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驻人间办事处》 分卷阅读1 地府驻人间办事处 作者:王琅之 文案(c6k6.com) 冥界悬命司沟通阴阳,镇邪除鬼,只是司主沈婴,无人知其来历。 太平路七十三号是一家古董铺子,平日里乏人问津,和关门大吉没什么区别,而且大白天的阴气阵阵,都说不太吉利,可也有人说里面住着驱邪平鬼的世外高人。 某日,一个男子受人指点来到了这里,他推开门,看到了一个……马尾少女。 此少女排面不小,所到之处百鬼避让,策鬼铃震慑阴阳两道。 如此横行霸道威风八面。直到某天…… 沈婴:早知道出门该看黄历的。 当年太华山上初见,再相逢,已经是千余年之后了。 而那日九重寒泉之下,他对她说:“我把你抢回来。” 人心最强的执念,是守护。 地府扛把子女主×嘴贱戏多但很能打的大神男主 不是很恐怖(应该吧……) 1V1HE 逻辑废脑洞作品,无法完整带入任何神话鬼怪体系,不要较真哦~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甜文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婴;时衍白 ┃ 配角:方曜,黎清明,冥王 ┃ 其它:灵异神怪 第一章 榕城。 晚高峰的人流渐渐冲淡,夜色笼罩下来,一点一点将整个城市蚕食,傍晚的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都是晴朗无云,可不知从何处而起的浓云却慢慢的遮天蔽月,月色本就稀薄,阴云一起,连星星都看不见了。 市郊的一片土地上,河水静静流淌,岸边野草丛生,四周不见人影灯光,寂静得只听得见河水流动的声音。 狂风突然而起,呼啸着将宁静打破,这里远离市区,本就人烟稀少,因为是开发区的范围,又靠近河边,曾经还是房产商的必争之地,可自从连续三个承包商都被发现离奇惨死在半完工的楼盘中之后,但凡是不想沾上晦气的,都知道绕道而行。 河边不远处是一栋十九层的大楼,站在外面看所有窗户都是黑洞洞的一片,仿佛吞噬生命的巨口,大楼的天台上,阵阵冷风从水泥地面上拔地而起,一声凄厉的叫声撕裂寂静的夜晚,仿佛几十双长着长指甲的手一齐在玻璃上抓挠。 天台的中央,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连衣裙跪坐在地上,她身上的连衣裙款式老旧而古怪,现如今在商场是怎么也找不见的了,湿漉漉的黑色的长发贴在她白得像是糊了面粉的脸上,有水不断的沿着头发流下,身下的水泥地上,早就洇成一滩水渍。 女人的上身被黑色粗壮的铁链锁住,只能一边不死心的不断挣动,一边仰天长啸,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嘶吼,泛着青色的眼角有血泪流出,眼睛里面却是一片惨白,没有瞳仁。 即便在唯物主义的大旗之下,说她不是鬼,只怕都没几个人相信。 锁着她的铁链被人一左一右的扯紧,左边的人顶着凌乱的刘海,一头卷毛像是刚被人直接从被窝里揪出来一样,样貌十分青涩,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左右,大概也是因此身材并未拔高,下巴尖尖的有些过分秀气,脸上却带着未褪的婴儿肥,他用力地拽着链子,大眼睛不自觉的瞪着,看起来已经使了吃奶的劲头了。 右侧的男人头发梳得齐齐整整,身量很高,看起来像是平常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高鼻深目,眉宇透着冷淡,此时他闭着眼睛,左手扯着铁链,手背隐隐有青筋暴起,右手放在胸前,食指与中指并拢,尾指和无名指弯曲与拇指相扣,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嘴唇不断的翁动,铁链上不断有起金色的咒文游动。 而就在女鬼的正前方,站着一个身形清瘦而高挑的女子。 女子一身黑衣黑靴,一样乌黑的长发在狂风中却只有轻微的拂动,虽然看上去有些瘦,却莫名让人觉得带着威慑的力量。 此时她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女鬼,声音十分清晰而镇定“郑楠,女,三十一岁溺毙而亡,做鬼二十四年,二十四年间,害了十七条人命,我说的没错吧。” 女鬼回应她的只有足以撕破人耳膜的长嚎,接着她好像预示到什么一般,挣动的越发厉害,卷毛少年 分卷阅读2 眼看越发吃力,额头有汗水低落下来,双手紧紧的握住铁链,女鬼突然向后一挣,生生将铁链从左边男子手中震开,便张着嘴巴,双手成勾向黑衣女子冲来,似乎要将她生吃了一般。 高个儿男人猛然睁开眼睛,正要上前,便见黑衣女子并拢食指和中指,便有一道符纸凭空出现,上面用红色朱砂绘着复杂的符篆,接着没有半分迟疑的贴在了女鬼凑上来的额头。 于此同时,天上浓云翻滚,惊雷乍起,一道银蛇像是嗅到了猎物一般朝着女鬼所在直劈过来。 天雷过后,灰飞烟灭。 只剩下地上一滩水渍和散落在地的铁链,卷毛少年‘哎呦’一声掏掏耳朵,显然是被雷声给震的。 黑衣女子右手摊开掌心向上,便有一张有些泛黄的纸张飘在上方,最右是竖着的三个血红大字‘述罪函’。 接着,女鬼的生平就像水波一样浮现在了纸上,只听她平静的声音响起“此鬼枯恶不悛,谋害多条人命,且不服教化,害人在先,拒捕在后,故引天雷诛之。” 话音落后,便化作纸上的行行文字,等到最后一个字落定,纸张的左下角好似被烙铁烫过一般,显现出一个镂空的印章,边缘有黑色的灰烬和红色的火星。 一道幽蓝的火焰从黑衣女子手中升起,‘述罪函’被这蓝色火焰吞没,然后消失不见。 此时天上的浓云散去,只剩幽深夜幕,狂风平息,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百里外的一座山中,整座山都被浓雾遮罩伸手不见五指,却在这层层浓雾之中隐隐透出一点灯光,灯光来自半山腰处立着的一座别墅,别墅里面的装修风格极简,二楼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落地窗边放着木质的一张长桌两把椅子,坐在那里向外望,景色极佳。 那是一处悬崖。 此时有两个男人对坐在窗前,穿着米色针织衫的那个看着窗外天雷过后已经平静的夜空,惊异道:“有人在引雷?” 他对面的黑衬衫男人放下茶杯,玻璃窗上投影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这是阴雷,应该是‘那边’的小公务员在办事。” 方才发问的人转过头来拿起咖啡杯,嘴里还不忘年念叨“这阵仗,不像是小公务员啊。” 要是随便哪个地府里的小公务员都能搞出这么大动静,人间岂不乱了套了,何况这阴雷一劈,直接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多大仇这是,可真够狠的。 黑衬衫男人抬起头来,目光似乎想把夜色看穿“这是冥界的事,和你我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其它的事要做。” 对面人十分好奇“有什么事?” 被询问的人随意的将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稍稍前倾“你没感觉到吗?” “感觉什么?”他一脸茫然,换来的是对方毫不留情的嘲讽“算了,看你这样也不像能察觉出来的。” 他随性地向后面一靠,将胳膊垫在脑后,眼睛向外望去,窗外漆黑的浓雾中忽然变换出榕城中的万家灯火来“风邪石现世了。” 太平巷七十三号是一家古董铺子,平日里乏人问津,门前牌匾上面字迹斑驳,几乎几乎已经看不清,即便是盛夏时节,每个从这里走过的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心底而起,再加上门口一颗两人和合抱的大槐树,枝叶繁茂硬生生将门面遮去一半,生怕人觉得阴气不够重似的。 铺子本就处在破落巷尾,人烟稀少,这样一来,就更没客上门,十分奇迹的是竟也这么支撑着开了许多年。 这日正是午后,阳光浓烈,难得有一些淡金色阳光被门口的槐树放过照到屋内,尘埃颗粒在光柱中飞舞,店里陈列着一排排的木架,摆放着各个年代的古董,不过店主人明显有些懒惰或是不上心,上面都积了薄薄的灰。 正对着门的过道上侧放着一把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一个少女坐在那里,穿着纯白的T,扎着马尾,侧脸在浅色的阳光下白皙而沉静,正低着头专心打着游戏。 这时门被从外推开,十分不耐烦的发出‘吱呀’的声响,沉迷游戏的少女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去,十分的爱答不理,别人要是见了她这样子或许就可以明白这里为什么门庭冷落,她‘百忙’之中抽空问了来人“您要买什么?” 进来的是个中年男人,一身笔挺西装,鬓角微白,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一包香烛,二两黄金。” 来人看到她之后也很是诧异,他被人介绍而来,本以为会见到一个留着胡子穿着道袍的大师,没想到却是一个扎着马尾,看上去也就十□□岁的小姑娘,还长的明眸皓齿如此漂亮。 少女在屏幕上操纵的手指一顿,认命的关掉游戏,站起身来,看来人一眼。 “介绍信。” 中年男人从右手的皮包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她,很识趣的自报家门“我姓季,是本市的一个商人,蔡局,是我的朋友。” 马尾少女把介绍信从他手里抽过来看了一眼,忍住了翻白眼的欲望,这个姓蔡的,现在都敢拿自己私人的事来劳动她了,却也只好说“跟我过来。” 分卷阅读3 姓季的中年男人却并不着急,而是向她问道:“您是这里的?” “我是这里的老板。” 季先生听了这话,向另一边贴墙摆放的博古架上扫了一眼。 这人能和蔡局交情匪浅,想必生意做的不会很小,她这架子上摆着的,大多是真品,为了不损她这里的门面,甚至大多价值连城,眼前这人但凡是个爱好古玩的,大概能瞧得出。 果然他收回目光,向她礼貌的笑了一下“不知该怎么称呼您?” “叫我沈婴就好。” “哦,沈小姐。” 接着眼神又在架子上溜了一圈,若不是他今天明显不是来看古董的,沈婴怀疑他能跟自己就地论起价格来 “沈小姐真是年少有为。” 沈婴嘴角抽了一下“这有为不敢当,年少……更不敢当。” “沈小姐谦虚。” 沈婴无话可说,只好礼节性的回了万能的四个字“呵呵,呵呵。” 接着道:“您跟我过来吧。” 这屋子除了正对着街面的一扇门外加一扇窗户,三面都是墙壁,沈婴站起身来向后走,季先生跟在后面难免纳罕,却见她走到后墙前,却丝毫未有停下的意思,直直的从墙面穿了过去。 季先生愣在了原地,却见沈婴从墙里面探出半个身子来“不用担心,你跟在我后面就行,”说着又补了一句“再晚点可就不一定了。” 季先生听了连忙跟在她身后穿了过去,奇怪的是,他穿墙就仿佛穿空气一样,好像那里根本就一无所有。 墙后的视线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二层别墅,别墅前是一左一右两个莲池,立秋已经过了,莲池里的花却开得如火如荼,莲池上面,凌空坐着两个人都盘着腿闭着眼,神色平静,是在打坐。 更奇怪的是,这巷子很窄,古董铺子的后面便是一条街,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这样的别墅,更别提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到这所在。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来之前蔡局叮嘱过他,到了那里,无论见到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要害怕,因为里面的人虽然看起来不太正常,但绝不会害他。 两个莲池中间是一条鹅卵石路,正对着路的玻璃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是笔力遒劲的三个大字“悬命司”,看起来十分像电视剧里大户人家门口挂的匾额,放在这里却说不出的不协调。 见季先生正盯着那牌匾看,沈婴解释道:“哦,这个啊,我们上司十分热爱传统文化,推崇复古潮流,所以在这儿挂了这个匾,历史悠久着呢。”沈婴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了一下,虽然这解释十分的不着边儿,但也聊胜于无,当然沈婴没有告诉他,这匾额的历史之悠久,已经有数千年了。 她将季先生迎进一楼的会客室内,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说吧。” 季先生从进门开始被重重奇异景象所震慑,不过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恢复的很快,听见沈婴问话,立刻便回答道:“是这样的。” 他扶了一下眼睛,看起来仍旧十分的斯文而淡定“我家里有鬼。” 第二章 约六千三百多年前,诸神末日,人界适逢乱世,有大魔从地出,打破人鬼两道的边界,群鬼涌入人间,众神合力将大魔封印于虚元境后归于混沌,自此世上再无神迹。 冥王派地府差吏收拾残留在人间的鬼魂,便是悬命司的草创伊始。 后来不知道哪一年,冥王忽然有了个爱到处题字的嗜好,为冥界十二司挨着个的写了匾额,各司主对此不置可否,但谁也没为这点小事去跟冥王拉扯,门口的那个匾从那时开始就挂在了那里。 到了二十一世纪,悬命司紧跟时代浪潮,起了个入乡随俗的名字——‘地府驻人间办事处’。 地府驻人间办事处与人间政府合作,他们管‘人事’,这里管‘鬼事’,所以说悬命司这么多年,打过交道的鬼比人还多,因此沈婴听见季先生说自己家里有鬼时内心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她刚想示意季先生继续说下去,就从外面传来‘扑通’一声,左边莲池莲花乱颤,上面打坐的人已经不见了, 另一边还好好飘在那里的人睁开眼,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接着便听见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那边大呼小叫,沈婴透过敞开的窗户,冲外面喊了一句“有活儿来了,还不快给我进来!” 没过一会儿,刚刚还在外面比试的两个人就一齐出现在了门口,卷毛少年刚才明明掉进了池塘里,衣服却是干干净净的,他一边挠着头一边讪笑着走上前来“有客人来了。” 季先生对沈婴露出询问的目光“这两位是?” 不等沈婴说话,卷毛少年就自报家门,冲着季先生一抱拳,中气十足的道:“茅山方曜,师门行十三,您叫我方十三就好。” 另一个发言就言简意赅得多了“蜀山黎清明。” 季先生年少轻狂的时候,也爱好看些玄之又玄的志怪小说,对着两个自报的 分卷阅读4 山门可谓是如雷贯耳,要不是这回是蔡局介绍来的还有刚才重重匪夷所思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他简直要以为自己遇到江湖骗子了。 而事实上,冥界的人不能在人间久留,就算是强大的灵体,也无法承受过多的阳气,所以像是蜀山和茅山这样的修仙门派,每逢十二年便会挑选优秀毕业生送进悬命司,作为历练,协助沈婴办事,方曜就是去年新来的茅山弟子。 现在唯物大旗高举,修仙门派多半隐居世外,越来越神秘的同时,生源也越来越少,作为茅山新一代的亲传弟子和优秀毕业生的方曜,对作为竞争对手山头的黎清明很看不惯,横挑鼻子竖挑眼,没事总想找人家比试,偏偏技不如人,每每落败,其实黎清明比方曜要年长一些,他比不过人家是正常的,但是单论这屡败屡战的精神,就连沈婴也觉得十分可嘉。 方曜自报山门之后就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专心啃起了苹果,黎清明坐在了另一边,沈婴向他二人介绍“这是季先生,他说他家里有鬼。” 黎清明“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静静的看着季先生,方曜仍旧自顾自的啃着苹果,三两口就啃去了大半。 眼看着三个人对鬼这个字眼好似吃饭一样司空见惯,季先生只好自己把话说了下去。 “是这样的,我的太太,这一个月来一直精神状态十分不好,总说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昼夜难安,我本来以为她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所以这样,替她请了大夫,大夫却说我太太她的身体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我只好托人请了一些驱邪的师傅,他们也说我家,的确有鬼魂的存在。” “他们在我家里摆了阵法留了符纸和其它的一些东西,刚开始的确对我太太有些帮助,可是没过两天又变成了老样子,甚至又加重了。” 沈婴和黎清明对视一眼,并没说什么,唯独方曜大咧咧的嚷“就这样啊?没其它的了?” 饶是季先生再好的涵养这时脸上也有些尴尬,黎清明向他询问道:“您太太有没有什么具体一些的表现?” 季先生面色有些为难,停了一下还是说:“刚开始的时候,她总是做着什么就突然尖叫起了,指着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说那里有人,还常常在半夜惊醒,最近更加严重,一边喊着好热好烫一边在地上打滚,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请你们帮忙。” 沈婴听了冲他道:“既然您是蔡局介绍来这里的,我们还是去您家里看一下再说。” 季先生连忙点头“这样就更好了,那事不宜迟,我们……” “您恐怕还要稍等一下。”沈婴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黎清明与方曜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十分的无奈。 之后就听沈婴道:“我换个衣服。” 沈婴说完这句话,就起身回了房间,将身上随随便便的白T牛仔裤换成了……黑色的T恤和牛仔裤,外面套了一件灰黑的牛仔外衣。 方曜盯着她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婴主,我看你每次出去干活都要把自己捯饬得浑身乌漆墨黑的,您捯饬什么呢?” 沈婴白他一眼“你懂个六!你不觉得这样显得我很有气势吗?”说着把头发一甩,潇洒地出了门。 方曜看着她顶着一张婴儿肥的脸翻白眼,实在没看出来这气势在哪,不由得撇嘴,然后跟在了后面。 半个小时候,季家所在的小区。 这是本市最高档的住宅区之一,因为绿化出色,空气都好得出奇,沈婴几人坐着季家的车,刚刚进了大门,透过车窗,看到一队黑色轿车从里面开出去,上面都装饰着白色布幔,是一队灵车。 沈婴向季先生问道:“这是?” “这是我们邻居的赵太太,前天晚上因为心脏病过世了,他家男主人的公司最近也出了很大的问题。” 季先生顿了一会儿才说“听说,他家里最近也在闹鬼。” 如果真的如季先生所说,家里闹鬼其实不算多大的事,可若是恶鬼伤人,就很严重了,之所以刚才没说,估计是怕他们听了不敢来,沈婴在心里腹诽,可真不愧是蔡局的朋友,这精明劲儿简直如出一辙。 因为这队灵车,他们三个人下车之后,先是在季家隔壁的四周检查了一下,这才进了季家的门。 一楼正对着门的地方放着一张祭台,上面的香炉中插着小指粗的香,香炉之前放着一面八卦铜镜,地上零零落落得钉着钉子,有红色的毛线绳在上面绕来绕去,看起来是个颇为复杂的阵法。 三个人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黎清明粗粗扫了一眼就下了定论“你们之前请的人不是江湖骗子,这些八卦镜和阵法,都是有用的。” 方曜嗤了一声“都是不入流的野路子,没什么大用。” 他们两个都是修仙界如今硕果仅存的几个名门正派之二的传人,瞧不上这些也属正常。 沈婴环顾四周,并未发现过鬼魂的踪影,也许曾经有过,但是已经被之前请来的人破坏清楚,她对季先生道:不知能不能去看看您太太。” 分卷阅读5 季先生点点头,将她们三人带上了楼。 一上二楼,左侧的第一个屋子,就是他们夫妻两人的卧室。 他们进去的时候,保姆正在给季太太喂饭,房间里的镜子被黑布蒙上,贴满了符纸,拉起的窗帘和床头也是一样,这样密密麻麻的符纸明晃晃的布满了房间,莫名显出些诡异。 床上的那位季太太眼圈乌黑,目光涣散,印堂之中隐隐有黑气,看起来的确是被鬼缠上无疑了。 只见季太太推开保姆喂饭的勺子,明明已经很是虚弱,但不耽误她挑三拣四“这炖的什么鸡汤,又咸又苦的,厨子是不想干了吗。” 季先生挥挥手让保姆出去,自己走到床边,季太太一见他回来了,连忙拉住他的手,声音都是颤抖的“我又看见她了,我又看见她了。” 方曜在一旁插嘴“你看到谁了?” 季太太向这边看了一眼“关你什么事,你们是谁?” 季先生安抚的拍着她的手背:“没事的,我去找了蔡局的朋友,都是很厉害的人物,他们会帮我们的。” 季太太这才注意到门口的三个人,一看就嚷了起来“就这两个黄毛小子和一个丫头片子?老蔡怎么越来越不靠谱了?” 方曜一听就不乐意了“说谁是黄毛小子,我可是茅山第一百三十九代的正统传人,要是平常,你们想请都请不来!” 他话音刚落,季太太好像突然触了电一般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边尖叫一边抱着脑袋缩到了墙角“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是我,我和你没有关系,不要找我!” 之后整个人又好像是忽然被扔进火炉里一般,一边拉扯自己的衣服,嘴里一边嚷着“好热,好热!烫死我了,烫死我了!”,方曜和黎清明很有默契的背过了头去。 沈婴看看空空如也的房间,冲季先生道:“季先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说着便和另外两人一同退了出去,不会儿季先生从房间里出来,关上了门,冲她们笑笑,很是歉意“真是对不住,我太太是个好人,就是这嘴有点不饶人。” 沈婴懒得和他纠结这些,直接的说“我看过了,你们家里现在很干净,你太太虽然的确有被鬼魂缠身的迹象,但是至少这只鬼不在你家里。你们隔壁也是一样的。” 季先生神色担忧“那我太太她……” 沈婴向方曜递了一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的从随身的双肩包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件,外围是方,中间是一个凹陷的圆,上面凭空悬着一柄勺子,这东西大概每个初中生都在课本上见到过,司南。 方曜闭眼默念咒语,勺子飞速旋转起来,速度之快甚至有点看不清楚,他忽然睁眼,勺子也猛然定住。 方曜顺着勺柄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不干净的是那里。”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右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与季家形式差不多的房子,与这里隔着一个人人工湖,只是墙上有灰黑的痕迹,似乎被火烧过,房前的院子里杂草丛生,一个秋千在微风里慢慢摇曳着。 沈婴看向季先生“那个房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季先生也向那边看过去“那个房子已经很久都不住人了,之前住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大概半年前失了火,就没人住了,说来这么久了,竟然也没人接手,也没人重新装修。” 他停了一会儿,似乎犹豫该不该说,之后还是继续下去“我听太太说,她似乎是一个富商的情人,更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那房子里住了多少富商的情人沈婴都不在乎,只是现在情人变成了鬼就关她的事了。 黎清明道:“既然司南指向那里,我们就过去看看吧。” 沈婴点头,三个人出了季家的门,便沿着小路走过去,又向遇到的其它住户打听,得到的答案与季先生说的没差,只不过有的十分离谱,比如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神神秘秘的跟她说“每天也不出门,二十多岁一个人住着这么好的房子,时不时还有豪车把她接走,之后再送回来,估计是个小狐狸精。” 沈婴倒是认识几只狐狸精,她认为狐狸精们大概没有蠢到能被活活烧死的,所以很保留了几分怀疑。 等到了那个房子门前,沈婴忽然抬手“等等。” 后面的两个人跟着停住“怎么了?” 沈婴微微皱起眉“这里面鬼魂的力量,有些过于强大了。” 第三章 沈婴掌管悬命司多年,人间一般的鬼魂,大概都要绕着她走,就算是厉鬼,也要忌惮几分,而眼前这个房子里的确有鬼魂存在,甚至在向她示威,不过是一个新死两个月的鬼,何来如此强大的力量与胆子。 沈婴回头冲身后的方曜吩咐一句“小十三,你留在外面守门,以防万一,不要让她跑了。” 方曜本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听了她的话虽不情愿却也不敢违背上司,只好留在了外面。 黎清明刚想将门打开,只听见‘嘭’的一声,沈婴长腿一伸,已 分卷阅读6 经率先一步一脚踹开了门,他默默收回了自己抬起一半的腿,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破败腐朽的味道就扑面而来,灰尘杂屑直往人鼻子里钻,火灾已经将里面布置毁了大半,到处都是散落的摆设和烧灼的痕迹。 沈婴叫黎清明“小明啊。” 黎清明嘴角抽了一抽,说服自己半天不要跟她计较还是没成功,沉着嗓子道:“不要叫我小明,我已经……” “诶小明,你过来看看。”沈婴上前一步从地上捡起一个相框,相框的边缘已经被火燎黑,照片却只烧掉一角,能看到上面的人穿着白色毛衣,背景是一片草地,在阳光下微微笑着,长得很美,要是放到大学校园里,怎么也能混个校花当当。 照片上的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房子的主人,只是可惜了,年纪轻轻死于非命。 沈婴拿着照片还在那里惋惜,忽然听见‘碰’得一声响,不知哪里来的风把门吹合,方曜在外面喊了一嗓子“你们还好吗?” 黎清明大喊:“别进来!守好你的门!” 他让方曜不要进来是对的,因为随着大门合上,就有火苗从四面八方的墙角钻了出来,一点一点将整个房子吞噬,墙壁上,楼梯上,地板上,全部都是橙红色的火焰,烈焰灼人,阵阵热浪直扑面门,黎清明默念咒诀,火焰堪堪停住在他而二人周围,围城一个狭小的圆。 沈婴环视四周,冷笑一声“你以为这点装神弄鬼的小把戏就能吓唬得了我?给我滚出来!” 鬼魂似乎被她激怒,周围的火焰忽然一蹦三尺高,就要将她二人齐齐淹没,黎清明双指并拢,划出一道剑诀,火焰竟然像是被斩断一般,齐齐落回到地上。 周围的火焰落地,却从头上突然有一股热浪逼近,一团火焰从天而降,眼看就要砸到两人头上,沈婴迅速出手,手持符纸迎了上去,黄色的符纸被火焰吞没,忽然从火焰里传来一声凄惨的尖叫,这团火擦过他二人滚到了地上。 火团周围的火焰褪去,人影从地上站了起来。 女鬼面目焦黑,身上穿着的睡衣被烧得破破烂烂,露出的手脚也是烤焦了一般,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她‘咔哒咔哒’地转动头颅,沈婴看到,她心口处,似乎有一道幽绿的光正在隐隐发亮。 女鬼却没给她仔细去看的机会,活动完脑袋又重新扑了过来,沈婴迎面而上,丝毫不惧烈焰般一手卡住她的喉咙,另一只手在她腹上一拍,女鬼惨叫一声,吐出一个通体翠绿的石头来,随之像是被烧毁的木梁一般瘫倒在地上。 沈婴捡起那块石头,放在光下照了照,只见它通体碧绿,却坚固无比,形状就像普通石头一般,只是里面却好像流动着幽绿色的光,与地府典籍中记载的风邪石很像。 不过她当时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不大记得这块石头的具体用途。 沈婴拿着石头在黎清明眼前晃了晃“没想到我们此行还有意外收获,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么?” 黎清明看了一会“蜀山典籍中似乎有所记载,据说邪气很重,可以蛊惑人心……”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女鬼才死了两个月,竟然就敢跟她叫板的缘由了,只怕是被这块破石头蛊惑引导,顺便还增强了她的力量。 这时地上瘫成一堆看不清鼻子眼睛的女鬼传出一声细细弱弱的“疼。” 沈婴蹲了下来“既然知道疼,为什么不去投胎转世,要留在这里害人?害死人命的厉鬼进了冥府,是要论罪判刑,受苦百年的你知不知道?” 因为风邪石的缘故,她大概知道这非她所愿,因此也并未十分严厉。 女鬼没了刚才的劲头,声音竟然还称得上温柔“我不想害人的,我也不想这么死的……” 她似乎想要为自己辩解,便将生前之事说了出来。 “我叫许芳然,这是我爸爸的房子,我是他的……私生女。” 许芳然的母亲曾经是她父亲的情人,费尽心机生下她,以为可以保住自己的地位,可是她父亲有自己的家室和子女,并不很在意这个从小多病的女儿,更加不在乎一天比一天人老珠黄的情人,到最后,除了定期派人过来送钱几乎就再也没有露面。 因为这样,她的母亲一直酗酒度日,对女儿非打即骂,不过四十多岁就患上了癌症,临死之前她去找了许芳然的父亲,拜托她照顾女儿。 “我妈妈死了之后,他就把我安顿在这里,我得了重度的抑郁症,他不喜欢我,只是偶尔才派人接我去治病,医生交代我可以多和人交谈,可是这里的邻居,他们都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是爸爸包养的情人,我一开始解释过,可是没有人信,听得多了,就懒得解释了。” 其实解释也是没有用的,一个没有依托的私生女,也未必就不被人冷眼相待。 因为抑郁,许芳然休学在家,邻居里流传着她给富豪做的情妇的传闻,那一天一个男人上门来,跟她说如果许芳然肯跟着他,一定会给她更好的待遇。 许芳然将他赶了出 分卷阅读7 去,晚上却等到了男□□子上门辱骂,无论她怎么解释,那男人的妻子就是不肯相信,还和自己的邻居兼好友季太太一起到处散播她勾引人夫的谣言,从此之后,她精神越来越薄弱,几乎每时每刻都听见有人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 那以后,许芳然几乎就不出门了。 后来她让保姆从外面买来一个鱼缸,在鱼缸底五彩斑斓的石子里,发现了一个十分与众不同的翠绿色的石头。 她觉得那石头好看,就放在床头把玩,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梦里,所有的邻居围成一圈对她指摘唾骂,而她抱着头缩成一小团,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解释,那里面,还包括她的父亲。 醒来之后,许芳然拿起打火机,点燃了窗帘。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虽然有时候也会想到死,可我更想活着,我的学业还没有完成,我本准备毕业之后就去做一名设计师……”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沈婴却知道,大概在梦里,她就被风邪石给控制了心神。 长久以来的病痛和人言像是不断堆积的稻草,终于在风邪石的蛊惑之下,彻底压死了她。 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一向是被人编造流言的最好对象,因为她们美丽,惹人妒忌,所以丑恶的绯闻更容易被人相信,因为她们脆弱,所以只能听凭这些人伤害。 沈婴叹了口气,正要安慰她两句,突然有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眼前,沈婴感到手腕受到重击,风邪石脱手而出抛到空中,却被那人一手接住,随即消失在了原地,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沈婴回过神来,冲黎清明扔下一句“这里交给你了。”也随之隐没在了空气中。 这时已经是傍晚,天边铺开片片晚霞,颜色甚是瑰丽,沈婴却无心欣赏,她在这城市中穿过幢幢高楼,终于在一个酒店的顶层花园中看到了那个人。 他穿着一件驼色风衣,身量很高,此时正把风邪石交给一个另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黑色大衣的男人接过石头,向她藏身的花丛看了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我看你这些年是白活了,被人跟了都没发现?” 天边晚霞绚烂,花园中灯光璀璨,这样的光影里,男人站在那里,轮廓深邃,身形高大修长,似笑非笑的脸显出一种别样的英俊。 沈婴既然被发现,也就不再躲躲藏藏,光明正大的站了出来。 抢她东西的男人一见她就笑了“我说,你还挺能追的?” 沈婴眼底迸出冷意“把东西给我。” 对方态度虽然不差但也很是强硬“我说小姑娘,这东西放在你手里你也控制不住,还不如交给我们。” 沈婴一样的寸步不让“这是涉案的证物,我要上交。” “上交给谁?冥王?”黑衣男人低低的声音响起,还带着笑意“你放心,我回头会和他打招呼,你不用怕受罚蹲十八层地狱。” 沈婴自觉跟着两个不懂职业道德的人说不清,手中变幻出一把寒光凛冽刀身狭长的唐刀,直接冲他劈了过去。 下一秒,她就被那黑衣男人握住手腕,反锁了双手,与此同时颈间一凉,有什么东西从她领口里滑出。 那是一枚红绳系着的,碧绿的平安扣,衬着白皙的脖颈和黑色的领子,分外的惹人注目。 “这个。” 黑衣男人放开了她,手向她颈间伸了过去,神情似乎有些疑惑。 沈婴抬手要挡,却硬生生被定住在了原地。 流年不利啊! 早知道她出门前一定看看黄历,想她纵横阴阳两界这些年,还是头一次这样被人死死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那男人的手有些凉,将那枚平安扣摩挲片刻,接着抬起了她的下巴。 我靠! 这人抢她东西就算了,还敢摸她的脸! 只见他把她这张脸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放下了手“还真是你。” “这么多年了,你竟然一点都没变。” 沈婴从未见过他,更不知他在神神叨叨说些什么,不客气的骂道:“怎么,你嫉妒我青春不老,永远十九岁?” 那男人轻笑“嫉妒,嫉妒你长不开,婴儿肥减不下来。” 接着跟另一个人说“东西拿到就算了,不逗她玩儿了,一会该逗哭了。” 他伸手打了个响指,响指过后,两人一齐不见,沈婴也恢复了动作。 这次是彻底的消失,她再也无法探查到半分踪迹。 沈婴回到季家,方曜和黎清明都在客厅里等着她。 黎清明手里拿着一个八卦封顶的竹筒,里面装着的,大概就是许芳然的鬼魂。 季先生一见她立刻站了起来“沈小姐,您可回来了,我这一直等在这里,想要当面谢谢你。” 沈婴笑笑“我能再见见季太太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太太也正要感谢您呢。” 沈婴随季先生上了楼,卧室里,季太太正喝着粥,一见她如同 分卷阅读8 见着了救命恩人,早没了先前的刻薄“哎呦沈小姐,快过来坐,我要好好的感谢你帮我除了那个恶鬼。” 沈婴冲季先生道:“我能和季太太单独说两句话吗?” 季先生点头,关上房门出去了。 沈婴来到季太太窗前,笑了一下“季太太不必感谢我,这鬼虽然除了,但是因为生前遭受谣言之苦,怨气过重,保不齐哪天还卷土重来。” 一听到‘谣言之苦’几个字,季太太眼神躲闪“那……这,我该怎么办?” “厉鬼横死,所以怨气深重,依我之见,季太太不妨给她供奉一个牌位,或许可以化解怨气,还有,您认识的,其它在这姑娘生前曾经背地造谣议论的人,最好也供奉一个,不然保不齐哪一天,她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也未必管得了,季太太,您说呢?” 季太太这一回显然吓得不轻,也不知那鬼在她没来的时候是如何整治得她,连忙道“好好,我明天就让人给她在寺庙里供奉牌位。” 沈婴点头“这样最好,”又拿眼睛扫了扫她“季太太,我有句话要规劝您,您此番已经伤了元气,容易被邪灵所侵,口舌之事,损了德行,容易招惹是非,您还是好自为之吧。” 估计这半真半假的话够糊弄她了,沈婴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临走的时候,季先生拿出一个红包来“您看,您帮我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我本想留您吃个晚饭再走,可您执意不肯,那就收下这,权当做是酬劳。” 沈婴摆摆手“蔡局给你介绍我的时候难道没有说过,我们好歹也算是体制内人员,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季先生虽然直觉上以为自己跟她应该不是一个群众和体制,但还是迎合了几句,最后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去您那里看看,您那儿有几个老物件,我是十分的感兴趣。” 沈婴微微一笑“我那儿的东西,就算我敢卖,您敢要吗?” 她眼睁睁看着季先生的脸色僵在了那里,然后潇洒离去。 第四章 沈婴一回到古董铺子,就看到这里里里外外门户大开,一个穿墨绿羊毛连衣裙,看起来四十多岁年纪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一见到沈婴,就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就懒成这样,从来也不知道打扫房子,要不是我啊,我看你们这里都要被灰给埋了了,我堂堂一个槐树精,都快变成你们的保洁阿姨了!” 沈婴陪着笑脸“槐娘,我这不是忙嘛,忙。”她绕到女人身后,极其殷勤的给她捏起了肩膀,槐娘享受着沈司主的服务,嘴里也没停下来“忙?就知道拿这个当借口,闲着的时候也没见你动手!” “是是是,槐娘教训的是,我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槐娘是门口那棵老槐树成的精,谁也不知道她有多大的年岁,总之要一千年往上,现在在这里充当门神,没事的时候喜欢进来打扫屋子,顺便给他们几个劈头盖脸一顿骂。 鉴于沈婴态度不错,槐娘很快把矛头对准了方曜“还有你啊,年纪轻轻,屋子乱得像猪窝,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找着女朋友!” 方曜正色道:“槐娘,我们修仙不能谈情说爱的!” “哼!”槐娘把眼一横“不能谈情说爱?那怎么……” 她眼神转到黎清明身上,忽然停住,然后挥挥手“行了行了,不跟你们这群小孩子瞎扯,我回去了。” 说着便摇摇曳曳得消失在了大槐树的粗壮的树干中,一阵风吹过,几片叶子飘了下来,槐娘尖利的响起“哎呦,老娘怎么又掉头发了!” 三个人刚从槐娘的狮吼功下逃出生天,赶忙进了屋子,方曜似乎想起了什么,向沈婴道:“这许芳然死的冤枉,固然是因为风邪石作祟,但也逃不开那些人的恶意中伤,我们带走了许芳然,简直是便宜她们了。” 显然黎清明已经将屋子发生的事讲给他听,沈婴看他一眼“风邪石邪气太重,将一点怨念发挥到极致,甚至已经害了人命,这是绝对不能容许的,至于许芳然,我让季太太以后给她立了牌位,多多供奉,她父亲连这房子都不叫人打扫,不知道是出了事还是怕沾晦气,应该是指望不上。” 她接着道:“这些人造的口孽,以后自然有他们偿还的时候,就算是生前不还,死后进了善恶司,判官笔下,欠下的债一分都逃不掉。” 方曜眼睛一亮“地府真的有判官吗?还这么厉害?” 沈婴笑眯眯的看着他“当然是真的,你想见他吗?” 方曜连忙点头“想啊!” 沈婴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活人是不能进入冥界的,就算你是我的手下我也不能破例,既然你这么想见判官,那我就……” “不不不,不想见了!”方曜连连后退“判官算什么,哪里比得上我们沈大人英明神武,没什么好见的!” 沈婴满意的点头“这才听话。” 方曜刚放下了一桩事又想起一桩“对了,你刚才去追的那个什么什么石头在哪儿呢,给我开开眼呗。” 分卷阅读9 沈婴‘哼’了一声,很有些烦躁“没追回来。” “没追回来,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这不是……”沈婴摸了一下头发,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没打过嘛……” 说着拿起黎清明手边的竹筒,就出了门。 方曜转头对着黎清明,脸上的表情十分震惊“我刚才听见什么,说她,没打过人家?” 黎清明言简意赅地肯定了他的话“嗯。” 沈婴本想亲自将许芳然送回冥界,走到一半,城里的大钟忽然响起,“当……当……”的声音传遍街区的每一个角落,连响了十二下。 钟声过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由近及远而来,沈婴站在楼顶向下看,这一条偏僻小路上的路灯明明灭灭,大约二十几个鬼魂排着队,眼睛直勾勾的,有的七窍流血,大概是死于意外,有几个老态龙钟面容祥和,应该就是寿终而亡。 这一队鬼魂慢慢地在街上挪动,领头的两个男人一个穿了一身的黑,另一个穿了一身的白,便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了。 沈婴飘然落在了道路中央,黑白无常定了定神,齐齐跟她打招呼“沈司主。” 沈婴也点头寒暄“无常大人。” 白无常开口道:“不知沈司主这大半夜的有何公干?” 沈婴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举起手里的八卦竹筒“我本来想把这鬼送回冥界去,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了两位无常大人,那就麻烦两位顺便将她带回去吧,你们放心,这只很乖,不伤人的。” 说着打开了竹筒,许芳然的鬼魂出现在眼前。 她这一现身,黑白无常身后的鬼都齐刷刷向后退了一大截,固然因为她是厉鬼,但只怕也有被这外形惊吓的缘故,就连黑白无常脸上都很有些嫌弃的意思。 许芳然摸摸自己的脸,小声道:“我是不是很丑?” 沈婴端详了她一下,想说都做了鬼了,怎么还有这样的攀比之心,实在不该,但看了看许芳然,觉得她虽然不是自己见过最丑的鬼,但也不惶多让,想她生前是个好看的女孩子,这样实在太不体面,于是将手放在了她后背上,只见许芳然身上的焦黑褪去,又重新变回了那个秀气的女孩子。 她稍微端详了一下,果然和自己在照片上见到的别无二致,甚至还要漂亮一些,自己也有些满意地道:“这样好多了。” 换来了对方轻轻的一声“谢谢。” 白无常笑道:“既然如此,我们这就上路了。” “哦,对了,”沈婴轻飘飘的道:“还得劳烦你们去善恶司替我跟判官说一下,这鬼之所以害人都是被风邪石所蛊惑,请判官大人从轻处罚,之后我自会将证物呈上。” 黑白无常同时后退了一步。 黑无常‘呵呵’笑道:“是这样的沈司主,不是我们哥俩不帮你忙,只是我们送完这些鬼魂,还有一批,实在是没时间再跑善恶司,您看要不您就自己亲自去一趟吧。” 沈婴眼睛在他俩身上扫了一圈“我记得你们无常司工作守则第六十九条是这么写的,黑白无常前往人间勾魂之时,要手奉生死簿附录,以示敬重,两位无常大人今天是出来的匆忙,忘带了? “可不是忘了!”白无常一拍脑门,眼睛转了转“我忽然想起,我们两个一会儿也找判官大人有事,那沈司主便把这鬼交给我们吧。” 沈婴点头“这样,就麻烦二位了。” 许芳然跟她道了别,跟着黑白无常走了。 沈婴站在原地,听夜风中飘来白无常的声音“你个智障,本来就是顺道再加说句话的事儿,你非得嘴欠招她干什么。” 黑无常小声辩解“她自己跟判官过不去,就拿我们两个挡枪,判官那张脸,整天像是谁欠他一个亿似的,谁愿意跟他打交道……” 沈婴整了整衣领,径自向回走了。 三天之后,沈婴闲来无事,怕槐娘唠叨,亲自拿了绸缎手帕擦拭店子里的古董,门上风铃响动,她直起身来,只见一个穿黑色风衣的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正是那天花园里的黑衣男人。 一见到他,沈婴毫无迟疑地化出唐刀,上前一步就架上了那人的脖子“你来做什么?” 这刀身狭长锋利,堪堪抵在男人的脖子上。 那天在灯光之下,只是觉得他长得不错,今日被日光明晃晃的一照,沈婴这才发现,这个人长得非是一般的英俊,而且宽肩长腿,穿着风衣更显潇洒。 他用手轻轻抵在她的刀刃上,眼底一半戏谑一半认真“我来找你。” 沈婴见他并未把自己的威胁当回事,又把刀逼近了几分,语气带了几分阴森“风邪石呢?敢从我手上抢东西的,你们是第一个。” 那男人反而笑了,露出齐整的白牙,眼底的光一闪一闪的“沈司主息怒,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大火气。” 他摊开右手手掌,掌心里静静的躺着风邪石。 沈婴刚想将石头 分卷阅读10 抢过来,对方却合拢掌心向后一躲“啧,上来就要抢东西,沈司主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他看沈婴瞪着眼睛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其实沈婴掌管一司,上位者的气势还是有的,只是这张脸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鬼怕她是因为害怕被她一道天雷打下去魂飞魄散,可要是在常人看来,实在很难产生畏惧。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把风邪石给你,说到做到。” 沈婴怀疑他有诈,但还是问道:“什么问题?” 男人看着她“你是怎么死的?” 俗话说的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虽然沈婴不在乎这个,可当着她的面这么问,实在有些不礼貌,所以她十分没好气“病死的。” 对方有些不信“真的?” 沈婴已经没了耐心“什么真的假的,生老病死人生常态,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好吧。”他向沈婴靠近一步,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可你不是鬼。” 又抬头看着她的脸“也不是人。” 他的神色似乎有些疑惑“身为冥界中人却长久停留人间,冥王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沈婴这就不乐意了“我正正经经一个鬼,怎么就不是鬼了?我能停留人间自然有我的办法,用得着你多嘴!” 说得好像你是人一样! 接着似乎意识到自己跟此人废话过多,她伸出手“风邪石呢?” 那神情,似乎要是他敢说话不算话,估计真得挨刀子。 男人却并不担心自己被砍成肉泥,他将风邪石递了过去“其实这东西由你交给冥王,也省的我跑一趟,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接着十分随意地坐到了太师椅上“其实呢,这风邪石我本来也就是拿去看看,谁想到你这么紧张。” 沈婴将石头拿在手上,眼底寒意越发明显“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还有抢我东西的那个,他叫什么名字?” 被问话的人拔高声调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你怎么不问问我叫什么? 沈婴这时候倒是很配合“哦,好,你叫什么?” “衍白。” “衍……” “时衍白。” “嗯,他呢?” 时衍白感觉到了赤|裸裸的无视,没好气的回答“薛苓。” 沈婴点头“你可以走了,”她眯了眯眼睛“不过我希望你记住,千万不要有一天,落到我手上。” 时衍白再次无视她的威胁,也显然并没有打算离开,他的目光落到沈婴的领口“这枚平安扣,你还记得是谁送给你的吗?” 沈婴皱眉“我死了太久,这些事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人一旦死亡,生前的种种记忆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就算是她也不能幸免,生前的事,如今在她脑子里只剩大概的轮廓,许多细枝末节都已经沉没在脑海中,但比起很多鬼来说,已经强上很多了。 她听见问,便下意识的想了想,可惜还是一片空白,只好说:“应该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吧,不然也不会忘得这么干净。” 时衍白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 他将手放在沈婴头上,趁她发火曲直在上面敲了两下“给你提个建议,”他语气郑重目光真诚“没事多吃点核桃,补脑。” 沈婴怒上心头,不多废话挥刀就砍,可那人已经再次消失在了眼前。 百里之外,半山腰的别墅中,时衍白喝了一口茶,然后把茶杯重重搁在桌子上,发出‘嗒’地一声响。 “无关紧要?” 他磨了磨牙“这白眼狼……” 第五章 榕城有一条纵贯全城的河,自北向南,支流众多,一直流向城边一个古老的拱桥,然后戛然而止,再多的地理学者也无法解释这河流中断在这里的原因。 而从非科学的角度来讲就容易多了。 因为这活水尽头,就是冥界的入口。 此时沈婴就站在这拱桥之前,桥上的花纹繁复而斑驳,许多年来被岁月侵蚀,战火冲刷,绿色的藤萝缠绕,显出一种沉静与厚重。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没有看见人影,便从桥洞内穿了过去,自然这结界认得冥界的人,不是什么人都会放行的,否则堂堂地府只怕早就成了旅游景点。 再睁眼就是满眼昏黄,脚下是无边黄沙,没有风吹,却快速流动,这无垠沙海中,却有一条小河蜿蜒向前,河面粼粼闪光,这就是人们口中的黄泉了。 沈婴的身影在漫天昏黄中倏尔消失,再在远处出现,不用很久,就到了一座巍峨的城楼之下,城门由石头砌成,高耸而庄严,正上方刻着极为端正的三个黑色大字:鬼门关。 她站到城门之下,忽然有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仿佛是数万人一起齐声呐喊“来者何人?” 沈婴嫌弃他每次都明知故问这么一句,台词说多了也不嫌烦,无奈应了一句:“是我,沈婴。” 分卷阅读11 “哎呦是沈大人回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好久不见,都想死你啦!”刚才还无比威严的声音立刻变得谄媚,像是见了恩客的花娘,硬挤出来的甜腻简直要了鬼命。 沈婴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走了进去,不知是第多少次在心里抱怨,现在人间科技日新月异,这冥界也不知道与时俱进,搞个密码锁刷个卡什么的,天天让个老鬼在这里大呼小叫迎来送往的成何体统,都怪冥王那个老古板,害的自己每次回地府都好似梦回千年之前,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也算是个人工智能了。 城门后仍然是空空荡荡不见边际的一片昏黄,只有一个客栈孤零零地支在那里,客栈不大,门口的酒旗一动不动地插在那里,似乎也知道生意不景气。 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黄泉客栈。 沈婴走进客栈,正低头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店主立刻迎了上来,黑黄脸面,穿的就像是古装剧里的客栈老板,一见她眼角挤出一堆笑纹:“沈大人来了,要不要吃碗面歇歇脚?” 沈婴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这金子与人间流通的不同,是实实在在的冥界制造,算是过路费。 她客套的笑笑“不吃了,还要赶路。” 店主收了钱,点头哈腰的下去了。 沈婴自顾自轻车熟路地向里走,楼梯左侧有一扇门,用布帘遮着,她抬手掀开帘子,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 帘子一掀开,泼面而来的灯光十分刺目,鬼影四处乱窜,小商铺的叫卖声与男女的调笑声混杂,酒吧蹦迪的动感音乐和时不时传来的琵琶小曲儿齐飞,人间再繁华的地段也没有这样不要命似的热闹,也确实是不要命,鬼城酆都里没有活人,要命来没用。 有功德在身,死后又不想投胎的鬼可以进入酆都极乐之城,用另一种方式得到永生。 鬼生漫长而寂寞,所以这群鬼都十分的能玩会乐,大街上的鬼穿着各个年代的服装,简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这些鬼死的年代各不相同,有的会身着旧国故衣,以示思乡之情,也有不少没有那个情怀的,身上穿的都是时下最新的款式,鬼市的奢侈品店铺早晚都不关门,一大群的鬼中贵妇前去扫荡。 沈婴进入酆都,一身的黑衣也慢慢变成了黑色透着暗红花纹的长袍,本来披肩的长发忽然长到了腰,有一半用金冠束起,腰上束着一条暗红色的锦带,看得出来她生前应该是个有钱人。 走了几步,一个鬼忽然砸在了她面前的地上,她向右看,两个十七八岁的小男孩手拿木棒,穷凶极恶得站在那里嚷嚷“下次再看到你出老千,打断你的狗腿!” 地上的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爬起来拍拍裤子走了。 又走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小巷中,穿着长袍的男人手拿毛笔,在墙上写写画画,还时不时喝一口酒,这人生前是个诗人,还挺有名的,现在也是酆都的风云人物。 她从鬼影幢幢中穿过,所过之处,这些鬼都向她致意“沈大人。” 沈婴点头“嗯。” 她这一路点头攀谈,头都快累掉了,这才走到了另一个城门前。 这是城中之城,冥王的居所,也是地府十二司的运转机构所在。 门口两个阴兵手拿银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身后就是通体漆黑的大门。 每次看到这座威武雄壮的城门,沈婴都觉得自己这位老板可真会享受,可进去之后就不会这样想了。 她走上前去,并未受到阴兵阻拦,伸手扣了扣门上的铜环,三下之后,大门应声而开。 沈婴进去之后大门吱呀着在身后关上,最后一丝来自外面的光亮也被割断,不过是过了一扇门,却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一般,所有的热闹喧嚣与光亮都在门外,这里只有深深的寂静与黑暗。 在这深如海底的黑暗中,矗立着一座大殿,大殿之外不时有巡逻的阴兵走过,却悄无声息。 沿着长长的台阶走上去,推开无数重门,在更深的黑暗中,高高的烛台燃气幽蓝鬼火,长案之后,屏风之前,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看不出半点花纹的黑色长袍,半披着的黑色的长发曳地,把一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衬得更加苍白,他长年累月的坐在这里,永远是那副不喜不悲的样子,好像三界众生,都无法勾起他半点爱憎。 沈婴怀疑他有自闭症。 她站在那里,利索地叫了声“老板。” 她的自闭症老板头都不抬,只毫无情绪的问了一句“何事?” 沈婴早就习惯了上司的职场冷暴力,自己把话说了下去“我在人间发现了典籍记载的风邪石,所以来交给老板,”她顿了一下“还有两个人一直想抢这石头,得手之后却还了回来,说让我亲手交给你,他说他叫时衍白。” 冥王抬起头来。 他漆黑的浓眉下,是同样漆黑的长睫毛和眼眸,鼻子挺直,嘴唇没有一点颜色,其实这是异常俊美的一张脸,若是放到人间,妥妥地被带入小说里的冰山总裁,不过可惜长在他脸上,就像是最深的夜里,无声 分卷阅读12 绽放不供人欣赏的一朵昙花。 沈婴听见他的声音,平静幽深“他果然是醒了。” 她皱了眉“老板,这风邪石到底是什么东西?关系很重大么?” 冥王没有回答她,而是说:“你去找他,告诉他,这件事我知道了。” 沈婴想了想,才确定这个‘他’指的是那个时衍白的人,她刚想问些什么,就被打断“他在人间,有什么要你配合的,你便配合一下。” “我……” “但是,他的动作,也要向我汇报。” 沈婴一肚子的话没问出口,却知道自己问了也是没用,这老古董这个德行,从来就懒得交代明白,今天不知道抽的什么疯,说的话已经很多了,但她还是想再挣扎一下,她扪心自问,不是很想配合“我不知道他的住址。” 下一秒,沈婴手里就多了一张字条。 似乎察觉到了沈婴的不情愿,只听那毫无起伏的声音缓缓地道:“风邪石是至邪之物,能被你轻易收服是因为它的力量还没被完全唤醒,要不是那个人及时封住了这上面的魔气,恐怕你也早就被这邪物影响了。” 沈婴先是被人从武力值上碾压,再被老板鄙视,感觉自己来到了职业生涯的低谷。 好吧。 她耸耸肩“老板你接着办公,保重身体,我这就回去了。” 冥王又把他那颗高贵的脑袋低了下去。 沈婴见了冥王出来,就去了轮回司。 轮回司坐落在黄泉之上,河水流到这里,河面突然宽广,上面蒙着一层细细的白雾,一座阁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隔远了看,好像是飘在水面上似的。 走近了仔细看,还真是飘在水面上。 沈婴走了进去,一直上到二楼,只见临窗摆着的贵妃榻上,一个身穿红色纱衣的女子手里摇着团扇,撑着头看着远处。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不远处有一座横跨水面的桥,许多鬼排着队从上面走过,贵妃榻边的火炉上,煨着一罐汤。 沈婴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喝了下去。 “好鲜。” 那女人收回目光,拿团扇点了点她“你这是生怕忘的不够快。” 沈婴笑笑“对我没用的。” 又不禁感慨“有机会喝道这样正宗的孟婆汤,我怎么能放过。” 至于那些鬼喝的,不过是忘川水罢了,因为在轮回司孟婆的地方,所以才叫做孟婆汤。 而这榻上的女人长得千娇百媚,就是孟婆。 孟婆坐起身来,和她寒暄“你好久没回来了。” 沈婴笑嘻嘻的“这不是一回来就来看你了么?” 孟婆也笑了,看向她“他在人间还好吗?” 沈婴在榻上坐了下来“好,上次我见到他,已经大学毕业了,进了一个大公司,听说薪水还不错。” “再过几年,就该娶妻生子了吧。” 沈婴没立刻接话,刚想说些别的搪塞过去,孟婆手里的扇子又轻轻摇了起来“你不用哄我,上千年过去了,他娶妻生子不知道多少回了,我呀,看得开。” 沈婴心里叹一口气“人间的人都说,一碗孟婆汤下肚,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你怎么就不喝呢?。” “我这里每天都有人不想喝孟婆汤,不喝孟婆汤就得永远记着,记着就是永生永世的痛苦。” “那些小情侣,说要记住彼此,我也不是没放过水,可很多人根本就只是说说,还没等遇见那个人,就对别人起了意思,前世的爱侣,来生擦肩而过,所以说,忘了多好,转世投胎,再去爱别人也是一样的。” 沈婴想说道理你倒是都懂,怎么做起来就不是一回事……却听她说:“可是生生世世,都是这样,多没意思。” 孟婆打了个哈欠“我要睡午觉了,你快回去吧。” 沈婴腹诽,这地府没有日夜,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分辨什么时候是中午的,但还是站起来走了。 重新回到人间,沈婴打开冥王给的地址,她叹了口气,感慨谋生不易,烦躁的嘟囔几句,又把地址收了起来。 第六章 沈婴站在山前,仰着脖子四处张望,除了一片青翠之外却什么都看不到,这里已经是群山深处,人迹罕至,耳边只有鸟鸣虫叫,半山腰处环着白雾,看上去倒是个世外桃源。 这里就是冥王给她的地址上写的地方,可是这漫山遍野的不是草就是树,要她到哪里去找那个大活人去,时衍白看起来体体面面的,不会到现在还住山洞里吧。 沈婴挠了挠头,再次打开冥王给的纸条,谁知刚一展开,便有莹莹的绿光从上面飞出,接触到空气便化作萤火虫一样的光点,一直向前飞去。 她跟在后面,一直走到了一个山崖前,这山崖出现的突兀,崖面像是被一把巨斧将山的一角横空劈开,陡峭而锋锐。 光点就停在崖前,盘旋飞舞,沈婴试探着走上前去,用手摸了摸,只 分卷阅读13 感到石头冰凉,曲起指节敲了敲,结论是这崖是个实实在在的崖,她想了想,虽不情愿,只好后退两步,朗声道:“冥府悬命司司主沈婴前来拜会!” 话音落后,只听一声轰响,眼前的山崖倒是没有半点变化,可那些光点却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争前恐后得冲向崖壁,带着一心求死的气势竟然就这么穿了过去。 沈婴也跟着走了进去,眼前所见,竟然是又一座山的山脚,半座山都被白茫茫的雾气环绕,灵气十分充沛。 很明显,刚才的山崖是一个结界,将这里与外界隔绝开来,不是主人允许,任何人都无法进入,时衍白大概已经知道她的到来。 沈婴越来越好奇那个时衍白到底是什么人,他不是人类,更与冥界毫无关系,又认得自己的老板,而且显然地位不低,还住在这样的地方……沈婴脑海里灵光一现,难道是山神不成。 虽说众神陨落,但那些大多是天生天养的神明,这世上还是有一些散仙,或者是山中的精怪,世人习惯称之为山神,实际上虽然和真正的神相差甚远,但若是修炼的时间够长,力量还是十分强大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向上走,所到之处的树木纷纷避让开来,就如同具有灵性一般,沈婴化出唐刀,好奇的戳了一戳,那些枝干就迅速后缩,如同被人触碰的含羞草,这时有人悠悠闲闲的声音从前方响起“沈司主啊,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护树木,保护环境呢?” 沈婴抬起头来,时衍白就站在眼前,双手抱臂看着她,这青山巍峨是造化钟神秀,他倒是和眼前景色相得益彰。 抱着胳膊的人冲她笑了笑“怎么,沈司主找上门来,是来和我算账来了?” 沈婴暗自咬牙,说服自己老板的交代最重要,自己是一个有品格的公务员,不和这种人一般计较,她冷冷的道:“是冥王叫我来的。” 时衍白好像早就知道一样,只点点头“跟我走吧。” 他说着转过身去向上走去,沈婴跟在后面,只见身边树木飞快向后掠去,不过几步的光景,两人就来到了别墅之前。 沈婴打量了一下,心道住的还挺不错,甚至比自己那里也差不多,薛苓倚在门前冲她招招手“沈司主,又见面了。” 沈婴看他一眼,并未给这个面子,越过薛苓直接进了屋内。 时衍白招呼她在客厅沙发坐下,薛苓也跟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人长得十分秀气,要是单看这张脸,很难让人生出反感。 时衍白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倒是很有礼貌。 但沈婴无意和他们友好交流,开门见山地道:“我今天来,是为冥王传句话,对于你想要和我老板说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时衍白吹吹茶水“他还说什么了?” 沈婴听了好半天,才慢吞吞的道:“你在人间要是有什么事需要用到悬命司,我会配合。” 时衍白笑了,显然很是满意“那巧了,我这里还真有一件事要沈司主帮忙。” 沈婴真诚的道:“我以为,你们两个这么大的本事,要不是非要我帮忙不可,还是自己解决吧。” 薛苓笑了,更加真诚地说:“沈司主啊,你说,你打也打不过我们,既然以后要合作,何必非要这么敌对呢是吧!” 沈婴扫他一眼,觉得这话虽然十分不中听,但也不算没有道理,于是耸耸肩,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好吧,请问我有什么可以为您做的吗?” 时衍白轻笑一声,把茶向她推了推“这是好茶,你尝尝,然后听我给你讲讲过去的故事。” 沈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些愣怔,这味道十分熟悉,的确是千金难买的好茶,自己上次尝到已经是许久之前了。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时衍白清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讲起了那过去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前,洪荒初开,诞生了诸位神灵,各自在自己的位置守护着这个世界,可是神明虽然拥有漫长的寿命,终究也会死去,众神末日的时候,六道动荡,人间遇上了千年不逢的乱世,地下也不太平,万丈黄泉下的极恶之地养育出了大魔梵罗,魔从地下出,为祸三界,众神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他封印在虚元境中,沉在血海之下,这才有了今天的太平。” 沈婴小口喝着茶“这个故事我听过,还有呢?” 时衍白接着道:“所谓的虚元境,其实封印在一个鼎中,可是一千多年前,梵罗试图冲破封印而出,虚元鼎破裂,有碎片流失到了人间,虽然梵罗被重新封印,但是碎片却始终没有找到……” 他喝了口茶润润喉咙“之前你见到的,所谓的风邪石,典籍中记载是蛊惑人心的邪物,但其实它出自梵罗手中,与他息息相关,现在出现,意味着梵罗又要出世作乱,所以……” “你要我帮你找虚元鼎的碎片?” 时衍白看她一眼“孺子可教。” “这几百年来,我只找到了两枚,还剩三枚依旧流落人间,所以要沈司主多多帮忙。” 沈婴皱眉“虚元鼎的碎片长什么样?金属 分卷阅读14 的碎片么?” “虚元鼎是神器,它的碎片自然也可以变换各种形态,而且具有灵力。” 她点点头“我明白了,这是关系重大,我义不容辞。” 事情说明白了,她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很快站起身来“我还有其他的事,就不多打扰了。” 时衍白也站了起来,冲她抬抬下巴“要是你有了什么事搞不定的,也可以来请我,我这个人心胸宽广,不和你计较之前的冒犯。” 沈婴本想翻个白眼,但心思一转,道:“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吧。” “你到底是谁?” 时衍白冲她微微抬起下巴“我是神。” 沈婴了然“果然是山神。” 时衍白大跌眼镜,用手指着自己“山神?我?” “哈哈哈哈,”薛苓在一边乐不可支“山神大哥,哈哈哈……” 沈婴莫名其妙“怎么,你不是吗?” 对方没好气的摆手“你说是就是吧,慢走不送,慢走不送。” 沈婴走了以后,薛苓冲时衍白道:“你就把这样的事告诉给她听是不是也太不小心了?别忘了,她可是冥界的人,地府里那位派她过来还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说不定让她看着我们呢。” 时衍白摇摇头“这件事本就不可能瞒过冥界,冥王虽然性格古怪,但对于此事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有冥界的帮忙,对我们也没有坏处,看着我们是肯定的,但是看着就看着吧,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梵罗要是出来了,冥界也别想着独善其身。” 薛苓坚持道:“不管怎样,你就见过她一面,是不是也太信任她了?” 时衍白轻轻松松向沙发上一靠“谁说我和她只见过一面?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沈婴一从山里出来,找到了信号,立刻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在一个叫‘七十二天罡’的微信群的发了消息,要他们留心各地有没有什么有关神器的异动,顺便要是碰到时衍白和薛苓,要给行个方便。 消息一发出去,地下立刻一片齐刷刷的‘收到’,还有人对着两人的照片嗷嗷叫唤,还八卦她和这俩人的关系,沈婴极力忍住骂人的冲动,扔出一句‘八卦上司是要扣奖金的’,微信群里立刻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她刚想把手机收起来,就听到铃声响起,她滑动页面上那个绿色的小电话,蔡局那熟悉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到耳边“沈老板,我这里有一件大事,您方不方便带人过来一趟。” 沈婴一向不喜欢他们当官的这神神秘秘的口气,劈面问道:“怎么,哪里又闹鬼了?” 蔡英明的声音十分凝重“市里有一个建筑工地,昨天晚上,挖出了十二口棺材。” “哦。”沈婴不以为意“也许那里以前是个墓地,不过惊扰死人安宁也不太好,找个大师做个法,烧点纸钱不就行了。” 这华夏大地,哪片土地上没死过人,挖出几口棺材有什么好稀奇的,这蔡英明越来越大惊小怪。 “这次不一样,”蔡英明明显有些着急“这些棺材现在还往外渗着血呐!我找过大师了,大师说这里面封着亡灵,处理不好要出人命的!沈老板您还是快点过来一趟吧!” “好吧,”沈婴松了口,也觉得有些奇怪“我这就过来。” 第七章 所谓蔡局,蔡英明是也,榕城公安局的局长,沈婴和他认识已经很多年了,局里接到的报案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有的更涉及到灵异事件,这些灵异事件的报案,经过排查确定不是人为或误会而且比较重大的,就会移交到沈婴这里,他们办案过程中遇到这些事的,也会请沈婴出面处理。 同样的,因为这层合作关系,她在人间行事也更加方便。 沈婴到工地的时候,方曜和黎清明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她冲黎清明问道:“你看过了?怎么回事?” 黎清明拧紧了眉头“看过了,但看不出门道,有点棘手。” 这边蔡英明一看见她,赶忙上来打招呼“沈老板,好久不见了。” 他穿着一身警服,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看起来精气神还是很足,身材也没有走样的太过分,加上身居要职,脸上还是很有些威严,总之走出去,在同龄人里必定是十分的出色。 沈婴看他一眼,随意笑笑“小蔡啊,是好久不见了。” 后者脸上的表情一僵,很快又恢复笑脸,向他身后一个挺着啤酒肚仿佛怀胎六月一样的中年男人介绍“这位是沈老板,处理这方面事情的行家。”又向沈婴道:“这位是赵总,这个楼盘就是他开发的。” 中年男人虽然眼神中明显抱有怀疑,但还是向沈婴伸出了手,沈婴笑笑,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动作“赵总好,出事的在哪儿呢,带我去看看吧。” 赵总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这边地方,沈老板跟我来吧。”就在前面带起了路。 蔡局与沈婴并排走着,趁没人注意,偷偷对她说道:“ 分卷阅读15 看在你我老相识的份儿上,能不能给我点儿面子,别总‘小蔡,小蔡’的叫,你说我都一把年纪了,让别人听见怎么想!” 沈婴看他一眼,暗自吐槽我这辈分叫你一声‘小蔡’你还委屈了,但懒得跟他计较,只说:“行吧,蔡大局长,您说什么是什么。” 蔡英明立刻眉开眼笑“客气客气,沈老板真是太客气了。” 虽说合作这么多年,蔡成功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自己还是个毛头小伙子,现在做到这一把手的位置,头发都熬白了,沈婴却还是当年的样子,在别人眼里就是个乳臭未干唇红齿白的小丫头,他却绝对不敢小瞧。 他不知道沈婴的具体身份,只知道是‘那边’派来的人,要是真的以人间的标准衡量,眼前这位在‘那边’的职位说不定比自己还要高。 所以沈婴肯给他面子,他一向都是分外珍惜。 没过一会儿,他们一行人就到了一片正在开发的工地前,那里站着十来名身穿警服的人,明显都有些束手无策。 因为出了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楼盘已经暂停施工,那个赵总还许诺给工人们多加工钱,生怕传出流言蜚语影响以后楼盘开售的价格,不过这世上最难防的就是流言,只怕现在工地挖出足足十二口棺材的事已经传出去了,也难怪蔡英明这么紧张。 这工地显然才开挖地基,走近了,只见中间凹下一块形成一个大坑,昨天晚上下了点雨,空气中有泥土味道,却被一种更加浓重的腥气掩盖,土坑里面,散落的黑色长方条块十分显眼。 十二个棺材围城一个圆,静静地摆在那里,有红色线绳从四角缠过,结成一个叉,每隔一段还穿着一枚铜钱,原本掩盖棺材的泥土都已近被清理,棺木被雨水冲刷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咒文却毫发无损,这些咒文原本应该也是红色的,但现在已经变成了黑色。 就在她眼皮底下,肉眼可见的从棺材缝隙里一点一点的向外渗透出血迹,再一点一点渗进泥土,在下面洇成暗红的一滩,看上去十分诡异。 蔡英明站在一旁,显然一头雾水:“这棺材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沉的要命,几个大男人合力搬都搬不起来,想用工具打开,也打不开,实在是太邪门了,里面装着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害,真要是被杀,这么大个案子,找不着凶手,我也该下岗喽。” “不会。”沈婴说得十分笃定“依我看,这些棺材埋了至少有几十年了,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蔡英明惊讶的表情把脸上的褶子都撑开了“埋了几十年尸体还会流血?这不科学啊!” 沈婴看向他的眼神十分莫名其妙“这些年你不科学的事见的还少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说完就跳下坑里向那堆棺材走去,方曜和黎清明紧随其后,三人来到棺材旁,腥气越发浓重,沈婴围绕着棺材看了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方曜和黎清明显然也看出了什么,只听黎清明道:“这棺材是桃木做的,桃木是镇邪的木头,一般不会用来制作棺材,被用在这里,再加上上面的咒文和铜钱红线,显然是为了镇压什么。” 方曜却盯紧了那上面的符咒,喃喃道:“这些符咒,是我们茅山一脉特有的,可是,我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婴和黎清明同时扭头看向他,方曜立刻举起手来“你们别看我呀,我再好好想想还不成吗?” 这话换来了黎清明毫不留情的嘲讽“自己山门的东西都不认得,还好意思说是正统传人。” 方曜就差没一蹦三尺高,指着黎清明嚷嚷“你见多识广,你告诉告诉告诉我这是什么!自己不知道就别说我!” 沈婴被吵的心烦,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小十三,闭嘴!” 方曜瘪瘪嘴巴,没再说什么,只是恶狠狠地瞪了黎清明一眼。 沈婴摸着下巴,一副思索的样子,十二个棺材,同样的木材,同样的符咒,被用这样的形式摆着这里,很明显是一个阵法。 可是一般用亡灵做阵的人,都会极力激发鬼魂的怨气,这次的摆阵者却用桃木将他们镇压在这儿,实在有点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她手里化出唐刀,用刀背敲了敲棺材,听到的只有金属与木材相撞的‘铛铛’声,可是这响声却没有就此停息,而是好像一个传一个似的,十二口棺木一起响了起来,足足响够了十二下。 这些棺木声息相通,几乎成为一体,相互间却毫无区别,显然阵眼不在其中。 沈婴用手指着棺材中间围城的空地“这底下肯定还有东西,而且这下面的才是关键所在。” 一边上看着的赵总额头渗出了汗,事态发展已经越来越超出他的想象,就算这件事圆满解决,只怕以后也是难以抹去的阴影。 她重新回到空地上,冲赵总和蔡局道:“这里还有第十三口棺材没挖出来。” “第,第十三口?”赵总脸上的肉一颤一颤“大师,那应该怎么办,要,要不,我叫人把这儿埋了算了,这钱我不赚了,求大师给我做做法,不要牵连到我和我的 分卷阅读16 家人就好。” 不愧是个生意人,知道危险无法掌控,跑的比谁都快。 被叫惯了大师的沈婴无意纠正称呼,只是摇了摇头“你挖了人家精心布置的法阵,法阵主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算对方善罢甘休,她也不会轻易放过,困禁鬼魂做法阵,已经是冥界管辖的范围,要是这里面装着的十二个人都是被法阵主人所杀,简直就是罪大恶极,她镇守一方,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人在人间逍遥。 蔡局在一边插嘴“沈老板,那你的意思是……” 沈婴冷声道:“这第十三口棺材,必然是要挖出来的。” 赵总明显不太情愿“沈老板,这……这会不会惹怒对方,还有对死者是不是,不太尊重啊……” 沈婴无语“您都挖了人间十二口棺材了,现在想起尊重逝者是不是晚了点。”她摆摆手“放心吧,这棺材不用你挖,就算死者怪罪,也怪不到你头上。” 她看了方曜和黎清明一眼“今天晚上,由我们来挖。” 蔡局有些不放心“就你们三个人,是不是不□□全,这样吧,晚上我带人过来守着,你们只管做你们的事,我们不会打扰的。” 沈婴欣慰他难得说了句人话,可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这里要是真有什么异动,也不是你们能管的了的,到时候我还得分心你们的安全,放心吧,实在不行,我就跑嘛。” 蔡局见她还是这样,不由得也笑了“那好,有什么需要请务必找我,千万别逞强。” 说着带人离开了现场,赵总见这架势,想必是没有在晚上出现在这里的胆子,也开车离开了。 太阳从地平线下一点一点沉下去,天空很快换上了黑幕,沈婴一行三人吃饱喝足,稍微休整了一下,赶在午夜之前回到了这里。 她丢给方曜和黎清明一人一把铁锹,三个人就这这泥地埋头挖了起来。 之所以特地选在这个时候,是因为月黑风高方便行事,要是法阵主人就在周围,见她们三个势单力薄,必然会现身动手。 挖了有一会儿,铁锹触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发出‘铿’的一声,在这夜里十分刺耳。 “接着挖。”沈婴吩咐,也加快了手中动作。 很快,一个通体红色的棺材出现在眼前,出乎意料的,这个棺材上,并没有什么咒文,而是干干净净且丝毫没有腐坏。 方曜和黎清明对视一眼,下手想要打开盖子,就在这个时候,木板震动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金属撞击的声音,三个人抬起头,见周围的十二口棺材,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立了起来。 第八章 夜色浓重,仅有工地上一盏照明灯发出惨淡的白光,十二口方才还横放在那里的棺材忽然自己站立起来,之后像是约好了一样齐齐将原本棺材的背面转向她们,医院太平间一样的光照之下,十二具脸色青白,微微张着嘴,瞳孔涣散的尸体就这样缓缓出现在眼前。 他们身上都套着面袋子一样的宽大白布,上面沾了泥土,白惨惨的灯光下瞪着没有瞳仁的眼睛,张着的嘴里一片空洞的漆黑。 若不是他们自己转过来,除非将棺材挖出,否则任谁都不会发现这些尸体竟然依附在棺材底部,依据木材看,这些棺材明显已经在这里埋了几十年了,可是尸身就埋在土里竟然能不腐坏,估计也是这法阵主人的杰作。 尸体们可能是‘见’这三个人没被吓走,慢慢抬起手来,‘咔哒咔哒’的骨节活动声音此起彼伏,接着就直直的朝着他们三个扑来,看起来像极了老港片里的僵尸。 “我靠来真的!”方曜鬼叫一声,一脚就踹飞了一个。 沈婴手持唐刀,这时也顾忌不了什么死者为大,冲着尸体就是一通乱砍,刀砍下去,没有溅出一滴血,砍到的都是硬邦邦白花花的肉,那边黎清明拿着一把浑身漆黑的铁鞭破风挥动鞭鞭到肉,也是一样的胳膊腿乱飞。 谁知道这些尸体分外的执着,断了胳膊断了腿也照样不耽误朝人扑,倒了就再起来,没有灵魂而只知道重复机械化的动作,称得上是锲而不舍。 方曜见情势不对,从怀里掏出一把符纸撒过去,嘴里默念咒语,符纸凌空而起,准确的贴在了每个僵尸的脑门,僵尸们就这样停住不动了。 黎清明重重喘了口气,冲方曜道:“你怎么不早掏出来!” 方曜理直气壮“我,我不是忘了么!” 说完还不忘嘚瑟地撩了一下头发“你们蜀山确实是鼎盛几千年的修仙门派,可是对付这些走尸游魂,还是我们茅山的专业!” 他看看那些站在原地,只能从嘴里不断发出‘嗬嗬’的喘气声的僵尸,冲两人道:“快点,我道行不够,这些符纸只能困住他们一会儿,趁现在赶紧挖!” 沈婴表扬了他一句“小十三,这次干得不错。”拿起铁锹继续挖了起来。 三个人好不容易把这红色棺材挖得见了底,本想想法子将棺木打开,刚想动手,却见红色的棺盖自行向上 分卷阅读17 滑开,露出里面一个穿着白色类似公园里晨练大爷穿的太极服一样的服饰,看上去大约和蔡英明同样年纪的男人来。 这个男人和那十二具尸体明显不同,他脸色和正常人无异,好像仅仅是在这里睡了个觉,随时都会醒来一样。 接下来的事证实了这一猜测,因为那男人竟然真的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三个人齐齐向后退了两步,看着他从棺材里一跃而起,站在狭窄的棺木边上,睥睨着他们,可见他虽然在这里住了不知多少年,身子骨还是很灵活而硬朗的。 他的眼神在他们三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沈婴身上,沈婴与他对视,慢慢沉声道:“郞崎,你还不知悔改么?” 就在刚才见到棺材里装着的人的时候,沈婴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大概猜到了眼前人是谁。 据方曜所说,这些棺材上的咒文出自茅山,那么这个这阵法自然也该是出自茅山。 一年有十二个月,以除夕为界,继往开来,周而复始,十二是象征着轮回的数字,轮回,同样代表着重生。 这十二个棺材,是有人摆在这里的重生阵法,目的是为了复活一个人。 到底是为了复活谁,沈婴不得而知,但她记得,大约五十一年之前,茅山有一个德高望重的道士,下山捉鬼时与一个女子相恋,甚至为了她离开茅山,几年之后那个女子却因为意外而身亡,这之后,这个原本德高望重的道士就像是疯魔了一样,到处寻找死而复生大办法,甚至不惜潜回茅山偷盗□□。 那个人,就叫做郞崎。 这么多年,郞崎一直被茅山联合诸多门派甚至悬命司通缉,没想到他竟然用这种方式将自己隐藏在这里。 眼前的这个阵法,应该就是茅山□□里面记载的死而复生的办法,沈婴没有机会见到这本书,她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真的有复活死人的法术。 方曜听她叫出这个名字,立刻瞪大了眼睛“郞师叔?你真的是郞师叔吗?” 被询问的人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和他认亲的意思,而是扭过头去,淡淡的道:“现在茅山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什么小白脸都招进门来。” 这话等同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我!”方曜没来由被这样说成是小白脸,气的跳脚就骂“你背叛师门,用禁术杀人囚魂,像你这样的才是茅山的败类!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今天就要替师父抓你回去谢罪!” 说完就扑了上去,飞身也站上了棺材的另一边,手里拿着桃木剑就刺了过去。 他是茅山新一代掌门的亲传徒弟,可是学习茅山法术也就十几年的功夫,郞崎在土里躺了这么多年,虽然看起来也就是三四十岁男人的样子,但已经活了□□十岁,见方曜动手,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在方曜冲到自己眼前的时候稍微侧身,方曜就这么因为惯性跌了下去。 与此郞崎手中同时金光一闪,冲他后背弹去,却在半途中撞上另一道蓝色光芒,爆裂成一团小小的火花。 黎清明上前一步将人接下,方曜血气方刚就要再次向前冲,却被他一把拦住“方十三!你才多大,有几年的道行,怎么跟这个活了几十岁的人比,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 郞崎冷哼一声,他冲着僵尸被困的地方默念了一个简短的符咒,那些僵尸脑门上的符咒立刻脱落,而且地上零零散散的残肢重新粘了回去,只不过像是用劣质胶水拼凑,留下明显的缝隙。 被拼凑好的僵尸立刻向他们袭来,而且动作更加迅猛,沈婴紧急之中只来得及冲他二人吩咐“这些东西交给你们,郞崎我来对付!” 黎清明答应一声,铁鞭一挥就向着那些僵尸抽去,方曜见了也上去帮忙。 这边郞崎看着沈婴,嘴边胡子抖动一下,念起了咒语,沈婴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重重拽了一下,低下头,只见以自己为中心,周围化出一个圆圈,圆圈里不断有幽绿色的手从里面伸出,争前恐后的拽着她的脚踝想向上爬。 沈婴手里的唐刀划出利落的影子,那些手被纷纷斩断,然而不断有新的生出,沈婴冷笑一声“郞崎,拿这种东西就想困住我,你不觉得可笑么?” 她横刀身前,左手向刀身一抹,上面立刻浮现一道符文,再用力将刀向下地下一插,一道刺目的蓝光从刀上迸出,向四面八方散去,那些鬼手像是被日光照射到的魂魄,立刻像烟一般消散了。 郞崎迅速咬破食指,凌空划了一道符咒,那符咒瞬间化作千万滴血,向沈婴而来,沈婴飞身后退,随即用刀挽了一个花,立刻有一道蓝色屏障挡在她面前,血滴一碰到屏障纷纷落地,落在土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沈婴闭上眼睛,抬起右手后展开,掌心向前,口中不知念些什么,片刻之后,只听一声清脆声响,一个铃铛凭空出现,颜色古朴,上面有突出的铭文,但是所用的字体并不常见,因此难以辨认内容。 沈婴握住铃铛,向前一抵,手掌并未触碰到铃铛,那铃铛却在空中飞速旋转,她眉眼凌厉,口中朗朗:“冷金镇恶 分卷阅读18 ,古铭诛邪,十方幽魂,听我号令!” 郞崎一见到这铃铛明显脸色变了变“策鬼铃?沈司主,看来你是真的不肯放过我了?” 沈婴冷冷地看着他“你杀人囚魂,不论是人间的法律,还是地府的规矩,都绝不会放过你,我自然也不会!” 郞崎眼神发寒,咬牙切齿地说:“到底是谁不放过谁,现在还说不准呢!” 说完从棺材边沿飘落地上,双手扣成复杂样式,重重跺脚,只见一个留着猩红色足有十几厘米长指甲的手从地下伸出,攀上地面,随后,一个身穿红衣,黑发披面的女鬼从地下爬了出来。 满身怨气发黑,竟然是一只上百年的恶鬼。 沈婴用手在铃铛上拨了一下,嘶吼声骤然而起,空气突然凝出无数个浅绿色的人头的形状,向着那女鬼扑去的同时更多的向着郞崎扑去,郞崎面色一变,立刻化出无数符咒向鬼头缠去,可是鬼头越来越多,他明显有些力不能支,沈婴趁着这个机会,快速上前,凌空而起用刀劈向郞崎! 郞崎仓促之间之来得及抬手阻挡,只听他一声闷哼,唐刀这次才真的见了血迹。 沈婴抬脚重重踹在他胸口,对方被这一脚踹得躺倒在地,刚想爬起来,却发现冰凉的刀身已经抵上了自己的脖子。 沈婴环顾四周,见那些僵尸已经被黎清明手里面条一样抻得老长的铁鞭牢牢捆在一起,动弹不得。 她并未急着去处理郞崎,而是冲着右边茂密大叔喊一声“谁在那里,给我滚出来!” 随着她话音落地,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树后走出,时衍白那张无比英俊但也异常欠扁的脸从暗处挪到了亮处。 他脸上并没有半分偷窥被抓包的尴尬神色,而是气定神闲的向沈婴打了个招呼“沈司主晚上好啊,我这半夜睡不着觉出来散步,没想到就碰上沈司主在这儿聚众打怪,我怕打扰你办公,所以躲了起来,没想到还是被沈司主的慧眼发现了。” 时衍白的嗓音低沉但是悦耳“沈司主,好巧哦。” 第九章 巧你个大头鬼哦! 大晚上不在你那山头好好呆着,散步散到百里开外是有多吃饱了撑的! 沈婴冷冷扫他一眼,讽刺道:“来的那么早,就只知道在一边上看热闹,等我收拾完了郞崎才现身,你说的合作,可真是省力气啊。“ 时衍白被她冷嘲热讽了也不生气,一边向她这边踱来一边道:“不来的早些,怎么能看到沈司主镇邪除恶的英姿呢!” 这时倒在地上的郞崎趁着沈婴和时衍白说话一时看顾不到的空档,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刀身,不顾手上的鲜血淋漓从地上翻身弹起,随后一掌向沈婴拍去! 沈婴下意识后退,脚下却同时被郞崎使了绊子,眼看就要向后倒去,她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后腰不知被什么托住,阻止了向后跌坠。 时衍白揽着她的腰同时向右一转,抬腿重重踹在郞崎心口,这次他倒下之后就再也没了起来的力气。 沈婴近距离地看着时衍白五官深刻的脸,虽然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实在是好看,幸而她并不是那等好色的人,并没有因此目眩神迷,而且能够在站稳之后立刻拍掉他的胳膊,向后连退两步,保持了距离。 时衍白轻笑“刚才怪我不帮忙,现在我救了你,要不要谢谢我啊。” 沈婴扯出一个程序化的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时衍白点头“沈司主这谢意太过真诚,我感觉到了。” 接着他好似散步一般走到郞崎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抛下两个字“愚蠢。” 郞崎被时衍白一脚踹得受了重伤,喘得像一把破风箱,重重吐出一口血沫,喃喃道:“你懂什么,你根本就不懂!” “还差九年,就剩九年她就能重新活过来了……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 “茅山禁术中所记载的重生法术,以生魂为引,再利用十二个灵魂强行制造出一个小轮回,耗六十年才能使想要复生之人的魂魄重回肉身,你用自己的魂魄做引子,又囚禁了十二个鬼魂在这里,就是要复活自己的妻子,可你这样,无异于让自己的发妻做六十年的孤魂野鬼,而且这种法阵反噬极大,就算你妻子活过来,只怕也不能做一个正常的人。”时衍白站在那里,平静地陈述了这个事实。 “不!我不管!”郞崎大声喊道,目眦欲裂“我只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 沈婴看不过去他这疯魔的模样,开口道:“轮回本就是一种重生,要不是你强行囚禁了她的魂魄在这里,她早就转世投胎重新做人了,要是今生积攒了功德,说不定还能投一个好胎,比起被你困在这里好了不知多少倍!” 郞崎伏在地上,用手重重捶打地面,激起一阵尘土飞扬“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拦着我!我只是想再看她一眼而已,你们为什么都要和我作对!” 他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工地里十分突兀且凄凉。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老天 分卷阅读19 ,是老天不公!”郞崎忽然发狠指着那沉默的夜空,像是要将那天幕戳一个窟窿。 “这世上那么多十恶不赦的人,为什么他们不死,她那么善良,为什么要死!” “我杀的这些人,各个都是坏人,我这是替天行道!” “郞师叔,”方曜于心不忍,可只好道:“人间有人间的法律,就算仙门中人,也不能滥用私刑,何况你也不是为了什么人间正道,你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 他平时看起来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想到三观倒是很正“你不在这些年,我师父虽然一直尽量对你的事闭口不谈,可偶尔谈起你,都十分惋惜,他说你打小就聪明,可惜太爱钻牛角尖,最终才害了自己,茅山因为你的事,一直受人指责,你这么做,根本就是自私到了极点!” 其实他这么多年呕心沥血,唯一漏算的就是几十年来风云变幻,从前的一块荒地,周围都是坟茔,现在竟然成了开发商手里的楼盘,而他在周围设立的禁制不知被何人误打误撞的破坏,竟然使得棺材都被挖了出来。 郞崎趴在那里,也许是多年夙愿破灭,几十年的苦头一起涌上心头,竟然痛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要是有人经过,必然坐实了这里闹鬼的传闻。 “好了。”时衍白等他哭的差不多了,忽然出声打断,话却是冲方曜和黎清明说的“两位帅哥能不能帮把手,把最后一口棺材挖出来,里面有宝贝,你们想不想看?” “不行!”郞崎挣扎着就要向他扑来,可惜刚起到一半又重新跌了回去“你敢动她,我杀了你!” 时衍白无视了他的威胁,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好啊,我不动你妻子,你自己来。” 郞崎眼神躲闪,半晌之后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无力回天,只能妥协“好,好,你们不要动她,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方曜上前将他扶起,刚才还很是威风的郞崎这时颤抖的手根本握不住铁锹,刚挖了两下,就松手把铁锹掉到了地上。 方曜劝道:“郞师叔,要不然我来吧。” 郞崎抖着手“不……不……我来,我自己来。” 说完握紧了木柄,一下,一下地向下挖去。 沈婴微微摇头,冲黎清明道:“你去将那十二个鬼魂放出来吧。” 黎清明点头,自去办了。 第十四口棺材就埋在郞崎住的棺材的旁边,一样的通体红色,郞崎念动咒语,棺盖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人清秀温婉的脸,虽然脸色是死人的青白,但仍旧可以看出她生前必定是个美丽的女人。 她的嘴里含着一枚铜钱,看不出年代制式,但既然是郞崎的手笔,想来是为了保证尸身不腐不坏,其它尸体应该也是沾了这东西的光。 郞崎的手缓缓摸上他妻子的脸,早已经是涕泗横流,夫妻二人就这么在棺材里面相依相伴几十年,可从来都没有见上一面。 “茉茉,你告诉我,我真的错了吗?”他嗓音和手一样颤抖,听起来说不出的沧桑。 可是眼前人早已经不能回答他的问题,只剩一张还未凋谢的脸,静静地面对着郞崎。 时衍白伸手要去取那枚铜钱,却被郞崎阻止“你干什么!” 时衍白微微挑起眉毛“本来也不是你的东西,这么护着干什么?” 看他这幅样子,觉得自己要真是硬抢可能算是欺负人,只好道:“好吧好吧,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这枚铜钱的来处,我可以帮你向那位沈司主讨个人情,让她给你妻子下一世安排一个好胎。” 莫名其妙被拿去做了人情的沈婴瞪起了眼睛,刚要说什么,却被时衍白打断“沈司主,此情此景,你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感动么?这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大事,何况这铜钱事关重大,就麻烦你了。” 沈婴就算有再多的话也被堵了回去,自认倒霉的道:“好吧,我答应就是了。” 大不了就是向孟婆那里托个信,这么多年来,这种事她干的也不在少数了。 郞崎的眼神在他俩身上转了几个来回,最后选择了相信“这枚铜钱,是我在蛇山的蛇腹中一个水潭下发现的,那里有一颗神树,上面挂满了这种铜钱,神树的灵气太强,我没办法控制,所以没有动,这铜钱,是我在树下捡到的。” “摇钱树?”方曜瞪大了眼睛,黎清明不客气道:“修仙的人,一听到钱就两眼放光,你师父要是知道了,一定要气死。” 方曜这次没有顶回去,而是有些犹豫得看向沈婴,踌躇了半天,还是开口“婴主,郞崎被茅山通缉了这么多年,我想,带他回去交给师父处理,不知道可不可以。” 按理说郞崎囚禁鬼魂,摆重生大阵,应该抓回地府问罪,可是这人是茅山通缉多年的叛徒,方曜想要见他带回去,也是无可厚非,沈婴看他一眼“可以,不过你要给我一个交代,我才好向地府那边说明情况。” 方曜点点头“谢谢。” 郞崎伸手将铜钱从茉茉嘴里取出,交给了沈婴,随着他的动作,茉茉被困在这里的灵魂飘到了 分卷阅读20 空中,茫然地看着四周。 她死了太久,又被困在法阵中,所有的记忆,已经全部消失了,曾经相识相知,相濡以沫,被时间从灵魂深处一一抹去。 郞崎看着她,茉茉也与他对视,可是脸上的表情始终一片茫然,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一般。 郞崎的眼泪,再度落了下来。 曾经刻骨情深的爱侣,如今相顾不相识,这样的场景,太过让人心酸,沈婴对黎清明道:“把她和那十二个人装到一起吧。” 黎清明点头,将鬼魂收到竹筒中。 郞崎扶着棺木惨笑一声,接着掏出一个符纸,符纸在他手中慢慢点燃,然后落到了茉茉的尸身上。 这不是一般的火,落到茉茉上就立刻将她吞噬,大火熊熊燃烧了不知道多久,方才的红颜遗骸,已经化为一滩灰烬了。 有风从棺材中起,将骨灰吹到天上,接着化作荧光点点,缓缓向远处飘去。 “茉茉说过,要是她先走了,就把她的骨灰扬在河里,时隔这么多年,我也算终于完成了她的心愿。” “其实我早就想到会有这天,我只是,只是不甘心。” 他直起身,擦干眼泪,冲方曜道:“走吧。” 方曜从黎清明手中接过锁链,将他的手困住,低声念动咒语,只见一扇闪着金光的门凭空出现在面前,他向沈婴和黎清明道了别,就带着郞崎走了进去。 折腾了这大半夜,沈婴心神俱疲,本着打发人的心态冲时衍白道:“既然郞崎已经告诉了你地址,就赶快去找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抬脚就走,明显不是很想多呆。 “别急着走啊沈司主”,时衍白挡在她身前,脸上笑眯眯的不知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然而沈婴很快就明白了这笑容的含义,因为下一秒他就这样笑着对自己说:“你,跟我一起去。” 第十章 沈婴这个人,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并没有太多需要顾忌的东西,所以对于无礼的要求,一向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但是因为自己曾经许诺要帮助他寻找虚元鼎流落人间的碎片,面对时衍白的提议,只好委婉的了个借口。 “那个,这里还有十三个鬼魂等着我送回冥界,这次恐怕不行,你还是自己去吧。” 时衍白“没关系,我们明天动身,那颗树就长在那里,又跑不了。” 沈婴眼珠略转了转“你和那个薛苓不是住在一起,怎么不叫他陪你去?” “哦,他去泡小姑娘了,把我一个孤家寡人扔在家,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时衍白解释,语气还有几分可怜。 正在家里看电视的薛苓打了个喷嚏,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泡小姑娘。 “好吧,好吧,”沈婴无奈投降“那就明天,我先回冥界一趟,把这些事处理一下。” 时衍白十分满意“不见不散。” 他回到家中,薛苓正在捏着遥控器看深夜档狗血家庭剧,电视里恶婆婆指着儿媳妇的鼻子破口大骂,儿媳妇梨花带雨苦苦哀求,正是最精彩的时候,听见他回来,连头都不愿意扭一个,仍旧入迷地盯着屏幕,只抽空问了一句“这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去了?去见鬼了?” 还真是去见鬼了,而且还不少。 时衍白听着耳朵边的女人哭叫,决定挑重点说“第三枚虚元鼎碎片有踪迹了,我明天要带沈婴一起去拿。” 薛苓终于从狗血剧情中醒过神来,指着自己道:“那我呢?” 时衍白好像是忽然才想起有他这么个人一样,善解人意地说:“忘了告诉你,你明天将要见色忘义地去找你的小女朋友,所以不能陪我一起去了。” “你说什么!”薛苓竟然将遥控器扔到了一边“你就这么把我一个人扔下了?” 时衍白一脸的理所当然“你接着在这里看你最爱的,”他想了一下“回家的诱惑,不是很好么?” “这不是回家的诱惑!”薛苓怒道:“你能不能与时俱进一点!” 时衍白耸肩“有区别吗?” 薛苓无法接受他对自己审美的侮辱,回嘴道:“我看见色忘义的是你吧!刚才是不是也去和那位沈司主私会了?” 私会算不上,在场人人鬼鬼十多条,实在不是很私密。 时衍白皱眉“你偶像剧看多了?瞎想什么呢?” 薛苓将目光重新移回屏幕上,嘴里嘟囔“我觉得,你对她,有点不同寻常。” 时衍白一个抱枕砸在他头上“你懂什么,我和她一起去,是为了招安。” 薛棂被砸之后接住了抱枕,问道:“招什么安?” 时衍白也坐在沙发上,伸展开一双长腿“冥王那个老东西,整天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我左思右想,沈婴在他身边,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那位沈司主这会儿回了冥界,说不定正跟那个老不死的汇报自己的言行,冥王态度始终不明确,到底是一个隐患。 薛苓却并没有被他说服“就算是这样, 分卷阅读21 和你有什么关系啊,冥界里成天在冥王身边晃荡的人那么多,难道你都要一个个的招安过来啊?” 时衍白叹息一声,给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做解释“故人之托。” 对方凑了过来,清秀的脸上满是好奇“故人?你在这世上除了我,还有其它的故人么?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时衍白笑了一下“曾经,当然是有的。” 薛苓见他这样,没有多问,他跟在时衍白身边也不过几百年,对他之前的漫长生命了解不多,于是转了话题“这次的碎片到手,还剩最后两枚,你就能拿去修补虚元鼎了。” “是啊,还剩最后两枚。”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上投影的电视屏幕的光芒,抬手揉了揉眉心。 第二天清早,太平巷七十三号古董铺子的门口停了一辆拉风的黑色大奔,沈婴从里面走出来,被某人突如其来的炫富闪瞎了眼。 时衍白很绅士的下车替她拉开车门,沈婴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作“你这是干什么?” “我们开车去。” “为什么?” 之前抢她东西的时候,不是跑的挺快的?连自己都没追上,怎么现在竟然还要借用人间的交通工具了? 时衍白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没什么,太久没有出远门,想看一下沿途风景。” 沈婴怀疑地看他一眼“你考驾照了吗?” 时衍白难得愣了一下“这个么?”他道:“没关系,大不了我们不走人间的道就是了。” 沈婴虽然莫名其妙,但也只好接受了他的安排。 时衍白没考驾照,但是车技还算过关,为了遵守交通法规,主要为了不惹麻烦,两人并没有走人间的道路,一路上十分清净。 时衍白递给她一瓶拧开的水,沈婴道了声谢,喝了两口,听见时衍白道:“昨晚那些鬼魂你连夜送回去了?” 沈婴点头,时衍白道:“连夜工作,够辛苦的。” 沈婴皱眉,不理解这个人怎么忽然关心起了自己工作,接着就听他接着说:“你说你一个小姑娘,成天和这些鬼啊怪啊的打交道实在太危险,要不要考虑投奔我?我这里待遇很好的,你看薛苓,在我这里是不是养的白白胖胖?” 白白胖胖的薛苓在远方再次打了个喷嚏,这次大概猜测到是谁在背后说他。 沈婴抬头看向他,顿时明白了他这一系列动作的原因。 然而她觉得自己这份工作很好,目前并没有跳槽的打算,更是摸不清楚这人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干脆模糊重点转移话题:“你是山神,那薛苓呢,也是山神么?” 时衍白接受了自己山神的新身份,回答了她的话:“他是我修行的山洞边上的一棵草,经年累月的受我的神息润泽,终于化成了人形。” 不过他怀疑薛苓是不是化形的时候哪里出了问题,其实该是个女孩子,要不然怎么天天沉迷追剧,还专挑那些狗血剧情看得津津有味。 “嗤,一棵草?”她脑海里浮现出薛苓那清秀的脸,突然觉得也不是十分违和“什么草,绛珠仙草?” “茯苓草啊。” 原来是因为这个叫的薛苓。 沈婴再次失笑“还是棵药材,他会开花么?” “这个我倒是没问过他,不过好歹是棵有道行的草,开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对薛苓能不能开花的问题不敢兴趣,再次把话题转向了招安上“所以说,只要跟着我,一颗草都能化人形,其它的好处不知道有多少,什么五险一金,带薪休假,你想要我都可以给,冥王给你的待遇,肯定没有这么好吧?” 冥界的确不流行带薪休假,也没有五险一金,乍听上去,他这条件十分诱人。 沈婴变了眼神“你这是,想要我背叛冥王?” “什么叫做背叛,识时务者为俊杰,再说,我和你那个老板打过交道,他这个人,阴郁得很,哪里比得上我这么阳光开朗善解人意又大方,在我手下肯定比跟着他强多了。” “冒昧问一句,你们山神,脸皮都是这么厚的吗?”沈婴实在没忍住,将这句真心话问出了口。 时衍白顺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怎么说话的?” 沈婴冷不防被他敲了一下,看在他正在开车的份儿上没和他计较,恨恨地揉揉额头“对不起,我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员工,这些年在地府工作的很好,目前不打算跳槽,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时衍白看她这幅模样,明白目前大概是不能成功利诱了,只有摇头“真是不识好歹。” 他看着前方,眸子颜色一沉,语气忽然变得认真起来“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不要太过于相信冥王。” 沈婴看他一眼,不太拿得准时衍白是在挑拨离间,还是真心为她着想,要是真心为她着想,她就更想不出来两人有什么交情值得时衍白这样,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圣父心泛滥的人。 说起来她在冥王手下上千年,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阴郁寡言,就连自 分卷阅读22 己,也从未看穿过他心中所想。 沈婴这样想着,时衍白的语气又恢复了轻松“我和你说的这些话,你不会也向你老板打小报告吧?” 沈婴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做间谍的事被人家猜中,一时有些面热,只好干巴巴说了一句“不会。” 时衍白笑了一下。 她回想起遇见时衍白起的种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开口道:“时先生。” “不要叫的这么客气,叫点别的吧。” “哦,”沈婴了然“小白。” 时衍白一个手滑差点将车开到沟里去“你叫我什么?” 沈婴重复了一遍“小白啊?不是你让我叫的么?” 时衍白沉默片刻,道:“你,还是叫我名字就行了。” 沈婴点头,一副随你便的样子,车子却在这时忽然停下,时衍白冲车窗外抬抬下巴“我们到了。” 第十一章 沈婴今天特地穿的很是休闲宽松,一条补丁背带牛仔裤加上白T,为了方便还特地扎起了马尾,她轻轻松松从车上蹦了下去,时衍白看她一眼,恍惚生出了一种自己是带着高中生出来郊游的错觉。 下了车,只见眼前的山绵延狭长,一眼望不到边,既然叫蛇山,应该里面有不少蛇,她突然后悔来之前没有带些雄黄粉来。 正这样想着,眼前忽然出现一张地图,时衍白指着地图中里绵延的山脉,似乎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这里之所以叫做蛇山,不是因为里面有很多蛇,而是因为,这座山,盘曲连绵,从空中俯瞰,像是一条巨蛇。” 沈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山势绕来绕去,简直是九曲十八弯,竟然真的像是一条盘踞在这里的大蛇。 “这就是蛇山,根据郞崎所说,有水潭的蛇腹,应该是这里。” 时衍白的指着山势的一个转弯处,那里果然有一块蓝色的标志。 沈婴恍然大悟,郞崎说时她还觉得很奇怪,什么蛇山的蛇腹里,若真是蛇腹,他又是怎么进去拿到铜钱的,之后又是怎么出来的,这样细思极恐的问题沈婴没有问,可此时衍白都一一为她解答了,看见沈婴这幅模样,立刻笑的得意“看你这样子,之前一定没有想到吧,也不做做功课。” 沈婴立马回敬“时衍白你搞清楚,是你有求于人,这功课本来就是应该由你来做。” “我,有求于你?”时衍白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将沈婴打量了一圈“沈司主,有的时候,自信要省着点用。” 说完吹了一声口哨,沈婴被他这莫名其妙的口哨转移了注意,可是左看右看,连个鬼影都没有,正想嘲讽他两句,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挠自己的腿,她一低头,只见一只只到自己膝盖的猴子正冲自己吱哩哇啦地乱叫,两只爪子扒拉着她的腿,差点挠成破洞裤。 “忘了告诉你,这座山叫是叫蛇山,其实山里最多的是猴子,有了它带路,水潭就好找多了。” “不愧是山神,竟然还能和猴子对话!”沈婴语气里带着新奇,也忘了和他计较。 时衍白噎了一噎,果断驱使猴子在前面带路,免得被气死,他扔给猴子一根香蕉,小猴子欢欣雀跃的接了,拿在手里利索了剥了皮,带路的步伐又快了几分。 “别看他长的小,其实已经一百多岁了。”时衍白道。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就算是山神,知道自己山头的也就算了,怎么连别人山头的事都知道?”沈婴忽然掩不住心里的好奇。 “我什么都知道。”他又递了一根香蕉给沈婴“你吃不吃?” 明显是将沈婴当做猴子喂,沈婴打掉他的手,有些没好气“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一直找不到虚元鼎的碎片,还要问郞崎?” “虚元鼎碎片在人间随意变换形态,而且会生出结界保护自己,就连我也没办法探知,郞崎手里的那枚铜钱误打误撞被他带走,又使用了灵力,可是也十分微弱,我也是靠近了才感知到那可能是出自虚元鼎碎片,要真那么简单,哪里还用得着劳动你沈司主大驾。”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被猴子带着,来到了那处水潭边,时衍白将方才沈婴拒绝接受的香蕉扔给猴子,猴子接了,吱吱的好像是说了谢谢,接着跑远了。 这水潭的面积不大,潭水呈现出一种清澈的浅绿,但是却望不到底,反而从内向外冒着寒气,潭边的石头上结着薄薄的一层冰,人来到边上,立刻像是到了寒冬一样。 沈婴冷得打了个寒噤,时衍白见了,站得离她近了些,身上散发出暖意。 沈婴抬头看他,却听他说了一句“抱住我。” “什么?”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时衍白却没有重复,而是直接将她抱到了怀里,沈婴顿时比喝了一升潭水还要清醒,立刻就要挣脱,却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抱紧了,我带你下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耳边‘扑通’一声,时衍白竟然带着她直直 分卷阅读23 坠入到了潭水里。 可她并没有感觉到潭水刺骨的冰冷,反而在某人结结实实的怀抱里感受到一丝温暖,加上心里难免的一点恐惧,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些,这水潭不知多深,这样一路下坠许久,她听见从头上揶揄的一声“沈司主还没抱够?” 沈婴睁开眼睛,只见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像是山洞的地方,洞顶高阔,四壁都是岩石,还有绿色藤蔓从上面垂下,她慌忙从时衍白怀里挣脱,整了一下衣服,嘴里道:“是谁先动的手,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时衍白轻笑一声,没说旁的。 沈婴这才注意到,就在他们落下洞口的正前方的石壁向内凹陷了一大块,那里立着一棵一人多高的铜树,枝杈横斜,曲折曼妙,上面挂着许多铜钱,与郞崎的那一枚一模一样,在这昏暗的洞里,散发着金钱特有的光芒。 这应该就是郞崎所说的神树了。 沈婴刚想上前,却被时衍白伸手拉了回来。 就在这时,从另一边没被金钱光芒沐浴到的黑暗角落,发出了‘嘶嘶’的吐气声。 接着什么东西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响起,从黑暗中渐渐爬到了神树的光芒下,那竟然是一条树干般粗细,通体纯黑闪着幽暗光泽的大蟒,它慢慢爬到神树旁边,长长的身体将神树圈起,头悬空在树上,吐着猩红的信子,眯着眼睛看着他们。 “你不是说,这里没有蛇吗?”沈婴瞪着眼睛看向时衍白,对方耸肩“我什么时候说过?” 沈婴忽然明白了郞崎为什么这么轻易松口告诉了他们地址,这样的一条大蟒,明显是修炼成精的,要是化出全形来,不定有多么庞大,要是他们两个命丧在这儿,郞崎应该很是开心了。 同时她也有些好奇郞崎是怎么拿到那一枚铜钱的,难道是趁着这蟒睡着了? 沈婴已经做好了打一场恶战的准备,刚想召唤策鬼铃,却被时衍白上前一步挡在身前。 “站到后面去。” 沈婴看了看他高大的背影,有些犹豫,她知道时衍白武力值比自己高,但怎么样也是说了要来帮忙的,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地道? 就听时衍白又补了一句“找个安全点的地方,看着就行。” 好吧,大不了看他不行,自己再出手就是了,沈婴这样想着,向后退了两步,找一块石头作掩护,观起了战来。 只见时衍白四处看了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 那大蟒又冲他吐了信子,瞳孔缩了缩,看起来很不好惹。 时衍白笑眯眯地走上前,好像并没有把它放在眼里,大蟒并没有动作,而是静静看着他,似乎在想这人为什么一心寻死,就在他距离神树一步之遥的时候,蟒蛇忽然动作,张开大嘴迅速向他袭来! 时衍白同时出手,在它那血盆大口到了自己头顶的时候,竟然拿着树枝向前一伸,堪堪伸到了巨蟒的嘴里! 大蟒视他这根破树枝于无物,合嘴便咬,沈婴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已经捏了铃铛在手要拯救时衍白那条胳膊的时候,却见蟒蛇的嘴竟然被那树枝撑了起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疼痛,蟒蛇立刻向后一缩,狂躁地甩起了头,时衍白凌空而起,伸手一抓将地上的另一根树枝抓在手中直直地向蟒蛇双眼之间刺去! 那根平平常常的树枝这时好像神兵利刃一般,竟然就从蟒蛇那好似盔甲一般的鳞甲刺了进去,它的瞳孔骤然缩成一线,猩红的舌头猛然伸出,大头重重砸在了地上,在地上翻滚一会儿,搅得尘土飞扬,半晌之后,终于没了声息。 时衍白拍拍手,绕开了黑蟒的尸身,向神树走去。 我去,这什么玄幻的武力值? 现在的山神,都这么厉害了吗? 沈婴不是没有见过山精水怪,可是这样能打的,还是第一个,仅仅靠两根随手捡的树枝就把这样一个起码几百年修行的蛇妖杀死,这已经不是用能打就可以形容的了。 果然,武力值使男人变得英俊,时衍白在她心中形象,不由得高大了许多。 然而这高大也并没有持续多久。 沈婴走到他身边,时衍白用左手做刃,在右手划开一道血口,殷红的血顺着手掌滴落到地上,口中默念了些什么,然后这红艳的颜色从神树从根部开始向上攀爬,没用多大功夫,每一根枝节上面都充斥着时衍白的血,似乎这血就这么被无形的树根吸收了一般。 这时神树周围光芒暴涨,然后树身骤然缩小,最后变成了静静躺在地上的一块瓦砾大小的碎片。 时衍白捡起碎片,转过身冲沈婴眨了眨眼“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帅?” 他原本突然高大的形象又突然的低落了下去。 “你这样大的本事,为什么非要叫我一起来?我也并没有帮上你的忙。”两人从蛇山出来,回去的路上,沈婴没忍住说出了心中疑惑。 时衍白被她夸奖了有些开心,十分坦白道:“我叫你来,原本就是为了让你离开冥王,到我身边来,若要让你冲锋陷阵,我面子往哪搁 分卷阅读24 。” “怎么样?”他冲沈婴挑眉“见识了我的本事,有没有改变主意?” 沈婴微微一笑,敷衍的态度十分明显。 时衍白一直将她送回来太平巷七十三号,沈婴刚要下车,却忽然听他道:“以后别穿这种裤子,”他皱起了眉,压抑了往返一路的嫌弃在眉宇间分外明显“我会忍不住想要给你两块钱硬币的。” 出于对别人质疑自己审美的难以忍受,沈婴终于成功的翻了一个白眼“哪里来的老古董。” 头发一甩,只留给他一个饱满的后脑勺。 时衍白笑笑,知道看见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方才离开。 回到家中,薛苓似乎追完了婆媳剧,换了一个古装宫廷女人大戏,见他回来连忙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时衍白将碎片递给她“去放好。” 薛苓接过,检查了一下确定无误之后问道:“对了,你的招安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时衍白坐下喝了一口水“我认为,她已经被我的英俊所折服,应该很快就会向我们的阵营飞奔而来了。” 第十二章 蔡英明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最近市里面出现了一桩凶杀案,凶手杀人抛尸,手段极其残忍,已经在市民中引起了恐慌,目前还没有决定性线索,上面给的的压力很大,这也就算了,偏偏新来的几个实习生笨手笨脚的还给他搞事情,大大小小的事情堆在一起,直接导致他比正常的下班时间足足晚了四个小时,不过干这一行这么多年,早就被磨得没了脾气,不加班到深夜已经不错了。 他将车开进车库,之后走了出来,忽然猛地回头,在黑暗之中,仿佛有一双眼睛在静静的注视着他,但却没有任何的踪迹留下。 轻风吹过,带来细微的响声,小区里大部分人已经睡了,只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在夜里十分清晰,他从警局里出来,一直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靠着多年来的反侦察经验,蔡英明一路很是警觉,甚至兜了两个圈子,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此时他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忙完这一阵子,应该好好歇一歇,至少要抽出时间来陪陪太太和孩子。 这样想着,他走进楼道,这里的楼层并不高,所以没有安装电梯,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蔡英明一边上楼,一边想着今天的案子,就在这时,从楼下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哒,哒,哒……” 他今天神经莫名的有些紧张,所以下意识的向下面的楼梯上看了一眼,可是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楼下原本暗下去的声控灯也并没有亮。 他试探着问了一声“兄弟,这么晚才回来啊?” 脚步声随之停止,却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恐惧慢慢爬上他的心脏,身上的汗毛倒竖起来,蔡英明没有再问,拔腿就向楼上跑,幸好他家就住在四楼,紧赶几步之后就到了,他掏出钥匙开了门,进门之后迅速把门锁好,原本在客厅坐着等他的太太走上前来,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一系列的举动,问道:“老公,你怎么了?” 太太比他小了三岁,年轻时貌美如花,生育之后身材也依旧没有走样,看向他的眼神很是温柔,蔡英明一见到这样的眼神,心就定了下来,忙道:“啊,没事,没事……你怎么还不睡?” 太太嗔怪地看他一眼“你不会来,又没个消息,我怎么放心。” 蔡英明从心底涌上一阵歉意,揽住太太的肩膀向里面走“对不起,下次不会了,孩子睡了么?” 走到卧室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 门严严实实的关着,像往常一样。 然而他听不到的是,就在他进门之后,楼道里的脚步声又再次响了起来“嗒,嗒,嗒,嗒……”但没一会儿又消失在了楼道中,好像找到了家门一般。 夜已经很深了,小区里连狗叫声都听不到,不知从何时起了风,在窗外呼啸。 蔡英明睡到半夜有些口渴,半起身来在床头柜上一阵摸索,终于摸到了水杯,他大口将一整杯的水全部喝干,然后慢慢抬起头,目光像是有什么预感一样,被黏在了黑洞洞的窗户上。 窗户的最上方先是出现了一双枯瘦如柴的手,那手在玻璃上攀爬,接着露出一颗披头散发的脑袋来,杂乱乌黑的头发向下垂着,她的眼角,嘴角,耳朵,鼻子下都有道道血迹,脸色呈现出一种死者特有的青白颜色,没过多久,她整个人都趴在了窗户玻璃上,像是忽略了地心引力一样倒挂在那里。 她这时停了下来,微微转动头颅,调整好角度,与蔡英明对视,然后冲他咧开了自己的嘴。 蔡英明猛然从睡梦里惊醒,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意识到是噩梦之后,他摸摸自己的胸口,做了几个深呼吸,想着明天应该去找沈婴画个平安符,今天实在是太邪门了。 他这样想着向内翻了个身,却猝不及防的与一双不属于太太的眼睛四目相对,这脸色青白,头发凌乱,七窍流血的女鬼与他枕着同一个枕头,正是方 分卷阅读25 才梦中趴在窗外的那一个。 女鬼见他骤然瞪大的眼睛,咧开了嘴,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啊!” 来自榕城公安局局长的一声大喊打破了夜的宁静,这时榕城钟楼上钟盘的时针指向了二,与秒针一点一点缩小距离,钟声响了起来。 “嗤,什么,蔡英明自己撞鬼啦?”沈婴的声调难以抑制的拔高,眼睛也瞪大了些许。 “他是这么说的。”方十三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他说他给你打过电话,但你没有接,所以只好打了店里的。” 今天他在前面当班,所以接到了蔡局的电话,电话里的中年男声明显的不淡定,依照他多年的经验来看,却是是见了鬼的表现。 沈婴昨天从蛇山回来之后,莫名的感到十分疲惫,她本来是不用睡觉的,偶尔休息也绝不会睡得很沉,可昨天一觉睡到现在天光大亮,醒来之后,就从方曜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 “哈哈哈哈,不行”沈婴捂着肚子“我得先笑一会儿再说……”别墅里回荡着沈婴嚣张的笑声,方十三在一边看着她笑的前仰后合,有些不知所措。 他等沈婴平复了一些道:“婴主,那我们是去还是不去啊?” 按理说城里每天见鬼的人那么多,私人小事,又没有伤人,大可请他自己叫个道士来家里做做法驱驱邪,根本不用劳动他们大驾。 沈婴笑够了,正了正神色:“去是当然要去,只不过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告诉他,等我收拾一下,这就过去。” 她和蔡英明相交多年,虽然有些幸灾乐祸,但这个忙还是要帮的。 沈婴是知道蔡英明家的地址的,他结婚的时候还曾经邀请过沈婴,可是后来为了避免蔡太太对她这张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起丝毫变化的脸起疑心,就再也没有去过。 她到了楼下,蔡英明已经等在那里了,一看到她赶紧上前“沈老板,你可算是来了,你都不知道这一晚上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昨天忘一嗓子直接把太太从睡梦中喊醒,开灯之后却并未发现什么一样,为了不惊吓到太太和孩子,只好推说自己做了噩梦,重新睡下之后,眼睛睁也不是,闭也不是,幸好那女鬼没有再次出现,这才平安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又绞尽脑汁编了个理由,让太太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自己则把沈婴请到了这里。 沈婴嘴里揶揄“我说小蔡啊,你最近是不是干了什么亏心的事,才招惹了鬼上门啊?” “我四十几年从未做过坏事,我的人品你难道还不知道?” 蔡英明斩钉截铁,就差没拍着胸脯跟她保证了,沈婴撇嘴“那人家怎么就缠上了你呢,要知道,这世上大多数的撞鬼,都是有因由的。” “就是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请你来,你一定要帮我把她给揪出来!”两人一边向屋里走,蔡英明一边咬牙切齿的说。 沈婴一进屋,眼神就落在了客厅里唯一没有被阳光照射到的阴暗角落,蔡英明还不忘待客之道的从冰箱里给她拿出一瓶果汁,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 沈婴冲着那个角落抬抬下巴“还用得着揪么,那不就在那里吗?” 蔡英明一蹦三尺高,站到了沈婴身边,冲着她指向的角落左看右看,并没有看出什么,沈婴见他这草木皆兵的样就一阵好笑,但是蔡英明已经吓成了这样,她反而不好明着嘲笑了,于是冲蔡英明道:“你想看见她么,我可以帮你。” 蔡英明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拿出了自己堂堂市局一把手的架势,咬着牙点了点头。 沈婴掏出一张符纸,捏在手里,符纸自动燃烧起来,她随口安慰了蔡英明两句“你不用害怕她,这大白天的,她想要害人,自己就先被太阳光照的魂飞魄散了,再说我不是还在么?” 她这话说完,符纸燃烧殆尽,阴影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样的轮廓,就是蔡英明昨晚见到的那个女鬼无疑。 沈婴上前拉起窗帘,将房间的光线弄的稍微昏暗一些,接着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明显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说说吧,你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吓我们英明而伟大的局长大人。” 蔡英明却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等等!”他上前走了两步,仿佛忽然没有了恐惧一样盯着的那女鬼的脸看了又看,方才确定的道:“你是那个凶杀案的被害人?” 女鬼还是缩在那个角落,因为不可避免的阳光照射,已经十分的虚弱,但还是点了点头“是我,我是吴薇。” 第十三章 吴薇的尸体于昨天早上在一个垃圾站里被发现,死因是中毒,身上有多处外伤,明显生前曾被人殴打,凶手将她折磨之后用药物毒死,并且抛尸。 蔡英明抹了一把汗,不无愧疚的道:“我知道凶手现在还没有绳之以法,你心里有怨气,这很正常,可我们公安机关也是人,您得给我们一点时间,我和您无冤无仇的,您不能这么吓唬我呀,”他叹了声气,改口道:“你吓唬我也就算了,我家里还有老婆孩 分卷阅读26 子呐!” 要真是各个受害人都像她这样,那他这日子也不用过了。 “不是这样的!”吴薇急忙解释,“我并没有打算吓人,只是跟着你回来而已,而且又不能和你沟通,我已经很小心了。” 沈婴在一旁补充“也许只是她身上的阴气对你造成了影响,才产生幻觉。” 吴薇向沙发这边扑过来,眼里流出血泪,声音凄切“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只是我的妹妹还在那个变态的手里,我求求你们一定给救救她!” “你说什么!”蔡英明大声道,与生俱来的正义感和身为公务人员的责任感使得他眉宇间立刻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除了你之外,凶手还绑架了其它的人?” “是的,还有我的妹妹,凶手就住在东城的平房区,他是个变态,我就是因为逃跑被他抓回去才被杀的,那人身上带了一块辟邪的平安符,我不能接近他,我求求你们快去救她,要是再晚就来不及了!” 吴薇的恳求十分凄惨,听起来让人心酸。 “好好好,你先别着急,你把地址写给我,我这就派人去救她。” 吴薇报出了门牌号,蔡英明听了捞起衣服就要往局里赶,同时手里拿着手机要打电话。 沈婴叫住他“就算是这样,你要怎么跟你上司和下属交代?说是鬼魂托梦?” 这样的话,蔡英明的上司应该会怀疑他还适不适合坐这个位置吧。 蔡英明抓抓脑袋“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这些事之后我编个谎圆过去吧。” 那一瞬间,沈婴似乎从他已然布满皱纹的脸上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毛头小伙子的影子,这些年他步步高升,沈婴以为他早就把当年热血抛到脑后,原来还是留下了这么一点,静静在血管里流淌着。 她站起身来“好吧,帮人帮到底,为了防止那个变态狗急跳墙,我去替你打个头阵。” 地府规定,除却有关灵魂的事件,她不能插手人间事务,但规矩是死的,冥界的人不能久留人间,除了她之外,再没有第二个,所以只要不过分,就是天知地知她沈婴自知,地府不会有其它鬼知道。 她想想又道:“不过下不为例,也不准让别人知道,”她似乎有些苦恼“人间的事,我实在不能干预过多。” 蔡英明看着她,真诚的道:“谢谢。” 沈婴笑笑,接着把目光转向那个女鬼,眼神一沉“至于你……” 吴薇看着她,从这个人进来开始,她就感觉到了那种不同寻常的威慑,让她不自觉的想要躲远一些,以至于眼里满是瑟缩恐惧,之前吓唬蔡英明的本事不知道哪里去了,沈婴本想放一个狠话,被她这样也弄得说不下去,她叹口气“算了,你也跟我一起去吧,之后再跟你算账!” 她掏出八卦竹筒,将吴薇收了进去,之后冲蔡英明一点头,走了出去。 按照吴薇给的地址,沈婴找到了那片平房区,她在自己身上贴了短时间隐身的符纸,就这么正大光明的穿墙走了进去。 这户人家的院子里只有一颗枯萎的枣树,走进屋内,所见的布置极其简略,墙壁空空荡荡,布满了灰尘,梁上还挂着蛛网,像是许久没人住过一样。 一个男人在杂乱无章的桌子前面忙乎,桌子上放了很多试管状的东西,里面装着颜色不一的液体,屋子最左边,贴墙放着的铁架子床的床头绑着一个女孩,头发凌乱,嘴巴上塞着布条,仔细看去,竟然和吴薇长得一模一样,吴薇只说她妹妹还在凶手手里,却没有说她们两个人是双胞姐妹。 沈婴去看那男人的时候,见他脖子上果然挂着一道平安符,不知道是哪个寺庙里求的,竟然很灵验,可以挡住吴薇的鬼魂。 一个变态杀人犯,竟然挂着寺庙的平安符,真是十分的讽刺,果然午夜梦回,也会良心不安,只可惜平安符没有长眼睛,竟然保佑了这样的畜生。 沈婴吹了口气,就看见那符咒在他脖子上燃烧了起来。 那人感觉到了脖子上的灼热,低头一看,平安符不知怎么自燃了,眼看就要带着他的衣服一起烧起来,他连忙去拿洗脸的水盆,兜头就浇在了自己身上,然而符纸已经被烧了大半,失去了效用。 “真他娘的邪门。”他似乎想要摸去衣柜找衣服来换,沈婴在暗中狠狠揣中他的膝盖,男人顿时失去平衡,不可控制的惊叫着向前倒去,在他面前不远处就是墙壁,他的头重重磕在了墙上,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沈婴打开竹筒,将吴薇放出来,冲她道:“给你一个机会,帮你妹妹报警吧。” 吴薇点点头,向她妹妹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然后拨通了报警电话。 因此蔡英明带人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凶手本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而受害人被绑着蜷缩在角落,已经是奄奄一息了,而她的手边,放着一个手机,正在拨打着“110。” 第三天晚上,沈婴接到了蔡英明的电话,他说那男人是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手上的人命不止吴薇一个人的,专爱挑年轻女孩子 分卷阅读27 下手,在她们身上做实验,以前是某个学校研究人员,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成了个实打实的变态。 “吴薇的妹妹现在就在医院,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现在忙着结案,不能陪你去。” 沈婴本想拒绝,但犹豫一下,还是问了病房号,去了医院。 她在病房外敲了敲门,许久不见有人回应,于是自己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病床上和吴薇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的女孩子半靠在枕头上,脸色十分苍白,双眼有些呆滞的望着前方,似乎陷入了沉思。 沈婴把手里的一捧百合放在床头,女孩转头看向她,死水一般的眼底带出了一丝疑惑,她解释道:“是小……是蔡局托我来看你,他工作忙,叫我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看女孩却忽然说“是你?”抓住她的手“今天在房子里的人是你对不对,我看到你了,还有我姐姐,我姐姐呢?” 她那时身体几位衰弱,几乎濒临生死一线,介于阴阳两道之间,所以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也很正常,很多人大病的时候能够看见鬼魂,也是这个道理。 两行眼泪从女孩眼角滑落下来,她抽噎着说:“姐姐是不是不在了? 沈婴犹豫了一下,想起蔡英明说她现在只是身体虚弱……凶手注射在她体内的毒已经解了,没有后遗症,也没有心脏病之类的病症,她觉得告诉她真相也好,毕竟长痛不如短痛短痛,以后漫长的人生道路,就只能是她一个人走下去了,需要早些做好准备。 天灾人祸,猝不及防,谁也没有办法。 于是沈婴点了点头。 略为纠结过后,她将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全做安慰,虽然有些笨拙,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有这样主动接近一个人,要多努力才能克服心里的别扭。 女孩抽出手,掩面大哭“我姐姐走之前跟我说,她一定会回来救我的,可是她再也没有回来……” “姐姐,姐姐……” 沈婴拍拍她的后背,除此之外,不知还能怎么办。 女孩却在这个时候放下遮住脸的双手,仰头看着她,泪水仍不断的滑落“那那天我看到的,是姐姐的灵魂么,人死之后,真的会有灵魂吗?” 沈婴道:“人死之后,会有灵魂,灵魂会去一个其它的地方,就像是你们所说的阴曹地府,你姐姐如果生前没有作恶,应该不会受什么为难。” 她接着道:“你要是真的想念你姐姐,就给她多烧一些纸钱,逢年过节也别忘了,人到了九泉之下,能见到亲人的心意,也算是一点慰藉了。” 女孩再次埋头痛苦,这样不知多久,她抬起头来,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痕,但却握住沈婴的手“你的手可真冷,我帮你暖暖吧,我没有别的东西,谢谢你救了我。” 沈婴毕竟不是活人,虽然还留有一些常人的感知,却没有体温,刚刚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竟然还能有这份心意。 她替她擦干眼泪“活下去吧,你们是双胞姐妹,带着你姐姐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沈婴从病房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淡金色的余晖洒在走廊上,她向走廊两侧的病房看去,一眼就看透了许多生死,到处都是人间的悲欢离合。 有的人经此一遭,平安出院,接着过自己的日子,有的人就永远在病床上合上了眼睛,结束了这短暂的一声,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像是吴薇一样,年纪轻轻死于非命,沈婴没缘由的有些恍然,她想起自己还是一个人的时候,虽然已经很遥远了,可那些日子在她的脑海里只剩下泛着淡色光芒的轮廓,她能记得一些事情,可再也不会因此感到悲伤或者是喜悦了。 走到一楼大厅,忽然从外面传来好几个人的齐声尖叫,打破了她的思绪,接着听见杂乱的人声在嚷“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沈婴心头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快步向外走去。 “别去了,”时衍白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拉住了她的胳膊“人已经死了,十二楼,基本没有生存的可能。” 沈婴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右边,吴薇妹妹的鬼魂站在那里,脸上挂着笑容“这样我可以去找姐姐了吗?” 第十四章 “我叫吴蔷,我和我姐姐是双胞姐妹,我们两个从小是由奶奶带大的,奶奶死了,我们就没有亲人了,所以姐姐带我离开了小山村,来到榕城,想要找一份工作,没想到,工作没找到,就碰上了那个杀人犯。” 吴蔷做了鬼之后再说这些事倒是不哭了,语气里带着一些苦涩的自嘲“你们都说轮回因果,不知道我和姐姐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坏事,这辈子受到这样的惩罚。” “不。”她接着摇摇头“我还是很幸运的,我有姐姐,以前还有奶奶,不幸的是姐姐,她以前连一个鸡腿都舍不得吃,要留给我吃……”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哽咽了,吴蔷看着沈婴“我们是双胞姐妹,我们是血脉相连的,没有姐姐,这个世上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我就算活着也会每 分卷阅读28 天想念她,现在,我只想早点去见我姐姐。”她拉住沈婴的袖子“我现在已经死了,你能带我去找姐姐吗?” 果然,果然,人间的事不能管,不该管,自己这次就不应该为了帮蔡英明的忙而出手。 沈婴十分恼火,自杀是大忌,每一个鬼的死因都在生死簿上都明明白白写着,因为自杀而死的鬼,一旦进了善恶司,那位判官大笔一挥,是要罚服刑百年才能转世的,还想去找她姐姐?只怕吴薇都在人间又过了一个轮回,她还在那里苦哈哈的等着呢! 再者说,这些刚死的鬼也并不归她管,而是要由黑白无常带回地府,要她带吴蔷去找吴薇更是无从说起。 “你!”她磨了磨牙,又道:“你……”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该说的都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沈婴最后仰天长叹一声“送佛送到西,你们姊妹上辈子干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一千多年前,我必然是欠了你们姊妹银子没还,才在现在遇到你们来讨债的。” 吴蔷被她说的一头雾水,有些懵然的看着她,沈婴胡乱一挥手“我答应你了!” 吴蔷就要冲过来拉她的手,却被沈婴避开,她看着她那血葫芦一样的脑袋,有些嫌弃。 吴蔷只好冲她鞠了一躬“谢谢您!” 不用谢,沈婴默默的道,谢我不如去请菩萨保佑。 她将吴蔷装到八卦竹筒里,站起身来,刚才为了不让别人看到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起疑心,所以把吴蔷带到住院部外面的树林里,现在天边仅剩最后一丝光亮,光线昏暗,小径上的路灯还没有亮,正是阴阳交界的时候。 在一边抱着胳膊看了半天戏的时衍白跟着站了起来,放慢步伐,走在沈婴身侧。 沈婴这才想起来问他“你今天怎么在这儿?看病?” 时衍白觉得自己之前叫她多吃核桃的建议真没错,怎么有人脑子里能生出这样不靠谱的奇思妙想。 他道:“我可是神,你见过神会生病么?” “好吧,”沈婴还沉浸在自己由于一时多管闲事陷入的悲伤境地之中,没和他争辩“那你是干什么来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住脚步“你不会跟踪我吧?” 时衍白摇头“不是,我只是来看看你。” 沈婴歪了一下头,他以为换个说法就可以掩盖事实了吗? 时衍白解释说:“蛇山的那方水潭是虚元鼎碎片的结界,寒气很重,对人的损伤极大,虽然你不是人……”他盯着沈婴看了一会儿,似乎没想好怎么界定她,最后还是作罢,接着说了下去“你虽然不是人,但也难免会守伤害,我之前已经帮你消解了一些,但还是不能放心,要亲眼确认一下你的安全。” 沈婴被他这一席话说得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有些不自在,她决定不去深究,于是耸了耸肩“那多谢你关心。” “不用,本就是我拖着你去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看向沈婴有些模糊的侧脸“我对你们地府不太了解,但也知道按照规矩,自杀的鬼魂要服刑百年才能入轮回的,你就这样答应了她,难道不怕冥王找你麻烦?” 沈婴把脸皱的像是一团包子“那你刚才在旁边怎么不拦着我啊!” 时衍白拍拍她的肩膀“沈司主,渡人渡己,这也是你的功德。” 沈婴把他的手从肩膀上甩下去,嘟囔道:“我又不投胎,也不修仙,要功德干什么,攒小红花么?” 时衍白失笑,两人已经走到了林子的边缘,路灯在此时倏然亮起,视线清晰了一些,沈婴的脸他忽然想起刚才在病房外听沈婴开导吴蔷的话,问道:“你刚才要她给她的姐姐多烧点纸钱,算是一个惦记,你死的这么多年里,有人给你烧过纸钱吗?” 在你死去的这么多年里,有没有人还惦记着你,对于一个鬼来说,真是一个悲伤而又残忍的问题。 然而沈婴答道:“当然有了,还有人给我建了庙宇,塑了泥像,现在还有人供奉呢!” “哦?”时衍白玩笑“这么看来,沈司主生前很得人心呐!” “那是自然的!”沈婴冲他挑起一边眉毛“倒是你,你那山头除了你那根茯苓草都没有别人,有人给你供奉香火么?” 时衍白心里嗤之以鼻,嘴上却道:“那些信徒供奉我的架势,沈司主的庙只无法消受。” 沈婴撇撇嘴,打算走了,却再次被时衍白拉住,他今天拉了她两次,加上初见那次交手,沈婴发现他这手上的力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大,握住她的胳膊,像是不能挣脱的禁锢。 她无奈的站在原地“又怎么了?” 时衍白问她“你要去做什么?” 沈婴如实回答“花圈店,你也要去吗?”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之后脸上出现十分纠结的表情,沈婴想也知道他不会愿意去,于是自顾自地走了,没想到时衍白竟然跟了上来。 他跟着沈婴走进医院后街的花圈店,看她买下一个纸人,又回到了树林中,时衍白顿 分卷阅读29 时明白了她要做些什么。 沈婴算了吴蔷的生辰八字,刚想用刚在商店顺路买的水果刀把手指划破,却被时衍白夺了过去,他用手指在纸人的头上点了一下,纸人立刻就变成吴蔷的样子,看上去简直没有半分差别。 沈婴惊讶道:“够厉害的呀!” 时衍白反手拿刀柄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我还以为你能有多高明,原来办法就是放自己的血?” 沈婴无奈“不然怎么办,我又不像大神你这么大本事。”她对着竹筒喃喃自语“我帮你做一个替身,能不能瞒天过海,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又冲时衍白道:“我还要回地府一趟,今天多谢你。”之后便离开了树林。 时衍白低头笑了一下,路灯的柔和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五官更加深邃,因此这一笑也更加的迷人起来。 沈婴一回到地府,就去了翻了无常司生死簿的记录,上面吴薇的名字下有一个红色的横杠,这说明她已经经过善恶司,现在在轮回司等候投胎了。 于是她从无常司出来,直接去找了孟婆。 把来龙去脉说完一遍之后,孟婆摇着扇子看着她,不置可否。 沈婴看孟婆一眼,又看一眼,对方停下手里的动作“哪只鬼该投哪个胎地府都有记录,你要我到哪里去给你另找一个胎还不被发现的?” 沈婴摇摇孟婆的胳膊“我这两天都要被这两姊妹弄疯掉了,你就心疼心疼我么……” 孟婆没有表示由着她晃,沈婴也就不死心的晃,到了最后孟婆“好了好了,别晃了,我这老身子骨都快别给你晃散架子了,就知道来这一套。” 沈婴知道她这是答应了,于是喜笑颜开。 孟婆想了想道:“既然这两个姑娘如此姊妹情深,那不如就让她二人下辈子用一个身体吧。” 她叫人去把吴薇的鬼魂带到这里,沈婴也把吴蔷放了出来,两姐妹见面就是抱头痛哭,吴薇责怪地说:“你怎么就这么傻,我逃跑,就是为了找人救你,想要你活下去!” 吴蔷十分坚定“不,没有姐姐,我也不活了。” 孟婆轻轻摇了摇头“之所以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们,自杀的人是在地府拘押一百年之后才能投胎的,但是……”她看了眼一边站着的沈婴“这位沈司主为你们求了情,所以我想问问你,吴薇,你下辈子本来应该是个好胎,可是现在你妹妹要是想要一起投胎,就只能和你共用一个身体,你愿意不愿意?” 吴薇急忙点头“愿意!我愿意。” 吴蔷拉住她姐姐的手“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两人对视,之后一齐给沈婴和孟婆鞠了一躬“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妹永远都不会忘记,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 孟婆轻轻摆手,叫人把这对姐妹带了下去。 两人走了以后,孟婆把沈婴叫过来,狠狠在她脑门点了一下“我看你就是六根不净,凡心不死。” 沈婴笑了“我本来也是肉体凡胎,这次就是一时脑子不清醒才答应了她们两个,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孟婆瞪她“我信了你的邪。” 第十五章 沈婴从孟婆那里出来,徒步从忘川上走过,忘川河面上水汽蒸腾,河里有不少浑浑噩噩的游魂在里面漂浮,双眼空空的向上仰着头,他们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丢掉了做人的记忆,也永远没有办法投胎转世,沈婴有的时候会想,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忘川里的一直游魂,就这么一直漂荡到消亡。 忘川的两岸,是无边无际肆意烂漫的曼珠沙华,也就是世人常说的彼岸花,那是一种比血还要纯粹的红色,与蒸腾着白色水汽的河水相互映衬,好似河岸边燃起日夜不休的火焰一般。 沈婴走到一半时,从前面模糊的水汽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来。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顿时有想调转过头的冲动。 然而那人已经看见了她,还打起了招呼“沈司主。” 他这一声招呼没有任何声调起伏,好像是无波的古井,沈婴只好回了一句“陆判。” 陆判穿着一身灰色西装套装,外套和西服是浅灰,衬衫是深灰,领带是更深的灰,看起来十分的庄重,他右边肩膀上,站着一只红眼珠的黑鹰,直勾勾的盯着沈婴,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这鹰的品种放到人间那是实打实的保护动物,判官大人敢顶着这玩意儿在街上走一圈,准保被爱护动物人士举报然后被蔡英明抓去蹲班房。 陆判名叫陆昭然,这名字现在很少有人知道了,听说生前是在人间刑部做官的,死了又到地府做官,也算是延续了生前的事业。 他其实长得不错,一张读书人干净斯文的脸,可惜常年板着,没有一点笑模样,地府里的人,背地里都喜欢叫他‘小阎王’,只因为他为人十分刻板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和那位冥王大人如出一辙,连沈婴也要怀疑他俩是兄弟。 沈婴刚从孟婆那里出来就迎面 分卷阅读30 撞上他,心里不免先倒吸了一口气,但是觉得自己不至于这么快就露陷,时衍白一个山神,造出来的替身总不会那么不禁瞧,于是装作镇定的草草点了下头“判官大人。”就要离开。 这位判官和她一向关系不好,他看不惯沈婴,沈婴也看不惯他,既然想看两相厌,为了地府的和平和维护同事之间的面子工程,不说话就是最大的友善。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曾经有过过节,算是地府里人人都知道的死对头,幸好沈婴并不时常在地府里呆着,所以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判官却叫住了她“沈司主留步。” 陆昭然做官的朝代早就更迭了不知多少代,然而他好像还活在那个时候没有醒来,虽然穿着西装,一举一动却十分古典,古典得有些古怪。 沈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己留步,然而也只能留了这个步。 “陆判有何指教?”她学起他的拿腔拿调。 对方并没有因为她刻意的挖苦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我是听说沈司主最近又管起了人间的闲事,所以要奉劝沈司主一句,对这些事还是不要过多插手,否则难免授人以柄。” 沈婴挑起一边眉毛,冷笑一声“判官的话,我记住了,判官不要我管人间的事,自己倒是管起我的闲事来了,判官想抓我的把柄,那好,我等着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忘川,忘川上的水汽将两人之间越来越远的距离吞没,直到再也看不见。 沈婴前脚刚回到办事处,后脚,就有一只黑鸦带来了地府的通知。 通知书上面些着,这个月的十五号,也就是下星期一,补办鬼节。 沈婴做了这么沈司主,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鬼节还有补办的。 每年的七月十五是中元节,到了这个时候,鬼门关大开,生前死后都没有作恶记录的鬼魂可以返回人间,享受亲人供奉的香火,偷偷看一眼想念的人。 可是就在今年的七月十四那天,无常司的生死簿不知道被谁偷走,为了搜查生死簿,冥王下令中元节暂时取消,所有鬼魂都留在地府,后来生死簿虽然追回,偷窃的鬼也因此灰飞烟灭,可也因此使得众鬼怨气很大,这一年一度的中元节对他们来说就像是过年,莫名其妙不让鬼过年实在是没有鬼性。 冥王于是决定在下个月十五号这天开放鬼门关,就算是补过了一次节。 她有些头疼,不知道冥王是怎么想出的这么一个睿智的主意,八月十五是人间的中秋节,街上到处都是人,放那些鬼上来,难道是要和行人抢道吗? 沈婴看完通知以后就是一脸的严肃,在三人小组里发了两个字‘开会’,十分钟后,又一脸严肃的走进了充作临时会议室的二楼客厅。 她在主位坐下,清清嗓子,把事情说了一遍,方曜是去年来的新人,并没有赶上中元节,所以十分好奇“到时候真的会有传说中的百鬼夜行吗?” 沈婴阴测测的笑“不仅是百鬼,地府里什么鬼都有,说不定还有哪个色鬼一看你长得这么水灵,晚上就要鬼压床也说不定。” 方曜被她吓得花容失色,向椅子里缩了缩,觉得自己明天还是不要出门了。 沈婴满意的转头对黎清明道:“你就照着往年的规矩拟一个章程出来,下发给各个分部,要他们地府阴兵交接,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黎清明点头,沈婴有些欣慰,幸好有黎清明这么一个能文能武的,沈婴不耐烦做那些文书工作,每次都交给黎清明去做,这点上方曜就差远了。 然而她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方曜,她咧着一口森森的白牙,冲方曜道:“至于我们总部,就派你去和地府来的阴帅交接,跟着他一起巡视,”她绕到方曜背后,两只手重重拍在他肩上“保卫榕城百姓安全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啊?”方曜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用手指着自己“我我我,我去?” 沈婴点头“身为茅山第一百三十八代传人,这个任务非你莫属。” 黎清明瞥了他一眼,闲闲的插嘴“你总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们,你怕鬼吧?” “你才怕鬼呢!”小孩子就是受不了一点激将法,立刻把活揽了下来“去就去,你回去写你的破文件去吧!还有,我是第一百三十九代传人!不是一百三十八!” 沈婴笑笑“到时候修仙门派应该也会派人下山支援,说不定你还能碰到你同门。” 说完离开了会议室。 八月十五,月圆人圆,榕城里万家灯火,午夜十二点,阴气最盛,鬼门开,百鬼夜行。 沈婴说是要方曜去和阴帅交接,却没有真的全都扔下不管,她带着方曜到了榕城的冥界入口,她俩站在那里,没多大会儿,就看到一个十分高大留着胡子的男人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两队阴兵,阴兵中间是这次获准到人间透气的鬼魂。 这是地府阴帅之一的马面,然而他除了脸长一些,并没有顶着一颗马头出来。 马面一看到沈婴,就走了过来,上来就要给沈婴一个拥抱“沈司主,好久不 分卷阅读31 见。” 马面什么都好,就是为鬼有些太过热情,逮谁抱谁,沈婴熟悉而灵活的躲开他的拥抱,道:“三个月前还见过,算不上好久。” 马面憨厚的‘呵呵’一笑,并没有因此感觉到一点尴尬,沈婴指着身后的方曜“这是我那里新来的小孩,今晚交给你带,让他开开眼界。” 方曜于是走上前来,马面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之后放开,重重排着他的后背“英雄出少年,好!你是哪个山头出来的?” 方曜被拍的差点吐血,但如实回答了,马面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我和你师父也算是老朋友了,他的徒弟果然不错。” 沈婴将方曜交给马面之后,自己回了办事处。 她从屋子里拿出一个玻璃罩子,里面放着一盏铜灯,上面的一点烛火摇摇曳曳,却始终不会熄灭,她就提着这样的一只箱子走在人间的街头,道路两旁站着的阴兵一见她纷纷鞠躬行礼,沈婴淡淡点头,算是回礼。 向街道上看去,一只只鬼魂在昏黄的路灯下飘荡,有的三两成群,对着路上的新奇东西相互交谈,更多的鬼,独自默默的走在街上,向着目的地走去。 等红灯的时候,她还看到前面的出租车里坐着搭顺风车的鬼,一看到沈婴立刻缩回头去,不敢再看了。 沈婴一路穿过这繁华的街道,穿过各路鬼魂,后面因为无心留恋便加快了脚程,她的身影在夜色中快速穿梭,最后来到城外半山腰上一处破旧而狭小的庙宇前,这里没有路灯,还好今晚月色明亮,毫不吝啬的洒了下来,可以看到庙宇上的牌匾已经破破烂烂,看不出上面写了什么。 沈婴推开了破旧的木门,木门发出半死不活的‘吱呀’一声,尘土簌簌落下来,可想而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她走进去,把玻璃匣子放在落满了尘土的供桌上,拿起盖子,把铜灯取出来,火苗暗了一下,又重新窜了起来。 第十六章 这庙从外面看起来破败,进来之后才发现占地并不狭小,穿过院子就是供奉的香堂,正对着门的香案上摆着一个灵位,上面落着一层细细的灰尘,在这样的夜里看上去,带着几分肃穆。 屋子的两旁两侧,摆放着两排十六盏半人高的灯台,看起来年代久远,是个老物件,不知道为什么在无人看守的情况下没有被人偷了倒卖,上面的烛火只剩下一星半点,微弱的燃烧着。 沈婴用手里的火,将它们一一点燃,渐渐的整个屋子都被昏黄的灯火照亮。 她又来到香案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手帕,将灵位上的灰尘一点一点的擦拭干净,之后放下,随着她的动作,牌位上被灰尘掩盖的地方渐渐露出本来面目,然而上面却是一片空白,看不到任何记录牌位主人的字迹。 “中秋佳节,沈司主怎么两手空空的就来拜祭了?” 沈婴被这声音惊吓,猛然回头,看见时衍白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团圆之夜的月光从天上泼洒而下,笼罩在他身上,时衍白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倒是为他深邃而略显锋利的轮廓添了几分柔和。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婴问道,然而就在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忽然想起自己那时随口跟他说过,有人为自己造庙供奉的事,不由得拧紧了眉头“你怎么找过来的?” 时衍白道:“这又不难,只是我没想到事情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沈婴无语“你的好奇心就这么强吗?” 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竟然真的大费周章找到这里,他是为了什么? 沈婴目光触及到这四周破败的墙壁,想起自己之前说过香火鼎盛的话,不由得有些面红,她转过身去“算了,之前和你说的这里香火旺盛,还有塑像,都是我乱说的,这里没人供奉,已经很久了,很多年前曾经有一个家族,世代看管这座庙,可是两百年前,这里闹了灾,他们不得不远走他乡,就再也没有人看管了。” 沈婴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也并没有因为这样感到难过。 她淡淡地道:“能守着一个牌位守了千年,已经很不容易了。” 为了这份恩情,沈婴多年以来一直暗地里照顾这户人家,可是天灾来临,谁也没有办法,她只好在那家人走之前,在他家里唯一的孩子的额头上用朱砂点了个点,这会保佑这一家人以后平平安安,广结善缘。 沈婴虽然长了一张婴儿肥的脸,但身形高挑清瘦,这时天气还不算太凉,她只穿了一件薄外套,背对着时衍白站在那里,身影显得十分单薄。 时衍白看着她单薄的影子,忽然就有些心疼。 他慢慢走到她身边,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了供桌上,那是一盒包装精致的月饼,时衍白不太懂得挑选这些东西,所以买了榕城最出名的老糕点店里最贵的。 “你这铜灯里的一点火,可以亮上一年,既然沈司主不舍得给自己买供品,就让我来补上吧。” 他伸出手去摸那灵位,食指在苍老的木 分卷阅读32 头上划过,沈婴莫名其妙地偏过头看他,总觉得这气氛诡异而尴尬。 和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山神一起来拜祭自己的灵位,世上应该不会有比这更诡异更尴尬的事了。 幸好这时时衍白开口询问“今天是中秋,你是因为这个才来祭拜的吗?” 一般人家祭拜亲人,多是挑选年关,中元等几个重要节日,沈婴这个时机实在有些不走寻常路。 “不是,”沈婴扭过头去“今天,是我的忌日。” 她的声音静静的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有轻微的回音。 沈婴之所以能永远保持着十九岁少女的模样,不过是因为,她死的时候,也只有十九岁而已。 时衍白稍微愣怔一下,学着薛苓常看的古装宫廷电视剧里的样子给她做了个揖“原谅我的失礼,公主殿下。” 沈婴撇嘴,不屑道:“一点都不标准。” 她是大兴王朝最后一位公主,曾经是皇宫里最小的公主。 那时世人崇尚仙道,王朝的国师都是太华山的乐水真人,就是这位国师说小公主很有仙缘,所以把她带到了太华山,收做了关门弟子。 沈婴在太华山上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和自己十几位师兄一起,读书练功,偶尔淘气。 然而好景不长,就算请了得道真人做国师,也无法挽回国家衰亡的命运,那一年外敌来犯,烽火狼烟席卷了国土,四面国境都是战乱,沈婴离开太华山,回到了皇宫,曾亲自上马退敌,城破之时,殉国而死。 当地的百姓为了祭奠她,造了这座庙来供奉她,这庙自从落成的那一天开始,就被外面传的玄乎,据说长晏公主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里哭,还有很多人声称见过她,因此这么多年,也没有人敢来破坏。 沈婴对于这样的传闻是很无语的,她生前尊贵,死后也是地府有头有脸的公务员,怎么会做这么丢人的的事情。 榕城,就是当时的都城所在。 千余年之前,沈婴没能保护好她的子民,千余年里,她以另一种方式,站在阴阳的交界处,保护着他们的后人。 这也许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这时时衍白伸手,食指勾起她脖子上的红绳,将那枚平安扣从她领子里提了起来,捏在手中,那玉上还带着她的体温,用拇指摩挲,有光在上面流转。 沈婴向后缩了一下,却被时衍白握住了肩膀,她不悦的看向他“你能不能放尊重点?在我的灵位之前,竟然也敢动手动脚,你不怕遭报应吗?” “对不起。” 他低低的嗓音响起,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歉意却十分真诚。 “你说什么?”沈婴不解。 “没什么。”时衍白松手,向后退了一步“你既然都不知道这玉是什么人送给你的,为什么还一直带着它?” 沈婴摇头“我不知道。” “我生前有许多身外之物,但只有这个一直带着,也许,是有什么不同。” 时衍白笑了,他的手放在沈婴的头上,揉了两下“一千多年前的乱世是人间注定的劫难,无论如何都是避免不了的,这和你没有关系。” 沈婴后来也知道,那时大魔作乱,众神陨落,世道动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注定活不过十九岁的秋天,她的国家,也注定在那一年走向灭亡。 “谢谢你今天……来……看我。”沈婴尽量把话说得自然,但还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随后她拿起供桌上的月饼,问道:“这是送给我的,那我可以吃么?” 时衍白“……” 下一秒,他拉住沈婴的胳膊“走吧。” “你要带我去哪儿?” “今天不是人间的中秋节么?作为以后还要多多打扰你的工作伙伴,请给我这个机会向你示好。” 就在那一瞬间,沈婴站在那里,看着时衍白,忽然从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她仔细把这张脸看了看,又看了看,想从这近乎完美的线条中找出过往记忆的蛛丝马迹,时衍白知道她在看自己,也没有戳穿,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算了。”沈婴摇摇头,“应该是我的错觉。” “你的能耐,就是带我来偷?”十分钟后,两人站在乌漆墨黑的蛋糕店里,沈婴掩饰不住的震惊。 时衍白抬起手来划了个圈“都是你的,随便选,”他从钱包里取出一叠红色的人间通行货币,放在空空如也的柜台上“我会付账的。” 于是二十分钟后,两个人坐在半夜公园的椅子上,开始分吃月饼。 因为沈婴在,本来还徘徊在公园里的鬼都躲远了,树林里除了风吹过的声音,其它什么都没有。 “其实那座庙留着也没什么用,我也并不需要香火,更不是喜欢这个虚荣的感觉,我……我就是死的太久了,有点担心,这个世界上,会再也没有人记得我了。” 沈婴解释道,她因为身份特殊,在人间所有的文字记录都被消除,当年的人都已经在轮 分卷阅读33 回里不知道打了多少转,只有她带着记忆停留在原地,虽然记忆一点一点被时间吞噬,但是还是希望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能够留存的久一点。 有几盏孔明灯从远处的天空中飘来,然后渐渐消失,像是放慢了动作的流星,但终究要在某一个地方熄灭。 “我的生命够久么?”时衍白偏过头看她,他的眼眸漆黑,像是夜空一样沉静。 沈婴看了看他,虽然不明白他想要说什么,还是说:“你是山神,虽然不是真正的神明,但只要不出意外,应该可以活很久。” “只要我还在这世上,就还有人记得你。”时衍白看着她,慢慢的道。 沈婴怔怔地看了他半天,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平常的玩笑神色,她转过头去径自啃自己的月饼,半天才含混不清地道:“应该够了。” 第二天早上,榕城市最贵的蛋糕店开门之后发现被盗,店里丢失两块月饼,然而门锁没有被打开的痕迹,监控录像里也没有半个可可疑的人影,收银台上放着远超过月饼价值的一叠钞票,店主百思不得其解,也没有其它办法,只好认了,没有报警。 第十七章 天亮的时候,榕城又恢复了往常一样的宁静,阴帅马面应该已经带着阴兵们将返回人间的鬼魂送回地府,方曜昨晚想必度过了非常美妙的一夜。 公园里不知何时降下露水,草地和树上都蒙上了一层细小的白色水珠,空气十分清冽且带着寒气,树叶从枝头纷纷落下,铺在地上薄薄的一层,沈婴和时衍白踩在上面,脚下发出轻微的响声,伴着不远处鸟雀清脆的晨啼,显出一种别样的清静。 “谢谢你昨晚……在这儿陪着我。” 沈婴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显得自己脸大,但她也不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措辞。 时衍白听了却回答道:“不用客气,我是看你实在是个小可怜儿,而且昨天薛苓又出去约会了,我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聊。” 沈婴点点头,时衍白一路将她送了回去,自己消失在了古董铺子门前。 清早的古董铺子比平时更加冷清,榕城已经是秋天,门口的大槐树却没有丝毫给这个季节面子的意思,依旧是茂盛青翠,只有几丝阳光能从那过于茂密的树叶缝隙中侥幸钻出,照射在门口的地上,这也是古董铺子有闹鬼传闻的原因之一。 “唉,小姑娘长大啦,竟然也学会谈朋友了,什么时候办宴席,可千万不能忘了我啊。” 槐娘没有现身,那熟悉的声音却从大槐树的方向传来。 沈婴:“……” “槐娘。”她一脸无奈,“只不过是个普通熟人,哪里就是谈朋友了?” “普通熟人?”槐娘的声音拔高,因为激动,三片叶子从树上慢悠悠的掉落下来。 “沈婴啊沈婴,你都单身一千多年了,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大帅哥,竟然不好好抓紧了!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你们地府又不禁止谈恋爱,你顾虑什么,时不我待,快点上啊!” 沈婴额头垂下三条黑线,单身一千多年的确是事实,平时不觉得,听槐娘这么一说,怎么听怎么惨淡。 然而她还是道:“我,我对谈恋爱没兴趣,您就别操心了,操心多老得快,一会儿又该掉头发了。” 槐娘一听见‘掉头发’这三个字,情绪立刻稳定了许多,她幽幽叹了一口气“你啊,你啊,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不过也好,刚才那个男人身上的力量太过强大,而且神秘,连我都看不出来头,这样的人,不是知根知底,还是离远一点好。” “他呀,他是个山神,应该活了很久,所以才特别厉害。”沈婴开始重新向里走“槐娘,我不跟您说了,我回去换身衣服。” 一大早的还没有人过来值班,她自己随手一挥开了门,一直向后院走去,一别墅大门就看到方曜四仰八叉躺倒在沙发上,睡得像个死猪,黎清明在一边对着平板电脑低声说话,似乎在和什么人视频。 他一看到沈婴立刻对那边说道:“司主回来了,你把情况和她说一下吧。” 沈婴一听知道有事,于是坐到了黎清明旁边,屏幕另一边的是悬命司远在千里之外的彭城分部的部长关河,他一见到沈婴,立刻就把刚才和黎清明说的事情又汇报了一遍。 这个彭城市下属有一个叫做宋家村的村庄,就在昨天晚上的月圆之夜,一整个村子的人离奇死亡,而且亡灵的力量在整个村子周围形成了极其强大的磁场,无常司的人根本没法靠近,于是找当地的悬命司分部增援,然而他们的人去了之后也是一样,整个村子周围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密不透风的笼子笼罩了一样,根本无法进入。 沈婴右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下巴,这样的情况别说他了,就连自己都从来没有见过,她吩咐了关河暂时先不要强行闯入,等自己过去,就关掉了视频。 黎清明在一边道:“司主,我们现在要不要马上赶过去?” 方曜突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昨晚一 分卷阅读34 晚上没睡还跟着马面到处溜,现在眼睛只能撑开一条缝,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刚才弹起来这个动作好像花光了他全部的力气,说话时显得十分的有气无力“婴主,我们不能歇歇再去吗?” 沈婴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不用你去,你就好好睡你的觉吧。” 方曜一听如蒙大赦,立刻又一头栽进沙发里。 她接着对黎清明道:“方曜这个样子看样是没法工作了,这里也不能没人看着,你也留在这里,我另外找人过去。” 黎清明点点头,没有异议。 沈婴想了想,决定去找时衍白来帮忙,山神应该不需要睡觉,而且这事来的太蹊跷,说不定和他要找的东西有关,上次时衍白所展现出的摧枯拉朽的强大武力值让她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震惊,要是他在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意外和困难。早知道刚才就不放他回去了。 下了决定之后,沈婴拿起手机想要联系时衍白,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 “我并没有那种东西,你难道不觉得对着一个薄砖头一样的东西嘻嘻哈哈手舞足蹈的很像是智力发育不成熟?” 沈婴最后还是亲自去找了他,在二十一世纪感受了一下古人想要见面就要跋山涉水的艰辛,虽然按照速度来说,对她来讲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路程。 时衍白对现在世界上的新鲜事物是选择性接受的态度,比如薛苓所热爱的狗血婆媳剧,他从来看都不会看一眼,而除了薛苓之外,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其它认识的人,所以对于手机这种现代人必备的通讯产品,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沈婴默然了一会儿,决定继续说服他“你作为一个山神,要学会接受世界日新月异的变化,再说有了手机,我们联络也更加方便一点,我可不想以后每次找你,都要跋山涉水的。” 时衍白想了想“要不然我给你弄一只灵鸽,下次想要找我,用鸽子传递消息就好了。” 他对于近两百年的人类社会其实充满着各种费解,在他看来,青鸟传信,才是他们神应该有的生活方式,用那么一个扁扁平平的东西,实在有些太草率了。 沈婴偏过头看他“你还挺古典的。” 时衍白语气带着自豪“我是活了几千年的神,沧海桑点见识的多了,当然和你们这些浮躁的现代人不一样。” 沈婴终于无语,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不属于人间的道路比走高速要快上很多而且不收费,临近中午的时候,车子渐渐行驶到了宋家村附近,说是附近,其实是三十里开外了,沈婴下车和关河等人打了个照面,时衍白看来也没有搭理这些人的兴趣,于是在车上等着她。 没过一会儿,沈婴重新回到车上,冲时衍白道:“我们走吧。” “我怎么觉得,自己现在是你的专人司机?” 沈婴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世界上哪里有你这么帅气的司机。” 时衍白被恭维得很满意,默默启动了车子。 他们两个并没有像其它人一样受到阻拦,车子成功进入了这个不同于周围的磁场中,几分钟后,前方的视线忽然变得一片白茫茫,像是开进了浓雾之中,周围的光线一点一点变暗,视线再度清晰的是时候,车窗外的景象已经变成了黑夜。 刚才明明是正午,宋家村里却还是一片漆黑,好像这里的时间,被永远的留在了昨天晚上村民离奇死去的那一刻。 “这里确实有虚元鼎碎片的气息,而且很强烈。”时衍白说道。 就在这时,前方村口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夜色中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然而那不可能是人,按照关河说的,宋家村的人昨天晚上已经全部死亡,生死簿上一个不剩,不可能还有活着的人在这里。 站在村口的,应该是村民的鬼魂。 时衍白放缓了车速,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个人影越来越清晰,只见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长到腰间的头发披散着,脸色惨白,瞳孔缩成正常人的三分之一大小,而且目光涣散,没有焦点。 沈婴摇下车窗,想要问她点什么,然而这个女鬼对她的话全无反应,半个字都没有回答。 这是一个完全失去了意识的鬼。 就在沈婴放弃想要继续向前的时候,女鬼的手僵硬的抬起来,手指向前指了一个方向。 这是给她们指路的意思,沈婴与时衍白对视一眼,对方明显很是自信“放心吧,无论这路指向的是什么地方,我都能保护你的安全。” 沈婴心道谁要你保护,虽然情况诡异,但是自己好歹也有一千多年的道行,不至于就这么翻了船。 接着每到一个岔路口,就有一个鬼魂站在那里为他们指路,奇怪的是为他们指路的都是女鬼,而且身上都穿着一样的白裙,一样乌黑的长发,没有焦点的瞳孔。 按照她们的指引,两个人到了一个祠堂前,时衍白停车,冲祠堂的方向抬抬下巴“应该就是这里了。” 分卷阅读35 第十八章 沈婴跟着时衍白下了车,祠堂周围磁场带来的压力立刻变得更加明显,木门不知道是被风还是什么不可知的力量打开了一道缝,沈婴刚要走进去,就被时衍白拉住“跟在我身后。” 沈婴想了想,没有多说什么,时衍推开门扇,两人一起走了进去,只见院子里摆放着一张香案,上面放着一个香炉,三足两耳,看起来像是古铜质地,沈婴看了看时衍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那就是虚元鼎的碎片。 ‘嘭’的一声,门在身后关上,这样的阵仗沈婴见得多了,因此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随着关门声响起,桌子边上也浮现出一个白衣女鬼的身影来,她也像其它的女鬼一样抬起手来,指着桌案的方向,沈婴这才注意到,香炉前面的桌子上,摆放着没有点燃的三炷香。 女鬼的手指向那里之后,三炷香缓缓从桌子上站了起来,飘在空中,自己幽幽地燃了起来,红橙色的微弱光亮,像是三只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窥探着什么。 沈婴偏头问道:“你是要我在这里上香?” 女鬼极其缓慢的点了点头,沈婴了然,冲一边明显想要阻拦的时衍白道了声“放心。”就走到了香案前,手里拿起那三炷香,冲着祠堂的方向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到了香炉上。 一瞬间,眼前光芒大涨,迫使她伸手阻挡那过于刺眼的光,耳边响起轰鸣,整个身体不受控制一般,像是要被吸到一个漩涡里。 “婴婴!” 一道听起来分外紧张的声音响起,接着也被轰响声淹没,消失在了耳边。 果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作死就不会死,这是沈婴最后的想法。 “你叫什么?” “我叫枣儿。” “今年多大了?” “五岁。” 枣儿仰起头,看着面前的大姐姐,声音脆脆的,大姐姐生的真是好看,一双眼睛长得像是杏子的形状一样,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皮肤雪白,眼珠漆黑,嘴唇红红的,像是熟透了的果子,乌黑的麻花辫子搭在肩头,随着她俯身的动作而垂下。 大姐姐摸了摸她的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枣儿撅起嘴巴“我娘骂我,我不想回家。” 大姐姐笑了笑,掏出手帕擦去她脸上的泥土“你瞧你,把自己脸都弄脏了,这么晚了不回家,你娘肯定找你都找疯了,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家住在哪儿,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枣儿想了想,点头道:“好吧。” 大姐姐拉起她的手,那双手也是很柔软的,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夕阳的余晖洒在乡间的小路上,大姐姐牵着她,慢慢的往回走,枣儿抬起头仰视着她“姐姐,你今年多大了?” “我十七了,比你大了十二岁呢!” 枣儿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你好漂亮啊,等我十七岁,也能长得像你一样漂亮吗?” 大姐姐抿起嘴,脸颊边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会的,等枣儿长大了,一定比姐姐还要漂亮。” “真的吗?” 她有些不相信,这世界上应该不会有比大姐姐还要漂亮的人了,可是大姐姐却很坚定的回答“当然了,枣儿是姐姐见过最好看的小孩子。” 枣儿便笑了,想象着自己长大之后的样子,自己到时候应该也可以像姐姐一样梳长长的头发,在嘴唇涂上最鲜艳的颜色。 两个人走到半路就碰到了出来找她的娘,她娘一看见枣儿,赶紧跑上前来,把她扯了过来“你这孩子,说你两句,怎么还跑了,真是不懂事!” 大姐姐冲她娘笑道:“枣儿吓坏了,刚还躲在道边哭呢,肯定知道错了,您就别罚她了。” 她娘和这大姐姐竟然是认识的,一开口就叫了她的名字“冬丫头真是越长越水灵,多谢你送她回来,既然你都给她说话,放心吧,我不训她了。” 接着冲枣儿道“走吧,回去吃饭。”又冲大姐姐道:“那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大姐姐点点头“方嫂再见。” 枣儿回头冲她咧嘴一笑,被她娘拉着回家了。 听她娘说,冬姐姐是村东头的,打小没了爹娘,就在去年,照顾她的奶奶也没了,幸好人长得美又能干,以后能嫁个好人家,就再也不用受苦了。 第二年立春的那天,枣儿被她娘带着,和满村的人去祠堂拜祭,去年的收成不好,是她出生以来最大的荒年,所以要祭拜神女,祈求保佑。 祠堂里高高的台子上盘坐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孩,发黑肤白,闭着眼睛,正是她好久没见的冬姐姐。 “冬……”枣儿的‘姐姐’两个字还没叫出口,就被她娘捂住了嘴“不许说话,听到没有,不然晚上没饭吃。” 枣儿虽然不明白,可是因为她娘就在身边,再也没敢说什么,只是静静得看着台子上人,想她娘和其它村民一样跪下拜祭。 等回去的路上,才装着胆子问起她娘“娘,今天 分卷阅读36 那个人不是冬姐姐吗?她怎么变成神女了?” 她娘不知为什么叹了口气“你冬姐姐是被上天选中的神女,以后要住到河里去,保佑我们整个村子的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住到河里?那我以后还能见到她吗?” 枣儿这话刚说完,后背就被她娘拍了一下“你这孩子瞎说八道什么呢?人家是神女,以后当然和其它的神仙住在一起了,怎么会和你见面?” 枣儿忽然就有点难过“娘,我不想冬姐姐住进河里,她要是不住进河里会怎么样吗?” “那我们村子就收不到粮食,村里的人都会饿死,我们娘俩儿也得饿死,”她娘明显有些不耐烦“你这孩子,话怎么这么多,别问了,快点走。” 枣儿于是只能闭上了嘴,低着头和她娘回家了。 到了晚上,她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趁她娘睡着了,偷偷溜进了祠堂里,祠堂前院里村长带着一堆人守着,围坐在桌边喝茶,她只能绕到后面来,祠堂后院墙角破了一个大洞,她就是从那里进来的,这个秘密还是以前和小虎偷偷来这儿玩的时候发现的。 枣儿搬来几块砖头,站到上面勉强可以够着祠堂的窗户,窗户上面却不知道为什么上了锁,只能推开一个小小的缝隙,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窗缝,向里面小声叫道:“冬姐姐,冬姐姐,你在里面吗?” 没人应答,她又喊了几声,本来已经死心,却从窗缝里忽然出现一个人脸,吓得她差点从垒起来的砖头上掉下去。 就在这时她认出那是冬姐姐的脸,枣儿高兴了一下,问道:“冬姐姐,我娘说你现在是神女,以后要住进河里,这是真的吗?” “枣儿,”冬姐姐扒着窗户缝,传说中的神女脸上的表情却是异常的悲伤,美丽的脸上甚至带着泪痕,看向她的眼光反倒是看见了救苦救难的神仙一样“你帮姐姐把这窗户打开,好不好?姐姐不想住进河里,你帮帮姐姐,好不好?” 枣儿抬起头,开开窗户上挂的锁“可是我打不开啊,我根本就够不到。” 冬姐姐压低声音“你去找村东头的小铁匠,带他进来,你知道怎么进来,他来了这里,就会由办法的。” 枣儿歪着头“姐姐,可是你走了,谁来做神女呢,我娘说,神女要是不住进河里,我们村子就会没有粮食吃,我和娘都会饿死,我不想饿死。” 她从头上摘下自己扎头发的头花,递给她“我今天是来跟你道别的,这个送给你,你做了神女,也不要忘了我,请保佑我越来越漂亮!” 她把头花放到窗台上,就从砖头上跳了下去,在她身后,冬姐姐像是发了疯一样的拍打着窗户,喊她的名字,接着传来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人从前面破门而入,枣儿从后墙的洞里钻出去,很快跑远了。 冬姐姐住进河里的那一天枣儿也在,村民们在河岸边上搭起祭台,上面放着猪头和牛头,还有用碗盛起来的五谷,最中间摆放着一只香炉,上面插着三炷香。 祭天仪式行完后,冬姐姐就在村民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走进河水里,她的脚上上着铁链,走起来很是费力气,那时候是春天,天气还没有完全变暖,前段时间河水里的冰才刚刚融化,应该是很冷的。 “娘,冬姐姐穿的可真漂亮啊。” 枣儿拉着她娘的手,呆呆的道,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昨天晚上冬姐姐脸上的表情,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悲伤。 “但她一定很冷。” 枣儿的娘没有说话,只是拉紧了她的手,那一年,村子里的收成果然很好,过年的时候,枣儿还穿上了新衣服。 枣儿十二岁那年,她娘染病去了。 她那时果然出落成了很漂亮的模样,在她娘生前的教导下,是打理家务的一把好手,她没有别的亲人,就这样自己在家里支撑着,幸好小虎时不时来帮她的忙,对于那些女孩子家没办法做的活计,才不至于束手无策。 就在她十七岁的那一年,村里再次遭遇了荒年,那年除夕过后,枣儿正在院子里打扫,她就是大年初一的生日,这时正好十八岁,小虎已经和他娘说了提亲的事,要是顺利,开春之后,自己就能嫁到他们家里了。 这个时候,只听外面传来一阵锣鼓和鞭炮的声音,村长带着一群人闯进了她的家里,手里捧着一只竹签,一见她就纷纷跪拜“神女大人。” 枣儿手里的扫把‘啪嗒’掉到了地上,院子里的雪只扫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日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第十九章 这些年里,她已经渐渐的明白了所谓的神女是什么,那不过是村里人献祭的祭品,她们也不是住到了河里,而是永远的死在了那里,被供奉给了不知何处的神灵。 这村子的历史很久远了,也许每次遭遇到荒年,第二年开春,都要献祭一个少女,不知道这澄澈甘甜的河水里沉着多少少女的骨骸,她们必然都很美丽,正值人生最好的季节,大多数都是无依靠的孤女,也不知道她们九泉之下的亲人会不会为她们 分卷阅读37 的命运而悲哀。 枣儿坐在祠堂的地上,周围都是黑漆漆的,这里供奉的都是献祭少女的牌位,枣儿也看到了冬姐姐的,她从那里知道了她的名字,冬月,很美丽的名字,就像是她的人一样,洁白,纯净。 她后来很少想起冬姐姐了,得知真相后也曾经为她惋惜,但她也觉得,那是为了全村人的幸福,也许牺牲是必要的,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走上和她一样的道路。 现在在这黑漆漆的祠堂里,枣儿忽然明白了冬姐姐当时的绝望和恐惧。 她想自己如果当时帮她去找了村东头的小铁匠,那个铁匠会不会不顾一切的过来,然后成功的在这些人手里把她救走,两个人远走高飞,远离这厄运。 而自己呢,会有人来救自己吗。 枣儿的脚上带着镣铐,这让她没有办法迈大步子,她在这祠堂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天亮的时候,窝在角落里睡着了。 沈婴就在她的身体里,看着这一切,说是看着,但她并不是置身事外的,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是枣儿,承受着她此时此刻承受的一切,然而她没有办法依自己的意志做任何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人无法抗拒地走向自己的终点。 然而那种无望和悲伤是真实的,像是被人攥紧了心脏,难过的喘不过气来。 沈婴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她见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这颗心脏,也并不像是普通人类的心脏一样有那么敏锐的感觉,跳动或是不跳动,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可就在这里,她忽然感觉到了那种无助,那么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渴望。 门被打开了,一束强烈的光直直打进来,正好照射在窝在墙角的枣儿的脸上,她下意识的捂住眼睛,然后听到了脚步声。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脚步声的主人正是村长。 村长年纪很大了,几乎满头都是白头发,他佝偻着身子,苍老的声音道:“神女大人,祭天的时候到了,您请吧。” 她一边摇头一边向里缩“不要,不要让我到河里去,我还不想死。” 枣儿没有穿墙的功夫,所以这样的动作并不能让她脱离困境,只能加重了恐惧和无助,村长笑眯眯的解释“神女大人,您是被上天选中的神女,您比所有人都长寿,您怎么会死呢?我们只不过是想要请您保佑这个生养了你的村庄五谷丰登而已,到了那里,会有更多的人陪着您的。” 枣儿猛烈地摇头“不,不……” 她已经泪流满面。 村长向后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个高大的男人上前来把她架起,枣儿不断的挣动,右边的男人掰开她的嘴,把一个药瓶里的药倒进她的嘴里,然后强迫她吞了下去。 药不苦,甚至还带着点甜,枣儿惊恐地道:“这是什么!” 村长态度依旧恭敬“是药,神女大人,肉体都是短暂的,灵魂才是永恒,对于你来说,肉体的死亡并不算什么,”他浑浊的眼睛盯着她的,像是一把刀直直戳进胸口“您懂了吗?” 枣儿终于绝望了,无论怎样,她都逃脱不开被迫死亡的命运,这就是她的命。 她被带上了河边的祭台,上面风比平时更大,她穿着美丽的白色裙子,觉得有些冷。 供桌上上放着猪头,牛头,还有五谷,最中间摆放着一个三足两耳的香炉,里面燃着三炷香,河边不时有微风吹过,然而那灰色的烟始终保持着一条线,向上延伸之后消散在空气中。 祭天仪式之后,村长高呼一声“仪式结束!请神女下水!保佑我宋家村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请神女下水!” “请神女下水!” 村民们齐声高喊了起来,枣儿慢慢的从祭台上走下来,向河水走去。 沈婴感受到了那种心先于肉体死去的,死灰一般的绝望。 河水真的很冷,这里的水刚刚融化不久,就在十几天前河里还都是冰碴,她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河水越来越深,渐渐没过她的膝盖,大腿,腰,胸膛…… 没深一寸,都是一寸的寒冷刺骨。 就在河水终于没过她脖子的时候,枣儿回过头来,望向岸边站着的村民,这里面大多数人她都很熟悉,很多人,曾经都和她说说笑笑,甚至有人曾经被她帮助过,而有的曾帮助过她,现在那些人都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她走向死亡。 他们眼神呆滞,脸上表情麻木,好像一旦她成了神女,就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枣儿,而是一个与他们毫无关联的人,在人群的最后,她甚至看向了小虎。 而她转过头来的时候,就在她的眼前,河水里漂浮着一个又一个少女,长长的黑发搭在肩头,浑身湿淋淋的,脸被河水泡得发白,她们看着她,缓缓伸出手来。 枣儿见到了冬姐,她笑了起来,又向前走了一步。 河水进入鼻腔,剥夺鼻腔里最后一点空气,又呛进喉咙,灌进身体里,沈婴感觉自己也似乎被冰冷的河水淹没,与死亡一线之隔,她已经死过一次,没想到今天 分卷阅读38 要在这里再死一次。 “婴婴,婴婴!” 濒临死亡的黑暗里有人急切的呼唤着她,沈婴被唤回了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她开始不断的挣动,然而没有用,这身体并不受她的控制,所有的动作都像是挥向虚空的拳头,眼看她就要被拉进死亡的深渊里时,沈婴感觉到有人揽住自己的腰,将她往岸上带。 沈婴睁开眼睛,时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紧张的模样,腰间的手很有力,很快就把她带到了浅一点的位置,河水刚刚过腰,虽然还是很冷,但终于不用死了。 就在这时,从水里忽然传出一阵巨大的响声,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沈婴看到就在时衍白身后,龙头蛇身,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头上长着两个角,嘴里伸出长长的獠牙,似乎是一种蛟。 此时岸上的百姓已经不知到了哪里去了,水鬼也没了踪迹,沈婴大概意识到这是一个幻境,而现在已经明显脱离了宋家村往事的剧本。 蛟张开大嘴向他们扑来,速度堪比沈婴召来的阴雷,沈婴叫他的名字“时衍白!” 时衍白明显也意识到了身后的危险,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蛟的速度实在太快,凶神恶煞的头眼看就到了身后,他身边没有武器,幻境里,力量也大大被削减,眼看着蛟就要扑来,他将沈婴牢牢护在怀里,把后背朝向那只蛟,蛟尖利的牙齿穿透他的肩膀,沈婴听到他一声闷哼。 这天杀的幻境! 他承受着肩膀被咬穿的疼痛,向前一挣,挣脱开来,于此同时伤口也被拉扯的更大, 他回身一脚踢中蛟龙的眼睛,蛟龙吃痛后退,发出震碎人耳膜的嘶嚎。 时衍白趁着这个时候带着沈婴迅速向岸边走去,村民们已经不在了,只有那供桌和祭台还留着,上面摆着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变化,香炉里还燃着香。 他怀里自始至终抱着半昏迷状态的沈婴,左半边手臂上鲜血淋漓,殷红的血顺着胳膊流淌下来,在沿着手指的弧度落到地上,蛟后退一时,这时已经重新扑杀上来,时衍白将沈婴圈在怀里,同时握住它的两只角,竟然硬生生止住了它。 满是腥气的呼吸喷在脸上,时衍白有些受不了,强自忍着右臂的疼痛,手下用尽全力,在蛟的不断挣动下,只听‘咔嚓’一声,时衍白把角从它的头上硬生生掰了下来。 他不肯错过机会,立刻反手把尖利的角向它两只眼睛插去,蛟长号一声,扑通落进水里,一边嚎叫一边打着滚。 他把沈婴放在一块石头上,沈婴看见他走到到供桌前,将不停淌血的手悬在香炉上,鲜血一点一点漫过炉里的香灰,向上延伸的灰线忽然断了。 “婴婴,婴婴!”时衍白把她抱在怀里,叫着她的名字,脸色并不比她好看到哪里去。 他强行破了这香炉织造出的幻境,把她带了出来,但是时衍白不知道,她到底被幻境侵蚀了多少,受伤有多严重。 沈婴的意识还沉在无边的黑暗中,神智并不清醒,耳边听到的就是这样没完没了的呼唤,她艰难的抬起手,放在额头上,眉头紧紧的皱着,像是正在经历什么巨大的痛苦,事实也是如此,沈婴嗓子干哑,开口都难,但还是小声而坚定地说:“我一拳一个嘤嘤怪!” 第二十章 时衍白:“……”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要把怀里面抱着的人给扔出去的。 幸好沈婴从神志不清的状态中渐渐剥离出来,她睁开眼睛,与时衍白四目相对,纤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出现在她眼前的这张脸,轮廓深邃,英气与俊美在他身上以近乎完美的比例融合,若论相貌,这大概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许多年来被尘封的记忆好像忽然之间裂开一道缝隙,眼前时衍白的脸和缝隙中的那个人的容貌渐渐重合,她嘴唇动了动,喃喃道:“衍白。” 时衍白明显愣怔了一下,道:“你记起我来了?” 太华山上终年云雾缭绕,澄净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洁白的石阶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这是世上最显赫的修仙门派,掌门人乐水真人是当朝国师,门下还养着当今皇帝和皇后的小公主做徒弟,除此之外其余十六位弟子也是各有各的优秀,年纪轻轻风姿夺人,任谁都说不出不好两个字。 此时此刻太华山的后山里,沈婴双手结印默念咒诀,她似乎十分紧张,额头都上渗出汗水来,只见她脚下凭空出现一把泛着蓝光的剑,慢慢托着自己浮了起来,沈婴心中大喜。 而一边站着的师兄咳嗽一声,沈婴赶紧重新聚精会神的继续念咒语,一直到了半空中,她不可控制的翘起嘴角,然后变换咒语,可这其中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脚下的剑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带着她不可控制地向前冲去。 “大师兄救我!这剑疯了!”沈婴只来得及留下这这一句求救,便消失在了后山。 “小十七!” 大师兄大惊失色,他立刻召出了自己的剑,然而已经追不上沈婴脚下这把不知为何疯 分卷阅读39 了的剑,任由它飞速向前掠去。 早课的时候,沈婴作为唯一一名练习御剑时从上面翻下来五次的弟子被大师兄留下反复练习,然而人生机遇变化无常,此时此刻,她在半空中,感受着山风从自己耳边刮过,双手死死扣着印,还有凝聚精神,生怕一不留神从上面摔下来,这把剑带着她越过大半个太华山,脚下经过的别门师兄弟们纷纷驻足观看,沈婴估计自己整个门派上上下下都会知道自己今天的壮举。 师尊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眼看着已经飞到山门前,层层石阶上,她眼尖地看到了自己师尊的身影,沈婴抓到了一线生机,大喊道:“师父,救我!” 她这万分凄惨的一嗓子喊得她师父抬起头来,正看到在天上乱飞的沈婴,只见他一挥手,沈婴脚下的剑终于停止了向前的趋势,而是慢慢降落下来,就在快要到地面的时候,她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还是没有逃脱栽倒地上的命运。 “嗤。”不知何处而来的一声轻笑,沈婴抬起头来,只见师父身边站着一个人,身形高大,穿一身白袍,被轻风吹动,好似天边的流云。 师尊后来告诉她,那个人叫衍白,是世上最后一位天生天养的神明。 而此时师父侧过身向他解释道:“这是我门下行十七的小徒弟,当今皇帝的小女儿。” “哦?人间的公主殿下,我以前从没见过,今日算是见识了。” 他脸上的笑容带着戏谑,英俊的面容在灿烂的阳光下熠熠生光,微微弯下腰向她伸出了手,那双手修长干净,简直不像这个人长得 ,因为他一边向她伸出援手一边说道:“快起来吧,人间现在归你父亲管辖,你就算客气,也不用对我行如此大礼。” 沈婴自知丢人,一听他这话火气简直不可抑制的上涨,她没有理会他的手,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怒瞪了回去“要么你给我展示一下你的御剑之术,再来说风凉话!” “我从不御剑。公主殿下。”那个人淡淡摇头。 沈婴刚想嘲讽两句,却听他继续道:“这样太慢了。” 沈婴:“……!!!” 她上前一步就要理论,却被师尊制止“婴婴,这是客人,不要无礼。” 这时大师兄从后面追了过来,上前跟师尊请罪,接着把犹自愤愤不平的她带了回去。 就在转身的时候,那个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还是那副令人一听的火窜三尺高的语气和她师父说“婴婴?我看她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叫小名,怪不得连御个剑都能摔下来,我看你是你对你的小徒弟们都太好了。” 要不是师兄死活拉着她,她大概非得和那人打一架不可。 幸而那个人在太华山上并没有停留多久,不过三五日便离开了。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那些曾经对她来说‘不重要’的细枝末节忽然被唤起,沈婴终于明白时衍白为什么会在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说出那些话,原来就在千年之前,太华山上,自己与他真的曾经见过。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千多年过下来,衍白竟然还是这副欠揍的样子,要不是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了神迹,时衍白一定是众神的头号通缉对象。 “你不是山神,你是真正的神明,我们曾经见过,太华山上,你和我师父一起。” 她下意识的摸向自己脖子上的那枚平安扣“这个,难道是你送给我的么?” 时衍白于是知道她只是想起了一些零星片段,于是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小白眼狼,自己慢慢想吧。” 他手下不重,沈婴没觉得疼,倒是他自己闷哼一声,手臂上的伤口随着动作牵扯出撕裂的疼痛,沈婴想起刚才在幻境中他被恶蛟所伤,于是赶紧从他怀中起来,这时两人已经回到了院子中,四周还是一片沉沉的夜色。 她刚才只不过是被控制了意识,并没有受伤,而时衍白和那恶蛟缠斗时却被狠狠咬了一口,她握住时衍白的胳膊,只见白衬衫上染开大片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神也会受伤么?” 她心惊之余感受到的却是束手无策,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地府公务员,并不知道该如何医治时衍白身上的伤,她狠狠皱着眉,脸上满是焦急“这要怎么办?” 时衍白无所谓的笑笑“那么多的神明都消散了,受点伤算什么?” 换来的是对方熟悉的一记瞪视,时衍白一看沈婴这样便知道她是因为自己为她受了伤而心里不好受,于是稍稍避开她的手,道:“好了,我没事,这伤过两天自己就好了,我不会消失,难不成你还想把我送到医院去?” “可……”沈婴还想说什么,却被时衍白打断“与其纠结这些无能为力的事,还不如看看你眼前这些东西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祠堂的院子站满了穿着白衣黑发垂腰的女鬼,这些都是被村民们为了祈求丰收而献祭的少女,沈婴一个一个看过去,看到了最美丽的冬月,而站在她身边的,正是枣儿。 想必她们进到河里之后,肉体被河底的 分卷阅读40 那只恶蛟所吞噬,而灵魂被凝聚在了虚元鼎碎片幻化而成的香炉中,一直到今天。 宋家村地处十分偏僻,消息极为闭塞,有自己独特的风俗,很少和外界联系,要不是生死簿上记载,估计连上属市的市长都想不起来有这么个地方,连宋家村这个名字都是根据当地最多的姓氏随意起的。 想起幻境中枣儿的穿着和当时人的谈话,大概也是三四十年前的故事了,这之后,不知道是因为一直以来的五谷丰登,还是有所顾忌,再也没有发生过这样残忍的生祭。 而就在昨晚,月圆之夜,沉积已久的怨气不知为何忽然爆发,致使这些厉鬼索去了全村人的性命。 沈婴沉着脸环视四周,冷冷的道:“是你们要害我?” 无论如何,自己进入到幻境之中,差点跟着枣儿的记忆死了第二次,还有恶蛟的暴动,都绝对不像是只想为了让自己了解事实真相而有的布置。 院子里的女鬼却一齐摇起了头,虽然十分缓慢,但正是由于这种缓慢,告诉了沈婴她们没有害自己的动机,也没有这个本事。 她静静的看着这些鬼魂,执掌悬命司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论如何,厉鬼杀人,还是以屠村这样的方式,到了地府,大概都是永世不得超生,就算其中有缘故在,那些死去的村民中,总不乏有无辜的人,关河和无常司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她无法这样名目张胆的枉法。 想了一想,她召唤出策鬼铃,策鬼铃高高升起在半空中,清脆的铃声洒下,女鬼们的灵魂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成点点萤火,随风而去了。 她看到她们缓缓张口似乎说了一句‘谢谢。’ 她们不知到会飘散到什么地方,也许化成花草,也许变作树木,以另外一种方式在这世上留存下来。 这些曾经美丽而纯洁的生命,最终以这样的方式消散在天地间,也算是一种结局。 灵体消散之后,时衍白将虚元鼎碎片恢复到本来的样子,他摸了摸下巴,认真地对沈婴说:“我正在思考,要不要去把那只蛟抓来烤了,我还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你吃过吗?” 沈婴无语,看了眼他满是鲜血的胳膊,还是觉得心头一颤“你真不不要先处理一下伤口么?” “你说的有道理,”时衍白道:“那你来帮我处理吧。” 第二十一章 沈婴实在是看不得他一身血淋淋还大摇大摆的样子,更因为心中的愧疚,听了他这话以后,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将时衍白拉到一旁的台阶上坐下,问道:“你车里有没有医疗箱?” 后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的车里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 沈婴无奈,想了想还是不敢大意,从附近的人家找到些些纱布和消炎药水来,又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将他衣衫破碎的地方割下,就开始埋头包扎。 时衍白更加奇怪地看着她手里的匕首“你怎么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这是店子里的古董,我随便拿来防身的。” “啧,”时衍白道:“当年太华山最笨的弟子竟然也学会随身携带防身工具了,我还以为……!!!” 沈婴手里举着药瓶,紧张地看着他“疼么?” 时衍白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不疼。” “那就好,疼你也先忍一下。”她说完接着去处理伤口。 时衍白:“!!!” 其实他不过随口一说,这些人间的药物对他作用也几乎没有,只是沈婴那脱俗的包扎技术,实在是令人折服。 沈婴也知道在这方面实在没有经验,手下并不利索,越是如此就越是紧张,越紧张就越没轻没重,侍弄了半天也不过勉强包扎好伤口,她抬起头,见时衍白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心里越发愧疚“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时衍白长长呼出一口气“没有。” 接着站起身来。 笼罩在村子上空的夜色一点一点褪去,结界消失,这里又变成了和外面一样的时间,有车轮碾过土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是关河见结界消失,带着无常司的人进来了。 沈婴留在祠堂和关河以及无常司的鬼差交接,时衍白一个人走到河边,收拾了那条作乱的蛟,离开了幻境,这恶蛟对他来说,也不过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所以等沈婴过来找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时衍白手里提着一只缩成小蛇大小般的蛟,正在疯狂地扭动挣扎,几乎可以去跳钢管,时衍白一个眼神扫过去,就立刻连挣扎也没有了。 “你不会真的要把它烤了吃吧。” 沈婴神色有点复杂“听说蛟可化龙,要是真的烤了吃,会不会不太好。” 时衍白轻蔑地哼一声,面上带出冷意“这算什么东西,也敢肆无忌惮地伤人害命,兴风作浪这么多年,我不杀它,我要将它丢到雷阵里去,让它日日夜夜受天雷责罚,求死不能。” 沈婴倒是也没有什么怜惜的心理,反而觉得时衍白的处置很和她心意,也就 分卷阅读41 没有多说。 无常司的人将这里滞留的鬼魂带走,女鬼们早由沈婴处置完毕,没有关河的用武之地,一行人你互相客套道别,沈婴和时衍白也打算回程。 两人走到车边,沈婴下意识的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一抬头正见时衍白看着自己“婴婴,我胳膊疼。” 沈婴连连责怪自己粗心,道:“抱歉,我来开。” 说着很是自觉的坐到了驾驶位上,时衍白更加自觉地做进了副驾驶。 他心安理得窝在副驾驶,看着沈婴聚精会神开车的侧脸,忽然扔出两个字“渴了。” 沈婴于是把水递给他。 “手伤了,瓶盖,拧不动。”时衍白看着她,面不改色心不跳。 沈婴:“……?” 她拧开瓶盖递了过去,再一次在心中感慨幸好这不是人间的道路,不然自己怕是要因为破坏人间交通被扭送回地府。 时衍白喝了水,又道:“婴婴,我无聊,说个笑话听听?” 沈婴额头三条黑线差点垂到脚底,她深吸一口气平衡心情“不要叫我婴婴!” 时衍白看她“怎么,说起来我和你师父是故交,你比我还差了一辈,叫你一声婴婴,不是显得更亲切一些?” 要是真的以人间的寿命算,他查了沈婴不知多少辈。 沈婴没好气地道:“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叔叔?这样够不够亲切了?” 时衍白难得静默了一会儿,清咳一声“算了。” 车里恢复了一会儿难得的宁静,沈婴目视前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总是觉得,这次的事情并不简单,一切不像是凑巧,更像是背后有人做推手。” “难得啊,”时衍白夸她“竟然看出来了。” 沈婴不去理会他的嘲讽,而是接着道:“距离这些女鬼死去,哪怕是最晚的,也已经有几十年了,她们为何会在昨夜忽然爆发复仇,我完全看不出来,而且幻境之中,我莫名其妙被一个叫做枣儿的姑娘的意识所控制,明显不仅仅是为了给我看当年的真相,你又被恶蛟所伤,实在很难不令人生疑。” 时衍白的神色难得严肃起来,道:“困住梵罗的虚元境本就在虚元鼎中,所以虚元鼎的碎片也有一定制造幻境的能力,我们今天所处的,就是碎片制造的幻境。” “可是这样的处心积虑,到底是何人所为……”他的眉毛皱起来,英气的眉眼莫名带了些肃杀。 半晌,他脸上神色收敛,复又笑了一下,向沈婴伸出手“你那枚平安扣,能否借我把玩一下?” 沈婴从脖子上解下红绳,交到他手上,本想问问这平安扣是不是曾经由他所赠,但因为担心最后是自作多情,所以没有多说。 时衍白将那枚玉拿在手里摩挲,通透的碧玉,上面还带着沈婴的体温,在沈婴看不到的地方,他的食指忽然破了一个伤口,有殷红的血渗出,夹着淡淡的金色光芒,迅速没入玉扣中,碧绿的玉石里,多出了一丝不仔细看就根本无法察觉的浅红。 时衍白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从前没能护得住你,这次,可千万不能再出一丝一毫的差池了。” 沈婴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但听不清内容,于是问道:“你说什么?” 时衍白淡淡摇头“没什么。” 他将平安扣还给沈婴“带好,不要丢了。” 沈婴虽然莫名其妙,也只是“嗯”了一声。 沈婴一路将时衍白送回了家,时衍白冲她一抬下巴“进去坐坐?” 沈婴摇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借你车一用。” 时衍白满脸无所谓“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 这万恶的资本主义神明。 沈婴虽然工资不低,但是一看他这肆无忌惮的挥霍劲儿,还是窜出一股无名火,但生生压制住,还极有修养地道了声谢。 时衍白进门之后,并没有在一楼看到薛苓,于是一路沿着楼梯上去,正看到他坐在窗前喝咖啡,桌子上的手机不用支架就自己懂事地立起一个方便观看的角度,薛苓对着屏幕正看得入迷,甚至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时衍白来到他面前敲敲桌子,薛苓猛然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他那个惨不忍睹的胳膊,吃惊地跳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他握住时衍白的胳膊“怎么受伤了?” “别碰,疼死我了。” 薛苓放轻手上力道戳戳他胳膊“行不行啊你,是不是老了修为退化了”他的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求知欲,用在看他最喜欢的电视剧时也没有露出过的期待神情道:“能和我说说过程吗?我实在是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你伤成这样,梵罗提前出来了?” “滚!”时衍白不客气地回敬,一眼扫到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拿起来在手里摆弄一下“家里有多余的这玩意儿吗?” 薛苓奇怪地看着他“你以前不是说手机看起来很傻吗,怎么还突然感兴趣起来了?” 时衍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冲他招招手 分卷阅读42 “过来,教教我怎么操作。” 时衍白虽然没有这种东西,然而平时看着薛苓操作不少,很快就学会了,他看着桌面上大大小小的图标,若有所思地道:“你能搞到那位沈司主的号码吗?” 薛苓想了想,从聊天栏里翻出一个微信群发了个消息,没一会儿,消息提示的声音连连响起,薛棂把屏幕举给他看,时衍白扫了一眼,就记住了号码。 他尽心尽力,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教回了时衍白,这手机便被他收缴,美其名曰看这手机太旧了,明天再给他买一个新的。 当天晚上,时衍白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曾经被自己嗤之以鼻的长方小匣子,划来划去,屏幕上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灵活修长的手指翻飞,打出一行字“沈司主,半夜打扰实在冒昧,然而我回家后得知,薛苓明天要去陪女友,家里又只剩我一个人,胳膊上的伤口一直疼痛难忍,也不知道没人照顾会不会更加严重,现在躺在床上,实在是觉得神生艰难,颇感孤单,这才找你说说话,你千万不要介意,也千万不要一时激动就赶过来,请相信我只是单纯地找你说说话而已。” 他尽量把自己形容成惨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看了看觉得只有文字太平淡,又加了几个流泪的表情,看看觉得满意了,按下发送键。 对方回信很快“我这就来。” 第二十二章 时衍白本来是逗着她玩儿,没想到沈婴会这样干脆,他到底没让她大晚上的赶过来,而是约好了第二天早上。 第二天清早,阳光穿过山上笼罩的薄雾洒在别墅门前,时衍白站在那里等着沈婴。 他带着一个墨镜,脸上不被遮盖的地方显得越发冷峻,时衍白不笑的时候,其实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所以沈婴远远看到这样的时衍白,几乎觉得他的被人夺舍了。 他站在那里,没有受伤的手里提着一只箱子,穿灰色休闲西裤和白色衬衫,宽肩长腿一览无遗。 沈婴觉得他再添一个草帽就可以去度假了。 时衍白拒绝了沈婴帮助,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嘴上客气地道:“真是麻烦你跑这一趟。” 沈婴听他这话不知哪里有些别扭和说不出的奇怪,但还是说:“你是为我受的伤,照顾你是应该的的。” 两人上车离去,薛苓把头从二楼的窗帘后缩了回来,往嘴里扔了一个薯片,嘴里不满地嘟囔“什么嘛,让我在这儿躲着不许出来,自己倒是说走就走了,真是的,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车子开到古董铺子前,两人从车上下来,槐娘今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树上的叶子抖动个不停,唰唰地向下落,似乎是向把他们直接埋在底下,沈婴只好道了一声“槐娘,您保重身体啊。” 槐娘没有回答,还是唰唰地落着叶子。 沈婴带时衍白进了后院,他也是第一次发现这古董铺子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别墅前是常年不凋的荷花池,接连的碧绿荷叶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荷花,与此同时还有几个莲蓬立在那里,还有几个明显已经被摘了,淡淡清香融在风中,走过中间鹅卵石路时,只觉得轻风拂面而来,霎是惬意。 一楼左侧是明亮的落地窗,从外面可以看见屋里放着米白色沙发和茶桌,上面放着成套的瓷质茶具,靠墙摆着博古架,架子上错落有致地放着名贵的瓷器和青铜器,都是地道的古董,要是拿出去各个都能进博物馆展览,现在就被随随便便摆在这儿,这里明显是个会客室。 沈婴推开玻璃门,正好撞见黎清明和方曜向外走,她解释道:“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你们都见过的,受了伤没人照顾,在这里借住几天,小十三,帮忙把行礼拿到客房。” 方曜点点头,接过时衍白手里的箱子,径自上了楼。 “你怎么把我说的像个孤寡老人似的。”时衍白不满抗议。 沈婴不以为然“难道你不是么?” 时衍白噎了一噎,道:“婴婴,你这是歧视。” “婴婴……”这两个字像是无声的巨雷,炸在屋里每个人的耳边。 正准备出去的黎清明伸手推门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额角青筋急不可查地跳了跳,走在楼梯前面的方曜愣在原地,手下一松,箱子触底发出‘嘭’地一声差点滚了下去,他张大嘴巴,下巴快要跌到地上,沈婴的肩膀抖了一下。 她扯出一个笑脸,冲时衍白露出一口僵硬的白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说过了,不准叫我婴婴。” 时衍白状似无意地把左手放到右手伤口处“你一定要对一个病人这么凶么?” “好吧,你爱怎么叫怎么叫。” 她就当自己没听到。 方曜打开客房的门,时衍白走了进去,只见虽然是客房,但却一点都不显得简陋,空间大而光线充足,窗户半开着,有风吹拂着窗帘拂在木质地板上,外面还有一个阳台。 时衍白对自己的住处很是满意,方曜走后,他对沈婴道:“没想到你这里 分卷阅读43 还是个世外桃源。” 沈婴得意地扬起眉,嘴上却道:“招待不周,大神您将就住吧,还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我一会儿同小明出去办事,可以帮你带回来。” 虽然槐娘总是骂她不好好收拾屋子,但在她看来屋子乱与不乱和摆设怎样是两码事,每周叫地府那边的清洁阿姨来打扫一次也就够了。 而时衍白听见那句小明,再想到她方才叫方曜做小十三,忽然就明白了之前她为何叫自己做‘小白’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太舒服,于是道:“你要走?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 沈婴无奈“我可是地府的公务人员,比不得大神您,我还要靠本事混口饭吃的。” “好吧好吧。”时衍白道,顺手摸摸她的头“真是小可怜,要是听话跟了我不就没这么辛苦了?” 这话里有歧义,他自己没察觉出来,沈婴却不自在地咳了咳,向后退了一步“不要和我动手动脚的。” 便离开了房间。 下午的时候,时衍白手里拿着一杯热茶,站在一楼书房的窗前,从这里看去,后面的院子里芳草青碧,种着梨树和桃树,梨树只有一棵,就种在窗前,这里不受外界气候影响,常年花开,细碎的花瓣落下,纷纷如同大雪,桃树种在墙边,三五棵在一起挨挨挤挤,反倒显得灼灼其华。 树下面摆着大理石材质的桌子凳子,从他进来开始所看到的的这间别墅,以微妙的方法将古典和现代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看得人身心十分舒畅。 正好这时方曜进来翻找典籍,见他在这,于是开口问道:“时先生在这里可还方便?婴主出门前曾嘱咐过我,您有需要的尽管和我说。” 时衍白转过身来,一手拿着茶杯,一手随意地搁在窗台上,随性得向后一靠,饶是方曜也不禁看的有些呆,心想婴主的眼光,果然不同凡响,能被她看中的人,果然是不是凡品。 正想着,便听时衍白回答道:“你们这房子处处都很雅致,住着不仅方便还很舒服。” “那时当然,”方曜笑道:“这座房子里的每一处布置,可都是我们司主亲自设计的,自然是雅致舒适。” “哦?”时衍白微微挑起一边眉毛,低声笑道:“以前就听说她又笨又娇气,现在看来年龄长了,笨倒是没有那么笨,娇气挑剔的劲儿倒是一点没变。” “又笨又娇气?”方曜一头雾水,觉得这两个词都和英明神武的沈司主扯不上关系,又不好多问,只好转移话题:“您和我们司主是旧相识么?” 时衍白道:“算是。” “原来是这样。”他弯腰从书架的底层拿了一本书在手里“那也许您比我们更了解她些,除了您以外,悬命司上上下下可没谁敢这么想她。” 时衍白于是笑了,没有多说什么。 晚上的时候沈婴从外面回来了,这时时衍白正在房间外阳台上的藤椅上坐着,桌子上放了一杯凉了的茶,沈婴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医疗箱,道:“我替你把绷带换了吧。” 时衍白看她一眼便去解衬衫扣子,从第一颗直到最后一颗,然后将衬衫整个脱了下来。 沈婴:“……!!!” 万幸的是他在衬衫下很得体地穿了背心,虽然如此,裸露出的皮肤与线条依旧精致得像是完美的雕塑,他身上没有大块肌肉,不会显得很壮,然而也绝不瘦弱,反而在每一根线条下都蕴藏着力量。 她想要移开自己的眼光,却又怕显得心虚,于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偷偷吸了一口气,上前把他胳膊上的绷带解下,只见伤口虽然还是略显狰狞,但已经不再流血,也没有恶化的趋势,不由得感慨神族的体质就是不一样。 她一圈一圈的把绷带缠好,不敢去看时衍白,于是没有发现对方万分忍耐的表情,和额头上再次渗出的汗水。 绷带终于缠好,她偷偷松了口气,时衍白也松了口气。 她没有发现的是,自己的脸色早已经呈现出不自然浅红,时衍白一眼瞥见,扯了扯唇角,道:“帮我把衣服穿上。” 沈婴猛然抬头“你刚脱的时候不是很顺利的么?怎么现在又要我帮你穿了?穿个衣服也要别人帮,真是难伺候。” 时衍白盯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道:“我们血统纯正的神,都是这样娇贵的。” 这话出口,也并不觉得脸红,而是接着道:“而且刚才我觉得还好,也许是因为换了绷带的缘故,现在伤口很疼。” 这句是十分的真话,沈婴这手法比起在宋家村并没有一点进步,简直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沈婴同样觉得自己的忍耐极限收到了挑战,可是刚才看到时衍白的伤,她不免又重新愧疚了一番,想了想他这要求也不十分过分,于是拿过衬衫,先是为他穿好,又从上到下,一颗一颗把他刚才亲手解开的扣子给扣了回去。 天边暮色沉沉,阳台上轻风徐徐,吹动她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原本挽在耳后的头发散落到了前面来,等到最后一颗扣子扣完,时衍白的喉结滚动一下,伸手替她把头 分卷阅读44 发重新拢到而后,嗓音在这黄昏时分显得低沉而醇厚,他低头看了她一会儿,道:“真乖。” 第二十三章 “那个……”一个星期之后,沈婴看着大摇大摆在餐厅吃早饭的时衍白,在心里斟酌用词“昨天我看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薛苓就算交了再多的女朋友,现在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神的体质就是和人不一样,当初看着如此狰狞的伤口,竟然用了几天的时间就痊愈,而且一点伤疤都看不出来,而这期间,时衍白仗着自己有伤,且这伤是为了她受的,在她这里作威作福,吃个水果都要她削皮,简直忍无可忍,方曜那死孩子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她跟前提起时衍白语气十分暧昧,要是他再不走,沈婴怕是要疯了。 时衍白剥了一个水煮蛋放到她盘子里“婴婴,你是在赶我走?” 他嗓音低沉,似乎夹杂了些许失落。 沈婴下意识摇头“我没有,我只是……随口一提。” 这边时衍白却道:“不是我赖着你不想走。”他动了动胳膊“只是我虽然看起来外伤已经好了,但是这次似乎伤了内里,最近总觉得没什么力气,似乎也无法动用法术,想来那条蛟不是随便的什么野兽,被它咬上一口,当初没觉得什么,现在倒是看出了厉害,恐怕需要多休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没有能力自保,只好劳烦别人庇护,”说着看了沈婴一眼“沈司主不会是不耐烦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放在一旁的热水壶想要倒水,没想到水壶从手里脱落‘嘭’地砸在了桌子上。 沈婴立刻无话可说。 算了,时衍白在些日子,出了总爱没事找事找点由头折腾她玩儿之外也没别的什么,自己这里也不差他一双碗筷,何况这几天下来,她似乎已经习惯有了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了,刚开始见面时的戒备早已经放下,她想,人的寿命总有尽头,自己一直在人间,要是有这么一个人作为朋友长久相伴,倒是也很不错。 她于是放弃了刚才的想法,开始埋头喝粥。 间隙里偷偷看时衍白一眼,又放下了粥碗“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很久了,”对方瞥她一眼“有什么就说。” “嗯……我们当初见面时,你那样嘲讽我,难道我事后,就没有做点什么报复回去么?” 她说这个很久了,记忆里,自己那时的性格不怎么好,太华山上上下下除了师父和同门的师兄们护着,其它长老的弟子似乎都不太喜欢她,尤其年纪小,更加受不得气,所以时衍白当时和现在别无二致的嘴欠,自己没有偷偷对他做些什么简直难以置信,然而任凭她挖空脑子,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对当初的自己很感兴趣,如若可能,那时的事情,记得的越多越好,说不定多听说一些,就能想起脖子上的这块玉到底是谁所赠了。 时衍白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倒是真好意思说。” 他替沈婴夹了一筷子小菜“你当初向我房间的茶壶里下巴豆,被我偷偷换到了你房间里,可惜却被你一个师兄一口气全喝了,还在我的床褥下放了一条小妖蛇,最后被你师父罚扫了三天的台阶,还有……” 沈婴把自己没吃来得及吃的鸡蛋夹回他盘子里,目光十分真诚“大神您多吃点,补补体力,恢复的快。” 时衍白轻笑一声,没有继续,而是含笑看着她“你都问我了,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沈婴被他笑得没来由的有些发毛,果然就听他道:“这些日子你回地府见冥王时,都和他说了我什么?” 沈婴这个间谍做的实在不称职,甚至到了于被监视人心照不宣的地步,她于是咳了一咳“你寻找虚元鼎碎片的事他早就知道,我知做了道的也就这一点,至于别的,”她顿了一下“我们关系不好,你住处又很隐蔽,我怎么会知道你做了什么?” 时衍白笑了笑“说的也是。” 下午的时候,古董铺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薛苓本以为时衍白不过是去住两天,没想到都一周过去,还不见人回来,耐不住寂寞亲自上了门来。 正赶上沈婴在店子里,把他带到后院。 沈婴因为时衍白,对他的印象也改观不少,并不再去计较当初夺一块石头的旧怨,一边走还一边打趣道:“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不用陪你的小女朋友了?” “什么小女朋友?”他一头雾水,并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宅男什么时候多了女友“我哪里来的小女朋友?这都是谁跟你说的?” 正好这个时候时衍白从里面出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和女朋友闹别扭了?没事,来,跟我来,我开导开导你。” “唔唔,唔唔唔。” 薛苓被捂住了嘴,拼命想要发出声音,时衍白另一只手捋捋他的头毛“别伤心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虽然条件差些,好歹看起来年轻,就算被甩了也不用伤心成这样,失恋么,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人向 分卷阅读45 里带,一直到了房间,薛苓尽管没有吃过奶,但还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扯开时衍白的手,第一件事就是大口呼吸着得来不易的空气,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冲时衍白怒道:“我哪里来的女朋友,你怎么败坏我清誉?” 时衍白瞥他一眼“一棵草要什么清誉,难道你春心泛滥,看上哪朵小花了?” 薛苓身为一个纯情的宅男,对这样的指控忍无可忍“我看你才是春心泛滥,一门心思往人家这里赖,是不是看上那位沈司主了?” 空气静默半晌,时衍白没有说话,头枕着手臂向后一躺,陷进了柔软的床里。 他越是不说话,薛苓越是觉得气氛说不出的诡异,轻轻踢了他悬在窗外的小腿一脚“我说,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时衍白看向他“喜欢?我从第一次见面就挺喜欢她的。” 他第一次见沈婴时,沈婴和现在长得别无二致,就是眉眼间更加清澈生动,不谙世事,像是山间的清泉一样一眼就看得到底,虽然爱搞些小把戏,但是蠢得十分可爱。 现在的沈婴,身为一司之主,虽然模样未曾改变,甚至还带着穿越千年的婴儿肥,但是眉宇只见,总不见了当初的轻松惬意,不再是太华山上被师父和师兄牢牢护着的小姑娘了,甚至也能守住着一城的百姓,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国破家亡,沦入地府,千余年在阴阳两界来往,见惯了恶鬼和人心,足以把一个人身上的任何天真磨去。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喜欢!”薛苓有些急了“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时衍白起身,走到了窗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道:“虚元鼎碎片只剩一片就能凑齐,梵罗现在想必已经窥伺很久等待时机,等到最后一片碎片找到,我便要尽力修补虚元鼎,阻止梵罗从虚元境中出来作乱。” 薛苓听他这样说,忽然也就忘了刚才要问的话,沉默良久道:“上一次梵罗试图破出虚元境,就是你拼死将他重新封印,那之后足足闭关养伤一千年,两百年前才重新出关,这次,难道也要那么久么?” 薛苓就是在时衍白闭关的地方,沾染了神息,才化成人形的,他在那里守了几百年才见到时衍白,此时听他提及这件事,不由得有些担心,他入世不深,最大的爱好也就是看看狗血电视剧消遣时间,要是时衍白再次沉睡,自己不知要何去何从。 时衍白的声音淡淡地道;“我生来就是要守护三界,这是我的职责,我从未想过推卸,就算为之而死,也是我最好的归宿。” “你会死?”薛棂大声道:“你从来没说过自己会死!” 时衍白转过身来冲他笑笑“放心吧,我是这世上的最后一位神,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只不过……” 他稍稍低下头“我最近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不大对,似乎有什么变故就要发生。” 薛苓似乎忽然顿悟了什么,“这就是为什么你赖在这里不走?你怕她出事?” 他到底电视剧没有白看,这猜测倒是很符合偶像剧桥段。 时衍白却没有否认,自从上次宋家村中的事,时衍白就一直觉得他们二人身边似乎暗暗潜伏着什么危机,只是敌人在暗他们在明,抓不到蛛丝马迹,所以更要万分小心。 此时他不满地道:“什么叫赖着不走,我可是这里正经的客人,倒是你,来了半天了,没什么事就回去看家!” 薛苓抱着胳膊环视四周,道:“我看这里挺好的,既然你乐不思蜀,那干脆我也一起搬进来好了,也帮你照顾一下沈司主,我想沈司主那么大度,肯定不缺这一个房间。” 古董铺子里坐着打游戏的沈婴忽然打了一个大大喷嚏,她紧了紧衣服,觉得天气确实是凉了,连自己都打起了喷嚏。 第二十四章 “薛苓你给我站住!有种你别跑!” 一道人影像是闪电一样唰地从眼前蹿过,沈婴站在门口,保持沉默中。 自从薛苓跟着时衍白住进了这里之后,院子里每天都可以听到方曜追杀他的声音。 薛苓也许是这么多年来跟着时衍白惯了,头一次和这么多人同处一个屋檐下,所以分外的亢奋,像是小孩子忽然来到了摆满了玩具的游乐园,可惜除了沈婴和时衍白之外,黎清明一脸看上去就不太好招惹的样子,所以方曜最是合他的胃口。 今天早上,方曜一起床,就发现自己的床头蹲了一只长臂猿,正咧着嘴冲他微笑,他像是触电一样从床上一弹而起,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左脚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缠上了藤条,差点大头朝下摔到地上。 万幸中的万幸,猿猴上前接住了他,把他抱在怀里,然后慈爱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受惊的的小十三,方曜在长臂猿的怀抱中度过了美妙的十分钟,直到黎清明推开了他的房门。 类似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故事的起因是两人第一次同桌吃饭时方曜在掩饰不住的情况下对薛苓的真身表示了好笑,于是两人自此开展了你来我往的互相报复,然而从 分卷阅读46 修为来说,简直是薛苓对他的单方面施暴。 沈婴揉揉太阳穴,感觉头快要炸了。 时衍白无声无息地来到她身边,唇边带着笑意“怎么了?” 沈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我好好一个清净之地,都被你们两个给毁了!” 时衍白一脸无辜“干坏事的是他又不是我,这都现代社会了,你怎么还实行连坐?” “他还不是因为你在这里才来的!” 沈婴失去耐性,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你的伤到底好没好全,什么时候走?我看薛苓本事很大,应该足够庇护你了。” 时衍白揉了揉胳膊,一脸痛惜“唉,我这可怜的胳膊,明明一直养尊处优,却非要去为了某人受伤,到头来还要被过河拆桥,你说它这是什么命?” 沈婴气焰顿时消了一半,但仍旧烦躁“就算不走,你就不能管管他!” 时衍白看向院子里打闹成一团的两个人,轻声道:“你不喜欢热闹么?” 沈婴看向他,早晨的阳光和煦而温柔,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唇角弯起的弧度让人莫名觉得心气平静。 沈婴记得,自己应该是喜欢热闹的,那时候在太华山上仙门之中,日日清修寂寞,但凡有什么大事,自己一定要拉着师兄冲在最前头,过节的时候宫里派来仪仗接她回去,就是她最开心的日子,皇宫里每逢佳节,都是火树银花,宫女手捧着佳肴进进出出,舞姬身姿曼妙,有的时候,还会放烟火。 她最喜欢就是烟火,为了讨这个最小的女儿的欢心,她的父亲专门叫人在宫里建造了一个制作烟花的作坊,只为了她每次回来时都可以看到最新式的绚烂烟火。 零星的记忆在脑海里拼凑在一起,沈婴放远了目光,思绪不知飘往何处。 “啊啊啊啊啊啊,薛苓你个杀千刀的,看我不宰了你!” 沈婴的思绪被一叠声的惨叫打断,突然有些同情起小十三来,从前这里只有自己与黎清明时,他便是法术最差的一个,虽然一直热衷于和黎清明比试,但至今没有胜绩,现在时衍白和薛苓也住了进来,他依旧是食物链的低端,居然落到被一根草欺负得如此凄惨的地步,然而同情归同情,自己要是和这根草动起手来,或许也未必能赢,所以明的不行,只好来暗的。 第二天早上,五个人一个在桌前用早餐,薛苓刚想在方曜碗里变出一只蟑螂来,却发现自己没法使用法术,而其它四个人同时看着自己,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视线忽然矮了许多,几乎是仰视着他们。 黎清明沉着淡定的声音响起“我昨天翻阅典籍,发现了一种名叫荣枯草的仙草,可以使化形的精怪恢复原形,并且维持一天。” 沈婴在一旁接话“我昨天听你说了之后,忽然想起槐娘那里似乎有这种草,于是向她讨了一株,今天早上好像失手把它掉进了不知道是谁的碗里……” 两人对视一眼,黎清明冲方曜抬抬下巴“既然荣枯草不小心被薛苓吃了,你就帮忙照看他一天吧,不然就算不被人采了去,被院子里那两只鸟啃坏了也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方曜捂着肚子差点笑翻在地,表情如同中了五百万的流浪汉,立刻连饭都顾不上吃,放下碗筷就捧起了椅子上站着的那株草,充满怜爱地道:“你放心,我今天会好好看着你的,既然都变成草了,我就发发善心,帮你找一个盆栽起来吧。” “我不要!”茯苓草的叶子哗哗地抖动“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泥土,最讨厌那黑兮兮黏糊糊的东西,你敢把我栽到盆里去,看我怎么收拾你啊啊啊啊!” 来自一株草的撕心裂肺的求救离餐桌越来越远,时衍白咬了一口油条,道:“婴婴,再帮我倒一杯豆浆。” 方曜喜得爱草,十分精心地替他打扮了一番,每一个枝叶上都绑上丝绸蝴蝶结,一共绑了七个颜色,沈婴看了一眼,几乎担心他要结出葫芦,方曜乐在其中,又喜滋滋地抱着盆栽出去晒太阳,把他放在了槐娘的树下,槐娘表示许多年未曾见过如此俊俏的后生,拉着他讨论了一个小时保养头发的经验。 午后下了雨,方曜以德报怨,十分贴心地把他移进了屋内,就摆在门口,雨过天晴之后,时衍白来到古董铺子门前呼吸新鲜空气。 茯苓草的叶子齐刷刷扭向他这边“衍白,你来了,快帮帮我,他们一起欺负我,你得帮我报仇。” 时衍白走上前去,摆弄了一下上面绑的蝴蝶结,十分欣赏道:“新造型不错,以后也常绑绑,必然招蜂引蝶。” 然后打了个响指,一个手机缓缓浮起来,到了与叶子差不多的高度“我的伤还没恢复,不能动用太大的法术,所以帮不了你,你就看看你最心爱的电视剧,修身养性吧。” “啊啊啊啊,我是你从路边捡来的把!” 薛苓的控诉声响彻了整个房间,三分钟后,又一声狼嚎响起“这一集我看过了!” 门口老槐树缓缓飘下几片叶子,槐娘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别号了,打扰老娘睡觉!” 分卷阅读47 世界瞬间恢复安静。 没过一会儿,沈婴也来了,她俯身拨弄两下茯苓草碧绿色的叶子,耳边清净,心情也十分舒畅。 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直起身来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看到了‘小蔡’两个字。 按下接通之后,蔡英明的声音很快传来,并没有和她寒暄,而是开门见山的道:“昨天我们接到一个年轻男人的报案,说她女朋友被鬼给绑架了。” 沈婴:“……” 她扬起头费力的想了一想:“今年愚人节已经过去了,你难道不知道吗?还是你还没睡醒?” 蔡英明知道自己没说明白,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不是身体,是灵魂,那个鬼把女人的灵魂从身体剥离出来,然后绑架走了。” 这倒是真的匪夷所思。 “既然是绑架,”沈婴若有所思地道:“那那只鬼要求的赎金是什么?” 费了这么大的周章,总要有所求才对吧。 蔡英明沉吟一会儿,道:“她说她要见一个人,可是这个人根本就不在榕城的户籍档案里,所以才来找你帮忙,你说她要是撕票,我可怎么办,这也算是杀人了。” 鬼魂伤人是大罪,但若是直接毁灭活人灵魂,就更是十恶不赦。 沈婴皱起眉头,她叫来方曜和黎清明,交代了一下事情之后,准备一同前往,方曜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盆栽,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转身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时衍白不知什么时候从里面出来,松松散散的倚在墙上,显得十分随性。 沈婴道:“虽然情况特殊,但是也就是一个鬼魂而已,应该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我带他们两个就足够了。” 时衍白点头“好,我等你回来。” 三人按照蔡英明给的地址来到了一个小区,找到了门牌号,黎清明不急不缓的敲了两下门,防盗门很快被从里面打开。 从房里出来的男人穿着灰色羊绒毛衣,带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也许饱受现代科学教育的知识分子,虽然经历了这样毁三观的事情,依旧得体的和他们打了招呼“你们好,辛苦你们过来这一趟。” 沈婴却没有和他打招呼,她像是也被抽走了魂魄一样瞬间僵在了原地,她看着眼前男子的脸,并没有说话,却听到一个清晰的声音从自己心底里响起。 “六师兄。” 第二十五章 沈婴在师门行十七,上面有十六个师兄,都对这个小师妹偏心疼爱,其中与她最为亲近的,就是她的六师兄。 若论起来,他们二人其实自幼相识,六师兄齐名潇,乃是当朝一品将军与端阳郡主之子,以当时人对于仙道的崇拜,连帝王之女都可送上山来,仙门中也有不少名门之后,齐潇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齐潇小的时候常随母亲进宫,因与几位皇子及公主年龄相仿,所以也在一起玩耍,沈婴的几位亲哥哥可与她的师兄们不同,也许因为当时年纪尚小,几位皇子对这位妹妹的疼爱方式十分特别——欺负她。 而且他们的心志坚定,无论被父皇责骂也无法阻挡皇子们心中洋溢着的,熊熊燃烧的,欺负妹妹的冲动。 秋天的时候皇家例行围猎,从小爱动的公主也在其中,他父皇喜欢齐潇这个孩子,特准同行。 沈婴她三哥,长了一张十分善良而且诚实的脸,平时甚少欺负她,他父皇因此把她托付给他三哥照顾,善良而诚实的三哥带她在林子里走了会儿,把沈婴从马背上抱下来,摸摸她的头“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等三哥给你打一个兔子回来。” 沈婴那时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毫无疑问的点点头,她三哥捏捏她的脸“乖,三哥一会儿就回来接你。” 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当沈婴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了,天色一点点黑了下来,树林里不时传出野兽的低嚎,她开始了几乎没几天就有一次的嚎啕大哭,只是这次分外凄惨些,因是真的害怕。 这时林子前方飘来一团鬼火,小沈婴呆呆地望了会儿,只见那鬼火越来越近,沈婴这才想起来哭,一边哭一边害怕地闭紧了眼睛,一点一点向后退,不提防被人揽住了肩膀,沈婴刚要大叫一声,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熟悉嗓音“臣来迟了。” 她睁开眼,暖橘色的火光照亮来人的脸,那是一张极其俊秀的脸和一双极其温柔的眼睛,那双眼睛带着神奇的,安抚人心的力量,还不忘记行了个礼“臣在此,公主莫要惊慌。” 沈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竟然真的不再惊慌了。 只是瘪瘪嘴“本宫走不动了,你抱我回去好了。” 小小少年颇犹豫了一会儿,俊秀的脸被火光映出红色,半晌才道:“臣僭越了。” 这才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沈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早了。 她三哥正在外面罚跪,其余几个哥哥在看热闹,沈婴在才知道,其 分卷阅读48 实昨天她三哥本也没想让她哭那么惨,不过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想回去找她的时候迷了路,这才害的沈婴差点哭背了气。 这种情况从沈婴拜师归来练得一身本事告终,然而那都是后话了。 那之后,沈婴很久没有再见到过齐潇,因听说他被国师测算出仙缘,上太华山上求仙去了。 大兴举国上下,凡是合龄的小孩,都会被父母送去测算仙缘,贵胄人家乃至皇室子女都由国师测算,普通的大户人家则有家族亲近的道长,普通人家就送去当地庙宇,当今皇帝苦恼的是,他膝下十几个子女,尚未有一人被测算出可结仙缘,直到他最小的女儿沈婴九岁的那一天。 乐水真人应邀来到小公主的九岁寿辰宴会上为她卜算,结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这位看起来稚拙的小公主竟是皇室这一辈唯一与仙道结缘的人。 这仙缘不仅突然,而且诡异,卦象显示,公主若不入仙门,则会在十八岁那一年遭遇不测,乐水真人没说的是,即便入了仙门,沈婴十八岁以后的命数仍然是断开的,茫然不可测。 皇帝虽然不舍,但还是决定送沈婴去太华山修仙,不求她于这一途上成就多少,但求她平平安安。 沈婴就在宫中拜了师,之后被一众护卫随从一路护送到太华山下,乐水真人带她去见诸位师兄,一水儿的白袍中,沈婴一眼就瞅见了齐潇。 未曾见面的这几年,齐潇抽枝拔节般地长,早有了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因为拜入仙门,身上几乎看不见凡俗的气息,唯有那双温柔的眼睛一如既往。 齐潇也望着她,悄悄做了一个口型“小师妹。” 自从沈婴入门开始,齐潇就自动地承担起了照顾她的责任,这份体贴与亲近让年幼的沈婴十分受用,生出一种自然而然的依赖。 而伴随着年少渐长,这种依赖化作某日不小心触碰到双手时四目相对的悄然脸红,少年春衫的长久相伴。 若是没有后来的国破家亡,说不定她们二人便会顺理成章地结为姻亲,成为世人艳羡的一对佳偶。 沈婴死前不久,就收到了齐潇与他父亲共同战死的消息,让她心底再添了一捧灰。 而那之后千余年,天地之间灵气越发稀薄,修仙门派衰落得所剩无几,一直到今日,所剩无几的几个门派也隐居避世,当年鼎盛一时的太华山一派,早已在世上寻不到踪迹。 其实这些旧事,沈婴早已忘得差不多了,有关于齐潇的,也只剩零星一些片段,她大概记得自己曾与这人是什么样的关系,曾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但沈婴如今的记忆就如一颗严冬中的树木,枝干仍在,繁密的树叶早就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槐娘听过她的形容,点评她是是一个精神上的秃头。 可眼前四目相对,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忽然涌上脑海,一瞬间她几乎头疼得要炸掉。 时过境迁…… 何止是时过境迁,眼前人已经不知道已历经几生几世,有过多少刻骨抑或淡薄的爱恨,千余年前太华山上早就被忘川水涤荡的干干净净,从最深刻的地方抹去。 沈婴忽然有点明白了孟婆的心绪,对于世上大多数的凡人来说,并非所有人都有三生三世的缘分,大家过一世便换一个人相爱,每一世都有不同的风月,不同的喜好与性格,而对于有些固执的灵魂,他们所爱的人,便随着某一世生命的完结而永远的死去了。 方曜捅捅她的胳膊,用仅能被她们三人听见的声音道:“婴主,你怎么了?现在不是沉迷男色的时候,你清醒一点!” 沈婴如他所愿的清醒过来,然后递给他一记凶狠的眼刀。 方曜吓得噤声,心道我不会向时先生告状你开小差,您老人家可别杀我灭口。 沈婴清清嗓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齐州。” 呵,这姓氏倒是传下来了。沈婴腹诽。 面上却只点点头“我是沈婴。” 又指指旁边的两位“这时黎清明,这是方曜。” “被绑架灵魂的人是你的女友?” 齐州将她们让进屋来,一路带到卧室,卧房的门开着,床上着一个面色苍白,看上去大约二十几岁的女人,尽管床上的女人脸上毫无血色,绝对称不上如何好看,齐州眼底的温柔依旧如同静静冲刷河床的流水“她其实是我新婚的妻子,她叫冯锦。” 沈婴这才看到床头上悬挂的结婚照,结婚照上的新娘脸上只化了淡妆,倒看得出是位美丽的女性,和齐州十分般配。 黎清明不似沈婴有闲情欣赏人家夫妻的结婚照,直接地道:“我们可以靠近些观察吗?这样实在不好下定论。” 齐州沉默着点点头,和他们一同走进了卧室。 刚一靠近冯锦,方曜就下了断言“冯锦的确是失去了魂魄,这一点毋庸置疑。” 黎清明也同意他的看法,然而这却不能说明全部的事情。 恶鬼掳掠凡人魂魄的事情不是没有,但大多是为了依靠法术达到不可告 分卷阅读49 人的秘密,像蔡英明说的绑架鬼魂沈婴还是第一次见。 她向齐州寻问“你是如何断定,你妻子丢失的魂魄是被人绑架的?” 齐州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着转身离开,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摞书,递给他们。 三人各自从上面拿过一本,沈婴翻开手中的那一本,都不用仔细看就看出了端倪。 随便翻开一页,上面都是用血红字杂乱地写着颠三倒四的句子,血迹已经干涸,微微发黑,一本书每一页都是这样密密麻麻的字,每一页的意思也大概相同,就是你老婆的灵魂现在在我手里,你去给我找一个叫许翊的人,不然我就把把你老婆的灵魂撕碎等等威胁的话。 这鬼生前说不定还真干过绑匪。 齐州在一边解释道:“我是一个大学物理老师,这些书都是常看的。” “我妻子在两个星期前突然晕倒住院,几名专家会诊都束手无策,前两天我晚上回家收拾东西去医院陪床的时候,忽然间家里的灯全都灭了,我感觉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制推到书房,按在椅子上,书房里有一盏台灯,我被那不知名的力量操控着用手写下这些文字。” “这……这书上的字都是你写的?” 方曜看向他的手,心说这人的手指头算是倒了霉了。 齐州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样,摇了摇头“我只写了一页,后面那些,是我后来翻看这些书的时候自己出现的。 齐州叙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堪称平静,方曜却听得寒毛竖了起来。 他想象着只有一盏台灯的昏暗书房,男子坐在书桌前,发了疯一样的用手在书上写写画画,与此同时纸张上浮现红色的血迹。 “身为一个物理老师,能够相信这些灵异的事,你倒是也看得开。” 齐州眉宇间显出疲惫而严肃的表情“我刚开始也尝试想用科学的观点来推断这件事情,但也许是我能力不足,我想不出任何的科学解释,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相信这看似荒谬的解释就是唯一的答案。” 黎清明在一边微微点头,他欣赏这种不自大的理性,因为这种人比起有些一味相信科学的人要好沟通得多了。 这时只听‘哗啦’一声,卧室的窗帘忽然被拉上,门也从外‘嘭’地一声合上,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地下钻了出来。 卧室的白墙上,一笔一划地开始浮现鲜红的血迹,血液顺着粗糙的笔画流淌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愈发浓重的腥气,过了好久,上面的血迹连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沈婴,你来了。” 第六十二章 “婴、婴、婴、婴主,这鬼她、她、她、她认识你!” 方曜嘴里哆哆嗦嗦,一旁的黎清明一见他这样倒是笑了,接着毫不客气地出言讽刺“嗯,是个鬼都该看出来了。” 这时候沈婴冷笑一声“既然认得我,何必躲躲藏藏,不肯露面呢?” 眼前墙上虽有血迹,却只不过是耍出来的花样而已,那只鬼并不在这间屋子,沈婴甚至捕捉不到她的踪迹,方曜取出司南,上面的勺子如同疯了一样旋转,却始终无法停下来指示方位,寻常的鬼是不可能有这样强大的力量的,方曜与黎清明的脸色都沉了起来。 她话音落下好一会儿,才听到房间里多出一道陌生的声音,却是一个极其纤细的女子的声音,那声音如同一根细细的棉线,只勒到人心脏里去,越是纤细婉约,越是叫人不舒服“我要的人,你带来了吗?” 沈婴‘嘶’了一声:“这你倒是有些为难我了,你不过就给一个名字,我上哪儿给你就找人去?这榕城的公安局长也说了,从现有资料上查不到你要找的人。” 女子的声音又哀婉的响了起来,仿佛沈婴给了她天大的委屈受“许翊,许翊,沈司主连许翊都不知道是谁吗?” 沈婴心道这鬼怎么喜欢这种调调,听你叫得这样哀婉凄切,这人或许是你的情郎,但又不是我的,我怎么还非要知道不可呢?她刚在心里腹诽完,就感到卧室突然空穴来风,吹动窗帘上下飘飞,墙上挂着的结婚照也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渗人的声音不断响起“许翊,许翊,许翊……” 房间里的阴气越来越重,地板和墙壁上甚至慢慢渗出水珠,一阵一阵浓厚的怨气扑面而来,只要噬掉人的骨头一般。 沈婴都有些遭受不住,只凝神默默忍耐,方曜和黎清明脸上都是一白,各自掏出法器,口中念动咒语抵挡。 这时空气中的怨气更浓一层,空气水汽倏然凝结,忽然一齐化作血色的蝙蝠,嘴里发出骇人的尖利叫声密密麻麻冲他三人袭来。 这蝙蝠牙尖嘴利,周身围绕团团黑气直扑上来,黎清明手中铁链舞动,方曜则挥着桃木剑,沈婴拿出符纸在手,随便一扫,只见符纸化作道道火舌席卷而去,法器所及之处,蝙蝠化作一阵血雾消散,却又有更多的扑了上来,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在够人喝上一壶。 沈婴神色忽然一凛,手中化出唐刀,室内昏暗的光线中刀刃上寒 分卷阅读50 光兀自一闪,她左手持刀,右手平展,口中默念咒语,只听铃声响动,策鬼铃已在手中,她将策鬼铃向上一抛,铃铛旋转着升到半空,只见刺目金光闪现,竟然将屋子里的蝙蝠涤荡一空,沈婴左手一划,用刀生生劈开了门,回头冲黎清明道:“你带着小十三先回去,向蔡英明问问,这位许大佬到底是谁,听到没有?” 沈婴声音中带了些急切,方曜刚要说什么,只见黎清明利落地拉过他,快步消失在了房中,这个间隙却又有一窝蝙蝠仿佛龙卷风一般卷出房门跟着两人去了,沈婴估计他俩这点东西还是抵挡的住的,倒是放下心来。 他二人身影刚刚消失,房间里响起一声凄厉长号,几乎要把人耳膜震碎,那声浪与策鬼铃相撞,发出‘嘭’地一声巨响,沈婴将铃铛收回手中,连连后退两步,勉强靠手中唐刀稳住了身形,于此同时嗓子里一阵甜腥,受了这样一震,脑子里却灵光忽然现地想起了许翊是谁了。 其实之前,蔡英明同她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觉得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方才电光火石只见,方才想起,这位许翊,不就是冥府十八层下压着的那位千年恶鬼么? 据说这位许姓恶鬼在冥府的资历,比沈婴还要老一些,且是冥王当年亲自带了人收伏镇压,沈婴甚至都未曾与之交手,但是想来都要出动冥王的恶鬼,自己应该没什么太大的把握,眼前的这位恶鬼阁下既然要找他,显然道行不会比那位短多少,又认得沈婴,想来她今日这一行,就没有那样简单了。 这时女鬼‘咯咯’的笑了起来“沈司主真是体恤下属,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先放他们一条生路。” 沈婴用刀尖撑着地,也不管自己的套路已然被人拆穿,无所谓地‘哼’了一声“眼前你既然拦不住我,就不要再说是谁放谁的生路这种大话了。” 说完这句话,她站直身体,慢慢转向齐州,眼睛里的情绪一层叠着一层,反而教人分辨不出是什么意思了。 看了半天竟然微微笑了起来“我那两位都是仙门里的优秀子弟,本司主再是不才,也镇守这榕城许多年,都被这女鬼搞的这样狼狈,齐先生,你肉体凡胎,怎么没事啊?” 齐州的脸色比床上躺着的她太太好看不到哪里去,镜片后的眼睛灰沉沉的没有生气,他嘴唇动了动,干巴巴的道:“对不起。” 沈婴这时候觉得,到底是几度转世,齐州和当年的齐潇,除却一张相似的脸,其实大不相同。 齐潇就从来都不会做出这种形容来,那个人是坦荡的,清正的,永远都不会有这样躲闪的样子。 齐州向她道歉以后,伸手卷起了袖子,他苍白的左手手腕上有一圈红色纹路,却是直接印在皮肤里的。 沈婴于是了然“我就知道是魂契。” 齐州望着她,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沈婴一边心里想着一边慢慢点头,算是受了他这一句“其实这位女鬼阁下,用你妻子的灵魂威胁你要找的人,一直都是我对吧?” “她一直嚷着要找那位恶鬼许翊应该就是个幌子,我是没听说十八层地府里的那位许大佬最近有逃出来,这位女鬼阁下就算是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闯到地府里去,所以找我过来,难道是想要我帮忙?” “至于那书上的血迹,也就是一点小把戏而已。” 齐州默不作声。 “她拿你妻子的性命威胁你,你就和她结了魂契,在一段时间内听她驱使,设局引我过来?” 齐州还是没有说话,沈婴见他如此,知道自己说的大概八九不离十了,也就不去追究。 女鬼的声音这时响起,好像很高兴似的“其实我设这个局,主要是想要见见沈司主,至于许翊的事,我猜你也办不到,所以倒不如想别的办法,沈司主你说是不是?” “我听说沈司主一向对榕城的百姓尽职尽责,那么一定不肯让这位姑娘的魂魄断送在我手里,你要想救她,就跟我来吧。” 这女鬼到底是很有岁数的人,到了这二十一世纪,说话还是带着些古人的腔调,听得人实在别扭。 她话一落下,沈婴面前便出现了一个黑漆漆一人多高的洞口,倒像是生生撕裂出另一片空间,这就是完完全全的要进人家的地盘,然而事到临头,只能明知山有虎,却只能向虎山行了。 但她却没有急着上山,反而挠了挠头“我和你应该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了我这样大费周章的理由,所以必然有人指使你这样做,你背后的人是谁?告诉我我也死个明白。” 女鬼又笑了,语气带着调皮“你肯跟我来,我就告诉你。” 去你的吧!沈婴几乎要翻白眼,眼看问不出什么,就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总领悬命司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时刻,虽然眼下受制于人,却也觉得自己不至于就在这一条阴沟里翻了船,因此还算是镇定。 更重要的原因是,沈婴觉着,自己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对于死亡亦或者消失,并没有特别的恐惧。 分卷阅读51 然而人家算计了她,她还得为了人家的妻子虎口拔牙去,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这都是?想着就不由得又看了一眼齐州。 他那八风不动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负罪感来,到底是其情可悯,沈婴把眼神从他身上收回来。 同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想,时衍白,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儿上,你可快点过来,不然就只能给我收尸了。 她将袖子卷了一卷,露出一节清瘦而白皙的手臂,握紧手中唐刀,然后抬脚向那黑洞洞的门中走去。 只那么一步,她的身影便被黑洞吞没,完全看不见踪迹,与此同时,屋子里的风平息下来,窗帘静静垂下,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另一边,方曜被黎清明塞进车里,却是向古董铺子的方向走,他不由得道:“司主是叫我们去找蔡局长查许翊,你怎么反倒要回去?” 黎清明觉得他头脑简单得令人发指,直接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这脑子就不能多想些事情?这女鬼的力量如此强悍,连司主连策鬼铃都请出来了都不能立刻收服,你以为司主真是让我们调查许翊,她是让我们回去找时先生的帮忙的,我们两个人的功力在那里,也只会拖后腿而已,还有那个齐州,明显也是那女鬼的人,说不定还签了魂契,不过到底是个凡人,不好动他。” 方曜第一次听他如此坦荡的说自己不行,着实为沈婴担心起来“你,你是说,那女鬼,连婴主也不一定有办法?” 黎清明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同时右边胳膊一沉,却是方曜将他拉住“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去搬救兵啊!” 两人一路风驰电掣回了悬命司,还没进门方曜就嚷嚷了起来“时先生,时先生,时先生快去救救我们家婴主!” 一路嚷到了里屋也无人应答,客厅里已经恢复人形正喝着咖啡的薛苓慢慢悠悠看了他一眼“瞎嚷嚷什么呢?着火了?” 方曜问他“时先生呢?” 薛苓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见他这样着急也正色起来,不由得站起身,之后端端正正地扔出一句话“出去了,不在。” 第二十七章 沈婴右手提刀,右手握着策鬼铃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眼前昏昏暗暗,只有一道惨白月亮挂在天上,透过枝杈密布遮满了视野的树木间隙投映在地,被分割成一块块碎银似的光点。 四周不断响起乌鸦粗噶嘶哑的聒噪叫声,每走几步,便能看到倒挂树上的血色蝙蝠睁着一双红圆的眼睛瞪视着她。 沈婴走在密林中,脚下不时响起踩断树枝的‘咔嚓’声,不知从何时起,从地面升起一股浓雾,视线更不清明,沈婴只听左手铃铛响动,策鬼铃脱手而出飞到她身后,投映下柔和金光,铃声驱散树林中雾气,蝙蝠与乌鸦也像是惊弓之鸟一般扑棱着飞远,道路一时明朗起来。 大约又走了十多分钟,沈婴走到了密林边缘,便看到眼前乃是一座小小的山岗,山岗上横七竖八摆放着许多石制的抑或木制的长条状物体,还有不少白骨裸露出地面,泛着森凉的冷光,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爬到了脚面,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手骨扒着她的脚面,沈婴随意将它踢到一边,嘴里喃喃:“原来是一处乱葬岗。” 抬头看去,山岗的最高处摆着一面梳妆台,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正对坐镜前,乌黑的头发摇曳着铺了满地,白骨嶙峋的右手握着木梳,正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惨白月光映照下,显出一种淡青色。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这大概是沈婴从业以来见过最诡异场景中排名前十的了。 她刚要上前,却见那女鬼似是听见了响动,回转身来微微一笑“沈司主,你来了?” 她乌发掩映下的脸,乃是细细柳叶眉,长而上挑的眼睛,红唇娇丽,然而这只是半张脸,剩下半张脸上只有半幅白骨,黑洞洞的眼窝,森森的牙齿,向下的脖颈也是如此,沈婴这才注意到她的左手是完好的,指甲上甚至涂着精细的红色蔻丹,红颜白骨,竟然都在眼前了,如同被一刀分开泾渭分明的两面。 她白骨裸露的右脸的眼窝里,插着一根长钉,上面刻着繁复的咒文,不断浮动着。 看来眼前的这个女鬼是曾被人用书法镇压过,但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未除尽的恶鬼,今天竟然找到沈婴头上来了。 这时枯树上站着的乌鸦不耐烦的叫了一声,沈婴比它还要不耐烦“寒暄就不必了,有事直说?你千方百计把我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请沈司主来我这里做客了,不然还是为了什么?” 她一说话,左脸的白皙肌肤与右脸的骷髅一齐动作,十分的不忍直视。 沈婴:???有事吗这位? 似乎是看出她的不快,女鬼解释了一下“那个人跟我说,只要沈司主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等到了时候,你不会有事,这个小姑娘也不会有事,到时候我也能见到许翊,岂不是两全其美……” 沈婴歪着头想了一下“这样吧, 分卷阅读52 你把冯锦的灵魂交给我,让我离开这里,我也可以想想办法,带你去见许翊。” 女鬼‘咯咯’笑了起来“依着沈司主的本事,怕是不能吧?” 这时第几个人鄙视她的业务能力来着? 沈婴冷笑一声“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啊?” 女鬼还是笑“告诉你也无妨,本姑娘姓郑名绿瑶,你叫我绿瑶便可。” 沈婴横刀在眼前,右手屈指轻弹了一下“好,记住了。” 下一秒她飞身上前,举刀便向女鬼脸上劈去,女鬼却手疾眼快地握住她的刀,二者想撞发出‘铿’的一声响,郑绿瑶咧着嘴冲她笑“沈司主真是不识好歹,我这样小心仔细的招待你你还要跟我动刀动枪的,我们再坐下谈谈好不好?” 她毫不犹豫抽刀出来后退一步照着她脖颈扫去“本司主刚才已经给过你机会,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讨价还价。” 女鬼的脸上的笑意霎时沉了下来“不识抬举,我倒要看看沈司主有多大的本事。” 她向后一弯腰躲过了沈婴的刀锋,接着五指成勾就向沈婴抓去,沈婴后退数步,右手凌空一抓,三道雷符在握,之后向前一撒,雷符熊熊燃起,只听天边惊雷乍起,接连三道天雷伴着银蓝色的电光直劈下来。 郑绿瑶却站在原地躲也不躲,任凭天雷从自己身上穿过,竟然毫发无损。 看到沈婴脸上的未来得及掩饰的惊愕,她掩唇笑道:“沈司主,你可知这是何处?你以为这里召唤来的天雷也会来伤我?” 沈婴眼神阴沉如冰,这时只见女鬼手中幻化出一柄通体青铜的长剑,直向沈婴扑来。 沈婴以唐刀相迎,二人过了几招,女鬼提剑刺向她面门,沈婴闪躲得稍微慢了些,被那长剑在右颧骨一侧划破了一道伤口,渗出血来。 沈婴反手一刀砍向她有血有肉的一侧肩膀,刀刃陷入血肉,却不见血流出,女鬼也未有半分吃痛的形容,而趁着沈婴愣神,郑绿瑶手中的剑却准确地刺入了她的右肩,登时鲜血直流。 沈婴强自握紧手中唐刀,与郑绿瑶手中长剑一别,向后一退,复又缠斗起来,她身上带了伤,更落了下风,只几招过后,女鬼长剑看看划过她脖颈,只差一点,就要割断她的喉咙。 沈婴咬牙,横刀在左手腕上一划鲜血登时汩汩而出,她召了策鬼铃在手,将伤口对着向上一抹,策鬼铃上的铭文缓缓变成红色,铃铛升至半空倏然变大,竟有一口古钟般大小,震耳欲聋的钟声响起,兜头向女鬼罩去。 女鬼双手成勾,做了一个抬起的动作,满地白骨先是‘哗啦哗啦’地颤动,然后从地底飞起,竟然聚成屏障,与策鬼铃相碰,形成一道骨墙,挡住了策鬼铃的攻势。 沈婴捏诀于身前,口中念动咒语‘冷金镇恶,古铭诛邪。’之后右手一挥,只听一声巨响,策鬼铃冲破屏障,向女鬼而去。 眼看郑绿瑶就要被策鬼铃收入其中,她举起脖子上一根缀着翡翠珠子的项链,大声道:“沈司主,你这破铃铛再上前一步,冯姑娘的一条小命可就不保了!” 沈婴急忙收住攻势,策鬼铃重新恢复铃铛形状落入手中,于此同时她吐出一口血来,这时遭了反噬。 原来策鬼铃虽然被她带在身上,却并不完全认她是自己的主人,一旦变换此种形态,不吞噬灵魂便不回返,不然就只能找自己这半个主子撒气。 沈婴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倒霉催的混账玩意儿! 这边方曜一听说时衍白不在就有些慌了,握着薛苓的肩膀连连摇动“时先生去哪了?你快给他打个电话,再晚我们司主就要没命了。” 薛苓一听也吓了一跳,急忙掏出手机拨通时衍白的号码,话筒里响起冰冷冷的女生“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我去,这么关键的时候这大哥跑到哪里去了?他家小女朋友都命悬一线了他知道不知道。” 他一跺脚,冲着方曜与黎清明道:“你们司主到底出了什么事直接带我过去好了,我虽然比不上时衍白这个不靠谱的,但是应该也能起点作用。” 黎方两人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地拉过他“路上再说。” 乱葬岗中,沈婴身上满是伤痕,遭了策鬼铃反噬之后越发支持不住,只能节节败退,郑吕瑶仗着手中捏着冯锦的命,对沈婴手下毫不留情,口中还念念有词“我算什么东西?老娘还想问问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冥王在你身上使了手段,你不也最多和我们一样也是一个恶鬼?装什么大尾巴狼?” 沈婴召出数个鬼魂缠住郑绿瑶,自己争取到喘一口气的机会,还不忘吐槽这郑绿瑶看起来像个小姐,怎么一急起来说话跟泼妇似的? 她召来的恶鬼顶多几百年的道行,根本不是郑绿瑶的对手,眼看她又要欺身上前, 乱葬岗中响起一道清冷冷听不出人味儿的声音“谁准你碰她的?” 正绿瑶仿佛已经意识到第三人的到来,所以并未有半分惊讶“是她先和我动手的,我只是还礼而已。” 听着话,来人 分卷阅读53 便是指使她将自己引诱到这里的人了。 沈婴回头看时,只见来人浅灰色的板正西服,肩上站了一只红眼的鹰,一副麻木面孔无喜无悲,正是地府判官陆昭然。 陆昭然一掌将郑绿瑶打到一边,郑绿瑶此时却不敢说话了连痛也不敢呼,只狠狠瞪着沈婴。 沈婴无奈:我都被你打成这样了?你好意思瞪我? 陆昭然转过身来面对沈婴,不知为何,那眼神中倒像是有一种悲悯:“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人间的事不要多管,不该管的事更不要管,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不然何至于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接着也不等沈婴回答,又向郑绿瑶道:“这里已经被发现了,我们要快些离开。”他对着郑绿瑶说话,目光却落在沈婴血迹斑驳的脖颈,那枚平安扣在方才打斗中已经露出,静静垂在那里,沈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因为她似乎听见陆昭然冷哼了一声“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的一丝神识封在了这里,是我大意了。” 第二十八章 陆昭然这边和郑绿瑶说着,不知使了什么法器将沈婴收入其中,目光所及之处是望不穿的一片漆黑。 视线恢复之后,她环视四周,只见三面都是坚硬石壁,自己坐在内侧一角探出的一块岩石上,正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从下向上冒着寒气,寒潭之外是玄铁手臂粗细的玄铁栏杆,森森地树在上下石壁中,伸手一碰,上面瞬间寒冰凝结,别说是凡人,就算是鬼魂也能被寒气扫得魂魄分离。 沈婴自然是没有那么傻去碰的,因为她认得这地方,冥府里的水牢。 此时她坐在那里叹了口气,冲栏杆外负手站着的判官道:“陆昭然,我们以前是不是有什么我不记得的冤孽,我方才仔细回想了一下,在地府这些年我可从未主动得罪过你,倒是你处处瞧我不顺眼。” 陆昭然隔着粼粼水影看着她,那眼神简直让沈婴怀疑自己刚才是说对了的时候,他稍稍别过脸去“没有,你想多了。” 沈婴已经意识到陆昭然并没有想像郑绿瑶一样把自己暴打一顿的想法,也似乎不想要自己的命,加之一时间没法出去,干脆跟他闲扯了起来“那你此番是为了什么?瞧上我的悬命司了?想着把我关在这儿,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去接管?” 她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其实我那悬命司也没什么好的,又累工资又低,再者说了,你根本没办法久处人间,这个职位不是适合你,做判官多好啊,大笔一挥,是非善恶都由你说了算,不比我每天苦哈哈得抓鬼舒服多了。” 看着陆昭然波澜不惊的脸,她眼睛转了一转“还有啊,你把我关在这里,我手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我好歹和你同是冥王的手下,要是你把我关的太久,冥王也会察觉,要是查到你这里,只怕判官大人也不是那么好搪塞过去。” 陆昭然抬手揉了揉眉心,沈婴接着道:“更何况你勾结厉鬼,这可是要打入十八层地狱,受苦永世的重罪啊。” 陆昭然把手放下,重新看向她“沈婴,你话真的很多。” “我……”沈婴指着自己,刚想撕破脸威胁他两句,却一阵猛咳起来,她方才同郑绿瑶斗狠,弄得浑身是伤,又被弄到这个地方来,亏得她是个不人不鬼的体质,不然早该挂了。 她这一边咳着,只听“啪嗒”一声响动,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身前,却是一个圆形的盒子,待自己平复一些,捡起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丸药,这药丸形式之古老程度,沈婴大概有上百年未曾见过了。 她拿在手中,有些犹豫,却听陆昭然道:“这是疗伤用的,我若是想杀你,早就在方才就处理干净,不必用这种方法。” 沈婴皱眉“这么大,咽不下去。” 不知为何,那瞬间,她似乎看到陆昭然脸上有一丝模糊的笑意,然而一晃却又消失,沈婴手里拿着药丸,随即一笑“算了,本司主左右死不了,最多是疼些,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留着判官自己用吧。” 陆昭然这次是真的笑了,只不过是嘴角牵起一线,很快放下“骗不了你。” 他接着道:“这的确是给你疗伤的不假,只不过吃了会有一些副作用,就是会陷入沉睡。” 沈婴挑眉“多久,不会让我一睡百年,到时候我一醒过来,别说人间,地府都换了天地了吧。” 对方摇头“不会。但是沈婴,眼下的情况,你只能乖乖听话,因为你一心想要解救的冯锦的魂魄在我手里,只要你吃了这颗药,我就放她回去,可好?” 沈婴失笑“我凭什么相信你,我都没有知觉了,如何保证你会照你说的做?” 陆昭然平静地看着她“不凭什么,只因为,目前,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我只能说,我答应你,一定会放她回去,至于别的,全都在你。如果你敬酒不吃,我也会用别的办法达成目的,只不过到时候,我可就未必愿意放人了。” 他的话换来的是一声冷笑“堂堂冥府判官,日日把轮回报应挂在嘴上,竟然随意剥离凡人魂魄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 分卷阅读54 目的,你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陆判官无动于衷“沈婴,我给你最后五分钟的机会。” “好。” 沈婴拿起药丸,梗着脖子咽了下去,万幸并不怎么苦,她晃晃手里空了的盒子“我吃了,希望判官大人言而有信,不要和一个凡人为难。” 陆昭然点头,随即伸出右手平展,一个绿色的光团缓缓升起,接着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灵鸽,将光团衔在嘴里,翅膀扑腾着,很快就不见了。 沈婴松了一口气“多谢。” 陆昭然也许没听懂她冷嘲热讽的意思,回了两个字“不必。” 也许是吃下的药开始发挥作用,沈婴忽然感觉到一阵疲惫袭来,几乎让人抵挡不住,这些多年来,沈婴都不曾感受到这种久违的困倦了。她眨眨眼,用力晃了晃头,随即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叹了口气“所以你忙活这一通,就是为了把我关在这里?陆昭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了什么?” 陆昭然顾左右而言他“沈婴,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我的劝告。我很早便告诉过你,不该管的事情,就不要管,这次也算是给你的一个教训。” 沈婴气极反笑“你以为你是谁?判官大人,冥府十二司各司其职,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拿什么身份给我教训?”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 沈婴也知道纠结这些是无用之功,便转了话题“刚才那个郑绿瑶呢,怎么一直没见到她,你不会真的把十八层那位许大佬放出来让她们夫妻重逢了吧。” “自然不是。”陆昭然道:“而且她二人也并非是如你所说是夫妻关系。” “郑绿瑶身上的符文和封印你应该都看到了,那些都是许翊的杰作,许翊,当年是人间名震一时的捉鬼师。” “啊?”沈婴只知道冥府十八层押着一位老的不能再老的鬼,就这些还是勉强想起来的,实在不知这位许大佬被押的具体缘由,只听陆昭然慢慢地向她讲述。 “他出身名门正派,却性情乖戾,视所有鬼魂如仇敌,无论好鬼恶鬼,只要被他碰见,都逃不了灰飞烟灭的下场,郑绿瑶乃是一介死于非命的厉鬼,他们狭路相逢,因为那时的许翊没有能力彻底将她打到魂飞魄散,所以只是暂时封印,许翊生前的种种做法为冥府不容,所以死后论罪被关押在地府,他犹自不服,每每惹是生非,甚至逃出了地府,被冥王亲自捉拿,就这样被打到了十八层,永世不得超生。” “而我是不小心在人间碰到了封印松动的郑绿瑶,才以许翊作为交换请她帮了这个忙。” 沈婴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听见陆昭然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他平日里说话就慢,此时像是有意放得更缓,像是讲故事一般,而且是最枯燥的那种讲法,沈婴听到后面,打了一个哈欠。 她揉揉眼,感到上下眼皮在打架,支撑着勉强道:“所以呢?作为交换,你要帮郑绿瑶撕碎了许翊?” “不,我只不过是为他们提供了场所,依我看来,郑绿瑶目前的能力,依旧不足以和许翊抗衡,但足以伤他元气,到时等郑绿瑶魂飞魄散,我再去收场,应该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许翊收服。” 沈婴由衷地赞美了一句“卑鄙。” 陆昭然不置可否。 “我还有事,就不陪沈司主了。” 他转身欲走,却在转到一半的时候停住,冲沈婴道:“我从未授意郑绿瑶伤你,抱歉。” 沈婴并没有心情去回应他的抱歉,只是木然看他远去。 他肩膀上站着的灰鹰却回过头来,赤红的眼睛盯着沈婴,沈婴用最后的力气扮了一个鬼脸,灰鹰木然把头转过去,没搭理她。 沈婴感觉自己视线所及一点一点缩小,随即陷入了沉睡。 陆昭然苍白瘦削的手在灰鹰的头上拍了一下,平淡而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怎么和她一样不听话。” 灰鹰缩了缩脑袋,叫了一声,很是难听。 薛苓一听到消息,便令黎清明和方曜带路,快速赶到了齐州家。 三人合力敲门却得不到响应,黎清明一气之下持鞭在手,用力挥去,伴随着震耳的一声响,门板四分五裂向四周飞去。 三人一路闯到卧室,只见齐州一动不动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默默地看着沉睡的妻子,沈婴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方曜上前一把揪住齐州的领子“我家司主呢,她被你们骗到哪里去了?” 齐州骤然被人从椅子上徒手提了起来,却没有办法恐慌,而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时他手腕环绕的红线露了出来,被方曜瞧见,一拳下去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脸上。 “你这个王八蛋!我们司主是为了救你老婆才会来这里的,你竟然和一只厉鬼合起伙来骗她!你这样的人,等死了之后进地府一定会永世不得超生的!” 齐州跌倒在地上,眼睛被打碎,他擦擦嘴角的血迹,并没有说什么,薛苓原本和黎清明站在一旁,并没有拦着,这时薛苓走上前来“我知道你妻子的魂魄 分卷阅读55 在那只鬼手里,所以你不敢轻举妄动,可以理解,但是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只要你告诉我那厉鬼所在,我保证会帮你找回妻子的魂魄,厉鬼这种东西啊,可是比人都不讲信义的。” 齐州狠狠皱着眉,还是不做声,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灵鸽出现在房间内,它口中衔着绿色的光团,落在了床头。 只见它张开嘴,光团落入冯锦的眉心,齐州扑了过去,薛苓则一把抓住那灵鸽,可刚一握紧,那小小的白色身体化作一团雾气,消散在了掌心。 薛苓有些慌张地回过头,一脸的莫名其妙,本想向黎清明和方曜问问缘故,却一眼瞄到了门口那个凭空出现的身影。 “时衍白!”方曜和黎清明同时回头,果然看到时衍白站在那里,头发略有些凌乱,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一样。 薛苓走过去一把把时衍白拉了过来,“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才回来,你小女朋友让人绑走了知不知道?” 他之前打不通电话就给时衍白发了微信,粗略交代了一下,想来时衍白是刚刚收到。 “少废话,沈婴人呢?”时衍白看向四周,黎清明迅速地解释了情况他听罢上前一把抓住齐州的手腕,自从光团落入冯锦的眉心,他手腕上的红线也一点点变浅,此时正好消失。 时衍白见了狠狠把他的手掷开,这时床上的冯锦正好睁开了眼睛,齐州连忙上前查看,但是冯锦虽然醒了,眼下却还是不能说话,齐州确定他妻子没事以后,站起身来,冲屋子里其它的人鞠了一躬,起身后缓慢地道:“对不起,那个鬼以我的妻子威胁,我只能这么做。” 时衍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稍稍眯起的眼睛带着凛冽的光“你是为了你的妻子,可难道我护着的人就能被你们这样耍了?” “我警告你,沈婴要是有什么事,别人还给你的东西,我一样可以收走,包括你的命。” 他的语气无比认真,丝毫不让人怀疑如果沈婴真的出事,他会亲自动手杀人“我不在乎。” 齐州猛然抬眼,嘴唇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是冲那墙上指了一指“她是被从这里带走的,其它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方曜连忙上前查看那墙壁,却半点玄机也看不出来,时衍白摆手叫他停下“没用的,那只不过是一个幻化出来的通道而已。” “那怎么办?”薛苓有些急了“你别告诉我你也没有办法?” “我当然有办法。”时衍白道。 “好,那你快些显神通,我们陪你一起去。”方曜一脸的焦急。 时衍白却摇了摇头“你们都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便够了。” 说完就消失在了原地。 第二十九章 冥府的水牢位于九重寒泉之下,因此终年昏暗,寒气入骨,本也是用来惩罚犯错鬼魂的地方,冥府之中人自然是没有的,最要命的是连鬼影都罕至,因为这水牢实在是寒气太重,能生生把人魂魄撕裂,若不是真的十恶不赦的鬼,是不会被关在这种地方的,关押之后,除非被赦,也绝没有哪只鬼可以毫发无伤地逃出去,所以这里并没有巡逻的狱卒,耳边只有流动的水声,和厉鬼凄厉或者幽怨的叫声。 水牢本该和其它关押鬼魂的地方一样,是归刑狱司管辖的,但是两百年前,不知为何,冥王将此地划给了判官,也就是说,除了冥王,这里便是陆昭然说了算,只要他不是自己昏了头出去嚷嚷,没有人会知道沈婴在这里。 沈婴昏睡过去之前,自己在心里下了断言,自己前世亦或者前世的前世,一定狠狠得罪过陆昭然,否则他实在没必要这么对付自己。 另一边,陆昭然掐算时间赶过去的时候,郑绿瑶已经被许翊撕成了碎片,消散于天地间了。 他毫不费力地收拾了许翊鬼魂,将他重新押回了十八层地狱,自己则回到善恶司,继续处理公务。 善恶司除却引鬼魂上堂受审的时辰,绝对的静寂无人,偶有差吏走过,也都不发出声音,因为司主陆判官整日木着一张脸,寡言少语,旁人也并不敢喧哗。 鬼魂受审的时候,判官也并不说话,只是大笔一挥将判词写在木板上,由一旁的差吏念出,接着便是一通鬼哭狼嚎。 被带到判官这里的人,大多身上背负冤孽,冥府刑罚残酷,偏偏判官铁面无私,引的鬼魂哭啼,也只有这个时候,善恶司中能有些声音,虽然并不好听。 但不是鬼哭,这里只会千年万年这么寂静下去。 陆昭然走过院子当中的槐树,差吏纷纷低头表示敬意,他恍若看不见地径直走到内堂,而后坐下,展开案卷,手执朱笔埋头勾画。 不知过了多久,正中摆放的莲花瓷缸突然传来震动,陆昭然眉头一皱,放下手中朱笔,快步赶了出去。 这瓷缸与水牢气息相通,是他为了时刻观测水牢动静摆着这里的。 陆昭然赶到关押沈婴的水牢之时,正与找来的时衍白狭路相逢。 时衍白刚到这里,便见沈婴歪倒在 分卷阅读56 石壁上,眼睛闭着,也不知是晕倒,还是睡着。 这时从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猛然回头,便看到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眉目斯文却透着森凉的瘦削男子站在那里,男子肩膀上的鹰睁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咕噜噜地转。 “你是谁?”他语气没有一丝善意。 陆昭然开口,声音依旧没有丝毫的起伏“冥府判官。” 时衍白眼睛微眯“是你把她关在这里的?” 陆昭然并不说话,时衍白权作默认。 他周身的气息顿时冷冽起来,目中寒芒射向陆昭然“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陆昭然不答反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时衍白冷笑“我自有我的办法,区区一个地府水牢,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探查的地方。” 陆昭然皱着眉细细思索一番,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带着试探看向他:“难道是天地镜?” “不错。”时衍白点头,看来这位冥府判官也算博学多识,连天地镜这种古老到千余年前就在典籍上失传的神器都能知道。 “这倒是我疏忽了,从前只在书上看到过这种东西,没想到竟然存在至今,只是你为了找她,耗费了不少神力吧。” 天地镜乃是一枚青铜神镜,外表可大可小,小的时候看上去和一般的青铜镜没有区别,但是持镜之人可以透过其中窥探三界苍生,亦可用来寻人,只要将与此人有关的物件投入其中,哪怕在九幽黄泉,也能找到。 唯一的缺点是只可寻活物,不可寻死物,若是有什么人在天地镜中都搜寻不到,那只有一个可能,此人已经灰飞烟灭,不在三界之中了。 不过此法及其消耗元神,若是常人想要借此镜寻人,便要耗去一世寿元,哪怕是千年妖物也要费去一半修为,即便是神,也要损耗不少元神。 若不是陆昭然实在把沈婴藏的太严实,寒泉之水重重阻隔了他的感应,他也犯不着用这种方法。 时衍白笑了一笑,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道:“虽然我不喜欢装腔作势,但你不过是冥王手下的小小判官,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这样和我说话,实在是没礼貌。” 陆昭然直视他,平淡开口“自认未曾受神佛庇佑,也无需多余敬意。” 时衍白点头,英俊到了极点的五官因为没有表情,显得十分凛冽,他手中举起一枚碎片,道:“用虚元鼎的碎片调虎离山,将我引到幻境之中,趁此时机绑了沈婴,你好大的本事。” 对方神情没有波澜“虚元鼎碎片本就是冥王托我交给你的,我不过借此达到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已。” 时衍白从未见过眼前这人,也不知他是为何要如此行事,只道:“冥王手下养了你这么个判官,也是他老眼昏花识人不清了,不过我想知道的是,沈婴到底和你有什么仇怨?你说给我听,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跟她了一了,毕竟若是她以前年纪小的时候做错了事,为着她的功德着想,我可以帮她补偿你。” “私仇似怨。”陆昭然显然无意与他闲话,四个字打发了事,接着道:“倒是你,虚元鼎碎片已然全部找到,不前去修补,在这里管我二人的私事做什么?” 时衍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竟就笑了出来,接着轻飘飘地道:“她的私事,就是我的私事。” 陆昭然看向他的目光里多出了些戏谑,似乎觉得眼前这位神很有趣“三界中最后一位天生天养的神明,竟然是这样的……”他顿住,然后道:“我不能让你带她走。” 时衍白挑眉“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拦得住我?” 陆昭然敛眉“不凭什么,只想试试。” 他话音刚落地,右手一握,寒潭中的水在他手里迅速凝结成一把透明的剑,冒着森森寒气,随即向对面的时衍白刺去。 时衍白闪身一躲,随即两指夹住剑身,陆昭然用力抽出再刺,时衍白毫不躲避地握住剑身,然后手腕一转,坚若寒铁的长剑重新化作水珠,噼里啪啦地坠落在地上。 这是陆昭然肩膀上一直站着的灰鹰向他猛冲过来,时衍白以手捏诀,打出一道金光,灰鹰惨叫一声,化作一道血雾消散。 陆昭然白纸般毫无表情的脸难得显出一股冷意,他化出朱笔在手,挟万钧之力向时衍白掷去,一时间潭水震动,石壁颤抖,甚至有细碎石块落了下来。 时衍白站在原地半分都未曾挪动,右手一挥,那判官笔就调转方向,更加迅速地向陆昭然袭来,眨眼都来不及的功夫,从陆昭然右肩穿过,将他牢牢钉在了身后的石壁上。 鲜血喷溅上青黑的石头,潭水也随之平息。 陆昭然本就没有血色的脸白的像是石灰一般,他咬着牙抬眼看向时衍白,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我最后说一次,你最好不要带走他,凭你的本事,根本庇护不了她。” 时衍白看他一眼“人有旦夕祸福,谁也没有逆天改命的本事,但天下之大,若是真的可以有人庇护她,那就只能是我。” 说罢转过头去,学着陆昭然的样子凝水 分卷阅读57 剑在手,然后向玄铁铸就的栏杆砍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栏杆断裂,时衍白飞身而过,落在了沈婴旁边。 沈婴还是紧闭双眼,刚才那地动山摇的架势都没能把她惊醒,看样子不是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她,叫道:“婴婴?” 没有反应。 时衍白握住她的手,只觉一片冰冷,他不断地向沈婴传输灵气,不多时,沈婴睁开眼,见到他后,连眨两下,像是难以置信一样,过了会儿才道:“时衍白?你来了” “是我那个地府的同事,就是判官,把我关在这里的,他人呢,你见到了吗?” 时衍白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语气却轻描淡写“见到了,手下败将而已。” “我来,把你抢回去。” 沈婴呼出一口气“你可终于来了。” 时衍白脸上的笑意是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你在等我?” 沈婴点头“废话。” 时衍白这时候便不去纠结这人说话不好听,而是关切道:“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这时沈婴身上的伤已经全部愈合,甚至连一道伤疤都没有,她揉揉眼睛“我没事,就是还是有点想睡觉。” 时衍白失笑,弯腰将她抱起,把声音放轻“那你就睡吧,睡醒了,我们就到家了。” 沈婴没有说假话,陆昭然的药虽然被时衍白解了一部分,但没有彻底失效,听到时衍白这样说,也没精力去计较时衍白抱着自己的事情,反而在他怀里安心地睡了过去。 时衍白抱着她向外走,路过陆昭然的时候停下,却没有看他“之后我会把这件事告知冥王,你们冥界的事,就按你们冥界的规矩做。” 陆昭然唇角泛起虚弱的笑容,像是轻风吹出纸上的褶皱,没一会儿便恢复了原样。 第三十章 时衍白走后不久,水牢里再次响起脚步声。 陆昭然抬起头来,一身玄色长袍,乌发直拖到脚踝,只剩下一张脸白的惊人的冥王出现在面前。 冥王在距离他十步远的地方站住,长袖一挥,判官笔倏然从陆昭然肩上脱离,掉在了地上。 陆昭然被判官笔的力道带着跌坐在地,他支撑着站起,然后向冥王稍稍躬身“多谢冥王搭救。” 冥王对他的道谢并无表示,而是问道:“时衍白来过了?” 陆昭然点头。 冥王向他走进两步,阴郁俊美的脸上无喜无悲,却又好似把三界所有的悲喜都收在眼底,此时正那那双眼睛看着他“何苦,人家并不领你的情。” 陆昭然颔首“我不要她领我的情。” “执迷不悟。” 冥王丢下这四个字,便消失在了水牢中。 陆昭然站在那里,水影在他脸上晃动,半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半山之上,时衍白的房子里。 他坐在床头,慢条斯理地削一个苹果,沈婴躺在床上,呼吸匀称,睡得正香。 沈婴自从回来以后,已经睡了一天半了。 时衍白带着沈婴回到人间后,和方曜黎清明他们打了招呼,便把沈婴带到了这里。 期间沈婴一直没有醒过,他刚开始以为是陆昭然在她身上下的咒法还未消除,还紧张了一下,后来发现她根本就是在睡觉。 大概是真的累着了,时衍白失笑。 他于是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沈婴,就这么看着,竟然也不觉得无聊,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沈婴是个好看的小姑娘,他从千余年前,太华山上刚刚遇见她的时候就知道。 千余年未见,她的脸却和她的生命一样,永远地停留在了十几岁的样子。 时衍白对此其实心中是有愧疚的。 那时梵罗生事,他预感到三界将要大乱,于是四处奔走,去太华山是为了与乐水真人商定修仙门派抵御邪魔之事。 两人商定完后,乐水真人对他说,有一事相求。 他心中感谢乐水真人一直以来的相助,还未等他开口,就先行应允。 乐水真人说,太华山上那位小公主是命薄之相,中途夭折却将断未断,从此一片茫然,这些年来他使尽办法多次卜算也未能勘破,如今大兴国运将尽,天下烽烟将起,到时候妖鬼横行,民不聊生。 希望到时候,若是自己不在了,时衍白能够保全沈婴一条性命。 自己这么多弟子,各个独当一面,唯有这个小徒弟,终日贪玩,本事实在平平,又从小娇生惯养,若是失去父母兄长以及师门的庇佑,实在令人放心不下。 时衍白当时以为是小事一桩,于是取昆山之玉,亲手做成了一枚平安扣,里面封存了一丝神息,赠与沈婴,他以为无论是怎样的乱世,只要自己不死,就足以保她平安无事,没想到沈婴终究未能逃过一劫。 对于这件事,他不是不疑惑的,无论是怎样的乱世,沈婴一介凡人,应该好好地在他神息的保护下活着 分卷阅读58 才对,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还进了地府,到了冥王麾下,成了沈司主。 刚刚与沈婴重逢的时候,时衍白只是对这位拿着风邪石的故人有些好奇,等到后来,也不过是心存怜惜,想要履行未完成的诺言,继续保护她而已。 可是这一次,薛苓告知他沈婴出事,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慌乱。 更可笑的是,他害怕了。 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启用天地镜,为了找到沈婴的下落。 时衍白无法想象若是这一次,沈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自己该要如何是好,面对陆昭然时,心中甚至生出了暴戾的念头,他是神,世上最后天生天养的神明,这一切惊惧忧怖,甚至扭曲的愤怒,都是他不应该有的。 可是他无法逃脱,只能认清。 关心则乱,他就是关心了,也是乱了,之后认了。 时衍白伸出手,在沈婴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睡了这么久还不醒,懒死你算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话,更多的可能是终于睡饱了,沈婴眼皮颤了颤,醒了过来。 还不等她说话,时衍白递给她一杯水,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喝了,沈婴乌黑的眼睛看向他,叫道:“时衍白。” “嗯。” 之后便是沉默。 时衍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至于吧沈司主,这么点小事就吓傻了?” 沈婴一把打掉他的手“你才傻了。” “啧。”时衍白很有些不满“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沈司主这态度可不对啊?” 沈婴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对,稍稍沉思一下,然后抬头直视,面不红心不跳“我算了算,您对我的救命之恩已经不止一次了,债多不压身。” 时衍白面对耍赖也耍的理直气壮的某位司主,又想收拾她又是无可奈何,最终只得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作罢。 这时沈婴问道:“冯锦已经醒了吗?” 时衍白看她一眼,语气骤然冷了下去“醒了,我说沈婴,就为了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你至于差点把自己都搭进去吗?还有那个齐州,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别!”沈婴握住他的胳膊“算了吧,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而且,那个齐州,是我的一个故人。” “故人?什么故人?” 沈婴叹口气“当年在太华山上,他是我的六师兄,也是大兴朝将军的儿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他现在已经认不得我了,但是从前好歹对我很照顾,他最后为了大兴,死在了战场上,我这次也算是,还了他的情了。” 时衍白从她话中察觉出一些不同寻常,却并没有挑明,而是道:“我以前觉得你是假傻,这次才看出来,你是真的傻。” 沈婴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时衍白这时从身后拿出一个铃铛在手中,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房间响起,沈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策鬼铃怎么在你手里?” 策鬼铃是个叛逆的铃铛,就连跟着沈婴,都是不是撂挑子不干,这么多年,她都没见过策鬼铃听从第二个人的驱使,鬼更没有。 神了不起么? 时衍白皱着眉看了手中的铃铛一眼“你管它叫策鬼铃?好吧……” 看沈婴眼中的难以置信还未消除,时衍白把铃铛交到她手中,笑了一下,微微抬起下巴,显出几分得意“什么叫怎么在我手里,这个铃铛,本来就是我做的。” 接着向沈婴讲起了策鬼铃的来历。 策鬼铃本来不是一个铃铛,而是寺庙里的一口钟。 是时衍白为了镇压留恋人间的恶鬼,取西方冷金所铸,铸成之后,每次钟响,群鬼避让,只有形态缩小的时候,才会变成一个小小的铃铛。 说到这里,时衍白叹了口气“你拿着这个还被人家欺负成那样,这铃铛要是会说话,也会嫌弃你丢它的脸的。” 这时铃铛‘叮叮当当’地响了两下,似乎是认同时衍白的话。 沈婴感到自尊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愤怒地把铃铛交还给时衍白:“这是冥王给我的,又不是我自己要的,而且它根本就不听我的!” 时衍白稍稍挑起一边眉毛“婴婴,从我见到你开始,就一直在问你,当年……你到底是怎么到了地府,又怎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沈婴看他一眼,不知为何,这次以后,她对时衍白多了许多信任,因此没有回避,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讲给他听。 沈婴当年并不是病死,而是都城被攻破之后,殉国而死。 不知为何,她身死之后魂魄却不离体,尸身不腐不坏,但没有了意识,早非活人,却也不是鬼魂,不知饥饿,没有影子,恰好冥王在人间收拾烂摊子,听人说已经被灭了的大兴王朝的小公主怨气深重,死而复生,每日躲在城郊的树林的嚎啕大哭,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王朝的新皇帝为了显示自己仁慈,更是为了压制这位传说中的恶鬼,替她风光大葬,还找了和尚道士轮番念经,也依旧不 分卷阅读59 能平息怨气。 沈婴简直头疼,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她是做不出来的,躲起来单纯是怕出去吓死人,毕竟当初人人都见她在城头抹了脖子,怎么转眼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连个疤都没留,自然,也是怕和尚道士当成妖物抓了绑在架子上拿火烧。 命数不可逆,时衍白虽然帮她免于死劫,却让她变成了超脱生死薄外,不人不鬼的怪物。 后来冥王就把她捡了回去,至于策鬼铃,乃是被几个大妖合力打破,冥王将它抢回来之后,意外发现沈婴可以驱使的动它,这想必是因为沈婴身上残留的那一丝来自时衍白的神息,让策鬼铃感受到了熟悉。 时衍白听完,表情变得沉重,他看着沈婴,忽然道:“对不起。” 他想过很多可能,就是没有想过沈婴是被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的。 如果当年他不是如此自负,再多关照她一点,说不定她就会好好的。 或者他当年没有答应,放任她死去,或者沈婴现在已经几度轮回,总之不会是如今这般。 只是那样,自己也就不会再见到她,不会认出她。 时衍白觉得自己对沈婴,实在是万般亏欠。 “哈?”沈婴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你对不起什么?” “没什么,”时衍白摇摇头“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绝不会让这种事出现第二次。” 他严肃的神情让沈婴也不由得正经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般,却也只好讷讷点头,真诚地道:“谢谢。” 第三十一章 “那个,我说,我的伤真的已经好了,悬命司那边还有事情要做,感谢你多日的照顾和款待,感激不尽,感激不尽,要不我就此告辞,改日再会?” 沈婴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时衍白的脸色,时衍白抱臂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当然可以,我又没拦着你。” “那……你可不可以把外面的结界撤了?” “不可以。” 沈婴:“……” 她腾地从床上翻身坐起,几步走到时衍白面前,抬起头对他怒目而视“你想干嘛?” 这些天来,她住在时衍白这里养伤,说是养伤,其实她身上根本没什么伤,陆昭然没有骗他,那个药的确有用,以至于一觉醒来,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时衍白不知怎的,不仅每日在她跟前转悠,拒绝她出门的要求,还在外面设下了结界。 他时大神的结界,累死沈婴也解不掉,刚刚受了人家救命之恩又不好翻脸,只能就这样僵持下去。 她实在是有些懵,觉得自己有些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的味道。 时衍白低头看她,觉得某人这怒气冲冲然而毫无杀伤力的样子活像一只暴走的松鼠。 他于是笑了。 沈婴也觉得自己这样气势受到了压制,后退两步重新吼道:“你到底想要干嘛?” 时衍白扫了一眼她只穿了袜子的脚,提着沈婴衬衫的后脖颈就把她扔回了床上。 沈婴:“???” 身高和武力受到双重碾压的沈司主不想说话,只想大喊一句莫挨老子。 时衍白走到近前,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不想干什么,我这里天上地下,神鬼不侵,不仅有吃有喝,还有我这么大个帅哥供你欣赏,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不准踏出半步。” 沈婴认真发出疑问“我要是踏出去了呢?” 说完之后看他神色,生怕他下一句说出那句如雷贯耳的“你敢踏出家门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时衍白笑了一下“别这么高估自己,你出不去。” …… 弱小沈司主,在线自闭。 时衍白也不管她,胡乱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全做安抚,然后道:“跟我到书房来。” 沈婴不动。 “不去是吧?” 时衍白俯下身去,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沈婴剧烈挣动起来“时衍白你疯了,快放开我!” 比力气比法术,她都不是时衍白的对手,某人满脸不在乎的笑“你最好老实点,否则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时衍白一路把她抱到楼上的书房,然后轻轻放在宽大的实木书桌上,书桌上面放着些书籍和笔墨纸砚,以及一碗调好的朱砂。 沈婴怔怔地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时衍白没有说话,而是用毛笔饱蘸了朱砂,摊开她的手掌握在手里,执笔在她手上落下,沈婴的手下意识地向后一缩,时衍白看她一眼“你乖一点,别乱动。” 不知为何,他这样温柔的话让沈婴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竟然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时衍白的刘海微微垂在额前,有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洒在他的头发上,沈婴低下头,就能看见他微垂的眉眼。 半晌,时衍白停下,沈婴看到自己的掌心出现了 分卷阅读60 一个古老的符咒,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芒。 这时一旁的策鬼铃好似受到了什么感召,自行浮到了半空,慢慢旋转着,清脆的响声散落四周。 沈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策鬼铃便自动飞到了她的手中,片刻后离开,之后,铃铛上便印上了和沈婴掌心一般的红色符咒,之后慢慢消失,好似被纸吞没的墨水。 沈婴不解地看向时衍白,后者笑了一下“从今以后,策鬼铃不仅属于我,也属于你,它会好好听你的话。” 沈婴看着他,刚想说什么,便听他话锋一转“这个东西既然落到了你的手里,那便是你的,只是你实在太笨,为了防止你下次手握策鬼铃,却连一个女鬼都打不过丢我的脸,我也只好这样了。” 沈婴再次遭到鄙视,怒不可遏,随手抓了一个什么就向时衍白掷了过去。 时衍白闪身躲开,随意地笑笑“你这脾气,不过几日就把你惯坏了?” 沈婴翻个白眼“那你让我走,也省的我在这碍你的眼。” 时衍白叹一口气“你到底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情?非走不可?” 沈婴也很无奈“我好歹是悬命司的司主,莫名其妙失踪不说,回来之后总得去看看,这难道不对?而且你把我留在这里干什么?” “好吧,”时衍白妥协“我陪你回去,走吧。” 沈婴没想到他忽然松口,连忙收拾东西出门,车子开到半路,停下来等红灯,沈婴从车窗向外望,马路边上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齐州扶着太太冯锦走过林荫之下,两个人说说笑笑,冯锦看起来身体好了许多,魂魄离体,虽然最后有惊无险,但还是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的。 沈婴看着他们,很奇异地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忽然间更加理解了孟婆。 沈婴来到地府的时候,孟婆就已经在那里了,没有人知道她在那里多久,也没有人知道她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有人告诉过沈婴,只要孟婆愿意,她可以立刻投胎转世,可是她却一天天地早忘川河边,从未离开。 沈婴和孟婆的熟络过程是自然而然的,她的确有爱管人间闲事的毛病,最开始的时候尤甚,自然少不得就要求到孟婆的头上,刚开始的时候还说些客套话,到了后来就是轻车熟路,也不知道不好意思了。 沈婴也是一点一点才知道了孟婆的故事。 孟婆在人间的时候,也曾是一个官宦世家的小姐,与一个远方表哥青梅竹马,这位表哥姓张,是个清贫书生,饱学多识,满心都是家国天下,但是面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自然也有少年人的柔情满怀。 张书生与孟小姐的父亲曾有约定,等到他金榜高中之日,便是求娶小姐之时。 书生寒窗苦读,终于一朝高中榜首,自然欢欢喜喜地打算迎娶了小姐入京,两个人着实有一段伉俪情深的好日子。 张书生才华横溢,在朝中三年连升两品,眼看着前途一片大好,可他眼见着朝中腐败,百姓流离,便跟着自己的老师一起主张变法,朝中势力错杂,变法之风虽然兴起过一段时间,最后依旧以失败告终。 张书生遭朝中刘太守诽谤,被捕入狱,后被皇帝赐死。 孟小姐在将丈夫安葬之后,乔装扮做歌姬入了刘太守府中,因生的貌美被太守看上带回房中欲行不轨,孟小姐掏出事先藏好的匕首,将刘太守刺死,之后当场自尽身亡。 她死后在黄泉路上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张书生,那时候冥界尚未设立十二司,因此时常有疏漏的地方,致使许多鬼魂在黄泉路上流连不去,两只孤魂野鬼站在那里望着彼此,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一对苦命鸳鸯就这样一同入了地府。 因为孟婆身上背负人命,再加上自杀大罪,但出于情理之考虑,只罚她在忘川河畔,向过路鬼魂分发忘川水七十年,等到罪孽一清,就可以投胎转世。 因为普通的鬼魂若不投胎就会魂魄衰弱最后沦为忘川河里的漂浮的水鬼,两人约定,张书生先行投胎,等孟婆还完了孽债,便随他一起投胎。 书生为表一片真心,没有喝下忘川水,就这样投胎到了人间。 七十年后,孟婆终于结束了刑罚,来到了观尘镜旁,想要找到张书生再作打算,却看到自己曾经耳鬓厮磨经历生死的恋人和另一个女子成家,生了一群可爱的孩子,孩子们慢慢长大,又有了自己的孩子,三世同堂,好不逍遥。 孟婆自此心灰意冷,却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好责怪的,等到张书生再次转世的时候,她用忘川水亲自为他煮了一碗汤,让他长长久久地忘记了自己,她则永远地留在了忘川河边。 后来因为沈婴时常来往人世与地府,便不时地为孟婆打探当年张书生的消息,一世又一世,孟婆在忘川河边听着曾经心上人的音讯,煮孟婆汤的炉子就在旁边咕噜噜地响,她自己却一口都没有喝过。 轮回是新的开始,但对那些留恋往事不肯走的人,其实是一种很残酷的东西。 “人都走远了,你就不要看了。” 分卷阅读61 沈婴本来正在出神,时衍白的声音却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正好看到时衍白冷峻的侧脸,他嘴边挂着笑,看上去却没有一点笑意“这么久的时间,你忘了那么多的人和事,对这个师兄,倒是记得很清楚。” 沈婴讪讪地道:“也不是记得清楚,就是没想到还会再遇见。” “是,再遇见,他差点为了别人要了你的命。” 时衍白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带出一点冷意,沈婴叹口气“我的命早就没了。” 却见时衍白忽然看向自己,她赶紧举手投降“我不说了。” 之后瞄着对方的脸色,小声地道:“其实时隔千年,该淡的情绪早就淡了,就是有些感慨而已。” 开车的人没有说话,并未理她。 等快到槐花巷子的时候,沈婴忽然拉住他的袖子“诶,你别生气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时衍白生的什么气,但莫名觉得是自己的不对,还是哄一下为好。 时衍白长叹一口气,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下“不生气,到了。” 熟悉的古董铺子映入眼帘,沈婴忽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下了车,先是接受了槐娘的问候,接着便向内去,方曜一见到他便扑了上来,时衍白手疾眼快地把沈婴拉向自己,使得他扑了个空,险些栽倒地上,黎清明虽然没有那么激动,但明显也很高兴,薛苓乐颠颠地冲时衍白道:“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我就知道!” 自从沈婴回来,他便被勒令待在这里,颇有些寄人篱下的感觉,而眼前时衍白笑容亲切地道:“不是。” 接着补充“我看你在这里乐不思蜀,就不强求你跟我回去了。” “我!”薛苓本想再说什么,却咽了回去,小声嘟囔道:“好吧,为了你个万年老光棍早点开花,我就忍了这一回。” 方曜和黎清明对视一眼,表情大有深意。 之后沈婴和方黎二人一同去处理悬命司积攒下来的事务,时衍白则到了薛苓房中。 “明天我就要前去血海修补虚元鼎,在我回来之前,照顾好她。” “这次你也会像之前一样陷入沉睡吗?”薛苓问道。 时衍白摇头“我也不知道,要是我真的像之前一样陷入沉睡,你便替我陪在她身边,我看你与她身边这两个人倒是相处的很好,最好不要再让她留在地府,若是她还是执意要做,就给冥王带句话,不要给她安排那么多工作,也就是个小姑娘,实在不行,工钱我都出了,让她每天呆在那里就好。” “啧啧啧,我还以为你真不食人间烟火,现在看来,倒是把人间纨绔子弟那一套学了个十成,你这是要玩霸道总裁小娇妻啊?” 时衍白皱眉“什么霸道总裁?” “没,没什么。” 时衍白看他一眼“我倒是没什么留给你的,家里的那些法器,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吧。” 薛苓拿肩膀撞了他一下“你怎么搞得跟交代后事一样,修补虚元鼎而已,能出什么事?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回来,要是你睡死过去了,我就负责为你护法直到你醒,这点事我还是做的好的。” 时衍白揉了揉眉心“不知道,我总觉得……” 他话说到一般停住,之后笑笑“谢谢你。” 待到了晚上,时衍白依旧没走,沈婴说话,他就在一边静静地盯着,盯得沈婴直发毛,最后被迫停了下来“时衍白,你看着我做什么?” 方,黎,薛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头吃水果。 时衍白放下支着下巴的手“婴婴,我们该回去了。” 沈婴:??? “回哪去?” “回家。” “咳咳咳咳咳。”方曜似乎被一个橙子噎住,咳嗽个不停,黎清明倒了杯水递给他。 沈婴扫了他们三个一眼,揉揉太阳穴“真算起来,悬命司才是我的家,你和薛苓回去吧。” 还没等薛苓说什么,时衍白先替他回答“他不走,只有我们俩。” “咳咳咳咳咳咳。” 黎清明呛了水,方曜过去给他拍背。 沈婴头都大了,刚想直接下逐客令,时衍白却突然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沈婴愣在那里,想了一下,随即点头“那好吧,我和你回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嗽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沈婴充耳不闻,快步和时衍白走了出去。 回到时衍白的别墅中,沈婴张口便问“你真的要去血海了?” 刚才时衍白同她说的,就是这件事。 时衍白点头“碎片已经找齐,自然要去做正经事,说来还要多谢你的帮忙。” 沈婴听他这样说话有些不适应,道“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时衍白笑笑“所以……你就陪我三天,三天之后,我就要去血海了。” 血海是冥府的禁地,即便是沈婴,也从未目睹过庐山真面目,不由 分卷阅读62 得为时衍白担心“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则七七四十九天,慢的话……我也不知道。” “怎么,你舍不得我了?” 沈婴就算是舍不得他,也被这话搅和没了,干脆翻了个白眼,自回房去了。 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难以消停,时衍白的样子不停地在眼前晃,她知道时衍白是世上最后的神明,如果他都做不成的事,也就没有人能够做成,可是她还是有些担心,这种担忧不知从何而来,却挥之不去。 第二天早上,她早早气来,便看到时衍白在楼下做早餐,一看到她,笑着说了声“早。” 沈婴回了一声“早。” 坐在桌旁,沈婴刚要动筷,时衍白忽然示意她伸出手来,沈婴看着这人马上就要走了的份儿上从善如流地伸出手去。 时衍白在她手腕上系了一个红绳。 红绳就是红绳,没有坠着名贵珠宝,也没有什么法器。 沈婴看到他的手腕上也系着一个,皱了皱眉“喂,你这是哪个手工艺摊子淘来的东西,你这岁数怎么也有几千年了吧,还玩这些女孩子的东西,幼稚不幼稚?” 时衍白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好气又好笑“你知道什么,这可不是普通的红线,自有她的用处。” 沈婴倒是理直气壮“我见识短浅,哪里比得上你见多识广,就算这样,也用不着弄两根红绳,搞得好像……” 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闭嘴,时衍白眼角却带了笑意,逼问道:“好像什么?” “咳……没什么。”沈婴干咳两声勉强掩饰尴尬“这有什么用处?” 时衍白直视着她“只要我还未消失,天上地下,就都能找到你。” 沈婴忽然有一种冲动,她看着时衍白,道:“时衍白,我问你,你……” “婴婴。” 时衍白剥了鸡蛋递给她“吃饭吧。” 沈婴于是没有问下去,等到吃完了早饭,她送时衍白出门,想了又想道:“时衍白,要么,我和你一起去,就算我做不了什么,至少可以陪着你。” 时衍白伸出手臂将她抱在怀里“不用,婴婴,这是我的责任,就由我来承担,你在我只会分心。” 沈婴感觉有什么轻轻抵住她的头顶,很快移开。 时衍白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乖乖等我。” “等我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第三十二章 虚元鼎终年沉于血海之下,血海则在冥界的最深处,连鬼影都见不着一个的地方。 冥界之中不见天日不分昼夜,血海之底更是连一丝光线都没有,仿佛这世上最黑暗的事物都可以在这里安身。 虚元鼎本身是以法器罗织出一个巨大的幻境,一重接着一重,魔是天地至邪至恶之物,充斥着无可告人的欲望,所以会被重重幻境困住,再加以诸神之力镇压,使得梵罗难以逃脱。 时衍白到达冥界的时候,只见鬼门关大开,黑色的大门一片肃穆,向内望去空空荡荡,他踏进鬼门关内,所到之处,百鬼无踪,仿佛自始至终这鬼域就是一座空城,冥王更是连脸都没露一个。 这其实是时衍白预料之中,但他还是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看来冥王心中还是放不下旧日与神族的那些恩怨。 无论是一千年前,还是今天,冥王对于神魔之间的纷乱始终是作壁上观,除非触及到了冥界,否则从来不会过多插手,这次修补虚元鼎也只是派了沈婴前来,他唯一庆幸的就是冥王对他虽算不上朋友,但也不是敌人,否则还真有些棘手。 时衍白走过这空无一鬼的路程,一直到了冥界的最深处。 冥界的最深处凄寒无比,就算是再罪大恶极的鬼也不会被送到这里服刑,再前面一点的地方,血海在无边的黑暗中静默地翻涌,阴厉的煞气扑面而来,时衍白打了一个响指,便有一根蜡烛凭空出现在他身侧,照亮一点光芒。 这是鲛人烛,长明不暗,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留下一半阴影,一半光明。 他手持鲛人烛,踱步到翻涌着的血海之上,慢慢沉了下去。 血海里饱含世间邪恶凶煞之气,就算是如他一般的神,也要消耗不少的元气才能保证自己不被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沉到血海之下,越来越重的阴邪之气包裹着他,时衍白深吸一口气,缓解胸口的滞阻,接着向更深处走去。 渐渐地,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团缭绕着的千丝万缕的雾,时衍白走进雾中,烛火幽微,终于看见了那古老的神器以及上面的铭文。 虚元鼎斜斜沉在淤泥当中,上面遍布着金色的铭文,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这都是当年铸鼎之时,由诸神亲自刻就,蕴藏着强大的力量,然而此时这外面萦绕着淡紫色的魔气,仿佛两股力量正在角逐。 幸好虚元鼎上空悬浮的阵法压制,这才没有使得魔气高涨。 时衍白上次来时,这魔气还没 分卷阅读63 有这么浓厚,幸好他及时找到了碎片前来修补,不然只怕再过些时日,里面封印的大魔就要破封而出了。 时衍白盘坐下去,浮在不知多深的淤泥之下,他手捏印决在身前,口中不断念动咒语,额上隐隐浮现出一道金色的痕迹,过了一会儿,他所带来的虚元鼎碎片浮到了半空,围绕着虚元鼎不断转动,霎时间,金色的铭文从鼎上剥离,在阵法边环绕。 时衍白身侧燃着的鲛人烛,光芒已经被铭文所掩盖,他闭着眼,似乎已经将一切置之度外,哪怕此时天崩地裂都无法打扰。 外面的日月不知道更换几次,时衍白倏然睁开眼,从他额心飞出一颗血珠落入鼎中,漂浮着的碎片自动补到了虚元鼎的缺口,虚元鼎发出巨大的轰鸣,血海翻涌,时衍白喉咙泛出一股血腥气。 他猛然站起身,眼中露出震惊神色,他本以为修补虚元鼎至少要耗费四十九天,没想到刚刚三日就已经完成,这本是好事,却不知为什么,他有些不安。 眼下只见虚元鼎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血海波涛翻涌卷着淤泥向上,时衍白双掌向下平伸,本是想要压制这混乱,却感觉有一股力量在与自己相抗。 是魔气! 这魔气十分强大而且越发增强,时衍白凝神抵抗,额头不断渗出汗水,突然之间魔气暴增,紫色魔气在海底横扫,虚元鼎发出一声巨响,与此同时时衍白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得连连后退,随即只听见‘铿’的一声,自己似乎被钉在了什么东西上。 时衍白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胸口插着一把泛着魔气的薄刃,而他就被这样一把薄刃穿透胸膛牢牢钉住在一个圆形的阵法上,阵法树在身后,仿佛一道坚固的墙。 他周身的力气似乎被阵法禁锢,什么也使不出来。 他咳了一下,有血从喉咙翻涌而上,沿着唇角滴落,然而伴随着这个动作,胸口却是撕裂般的疼痛,所谓钻心之痛,就是这样了。 时衍白这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抬头看去,果然看见一道身披斗篷的紫色身影出现半空中,磅礴的魔气不断从他身上向四周散发出来,斗篷遮盖之下也只剩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没有脸,没有身体,也没有眼睛,但是时衍白能够感觉的出他正在盯着自己。 果然,一道粗噶嘶哑的声音在血海之底响起“衍白,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梵罗。 时衍白心中霎时间无比清明,有人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篡改了这里的阵法,使得虚元鼎在修补好后不再起禁锢的力量,反而将梵罗释放出来。 三界之内,有这样本事的,时衍白只知道一个人。 那就是冥王。 看来还是他太过大意自信了。 其实时衍白心中本就有些奇怪,因为虚元鼎碎片似乎找到的过程似乎有些太过顺利了,但他思来想去,梵罗被困于血海之下,根本翻不出什么浪来,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冥王竟然会到了梵罗的阵营。 这时从梵罗身后的无边黑暗中走出两道身影,冥王苍白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衍白。” 时衍白看着他,笑的十分嘲讽“我从没怀疑过你。” 冥王并不说话,时衍白接着道:“你也是神族中人。” 说时衍白是天地间所剩唯一一个天生天养的神明,这样的说法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冥王本也是神,甚至是古老的神族之一,后来却因为一场变故,自堕入黄泉之下,做了冥界之王。 哪怕是今日,冥王身体里流淌的,依旧是神族的血。 后来世上的神明渐渐老去消散在天地间,冥王却一直留在了九重寒泉之下,比任何神都存在得长久。 这时冥王回答了他的话“自从我堕入黄泉的那一天起,便不是了。” “你疯了。” 时衍白看着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使得多少人丧命,甚至三界都会因你的举动颠覆,梵罗是魔,若是他掌握了三界,众生从此都会在苦海之中,就算你厌恶神族,难道连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 冥王静静地看着他“衍白,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 他微微垂下眼,俊美的容貌千年万年都不见喜悲“神不能给我的答案,我只能向魔去问了。” 时衍白看着他,忽然有些不忍。 若说世上还有谁知道当年的事,除了冥王,估计也只有他了。 那时的冥王还不是冥王,而是一个高贵的神。 当年血海还不是如今的模样,而是比如今还要凶恶百倍千倍的所在,血海之下不断诞生魔物,扰乱三界,为了平息这里,有神从东方秘境中带回来一棵宝树,据说可以平定时间邪气,但是这宝树还没有长成,需要好好养活,当时的冥王也许是比较闲,就承担了这个责任。 自从接下这个任务之后,他算是穷尽心血,凡事事必躬亲,每日用自己的灵气灌溉,时日一长,石头竟然养出了灵,这个灵是一个女子 分卷阅读64 ,生的自然很美,也许冥王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都呆在了那里。 这灵刚刚出现的时候,冥王也是震惊的,但是养都养了,就只能接着和树一般养下去,而且也一样是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错,可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却在一日日的朝夕相处中变了质,他们情愫渐生,终于有一日,宝树长成,当日托付他的神便要带宝树去血海。 冥王极力反抗,守着宝树和灵寸步不离,却在某一日,被那灵不知使了什么方法,陷入了沉睡。 那灵自投身于血海之中,从那以后,血海平定,冥王一觉醒来,却不见了心上人。 宝树已经化作血海的一部分,灵更是消散于天地间。 他自此性情大变,与神族决裂,自堕于黄泉,做了冥王。 若说冥王这些年来还有什么心愿,想要什么答案,大概也只有复活当年的宝树之灵了。 时衍白咳了一下,嘴角溢出血丝“与虎谋皮,你以为梵罗就能给你答案吗?” “他说可以,那我至少要试一试。” “愚蠢。” “愚蠢的是你!” 半空中的梵罗忽然开口“你们以为靠一个破鼎就能永远的困住我?世上的神已经死光了,就剩你一个,现在,该是我来掌控三界众生的时候了。” 时衍白眸色一沉“梵罗,我劝你不要妄想,掌控三界?就凭你们魔众那善恶颠倒的习性?” 梵罗低下头俯视他“规则从来都是被强者制定的,你们口中的善恶也不过是一种规则,还是虚伪的破规则,就算颠倒了又有何不可!” 他双手高举,周围魔气暴涨,无数蝙蝠状的黑色雾气从血海地下飞出,发出刺耳的尖叫冲出血海,甚至冲出冥府。 魔本就没有实体,只不过是一种极恶之气,梵罗重见天日,血海里的阴煞之物自然听其召唤。 梵罗最后看了他一眼“我会让你看到三界都照着我喜欢的样子改变。” “我去制定我自己的规则了。” 说完便消失在了原地。 时衍白看着冥王,半晌道了一句:“舍夜,这么多年了,你就不打算放下吗?你当真以为,梵罗就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舍夜,是冥王的名字。 他看了时衍白一眼,道:“我说了,我要试一试。” 接着道:“你好好在这里待着,等到梵罗实现了自己的目的,我会保证他不杀你。” 时衍白冷笑一声“你以为我需要的是这样的保证?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而生的。” “你诞生于极夜之后,天地第一丝晨曦初露时,”冥王缓缓地道:“也许,这的确是你的宿命。” 当年诸神封印大魔,拯救众生于水火,最深的黑暗过去,天边第一缕微光出现,最后一位天生天养的神明就诞生在这个时候。 他也是因为这样才被取名衍白,这些都是被记载在神族典籍中的事,至于他在人间的名字,不过是随便起的。 “我的出生,就是为了结束梵罗带来的黑暗,我的生死,从来都不重要。” “是么?”冥王看着他“你不惦记沈婴了?我看她好像有些喜欢你,为了你,可以违抗我的命令。” 沈婴。 时衍白觉得自己胸口突然抽痛,沈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等自己,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她能否自保。 为什么他总是无法牢牢地护住她,不让一丝一毫的风雨侵袭到这个人。 可是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冲冥王不无嘲讽地道:“你倒是心慈手软。” “你只是一个小孩子,当年的事,与你无关。”冥王的头稍稍侧过去,似乎在回想些什么。 时衍白一时有些语塞,他听着冥王说“而且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更像是一个人,你知道我有愿望,而他们告诉我,神不可以有自己的愿望。” 他说完了,冲着一旁的陆昭然道:“你在这里看着他。”便自行去了。 冥王走后,他身后的陆昭然走上前来,时衍白打量他一下,有些自嘲地道:“你也算是报仇雪恨了。” 陆昭然被烛火映照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对我来说,这无所谓。” 时衍白看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既然如此,那么上次抓沈婴,也是冥王的授意?”说着又将自己否决“不对,舍夜抓她做什么,更何况……” 他忽然有了一个很荒唐的念头,但是除此之外,似乎又没有什么别的解释,他笑了一下“你也喜欢她,是不是?” “你是知道冥王和梵罗的事,所以想要用这样的方式保护她?” 对方并不搭理他。 “虽然我并不赞成你这样的方式,但是我可以理解。” 陆昭然依旧一言不发。 时衍白突然觉得沈婴说的对,因为单就这个德行,陆昭然和冥王那厮,简直就像是一个妈生的! 第三十三章 分卷阅读65 黑暗,无边的黑暗。 半个月前,梵罗挣脱血海虚元鼎的禁锢,率领众魔头侵占人间。 从那以后,人间就变了一个样子。 再也没有太阳的笼罩,而是陷入了长夜之中,善恶是非颠倒,善举要受刑罚,杀人放火反而被鼓励,人族被众魔所蛊惑,失去了千百年秉持的道德观念,成为只遵从自己原始欲望,无视任何伦理的野蛮怪物,甚至有的直接堕落成魔。 刚开始的时候,各地的修仙者加上大小山神精怪合力抵抗,无奈梵罗的力量太强,最后节节败退到了榕城,所有人齐心设立一个结界,勉强保住了这里,现在也只有这里尚未在魔族的控制中。 但这也只是暂时,单凭这些人的力量,一旦梵罗前来,照样是危如累卵,不堪一击。 方曜和黎清明的师门现如今都驻扎在榕城,他们偶尔会去同师门联络,再回到悬命司中,悬命司如今也是人满为患,从各地分部逃到榕城的,许多都住在这里。 期间,沈婴不断地用灵鸽同地府那边联络,想要她们派人过来,但连半个字的回复都没收到。 她知道梵罗之前被困血海,而血海就在冥界深处,所以担心是不是冥界也成了梵罗的领地,她用尽各种方法想要找到冥王,沈婴总觉得,自己那个老板虽然平时看起来只会板着个脸,但他毕竟活了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他的道行多深,对梵罗,或许还是有办法的,但却一样的石沉大海。 一种叫做绝望的情绪不断地在人群中蔓延,某个山头上的老道似乎绝望到有些失心疯,每天嘴里翻来覆去地叨叨一句话“神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够阻止魔头。” 只有沈婴知道,世上还是有神的。 可是那个神却迟迟不见出现。 这日吃完了晚饭,沈婴一个人站在书房的窗前,将平安扣托在掌心,她叹了口气。 时衍白也不知怎么样了。 他说要去修补虚元鼎,镇压梵罗,结果魔头却跑了出来,那他人呢,是被关起来了?还是去了哪里?他受了多重的伤?有没有吃苦? 从她认识时衍白开始,这个人就永远都是强大的,未曾输过,她实在难以想象他狼狈的样子,光是想一想,就有些心疼。 只有手腕上牢牢系着的红线,多少给了她一些慰藉,那时他对她说,只要他还在,这红线就不会断,至少能够证明,他还存在于这天地间。 “小姑娘,想什么呢?” 槐娘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沈婴将平安扣收起,叫了一声“槐娘。” “嗯,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呢?” 沈婴满怀的担心,也的确想要找个合适的人说说话,于是道:“槐娘,那个时衍白,他是世上最后的神,他说要去镇压梵罗,可是却没了消息,现在的形势你也看到了,你说,梵罗会把他怎么样?” 槐娘看了她一眼“哎呀,那可不好说,魔这种东西,不能用常理揣测,谁也不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来。” 她自称自己已经活的够本,所以对可能到来的末日也不害怕,说起话来语气还是那样轻快,沈婴却轻松不起来。 她长叹一口气,眼底是掩不住的担忧。 槐娘见她这幅样子,握住她的手,道:“放心吧,既然是神,就没有那么容易死,你的小郎君吉人自有天象,会平安回来的。” 沈婴看着窗外浓稠的夜色,也没理会她的打趣,自顾自地道:“槐娘,我好像,不是一般的担心他,你说,我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才发现自己喜欢他!” 槐娘大声嚷道,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沈婴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小声一点!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槐娘瞪大眼睛,示意自己不说了,让她放开,沈婴放开后胳膊立马挨了一巴掌“你这死丫头,还敢和我动手。” 沈婴笑的谄媚“哎呀,您别和我计较。” 换来了一个白眼“那我问你,你知道人家喜欢你吗?” 沈婴思索一会儿,点点头“我觉得他还挺喜欢我的。” 槐娘笑了“何止是喜欢,每次你们两个在一起,那小子的视线就没从你身上挪开过,我看啊,他是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沈婴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 槐娘诧异地看着她“你还怪没羞没臊的!” 槐娘走后,沈婴刚想转身回房休息,身侧却突然出现一道人影,她后退两步,那人一身灰色西装,几乎要夜色融为一体。 “陆昭然?” “你怎么在这里?你上次绑了我,不是应该被冥王处置了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陆昭然稍稍侧转过身面对着她“我若真是被冥王处置,又怎么会逃脱的掉?” “你什么意思?” 沈婴看着他“冥界现在怎么样了?冥王又在什么地方?” 陆昭然很有耐心地答复她“冥界什么事也没有,冥王也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怎 分卷阅读66 么会?” 沈婴脑子有些乱,一个她最不愿意接受的答案出现在脑海,陆昭然却看着她“沈婴,我记得你是个聪明人。” 沈婴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的意思是,冥王已经向梵罗投降,或者,这一切本就是他们两个串通的阴谋?” 来自冥府的判官大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这样的寂静,无异于是一种肯定。 半晌,沈婴苦笑一下,还带了些许自嘲。 她也不知自己此时心中感受如何,冥界虽然不算是她的家,但那毕竟是她千年以来的依托之所,给了她一份活计,没有让她作为孤魂野鬼四处漂流。 冥王虽然冰冷的像是黄泉的水,但毕竟相处了千余年,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到魔头麾下,也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答案。 至少,本来她尚且期盼着来自冥界或是冥王的援助,现在,这丝希望却是彻彻底底地断了。 她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冷着一张脸,“那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陆昭然慢慢地道:“我来带你回去。” “怎么,你们梵罗大人缺少我这个跑腿的,还是想要把我抓回去就地正法了?是冥王叫你来的?” 陆昭然眸色沉了一沉“不,是我自己想要带你回去。” 沈婴微微挑着眉,唇角挂着一丝嘲讽“那我要是不回去呢?” 对方皱眉“这由不得你。” 沈婴眼里带出一丝危险“由不得我,你试试?陆昭然,你不像上次一样耍阴谋诡计,真以为能勉强的了我?” 说完便召了策鬼铃在手,这次却同以往不一样,策鬼铃在她手中,金光大盛,旋即向陆昭然迎面扑去,陆昭然化出判官笔,两道强大的力量霎时间碰撞在一起,卷起狂风原地而起,沈婴眉目凛冽,口中念动咒语,用力向陆昭然方向一抵,两道力量交接之处发出砰然巨响,随后消失,陆昭然后退两步,看着沈婴。 沈婴冷笑,陆昭然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忽然道:“你这么执迷不悟,那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旋即把手一挥,血海之底的情景便出现在房间中。 漆黑不见光的海底,时衍白被钉在冰墙之上,一道泛着紫气的匕首从他左胸穿过,他紧紧皱着眉,脸色苍白,似乎在极力忍受什么痛苦。 “时衍白!”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及到他的脸时,所有画面却随之烟消云散。 “沈婴,你唯一的希望已经成了阶下囚,你何必再做这些无谓的坚持。就算是梵罗当道,他也不会杀光所有的人,不过是让三界和以前不同而已,所谓的善恶,不从来也是别人制定的规则吗?” “以卵击石,如此愚蠢。” 沈婴再抬起头来,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从她眼眶砸了下来。 陆昭然那白纸一般没有情绪的脸上似乎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露出无比复杂的神色。 “你……” 他怔怔地道:“沈婴,你真的,喜欢他了?” 沈婴狠狠擦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有些丢人,她微微扬起下巴,想要显得强势一些,却红着眼眶“就算时衍白不在,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想要守护的东西,一千多年前,我没有守住自己的国家,城池和子民,半死不活苟且到了今日,我知道我力量微弱,但有一息尚存,就要守住,就算是守不住,也该像一千年前那样,以死殉之。” “恕我愚钝,你的话,我不能苟同。” “陆昭然,我这个人记性实在不好,我不知道你我从前有过什么恩怨,我若欠你,你大可来讨,你若欠我,我就当做前生前世一笔勾销,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 陆昭然深深看她一眼,旋即转过头,消失在了房间。 陆昭然刚走,门边从外面被大力推开“婴主,这里出什么事了?” 沈婴摇摇头,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方曜冲上来就拉住她的胳膊往外走“婴主,你快去看看吧,榕城外的结界,就快被冲破了!” 沈婴急忙跟着他外走去,果然看见黑压压一群长得很像蝙蝠的魔不断地冲击着笼罩在榕城上空的结界,各个修仙门派的掌门人极其弟子都原地打坐结出阵法与之相抗,甚至连薛苓都在其中,一见到沈婴扭头道:“姑奶奶你可来了,还不快帮忙!” 沈婴急忙化出策鬼铃,于此同时心中默念,只见那策鬼铃逐渐张大,化成一座钟的模样,悬在半空,金色的光芒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增强了这边的力量。 可是外面聚集的魔越来越多,粗噶刺耳的叫声在耳边响起,结界也渐渐出现裂痕,狂风吹起她的头发,强大的魔气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一边的薛苓骂骂咧咧“衍白你个杀千刀的,你给我跑哪去了!” 沈婴的喉咙腥气翻涌,几乎就要抵挡不住,已经有不少人吐血倒在一旁,结界的裂缝越来越大,沈婴头痛欲裂,勉力催动最后一丝灵力,嘴角已然溢出血来。 这时,她脖子上携带的平安扣却浮现出一丝 分卷阅读67 红色的细细的光,如同游走其中的红线,霎时间,只见平安扣碎裂成千百个绿色的光点,红线裹挟着金色的灵力向策鬼铃而去! 红线缚上策鬼铃,策鬼铃好似忽然受到什么感召一样,光芒暴涨直冲霄汉铺天盖地,连带沈婴在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紧闭双眼,众魔发出凄厉混乱的长叫,凡是被光芒照射到的,便直接被撕裂在半空,化作碎片纷纷落下,恍若燃烧后的灰烬,其它剩下的魔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慑,逐渐如潮水般褪去了。 那红线一样的东西,原是时衍白的一滴心头血,在沈婴毫不知觉的时候注入到这平安扣中,为了在必要的时候保护她平安。 危及暂时消散,所有人终于可以喘一口气。 沈婴失力地坐在地上,灰头土脸,恨恨地嘟囔一句“时衍白,你快点给我回来啊!” 第三十四章 “一群废物!” 血海之底,梵罗挥手打碎了浮在半空中的人间画面,刺耳的声音愤怒地响起“全都是废物!” 半小时前,他来到血海底下,特意邀时衍白共赏人间最后一个城市的防线破坏,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眼前时衍白嗤笑一声,勉力道:“这就是你想给我看的?那我可真是领教了。” 梵罗长袖一挥,一团紫色魔气击中他胸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咳咳咳……” 时衍白剧烈地咳嗽,简直要把心肺都咳出来的架势,连带着胸口的伤处撕裂般的疼痛。 好不容易平复一些,他大口喘着气,冲梵罗道:“我说,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梵罗的脸隐没在斗篷的阴影中,乃至黑乎乎没有眼睛鼻子,也没有表情的一团气“衍白,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群神装作大局在握,正气凛然的样子,我这就让你看看,所谓被你们守护的人族全部堕落成魔是什么样子!” “梵罗。”时衍白叫他,在这种情况下脸上甚至带着微笑“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人族弱小,就算你全部掌控了他们又能如何,大荒的钥匙就在我这里,我可以把当年神族的领地都交给你,你可以在那里称王称霸,怎么样?” “你少在这里装相!” 梵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愤怒“我先去解决了他们!再去拿下大荒,谁稀罕你的什么破钥匙!” 说完便消失在了原地。 时衍白有些烦躁地嘟囔“这个舍夜是真的傻了吗?怎么还醒悟不过来?” 另一边,幽深寂静的冥王居所,长案上燃着香,灰色的香线向上升起又散在半空,冥王伏案执笔批画着什么,长长的乌发逶迤在身后,长案左右各点着两盏一人高的琉璃灯,灯影照在地上,恍若扭动的鬼魂。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女子,一身青色长裙,眉目俏丽,此刻正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嘴角勾着一个浅浅的笑。 这简直是一副诡异之极的画面。 冥王数千年来别说女色,连鬼色都不近一个,此刻却允许一个女子与他有这样亲近的形容,若教别的鬼看了去,必定吓得舌头吐出三尺长。 这就是梵罗给他的回赠。 这个名叫青鸾的女子,就是当年与冥王两情相悦的宝树之灵,自从她回来之后,几乎与冥王舍夜形影不离,几乎就是人间的一对如胶似漆的贤伉俪。 冥王执笔的手写到一半忽然顿住,轻轻叫了一句“青鸾。” 被叫的人闻言抬头看他,笑意盈盈的一双眼睛,满是小女儿的情态“舍夜,怎么?” 冥王把笔随意掷到桌上,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抬起,目光好似一双手,一点一点地在她的脸上摩挲,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往昔的时光一点一点在他眼前闪现,这张脸,阔别许久,却又无比熟稔,冥王的眼底是无限的痴迷与留恋。 半晌,他的手向下滑,握住了青鸾纤细白皙的脖颈。 冥王的手却是要更加白一些,那是一种不见天日也无丝毫血色的死白,这样的一双手渐渐收紧,好似一只骷髅扼住了美娇娘的喉咙。 青鸾的眼中充满着不可置信的悲伤“舍夜……” 就在这时,冥王突然用力,只一瞬间,刚才还依偎在他肩头的人就在他眼前灰飞烟灭。 他闭上眼,眼角似乎有水光一闪而过,半晌,缓缓的睁开,眸底是一片浓重的墨色。 冥王千年万年无喜无悲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自嘲的笑。 他低低地道:“果然,神不能给我的答案,就连魔也没有办法。” 声音飘散在空寂的大殿上,轻若一声叹息。 梵罗刚刚把这个“青鸾”带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可是却没有办法拒绝,他也许是,太想她了。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个“青鸾”,毕竟虽然有所差别,但还是很像的,半个月以来,他每时每刻都是在这样的挣扎中度过,就在刚才,他终于忍受不住,亲手终结了这虚假 分卷阅读68 的一切。 冥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梵罗,你不该拿她来骗我。” 时衍白皱着眉,咬牙忍耐着疼痛,脑海里的画面一幅幅略过,一会儿是炼狱般的人间,一会儿是早年间其它神明的身影,最后停留在一个脸上带着些婴儿肥,大眼睛,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上。 沈婴如今在人间率众固守榕城,他不能再像千年前一样,让她在危险中孤立无援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婴婴,别怕,你等我。” 他双手勉强捏了一个诀,调动浑身的灵气,终于将魔刃逼出一点,时衍白猛然仰起头,大口喘气缓解疼痛,刚想继续时,却听到黑暗中传来脚步声,陆昭然的身影渐渐在眼前清晰。 “你这个样子,就算真能逼出魔刃,也只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别说元气大伤,神魂都会被分裂。” 时衍白因此停下看着他“我说,我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吧,梵罗叫你看着我,又不是叫你关心我。” 陆昭然看他一眼,伸出手来。 时衍白注意到他的右手上泛着一层淡银色的光芒,好似戴着一副手套一样,接着那双手握住他胸前的薄刃,用力一拔,巨大的痛苦霎时间遍布全身,时衍白差点没有跌倒在地,好不容易缓过神来,额头上冒着虚汗,他看着陆昭然“你什么意思?” 陆昭然也看着他“我没有什么意思,是冥王叫我来放你出去的。血海之外还有群魔守着,梵罗应该也察觉到了异动,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时衍白觑他一眼“你这墙头草,变得够快的。” 陆昭然微微垂眼:“我不在乎善恶,不在乎三界是谁做主,神没有庇护过我,魔也没有,只要她好好的,我怎样都可以。” 他这样说,时衍白倒是真的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只扔下一句“因为你这句话,我饶你一命了。” 便向血海上浮去。 果然如陆昭然所说,没走多久便有一大群魔纠缠上来,时衍白虽然重伤,这些歪瓜裂枣还不至于让他放在眼里,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以后,他向冥王的宫殿走去。 漆黑的大门,里面是幽深黑暗,重重把守的宫殿,时衍白一路畅通无阻,终于来到了大殿前。 冥王还是坐在案后埋头批阅公文,好似刚刚结束了那个与自己记挂执念了数千年的女子长了一张脸的生命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一样,时衍白站在那里看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和千年之前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永远都是这样,顶着一张俊美而毫无生气的脸,好似世间万事都与他没有关系,三界明天就化作粉末,也不会影响到他一丝一毫。 他开口“舍夜,说来我们久别重逢,还没有好好说说话。” 冥王抬头看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你还有时间在这里和我说话?” 时衍白不理他话外之意,而是问他“梵罗给你答案了吗?”他摸着下巴“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给你的答案,根本就不是你想要的吧?” 冥王的笔顿了顿,扔下四个字“你猜对了。” “既然如此,你也背叛了冥王,他肯定不会放过你不如你和我一起,彻底解决了这个祸害怎么样?” 冥王头都不抬“我们只是一场交易,两百年前他找到我,要和我做这个交易,我答应了,如今是他不讲信义在先,谈不上背叛不背叛。至于其它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时衍白点点头,忽然冷笑一声“我看,你根本连青鸾都不如。” 看着冥王的脸似乎有一瞬间的冷,他接着道:“你以为她当年以身镇压血海,单单就是因为别人的逼迫吗?” “这么多年你苦苦寻求复生之法,好像是很有情义,其实你根本连她心里想什么都不明白,舍夜,你天生就是神明,享有漫长的生命,永远没有病痛,接受世人顶礼膜拜,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责任是什么?” “时衍白!”冥王的声音骤然响起,破天荒带出了一丝恼怒的情绪“我这里轮不到你来指点,你大可去做你的救世主,我们不是同道中人,你也不必多费口舌。” 时衍白看着他“舍夜,我从没想要勉强你做什么,但是你喜欢一个人,总得想想她要什么,然后拱手奉上,让她开心,而不是执迷于自己的痛苦,痛苦是最狭隘的东西,只会蒙住人的双眼,从而什么都看不见,我希望你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你有,青鸾也有,我也有,这些东西,都比痛苦要重要的多。” “言尽于此,我走了。”接着毫无留恋地离开。 他走后,梵罗看着幽深的大殿,不知在想些什么,香又燃了一半,他低下头,重新批阅他的公文去了。 第三十五章 “轰!” 榕城上空笼罩的结界骤然崩塌,随即支离破碎四处飞溅,狂风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有些道行浅些的,当时跌倒在地,沈婴手撑着唐刀站住,身边站着薛苓,身后是方曜,黎清明还有槐娘,各大 分卷阅读69 门派的掌门人也都率领子弟站在前面,梵罗浮在半空中,冷冷地俯视着他们,后面是黑压压的大片魔众。 抬头看,漆黑的天色中透着一股诡异的红,似乎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你们这些人,全部该死。” 梵罗的话音落地,随手一挥,掌风带着磅礴的魔气向他们袭来。 众人齐齐动作,各自掏出法器,结成一股强大力量与之相抵,无奈这力量在魔气面前还是显得如此渺小,他们身后,是整个榕城的百姓,身前,是强大到摧毁一切的大魔,他们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退路,也没有了任何可以寄望的人,只能拼尽全力,慷慨赴战。 一个又一个的人或精怪因为灵气耗尽而倒下,沈婴听见身后“哇”的一声,方曜吐出一大口血,仍旧勉力支撑,她不敢分神,只急促地道:“小十三,你不要逞能,快下去!” 说完这话,唇角也溢出血迹, 方曜躺在地上,喃喃地道:“黎,黎清明都还没倒下,我,更不能……” “咳咳……”黎清明苦笑“我比你大了整整六十岁,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要多,你总和我逞能做什么……” “你,你说什么?你怎么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过!” 也许是一时间收到的打击太大,方曜终于力气耗尽,倒在了地上。 薛苓狠狠闭眼再睁开,咬牙切齿“衍白这个混蛋!骗了老子在这儿给他卖命,自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等我,等我再看见他,管他是谁,肯定揍他丫的!” 眼见着这边的力量越发微弱,榕城的最后一防线危在旦夕,梵罗狂笑一声,再次挥出一道魔气,比先前的还要强大,足以使这群苦苦抵抗的人顷刻间粉身碎骨! “嘭!” 魔气却在空中与另一道强大力量相撞,发出巨大声响,天地间金光骤起,有些刺眼却忍不住让人向着光的来处抬眼去看,只见高高的天幕上,一个人身着长长的白袍缓缓而下,那颜色仿佛昼夜交替时天边最早泛起的白色,乌发垂在脑后只到了脚踝,五官分明精致深邃却让人不敢直视也不敢细看,生怕多看一眼都是亵渎,他周围笼罩着柔和的光芒,不知不觉就抚平了人心中的恐惧。 他微微侧过头来,英俊至极的半个侧脸使得沈婴一震“时衍白?” 这边是时衍白的真身法相,神明最本来的样子。 沈婴好似有些震惊过头,喃喃道:“他去穿越了?” 这没头没脑的话换来神的一声轻笑,不客气地道:“你才穿越了。” 薛苓咂咂嘴,说实话,这么久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时衍白这幅样子。 高贵的、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明,可以瞬间让一切黑暗都变得污秽脆弱不堪。 蜀山长老捋着长长的胡子,看着那道光芒,见多识广如他也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这难道就是神?” 时衍白轻轻念动咒语,一道金色屏障将沈婴一行人和榕城牢牢笼罩起来,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 梵罗凝视着他,发出嘶哑的声音“衍白,这么多年了,你们神族还是这么虚荣,永远要高高在上,永远要受人膜拜,装腔作势!” 时衍白轻轻摇头“神有自己的职责和信仰,无所谓受不受人膜拜。” “哈哈哈哈哈!”梵罗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你们的职责就是把所有不同于自己的东西赶尽杀绝,就像我这样,出身在血海就是最大的过错,就要被你们镇压!何其可笑!” 时衍白静静地道:“梵罗,出身在血海不是你的错,你的所作所为才是真的错了。” 下一秒,他飞身而上与梵罗缠斗起来,梵罗挥出一道道魔气,时衍白纷纷化解,同时暗中寻找着机会进攻。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身上带着重伤,从用天地镜寻找沈婴开始,就消耗了大量灵气,化出真身已经是不得以而为之,根本不可能和梵罗纠缠太久。 梵罗身后的魔众也齐齐出动冲击结界,然而这结界根本固若金汤,没有给他们一丝一毫的机会。 沈婴站在那里,看着时衍白和梵罗打斗的身影,手心出了冷汗,她想了想,手握策鬼铃,念动咒语,使劲全身气力向梵罗掷去,策鬼铃带着沈婴全部的灵力,在空中暴涨,向大魔袭去,梵罗下意识偏过头,就在这个空档,时衍白一掌拍到梵罗的胸口,梵罗连连后退。 时衍白乘胜追击,将策鬼铃拿在手中,划破食指结了一个符印,只见已然变作一口大钟形状的策鬼铃兜头照在梵罗上方,金色的光芒将他禁锢动弹不得,却见梵罗忽然抬起双手,从他脚下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所有的魔众似乎被那漩涡瞬间吸纳,一个接一个地被卷进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都被吞噬的干干净净,梵罗瞬间魔力大增,瞬间摆脱了策鬼铃的桎梏。 与此同时欺身上前,黑色的魔爪扼住了时衍白的脖子,同时渐渐收紧。 “时衍白!”沈婴失声大叫,同时扑倒结界边上,却发现自己根本出不去。 时衍白左 分卷阅读70 胸的伤口裂开,鲜血在白袍上洇成一滩,分外显眼。 梵罗看着沈婴的方向,无比狰狞“这就是你的心上人?你说我要是让她死在你的面前,你会不会更快活?” 时衍白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你敢……” “哈哈哈哈,我有什么不敢?” 梵罗另一只手向沈婴的方向一抓,魔气冲破结界,裹着沈婴向他而来! 沈婴在这个时候反而不觉得有丝毫的恐惧,反而无比平静,她人在半空,脑海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时衍白说回来有话对我说,他想要说些什么呢?我是不是听不到了?这样想想还是有点遗憾的……” 就在这时,她感到身体不知被谁撞了一下,自己从禁锢中解脱,跌到了地上。 抬眼看去时,却是陆昭然代替了她,被梵罗抓在手中。 梵罗大为惊怒,一掌将他的三魂七魄震碎,然后将他向下一丢,陆昭然从空中直直坠到了地上。 沈婴跌跌撞撞过去扶起他的身体,眉头紧皱,目光中带着震惊,更多的是焦急:“陆昭然,陆昭然你怎么样,你坚持一下,我会救你的!” 陆昭然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我真的要死了。” 沈婴快哭出来了“你为什么!” 陆昭然笑了,那时沈婴认得他以来,见过的最轻松而纯粹的一个笑“殿下,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十五岁,偷偷溜去茶馆听书,给了那里的说书人一个玉扳指,那个人就是靠你这个,才能不为吃饭发愁,最后,高中了榜眼呐……” 沈婴只觉得自己胸口一片空荡荡的疼痛,她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喉咙却哽住,最后只道:“对不起。” “对不起。” 陆昭然闭了闭眼睛,脸上的笑越来越淡,他说“我不用你对不起,我什么都不求你的,我做什么是自己心甘情愿,像以前一样,忘了我吧。” 他的身体散成光点飘到空中,渐渐微弱,最后终于不见了。 沈婴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是第一次恨自己,忘了那么多东西。 但其实就算她没有入地府,也不一定会记得这样的小事,她听书,给赏钱是天经地义,而且一贯大手大脚惯了的,哪里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会让一个人念念不忘上千年呢。 这些年在地府中她一直以为陆昭然看她不顺眼,却从来没有想到,在那些针锋相对之后,他竟然怀着这样的心思,她抱着陆昭然空荡荡的衣服,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边梵罗狞笑着冲时衍白道:“你看,你喜欢的人,抱着别人的尸体,哭的很伤心呢!你说,你要是死了,她会不会更伤心?那要是她死了,你会怎么样?” 时衍白已经说不出话来,梵罗眼看就要再次对沈婴出手,却忽然感到背后受了重击,捏着时衍白的手也在这一击下松开,时衍白后退两步缓过神来,便看到了冥王站在那里。 时衍白咳了咳,看着跌坐在那里,失魂落魄的沈婴,冲冥王道:“你要是早一点来,那人就不用死了。” 冥王垂了垂眼睛,时衍白并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丝毫的恻隐“他自己偷着来的,我怎么会知道?” 时衍白看他一眼,下了定论“你还真是无情无义。” 冥王并不反驳,也没有旁的回答。 而梵罗冲他道:“怎么,我替你找到了青鸾,你还不满意?放了他不说,还要背叛我?” 冥王冷冷地瞧着他“那根本不是青鸾,而且,我们从来只是交易,你给我不了我要的东西,还敢欺瞒我,我当然要替自己讨个公道。” 梵罗摇头“那可是和当年你那株宝树同根而生的另一棵树,你就不觉得可惜吗?” “同根而生又怎么样,只不过是你操纵的傀儡而已,连灵都算不上。” 冥王一身黑袍,周身气息如九泉下的寒潭“你敢骗我,就要付出代价。” 说这话时,他被长袖掩盖住的手中已经握了一把长剑,说完便刺向梵罗,梵罗闪身一躲,时衍白也随之加入了战局。 其实就连时衍白,印象中也极少看到舍夜这样大动干戈,但他是知道他应该是极有本事的神,此时两个人共同应对一个敌人,竟然有一种不知何处而来的默契。 冥王出剑狠辣精准,带着千钧之力,时衍白虽然不惯用兵器,但是灵力强盛,尤其认准了要在这时将梵罗彻底制服,所以也顾不得身上的伤。 这时他向梵罗挥出一掌,梵罗与他相接,同时冥王一剑向梵罗刺去,被他用另一只手挡住,两道力量与魔气交接,迸出的光芒几乎将天分为两半,一半时阴沉的黑,一半被金光映照着。 这时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念动咒语,两条锁链一样神息的分别缠缚住梵罗的手臂,两人拉紧锁链的另一端,令他动弹不得,而就在远处的天边,一道刺目白光飞掠而来,从后直直穿透梵罗的胸膛! 这是一把古玉为柄,身长而细的宝剑,名叫霜夷常年镇于昆仑之下,是时衍白唯一的一件兵刃,虽 分卷阅读71 然自铸成以来,他总共也只用过这一次。 此时趁着梵罗遭受重创,他迅速握剑柄,凌空飞起从上而下狠狠刺入了梵罗的头! “啊!”大魔的嘶吼响彻夜空,人们纷纷捂住耳朵,眨眼间,大魔梵罗爆裂成无数碎片,彻彻底底地消失在天地间。 随着梵罗的消散,笼罩天空的黑暗一点一点散去,灿烂而平和的阳光渐渐洒满大地,虽然人间已经满是狼藉,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冥王手中化出一朵莲花,轻轻向上一托,花瓣随风飞舞,无穷无尽,所到之处,所有被梵罗统治过后的伤痕统统抹平,所有人脑海中关于这段黑暗的记忆统统消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随后,不知从哪里飞来淡蓝色的光点,附着在那莲花上,他道:“去告诉沈婴,我会为陆昭然造一个新的灵魂,叫她不要再乱哭了。” 时衍白和冥王对视一眼,道:“用自己的神元做这样的事,你不觉得吃亏?” 冥王扭过头去,看看天上明艳的日光,轻声询问道:“你说,她会开心吗?” “也许会的。”时衍白回答,然后他看到舍夜笑了,阳光静静洒在他的脸上,此时的他像是俊美的神祗,却更像人间最平凡的俊美青年。 青年看向他,脸上的笑容仍旧没有消失,他说:“冥府还有事务要处理,我便先走了,”顿了顿又道:“好歹我比你大了好几百岁,下次见我,有礼貌一些。” 他转过身,留下一句“这人间却是有人间的好处,怪不得沈婴喜欢留在这里。”便彻底消失在了时衍白视线中。 时衍白落到地面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大神,他笑着跟他们行了一个道礼,众人还了一个,黎清明想要把方曜扶起来,对方却在线自闭,不愿意搭理他。 槐娘扶了扶自己的腰,抱怨道:“哎呦,这个年纪大了就是不好。” 薛苓迎上前来,结结实实凿了他一拳“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时衍白还他一拳“没大没小!” 想想又夸奖一句“这次做的还不错!” 难得薛苓还有些不好意思“算你教的!” 时衍白转过身向着沈婴的方向走去,见她还是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陆昭然剩下的衣服,脸上还带着没干的泪痕。 时衍白蹲下来,用拇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别哭了。”。 “婴婴,我回来了。” 沈婴抬起头来看向他,目光中有些茫然,她真诚地道:“时衍白,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你真的是神。” “是的,”时衍白笑着看向她“不要伤心了,方才冥王已经带了他破碎的魂魄回去,他说,这个人,会变成一个新的灵魂。” 沈婴的眼睛亮了一亮,抓住他的胳膊“真的么?” “神仙是不会骗你的。”时衍白捏捏他的脸。 “现在,你的神只希望你开心起来。” 沈婴笑了,比阳光还要灿烂干净,伸手抱住了他。 “你回来真好,我想你了。” 第三十六章 “方曜!方曜!”黎清明对着坐在门口台阶上的背影连叫两声,对方都没有理他。 “方十三!”他索性长腿一跨绕到对方前面“你至于的么你!” 方曜扭过脸去“你个糟老头子不要和我说话!” 黎清明没想到就因为自己的年龄问题能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自从那天之后方曜就再没跟他说过话,看样子是气惨了,他也有些无语,怒道:“你怪什么我没告诉你!你不是也没问过我!你也是修仙之人,我们修仙之人比常人老的慢些难道不是常态?” 方曜理直气壮“谁让你个糟老头子这么坏,每天装作和我同龄,还好意思跟我比赛!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沈婴在一旁看着好笑,没想到方曜的枪口却对准了她“婴主,他骗我也就算了!怎么你也跟着骗我!” 沈婴更加无辜“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她走过去,打算做个和事老“小十三,我不是帮他说话,可是这件事情吧,我们都以为你是知情的,而且就算他比你大那么一些又有什么,我不是也比你大一千多岁,你要是气不过,大不了以后让他让着你嘛!” 她使个眼色个黎清明,黎清明脸黑了一下,最后点头“可以。” 方曜眼珠子转了转,一言不发上了楼,沈婴和黎清明对视一眼,知道是差不离了,都松了一口气。 “切!”坐在沙发上修指甲的的薛苓不屑地道:“幼稚!” 沈婴翻了个白眼,刚想说什么,便看到槐娘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一锅汤“来来来,孩子们,都来尝尝,你们槐姨我啊,最近爱上了烹饪,你们快给我提提意见!” 沈婴凑过去,深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从楼上响起,楼梯上探出方曜的脑袋“什么这么香!” 分卷阅读72 于是几人围坐在桌子前捧着汤碗大快朵颐,各个赞不绝口,听得槐娘差点笑出皱纹来,沈婴喝了一碗之后本想再盛一碗,看了看又放下,道:“你们记得给时衍白留一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房间里除她以外的人互相看看,“哎呦哎呦”的声音此起彼伏。 沈婴挨个瞪过去,冲方黎两人道:“再起哄扣工资!”又冲薛苓道:“再吓叫就把你丢出去!” 房间于是渐渐安静下来。 这是春天刚来的季节,后院的花开的尤其好,沈婴在桃花树下挖了一个坑,将清洗好的陆昭然的衣服放进去,然后一点一点地埋土,全当做一个衣冠冢,她正在那里弓着腰干活,手里的工具却被人抢走,沈婴回头,正是时衍白那张熟悉的俊脸。 时衍白帮她把坑填好,然后把工具放到一边,伸手揽住她,沈婴看着花瓣纷纷落下掩盖泥土松动过的痕迹,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半晌后问道:“你说,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说完低头苦笑一下“不管怎么样,只要不遇到我就好。” 时衍白安抚性地拍拍她“婴婴,这不是你的错。” 这不是她的错,只是随着某个灵魂的逝去,有些事情不会有人再记得。 眼前桃花纷纷落下,落在沈婴乌黑的发上,时衍白轻轻为她拂去花瓣,动作轻柔的像是对待什么珍宝。 沈婴眼睛转了转,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你不是说,等你回来,有话要对我说么?你想说什么?不如现在就说来听听?” 时衍白失笑“你确定要我现在说?” 沈婴好像忽然上来了小脾气,扬起下巴道:“就要现在说。” 时衍白于是笑了“那好,那就现在说。”,他说着,俯下身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我喜欢你啊,我的笨蛋小殿下,可不可以请你和我在一起,我会用神的尊严起誓,用我的余生保护你,好不好?” 沈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给弄得有些懵,时衍白话说出口就不打算收回,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非要等到一个答案,沈婴回过神来,望着时衍白,抱住他的脖子,回吻了上去“我也喜欢你,我的天神大人。” 天色湛蓝,漂浮着淡色的云,阳光大肆地洒在人间的每个角落,好似回到了千年以前,太华山上,他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天,因为不会御剑摔倒在地上的小姑娘,一抬头看到了衣袂如流云的英俊神祗。 也许是当年的缘分太浅,需要一点一点修炼积攒,到了时候,缘分终于将她送回到他身边,中间蹉跎的时光,也不再重要了。 当年太华山上初相见,转眼已是千余年。 【本文完】 第三十七章 大兴灭国的前三年,陆昭然是京城茶馆里的一个说书人。 其实他本是一个书生,自幼贫寒,父亲扔下了他们母子两人另结了新欢,并不管他死活,母亲也在他十岁时染病去了,上京赶考的钱都是提前几年攒下来的,可两年前科举不第,身上的盘缠用光,只得流落江湖。 陆昭然平常最喜欢看些奇闻怪事,神仙精怪,才子佳人,有时候看着看着连正经读书都忘了,后来想起总是恼恨不已,如今倒是凭借这满肚子的故事找了个饭碗。 这日是京城久雨时节过后的第一个艳阳天,春天的寒气消散殆尽,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街道上。 陆昭然穿上昨日刚刚浆洗过的一副,醒目一拍,折扇一展,便说了一段《山海经》里的故事。 台下叫好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向台上扔掷铜板,陆昭然道谢下台,松了口气。 刚到了后面却被一个绸衣打扮的丫鬟拦住,她双手奉上一个碧玉扳指,道:“这是我家小姐所赠,小姐听身边人说了你的遭遇,想要赠您这个,望您专心读书,一年后金榜高中,也是功德一件。” 他转过身,不远处果然站着一个姑娘,装作在看风景的样子。 其实沈婴一坐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她了,他们这茶馆并不是什么大茶馆,所以极少见到打扮这样将就又长得如此水灵的姑娘,其实按照所谓读书人的气节,这东西他本不该收,但对陆昭然,这样的气节他本来就不多,只是稍微迟疑一下,便接过了包裹着扳指的手帕,道:“请替我向你家小姐道谢,若在下真有一日得以高中,必定亲自登门拜谢。” “敢问小姐府上哪里?” “这个怎么能告诉你?”丫鬟掩唇一笑。 她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在征求她家小姐的意见,回过头来道了一句“我家小姐说了,有缘再会罢。” 两个人便匆匆去了。 陆昭然知道这是个金贵东西,却没想到那般值钱,当铺老板开出的价格简直让他吓了一跳,有了这笔钱,他终于不用为生计发愁,安心读书终于在第二年榜眼及第,赴了琼林宴。 就在那次宴会上,他见到了前来凑热闹的,当今陛下最小的女儿,那般眉眼,那般笑容,可不就是当时茶馆赠玉 分卷阅读73 之人。 如今更张开了些,显得十分漂亮,一整场宴席,他的眼睛都盯着那小公主转,未曾挪开过。 后面的三年,也不过的有缘遇见时,偶尔偷看的一两眼而已。 三年后大兴国破,陆昭然作为文官不愿降敌,最后被杀,地府念他忠义,留他做了判官。 其实陆昭然是有自己的死心的,他想,这里是地府,死了的人都要经过这里,那么总有一天,他应该能在这里见到沈婴。 那一天在不久后边到来了,冥王将她领回冥府,那时沈婴看看他,笑着说了句“闻名不如见面,陆判官果然一表人才。” 对这样的寒暄,陆昭然只有苦笑着认下了。 以后,便是相对寡言的千年光阴。 他怕沈婴搀和人间事务会招来祸患,尤其冥王十分厌恶这些,所以总是想着提醒,也许是方法不对,却惹得沈婴多次不快,两人关系越发僵了起来。 他有事也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一丝怨言也没有,他们吵架,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心里怪她的遗忘,他最终没有想清楚,唯一清楚的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要沈婴和自己在一起,沈婴从来就不该和自己这样的人在一起。 后来冥王与梵罗密谋,无意中被他知晓,他怕到时大厦将倾,会伤害到沈婴,便加入他们的阵营,为冥王做事,至少真到了那一天,他能够接住她,陆昭然将她绑到冥界,是想着用这种方式让她远离那些纷争,尤其是发现沈婴和人间的一些人越靠越近的时候。 他给沈婴的那丸药,可以让她睡上一年,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她就不会受到伤害,可惜终究不能。 直到他为沈婴死在梵罗手中,沈婴都没能想起过来他。 数来千年岁月,不过大梦一场。 他做人的日子短暂,做鬼的日子长久,加起来勉强可算作他的一生,若是有人旁观,只怕会说,这个人的一辈子,根本就是不值得。 但若要他来评价,只怕会说这很值得。 可是如今一切都随着他的逝去被永远地埋进土里,不会再有人提起,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他关于沈婴的一切,成了无人记得,消散于世间的故事,不会有人再去拾取,以后,世上会有一个新的灵魂,那个陆昭然,却永远的留在了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