廷里有人来书院了,是涵海院几位编修大儒,说要挑选十名学生帮忙修编典籍!” 涵海院,是楚弈新设的机构,汇集朝中众多文人学士,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王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地位清贵。 “哦?”楚天佑问,“编修典籍?” “瞧我忘的!”霍清府笑答:“院首同朝里的几名学士,如陆学士,其实已于多年前就开始忙着收集史料,编纂《楚弈史》、《襄兰志》、《铃夏志》、《宛城志》这“三志一史”,只不过,一些史料古籍因为战乱遗失,的确是很难寻找,所以才拖到今年才正式编纂修订。编纂一开始,几位老学士便忙得透不过气来,故,国主去年末便让他们从朝中和韵墨书院里挑选十几名有能力的人参与编纂,以减轻他们重负。这不,现在,涵海院来人了!” “涵海院?那要入选岂不是很困难?”那可是文人名士汇集!以学生的标准…… “楚兄,管他困不困难,现在去总得试试,说不定,以你之才,便可入选,那入朝为官便指日可待了! 而且,现在定下的人,似乎还不多,只寥寥几个,我们快些去瞧瞧!”霍清府急忙走着,朝身后的楚天佑道。 “好吧,那就去瞧瞧。”楚天佑脑中一转,朝已是急不可待的霍清府无奈笑道。 邵刚将书房回书房,急忙出了青门引,跟在楚天佑后头。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走后不久,楚荆言拎着十几味药,转悠着,来到青门引门前,顿了顿,看看门上的锁,又举步往左边的小巷走去,迎着阳光。 到了后墙,察四周无人,一跃而入。 〖二十二〗 涵海书瀚,冰玉书郎 韵墨书院的山门前,层层石阶铺着折射朝阳的白雪,为那高处的四个劲书的烫金大字渲染一份纯谧的圣光。 由山麓到半山腰上,逐步踏来三道身影。并肩走在前头的两人身穿韵墨学子特色的布料——缎衣,其中一名身着白缎的高华灼灼的少年嘴含如春风般的微笑,与身旁穿着青缎的公子温言交谈,脚下的步子倒是徐徐生风,不显急迫,也不落后于身旁适才紧赶而来的青缎公 分卷阅读46 子。白缎少年身后跟着一名小厮打扮的青年,微低着头,一直呈恭谨的神态。 “霍兄,现不过才辰正时分,怎那些个大人那么早便来了?”白缎少年楚天佑转头含笑问道,眸中的光彩流转,熠熠生辉。 “唔,”青缎公子霍清府略一怔愣,滴溜溜的眼珠一转,凑到楚天佑耳侧,神秘一笑,低声轻道,“不过是我有消息来源罢了。”在这方面倒不愿多谈,又道:“想来那些个学士大人过一两刻便会到文苑了。”稍顿一下,再侧头环望,见四周仍清静如初,便忍不住吐道:“要不你以为今年学院怎会多留宿那么些个人?!比去年增加了差不多百来个!他们定是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不过寻常人不晓得罢了!” 楚天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手中的折扇配合地敲敲左手掌心,附和道,“原来如此!” 霍清府很是得意地嘴角上翘,觉得今日的太阳出来得正好,一扫这近半个月雪下个不停来的阴闷沉郁!若是楚天佑被选上了,他日后必会承自己的情,虽说这楚天佑身后看起来没什么后台,但人家能得院首大人的青眼,有铃夏世子的以礼相待,还有那一身惊艳的才华,以及先生们的赞赏——这些对于进入涵海院,就不是什么忒难的事! 楚天佑微仰着头踏上被雪覆盖的层层石阶,仿若没有看到霍清府那张扬明媚的脸,嘴角浅笑依旧,也觉着今日的霁阳正好。也许,这样进入涵海院,会比参加春闱来得安全些,毕竟,春闱的是非更多,或许,会折腾出些个什么事来。 到了山门,霍清府倒没那么心急如焚了,和楚天佑一路信步闲谈来到文苑,到了门口才发现,里里外外已经围聚了不少人,或亲自到场的寒门士子和世家公子,或来探听消息的各家小厮,看来,真如霍清府所说,有不少人盯着这十个名额呢。然,真有多少人下定决心还不好说,取舍是个问题。若真通过科举进入涵海院,那会比什么功名都没有或者功名低一等的人面上有光彩得多。但若是真决定现如今争这十个名额从而进入涵海院,那定会比参加春闱来得有保障得多,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考中进士,以及考中进士后能不能被安排进涵海院。现如今但凡关注政局的人谁不知道,进入涵海院,那意味着以后的前途会更光明些——这十几年来,多少国主身边的近臣以及朝中的重臣是出自涵海院! 当然,要不要争这编修典籍的十个名额,这就看,各家和个人的选择了。 照楚天佑看,那些个无望在春闱上取得靠前名次的人,会在这十个名额上争夺的激烈些!不过,究竟具体如何选择以及选的是谁,要看今日来选人的是哪些位学士大人了。 楚天佑浅笑如山涧静淌的溪水,温润而无尘,对身侧的人微微颔首,后和霍清府一齐踏入文苑。 不过,却并未挤在前头,反而走到四方庭院靠右角落的一株松树下,霍清府虽然不甚理解,但也未问,和楚天佑一同站在那株几乎没有人的松树后,但在看到离松树不过十步的前方为等候还有两刻钟才来挑选十个编修典籍的名额的学士大人而挤在一团的各家人马时,突然觉得,在这不起眼的地方——各家人瞧不上的松树后,也挺好的,不用被人撞手肘戳腰间踩鞋跟,也不用为一个所谓的好位子而被人挤来挤去不得动弹任头发散乱新衣污损,全不见平日各家间的礼让恭谦翩翩风度。 暗潮汹涌。 看来有不少人打这十个名额的主意。 他且静观。 “诶,你知今天来的学士是哪位么?”见楚天佑安静地看着前方的汹涌波涛,觉着无趣,霍清府又寻了个话题凑到楚天佑耳际挑眉问道,声音倒是压低了。 “嗯?”楚天佑一边摇头,一边细索,对于揣摩他父王心思这活,他向来是不大热衷,当然,若是结合周围的形势,还是能猜出差不多六成的。只不过,最近朝中的形势,他好像忽略了…… 微皱眉。 一闪而逝。 霍清府仿若没瞧见,神秘兮兮的凑近楚天佑耳边说:“我听说,好像是……四大学士之中的一位!”说完双眼亮亮地想从楚天佑面庞上看出平静之外的任何表情——唔,如果,眨眼睛算的话,那,算不算他成功了? 霍清府的眼睛亮度顿时由一颗足以照亮整间殿堂的夜明珠变成一根只可照亮小小角落的火柴。 “呵,”楚天佑暗笑,捋捋右鬓的一缕墨发,轻吐一字:“景?” 只一个字,又让霍清府眼中的亮度又由一根只可照亮小小角落的火柴瞬间直达一颗足以照亮整间殿堂的夜明珠。 “你怎么知道?!”霍清府显然欣喜不能自已,连带的声音也提高了不少,说完才觉,环望四周,见鲜有人关注过来,也就离得近的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厮莫名其妙地瞟他一白眼,又转过头去, 分卷阅读47 看前方的激烈“交战”,霍清府才继续安心地燃着亮闪闪的眼睛等待楚天佑的回答。 楚天佑见他模样,暗然失笑。 然后,对着霍清府神秘一笑,等到霍清府的脸都发出亮闪闪的光来,才正正脑袋,对着霍清府晃晃食指,微微笑着,云淡风轻,轻轻吐字:“不可说,不可说。” 这回,霍清府的眼睛里的两堆燃得正旺的篝火彻底地被冰水浇熄,脑袋也彻底地,垂了下来。正月初四的寒风一吹过,墨发轻扬,见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却感受得到他身周凄凄惨惨戚戚的悲鸣,好一个失意的公子哥! “呵呵!”楚天佑是忍不住地笑出声来,从袖中掏出折扇,“哗”的一声熟练地摊开,对着霍清府的脑袋轻摇—— 霍清府的发丝飘扬的更高了。 此情此景——冬阳洒落的雪地上,四方庭院之内,青翠坚韧的松树之下,青缎公子垂着脑袋,不知皱眉还是敛容,寒风吹拂,墨发轻扬,身周轻诉着悲愀之泣。 “来了!来了!” 不知谁嚷了一声,前面闹哄哄的场面顿时沸腾起来,然后又不知谁冷喝一声“肃静”,前面的各家人马霎时间又静了下来——头发乱的头发乱着,新衣破的新衣破着,背后污着的还污着,被踩鞋跟的的还趿拉着鞋,被抓脸的还被抓着脸,被戳着腰的还被戳着腰,手肘捅人的手肘还捅着人—— 唔,楚天佑点点头,好一幅闹哄哄的人生百态图。 再“唰”的一声合起折扇,敲敲还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霍清府的肩头一下,示意他回神了。 霍清府明显地送给楚天佑一幽怨的眼神,而后才和楚天佑朝月亮门望去,众护卫簇拥而来的便是这次主选的学士——景蟾宫。他一张俊脸毫无表情,后边还左右跟着两个辅助的中年文士,一人手里拿着册簿,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另一人都备好笔墨了。 景蟾宫无疑是这群人中最吸引眼球的,他是四大学士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年近而立,身修八尺有余,形貌昳丽,而为人却冰冷而呆板,鲜有交际,只喜读书。声闻于野,国主召之,曾叹其为冰玉书郎,授予自由出入涵海院的藏书馆的特权,而后“冰玉书郎”之名传闻四方,也是有名的孤臣一位。 所以,国主司马浩天让他来挑选十个编修典籍的名额,可见已经最大程度的保证了这次各人竞选涵海院的这十个名额的公平性。 看来,最近朝中的各个势力不大平衡,不然也不会让这个“冰呆子”出来走动了。 心中暗忖,楚天佑面上不动声色。 楚天佑抬头间,与景蟾宫的视线一撞。 瞳孔不知怎的一缩,面上微笑。 “冰呆子”未必是个呆子。 楚天佑眸中深邃,将折扇收起,抬首直视。 冰呆子却移开视线,冷眼越过那幅众生百态图,站在檐道高处,迎着东阳。 下方的人,看着那尊“冰雕”,顿时肃静,不觉得规范其形容举止来。头发乱着得以最快的速度撩撩头发,新衣污皱的以最快的速度整整衣服,趿拉着鞋的以最快的速度弯腰穿好鞋,抓着人脸、戳着人腰的、用手肘撞人的以最快的速度放下手,而后猛搓手,再淡定地望一下附近,仿若适才抓人脸、戳人腰、用手肘撞人的不是自己。 景蟾宫冷着眼,不言一字,等下方的人一个小动作都没有了,便开始用自己的方式选拔了。 景蟾宫的选拔方式很简单,先确定有意参选的人,至于那些只是来探听消息的各方人马,或毫无诚意派小厮来占位子的,都被客气地请到一边去,说是一边,其实已被景蟾宫跟来的护卫“请出”文苑了。这样一来,文苑里只剩来一百五十三个韵墨学子,连小厮都不剩一个。 楚天佑点头示意邵刚出去外头后,再环顾一下,顿时觉得,文苑里的空气清新流畅多了。 而,景蟾宫景大学士似乎还不满意,扫一眼还在场的人,皱皱眉,人还多了些。 故而,继续筛选——一名中年文士迅速地弄出个花名册,另一个查在校表现、成绩,先生评价,这回,又筛掉了七十个。 到了午时,八十三位学子挥舞在宣纸上的笔渐停,陆陆续续交上了自己对于史书的看法。而后散去。 有生觉得才思如泉涌,却纷纷杂杂,难以下笔,上交的卷只证,史书唯记录过去而已。 第二天,只有十位学子得到了通知——正式入选涵海院,成为编修人选之一。 楚天佑,正是其中之一。 楚生曰,史有其规律,可为镜,以正衣冠。 正月初五未时正,楚天佑准时来到涵海院,先熟悉各个方面,而后从最基本的阅读挑选归类做起。 分卷阅读48 〖二十三〗 慎思台下血锥心 自那以后,楚天佑每日早早出门,每天到深夜才回来,脸上隐隐的能瞧出些许疲惫,眼底微微发青,却无损他自成的清华贵气。尽职尽责的邵小厮每日鞍前马后地照顾他,端茶送水、添衣加物,全不用人吩咐。 照他这个忙碌程度,楚荆言都没怎么跟他碰过面——她也忙。不过,听邵小厮的心疼抱怨后,她便心知他是个怎样的忙碌情况了,却也不问,每日在自己房里捣鼓药材,开半扇窗的屋子里到处是药材,有金玉莲、马蹄子、凤栖梧、穿山藤等等,这些都是楚荆言回到白府从自己的小药室里搬过来的,至于这些药的来源,大部分还是出自自己住了多年的深山——在师傅的指导下她采药采来的,当然,有些还是机缘巧合下购来的,透过半扇开着的窗可见她精致如玉的下颌,闪着流雪的清光,而桌子上她手中的切刀有节奏的一上一下,刀身锃亮锃亮的,卡擦卡擦几声,百年血参就被切成了几片,然后放进药钵里,她神情严肃认真,白皙的手中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心中只希望能比当年制成的速度快些,尽快弄出压制蛊毒的药,有时弄着弄着,便会想,如果当初自己学的是蛊医,是不是早摆脱自己身体里面的隐患呢?是不是就不会“医者不能自医”呢? 只不过,蛊医,哪有那么容易见到?她也只在一次无意中听那个人讲起过这个词而已。况且,有好看师傅教自己,已经是福分了,怎么能再贪心呢? 低头扯着嘴角笑笑,手中的药已开始散发出浓郁的苦涩味…… 到了第十日,她终于从一屋子的苦药味中抬起头,双眸熠熠生辉,像是商陆雪山上最亮的明星,手中用纹白色珊瑚的蓝釉瓷瓶装好制成了一瓶黑如墨玉的药丸,她看着手中的瓷瓶,唇角轻扬——比当年的速度快了有五天呢。 而与此同时,邵刚的突然回来,也使她突然清醒过来,这一天,原来也是正月十五——上元节。 云京的大街小巷,灯火明亮,几条主街头上因办花灯节而人影攒动,熙熙攘攘,百姓们的脸上,特别是那些好不容易才能放出家门的大家闺秀们,眼中都盛着如火欢腾的笑意。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烟花灿然。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百姓们准备彻夜狂欢,足赏风华。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不管名门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悉心装扮,争妍斗丽,不知多少有名气的胭脂水都涂抹在身,暗香盈袖,乐赏花灯。 而此时此刻,伫立在城东的君临楼上,只有两个人。 楚天佑一袭白衣加身,披着月白色的棉裘,望着这通火通明,如梦似水的云京城,双眸,悠远而深邃。 而白燕翩,在服过一粒药丸后暂时压制住了体内不断作祟的蛊,一番彻底的梳洗过后便遵照楚天佑让邵刚传回来的口信来到这楼下与楚天佑会和,她依旧是那一身在一醉楼穿的蓝衫,戴着楚荆言的面具,一言不发,站在其后。 其实她没想到,他在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短暂休假里,会以这种方式来度过元夕——只是静静的站在高楼上,看着别人欢度佳节。 只是别人过节,而已。 她心突然间有些涩涩然,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些画面,有些话语回荡在她耳际,却听不到。却不知,鹄立在她前面的那人,满怀亦是涩然,却听得清她听不见的被岁月的风吹过的话——欠我的,元夕呢? 她只僵着脸,暗想,早闻晓,君临,是他题的字。 从那时起,他就站在君临天下的高度了罢?她放轻自己的眼神,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 “明日不用去涵海院,陪我回一趟书院吧。国主会亲临,检阅书院去年的成绩。”楚天佑不知为何,心情不是很好,一直沉默着,却突然间说话了,没有回头,语气也很平淡,听不出丝毫起伏。 白燕翩心一惊,收回眼神,微颔首,也不管前面那后背向着她的人看不看得见,去就去。 只是,谁也不知,明日会发生何事。 月华铺洒成练,缠绕着他们,那么轻,却为何,有了重量? 正月十六,上元佳节刚过。司马浩天于巳正时分亲临韵墨书院,检阅上一学年学子的成绩——这习惯,已经固定三四年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回,司马浩天的銮驾进入书院,稳稳落于慎思台上后,竟然在正四方加了四扇屏风—— 听闻国主身体微恙。微恙? 那四道屏风,是用南海特别进贡的鲛丝制作的屏面,不能从外面看到里面,却能,从里面看清外面。而四道屏风外,还左右各站着两个神情严肃的一等侍卫 分卷阅读49 。 韵墨学子围于慎思台四周,等着国主检阅上一学年的成绩,仍有不少人翘首望着屏风,企图看清国主龙颜,当然,从缝隙,还能看个侧影。 楚天佑混在众多已经回校了的学子中,隔着两三个人正对着屏风,表面温文淡然,心中却暗思,也不知他的父王身体究竟如何了,现在又是否能看到他,心中,约莫有一丝不安,他也说不清什么原因。不知是担心他的老师有没有将他的身份告知他的父王,还是,危险? 楚天佑心中的弦铮的一声一惊颤,发出嗡鸣之音,危险?! 其实,他察觉危险的能力已逐渐有所提高,在落崖之后。他也观察了今日长青卫的护卫工作,周围不仅有明卫,也有暗卫,层层交叠,重重护卫,不留死角、不余缝隙,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妥才对,只是,为何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呢? 楚天佑沉思着,眉宇微皱,抬起右手捋了捋自己左鬓的一缕如墨发丝。 他的一切动作,身后侧的白燕翩都看在眼里,只是,如今,她是戴着楚荆言面具的白燕翩,然而,身负血仇,不会变!她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一切,似乎井然有序的进行着——蔺攸竹蔺院首难得地穿了一身青绿学士服,做了上一年度的简短总结,之后是学子代表上台发言展望宣誓,似乎,未有不妥。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一切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时候,北面屋舍的顶端,却突然如鬼魅般地出现三个黑影! 瞬时,警戒! 长青卫负责警戒的人立刻发出警报,随即,司马浩天身边立即被团团保护起来。侍卫们的佩刀,全都闪亮着寒芒…… 楚天佑随着人群站到一边,看着那三个愈来愈接近銮驾的黑影,从他们的动作看来,轻功上乘,不像是在绿竹巷劫杀他的那批人,倒像—— 宁安二十年冬至在身后跟踪他的那批人之一!但,有一些风格,说不清的风格,似乎未变呢。 愈来愈接近銮驾,倏地,三道黑影身上黑如墨的短披风猎猎一挥,如大鹏展翅般,转眼便落于慎思台边上,侍卫们严阵以待。 长青卫卫领司徒追日大喝一声,稳稳接过长刀,然后挥着大刀,将三个黑影挡住,刀光剑影,展开…… 趁着司徒追日连同几名武功高强的侍卫抵挡三名刺客之时,负责国主安全的侍卫赶紧移开屏风将銮驾移到一旁的屋檐下,慎思台上,唯剩正在拼杀的几人。 “嘶”的一声,司徒追日的大刀在一名刺客的手臂上狠狠地刮了一道口子,鲜血迸流!那未来得及撤走的屏风面上顿时绽开一朵红梅,如此的,触目惊心,带着妖娆之魅。而韵墨书院的学子们因平日特意参加过的几次训练,大部分没有大呼小叫,听侍卫长的指挥退到安全距离,后见台上状,士气大振,为其鼓掌,原本这些心中还是紧张的公子哥们这下子似乎找到了信心,然而—— 下一刹那,两柄长剑分别从头和从腰间齐齐对向司徒追日! 韵墨书院学子们的鼓气声顿时戛然而止! 千钧一发间,台下的司徒向阳推开挡在身前的护卫,一言不吭,抓起自己的长刀,用轻功朝台上而去,他父亲身边的几名侍卫皆不同程度的受了伤——无法再与这三个轻功高手更兼内力高手过招了! 台下见司徒向阳上台,一把挥开刺向司徒追日的长剑,又响起一阵叫好声,仿佛,是在看比武,而忘了,这是生死决斗场! 司徒追日略显吃力地挡住那一柄朝他砍来的长剑,此时,司徒向阳也已拼打到他的身旁,父子俩背对着背,使着相似的招式——上阵父子兵! 两父子就与三名武功路数怪异的刺客抵挡着。 楚天佑觉得怪异——这像是一般刺客行刺的路数么?行刺讲究的是速战速决,而他们……他怎么觉得那三人只是在引开众人的注意? 引开注意?! 不好! 楚天佑下意识朝銮驾方向望去—— 比他更快的是一抹蓝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冲出他们这群学子,她正手执如银龙般的长剑,催动内力,用剑气将挡在銮驾前的层层侍卫劈开,像是在劈开海中翻滚覆来的滔天大浪,那样的无惧——尽管这样极伤内力,她还是选择这样做了! 她这是在做什么?! 楚天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刺杀么? 是么? 前尘过往,一一在眼前飘过,在他的眼前…… 谁的笑?谁的泪?谁的鲜血?谁的朱砂?谁的雪山?谁的断崖?…… 而周围的人,显然还没从突如其来的变化反应过来——慎思台上的焦点不再,那三人,却仍缠住司徒追日与司徒向 分卷阅读50 阳——这才是他们今日的任务! 当众人皆将视线转向那抹快如疾风的蓝影时,未发觉,学子中的那抹白色身影蠢蠢欲动——那是他的父王啊! 父王,只有一个,况且,还是目前他在云京里唯一的亲人了! 只是,迟疑,稍稍迟疑——她真会如此做么? 况且,他若一动,那么,他会武的事必定会揭发出来,一切计划,都会毁了…… 楚天佑闭上了双眼,那是他的爹! 就当他睁开双眼准备以此生最快的速度阻止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这么多年的修为时,却接到了蔺攸竹那睿智沉定的眼神——勿动! 这——? 楚天佑先前紧握着的拳头,松了又紧,最终,松下来了——他相信他的师傅! 但愿,你我,不会成敌。 一切,快如迅雷,惊如闪电——那抹蓝色的身影已经在銮驾前停了下来——背对着楚天佑。而,适才被她的剑气劈开而倒下的侍卫此时又站起重新围了过来,将那名蓝影团团围住…… 霎那间,屋檐下混乱的局面被平息下来了。 慎思台上,三人在应对司徒追日和司徒向阳的招数时,瞥见到屋檐下的状况,竟然放慢了速度,反正,他们今日的任务就是用上乘的轻功缠住这里的高手,让别人“有机可乘”,目前看来,任务是完成了,尽管,那个行刺的人,现在,正被一把把长剑指着…… 这个——与他们无关。 他们只是杀手,或,傀儡。 而此刻,司徒追日和司徒向阳也明显受到刚刚的那阵骚动影响,转过身来欲看清楚屋檐下的情况,却未料,那三人——不同程度受了伤的三名刺客,竟然又将黑黢黢的短披风向后一挥,转眼间,落到屋舍顶上。 这是什么诡异功夫? 这念头在楚天佑脑中一闪而过。 愣着的韵墨书院的学子看到三抹黑影在眼前晃过,赶紧回过神来,对这慎思台上大喊——刺客!刺客! 刺客? 屋檐下有一个被包围的,那么—— 那三个! 纷纷抬眼望去,屋舍上的三个黑影,如来时那般,像鬼魅,像惊风,转眼不见! 司徒追日赶紧下令,追!一队侍卫沿着那三抹黑影逃离的方向追捕,同时通知山下的警卫严加盘查! 那队人马走后,堆在檐道上的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往屋檐下的楚荆言身上——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刺杀国主!那么,他是楚天佑的小厮,楚天佑? 〖二十四〗 御前听封侍卫郎 大局已定,站在楚天佑附近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那一抹似不融于此间盛雪身影,那打量、嘲讽、幸灾乐祸、避之不及的眼神,他都不在意。他知道他们现在在想什么,但是,这并不足以让他计较。能让他计较的,就只有—— 主屋檐下那刺眼的一幕! 适才,他明显听到低沉“啊”的一声,分明是她已然得手。 她,她今日究竟怎么了?怎么会突然间变成这模样?她怎么会狠得下心用剑指着他的父亲?!且不说他是自己的父王,就单说他父王对着整个楚弈的重要性,她,她也不该,也不能…… 楚天佑这一刻深深地体会到——人事苍凉!没有什么会一成不变! 她的那一剑,是不是,将他们的前尘过往,就此一并斩断,从此,形同陌人?! 只是,形同陌人?陌人…… 仇敌? 谁的心,无法思考,无法,只是觉得一朝间,那股他永远也想不到的汩流正汹涌而出,让他,有种想逃避的感觉! 他现在不想问她为何会变成这样,这样,似乎也没有意义了。如果他的父王…… 父王?!他的父亲啊,给了他生命的父亲啊! 眼见为实。 是的,眼见为实。即使眼睛也会欺骗自己,但是,人,总相信——眼见为实。 可是,楚天佑忘了,楚荆言一直是背对着他的,一直都背对着他,他的“见”,只是她的背影,他的“听”,只是那低沉吃痛的一声,他并未亲眼看见她的剑刺入了他父王的胸膛,并未!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鼓不起勇气挪动脚步走过去看。他犹豫了,踌躇了,他竟然害怕起来,害怕目睹那残忍的一幕——他最心爱的人将一把利剑刺进他的亲爹的胸膛! 这,该叫他如何抉择?这一幕,或是,会是他永生的痛!永生! 楚天佑闭上了双眼,不去想,却不得不面 分卷阅读51 对! “来人,把他带下去。”温润谦和的声音响起,让楚天佑即刻睁大了双眼——这怎么可能?!怎么一点受伤的迹象都未有? 离得最近的两名侍卫闻言后,立即行动了——将人带了下去,却不是学子们以为的楚荆言! 这下子,全场的人都睁大了双眼—— 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被带下的刺客竟是国主身边的总管内侍?!——身上带着伤口的内侍!据还不断流出血的伤口来看,宽一二分,长两寸,很显然,是剑伤! 众学子纷纷将视线投向楚荆言,众侍卫对着她的剑已经在司马浩天的指示下收了起来,而且,司马浩天还吩咐人将那扇屏风稍微移开,然后,站了起来,徐步走到楚荆言的面前,他跟楚天佑其实有七分相似,面修文须,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使他看上去更富天子之气,不是衣服压人,而是他能穿出那种威严气度。司马浩天收敛气息,带着看起来不甚具有威严的笑容对她道:“你很果断!也很勇敢!” 学子们如愿看到国主龙颜,欣喜之余,纷纷交首接耳,小声议论道:国主待人谦恭有礼,为天下人所传颂,如今看来,果真如是! 毕,他们的眼,又都盯在了楚荆言身上。 楚荆言还是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她的眼,透着冷意。眸底深处,有着不为人知的伤痛。 司马浩天却不计较她的无礼。看着她的眼,一抹光闪过眼底。似乎,有点像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只是,里面装的东西却相差太多…… 的确,刚刚那一剑她并没有刺到这位人人传颂的好国主身上,反而——剑锋一偏,帮他解决了正想趁机用小刀刺进他后背一名内侍! 本来,她的那一剑现在似乎如众人所料的应该刺到眼前的人的身上,可是,可是,她却并未有想过刺杀眼前的人……不管曾经有人对她说过些什么。 她救他的原因很简单,不是因为他是英明仁慈人人夸赞的好国主,也不是因为他的地位重要不可或缺,只因为,他是他的父亲……一个令她无法相信却不得不相信的理由!在所有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到慎思台上的打斗时,她就是那么无意间的转头轻轻一瞥,便看到从廊道后走过来的手中端着压惊茶水与明黄色锦帕的小太监,在他将手中的托盘交给站在国主身后的内侍总管时,一闪寒光如同不存在般掠过……她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告诉楚天佑她所看到的所怀疑的,她只知,她不想他的父亲出事,不想让他跟她一样失去疼爱自己的父亲,不想看到他肝肠尽断寸寸血泪,很多不想不想……所以,她的动作总比理智快一步,不惜运用极伤内力的招式劈开层层侍卫,然后在看到那名依旧儒雅有度的国主身后的内侍从托盘底下抽出来的、闪着寒光的小刀后,她决然地就将剑锋一旋,径直刺到了那个看起来忠实的内侍身上…… 楚天佑看到现如今好好的父王后,心中,暗舒了一口气。脸上依旧保持镇定,从容走到楚荆言身边,并未有人阻拦他。刚才听那些学子们议论,也知这位穿着盛雪白衣的少年公子是那个一剑劈开他们这么多侍卫的人的主子。况且,他们不认为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有能力在他们的眼皮子下出手刺杀国主。这些侍卫们都分成两排,挺直的站着。也不去想,等待他们的,究竟是赏还是罚。 全场现在一片寂然——楚荆言并不回司马浩天的话。她的眼睛,也不知看向何处。 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后,眸中的各种看不清的情愫如同墨浪般翻滚,楚天佑稳步来到楚荆言侧,拱手行礼,回司马浩天道:“请国主恕罪,我这名小厮素来不言,所以……”楚天佑自称我,似乎,有些不合规矩呢。只不过,此时的人更多关注的是楚荆言,看起来谁也没发现,或,不计较。 听到有人替她回话,司马浩天将视线转到楚天佑身上,迅速地打量一番,唇角上勾,依旧是那抹浅浅的而他又熟悉的笑容:“没关系。只不过,你这名小厮救驾有功,我总得赏赐他些什么吧?”这年头,有脾气的武林高手还是不少见的,能拉拢的还是可以拉拢的,毕竟,没有谁会想得罪一名能来去如入无人之境的武林高手。况且,帝王的胸襟,可不是如此的狭隘。 “谢国主恩典!”楚天佑拱拱手,低头间眸中闪过流光,替她谢恩。楚荆言已移步到他后方。喉中腥甜上涌,她硬是吞下,面上不显,只是脸色迅速的苍白下来。 “他叫什么名字?”司马浩天看了一眼楚荆言后,朝楚天佑问道。 “回国主,她叫楚荆言。”楚天佑再度回道。 “楚荆言……好,那就封楚荆言为二等侍卫,正四品!”司马浩天略作停顿,捋捋他的短须,带着他和煦的笑容朗声道。 “国主?!”楚天佑既惊又急道,这倒并不是因为楚荆言一下子“得了官”,他就……而是,楚荆言这模样 分卷阅读52 、这性子,怎么当国主的护卫?! 仿佛看穿了他的忧虑,司马浩天很是善解人意,却不急于帮他解决,走回銮驾处,掩于屏风后坐下,转移话题,问道:“听院首说,你好像入选了涵海院编修? 楚天佑一惊,师傅说了?不然他怎么会知晓他的名,还有他的相貌?相貌……楚天佑心中似有万马崩腾而过,头还是微微低下,面色有一瞬的僵硬,仍是弯腰回道:“正是。”他感谢他的父亲回于屏风后坐下,却不敢正面看隔着屏风坐在他面前的父亲,他们父子两人的面貌相似程度实在太高了……还有就是,他总觉得他的父亲的眼睛,总能看透表象直穿最本质的内在!他不想在这时候回宫,也不想暴露他悉心营造的身份,也幸亏这些天在涵海院的忙碌使他形容憔悴了些,与坐在面前的人所散发出来的气质相差不少,才不会被大部分人瞧出端倪来。只是心中已开始忧心,看来,形势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如意! 幸而,司马浩天并未说出什么楚天佑不想听的话,只是勉励他几句,而后道:“让他继续跟着你吧。” 他?还是,她? “谢国主!”楚天佑回应过来,原来是楚荆言,这下子他算是松了口气。 事情似乎暂时告一段落了。虽然国主在韵墨书院遇刺,但因楚天佑的小厮楚荆言及时出剑相救,国主并未受伤。而楚荆言也因救驾有功,被国主赐予正四品的二等侍卫的官职。只不过,刺客如何摸清守卫森严的部署?又如何得以明目张胆地行刺国主?一番番猜测开始在云京里传开…… 暗地里,有人加快追查,也有人加快谋划。 接下来的仪式中止进行,司马浩天摆驾回宫。 然,韵墨书院众学子的心还提悬着呢——怎么一下子楚荆言就由刺客变成功臣了呢?而且,还多了一个头衔——四品二等侍卫!以后,见着他,是不是得恭敬些了?虽然之前他们似乎也没怎么敢得罪她。只不过,以后,对楚天佑,也得恭敬些。毕竟,人家现在是四品二等侍卫的主子! 学子们心中暗盘道。 只不过,当事人——楚荆言,似乎没注意到众学子那或不得其解、或精明盘算的样子,调整后,径自离开了。 经过楚天佑的身边,也没有稍作停留。她现在,需要赶快离开此地,不见任何人,尤其是他!她不想,让他见到她的狼狈模样,她想,好好的冷静,好好的冷静。今日见到国主,曾经有人对她说过的而又被她刻意遗忘的话,似乎又被重新记起来……原来,不曾忘,只是,刻意地掩埋起来而已。 他还是错怪她了么?所以她才会不看他一眼的就急步离去? 原来,他所谓的心有所属、他所谓的情有独钟,在看到这“眼见为实”的画面中会变得如此的不堪一击!如此的,刺伤她心……他知道,他的表现她都知道…… 楚天佑的心,正一滴一滴的渗着血。那一瞬,他竟感觉到如此的狼狈! 学子们逐渐散去。 楚天佑强撑起精神跟夏师榕打过招呼后,一个人缓步走到梅林。 此时的梅林依旧严寒,却有美景与白雪——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梅,雪;雪,梅。 楚天佑一个人站在梅林里,任,寒风刮起,拂落枝上的雪,吹下枝上的花;任,风将他的皎白衣袂,吹卷起来。 他是不是该反思,是不是该对她进一步的了解? 思索间,楚天佑将自己手里的一枚玉玦攥紧…… 〖二十五〗 雪落无声华灯坠 正月十六的午后,乌云怒卷狂翻,又开始落雪了。那雪白的鹅毛瓣儿,纷纷扬扬,纷纷扬扬,不知疲倦的下着…… 不消两个时辰,云景城里城外处处以铺上一层不薄不厚的雪花毯子。刚热闹起来的市又散了,百姓们纷纷归家,或看雪,或等雪消停。 而,在韵墨书院的梅林里,楚天佑仍静立着,无意向挪动一步,任鹅毛般的雪花拂了满身。 一直隐身于暗处的赵羽实在看不下去了,今早,他只不过是去接司空辰派人送来的信,没想到,在他离开的期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轻叹了口气,疾步走向楚天佑,抱拳,道:“公子!” “小羽。”楚天佑淡淡应道,没有转过身,他看着眼前的雪、眼前的梅,心中,却不知对这个兄弟说些什么。静默不久,问道:“司空传来消息了?” “是!”赵羽答道,在见到楚天佑转过身来,情绪有起伏时,又接着道:“不过,司空在信中一开头便说让公子别高兴太早。” “哦?”楚天佑挑起眉头,这倒像司空辰会说的话,这天下,也就只有司空辰会跟 分卷阅读53 自己用这种语气说话。除了—— 罢了,想又有何用。心又痛上一分而已。 “他说,公子交代的两把剑即将铸成。”赵羽解释道,这两把剑,铸也有很长的一些日子了。光是找材料就花了他们大半年的时间!不过,璇玑属出的剑,必为精品。 “我知道了。”楚天佑的神色果然黯淡下来了。他还以为是他娘亲有消息了呢。 “公子?”赵羽有些忧心道。 “没事。”楚天佑有些苦笑道。反正,结果,不是早就料到了么? “其实小羽不懂,为何公子不让珊瑚属去查?他们在找人方面比司空的璇玑属更有能力。”赵羽不解地问道。如果他家公子真的那么急迫要找王后的话,最好的选择必为珊瑚属,而非璇玑属。 “小羽,若是我让珊瑚属找人,那我的行踪不就彻底暴露了么?你说,那我的计划会变成怎样?”楚天佑淡淡笑道。他之所以让司空辰帮他找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司空辰不会将自己的行踪告知他的上峰——澄宇卫卫领,毕竟,他们的私交与澄宇卫的其他属落的属领相比要好得多。当然,这也多亏了司空炎的案子,不是么?再者,司空辰天性放荡不羁,欧阳鸿德也没有对他多加约束,只要求完成任务而已。 “公子,为何你不让国主知道你的行踪?”赵羽这下问出了自己心中埋藏了五年多的疑问。 楚天佑转过身去,不知望向何方,是梅林?许久,才缓缓道:“只不过想证明……”证明什么?却是一片沉寂。 赵羽也沉默着,心中有最后一个疑问——那现在呢?却始终没有问出口。楚天佑手中紧攥的玉玦正是调动各属落的信物!除了国主手中还有一块之外只有公子有而已。公子手中的还只是子玦,若与母玦有冲突的话,那澄宇卫的各属领便只服从于拥有母玦的人。 问了,又能如何? 罢了,他所做的,只是为了护他周全!其余的,本就该由他家公子定夺。 申时,雪又停了。 棠梨河的河水被冰封冻着,上面,还覆着雪。 青门引。 有人从远处走近,手中带着把油纸伞,伞上,还残留着雪花。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青色的长袍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敲门声骤地响起,在宁静的雪地里回响。 未几,门开了。 楚天佑瞧见来人,微微笑道:“邵刚,你回来了。”随及欠身让他进来。 书房里,有些幽暗,而书房的门,却敞开着。门外的白雪,映着微弱的雪光,射入书房,增添些许光亮。 邵刚将伞搁在门后,便从楚天佑所指,坐了下来。 “查到什么了?这可是你最后一次可以出入邵府,后日就会有人来收回府邸了。”楚天佑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让他接过暖暖手,温热的茶香袅袅升腾,沁人心脾。 是啊,那不再是邵府了,不再是他家了,微低着头,“公子,你怎么知道我查到线索了?”邵刚刚喝了一口,听到楚天佑的问话,惊道。 楚天佑但笑不语,抬起右手捋捋左鬓的一缕发丝,等邵刚说出线索。虽在朝廷宫闱生活不算久,但,察人观色…… 邵刚看着楚天佑,眼中不再失落,透着欣喜,更透着坚定,道:“公子,我在我爹的书房里找到了线索,应该对案件有助。” “哦?什么?”楚天佑有些急道。 “我躺在我爹的床榻上,手无意中摸到靠里墙的横榻,发现上面有凹凹凸凸的一笔一划,所以将床移开,看到上面刻着几个字,是我爹的笔迹。”邵刚此刻仍有些激动,这线索,他找了好几个月了,现如今,终于有成果了,他爹,或许就不会枉死了! “什么字?”楚天佑问道,看来邵正平的心思挺谨慎,竟然会把线索留在如此隐蔽之处,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找不到。 “天平岭,胡狼。”邵刚一字一顿地道。天平岭!胡狼! “天平岭?胡狼?”楚天佑重复道,顿了顿,“或许,跟此案有不小关系。” 楚天佑站起,看向门外的雪地,眼眸,深如静渊。 “公子,那此刻,我们该怎么办?”邵刚站起,请示道。 楚天佑抬起折扇,“按兵不动。”先了解天平岭是怎么回事,再深入调查也不迟。 “是!”邵刚虽有不甘,也只得奉命行事,毕竟,眼前的人,计谋考量比他深得多。 韵墨书院山前。 楚天佑正缓步上山,邵刚于身后紧随着。 却未料,有人看见他后,直迎而来,看他模样,像是等了有一 分卷阅读54 会了,手,还在不停的搓着。 “楚兄!” “方兄,不知有何事?”楚天佑笑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刚才司徒将军派人来传口信,而你和楚侍卫两个人都不在书院,所以,便托我在这里候着。”方怿解释道。 “哦?什么口信?”楚天佑微微皱眉,她还没回来? “司徒将军派人说,让楚侍卫明日去长青卫领令牌。”方怿解释道。 楚天佑点点头,思忖片刻,问道:“荆言还未回来么?” 方怿摇摇头。 “那可有人知她去哪了?”楚天佑企图从方怿口中知道些线索。 然而,方怿却摇摇头,“我帮楚兄问问。”说完,便拉住经过身边的一名学子,问了起来。 邵刚见状,也在山前询问起来了。 不久,方怿回来了,道:“楚兄,有人见楚侍卫从小径下山了。” 小径? “多谢。”话未说完,已往小径快步走去。 “诶,楚兄!”方怿朝他的背影喊道,天快黑了! 楚天佑一路沿着小径走,心中的不安竟愈来愈强烈。 没过多久,到了琼岚峪。 树下的蓝色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是她! 楚天佑放缓了步调,慢慢走近,她仍靠坐在树下不动,而且,肩上,还覆着白雪。 楚天佑蹲到她面前,发现,她紧闭着双眸,脸颊上,是残留的泪痕么? 他心疼的伸出手,想为她拭去,却,停住了——血丝! 她的嘴角,是血丝啊! 楚天佑搭起她的脉,便觉她内息紊乱,看来,那一剑,她使出了全部功力。如今,是受了内伤,严重的内伤! 怪不得他走近她都未觉,如今,都不知昏迷多久了!怪不得,她肩头的雪,一直留着。幸好,这琼岚峪的温度,与外面相比,还不至于那么低。 楚天佑为她拂去肩上的雪花,然后,轻轻将她抱起,往琼岚峪深处走去。深处,有一条密径,通往韵墨书院的梅林。 他看着她,心中暗道,为何哭呢?是因为她一直隐藏于内心深处的伤痛,还是因为他……的不信任? 心隐隐作疼,一道盛雪的身影,逐渐隐于琼岚峪,隐于黑幕中…… 云京西街。 华灯高悬。 叶府。 正当丞相叶洪与其子叶麟坐在大厅交谈讨论之时,门外有人来报:“禀相爷,您的义子高杰少爷求见。” 叶洪看了叶麟一眼,后道:“快请。”后者却低头撇撇茶沫,不去看他。 “是。”人迅速下去了。 高杰身着便装,一大步来,不忘请安,后直接步入正题:“今日国主遇刺,我怕是脱不了干系,求义父救我一命!” 叶麟头戴镶玉冠,身穿一袭深蓝色的暗绣云纹袍,脸型微长,面容白俊,鼻梁高挺,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站起,不在意道:“义兄,你这是何话?国主遇刺,与你有何干系?难道刺客是你找的?” “当然不是!”高杰连八字胡都翘起来了,一口气回道,“义弟,你别忘了,那兵力部署图,可是你要我借你看一眼的。” “那又如何?”叶麟轻笑,掸掸袖袍,道,“兵力部署图,又不是你一个人手里有。” “话是如此,可是,在有兵力部署图的五人里,司徒追日最信不过的人就是我!”高杰不甘心道。这不过,是由于他跟叶洪走得比较近而已。人往高处走,有什么不对的! “他又没有证据,你又不会自己承认。”叶麟坐了下来,饮口苦茶,慢慢道。 “话是如此,可经此事,怕是会招来不少祸端。”高杰急道。 “麟儿,别说风凉话了。你找这图,不过是想试试白燕翩是不是真的相信我们。”叶洪出来打圆场了,挑起和高杰一般的八字胡,看了一眼高杰,转向叶麟道。 “结果就是,爹,人家根本没将你的话听入耳,而且,还成了救驾有功的功臣。”叶麟继续饮着茶,悠悠道。 “你!”叶洪被堵得无话可说,原本以为,让落妃安排多一个人以备无患,没想到,尹三倒被白燕翩伤了。如今,也死了。 〖二十六〗 风雪茶香孤影摇 本来,叶洪并没有刺杀国主的计划。但,若是因此,能试出白燕翩对自己的信任程度,也未尝不可;再者,如果真有可能置这位英明的国主于死地,那么,现在 分卷阅读55 太子不在朝中,甚至没人知道他去哪了,或许,早埋在万丈深渊中了…… 那,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可拥立国主的二少主司马玉麒为王,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只要他再稍稍施加点压力,那帮大臣就算再反对也无可奈何。 想到此,叶洪摸摸自己的两道八字胡。有些满意的笑了。 他忘了,他年轻时曾对这位他要刺杀的人所立下的誓言……效忠的誓言啊…… 岁月无痕。 利益、私欲,早已将那个曾经满腔热血、立志报国青年彻头彻尾的改变了…… 而高杰一见气氛不对——眼前的两父子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赶紧调和起来,转移话题,道:“义父、义弟,你们还是帮我想想该怎么办吧!不过明早司徒追日便会来问询调查了。” 叶麟不去瞥他,专注于手中纹刻着荇草的青花茶杯,时不时微微抬起茶盖,看袅袅的茶雾腾腾溢出,闻这她最喜欢的茶香。极少有人知道,他的茶杯中放的是什么茶叶,甚至有不少人以为是那种除贡茶外最珍贵的茶叶,例如针尖、云雾之类的。 只是,谁也想不到,他放的茶,会是襄兰的深山地区特有的一种苦茶,具有清肝明目、提神醒脑的功效。不算珍贵。 叶麟轻啜了一口茶,眼睛微微眯起,眼角泛起看不清的水雾,好苦…… 叶洪听见高杰的求助,转眼又见叶麟静了下来,注视了两眼,后假笑起来,道:“麟儿,你还是帮帮你的义兄吧!”他可不想失去这么一个助力。 叶麟眸中闪过厌恶,此时刻意不去瞧他那张虚伪的笑脸,他太了解那张虚伪假善的笑脸下掩藏了多少野心、多少阴谋,阴谋着把他的人都插进了自己的玄月堂,上次胆敢向他通风报信的人呵,早被他派往别处,然后,永远也不可能活着回云京……这就是背叛他的下场…… 叶府的大厅仍是一片寂然,叶麟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品着手中的苦茶。而厅堂的银灯,却因突袭的大风,来回地闪烁着,摇摆着……骤然灌进了阵阵寒风…… “要帮他也不是没办法,只不过……”叶麟轻笑道,手中,还不停地摆弄着青花茶盖,茶似乎渐渐冷了呢。 “只不过什么?”高杰一听叶麟回复,便知有希望,面露喜色,毕竟事关身家性命,连忙问道。 叶麟轻哼一声,将茶杯轻轻放下,站起身来,眉梢眼底带着莫名的笑意,叫了声“连津”,隐于厅内的连津便突然闪现,瞬间来到了他面前。 “拿来。”叶麟对着连津道,嘴角划过一道莫名的笑意,却让高杰和叶洪感到了寒意。 “是。”连津应道,随即将手中的长剑就这么一抛,落到了叶麟手中。 叶麟嘴角莫名的笑意更深了,缓缓地从剑鞘中抽出长剑,每抽一分,便多一分闪着寒光,那寒光,看得高杰愈发心惊。但他和叶洪却只是一直看着他拔剑,相觑无言。 这光,闪着诡异的蓝紫色呢…… 到了最后一分,叶麟也不慢慢地将剑拔出了,忽而动作加快了,转眼间,寒光飞逝,然后,剑锋直指高杰。 高杰明显被叶麟的动作吓了一跳,脸色苍白,两道八字胡在脸上抽搐着。 这、这,是何意? “麟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叶洪一拍桌子,站起惊问道。他明显感到,自从叶麟离开那个软玉温香阁的花魁身边后,不仅不近女色了,而且越来越令人难以捉摸,做事也愈来愈狠了。不过,他倒是很高兴他的变化,他的身边不需要一个痴情种子,只要一个可以帮他开天辟地的工具。只是,这次,未免也太狠了? “没什么,不过是‘救’他。”叶麟轻笑应道。不是要他救他么? “你就打算这么救?”叶洪抬高音调,明显是不信任地问道。 “当然……”话音未散,手中的长剑便倏地抬起,寒光一闪,剑锋指地,一滴、一滴、两滴、两滴…… 汉白玉地砖铺成的地板上,一朵朵的血梅花滴答滴答悄然而绚丽地绽放,在银灯的照耀下,红得…… 让叶麟看得笑了。 而被利剑在手上划过的人,还愣在原地,忘了喊疼、忘了皱眉,就这么立着,不是看自己的伤口,而是盯着叶麟。 这就是他所谓的救么?用抹了毒的剑划伤他的手臂? 叶麟却未再看他一眼,将仍滴着血的长剑和剑鞘一并扔给了一旁的连津,然后径自地退到花梨椅边,优雅地坐了下来。再次端起茶杯,还真 分卷阅读56 是冷了呢,都没血温热了…… 还好,茶香还没完全消失。就算,只是淡淡的,也好。 “麟儿……”叶洪此刻是完全被叶麟的动作惊住了,也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他,究竟是在做什么?而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竟然看不懂。 叶麟不去应他,尽管茶凉了,可他却仍无放开之意,感受不到温暖又如何,只要,杯中的茶还在就行。 他似乎,只剩下,这么一个茶杯了,她的茶杯…… 连津默不做声,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方巾,将剑刃上的血拭去,然后,又是寒光一闪,剑已入鞘。再看一眼优雅坐于花梨椅上的主子,似无吩咐,又是倏地一闪,隐于暗处。 叶洪和捂着伤口的高杰仍是看着叶麟,一言不发的叶麟。 忽地,叶麟站起,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杯,转身回房,一步步、一步步地走,他高大的身影在银灯的照耀下竟显得有些落寞…… 一直在等他回答的两人面面相觑,他,究竟怎么了? 倒是连津于暗处打破了这沉寂,愈来愈远的声音传来:“高将军,你怎么在这呢?今日清早您的府上不是遭窃贼了么?而且还受了窃贼的一剑,中了毒,昏迷不醒呢……”说完也不等叶洪和高杰反应了,声音已经消失,闪入了内堂。反正,他已经做了他该做的。至于那窃贼是不是和刺客同为一伙的,就看他们怎么编了。 窃贼? 受伤? 中毒? 叶洪立即反应过来了,面露喜色,道:“杰儿,你有救了!” 高杰还是愣愣的,脑子里还在想连津适才的话,中毒!中毒啊……刚刚的寒光似乎带着蓝紫色呢…… 他真的中毒了么? “杰儿!”叶洪见高杰竟然愣愣的没反应,提高了音量。 “义父。”高杰应道,急道,“真的有救么?”不会中毒而死么?心中,忐忑着…… “过来……”叶洪示意高杰附耳过来,压低了音量,只见他的两片暗红唇瓣飞快地翕翕张张…… 高杰脸上紧绷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 “可是,这毒……”高杰还是担心道。 “放心,麟儿有分寸的。你现在从密道回府安排好。”叶洪挑眉道,“另外,今早看到你过来的人……” “孩儿知道了。”该杀则杀、该除则除,高杰眼中闪过杀气,然后朝密道口快步离去。 王宫里,红墙绿瓦覆着一层薄薄的雪。重要的通道上还有不少内侍宫娥正在扫雪、除雪。 瑞仙殿。 明亮的灯火照耀着整个正殿,那个坐于书案后的身影如往常一样,静谧、威严、励精图治。 间刻,他想起了午后的那一幕—— 正当他抬笔准备批阅奏折时,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内侍福定却战战兢兢地于案前跪了下来…… “怎么了?”司马浩天觉得有异,抬起头来,不解地问,一如平常的温润。 “国主啊……尹三刺杀国主,老奴……老奴……”尖细的声音响起,愈来愈尖的变化道出了此刻他内心的不安。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尹三,竟然,会刺杀国主啊……平常,他跟在国主身边,看不出有什么不良企图啊!难道,真是人不可貌相么?可是,他跟在国主身边十年了,怎么会挑这么一个时候下手? 福定仔细想着,心中困惑不已。这些天,尹三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司马浩天沉默着,原本稍稍带着笑意的脸稍稍黯淡了下来。那个刺杀自己的人啊……跟了自己快十年了啊……十年来,他一直也算兢兢业业……难道他看错他了么?心,不知为何,凉了起来…… “老奴虽不知尹三刺杀国主的阴谋,可……依然有罪啊!”福定坦诚道,却是战战兢兢,声音颤抖着。 “什么罪?”一个会在自己面前说自己有罪的,莫非真的有罪?他怀疑。仅仅凭福定跟了自己快二十年的时间来看,他相信他的为人。 “尹三,是……是老奴带进宫的。”福定低下头道,“尹三与老奴本是同乡。十年前……” 十年前的一个雪夜,福定在奉命出宫采办香料的归途中,因为要赶在宫门关闭前回宫,便赶了近道,也因此遇见了被冻得脸都紫了的尹三。 那时尹三身无分文,本是来寻妻女的 分卷阅读57 ,但人没找到,本来就没什么的盘缠的他更是走投无路,他认命地缩在巷角,以为自己会在这风雪里被冻死,以为再也见不到妻女,以为不能跟她们道歉忏悔了…… 怎料被雪快盖满了一身的他会不小心绊倒福定——这个自己的同乡,然后因为他的遭遇被福定所同情而得到了好心的福定的救助。 尹三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才会遭此报应。在乡里,他就知道整天喝酒,整日赌博,欠下一大堆债,甚至到典妻卖女的地步,害得自己的妻子整日操心,被债主弄得整日担心受怕,最终实在受不了,带着五岁的女儿逃到他乡…… 他后来才知道,她是准备逃往云京。 他发现时觉得没什么,一个人也逃了,路上被人追打得半瘸半废,还是逃掉了,也觉得自己一个人过没什么不好,但不久便开始想温暖的饭菜、可爱的女儿……而迎接他的只有孤寂的灯,凄冷的风雨…… 那时,他明明不想哭,却还是流泪了…… 之后,他便决定要去找妻女,要请求她们的原谅,要改过自新,不再让她们整日担心受怕…… 可是,他历尽千辛万苦,一路上,连饭都讨过,好不容易来到云京,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妻女…… 福定听他说完,十分同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最后还是心软下来了,但偌大的云京,要找人谈何容易,而他又没有一计之长,又要如何生存? 最后,尹三经过反复思量,决定跟福定进宫……暗地里依然在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妻女的下落……他的心中,仍然放不下那个叫尹如的可爱小女孩啊……那是他的女儿啊……曾经给他带来过温暖与感动的女儿啊! 听完尹三的事,司马浩天静默了。无论他做过什么,他也只是一个渴望赎罪、渴望再见女儿的父亲。罢了,一切就随他去了吧…… 是啊!随他而去了。因为—— 就在福定下去不久,司徒追日便进来了。 尹三不肯接受治疗,也不愿供出幕后主使人,在面对瑞仙殿的方向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后,流着泪忏悔便自杀了……便这么死了……女儿,再也见不到了…… 夜,静默着。如同瑞仙殿里的那个黯然的身影…… 他微闭起双眼,靠了靠身后的背椅,揉揉太阳穴,想起来那个和他长得如此相像的儿子,不仅相貌想像,连为人处事,都愈来愈像当年的他……而他的这个儿子,却还因当年那乌七八糟的事,不愿见他呢。或者,不愿意住在这里,一点都不愿在这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而又不知有多少人向往的云京宫闱!和当年的那个她一样…… 不得不说,这位英明仁慈的国主,此时此刻的确如同一位了解儿子的父亲一般,猜中了自己儿子的六七成心思。 〖二十七〗 骏影惊蹄心意通 宁安二十一年元月末,冰雪尽消融。 云京的街道上,依旧的繁华似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卖声不断。 茶肆酒楼间,不少人谈及时政民生,而最近铃夏世子夏师榕之堂弟夏师杞来云京一事,更是个中最常被谈及的话题。听说,夏师杞一来云京,楚明帝司马浩天便安排次子司马玉麒陪他到处游玩。不少云京必去常去之处,这位似乎不常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的二少主司马玉麒都带他玩遍了。也有人好奇议论,他们接下来又会去哪里,甚至有一些人想安排来个邂逅偶遇。 楚天佑身着一袭白衣,信步走在华容街上,由肩上垂落月白色的薄棉袍随着他稳健的步伐而来回抖动着。白燕翩还是面戴着楚荆言的面具,手执长剑,如往常般一声不发地跟在他身后。至于邵刚,还留在书院里与各位公子的随仆“拉关系”,依楚天佑之言,他还是恢复以往的状态,才更为安全。 而楚天佑今天在这休沐的日子没有呆在青门引,反而出来走走逛逛,便是应夏师榕之邀前往飞星阁品茗的。 华容街上,依常车水马龙,轿来轿往,行人络绎不绝。 没人发现,不远处君临楼多了三个熟悉的身影。以往一有空,那个思念儿子的人便会带两个人来这里,只因——“君临”两个字。 他们,正俯瞰着华容街的繁华。 蓦地,华容街道尾传来一声高呼——“快闪开!快!闪开!” 音毕,一声声清脆的马啼响彻开来,仿佛耳中不再闻那喧嚣的浮华,只剩这一声声清脆无尘的马啼。懂马之人便知,这马,本应在沙场上驰骋的啊…… 华容街道中央的行人见一匹受惊的马飞奔而来,吓得纷纷避闪一旁,又惊魂未定地 分卷阅读58 看着白色的骏影奔去的方向…… 楚天佑走近飞星阁时,隐约闻得马啼,竟有一瞬恍神。 这马嘶,似曾相识…… 随着哒哒的马蹄声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楚天佑渐渐停住了脚步,立在路中央,望着那传来马蹄声的街口,一身盛雪白衣遗世而独立,仿佛未闻那路人急切的警告。 白燕翩也在他身后停了下来,却不懂他为何要停下来,心中只清楚的便是,他这样停在路中很危险。 他,究竟怎么了? “快让开!”一声急切的呵斥伴随着愈来愈响亮、愈来愈急的马蹄声传来,白燕翩转过头去,看见一名身着品蓝绸衣的年轻公子驾着一匹白色骏马迎面冲来。那马,体型饱满优美、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灵优雅、体形纤细优美,着实会让阅马无数的人都为之一震! 而骑着马的公子却半僵立着身子,手中握的缰绳不知怎么放,脸色焦急而无奈后悔,与这匹白色的骏马驰骋的昂扬自信神态很是不协调——显然,他驾驭不了这匹骏马。 再清楚地看着这匹腾跃而来的骏马,白燕翩明白了,为何那名公子会驾驭不了这匹骏马,也明白了为何楚天佑会停下脚步来。 转过眼看看楚天佑,他的双眸紧紧锁在这匹白色的骏马上,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突然间,就在那匹骏马直逼楚天佑面前之时,那匹白色的骏马不知为何,顿时半立起身子,抬起双蹄,仰天嘶鸣,那马嘶,响彻云霄…… 华容街上的人一听,都不约而同静了下来,纷纷转头,对着这匹英姿飒爽的白色骏马,肃然而视。 而驾着这匹马的人显然受不了此刻马儿近乎直立的姿势,他摇摇欲坠,似乎随时会从马上堕下…… 楚天佑清楚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尤其是这匹白色的骏马——它肩颈的如血般鲜艳的汗水,彻底地印证了他的想法。楚天佑阔步侧走上前,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轻轻抚摸马儿的温顺爽滑鬃毛,并与它炯炯有神的大眼对视…… 马上的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马儿竟然没有发火,任由一个陌生人抚摸它的鬃毛,他可是强硬地跃上马背,才会使得它如此发火,跑出马厩,到处乱闯的啊! 白燕翩没有看见马背上的人诧异的眼神,只看到,楚天佑与马儿的双眸之间,是眼波如流的默契。本就熟稔的默契! “鸣戋……”楚天佑仍有些不可置信,唤出它的名字。抚摸它鬃毛的手略有些颤抖,却依旧熟稔——他已经五年多没见的鸣戋啊! 闻言,眼前被唤作鸣戋白色的骏马立即将双蹄落地,变得温顺异常,还撒娇似的脑袋往楚天佑的身上蹭…… 而马背上的人不可置信外更多的是惊魂未定,他怎么知道不信邪、偷偷地骑太子的坐骑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看来二少主说的话是对的,这匹马还认人,只认主人! 后面有随从模样的人急急跑来,关切问道马背上的人,马背上的这时人才确确实实地回过神来,迅速从马上下来,他以后一定不敢再骑这匹马了!任凭这马带他到处乱闯随时会摔下的感觉真是可怖! 愈来愈近的人还不只这位公子的随从,伴他到处游玩的二少主司马玉麒急急也赶到。司马玉麒一身柳黄色的银丝绣祥云蓄棉锦袍,长着一张娃娃脸,一双丹凤眼顾盼分明,湿漉漉的眼睛澄澈透亮,像是小鹿那懵懂纯真的眼神。 楚天佑瞥见司马玉麒赶到,暗叹一声,稍稍放开了白色骏马,手却仍轻轻地抚摸马儿头部的鬃毛,拭着它血色的汗水,却丝毫不在意。他的双眸,对着马儿炯炯有神的大眼…… 鸣戋,鸣戋,他的鸣戋啊…… 可他现在却不能认啊,不能。即使鸣戋见到他后变得如此温顺有可能使他的身份露出端倪,他还是不能认。 司马玉麒确认刚从马上下来的公子没事后,转过身来,以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着楚天佑——他,竟然能使鸣戋如此温顺?这,就是最让人觉奇的地方!因为—— 就他所知,鸣戋从未对任何人如此温顺,除了—— 他的王兄——司马玉龙!鸣戋,一向只对它的主人如此温顺,也最善解人意!当然,善解的,只是它主人的意! 楚天佑似乎未瞧见他奇怪的眼光,依旧温润地笑笑,朝司马玉麒拱拱手,作了个揖。 司马玉麒收了收眼神,疑道:“你如何能使鸣戋安定下来?”看来,他并未听到楚天佑适才对鸣戋的轻唤。那么,楚天佑可以稍稍安下心来了。 “没什么,只不过幼时常喜与马打交道,或许因此,大多数马也就能懂我的意思吧。”楚天佑只笑道。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真是不能让人信服,他的鸣戋可是汗血宝马,哪里 分卷阅读59 是一般的马! “是么?”司马玉麒的语气仍充满怀疑,宛平厩里懂马爱马的人只多不少,可鸣戋只对它的主人露出过好脸色。连常喂它食的太仆,鸣戋都没在他面前变得如此的温顺。说到太仆,可是宛平厩里的最高官员,但,因为鸣戋是太子的坐骑,且是极为重视的唯一坐骑,所以,鸣戋的一切事物都交由太仆亲自打理了。尽管如今太子不在朝中,但是对鸣戋的一切礼数,全都未变。 “呵呵。”楚天佑只能干笑,他当然知道他的鸣戋的脾气。虽然五年多没见,但是他一眼就认出了它,它也一眼就认出了他。相比人,他的鸣戋对他绝对不会变——绝对忠于他,也懂他。 眼前的局势,有些诡异哪…… 就在此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呼唤,转移了司马玉麒的关注—— “师杞。” 循声望去,原来是二楼的夏师榕闻得情况有异,下楼来了。而被唤名的人——刚从马上下来的那名身穿品蓝绸衣的年轻公子,转过头来,认清来人,安定好情绪,作个揖,遂笑道:“大哥,好久不见!” 谁也没发现,远处的君临楼的三个人影,不再看向这华容街的情况,悄然离去。君临楼,飘逸着淡淡的龙涎香,淡淡的,淡淡的。 飞星阁,如此便迎来了新的客人。 楚天佑、夏师榕、夏师杞、司马玉麒进到了二楼雅间叙谈。 就在这一行人进去的时候,一直倚在飞星阁三楼雅间花窗的人影无声地退了回去。 “公子。楚天佑驯服了鸣戋。”退回来的连津对坐在桌边独自品茗的叶麟回禀道,心中又想补充:“不像是驯服,鸣戋,好像认识他,应该说,对他很熟悉……像是……”它的主人。 却未得及开口,便被打断了,“哦?楚天佑?”叶麟有些慵懒的靠着椅子坐着,放下雕刻着荇草的青花茶杯,略惊道。 “是!”连津肯定道。 他竟然能驯服鸣戋? “你,看到他怎么驯服了么?”叶麟进一步问道。 “这……没有。”连津想想,回道,“鸣戋一见到他就变得异常温顺了。” 叶麟的薄唇勾起了一道弧,眼睛,却一直望着斜对面花窗敞开着的女子的闺房。那是软玉温香阁里花魁娘子的闺房啊……以往,在里面呆得最久的人就是他……只是,现在,不想也罢! 只是,他没想到,他只不过想远远地看看她而已,竟然会撞到这么一幕。这个楚天佑……竟然能使鸣戋变得如此温顺……不简单,真不简单…… 鸣戋这匹汗血宝马,见到楚天佑竟然会变得温顺? 不对,鸣戋认主人,除非—— 楚天佑就是它的主人! 若是如此,是否就能解释白燕翩为何“愿意听他父亲的话”去接近楚天佑了?她,难道早知道他是司马玉龙?他们不是分开五年多了么?而且,据调查的人回禀,白燕翩这些年一直没跟别人联系过,除了她的父母。 再说,当年辜月堂的人在金鼎峰围杀他,事后不是说他受了重伤,跌入深渊了么?受了重伤而又跌入深渊的人,该有的结果只有一个才对……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会查清楚的。不过,不是现在。 饮下最后一口苦茶,叶麟放下雕刻着荇草的青花茶杯,走到窗前,凝望着斜对面的房间……眼睛,盈着满足,也溢着心痛…… 静默着,百和香袅袅升腾—— 斜对面的房间,亦然。 许久,叶麟闭上了双眼—— 斜对面的花窗关上了。 “连津,连愔出发了么?”叶麟依旧闭着眼睛,静静地嗅着百和香,起码,这是她最喜欢的香。 “是,连愔已经即将到达襄兰。只不过,襄兰山道难行,所以慢了些。”连津回道。 “那就好。如果——”叶麟顿了顿,空气里的百和香萦绕升腾着。 “公子?”连津请示着,这话,怕是跟对面的姑娘有关系。他们不过是从一位从襄兰来的人的嘴里无意间得知,荇娘,竟然是芷水门的人。至于透露她身份的人,不过是一心想铲除异己的浮华人。思及此,连津的嘴角浮现了一丝冷笑。 沐青荇永远也想不到,暴露她身份的人,竟然是帮她们创建芷水门的人的大公子! “如果与她妹妹交手,别伤了她的性命。”叶麟轻声说出了自己的命令,还是不想让她难过啊。 “是。”连津抱拳道。 变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