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盗版小说中当幕后黑手》 分卷阅读1 我在盗版小说中当幕后黑手 作者:四季奶糖 一不小心栽进了书里 顾盈在网上买了一本畅销武侠小说。 据说请了书画大家做的封面题字,扉页还有作者的亲笔签名。为了买到它,顾盈在电脑面前蹲了一夜,眼睛都快盯花了。 然而到货那天,当她小心翼翼地拆卡包装,无比虔诚地翻开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满篇的错别字是怎么回事儿?” 顾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甚至特地跑去洗了个脸,回来之后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还是通篇的错字和胡乱的排版。 “¥%*@¥……” 顾盈在心底诅咒了这无良店家一百八十遍,然后进了那家店铺首页,联系了客服。 “我说,你家怎么回事儿?卖盗版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我没有良心。” 对方的反应显然出乎了顾盈的意料。 “这么刚的吗,小老弟?” “过奖了,姐姐。” 顾盈都被气笑了:“你再这样,我就直接去投诉了。” “是这样的,”对方打出这四个字,似乎是想解释些什么,然而许久都没有下文,顾盈就很不高兴:“怎样的?你别装死啊?” “你直接按退货试试看,我也有点迷茫。” 嗯?什么叫你也有点迷茫?顾盈满头问号,当即决定退货了。 网页上冒出来一个黑色小框:“您确定退货吗?” “当然了。”顾盈嘟囔着,在小黑框的空白处输入了“确定”两个字,不过一般来说,这不应该是个选择题吗?怎么变成填空题了? “您真得确定吗?” 小黑框又冒了出来。 顾盈又一次输入了“我很确定”的字样。 “那我店将会为您提供退货服务,请您务必联系客服,编号0029。” 这次的小黑框就很长了,还附带了“联系”和“拒绝”的选项。 顾盈揉了揉头发,不耐烦地点下“联系”。 “恭喜您,那我们就即将开始退货流程。” 先前那个客服头像冷不丁从网页正中心钻了出来,吓了顾盈一跳。 “神经病!”她往椅子上一摊,两脚搁在了桌子上,心情极度不爽。 好不容易抢到了心念已久的小说,结果还搞出这一堆破事,顾盈长叹一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突然间的百无聊赖。 房间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耳边似乎隐约传来小贩的吆喝声,再仔细听,好像还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顾盈很奇怪地掏掏耳朵,她是出现了幻听吗? 再静下心来,那种喧闹的感觉又消失不见了。 顾盈很困惑地坐直身体,看了眼被自己丢在一旁的小说,无聊地捡起来,继续翻了翻。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您好,我是0029号客服。” 顾盈吓得一个激灵,手上的书就掉在了地上,一股巨大的引力瞬间扭曲了时空,天旋地转之间,她就摔在了地上。 “小乞丐,摔疼了吧?” 周围一片哄笑声,顾盈一愣,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破旧的麻布衣衫,右小腿上缠着满是泥垢的乌黑布条,再摸一摸身旁,一根刺手的木拐倒在地上。 我怎么了?顾盈有些错愕,面对那些人的嘲笑都没什么反应。许是觉得无趣,那伙儿无聊的市井混混很快就散了。 阅文无数的顾盈首先考虑到自己可能穿越了,而且,极其有可能是在刚刚买到的小说里。但问题就来了,那本书是盗版,会不会对故事情节都什么影响? 最重要的是,她完全不记得这一幕出自哪一篇哪一章节了。 “0029非常荣幸解答您的一切疑问。”那个玩世不恭的客服音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需要外挂请画1,需要剧情讲解请画2,需要立刻去世请画3。” “我日你大爷。”顾盈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但转念一想,这样还算好,起码她没一开场就成为炮灰。 “我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和主角会合,帮助他顺利成为一代宗师,接着功成身退,回到现实世界?”顾盈猜测着,在地上画了个“2”字。 0029回答道:“我们现在启用的是退货服务,因此您现在处于小说结尾,需要让故事回到原点,才算退货成功。” “什么?”顾盈不可思议地微张着嘴,对方又道:“本店不接受任何反驳,请您谅解,如果需要外挂请画1,需要剧情讲解请画2,需要立刻去世请画3。” 顾盈被气得没了脾气,潦草地画了个1。 “恭喜您,获得外挂,成为饮恨楼楼主。” 0029说完,顾盈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要让故事回到开头,不就是让主角从人生巅峰,再回到一无所有吗?”她很是为难,“这样做实在是 分卷阅读2 太不道德了。” 可是面对回家的诱惑,顾盈只能选择屈服了。 不过饮恨楼楼主,她沉吟片刻,记起了这个设定。饮恨楼原本是书中一个最大的刺客组织,而且头目还是男主的拜把子兄弟。这位老哥热衷洗澡,泡澡堂子的时候不小心淹死了。 “这估计是全书中最随机的死法了。” 顾盈一直以为,这是整个故事里,作者开的最荒诞的一个玩笑。 不过之后饮恨楼失去主心骨,在受到仇家报复之后,更成了一盘散沙,投奔男主的投奔男主,解甲归田的解甲归田,追随大哥奔赴黄泉的也狗带了。 “所以这是什么鬼外挂?我要这破烂摊子干嘛?” 顾盈撇撇嘴,忽然被一声着急的呼唤拉回了思绪。 “大姐!”面前一个胖老哥正紧紧盯着自己,“大姐!我可找到你了!” 对方顿时泪流满面,一个鼻涕泡瞬间挂在了鼻尖处,顾盈忍不住笑出声:“你先把眼泪鼻涕擦擦再和我说话吧。” “喜极而泣,喜极而泣。”胖老哥胡乱地抹了把脸,结果没两秒又开始嚎啕起来。顾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呢?” 所以,你是谁呀? 顾盈对这个角色完全没有印象,估计是哪个小龙套吧。她微微蹙眉,故作深沉,现在肯定是不好贸然发问的,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她沉吟片刻,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找遍了你可能去过的地方,没想到你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沦落至此。”胖老哥像是说到伤心处,哭得更凶了,“还好,上天眷顾,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大姐。” 顾盈扶额,这胖子感情未免也太丰富了吧? 她摸了摸自己像是残废的右腿,没什么知觉,应该受伤有一段时间了,这人又张口闭口大姐的,想必自己的身份不简单,而且客服又说她会继任饮恨楼楼主…… 顾盈脑海中灵光一闪,她不会是成了原本那位泡澡大哥的妹妹了吧? 她记得小说中,这个角色脾气很烈,因为自己哥哥的死与当时被诬陷的男主产生了隔阂,后面又被各种挑拨离间,最终与主角群决裂,跳崖自尽了。 不过书中只写了她尸骨无存,现在这情况,难道是作者埋了个伏笔? 顾盈不太高兴了,收拾烂摊子就算了,还让自己成了个瘸腿乞丐,简直恶意满满。 “你就算找到我也没什么意思,我都成这样了,就是个累赘,你还不如自己一个人生活,落个清闲自在呢!” 顾盈满脸都写着“厌世”两个字,胖老哥反而着急起来:“大姐,我清明去给大哥扫墓的时候,发现了他留给你的遗产,咱们回饮恨楼吧,重振雄风!” 哇,看不出来你这胖子还挺有理想?顾盈错愕一秒,很快就摆正了神情:“有钱也没用,没有人,就是一堆粪土。”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有这个钱,什么人招不到?”胖老哥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何况,我已经联系好了一部分弟兄,让他先们带一部分钱回去修房子,你跟着我走,我带你先去治治腿。” 看不出来这胖子还挺讲义气?这下顾盈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点头同意:“行吧,暂时这样,等我腿伤好了,再商量下一步。” “好!”胖老哥激动得两眼放光,他蹲下身子,道,“大姐我背你回客栈。” “可以。” 顾盈听话地趴在他背上,对方稳稳背起他,牵着马,朝着东边走了。 随意的相逢 两人一道去了个小客栈歇脚,胖老哥殷勤地说道:“大姐,你先坐会儿,我去找两件干净衣服给你。” 说着,他就径直出了门。 顾盈摆弄着桌上的茶具,敲了敲,心想,不知道那个客服在不在,来去无踪,留个联系方式也好啊! “0029真诚为您服务。” 那个声音又冷不丁冒了出来,好在顾盈适应快,没把茶具给砸了,她在桌上画了个“2”,问道:“那个胖老哥叫什么?” “那是个路人,没有姓名。” 0029的语气像极了一个没有感情的系统。 “哦。”顾盈的反应很平淡,也对,要是有姓名她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思及至此,顾盈顿了顿,继续问道:“我现在可以有一张纸吗?” “可以。”0029回答着,桌上立刻就摆出了笔墨纸砚。 “我不会写毛笔字。”顾盈有些无奈,但也没办法,拿起笔就开始涂涂抹抹。 她先凭着记忆,画了一张人物关系表和故事主线,没一会儿,整张纸上就都是她歪歪扭扭的字画了。 “啊,看样子有点难。”顾盈觉得头疼,毕竟后期的男主简直就是挂中之王,这要掰倒他,估计要费很大的功夫。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扩大自己的势力再说。” 她 分卷阅读3 将几张纸放到蜡烛上烧完,没一会儿那胖老哥就拎着两桶热水回来了。 “这屋里怎么一股子糊味?” “不知道。”顾盈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衣服有吗?我去洗澡了。” “有。”胖老哥绕到屏风后面,放了些热水,接着将一个包裹塞给她,“都在这里了,大姐你先洗,我再去看看饭菜。” “辛苦你了。”顾盈接过,眼看着对方一晃,人又不见了。 “过会儿再问他的名字好了。” 她笑笑,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包裹走到屏风后面,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件干净衣服,还有一个圆圆的青花小瓷瓶,贴着一张“伤药”的红纸,再翻翻,居然还有一条长长的布带。 “想不到他还挺细心的。”顾盈握着那个小瓷瓶,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胖老哥去让店小二准备了点饭菜,就也回房休息去了。 还没等屁股坐热,一个人头就从窗户那边挂了下来,长长的头发一直拖到地上。胖老哥只轻轻瞥了他一眼,无聊地抓了把瓜子,嗑了起来:“东西都带来了?” “是—的—主—上—”对方说话非常慢,两个字之间要隔很久,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会翘辫子。 他动作也是慢吞吞的,攀着窗檐的手一松,整个人就倒着滑了进来,躺在了地上。 “我说你是没吃饱饭吗?怎么病怏怏的?”胖老哥笑了,将手里没剥壳的瓜子丢到他嘴里,“赏你了,吃吧。” 对方动了两下腮帮子,吐出许多瓜子壳,然后才将瓜子肉嚼了嚼,咽了下去:“谢—主—上—” 胖老哥无奈地叹了一声:“好了,快把东西给我。” “是—”对方应着,解下腰间的一个荷包,单手举高,“请—” 胖老哥哭笑不得:“苏静尔,我命令你立刻起来,否则断你半个月的口粮!” 对方一听不得了,一个鲤鱼打挺就站直了,胖老哥轻哼,摇了摇头:“你呀,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不就丢了个弹弓吗?至于这么丧气消沉?” “主上不也是因为练功导致突然虚胖,所以才逃出来,不愿意接任武林盟主的吗?”苏静尔不服气,“您不愿意面对现实就算了,还这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哼!” 胖老哥一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苏静尔才算懂点事:“行了,我去林老哥坟前埋金子了,这金黄如意膏你记得给林小姐。” “好。”胖老哥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个问题,“你说,她会不会看出来我就是陈门雪?” 苏静尔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认真回答道:“胖成这样了,应该不会,只要您不瘦下来。” 说完,他摸摸下巴:“不过瘦下来也没关系,您还可以易容嘛!” “小柔非常聪明,我还挺怕被她抓到破绽的。” “她要是足够聪明,当年也就不会轻信人言,最后和我们分崩离析了。” 苏静尔满脸不在乎,摆摆手:“算了,不提了,要不是看在林老哥面子上,谁愿意来找她啊?我先走了,下回再见!” 话音刚落,他就跳出窗外,没了影子。 陈门雪长吁短叹:“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毕竟那可是自己结拜大哥唯一的亲妹妹呀! 他擦擦手,揣着那荷包出去了。 顾盈已经收拾好自己,坐在楼下大堂吃饭。她吃饭速度十分快,一口接一口,嘴巴一闭,嚼两下就没了,但她动作很轻,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衣服和饭碗周围都是干干净净的。 “来了?坐吧。”顾盈抬头看了他一眼,招呼了两声就继续吃饭了,陈门雪乖乖坐下,忽然噗嗤笑出声,这人怎么把每道菜都吃成了半圆形?这么严谨区分的吗? “你笑什么呀?”顾盈很奇怪,陈门雪笑着:“好久没和大姐一起吃饭了,心里高兴!” “哦。”顾盈倒是没什么反应,淡淡说道,“以后不要叫我大姐了,叫我盈盈就好,出门在外,总要低调一点。” 而且原本这个角色的名字她就不是很喜欢,林小柔,总觉得这是作者随手按键盘给取的。 “嗯嗯。”陈门雪点点头,没有表示异议。 “你也取个化名吧,这样咱们方便点。” 顾盈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小机灵鬼儿。 陈门雪思考了一会儿,道:“要不,就叫阿立好了。” “阿立?”顾盈微蹙眉头,我很容易出戏啊老哥,念起来也不顺口。 “不好听,不如我给你取个吧。”她眨眨眼,余光瞥到了桌上的饭菜,灵机一动,“就叫豆花好了。” 陈门雪一愣:“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顾盈晃了晃脑袋,“而且,你其实和它挺像的,又白又胖。” 陈门雪一时竟无言以对。 顾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明天开始减肥,我们是要重出江湖的人,门面一定要好看,懂吧? 分卷阅读4 我可不能一出场,身边就站着个大胖子,很掉价的。” “胖子怎么了?胖点儿挺好的。”陈门雪不太乐意,他要是瘦下来,指不定哪天就被认出来了,说不定到时候又得吵一架,闹得满城风雨,他大哥泉下有知,还不得半夜来找他? “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顾盈说完,心里就感到了不对劲,完了,还没开始干大事呢,就摆起架子来了,不行,这样会失去人心的。 于是她伸手搭在了陈门雪的胳膊上,硬是挤出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豆花,我刚刚是在担心你。肥胖呢,是容易影响健康的,但我看你体壮能食,精神饱满,应该没什么问题,你不愿意减肥就不减吧。” 说完,她就继续开始吃东西了,陈门雪还没完全回过神来,这是他认识的林小柔吗?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其实我只是练功出了岔子,过段时间等我恢复了功力,自然就瘦下来了。”他在心里默念着,捧着饭碗也吃了起来,就是到时候不知道我俩之间的误会能不能解开。 陈门雪想到对方有可能会再横刀相向,就不由地叹气,顾盈听了,将自己碗里没吃的炒肉夹给他:“是姐姐刚刚不好,对不起啦,乖乖吃饭吧。” “我比你要大几岁。” “比我大几岁,叫我大姐干嘛?” 陈门雪又愣了,顾盈转念一想,也是,叫她大姐可能只是为了表示下尊敬。 “唉,你也知道我掉到了悬崖下面,受了严重的伤,有时候呢,就容易犯糊涂,你别往心里去啊!”说着,她又给人夹了一块子菜,继续吃饭了。 陈门雪竟觉得她现在还挺可爱的,比起之前不要好太多,也许真如她所言,受伤之后性情改变了吧。 散步 两个人吃完饭,顾盈就拄着拐杖想去溜达,虽然她行动不便,但身处一个陌生环境,总是要四处观察观察的,何况,她即将去干一番大事业,万一在路上捡到宝了也说不定。陈门雪倒也没有反对,默默跟在了她后面。 顾盈就一瘸一拐地上路了,她走了没多久,便觉得这样很不方便,就对陈门雪说道:“豆花,你身上还有钱吗?我可不可以坐轮椅?” “有是有,但只能勉强够我们吃住,买个轮椅怕是不行了。”陈门雪摇了摇头,“等我们回了饮恨楼就可以。” “也对。”顾盈沉声,“随身带太多钱有风险,还是回去再说吧。” 言罢,她就又继续沿着这条街走了。 要说这镇子不大,中心地带还挺繁华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比如说,顾盈很快就看见了一家青楼。 觥筹交错的嬉笑声混着那些靡靡之音传出来,勾的人心痒。 顾盈抬头看了看那上面大大的金字招牌,心想,按照一般套路,这种地方应该会产出些落魄高人,什么壮志难酬的年轻才子,什么看破红尘的风流剑客等等。 “要不要进去碰碰运气呢?”顾盈沉思着,没有再挪动脚步。 陈门雪一看不对劲了,这是要干嘛?不会是想进去这样那样吧? 顾盈叹了一声:“小概率事件还是算了,会浪费时间的。” 于是,她就决定默默地离开,没成想,正当她经过大门的时候,一个人被从里面踹了出来,一下撞倒了她。 “哎呦!” 两人齐齐哀叫了一声,陈门雪赶紧把顾盈捞起来,护在了身边。 “你这死不要脸的泼皮,没钱还敢来调戏我们这儿的姑娘,活腻了你!”泼辣的妇人狠狠啐了一口,就命人关上了大门。 被莫名奇妙撞倒的顾盈很是郁闷,嘟囔着:“飞来横祸,真是倒霉。” “遇见我算你倒霉了,抱歉啊!”那被扔出来的瘦子爬起来,掸掸身上的泥土,将拐杖递了过去,“还你了,小瘸子。” “怎么说话呢?”顾盈火气一下冒了上来,“撞了人不好好赔礼道歉就算了,骂我小瘸子几个意思?” “你不就是个瘸子吗?我又没见过你,怎么知道称呼你什么啊?”对方一脸无赖相,“我这人就这样,你爱听不听。” 顾盈哪受得了这种气,推了一把身边的陈门雪:“豆花,给我好好教训他!” “我?”陈门雪有些犹豫,他一般不出手的,万一不小心把人打残了怎么办? 没料到,对方反而笑了起来:“小姑娘,你以为你这跟班儿膀大腰圆的,就能打得过我?” “呵。”顾盈冷哼,陈门雪倒是打消了顾虑,看样子应该不会轻易缺胳膊断腿,那就动手吧! 那人气定神闲地站着,勾勾手指:“让你三招。” 陈门雪歪了歪脖子,慢悠悠往前走了一步。 接着,顾盈就看到那个无赖毫无悬念地被踹出去老远,整个人跟个皮球似的,滚进了一旁的西瓜车里,一众路人哄笑。 陈门雪走过去,给了那个卖瓜老农一些银钱,就抱着几个被压破的西瓜回来了。b 分卷阅读5 r   “大姐,您吃个瓜,消消气。”他满脸笑容,顾盈抱起其中半个,道:“都说了,以后要叫我盈盈,走,我们回去用勺子吃。” 说完,她就示意陈门雪蹲下:“那拐杖我也不要了,你背我吧。” “好勒!”对方脱下外袍,将几个西瓜兜住,一手拎着,一手托着顾盈,就这样高高兴兴回去了。 那躺在西瓜堆里的人懵了好久才算有点意识。 “我居然被人一招打倒了?”严孤宇很是震惊,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强劲的对手了,这落败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 他慌忙爬起来,顺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顾盈翘着一条腿,坐在床边吃瓜,一边吃还不忘埋汰刚刚遇到的傻X:“什么人嘛!本事没有,还尽会装蒜!” “对对对。”陈门雪连连点头,给她剥了好多瓜子肉,堆在桌上,“您吃点东西,为那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我才不会干哪种傻事呢!”顾盈挖了一勺西瓜,叹气道,“不过我们得尽快重建饮恨楼,之后行走江湖才不会受这种窝囊气。” “那大姐有什么打算呢?”陈门雪试探着,虽然他也有帮忙的意思,但那一来是为了死去的大哥,二来是为了照顾她的面子,以后好冰释前嫌,三来更是想再度培养些有力的暗卫,施压一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可若是林小柔野心太大,造成了威胁,那可就难收拾了。 “将陈门雪从武林盟主的位子上拉下来。” “就这样?不用——”正牌陈盟主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顾盈摆摆手,又深沉地叹了一声:“我其实不想害他丢了这位子,说实话我还挺欣赏他的,就是吧,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不得不这么做,再赶尽杀绝,实在是太残忍了。” 她认真地盯着面前的“小弟”:“豆花,大姐今天教你一个道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懂吧?今天我说的话,你好好放在心里,不要随便和人说哦!” “哦。”陈门雪点点头,看来她只是好面子,拉不下脸跟自己和解。那这样就好办了,日久见人心,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陈门雪感到一阵轻松。 顾盈咬着勺子,像是在自言自语:“等我们回了饮恨楼,拿到我哥的遗产,我们就再制定一下详细的计划……” 话还没说完,房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顾盈随口应了一句,紧接着脸就黑了,“你怎么找到这儿了?” 这不长眼的,是没被锤够? “我来,是找这位兄台的。”严孤宇嬉皮笑脸地往陈门雪身边一站,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顾盈脸色一沉,道:“豆花,把他弄出去。” “好。”陈门雪点头,可怜的严孤宇又被从窗户那里丢了出去,掉在了外头的小池塘里。 “癞蛤/蟆就该老实呆在水底,别出来丢人现眼了!”顾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接着,一个翠绿的西瓜皮就砸在了严孤宇头上,“啪”,渐起一个大大的水花。 “臭女人,这世上还没谁能欺负我两次!” “演你娘的霸道总裁!快滚!” 又是一个翠绿的西瓜皮,还附带一大把瓜子壳。 顾盈的脑袋从窗户那边探出来,笑着:“我这人呢,一向讲究情面,从不痛打落水狗,你最好乖乖离开,否则,就不要怪我咯!” 严孤宇咬牙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行啊,你说。”顾盈倒是没有拒绝,对方从池塘里爬出来,拧了拧衣服,道:“我叫严孤宇,你叫什么?”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顾盈。” “那你旁白那位兄台呢?” “我小弟,豆花。” “嗯?”严孤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个大男人取这种软绵绵的名字?” “我取的,怎么,你有意见?”顾盈趴在窗沿上,似笑非笑,“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说吧,跟过来什么事?” “想和那位豆花兄弟切磋。”严孤宇倒也没遮掩,十分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顾盈微微蹙眉:“可是,胜负不是很明显了吗?” 对方一时语塞,只能找个台阶给自己下:“我,我只是没做好准备,你让我休整两天,就好了。” “可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那我和你们一起走。” 顾盈思量片刻:“这样,你先回去,我们商量下,明天再来吧。” “那我怎么知道你们明天还在不在啊?” 对方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直接关上了窗户。 严孤宇没有办法,只能怏怏地先去找个地方洗澡。 “豆花,你怎么看?”顾盈端坐着,摆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实际上她只是觉得逗弄严孤宇很好玩。 “我们现在正处于用人之际,我觉得可以一试。” 陈门雪不敢贸然说出心里的真实意见,他看得很清楚 分卷阅读6 ,严孤宇本身应该很有力量,下盘很稳,所以面对自己毫不慌张。但是高手过招只在一瞬,顾盈便没能看破。 “我要这种你都打得过的垃圾干嘛?” 顾盈蹙眉,陈门雪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胖走样了,不是那个威面八方的武林盟主了。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其实我不弱的,好歹也跟着大哥很多年不是?” 顾盈一愣,不是说这人只是小龙套吗?看来是她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以为龙套都很战五渣。 “嗯,我没说你弱,只是我对手下要求太高了。你说的对,用人之际,应当礼贤下士的。”顾盈迅速稳住阵脚,也没敢细想其中的问题,随口应了下来,这次讨论就算结束了。 陈门雪也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露出什么马脚。 三人行 严孤宇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又赶了回来。 一进门,顾盈就对他说道:“我们决定好了,以后你就是我新的小弟,我会好好关照你的。” “谁要你关照?” “嗯?” 顾盈瞪了他一眼,陈门雪就站了起来,严孤宇往后缩了缩,心想,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便点头道:“也行,不过包吃包住吗?” “包。”顾盈很爽快地答应了,“只要你听话,让你往东不往西,一切都好说。” “嗯。”严孤宇想想还挺划算的,又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陈门雪,“那,豆花兄弟,我们以后一起切磋?” “你为什么执意要和我切磋呢?”陈门雪不解,严孤宇一脸正色道:“为了打败陈门雪,成为武林盟主。” “好小子,有志气!” 顾盈一听,居然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胖胖的陈盟主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严孤宇非常高兴,还以为自己阴差阳错,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便侃侃而谈起来。顾盈听了一堆什么大侠梦,觉得这人简直一中二少年,没办法,她只能出声阻止:“行了行了,凡事一步一步来,你先提高自身实力再说吧。” “好!”对方非常兴奋,顾盈扶额,摆摆手,让他先出去会儿。 “你后悔了?”陈门雪试探着,其实他也有点后悔了,如果顾盈肯点头,那他一定将严孤宇轰出去,然而对方并没有。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先观察观察吧。”顾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也先出去吧,我先躺一会儿,累了。” “好。” 陈门雪面上波澜不惊,实际内心已经很咆哮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顾盈眼看对方关上门,就开始在心里默念:“0029,0029,0029……” 卧槽,沙雕客服掉线了吗? 顾盈有些沮丧,她还以为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呢,结果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说过,如果您需要,我会随时出现的。” 0029冷不丁冒出了声,吓了她一跳。 “你能不能看准时间再说话?”顾盈很想翻白眼,但她不太会,就咽下了这次委屈。 “吃了碗泡面,不好意思。” 0029这话一说完,顾盈仿佛就能隔着无数个时空闻到那股迷人的香味,她只想做个普通的肥宅,上上班,回家打打游戏,喝喝奶茶,也好过在这里玩这种无聊的升级打怪游戏。 “有没有那种可以让我一步登天的外挂呀,我不想奋斗了。” 顾盈瞬间泄了气,0029回答道:“没有,有钱都买不到。” “¥%@*%@%……” 顾盈又一次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 “那行吧,那我要严孤宇的个人信息。” “出现在第二十五章第三节的一个龙套,是负责传话的元山谷一个小弟子。” “没了?” “要是重要,你还会来问我?” 顾盈沉默了,这客服怎么一天变个样?算了,反正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可能上号的人不一样吧。 “那你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我下次好找你。” “不能。” 0029说完,便又没声了,不管顾盈怎么叫他,就是没反应。 “等我回去,我一定去投诉你!” 顾盈又气又恼又累,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外面,陈门雪被严孤宇逮了个正着,硬是坐在了大堂,就着一壶茶和几盘花生米,聊起了人生和理想。 谈话中,陈门雪得知了他的从前在元山谷呆过,后来因为和同门打架,被逐出师门了。 “元山谷的谷主不是挺慈祥的吗?你只是打架,最多关关禁闭吧。”陈门雪对这个避居一隅的宗派印象还不错,与世无争,却也知之甚少,只能从些江湖传言中窥见部分了。 “唉,你不知道,那个时候,谷主去远游了,是我师叔代为行事,他可坏了,处处打压那些年轻子弟,还培养自己的狗 分卷阅读7 腿,我打的那人又是他最喜欢的徒弟,自然把我逐出来了。”严孤宇喝了一口茶,长舒一口气,“不过出来也好,外面世界大,比在里面快活多了!” “你去青楼也是为了找快活的?”陈门雪恶趣味地使绊子,严孤宇嘿嘿一笑:“自然什么都要接触点了,不然岂不是白白入世一趟?” 陈门雪看着眼前这个和顾盈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摇了摇头:“做事没个底线,没个准绳,任性妄为,迟早要坏事的。” 严孤宇不屑:“什么底线,什么准绳,我看谷里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家伙们天天讲这个,到头来还不是个伪君子?不如像我一样做个真小人,倒自在些!” 陈门雪不太想劝他,索性只低头喝茶,严孤宇也说到无聊处,没再出声了。 顾盈一觉睡到晚上,饿着肚子起来吃晚饭。下楼的时候看到两人还坐在一起,就随口问了一句:“交流感情啊?” “没,光吃东西了。”陈门雪抬头问她,“你要吃什么,我去让店家做。” “随便吃点吧,毕竟多了一张嘴呢,不好多浪费。”顾盈缓缓走下来,坐到了陈门雪身边,严孤宇看了看她,道:“要不我给你看看腿吧?我在元山谷,还是学了点皮毛的。” “不用,我不信任你。”顾盈非常干脆地拒绝了,就算那元山谷是这个江湖的医学基地,也不能保证教出来的都是人才。 严孤宇没再吭声,反正学艺不精,就当放屁好了。 三人第一次一起吃的晚餐,就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下解决了。 洗脚 晚上,陈门雪打了个一桶热水,敲了敲顾盈的房门:“大姐,我现在方便进来吗?” “进吧。”顾盈正翘着二郎腿,无聊地伏在桌上涂鸦,陈门雪一进来,刚放下木桶,就瞧见她衣袖上沾了不少墨汁,不由地笑了:“大姐,您要是不方便,文书什么的就由我代写好了。” 顾盈脸上一热,不动声色地遮住了自己歪歪扭扭的“大作”,轻轻咳嗽了一声:“我不是在写文书,在复健呢。” 说着,她举起右手:“就摔下悬崖了嘛,除了右腿,这右手也是时不时就疼,你看,字都写不好了。” 陈门雪扫了眼桌上凌乱的纸张,不免难受:“是啊,您以前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现在,唉——” 我的妈也,我现在学这些还来得及吗?顾盈显然有点遭不住,这怕是要她狗命。 “大姐,我给您泡泡脚吧。”陈门雪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戳到了对方的伤心处,立马识趣地转移话题,顾盈回过神来,点点头:“嗯。” 陈门雪便将热水桶拎到她身边,解开对方右小腿上缠着的布条,小心用湿毛巾擦了擦脚背:“能感觉到水温吗?” “不能。”顾盈说着,十分自然地把另一条腿伸了过去,“扯一下我的袜子。” 陈门雪不知为何非常想笑,但他忍住了,照着人的吩咐帮忙脱了袜子。顾盈将左脚伸进木桶里,水温刚刚好。 于是她将另一条腿也伸了进去。 感觉很不平衡。 顾盈叹气:“豆花,你说我这条腿还有救吗?” “能的,我保证!”陈门雪十分肯定,他笑笑,“我帮您按按穴位,好的快一点。” “嗯。”顾盈有些沮丧,她真得不愿意一直瘸着腿,一来不好看,二来不方便,三来,万一哪天她的伎俩被拆穿了,想跑路也跑不过人家啊! 她想到这一点,就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胖子,都说老实人好骗,但老实人发起火来也可怕,说不定到时候得把自己五花大绑,下油锅给炒了。顾盈抖了抖,不行不行,遏制下脑洞!她深呼吸,淡定问道:“豆花,我们明天就走了,你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您放心吧。”陈门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挖了一点里面的黑色膏药,抹到顾盈小腿上,“擦一擦,有好处。” “哦。”顾盈吸吸鼻子,问道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香味,“挺淡的啊,这味道。” “这金黄如意膏本来气味挺熏人的,我猜您应该不喜欢,就让——”陈门雪一顿,差点就说漏嘴了。 他轻咳一声:“就去买了另一家药铺的,老板说效果差不多。” “这样——”顾盈伸手搭住他的脑袋,“辛苦你了。” “没事没事。”陈门雪笑笑,“您别搭着我,我出了很多汗,头发上都是油。” “洗洗就好了嘛!”顾盈不以为意,又拍了拍他的头顶,像是在逗一只乖巧的宠物。 陈门雪无奈,只好埋头认真帮她揉揉脚。 要说顾盈生的不算特别漂亮,称不上什么明眸皓齿的水仙美人,但也五官清秀,浑身都透着些端庄气质,皮肤很白,尤其是常年不外露的两只脚,更是细腻。 可能这就是作者喜欢的反差萌吧,明明是个暴躁姐妹,却给了个斯文皮囊。 顾盈晃了晃脑袋,左脚踩在了陈门雪手腕上,笑笑:“ 分卷阅读8 我也给你揉揉手。” 陈门雪噗哧一声笑出来,道:“好了,您先歇歇,我去把水倒了。” “行。”顾盈倒也顺从,对方给她擦擦脚,穿好袜子,就兀自出去了。 陈门雪拎着木桶走到马厩里,准备给自己的爱驹刷刷毛。那马儿低声嘶鸣,似乎还有点嫌弃。 陈门雪安抚了它一番,笑着:“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我跟你说,你还别嫌弃,这水里头化了点金黄如意膏,活血通络,你刷刷,好处多!” 那马儿别过头去,好像还在闹别扭,陈门雪管不得那么多,捋起袖子就开始干活了。他一边忙一边劝着:“以后就要烦劳你驮着小柔了,她腿不好,我又不能总背着她,山高路远,你且走得稳当些。” 马儿“嗒嗒嗒”地踢着脚,也不知道在干嘛,陈门雪叹了一口气,也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虽信誓旦旦地保证可以治好顾盈的腿,但今天给她抹药膏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对方的伤势要比自己想象得严重许多,如果救治不慎,可能真得一辈子拄着拐杖了。 “只能拜托静尔去请梅先生出山了。” 陈门雪念着,洗刷干净马儿便回房写了封书笺,口哨一吹,唤来一只信鸽。 “万事拜托。”他将小书笺塞到鸽子腿上的小竹筒里,双手一送,就目睹着它飞出了院墙。 喝茶 那信鸽也是争气,昼夜未停,以最快的速度将信笺送到了苏静尔手里。 挖了三天坟头,还在吭哧吭哧往回埋土的苏小弟半张脸都要给气歪了,陈门雪明知他和梅亭君不对付,还要让他去请人家出山,这不纯粹膈应人吗? 然而主命难违,自己的口粮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不得不低头了,苏静尔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回了三个字:“已得令。” 写完,他就又让信鸽给送回去了。 月黑风高,一把铁锹笔直地立在荒芜的坟头前,苏静尔哀叹了一声,想想又留了张字条,写着:“属下回桃溪一趟,一月后,尽看天命。” 他得回那个伤心地取一样东西,不然,还不知道梅亭君怎么戏弄他呢,苏静尔非常不爽地踢了一脚铁锹,将它放平,又拜了拜坟头,道:“林老哥,您安生睡吧,这两天多有打扰,莫要怪罪,一切都是为您令妹着想,还望体谅。” 他絮叨了一会儿,就带着那把铁锹继续上路了。 顾盈他们却刚出小镇,在十里地外的一个小驿站歇脚。 严孤宇嚷嚷着,十分嫌弃:“你腿不好就老老实实骑马嘛,我俩带着你不就好了?” “让你牵着马,不是让你赶!”顾盈也很不高兴,“颠来颠去,我骨头都要散架了!” “那照你这速度,我们半天都走不动一里地!” “又不着急去投胎,走慢点怎么了?是饿着你了,还是渴着你了?” 陈门雪闻到了两人之间浓浓的火/药味,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歇都歇了,都喝喝茶,吵架不口干吗?” 说着,他就将面前三个茶碗都倒满,推给顾盈和严孤宇,两人不约而同地哼了哼,并没有给陈门雪面子。 顾盈有点后悔收留严孤宇了,用场没看出来,倒总是和自己顶嘴。但现在将人撵走又显得自己器量太小,以后江湖上传开来,怕是没人愿意真心投靠她了。顾盈蹙眉,捧着茶碗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喝完,又猛地将茶碗拍在桌上,引来一众散客注目。 陈门雪又将一碟毛豆推到她面前,顾盈随手捡了几个,剥开来塞进嘴里,嚼了两下,还是觉得心里窝火。 她盯着严孤宇瞧了一会儿,想挑出个顺眼的地方,好给自己一个正当理由消消气,对方莫名奇妙:“你干嘛,我脸上可没长花。” 顾盈捏着一把豆壳,攥得咔咔作响,正在这时,外头忽然进来了两个玄衣女子,要了一壶茶,坐在了他们隔壁桌上。 陈门雪抬眼瞧了瞧,原来是一对双生姐妹,环佩玲琅,连珠步摇,模样十分端庄,但在这略显荒芜的郊外,这一身打扮就很可疑了。 其中一个姑娘回眸看向他,一双水杏眼弯成了月牙儿,皓齿轻启,软绵绵地说道:“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她说得极其轻巧,甚至还带有点娇嗔的意味。但陈门雪哪是那么容易被吓到的人,他听了,也只是端着自己的茶碗,小小抿了一口。 顾盈见状,也打量了一会儿那姐妹俩,回头对陈门雪说道:“我觉得她俩长得一般,你不要多看,看多了胭脂俗粉,眼睛会长疮的。” 严孤宇好奇了,跟着侧头去瞧,却被其中一个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的,当头泼了一碗热茶。 “这江湖上,还没人敢说我们姐妹俩,是胭脂俗粉!” 泼茶的那个手一掷,就将碗砸在了顾盈脚下:“带着你的两个朋友快滚,否则,我就将你们的眼珠子都给挖出来!” “那你也得有这个本事!”陈门雪低喝,他有点生气了,刚刚那个碗差点就打在顾盈 分卷阅读9 的伤腿上,那得多疼啊。 “我是不知道二位名号,也不清楚你们的江湖风评,但我现在告诉你们,放眼天下,还没有人敢对我大姐不敬!” 顾盈一愣,拉了下他的袖子,附耳问道:“你打得过她们?” “小意思。”陈门雪也窃窃回应,对方这下就放心了,挺直腰板,沉声道:“给她们点颜色看看就行,不用大打出手。” “不知死活!” 泼茶那位拍桌而起,抽出藏在腰间的银骨鞭,冲着几人就劈了过来,陈门雪一把捞起顾盈,闪到了一旁,还顺带踢了一脚严孤宇,将他踹到了另一张桌子下面。 “我自己能躲开!”可怜的小伙子揉着后脑勺,也是万分火大。 “银骨鞭?”陈门雪拧着两条英气眉毛,把眼睛又挤小了一圈,“你是嘉州徐氏人?” “没想到你这死胖子居然还挺识货!”那姑娘趾高气昂地挥了一下手里的鞭子,又打碎了一张桌子,“这银骨鞭乃是由一千八百根细丝软银制成……” “行了,废话真多。”顾盈不想听人吹牛皮,径直打断了她的话,“你姓甚名谁,现居何处,爹娘叫啥,来这里有何目的?以后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好算清。” 嘉州徐氏是书里很重要的一个武器商,他家出了个非常著名的匠师徐挽舟,不仅技艺卓群,而且能言善辩,八面玲珑,在各大势力之间斡旋发育,目测现在应该是做了大当家。但书中并没有提到徐家那边有一对双胞胎,估计又是俩龙套了。 “好烦哦,难道指望着我带一群虾兵蟹将去打龙王殿吗?”顾盈为自己没能碰上几个有用的大角色而感到郁闷。 她指着那俩姐妹,吩咐陈门雪:“捆起来,不回答我那几个问题,就直接丢到路边喂野猪。” “好。”对方点点头,照做了。 结果可想而知。 顾盈捧着一碗热茶,坐在一条板凳上,右腿也搁了上来,姿势很奔放。她懒散地叹了一口气:“唉,原来只是徐家两个婢女,脾气这么火爆,是刚出笼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吗?” 被五花大绑捆在一起的俩姐妹很是伤心,她们能得到家主赏赐的银骨鞭,便自认实力尚可,到这种小破地方处理事情绰绰有余,没想到居然狠狠栽了跟头,让家主面上无光。 “怎么不说话了?” 顾盈还在那边摆架子,“不说话,我就要罚你们。” 说着,她手一伸,陈门雪一时没懂这人的意思,就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上面,顾盈睨了他一眼:“我要一支笔,不是这个猪蹄子。” “哦哦。”陈门雪恍然,从包裹里取出笔墨砚台,给人递了过去。 “严孤宇,脱了她们的鞋子。”顾盈转了两下笔杆,坏坏地笑了笑。 “你要干什么?” 那俩人似乎有点害怕,以为顾盈想出了某些恶毒的主意。 但其实,对方只是挠了挠她们的脚心。 “很难受吧?”顾盈听着她俩又哭又笑,戏谑地问道,“还不快从实招来?” 严孤宇和陈门雪看着她的恶作剧,都感到无可奈何。 “我们是来帮家主收债的,从这里出发二十里地外有一座山头,山上有个叫芙蓉堂的山寨。前些日子,那山寨的头目找我们定做一批武器,结果完工之后赖账跑路了,家主就派我们两个过来讨回那笔钱。” 那俩姐妹眼泪汪汪地盯着顾盈:“就这些了。” “哦。”对方回答很冷淡,居然就这点破事?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要真有大事,会用得上这俩人? 顾盈很失望,摆摆手:“行吧行吧,那没你们什么事了。” “多谢女侠。” 姐妹二人总算松了一口气,陈门雪松开那俩人的绳子,放她们离开了。 “真是无聊,浪费生命。”顾盈叹气,“还以为可能会有意外收获呢,结果却是我想多了。” 陈门雪见她怏怏不乐,便提议道:“不如我们去瞅瞅她们怎么要债的,说不定能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凑热闹?”顾盈有些高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恰好又同路,就顺道去看看! 打定主意,三人就跟在那俩姐妹后头,悄悄摸上了山。 山寨 芙蓉堂是个很贫穷的。 穷在地理位置不好,卡在宁嘉两州的交通要塞,官府铺的官道直接通到了家门口,原本在前朝乱世之时聚集起来的山匪被剿灭了一波又一波,轮到现在当家的朱大时,早就人去山空,沦落到种田为生了。 可这朱大书读不多,倒挺有想法,一心想重振往日雄风。他和山寨里剩下的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一合计,这人靠衣装马靠鞍,首先得有个体面的派头。如此,他就瞄着嘉州徐氏,去定做了一批武器,并立下契约,说是三月后还完全部欠款。那徐挽舟本就不差钱,这种小账本赊了就赊了。 那朱大便欢欢喜喜回来,说是要重操旧业。没想到 分卷阅读10 ,刚出山门,就遇到一青衣道士,被揍了个鼻青脸肿,彻底放弃了打家劫舍的想法。 但这钱还不上怎么办呢? 朱大便决定倒买倒卖,将这批武器卖给过路的江湖人。这下坏事了,徐挽舟是财大气粗,可十分要面子,往来合作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像朱大这种落魄草寇居然敢堂而皇之倒卖他家武器,简直就是人生污点。于是徐老板不干了,便派了家里俩姐妹去讨债,明面上是为了钱,实际上是给个教训。 那双胞胎也没完全和顾盈说实话,反正看她样子也没多少城府,实力输一截,不代表心计矮了半个头。 “这件事我们两个私下说说,泄泄愤就好,千万不能被其他人听了去。”说话软绵绵的李莺莺这般嘱咐着妹妹,“若是被告到主人那里,我俩都没好果子吃。” “我当然知道。”李燕燕很不高兴,“丢了主人的脸面,估计这辈子都没出头之日了。” 说着,她又狠狠咒骂起顾盈来:“都怪那个死瘸子!以后别再让我撞见她,不然我一定拆了她全身的骨头!” “好了好了,消消气。”李莺莺好生相劝,李燕燕这才稍微冷静了一点。 二人继续走了一段路,很快就到了人家大门口。 李燕燕嗤笑:“这穷酸样!” 举目望去,只有几间破瓦房,依着山形往上盖了点,好让门面不那么寒碜。歪歪斜斜的栅栏圈出一大块空地,种了一棵高大的枣树,树顶上绑了一根破烂旗子,说不出的古怪颜色,勉强能认出一个“芙”字。 李燕燕抽出鞭子,直接将碍事的门栓打碎,踩着倒下的木杆走了进去:“朱大在哪儿?” 空荡荡的院子深处,忽然传来一阵猪叫声。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追着一只黑色的野山猪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粗绳,嚷嚷着:“你别跑啊!我不卖了你,就是带你出去溜达溜达!” 那野山猪怎么听得懂,一个劲儿的横冲直撞,眼看就要撞上李燕燕了,对方一挥鞭,就将那只猪打趴在地,哀哀嚎了几声,一下没了动静。 追猪的男人顿时就呆住了,他的猪儿被打死了? “你就是朱大?”李燕燕不耐烦地问道,这地方又臭又脏,早点讨完债,早点回去,省得心烦。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一声爆炸的哭嚎,惊动了还在后面悠哉悠哉浪荡的顾盈三人。 “哇,场面这么火爆的吗?”顾盈有些惊讶,严孤宇道:“我先过去看看。” 话音刚落,他一个健步就溜远了。 陈门雪牵着马,问道:“大姐,我们也快一些?” “不着急。”顾盈摇摇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还不到我们出场的时候。” “嗯。”陈门雪应声,就继续稳稳当当地走着了。 严孤宇倒是很快溜到了目的地,藏在了不远处一棵大树上。 两个讨债的婢女,一个矮瘦的男人,还有一只躺倒的野猪。 “你们杀了我的猪儿!”那男人哭得撕心裂肺,“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只猪,你们怎么能如此心狠手辣!”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李燕燕横眉冷眼,“你这只猪就算论斤卖,都抵不上我家一块精铁的钱!” 对方抽泣着,脸色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难看:“还钱归还钱,你杀我的猪,那是害命!是要遭报应的!” 李莺莺听了,轻声道:“你这猪自个儿撞向我妹妹的,我妹妹不过是正当防卫,哪知道它这么不经打,一下就死了呢。” 躲在树上的严孤宇忍不住笑出声,这三人的重点是不是跑偏了?他随手摘了片树叶,“嗖”地一下,在“死掉”的野猪身上划了一道口子,刚刚好,破开了一层皮肉,流了点血。 那野猪一下就掀翻了抱着自己的男人,满院子横冲直撞。李燕燕猝不及防,也被撞了下腰,摔在了地上,啃了满嘴泥。 严孤宇叼着片树叶,吹了一声哨子,那野猪掉转方向,凶猛地冲向了李莺莺。对方也想来一鞭,没成想那野猪力气比之前大了不知多少倍,她完全没能制伏,一下被顶到了背上,冲到了外面。 “救命!”李莺莺吓坏了,慌不择言,恰好顾盈两人走到了门口,见状,陈门雪便出手稳住了混乱的局面。 严孤宇笑得从树上倒挂了下去,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你还不下来?小心我把树砍了!”顾盈高声说道,却不见得有多生气,相反,似乎心情不错。 陈门雪将破烂的木杆叠起来,垫了一件不穿的外袍,就扶着顾盈坐下了。 “这么热闹啊?我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顾盈笑眯眯地扫了一眼这狼狈的三人,以及那作为始作俑者的黑山猪。 李燕燕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哪遭得住几次三番被同一个人嘲笑,顿时就委屈哭了。她还咬着嘴唇,不肯出声,越是不出声,身上越是抖得厉害,没一会儿就开始打嗝。一声接一声,闹得一旁的男人都笑了。 “你欠债不还,还 分卷阅读11 把人家姑娘气哭了,怎么有脸笑呢?”顾盈语气淡淡的,却像是有点严厉的样子,对方立马噤声,转了转眼珠子,道:“这事是我不对,我道歉,那钱,我会尽快还清的。” “你知道徐氏武行的价格吗?就你这样子,怕是有生之年都还不起了。”顾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知道在打些什么算盘,男人很是为难,李莺莺冷声道:“我要带他回去面见家主。” “那他估计是不能活着回来了。”顾盈挑眉,李燕燕反驳道:“家……家主……宅心……仁厚,断不会……” “断不会要他性命。”顾盈接了一句,歪头看着那个瘦瘦的男人,“可是徐挽舟一定会安排个苦力活,到时候你万一不小心过劳死,那也说得过去。” 死法多种多样,就看哪个体面。 顾盈从来不觉得徐挽舟肯吃亏,尤其是关于面子的问题。 男人也是怕了,两条腿都在打颤,想想,又扑通跪地,抱着那野山猪的脖子,哀嚎起来,无非是哭他可怜,苍天不公,世道炎凉之类的。 顾盈撇撇嘴,搡了一下陈门雪,对方微微俯身:“怎么了?” “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不够还债。” 陈门雪以为猜到了她的心思,顾盈叹气:“那就没办法了,我还指望着能买下那只猪呢。” “啊?不是救他吗?” “我救一个没用的哭包干嘛?” 陈门雪愣愣地盯着她,顾盈被这眼神看得不太好意思,她真不打算做这个好人,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到时候烦都来不及。 “唉——”顾盈叹气,对着双胞胎说道,“这样,他欠下的钱算我头上,我回去后一并结算给你们。” 陈门雪很满意地微微一笑,男人的泪眼中冒出了希望的光芒,李氏姐妹却不肯答应:“你看着也不阔绰,怎么还?” “你确信徐挽舟是要钱?”顾盈反问,两人一愣,确实,主人的意思并不是要钱,只是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倒买倒卖,败坏他名声的混蛋。 “这样,我写个字据,你们带回去给徐挽舟,他定不会为难你们。”顾盈说着,示意陈门雪取出笔墨,李莺莺不信:“我们怎么知道你没撒谎?” “我让我小弟跟你们回去,若我不还钱,他要杀要剐随你们。”顾盈指了指严孤宇,对方立刻就炸毛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卸磨杀驴!” “我不仅卸磨杀驴,我还兔死狗烹,怎么样,你有意见?” 顾盈哼了哼,正准备再编个理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糊弄一下那俩姐妹。但在那一瞬间,她脑中灵光一闪,这个世界可不就弱肉强食么?那俩傻鸟又打不过豆花,她干嘛要连哄带骗? 想到这儿,顾盈就沉下脸来:“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清楚,我现在不是在和你们商量,而是在通知你们,我要这么做,你们没得选择,懂吗?” “没得选?”李莺莺冷笑,陈门雪往前一步:“请赐教?” 众人瞬间僵住了。 “实力悬殊,我要你们的命都不为过。”顾盈盯着那俩双胞胎,将话挑明,“要么,老老实实接了字据走人,以后江湖好相见,要么,就永远躺在这山脚下。” 李莺莺不说话了,权衡片刻,道:“好吧。” 顾盈便对陈门雪说道:“你在字据上写,风遥亭的炭火钱已结清,顺带帮我签个名。” 陈门雪顿了顿,什么都没问,照办不误。 李氏姐妹收了字据,也没有细看,灰溜溜下山回去了。 去留 瘦男人松了一口气,刚想道谢,严孤宇就吵了起来:“你刚刚什么意思?” “逗逗你啦,不要这么小气嘛!”顾盈一脸的无所谓,她摆摆手,哄道,“回去以后补偿你,好不好?” 严孤宇满脸都写着不信:“你有这么好心?” “我一直很好心啊!”顾盈说得理所当然,甚至于上扬嘴角,露出自认为善意满满的笑容,严孤宇狐疑地盯着她,余光又瞥见一旁的胖老哥脸色深沉,好像很不高兴,心想,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行吧,那你记得。”他十分勉强地答应了,又看向陈门雪,“你也帮我记着啊,这可不是我无理取闹,是她许诺我的。” “啊?”刚刚一直在想心事的陈门雪完全没听进去他们的对话,“你们在说什么?” 原来你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发呆啊老哥!严孤宇面色铁青,仿佛生吞了无数只苍蝇,亏大了,亏惨了,顾盈回去一定翻脸不认帐,说不定还要变本加厉。 “恩公。”瘦男人唯唯诺诺地唤了一声,顾盈轻轻“嗯”了一声,问道:“你叫什么?” “朱大。” “在山上养猪啊?” “不不不,做山匪的。”朱大还比了个拿刀的手势,“就那种,穷凶极恶的歹徒。” 此话一出,剩下三人都愣住了。 “我看你年纪不 分卷阅读12 大,怎么脑子就坏了?”顾盈啧啧摇头,朱大一听,心里就慌了:“恩公,我是不够聪明,但我勤快能干,还非常听话,您让我向东我绝不向西!” “所以呢?”顾盈脑中划过一句“小生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的经典狗血台词,眼神都呆滞了。 “我可不可以跟着诸位?”朱大小心问道,他的兄弟们都因为这次欠债,怕被拖累,纷纷离开了,她又不想守着这山过一辈子,不如跟着这几位出去闯荡,说不定还能混个身份。 “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嘛!”顾盈回过神来,一眼就看穿了这人的心思,很是不满,“我不需要无用之人,救你已经是仁至义尽,再得寸进尺可是会掉脑袋的!” 朱大本就胆子小,被这一吓唬就更是腿软,严孤宇勉为其难地扶了他一把,再仔细一瞧,这人居然又开始巴巴地掉眼泪,便打从心底看不起他来了。 “松开他,我嫌脏。”顾盈亦是不悦,伸手拉住陈门雪的胳膊,“豆花,扶我起来,咱们该走了。” 但对方并没有动,顾盈侧头一看,陈门雪好像是被戳到了什么伤心往事,一脸同情。 顾盈心想不得了,敢情她这小弟头戴圣父光环? 她咳嗽一声,道:“豆花,你不能什么垃圾都往家里捡,垃圾多了,别人会在背地里笑话我们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陈门雪回忆起自己初入江湖的那些惨淡经历,自然同理心爆表,就劝说起顾盈,“我们其实不差钱,多一个人不亏的。” 对方一听,完了,本来这群队友们底子就不好,捡一个严孤宇还说得过去,再来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哭包,这下还怎么带得动?有钱也不能这么造作啊? 铁了心的顾盈一口拒绝了陈门雪的提议:“收留废物,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 “我……我不是废物,我会做饭,还会,”朱大低下了头,“干些杂活。” “会做饭好啊,我们回去后就不用特地招厨子了。”陈门雪有点欣喜,有优点就可以希望,他看向顾盈,“大姐,你说对不对?” 对方一口气堵在胸中,差点给憋死,这人怎么能和自己抬杠呢?可转念一想,若是她不同意,豆花心里一定会有疙瘩,产生了隔阂就会有分歧,有分歧就不能同心协力,万一哪天倒戈相向,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定最后还会给自己来个致命一击,毕竟越是了解,背叛之时越容易—— 顾盈越想脑洞越偏,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暂时收留他。” “是!”陈门雪很是高兴,顾盈又说道:“但你要给我牢牢记住,我是信任你的衷心,也信任你的能力,如果这人将来给我惹出乱子,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嗯。”陈门雪点头,郑重回答道,“我一定安排妥当。” “安排不妥当,我就把你丢到悬崖下边见林峥!”顾盈极其轻微地嘟囔了一句,对着朱大挥挥手:“去收拾东西,我们立刻就走。” 严孤宇听了,便将人松开,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朱大连声道谢,给野山猪套上绳子,生拉硬拽地要把它带回去,陈门雪道:“我帮你吧。”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朱大捣蒜似的点着头,陈门雪笑笑:“没事的。” 说罢,他就牵过绳头,一用力,那猪儿许是觉得脖子勒的紧,便老老实实跟着走了。 “那野山猪不错,大补。”严孤宇眯起眼睛,“但人有点烂泥扶不上墙,豆花兄弟实在太心软了。” “豆花自有他的本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的。”顾盈冷哼,“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严孤宇这回没有跳脚,反而笑了笑:“那我就拭目以待咯!” 顾盈撅着嘴,竟然觉得十分委屈,她居然被一个沙雕嘲讽了,真丢人。 陈门雪跟着朱大绕过前面几间破瓦房,绕到了后面,一看,不得了,合着一个大猪圈吗? 他看着乌压压的一群黑山猪,有大有小,个个肥头大耳,内心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你还真是个养猪大户啊!”陈门雪感叹,朱大却不好意思地笑笑:“闲着的时候养的,毕竟光靠老本行养不活自己嘛!” 陈门雪想到他闹出来的幺蛾子,不由地摇摇头:“你拳脚功夫不行,脑子也不灵光,做哪门子的山匪呢?老实给我大姐做个厨子,管好一日三餐,可比现在强。” “可是,我还指望着——”朱大说道一半,声音突然又低了下去,陈门雪拍拍他的肩膀:“你自己也知道,草寇不是什么正当行业,何况你心眼不坏,真就愿意被人戳着脊梁骨吗?而且,若你不肯放弃过去,那我大姐估计要——” 他话只说一半,给了朱大一个你自己意会的眼神,对方显然被唬住了,只得局促地点点头。 “那我这些猪,还能带着吗?” 朱大想到顾盈嫌弃的样子,就很忐忑,陈门雪倒是答应得快:“行啊!” 结果二人牵着一群猪出来的时候,严孤宇笑 分卷阅读13 得人都倒在了地上,顾盈整张脸都绿了:“只要一只就够了!浩浩荡荡一群,丢人不丢人!” “一只可以带,为什么一群不能带?”陈门雪还纳闷了,顾盈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撅过去:“带一只回去配种!山猪肉不好吃!” “别呀,这么多,很补的!”严孤宇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虽然不好吃,可是很有药用价值!” 顾盈捂着胸口,半天没缓过劲来,陈门雪赶紧给她顺顺气,劝着:“我们以后都得走山路,放心吧,撞不见人的。” 毕竟饮恨楼和林大哥的坟墓都在深山里,不会有人进去的。陈门雪认为自己很有道理,顾盈咬着牙,她恨,果然妥协只会有一次和无数次! “都给你养!要是哪天我看到一粒猪粪我就杀了你!”顾盈咆哮着,气呼呼地拄着拐杖走了。陈门雪只能将绳子丢给严孤宇,紧紧跟了上去:“大姐,你上马。” “不上!我哪哪儿都疼!” “那我背你。” “你臭!不要挨着老子!” …… 严孤宇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抹了把脸,对着朱大说道:“走吧,我们也上路了。” “哎,好。”对方点头,便骑到了最前面那只猪身上。 严孤宇一愣:“这还能骑啊?” “对呀,它可壮了,刚刚把那俩姑娘吓得不轻。”朱大摸摸猪儿的毛,“不过现在还是很听话的。” 严孤宇一想,还挺不错,骑着应该很好玩,便和这人商量着:“你去换一只骑,这只留给我,怎么样?” 朱大倒无所谓,乖乖下来,还不忘嘱咐道:“你牵好绳子,别吓到它,不然后果很严重的。” “明白明白。”严孤宇满口答应,欢欢喜喜坐了上去。 前面的顾盈还在和陈门雪斗嘴,还没分出个胜负,严孤宇就骑着黑山猪悠哉悠哉跟了过来。 然后,他十分嘴贱地说了一句:“我们先走了啊!” 顾盈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是吗?那你可要走快一点,别让我追上去。” “那怎么行呢?咱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得共同进退!”严孤宇怕是飘了,顾盈呵呵一笑,抓起她的拐杖就狠狠锤了下那只黑山猪。 也许是气急了,刚好打到了之前的裂口,那黑山猪突然尖叫一声,发疯似的奔下了山。 “啊啊啊啊!”严孤宇扯绳子都来不及,后面拴在一起的猪儿也都跟着狂奔起来,掀起漫天的尘土。 顾盈对着陈门雪说道:“豆花,你和我一起骑马,我要看看,那姓严的和那哭包最后得是什么狼狈相!” 上天保佑,陈门雪在心里默默祝福。 严孤宇被一群猪带着,糊了一脸的灰尘,连路都看不清。朱大还稍微好一点,毕竟他比较习惯这种情况。 “前面那位道长,你让开些!”他瞄到山路一旁好像有个青衣道人,赶紧嚷了一句,对方回头,吓了一跳,躲到了路边草丛里:“我的天呐!凶猪下山了?” “对不住,我家小弟失礼了!”跟在后面的顾盈还不忘道了声歉,陈门雪也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这一下,差点就从马上摔了下去。 这不是梅亭君吗? 还好还好,自己胖了,他不会认出来的,陈门雪这般安慰着自己。 难得出山透透气的梅大夫还在发愣,也没对这一闪而过的俩人进行深入探究,回过神来后,他掏出自己的小册子,记上某年某月于山中偶遇凶猪。 “回家了回家了,这世道真奇怪。”梅亭君背着个小包裹,小跑了起来。 唯一算是安稳的,恐怕就属李氏姐妹了,当然只是后话,她们也不会预料到徐挽舟见到字据时的神情。 像是有点怀念,还像是在生气。 回家 严孤宇和那群猪,终于在狂奔了三十里地后停了下来。 顾盈和陈门雪赶到时,两个人已经歪歪扭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装死呢?”顾盈下了马,拄着拐杖走到严孤宇身边,对方的两条腿突然抽搐了几下,接着,他双手抱膝,滚了起来:“抽筋了抽筋了!” 陈门雪摇摇头,上前抓住他两个脚踝,用力一拽,只听严孤宇“嗷”地一嗓子,就安静了下来。 一旁躺着朱大慢悠悠爬了起来,有气无声:“山路不好走,要人老命了。” “前面的路更不好走,你们要带的猪,一定要努力送到目的地哦!”顾盈单手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们肯定能送到,不劳您费心!”严孤宇秉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抬杠精神,又开始和顾盈顶嘴了,对方笑笑:“行啊,那我拭目以待。豆花,我们走。” 陈门雪应了一声“是”,对着严孤宇二人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朱大小声说道:“这次换我骑那只领头的,稳妥点。” “你骑你骑!”严孤宇又烦躁又不 分卷阅读14 好意思,一个劲儿地摆手,朱大点头笑着,伸手道:“走,我扶你。” “去!”严孤宇一把打掉他的手,“老子不用一个哭包扶!” 说着,他就一骨碌爬了起来,脚下一歪,吃痛地呜呜了两声,看样子是抽筋抽狠了。但纵使这样,他还是一撅一拐地挑了一只小猪骑了上去。 “呀,小瘸子,我们先走啦!” 陈门雪牵着个缰绳经过,马背上的顾盈轻飘飘地笑了他一句,严孤宇咬牙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顾盈冲他做了个鬼脸,狡黠地笑了笑,就对着陈门雪说道:“豆花,你也上马来,走路走不快,过会儿他们就得追上来了。” “好。”陈门雪答应了,翻身上了马,那马儿嘶鸣一声,忽然就奔跑了起来。 耳边的风擦过顾盈的鬓角,高高束起的头发一下被吹散,刺到了陈门雪的眼睛。 “大姐,你拢一下头发,我看不见了。” “好。” 顾盈正觉得骑马好玩,便随手将头发一拢,挽在了胸前。 陈门雪拉了下缰绳,放慢了些速度:“这马儿顽皮。” “我觉得挺好玩的呀!”顾盈回头,笑了笑,陈门雪见她长发低垂,眉眼弯弯的样子,竟有几分娇俏可爱,不由地挠了挠后脑勺:“好玩吗?” “好玩呀!” “那回头我教你骑。” “好,一言为定!” 顾盈满心欢喜,心想,这样听话的小弟简直是赚大了呀! 严孤宇则是满脸黑线,这都老半天了,怎么一里地都没走到?他不满地冲着朱大嚷嚷道:“喂,你有没有在赶路啊?” “在呢在呢。”朱大胆子小,回话都是小心翼翼的,严孤宇很是生气:“那怎么这么慢?” “怕它走快了又发疯。” 严孤宇的火气硬生生被堵了回去:“没事,你稍微加快一点速度,不然我们会被那主仆两个丢下的。” “哦哦,好的。”朱大倒也听话,就轻轻扬起了手里的小皮鞭,两人这才算正儿八经赶路了。 一行四人并着他们的全部“家当”,在紧赶慢赶数日后,终于进入了饮恨楼所在地——北固山。 顾盈念着这山名,就想起那首《京口北固亭怀古》,虽说这本书中并没有提及饮恨楼的渊源,不过稍稍推算一下,应当是在百余年前北狄南下之时建立的。 “未解之谜。”顾盈原本以为作者会写一个系列,描绘一段金戈铁马,笑卧沙场的激情岁月,可惜这位大佬实在是太懒了,写着写着,就告诉他的读者们,完结了。 “唉——”她唉声叹气,陈门雪却道:“大姐,你看。” 顾盈抬头,苍穹之下,层层的红色花浪如同漫天云霞,一直铺到群山深处,壮观迤逦。晴光朗朗,明艳欲燃。 “锦棠花居然都开了。”陈门雪只从林峥那边听说过这种神奇的景象,如今亲眼得见,欣喜异常,“想必是知道您回来了。” “是吗?”顾盈不知为何,有点难过。 她想起书中所言,林家世代居守饮恨楼,闲来无事,遍植锦棠。 “哪有什么闲来无事,不过情深无处所托罢了。” 林氏代代掌门死对象,无论男女。 顾盈觉得自己有必要狠狠唾弃下作者。 “走啦走啦,回去收拾下,我还要去见我大哥呢。”她慢悠悠下了马,拄着拐杖站好,对着后面“那一群”说道:“你们也下来,小心点,惊动了我大哥我要你们猪命。” 朱大疯狂点头,严孤宇见她面色不善,迫于压力也噤了声。 几人便默不作声地回了那饮恨楼。 书中记载,饮恨楼依山而建,只在外头立了几个零散的房子,作为出口,其余主要建筑都藏匿于山中,以暗道相通,若有要事,则以隼哨为信。 顾盈并没有深入研究过这饮恨楼的构建,还好陈门雪懂得多,很快就将他们安排妥当了。 “朱大你住东边,那里地平,阳光好,养些牲口很划算。”陈门雪给他画了个图,“沿着这条路走,一会儿就到了,厨房在你那边,菜园子也在,一日三餐归你管。” “包在小的身上。”朱大连连点头,顾盈敲了敲桌子,道:“朱大这名儿不好听,我给你改个顺口的。” 陈门雪一愣,大姐,您不要想一出是一出啊! 顾盈清清嗓子,一脸镇定:“就叫,嗯,叫——” 严孤宇望着卡壳的她,随口来了句:“叫锦棠好了,祝福他像花儿一样明艳。” 顾盈满脸都是要掐死他的表情。 “你怎么不说叫他北固呢,这样还可以和大山同寿,年年不败?” “我觉得很可以啊!” 严孤宇跷着脚,无所谓地嗑着瓜子。 顾盈生气地抢过他手里的瓜子,道:“断你口粮!” 陈门雪一听,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 分卷阅读15 算了,就叫你小北好了。”顾盈气呼呼地拍了下桌子,“朱小北,我定了。” 朱大有些为难:“由大变小,这是不是——” “嗯?”顾盈瞪了他一眼,对方缩缩脖子:“好的好的。” “那今天就先到这里,你们自己先回去收拾,有事再叫我。” 顾盈说完,就兀自拄着拐杖离开了,陈门雪也跟了过去,留着剩下俩人一时无言。 “我出去溜达一圈,你自己回去吧,小心别走丢了啊!”严孤宇将瓜子揣进腰包里,拍拍手上的碎屑,便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被迫改名的朱大望着他的背影,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能拍着他那只黑山猪的头,叹气道:“不管怎么样,以后总算有个着落了。” 扫墓 顾盈已经习惯了拄着拐杖走路的生活,速度还挺快,陈门雪跟在后面,看她这么着急的模样,心中戚戚,问道:“大姐,你是要去看大哥吗?” 顾盈一个趔趄,差点摔着,陈门雪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眼神亦是怜悯:“不着急的,大哥泉下有知,一定很高兴。” 林小柔从小和她哥哥相依为命,失去这位至亲对她的伤害实在是难以磨灭,陈盟主回忆起林峥去世之日,山雨飘摇,眼前人站在山顶舞剑的场景,又是一阵难过。 然而顾盈却是错愕,微微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其实是想去看林峥修的温泉池啊!听说很豪华,泡澡很舒服!但她看看陈门雪,心想,罢了罢了,难得有人这么关心自己,就顺水推舟吧。 她低头,小声呢喃道:“我很久没有见到哥哥了。” 哇,说得我自己都要触景生情了,顾盈咬着嘴唇,没敢多话。 陈门雪扶着她,道:“很快就可以见到了,你不要难过。” 我不难过,我怕你难过,到时候跪在墓碑前痛哭流涕,我可能拉都拉不住。顾盈想象了一下这个人哭得眼泪鼻涕横流的样子,就有点发毛。 陈门雪以为她难受得厉害,都在发抖了,便哄道:“我背你吧,你腿不好,小心再摔了,大哥会心疼的。” “好。” 顾盈低着头,完全不敢直视陈门雪,只能默默趴在人背上,一声不吭。 说实话,她还是挺喜欢林峥这个角色的,不拘小节,很有江湖大侠的风范,关键是还很帅,会疼人,可惜死得早。 这么一琢磨,顾盈忽然醒悟,大概这就是代代掌门的诅咒吧。 两人顺着山路,一直走到了西边的一座背阴的山坡上。 坡上建了一座小亭子,挂了一块四四方方的木牌,刻着“斜阳日暮里”五个字。 这是林峥生前亲手修葺的亭子,木牌也是他做的,而他的墓就在亭子后面的草丛里,据说这是那些属下依从他很久之前立下的遗嘱挑选的位置。 陈门雪并不知道他的用意,从前的林小柔也不知,但现在的顾盈却很清楚。 日暮乡关何处是? 只道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于心安处。 顾盈当时拐了好多弯,才想明白这件事,当真自己亲眼见了,忽然就被戳到了内心柔软之处。 她轻轻走到林峥墓前,跪了下来,道:“哥哥,我回来了。” 陈门雪也跪在了她身边:“大哥。” 我找到小柔了,你安心睡吧。他如是想着,那种未能挽救友人性命的伤怀之情稍稍淡了些。 顾盈深深地叹息,她认真磕了两个头,心里念着,林大佬,你若在天有灵,保佑我这个小可怜尽早回家吧,最起码也要对得起我给你磕的头呀! 陈门雪也跟着磕了几个头,只不是心中所想不一样罢了。 “走吧,为了哥哥,我也一定要扳倒陈门雪!”顾盈说着,很是郑重地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一脸我非常信任你的表情。 陈门雪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倒忘了,这人还没和自己和解,还把林大哥的死算在自己头上。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顾盈有些奇怪,陈门雪犹豫着,问道:“大姐,你打算怎么扳倒他呢?” “没想好呢!”顾盈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地上,“但是第一步,我们要解决生存问题,你说的我大哥的遗产,在哪儿呢?” 陈门雪想起来这件事,道:“就埋在大哥坟墓旁边,上次我扫墓的时候,天降大雨,给冲出来一个角,我怕被人发现,就又埋好了。” “哦。”顾盈也没多想,点头道,“你做的挺好,今天不着急挖出来,过几天再说。” “嗯。”陈门雪答应了,心里还在盘算着以后要是身份被戳穿了,和这人面对面,会不会被大卸八块?顾盈看着他,一头雾水:“你要是太难过,可以先在这里陪陪我哥,我要先回去处理点事情。” 她的大温泉还在等着她呢!顾盈在这一瞬间,选择放弃奋斗。 “我陪你吧。”陈门雪有些丧气,但还不好说,只能祈求日久见人心了。b 分卷阅读16 r   “好。”顾盈也没追问什么,便和人一道回去了。 严孤宇还在研究整个饮恨楼的构造,本来他是打算跟踪陈门雪两个的,但走了两步,转念一想,不对,对方武功比自己高,肯定藏不住,到时候,估计那位大姐就真得宰了他了。 于是他就转而回了分配的小房子,一看,床椅桌灯,一应俱全,摆设还挺好看。严孤宇就四处摸摸玩玩,直觉告诉他,一定有哪里藏着暗道,没准还可以发现什么隐匿的财产。可他到处都翻遍了,愣是没找到所谓的暗道入口。 “奇怪,真没有?”严孤宇寻思着不对劲,正在发呆,却听见朱小北来敲他房门:“小宇你在不在?” “谁准你这么叫我的?”严孤宇非常蛮横地开了门,吓得对方又往后退了两步:“饭……饭好了。” “怎么结巴了?”严孤宇挑着刺,转身锁了门,道,“走了!” “嗯。”朱小北胆战心惊地跟在后面,心想,还是那位胖老哥宽厚些。 然而胖老哥也有自己的苦衷,只是不方便和人说罢了。 严孤宇走到吃饭的地儿,就看见顾盈在啃着一块红薯,金黄的囊肉,香气扑鼻。再看看桌上,四菜一汤,卖相还不错。 “坐吧。”陈门雪招呼着两个人,还在发愁,这朱小北怎么给自己用盆装饭?他看着很能吃吗? 严孤宇奇怪:“这地方也没其他人,怎么有米有菜?” “我找到大姐之前已经托人修整过了,还备好了粮食。”陈门雪面不改色地说道,顾盈满意地接了话:“豆花一向心细,又不是你这种有勇无谋的白痴。” 严孤宇吃了瘪,又看陈门雪脸色不佳,只能生硬地坐了下来,吃起了他的饭。顾盈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笑:“忽然学乖了?” “狐假虎威,我也不好揭穿。”严孤宇端着饭碗,皮笑肉不笑。 朱小北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夹起一筷红烧肉,道:“小宇,你吃……” “嗯?”严孤宇露出一个凶神恶煞的眼神,朱小北腾空的筷子就不知道往哪儿搁了。顾盈将自己的碗捧过去,道:“来,放这儿。” “嗯。”朱小北将肉肉放到她碗里,缩回了手,埋头吃饭了。 顾盈笑着:“小北,这件事你不对,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小宇的。” “哦。”朱小北懦懦地应了一声。 顾盈看向严孤宇:“不过我想,要是我给他取一个,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说罢,她就将自己手里的红薯掰开,丢了一块到那人碗里:“地瓜,好名字吧?” 严孤宇碗一摔,嫌烦的陈门雪也跟着拍了下筷子:“大姐说好,那就好!” 一桌子鸦雀无声。 顾盈这才反应过来,她的豆花小弟好像真的心情不好,难道扫墓扫出来太多伤心事?于是她给陈门雪夹了一筷子菜,哄着:“消消气消消气,吃完饭才有力气训人。” 对方捧着饭碗,哦不,饭盆,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你们先吃吧,我不是很饿,先出去散个步。” 说着,他就独自出门了。 顾盈见状,也丢了筷子:“我出去瞧瞧,你们先吃。” 朱小北嚼着嘴里的白米饭,心中惶惶,严孤宇也不敢再闹腾了,乖乖吃起了东西。 能吃是福 陈门雪没走多远,顾盈便在后面唤道:“豆花你去哪儿?带带我呀!” 但对方好像没有听到,一心一意朝着山上走,顾盈一看不对劲,就蹲在了路边,嚷嚷:“哎呀,我摔倒啦!” 陈门雪一惊,这才回过神,慌张跑了过来,扶起她:“摔疼了没有?” “可疼了,站都站不稳。”顾盈装作很痛的样子,指着路边一块石头,”我们坐那儿去。” “好。”陈门雪应着,小心扶着她坐好。 “对不起。”他蹲下身子,道,“我给你揉揉。” “不用了。”顾盈笑笑,“我坐下来,就不疼了。” “你刚刚不会在骗我吧?” 这回,陈门雪算是聪明了点。 顾盈看着他,反问道:“我要不骗你,你会停下来吗?” 陈门雪忽然沉默了,良久,他才小声解释道:“我刚刚,在想心事,没反应过来。” “什么心事呢?”顾盈有点好奇,“有心事和我说说,不要憋着,容易憋坏的。” 陈门雪微微抬眸,又迅速移开了目光,长叹一声:“大姐,我说一件事,你不要生气,好吗?” “什么事呢?” 陈门雪拨弄了两下手指,试探性地编了个故事:“其实,当年大哥去世后,我一度贫困潦倒,是陈盟主接济了我。得知我要来找你,他还送了我一点盘缠……” 他边说边观察着顾盈的神色变化,对方却只是抿着嘴,看不出喜怒。 “所以我觉得,陈盟主应该不是什么大恶人,你们之间会不会,有误会?” 分卷阅读17 陈门雪忐忑地说完这句话,顾盈轻笑:“人家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为他说好话了?那以后我该如何信任你?” 她注视着眼前这个人,神情严肃:“我需要绝对忠诚,不需要一条对谁都能摇尾巴的狗。” 陈门雪心情很复杂,但顾盈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始料未及。 “但我知道,陈门雪是个好人,是一个非常正直又善良的人。” 日光渐隐,山色忽而黯淡下来,顾盈的眸子里竟染上了些许哀戚。 “可他心肠太软了,总以为能感化敌人,殊不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这种性格,根本不适合坐那武林盟主的位子,迟早会被奸人所害,等到那个时候,就不是被逼退隐这种轻描淡写的结局了。” 顾盈说着,微微蹙眉:“与其看着他在这尔虞我诈的世道里浮沉,倒不如由我亲手将他带出来,种豆南山下,把酒对菊花,不也挺好的?” 她说到最后,都快把自己感动了,再一瞧面前的豆花,吓了一跳,妈也,这bulingbuling的小眼神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身上反光? 陈门雪抹了把脸,十分动容:“大姐,您有这份心,就,就……” 他还没说完,就哽咽了,顾盈很嫌弃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丢到他脸上:“擦擦,很丢脸的。” “嗯。”陈门雪深呼吸,很快就回复了过来,顾盈叹气:“所以说,你不要担心我会害他,最多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吧,今后不许再和我闹脾气,懂吗?” “懂了懂了!”陈门雪连连点头,他其实也不情愿做这武林盟主,毕竟现在一胖不复返,他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从前那些追随者,尤其是部分狂热的女孩子。可是不做又不行,大局未定,蠢蠢欲动的人还埋伏在暗处,自己忽然撒手不干,那估计又得是一场腥风血雨。 思及至此,他又盯着顾盈看了会儿,心想,果然还是有点误会的,虽然自己心软,但不至于是个愚钝之人,不过终归立场不同,看到的问题也不尽相同,就先顺其自然吧。 而顾盈则是在想,做这老大真难,不仅要关心属下的衣食住行,还要帮忙解决心理问题,真是让人头疼。 “行了,那回去吃饭吧。”她叩了两下拐杖,不再去想这些纠结的问题,“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一步一步走,明天将我哥哥的遗产挖出来,顺便给他修个墓。” “还要给您治治腿!”陈门雪扶住她,慢慢往回走,“等一切都好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嗯。”顾盈有点呆,从长计议,呵呵,就凭这群猪队友吗?还不如我回去再求个外挂呢! 陈门雪心情舒畅,念着要回去再催一催苏静尔,让他尽快带着梅亭君过来。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暗卫正在桃溪晒太阳。 一张小案几,两三碟小菜,一壶刚挖出来的女儿红。 苏静尔坐在屋顶上,望着这河边青青草,炊烟袅袅四五人家,极其惬意,完全不想去干活。 “静儿,桃花酥做好了,下来趁热吃。”黄四娘端着一碟酥饼,站在院子里唤着,“香脆着呢,快下来!” “好——”苏静尔懒洋洋地回答了一声,头一仰,就从屋顶上滑了下来,稳稳当当落在了新栽的花丛里。 “师父,啊——”苏静尔张着嘴巴,两手交握放在肚皮上,黄四娘无奈地笑出声:“我可不记得我收过这么个爱撒娇的徒弟!” 可她虽这么说,还是捏起一块桃花酥,掰开来塞到苏静尔嘴里。 “离家太久,才知道家中可贵。”直挺挺躺着的人儿嚼着香脆的酥饼,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一只松鼠。 黄四娘叹气:“你总不能一直呆在师父身边,不然得叫人笑话!” 苏静尔咽下嘴里的桃花酥,舔了下嘴角的碎屑,道:“唉——也是,毕竟我是要成大业的人,不能避居一隅的。” “你这回去找亭君,可不要和他闹,你俩都是师父的心头肉,千万好好的,懂吗?”黄四娘好生相劝,头上的蝴蝶发簪就有点晃眼。 苏静尔垂下眼帘,低声道:“我知道了。” “乖,你还要吃什么,师父给你做,到时候一并带走。”黄四娘笑笑,便拍拍自己徒弟圆圆的脸蛋,“别躺着了,师父的花儿都长不起来了。” 苏静尔揉揉脸,又使劲滚了滚:“长不起就长不起,我看梅亭君没了这草药,怎么出去骗人!” 黄四娘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狠狠一拧:“你起不起?” 苏静尔吃痛地嚎了两声:“我起,我起!” “下次再胡闹,我就罚你去河里挖莲蓬!” 黄四娘双手叉腰,看样子是真生气了,苏静尔揉着耳朵,撅撅嘴,十分委屈。 明月夜 是夜,低矮的茅檐下,黄四娘给难得回来一趟的徒弟背好行囊,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如果有遇到难解决的问题,千万告诉师父,无论如何,我都 分卷阅读18 会想办法帮你的。还有就是——” “知道了,我会转达给小师弟的。”苏静尔翻着白眼,黑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倚着屋门,“只要您一句吩咐,我一定把他五花大绑,从深山老林里拖回来。” “你又说胡话了!”黄四娘嗔怪着,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亭君什么性子你不清楚?” “我当然清楚,斤斤计较,睚眦必报。”苏静尔摇摇脑袋,身子虚晃一下,就躲过了师父的一脚飞踢。 他往后翻了个跟斗,又稳稳地落在了门前。 月光皎洁,年轻人的身影忽而肃杀起来。 茕茕独立,烈烈如风。 黄四娘微微发愣,接着就听到他抱拳说道:“师父,徒儿就此别过。” 苏静尔笑着,手指不知道从哪里勾出来个面具,覆在脸上。接着,他便转身没入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黄四娘望着他远去的方向,不由地红了眼,总觉得不久前,苏静尔还是一个顽劣的孩子,不谙世事,任性妄为,走路都有可能打瞌睡,可现在却已经是个暗夜独行的果敢之人了。 “老天爷保佑。”她双手合十,轻声叹息着。 苏静尔轻功非常好,是陈门雪身边一等一的高手,拈叶飞花,踏浪逐水,敏捷如燕。如果不是因为那怎么也纠正不过来的懒惰性格,或许陈门雪早就让他做了暗卫头领。然而现在也挺好的,苏静尔很满足,毕竟无事一身轻。 他踩过一根枝桠,随手摘了片叶底花,别在了腰间。 草丛里,小虫匆忙爬过,只觉背上掠过一阵微凉的风。 “梅亭君,你大爷我来了!” 苏静尔窃笑的同时,已经在心里安排好一切的剧本了。 而那位梅大夫刚刚从山外溜达回来,正在收拾他此次外出购置的一些物品。 “新买的青花小瓷瓶。” 他念着,就将那些做工精致的圆口小瓶一排排摆好,然后再在小册子上记下数量。写完之后,他又在背囊里掏了掏,摸出一把五彩的珠子,耐心数数,不多不少,刚好四十九个。 梅亭君将这些珠子一股脑塞进竹筒里,转了转,听着那“沙沙”的声响,心情就非常好。 其实他除了医术高超,还会做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一个人无聊的时候,便捣鼓捣鼓,消磨时光。 梅亭君很怀念小时候,却不敢轻易走回头路。 他出门在外这些年,见惯了那些生离死别。忽然有一天累了,觉得人间琐事,不过尔尔,便一时兴起,学着传闻中的得道高人,隐居避世起来。 黄四娘曾经多次书信于他,说是可以搬回桃溪,毕竟成长之地,也好互相照应。但梅亭君想想苏静尔,就婉言拒绝了这件事。 “唉,我可不想和小孩子吵架。”他拨弄着手里的竹筒,唉声叹气。 窗外的树枝轻轻摇晃了两下,一个人影从外头飘了进来。 没错,是飘了进来。 苏静尔练功勤奋,身体很有韧劲,只要他愿意,别人就不会听到一丝一毫的声响。 梅亭君转头看着落到自己床上的那人,有些头疼地趴在桌上:“你怎么来了?” “师父做了点你喜欢的桃花酥,让我带给你。” “说人话。” “主上让我带你出山,帮他治一个人的腿。” 梅亭君捂着自己的肚子,觉得翻江倒海一般的痛:“陈门雪又想发善心了?” “那个人很重要。”苏静尔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是林楼主的亲妹妹。” 梅亭君顿了顿,道:“那也不应该来找我,找徐挽舟啊,他有钱,人脉又广,说不定能请得动元山谷的秦掌门呢!” “秦掌门都八十了,出一趟远门多累,还不如请你这个关门弟子不是?”苏静尔“腾”地一下坐起身,“说吧,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带你走?” 梅亭君瞧着他,好像又厉害了不少,上次吵架,这人打断了自己一条腿,这回又该拿他怎么办呢? “我要是不走,你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先拆了我几根骨头?”梅亭君小心问道,苏静尔摇摇头:“不会,师父临走前嘱咐我,要我对你好一些,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心疼。” “哦。” 梅亭君缩手缩脚地蜷在桌子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事。 苏静尔下了床,摘下腰间的野花,插到他头上:“哝,送你的,我对你好不好?” 梅亭君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上次你问我这话的时候,我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所以你走不走?”苏静尔叉腰,语气倒比较平和,梅亭君长叹一声,将头上那朵野花摘下来,随手塞进了竹筒里:“走走走,我收拾个东西。” “不用,师父给你我都做了新衣裳,你人跟着我就行。” “那我也得准备点草药——” “你要啥,我通知韩琼备好送来就行。”苏静尔没有给他任何找借口的机会 分卷阅读19 ,“何况,你这家徒四壁的,能有什么?” 梅亭君愣了愣,面露难色:“那我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大夫,不会轻——” 话还没说完,一口麻袋就从头套到脚,顺带捆了好几根绳子,天旋地转间,他就被人扛在肩上了。 “难受就和我说啊,我放你出来透透气。”苏静尔说着,就扛着人出发了。 梅亭君想想都觉得吃亏,没一会儿,就开始嚷嚷起来:“停一下,我头晕,想吐!” 苏静尔第一遍假装没听到。 梅亭君很不甘心,又道:“我肚子不舒服,想——” “咚”,他就被丢在了路边。 “疼死我了。”梅亭君撞到了头,晕头转向地在麻袋里拱来拱去,愣是没找到袋口。 苏静尔没有办法,只好将他从里面拽出来,一看,好像额头肿了一块。 “对不住。”他轻声和人道歉,梅亭君哼了哼,没有理他。 真奇怪,这人居然不骂他小畜生了?苏静尔有些意外,印象中,明明梅亭君特别记仇,什么都要拿个小本子记下来,来年再翻旧账。 可他再想想,这似乎已经是好几年之前的事情了。 “我们是不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苏静尔摸摸下巴,“总觉得你和上次见面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梅亭君揉揉自己的脑门,“任谁被打断了一条腿,都不会学不乖吧?” 苏静尔撇撇嘴,不太高兴:“主上说,兄弟之间,是不会记仇的。” “是你先记恨我的。”梅亭君不能理解这个傻子的想法,“你说说,哪次不是你先动的手?” 苏静尔挠着头,没有反驳。半晌,他才慢悠悠说道:“这样,为了补偿你呢,我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带你走。” “啊?” 梅亭君还没反应过来,苏静尔就蹲在了他面前:“上来吧,我背你。” “人生真艰难。” 梅亭君极其不情愿地趴到了他背上。 “你就知足吧,换作其他人,我才不会亲自来请呢!”苏静尔非常的理直气壮,梅亭君只能闭上眼睛,听着耳畔刮过的那些风声了。 其实他迟迟学不会轻功的原因是,他恐高。 相当恐高。 是那种爬个树都会害怕到呕吐的类型。 苏静尔背着他,变戏法似的又从腰间掏出一把野花来,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哝,送你了,闻闻,还挺香的,说不定头痛会好一点。”他将这把花扑到梅亭君脸上,“快拿着。” 对方懒洋洋地叹着气,接了过来,塞到了苏静尔头发里。 “我就这样闻闻。” “我看你是欠揍。” “你要是打我,我就去陈门雪那边告状,没收你所有的弹弓。” 苏静尔的嘴角直抽抽:“行,算你狠。” 是夜,陈门雪站在屋外,眺望着绵延起伏的大山和头顶那轮明月,算算时间,自己不着调的暗卫应该在路上了。 “人间好时节啊!”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回屋睡觉去了。 温泉 顾盈躺在床上,心心念念着她的大。 林峥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就是泡澡,为了满足自己足不出户就能享受温泉浴的愿望,他花了大价钱在山中修建了一个隐蔽的场所,并设了一条暗道,从床后面的墙壁一直通到那边。 不过原书中并没有对这个温泉进行详细的描写,只是一笔带过的说它构建巧妙,仿佛是作者别来生趣,草草多勾了一笔。 顾盈现在睡的,就是林峥的床。 她躺下来之前,将这个屋子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愣是没找到暗道入口。她又不能堂而皇之去问豆花,怕被看出破绽。 “问问看沙雕客服好了。” 顾盈决定好,便开始冥想:“0029,0029,0029……” “找我什么事?” 果然,那个非常欠揍的声音出现了。 可顾盈现在心情好,没有多说废话:“你知不知道林峥修的温泉池,入口在哪儿?” “知道。” “真的?”顾盈两眼发光,“那快告诉我!我想去泡温泉!” “你想去?”0029今天好像脾气很暴躁,说话非常冲,“小心摔死。” “泡温泉和摔死有什么联系吗?”顾盈不满,“你到底告不告诉我,不说就不要浪费我时间!” “这个是付费问题。”0029算到钱,语气就平静了点,“一共三十块,可以货到/付款,或者完事之后一并结算。” “当然是一并结算了。”顾盈嘟囔着,三十块,也不贵,还行。 于是她点头道:“好,成交。” “行。”0029敷衍地同意了,顾盈正等着他说下一句,整个人身子底下就一空,直直地往下坠,那一瞬失重的感觉直接吓 分卷阅读20 哭了她。庆幸的是,也只有那么一瞬,很快,她就掉到了一大团软乎乎的棉花被上。 顾盈吓得四处摸了摸自己,还好还好,没少什么零件。等小心脏平复下来后,她便狠狠诅咒了一下那个客服:“沙雕,祝你吃泡面没有叉子!” “好巧,我正在吃。”0029满不在乎,“你到了,跑完澡顺着那暗道一直走,有个门打开就可以出去了。” 话音刚落,顾盈就看见自己所在的地方燃起了壁灯,明亮如若白昼。 “哇——”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这这……” 还奋斗什么呀!直接做成旅游景点,收点门票钱都能够她吃吃喝喝一辈子了! 顾盈激动到差点跳起来,一摸身边,糟糕,拐杖不在。 “沙雕客服,做事都不让人准备的。”她吐槽了一句,但看在温泉的份上,没有过多的计较。 整个温泉池呈一个椭圆形,像一颗圆润的鸡蛋藏在山腹中,一侧的山岩被凿出无数个小方格,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稀罕玩意儿,暗角处都添了一盏三寸大小的铜灯,照的整面墙壁都泛着莹莹清光。而另一侧就是她现在躺着的大床,红鸾锦被,鸳鸯双枕,等会儿? 顾盈的心里冒出无数个问号,这装饰,不是古时候结婚用的吗?喵喵喵?我记得林峥没成亲啊! 她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又觉得这位死掉的大哥很可怜了。 “其实你也一定很喜欢很喜欢那个人吧,连这种东西都准备好了。”顾盈低声长叹,看了眼近在迟尺的大温泉,顿时伤感起来,“林楼主你可真惨,好端端的怎么就泡澡淹死了呢?” 但她想想那位狂放不羁的作者写的其他CP,又觉得其实这样还好啦,起码好过各自蹉跎一生。 顾盈拍拍脸颊,没什么心情泡温泉了,索性一瘸一拐地在里面晃了一圈。要说陈门雪给她抹的药膏还挺有效,至少这么些天下来,她的右腿不像以前毫无力气了,还能像现在这样,慢慢走一两步。 她扶着墙,挨个儿看了看那些小玩意儿,年月日久,很多都蒙了灰。 若是主人尚在,应该会精心擦拭,小心呵护吧,顾盈如是想着,顺手摸到了一个小雕塑,刻的是一座亭子,里面站着一个人。 “没刻完吧。”顾盈将它拿起来,这才发现原来它比自己想象得重很多,沉甸甸的。 她将这个雕塑翻过来,想看看底座上有没有制作者的名字,却发现,上面只是刻了一句话:“不求白首共此生,唯愿君心似我心。” 顾盈眼神略微黯淡,沉默地将这个雕塑放了回去。 “唉,过去的都过去吧。”她撇撇嘴,莫名地郁闷。 温泉池比较大,难得的是,这么久没人来打理,这池中的水依旧干净澄澈,不停地冒着热气。顾盈绕着它看了一圈,盘算着怎么将严孤宇和朱小北坑过来收拾下这里。 “要不先去找豆花商量下?”她思考着措辞,觉得可以一试。 于是她就顺着刚刚客服给的路线,顺着暗道走到尽头,打开那扇小铁门,然后—— 咦,这不是豆花吗? 正准备脱衣服睡觉的陈门雪满脸错愕地看着从床后面走出来的顾盈:“大姐?” 对方倒抽一口凉气,大脑一片空白。两人对视许久,她才结结巴巴说道:“今天晚上月色挺好啊,我出来散散步。” “那你怎么——”陈门雪指着她身后那扇门,顾盈也是欲哭无泪,我怎么知道这门后面是你的房间啊!等我回去,一定先揪住那个沙雕客服揍一顿! “呃——”她强壮镇定,咳嗽了一声,道,“我楼中暗道密布,可惜哥哥去世后,不少毁坏殆尽,我便想试试看,哪些还能用,不知不觉就走到你这儿了。” “哦。”陈门雪愣怔地点了点头,顾盈脸颊发红:“你睡吧,我先回去了。” 对方看了她一眼,问道:“大姐,你的拐杖呢?” 顾盈觉得自己的耳朵根都要烧起来了:“呃,暗道不好走,不小心摔断了。” “摔了?”陈门雪一下紧张起来,赶忙下了床,“我看看,摔哪儿了?” 虽说这梅亭君要来了,但现在要是摔着,以后说不定得留下什么后遗症,陈门雪提着一颗心,扶着顾盈慢慢坐下。对方很是忐忑,挽起一条裤腿,道:“没注意,就摔了,还好吧,不算太疼。” “你这右腿本就有伤,自然没什么感觉,但以后要治就难治了。”陈门雪一脸忧虑,顾盈安慰道:“没事儿,以后咱们请个好一点的大夫,能恢复多少是多少。” 陈门雪看着她发红的脸,心想,一定是摔疼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安慰自己,就愈发难过自责起来。 他道:“你放心,我已经找好了一个很有名的大夫,一定能治好你的腿。” “嗯。”顾盈点点头,陈门雪就去自己的衣柜里翻了翻,找出一瓶伤药来,给她抹了些。 “那个大夫过些天就会来了,他人挺好的,就是喜 分卷阅读21 欢玩,你不要介意。” 陈门雪一边给人上药,一边聊了些梅亭君的事情,顾盈听了会儿,便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可能的人,但印象也模糊,想想还是等人来了,找客服确认一下来得快。 打定主意,顾盈就放下了很多心事,忽然便觉得累了,甚至有点伤怀。 她问道:“豆花,你说,哥哥在天有灵,会希望我为他做些什么呢?” 不知道林楼主希不希望我带着那个人回来,给他磕个头之类的,顾盈撅着嘴,心情不大好。 “大哥只希望你一生安好,其他的,应该无所求了吧。”陈门雪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但也听出来,这人情绪上的低落。 顾盈沉默不语,她低头看着给自己捏腿的陈门雪,问道:“豆花,你对徐挽舟什么看法?” “没怎么接触过。”陈门雪实话实说了,“江湖上都说他唯利是图,但我见过他两次面,感觉还好,挺丰神俊朗的,不像是人们口中的市侩商人。” “哈哈。”顾盈笑出了声,“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不管他是丑是帅。” “大姐说的是。”陈门雪也笑了,“不过,您怎么会问起他来?” “随口问问的。”顾盈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家那两个婢女,也挺有意思的,可惜我不喜欢,我只喜欢听话又有本事的。” 陈门雪听了,以为对方是在夸自己,忽然有点不好意思。顾盈见他不说话,就转移了话题:“修墓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弄?” 陈门雪沉吟片刻:“大哥不喜欢大操大办,我们定期给他坟头除除草就行了,或者我们去挑个好一点的墓碑,再把祠堂修葺一下,供上大哥的灵位。” 卧槽,我不知道饮恨楼的祠堂在哪儿啊!顾盈脑壳痛,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摆摆手,道:“哥哥用意如此,我们就先修整下他的坟头吧,剩下的,以后再说。” “也好。”陈门雪应下来,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再细细讨论吧。 顾盈拍拍他的脑袋,道:“好了,我不疼了,该回去睡了。” “我送你。”陈门雪转过身,“上来。” 顾盈十分感动,再次感谢系统送了个乖宝宝小弟,可惜胖了点,要是能瘦下来,一定比现在更讨喜。 “豆花,你真不考虑减肥?” 陈门雪心头一惊,怏怏地笑了:“暂时还没想法。” 这根本不存在的!我要是瘦下来估计就在油锅里躺着了! 顾盈趴在他肩头,低声说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啦,你也不算胖得离谱,长相也不丑。” 话音刚落,她眼睛一闭,居然就睡着了。 陈门雪松了一口气,他本来就不丑,甚至可以说是个美男子,当年前来说亲的媒人可是差点挤破了家门呢。 “你可千万冷静,不要一个冲动就要和我斗得头破血流。”他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将人送到房里,盖好被子,就蹑手蹑脚出去了。 决定去看温泉 次日清晨,顾盈还在床上蹬被子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架声,接着就是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再然后,忽然又没声了。 还在迷糊中的顾盈翻了个身,继续睡了一会儿,猛地心头一惊,就睁开了眼。 “有人打架?”她狐疑下了床,扶着墙,慢悠悠打开了房门,探头一看,陈门雪居然在外面,背对着她,站得笔直,活像个结实的木桩。 顾盈再仔细一看,哎,朱小北和严孤宇怎么跪在地上?还一人头顶着个破碗? “我希望你们清楚,入了这山,进了这饮恨楼,我们便是同进同退的兄弟,为了芝麻大点的事情就吵架,丢人不丢人?”陈门雪的语气听上去非常严厉,看样子是动真格的了。 严孤宇低着头,小声嘀咕着:“我没想和他闹,谁让他不肯听我的,还要跑过来找死瘸——” “怎么说话呢?”陈门雪的耳朵很灵光,尤其是在生气的时候,“我告诉过你们,一定要尊重大姐,现在都给忘了?” “我凭什么认她做我大姐,她年纪看着还不一定有我大呢!” 严孤宇顶嘴了,是的,他顶嘴了。 然后,他就被打了。 陈门雪昨晚刚给顾盈做了新拐杖,正要拿过来给她,没想到撞见这两人胡闹,刚好,可以试试称手不称手。 严孤宇只觉得肩上一痛,半个身子都麻了。 “豆花。”顾盈唤了一声,陈门雪手一顿,默默转过了身:“大姐,你醒了?” “我没醒,还瞌睡着呢。”顾盈眯着眼睛,勾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陈门雪便顺从地走了过去,将手里的拐杖递给她:“昨晚给你做的。” 顾盈看了看他的手,右手中指和左手食指上都缠着一根布条,其余指头也有不同程度的刺痕,许是打磨的时候刮伤了,不由叹气:“不用熬夜给我做的,我可以慢慢走。” 分卷阅读22 陈门雪却只是笑着:“你先试试看。” 顾盈接过,走了两步,挪到那两人面前:“怎么了吗?” 严孤宇扭过头去,不想看她,朱小北则是一副颤颤巍巍的样子,好像随时会倒下去。 “都放下吧,坐起来,好好和我说话。”顾盈不知道为什么陈门雪会发那么大火,只能先劝劝了。 朱小北感激地放着头上的碗,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严孤宇则是两手抱胸,十分不满的样子。 “我早上煮好了粥,准备叫大家都过去吃饭。”朱小北怯怯说道,“但是小宇,不是,就那个什么,我是说……” 陈门雪看着语无伦次的他,忍不住摇了摇头:“我替他说吧。早上要吃饭,严孤宇说那粥的味道淡了,要加点佐料,小北不肯,两人吵了一架。再后来,小北说要端着碗找你评理,接着就是你看到的样子了。” 陈门雪言辞含糊,但顾盈想象得出,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严孤宇这欺软怕硬的性子,也真是恶劣啊,怪不得豆花这么生气。 “不过,你为什么要连小北一起罚呢?” “为了这点小事就来找你,那以后怎么办?事事都来烦你吗?没点规矩!” 陈门雪眉头紧蹙,顾盈一愣,这人原来是在袒护自己啊,内心忽然很是感动:“还好啦,这山里也就我们几个,小北来找我也是情理之中。” 说着,她就叩了两下拐杖:“都起来吃饭吧,今早的事情,我希望不会再有第二次。也许你们现在互相看不顺眼,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们,未来江湖险恶,还是只有这山中最为悠闲单纯。” 她的神色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事,不似从前那般戏谑了。 陈门雪扶着她,小心朝着饭堂走去。 朱小北站起身,两腿还在打颤,严孤宇凶巴巴地问他:“我说,你怎么不告状了?怎么不和顾盈说,我其实想往那粥里放点巴豆粉?” 朱小北跺了两下脚,那种麻木的感觉总算缓了些,他轻声道:“我想,你只是觉得好玩,不是故意的。可要是大姐觉得你是故意的,那就难说了。” 严孤宇一愣,两条眉毛都拧在了一起,没有吭声。朱小北也没再说什么,独自一人走了。 要说这人,还真是难以捉摸。 顾盈捧着粥碗,心里不太踏实:“豆花,我总觉得今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陈门雪给她夹了个一根腌萝卜,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顾盈叹气,咬了一口那根腌萝卜,咸咸脆脆的,还挺好吃。 这个时候,朱小北沉默地进来了,对着两人问了声好,就也坐下来吃饭。 顾盈看他怏怏不乐,便说道:“小北,今天我要和豆花去给哥哥修墓,你做好饭带过去,知道吗?就顺着我屋前那条路往南走,见到一棵柏树右转,再往前有个亭子,你到那儿就能看见我们了。” 朱小北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点点头,顾盈想了一会儿,道:“剩下的时间你自己转转玩玩,这满山的锦棠花还是很好看的。” 朱小北动动嘴唇,还是没出声。顾盈看了眼陈门雪,心想,不会是豆花把人给吓傻了吧?对方也是一头雾水,之前苏静尔和梅亭君吵得比他俩更厉害,他训了一顿,两人也就好了,怎么到这儿就不灵光了呢?何况,他还没下重手呢。 陈门雪却是不知,苏静尔是他的暗卫,自然以忠诚为先,主上要求他和善待人,那就算装也得装得十二分像,可严孤宇和朱小北这俩半路捡来的活宝,哪那么容易听话呢? 顾盈道:“唉,算了算了,我今天带你们去看个好东西!” 朱小北这才算有点反应:“什么好东西?” 顾盈神秘地说道:“我哥哥修的,大温泉!” 陈门雪心中一惊,她要去泡温泉?那万一,万一…… 他想起自己大哥的死因,不免难过:“大姐,你还是不要泡温泉了。” “为什么?”顾盈奇怪地看着他,对方脸色很不好,像是蒙了好几层灰那样,黯淡无光。 “我怕你——”陈门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顾盈想到林峥,心下了然,便沉默地放下了筷子。 “我只是偶然发现了哥哥修建的温泉,睹物思人而已。我想收拾一下那里,说不定哪年七月初七,哥哥还会回来一趟呢。” 顾盈双手捂住脸,使劲憋着笑,反正那温泉在我床底下,你们收拾完,我偷摸进去不就好了?我真是太机智了! 陈门雪却以为她说到伤心处,更是自责,赶忙安慰道:“是我误会你的意思了,你别太难过。” “没事。”顾盈强行压着笑意,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那我们吃完饭就去吧。”陈门雪看着朱小北,对方点点头,表示同意。 “好。”顾盈揉了两下脸,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三人就准备过去,朱小北道:“我把粥热一热,盖在锅里。” 分卷阅读23 “好。”顾盈这时候倒挺有耐心,她搡搡陈门雪,“去把严孤宇抓过来。” “嗯。” 话音刚落,身边人就消失了。 顾盈就倚着房门,看着朱小北忙里忙外,略微有点无聊,便找起了话题:“小北,以后多吃一点,你实在太瘦了。” “嗯。” 顾盈见他反应淡淡的,有点摸不着头脑,她问:“你是不是在生闷气?还是觉得受了委屈?” 朱小北的动作明显一僵,低声道:“大姐替我还了债,还给我地方住,同意我养猪儿,本来不应该奢求什么的,但是,但是——” 他使劲挠挠鬓角:“我也说不清楚,可能不习惯,也可能是觉得自己无用。” 顾盈眨眨眼,道:“小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不必妄自菲薄。我当时既然同意收留你,那就是肯定了你存在的价值。严孤宇也一样,但是呢,他向来心高气傲,爱捉弄人,嘴硬,脾气差,你和他难免会有冲突。豆花今天罚你们有他的道理,我们既然聚在一起,就一定要学会磨合,这样以后才能团结一致。” 说着,她慢慢走过去,双手撑着桌子,道:“我改天让豆花教你些武功,下次严孤宇再胡闹,你就揍他,抓准弱点,狠狠揍一顿,一次不行揍两次,他性格就这样,揍着揍着,人就老实了,说不定你俩关系还会好一点。” 朱小北满脸错愕,顾盈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信我,不会错的。” “我底子差,估计只能学点皮毛。” “没事,豆花厉害着呢,包教包会。” 顾盈拍拍他的肩膀,满脸都写着我骄傲,我自豪,朱小北望着她,眼神闪烁。 “谢谢您。” “不客气。”顾盈笑笑,很是得意。 而陈门雪则是揪着严孤宇回来吃饭了,对方不敢再顶撞他,只能硬着头皮,在顾盈“和善”的目光注视下,飞快地吃完了饭。 “你要不要添点儿?”朱小北问着,严孤宇放下筷子,摇摇头:“不了,我饱了。” 说完,他还打了个饱嗝,顾盈一拍手:“那我们都到齐了,去看温泉!” “啊?” 严孤宇刚说完,又默默地将剩下的疑问句咽了下去。 苏静尔驾到 四人跟在顾盈后面,从陈门雪床后面的地道里,走到了温泉池边。 “哇——”朱小北发出了和昨晚的顾盈一模一样的惊叹声,陈门雪还算好,但也吃惊不小,严孤宇眼神扫了一圈,问道:“你哥哥之前打算成亲的?” 顾盈道:“我也不清楚,哥哥向来内敛,这些事从不和我提起的。” 说完,她就指着那摆满了小玩意儿的山壁,吩咐着:“小北,你去扫扫上面的灰,严孤宇手贱,别让他碰那些东西。” 被针对的小伙子很不满,但想想又不用自己去收拾,就没吭声。顾盈指着他说道:“你去试试那温泉,要是有问题再来回禀我。” “什么?”严孤宇不乐意了,“这温泉池多久没人用了,那水得多脏啊!” “它哪里脏了?分明清澈见底!”顾盈一字一顿地强调着,“我让你下去,只是试试水温,懂吗?” “我不去!”严孤宇头一拧,非常倔。 “我去吧。”陈门雪主动揽过这件事,顾盈拉住他的衣角,道:“你真去啊?万一泡完过敏怎么办?” “什么叫过敏?”对方满脸疑惑,顾盈愣了愣,道:“呃,就是你可能浑身上下起疹子之类的。” “这没事。”陈门雪笑了笑,“我皮糙肉厚着呢,百毒不侵。” 顾盈这下没话说了,只能温和地嘱咐道:“那你小心点啊。” “放心吧。”陈门雪说着,便将外袍脱掉,下了水。 “没想到胖老哥还挺敏捷的,像个发泡了的白面馒头。”严孤宇忽然笑出了声,顾盈抄起拐杖,杵了他的脚趾头:“你再给我说话不着调,我就把你的嘴缝起来,丢到猪圈里。” 严孤宇吃痛地缩了缩脚,狠狠瞪了她一眼,顾盈推了他一把:“去,帮我把那个床上的被褥啊什么的搬出去,晒晒吹吹,免得发霉了。” “哦。”严孤宇咂咂嘴,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他走到那床边,左揽一下,右揽一下,就将整床的被褥抱在了怀里。 “你小心脚下,别摔了。”顾盈眼看着那被褥蒙住了他的脑壳,不由地想笑,“记得铺铺好,到处都晒到。” “知道了。”严孤宇用余光注视着脚下,漫不经心地路过了这人。 他顺着那暗道,再次回到了陈门雪屋里,再找找,发现院子里居然还拉了一根粗绳,专门用来晾衣服。 “就你了。”严孤宇心中窃喜,将怀里的被子用力一抛,稳稳当当挂在了绳子上。他还好心地扯一扯四角,铺平拉直了。 “成了!” 严孤宇笑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无聊,暂时又不 分卷阅读24 想回去,就爬到了院中一棵高大的锦棠花上,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其实这地方当真好看,可惜现在的楼主是个王八蛋。严孤宇还记得他们没进山之前,某天吃饭的时候,顾盈和他说起自己的身份,差点没把饭给喷出来。 “你要是那饮恨楼的主人,那我就是武林盟主了!” 他当时这样嚣张地说道,接着,不出所料,又被揍了一顿。 “为什么我总是打不过胖老哥呢?”严孤宇托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他那么努力地去研究对方出招的套路,又那么努力地去练习,不应该一点差距都没缩短呀! 他总觉得陈门雪身上有股很特殊的气场,尚未出招,那股压迫感就奔涌而来,要是朱小北之流,估计早就吓得跪在地上求饶了。 “可能那就是强者之气吧。”严孤宇自顾自地点点头,觉得自己分析得非常有道理,看样子他是找对人了,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突飞猛进,打败那陈门雪。 严孤宇忽然有点开心。 这时,林中有一片区域,来了一阵风。 “有人。”严孤宇警觉起来,想着自己先对付一下,没想到那阵风直冲他所在的这棵树来,“扑通”一声,两个人,不是,三个人一同掉到了地上。 那苏静尔还念着梅亭君恐高,伸手揽了下他的腰,结果人就直接砸在自己身上了,差点给他压断气。 严孤宇也被撞得不轻,两眼都在冒星星,他捂着脑门,冲着那俩不速之客嚷道:“赶着去投胎啊!擅闯我饮恨楼,可是要被丢到悬崖下边喂狗的!” “我怎么不知道这饮恨楼还养狗啊!”苏静尔也是嘴皮子贼溜,“不会是你这条狗吧?” “你敢嘲讽我!”严孤宇火气上来了,上去就要和人干一架,但看了看苏静尔,伸出去的拳头又怏怏地缩回来。 对方眉头一挑:“怎么了?怕了?” 严孤宇撇撇嘴:“你男的女的?” 万一是个姑娘家女扮男装,把人打伤了,以后也不好嫁人啊!他是这么想的。 “噗——”梅亭君没忍住,笑出了声。 苏静尔身上的狠戾之气暴涨:“打一架,不就知道你爷爷我男的女的了?” “哟,还挺凶。”严孤宇也没怕的,正好无聊,找人试试手。 梅亭君刚想劝架,这俩人就打了起来。 苏静尔暗卫出身,动起手简直是稳准狠的典范,专挑对方的穴位,然而严孤宇什么人呢,好歹在元山谷学过一点皮毛,很快就摸清楚他的意图,自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几番过下来,居然没人占到便宜。 梅亭君索性也不劝了,就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时不时还和苏静尔聊几句:“那人下路有破绽,打他的内膝眼。” “我知道!”苏静尔有些气急败坏,他可不能被这人拖住,要是被主上发现了,一定又要罚他了,他那些香甜的点心和珍藏的弹弓! 严孤宇也有是顾虑重重,他已经出来挺久的了,要是顾盈见他没回去,过会儿带着胖老哥上来,指不定怎么发脾气呢,可是现在认输,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想到这儿,严孤宇忽然一个虚晃,直冲梅亭君去了,苏静尔一惊,一把就将那人推开,自己生生挨了一掌。 “我杀了你这不长眼的混账东西!” 苏静尔彻底火了,两只眼睛都微微发红,严孤宇被这气势吓了一跳:“别别别,我没想真把他怎么样的——” 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扑了过来,出招明显比之前更狠,那架势分明是要他的命。 我的天,这位小哥你是不是气昏头了?严孤宇慌忙往屋里躲,没成想,顾盈恰好出来了:“让你晒个被子,怎么这么慢?” “大姐,你快让开!”严孤宇推了她一把,顾盈一下摔倒在地,再一看,房门都被打烂了。 “哪个混球闹事?”顾盈蹙眉,苏静尔一愣,停了下来,我的亲娘耶,我刚刚是不是差点打到了林小姐? “就是他!”严孤宇指着那俩人,顺手扶起了顾盈,对方似乎很不高兴:“你们是谁?” 苏静尔有点奇怪,林小柔不记得他了?难道真掉下悬崖,摔坏了脑子? 他眼珠子一转,道:“在下姓黄,这是我哥,我兄弟两个受人之托,来找一位林小姐。” 顾盈听了,问道:“是不是一个胖子?” “对对对,是个胖子。”苏静尔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梅亭君倒是疑惑起来,陈门雪胖了? 然后,他就亲眼证实了自己的疑问。 胖了,真得胖了,胖到没眼相认。 一群人围坐在桌边,陈门雪早就用眼神掐死了自己的暗卫一百八十遍,苏静尔沉默地喝着茶,不敢吭声。 “原来如此。”顾盈听完事情经过,抬手给几人都加满了茶水,“不打不相识,喝了这碗茶,大家以后都是朋友。” “多谢黄大夫千里迢迢地赶过来。”陈门雪端着茶碗,抿抿嘴,苏静尔浑身发毛, 分卷阅读25 他真不是故意的,主上您千万消消气! “不客气。”梅亭君倒挺会来事,“兄弟有难,自然鼎力相助。” 说完,他就咕噜咕噜喝完了那一大碗热茶,苏静尔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梅亭君差点呛到。 “你倒能说呀,老子替你挨的那一掌,什么时候还啊?”苏静尔咬着牙,附在他耳边,低声问着,梅亭君伸手揽住他的肩膀,笑笑:“我弟弟,像母亲,从小就长的俊俏。” 顾盈看着他,确实,唇红齿白,眼波如水,比自个儿都好看,便点点头:“想必令堂也是个极出色的美人。” “那是。”苏静尔听她夸赞母亲,不免得意,顾盈又问道:“那二位叫什么呢?都尊一声黄先生,不太好区分。” “一个叫茶茶,一个叫碗碗。”陈门雪微微勾起嘴角,笑容有点可怕,“他们的母亲取的,非常可爱。” 梅亭君和苏静尔两人都有点哆嗦,那眼神,分明是要将他们千刀万剐吧! “还真挺可爱的。”严孤宇也附和着,“我猜,这个是茶茶,这个是碗碗。” 苏静尔没有反驳,甚至还要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是的,我是叫碗碗。” 梅亭君憋笑憋得肚子疼,但是奈何人都在,不好发作。 “二位赶路辛苦了,且先休息一晚,治疗一事,明日再说吧。”顾盈看向陈门雪,“豆花,带二位去休息。” “好。”陈门雪温顺地点点头,苏静尔整个背都僵直了,梅亭君攥住他的手,低声安慰着:“别怕,最多挨一顿打,我在这儿,保准将你的小命从鬼门关吊回来。” “那我真得谢谢你!”苏静尔压着嗓子,狠狠捏了一把梅亭君的手,对方疼得差点跳起来,陈门雪一手按住一人的肩膀,笑笑:“请。” 主上我错了,我现在去跪西瓜还来得及吗?苏静尔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慢吞吞带着梅亭君走了。 “碗碗还挺黏他哥的呀,走路还牵着手呢!”严孤宇很奇怪,顾盈摸着下巴,道:“可能感情好吧。” 而实际上,梅亭君已经快要疼得哭出声了。 修修补补 陈门雪领着二人去了离他院子不远的一间闲置两层小楼中,道:“茶茶住一楼,碗碗住二楼。” “主上,您能不能别这么叫我,我瘆得慌。”苏静尔浑身发毛,陈门雪却没有搭理他,而是掏出一把钥匙,找了找,打开了屋门。 “都进来。”他说着,就自顾自找了个大一点的椅子,“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小心行事,结果呢,你都干了些什么?” 苏静尔听了这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不由地低下了头:“属下不敢了。” 梅亭君接话道:“也怪我,我不应该站那么近的。” 陈门雪看了这人一眼,心想,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先不追究了。于是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手指轻叩了两下桌子:“坐过来吧,下不为例。” 苏静尔便慢吞吞地坐到了自己老大对面那张椅子上,梅亭君拖着个凳子想挨着他坐,被对方轻轻一搡:“别靠我这么近,你这丧门星。” “苏静尔。”陈门雪低声呵斥了一句,对方撅着嘴,不说话了。 梅亭君乖乖坐好,两手放在膝盖上:“我来之前,听静尔说过林小姐的情况了。她旧伤难愈,只能勉力一试。具体还要等我看过她的伤势再说。” 陈门雪垂眸:“好,那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苏静尔不满地嘟囔着:“就这人,有什么资格被尊一声先生?” “苏静尔,你能不能懂点事?”陈门雪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对方叹了一口气,晃了晃脑袋:“是是是,属下知错了。” “今天好好休息,剩下的明天再说,晚些时候一起过来吃饭,去我屋前等我,我带你们去饭堂。”陈门雪嘱咐了两句,准备离开,苏静尔像是想起了一件事,问道:“主上,为什么林小姐不认识我了?” “她只见过你几次,你还都戴了面具,会记得才怪。”陈门雪拍拍他的后脑勺,道,“长点心吧。” “我还以为我这么玉树临风一人,林小姐会对我过目不忘来着。”苏静尔开了个不痛不痒地玩笑,话还没说完,陈门雪就走了。 梅亭君去关了门,问道:“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能干什么,各自回房歇歇咯!”苏静尔两腿翘到了另一张椅子上,整个人软绵绵地摊着,像是刚出锅没熟透的面条。 梅亭君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腕,把了个脉:“没病啊。” “我看是你有病。”苏静尔一把缩回手,哼了哼,就继续摊着了。 梅亭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好像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你干嘛?”苏静尔终于忍不住坐起了身,对方歪头一笑:“陈盟主说,你住二楼,我住一楼。” “哦。”苏静尔翻了个白眼,跳下椅子,“嗒嗒嗒”地往楼上跑,梅亭君在后面喊道:“ 分卷阅读26 记得下来吃饭啊,到时候见不到你人,我就上去了。” “咚!” 苏静尔扔下来一个包裹:“拿着你的点心,给老子滚远点儿!” “干嘛这么凶?”梅亭君不以为意,默默走了过去,将属于自己的那份桃花酥拿了出来,剩下的找个地儿摆摆好,掏出小本子记上:“甲子年五月廿四,与小师兄同住山中小楼。” 写完,他又前后翻了翻,不知为何,心情非常好。 可苏静尔有点不开心,他忽然意识到,作为一个暗卫,最不好的一点就是,他可能将一个人看了千遍万遍,但对方或许这辈子都不知道你的存在,甚至可以说,哪天死了,也无人知晓。 “唉,我怎么有点焦躁?”苏静尔挠挠耳朵,又“噔噔噔”地跑下楼,敲了敲梅亭君的房门,对方出来一看,奇怪:“这么快就肚子饿了?” “我——”苏静尔哑然,梅亭君笑了笑:“要不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没有回答。 他又问:“还在为陈盟主训你的事情心烦?” “这倒没有。” 苏静尔摇摇头,盯着梅亭君又看了会儿,心想,不管怎么着都不能在这人面前丢脸,便说道:“饮恨楼自上次一劫,长久无人居住,可能会有老鼠半夜爬上床咬你,小心哦!” 梅亭君听了,面色一白,嘴上却不肯服软:“我会怕?” “不怕最好。”苏静尔笑笑,便施施然走了。 梅亭君“砰”地一声关上门,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下:“甲子年五月廿四,小师兄诅咒我被老鼠咬。” 苏静尔打了个喷嚏,用脚趾头猜猜都知道梅亭君又在记小账了,也不想理,一个人溜达到陈门雪的院子里,发现他还在修那扇被自己打坏的门。 苏静尔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主上。” “嗯。”陈门雪将破烂的屋门丢到一边角落里,随口应着,“怎么不休息?” “躺着无聊,就出来走走。”苏静尔见他忙里忙外,问道,“有没有哪里需要我帮忙的?” “不用。”陈门雪叹气,“你别捣乱就行。” “可是这门,不能再用了吧?”苏静尔很清楚自己使了几分劲,看看地上那些凌乱的碎屑和四分五裂的木门就知道了。 “我帮您一起修,不然晚上风呼呼地刮进来,很冷的。” 陈门雪站了一会儿,招招手:“过来。” “不去。” 苏静尔十分果断地拒绝了,面色不善,一定没有好事。 陈门雪无奈地笑了笑:“这门没法修,只能等到明天,再重新做一个了。你要是真得闲,就到下面帮小柔他们清理温泉。” “还有温泉?”苏静尔有点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也是,林老哥喜欢泡澡,温泉肯定是有的啦!” “你去看看,还挺好的。”陈门雪将那堆破烂抱起来,“我送到厨房当柴火,温泉入口就在我床后面,你自己去吧。” “好嘞!”苏静尔还挺高兴,三两步就蹿进了屋子,陈门雪笑着叹了口气,去厨房找朱小北了。 温泉池里,只有顾盈和严孤宇,准确来说,只有严小弟在认真干活。顾盈则是挽着裤腿,在池子里泡脚,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不知道在记些什么。 苏静尔见到别人记东西,就头痛,千万别是梅亭君附身了啊! “碗碗来了?”顾盈咬着笔杆,抬头看了他一眼,苏静尔笑着点头道:“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忙的。” “没事,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忙呢?”顾盈笑笑,又看向严孤宇,对方还在胡乱地擦着那些小玩意儿。她咳嗽了一声,道:“地瓜,要小心对待,摔碎了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你也就说说而已。”严孤宇背着她,吐了吐舌头,动作倒放缓了不少。 苏静尔笑着:“林小姐,就让我帮帮忙吧,我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 顾盈看着他,思量了一会儿,道:“那就麻烦你帮忙把那些擦干净的小件搬到外面晒晒吧,有劳了。” 苏静尔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他就走到那面山壁前,严孤宇指了指地上那堆:“就这些。” “好。”苏静尔挽起袖子,手一拢,就抱起三四个小件摆设,吓了顾盈一跳:“你可千万小心,很容易碎的。” “没事。”苏静尔一脸自信,“我从不失手。” 严孤宇瞧着他脚步轻快地走出去,随手将手里的抹布丢到木桶里,走到顾盈身边,蹲下:“喂,你要不要猜猜碗碗是干什么的?” “我为什么要猜?”顾盈觉得他莫名奇妙,“不想干活就直说,少来这套。” “哎,我好好和你说话呢,你怎么这种态度?”严孤宇不满地哼哼,顾盈收起小本子,道:“好,你说说看。” “我让你猜的,说了多没意思。” “你是小孩子吗?”顾盈蹙眉,“我猜,他是个暗卫。 分卷阅读27 ” 严孤宇一愣:“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着,他又神秘地追问道:“不过,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走路没声。”顾盈开始胡说八道了,反正就她这种弱鸡,又不能判断哪边有杀气,就随便编了个理由,关键是,她还挺喜欢这个职业的,很酷。 严孤宇却像是找到了共通点,小声道:“他不仅走路没声,刚刚抱起那些东西的时候,脚步也非常稳,非常轻,地上积起来的那层灰上都没留下脚印。” “嗯嗯。”顾盈不耐烦地点点头,严孤宇又解释道:“他来的时候,背着他哥哥,可林中只带过一阵风,说明这人受过非常严格的训练,一般的轻功高手,若是背上背了个人,不可能这样无声。” “哦哦。”顾盈将小本子糊到他脸上,“说完了吗?说完了就继续干活去。” 严孤宇着急了:“你不奇怪吗?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暗卫,怎么会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身边,一定是受人致使。” 顾盈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看沙雕的表情:“他俩是兄弟,难道一定得有利益往来?” 严孤宇撇撇嘴,没有说话。 “人家大夫出个远门不容易,你还不许别人带个保镖了?”顾盈用小册子拍拍他的脑门,将两只脚从池子里伸出来,道,“好好干活,我先上去了。” “哦。”严孤宇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顾盈懒得搭理他,径直穿了鞋子,去了外头。 陈门雪还在费劲巴拉地修门,见人出来,赶忙过去扶了一把:“大姐。” “嗯。”顾盈伸了个懒腰,“我去厨房转转,看看小北饭做的怎么样了。” “好,那我暂时不去了。”陈门雪看着自己乱糟糟的院子,笑笑,“事多。” “慢慢修,晚上嫌冷,可以到下面温泉去睡,那床可大了。”顾盈抿抿嘴,别有心事地走了。 她顺着那山路,独自念着:“客服在不在?” “在。” 今天的0029貌似是个活力小甜心。 “那茶茶和碗碗是什么人?” “书中没写。” 顾盈顿了顿,低声道:“这样。” “是的呢,亲。” 0029的语气十分活泼,顾盈笑了:“好吧,那我就放心啦!” “好的,祝您一切顺利哦,亲。” 0029说完,就消失了。 顾盈转身眺望了下陈门雪的屋子,摇了摇头,她刚刚居然有点怀疑自己的豆花了,实在不应该。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若是起了疑心,那以后可能就难说了。 思及至此,顾盈的脚步便轻快了许多。 坟头蹦迪 严孤宇和苏静尔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打了一架累着了,还是说朱小北的手艺确实好,两人将一桌子菜吃的干干净净,看得顾盈眼睛都直了。 “还好我吃得快,不然汤都没得喝。”她小声嘀咕着,看了看碗里最后一块鸡翅膀,默默将它夹给了陈门雪,“豆花,你多吃点,不然他们都给你抢走了。” 对方愣了愣,笑了:“谢谢大姐。” 苏静尔叼着一条油炸小黄鱼,看着他俩,含混不清地说道:“你们感情很好嘛!” 陈门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刚想解释,却被顾盈抢了先:“我们感情确实很好呀!” 苏静尔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给人敬了一杯茶:“失礼了,嫂——” 梅亭君一猜,不得了,赶忙伸手掐了下苏静尔的腰,对方吃痛地“哎呦”一声:“你干嘛掐我?” “好玩,逗逗你。”梅亭君使劲对他甩眼色,顾盈都看在眼里,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竟然接过那杯茶,一口气喝完了。 “多谢。”她勾起嘴角,“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用太拘谨。” 说罢,她又给苏静尔夹了一筷子青菜:“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对方看看她,又看看面色僵硬的陈门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只能闷闷地笑了两声,乖乖吃饭。 陈门雪扶额,他这个暗卫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就没被人打死吗?他微微叹气,扫了眼桌上的人,想想还在风卷残云的严孤宇,忽然有点明白过来,可能都是老天爷垂怜,让这些头脑简单的孩子都有个健硕的四肢吧。 他拨弄了两下碗里的鸡翅膀,默默啃了起来。 顾盈撑着下巴,问道:“我和豆花明天都有事,我让小北陪你们逛逛这山,好吗?” “什么事呢?”梅亭君正经起来的时候,腰板就挺得很直,看着很严肃,但是他长得比较萌,尤其从顾盈这个角度看,他就比较像动物园里,出来晒太阳的小熊猫。 “茶茶明天想给你看看腿,要不修墓的事情就由我一个人过去吧?”陈门雪说着,也对苏静尔使了个眼色,对方赶忙接话道:“我也可以帮忙。” 顾盈摇头拒绝了:“明天 分卷阅读28 等茶茶看看我的腿,不着急治,哥哥的墓,我想亲眼看着它修好。” 梅亭君沉吟片刻:“腿伤耽误不得的,您要慎重考虑。” “我有数,不劳先生费心。”顾盈一脸风轻云淡,反正这身子又不是她自己的,等搞定男主角,穿回去,爱干嘛干嘛,这么些天,她也看开了。 陈门雪很是担忧:“还是听茶茶一言,腿伤要紧。” “明儿再说。”顾盈笑笑,没有再给他们劝说的机会,“我先回去歇着了,各位慢用。” 啊,我的大温泉!我来了! 陈门雪也跟着起了身:“我扶你。” “不用,你招呼好客人就行。”顾盈拄着拐杖,兀自走了,留着陈门雪在原地发呆。 “唉,大姐也不是小孩子啦,放宽心。”一直在补充营养的严孤宇忽然开口说话了,对顾盈的称呼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拿定的主意,我们不好强行去改变的,顺其自然嘛!” 梅亭君咯咯地笑起来:“兄台倒是位豁达之人。” “还行还行。”严孤宇喝了一口鲜美的鸡汤,“白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的。”梅亭君笑笑,苏静尔这才想起来自己替他挨了一掌,觉得吃亏了:“你当然没事,那巴掌打在我身上呢!” “我回去给你治治,行了吧?”梅亭君回头,语气就变了,苏静尔呸呸两声,惹得几人哄笑。 一夜无事。 第二天,陈门雪早早起敲顾盈的房门,对方昨晚泡温泉泡舒服了,还在做美梦了,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陈门雪便自作主张直接带着严孤宇和苏静尔去修墓了,留下梅亭君和朱小北,等人睡醒了再看看伤腿。 四人分开行动。 “先生喝茶。”朱小北给人端了壶热茶,并着几碟点心,轻声道,“我先去忙了。” 梅亭君有些不好意思,他什么事儿都没做,净吃吃喝喝了,便提议:“林小姐还没醒,我闲着也是闲着,去帮你忙吧。” 朱小北打量了他一会儿,摇摇头:“我去喂猪,先生矜贵,那种脏乱的地方还是不要去了。” 梅亭君略有惊讶:“你养的?” “嗯,我养的。”朱小北不敢告诉这人,自己以前干过的蠢事,目光游离不定,梅亭君笑笑:“那你很厉害啊!” “这有什么厉害的?”朱小北很疑惑,对方想起年幼时,苏静尔玩弹弓打到别人家的猪,结果被那只愤怒的母猪追了一路,最后不得不跳河躲避的事情,就笑得非常灿烂:“我小时候觉得猪可凶了,到处拱人。所以我觉得能养猪的人都很厉害。” 朱小北愣了愣,有点脸红:“是……是吗?” “是啊!”梅亭君不知道在打些什么主意,哄骗道,“哎,带我去看看,好吗?” 对方大概是太好糊弄了,连连点头:“可以的,您跟我来。” 梅亭君得意地笑笑,很是高兴地和人去了养猪的地儿。 那是山间一块很大很平整的草地,满目苍翠,看着像是以前的马场改造的,半人高的篱笆栅栏一围,里面都是乌压压的野山猪。 “你的猪还真壮硕。”梅亭君恭维着,心里却觉得,这群猪,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朱小北笑了,有点飘飘然:“过奖了。” 说着,他就去提了一桶猪饲料,吆喝着他的猪群,准备喂食了。梅亭君走到那一排食槽前,无聊地蹲下身子,打量着面前那只看上去最大的山猪。 “你别靠它太近,它特别凶的。”朱小北好心提醒,梅亭君糊里糊涂点了个头,一时兴起,随手从腰间取下自己的雀羽扇,扑了一下那只猪的鼻尖。 紧接着,朱小北就听到了一声尖叫。 一回头,那山猪王居然拱开了栅栏,带着梅亭君狂奔起来,剩下的小猪都跟着一起奔跑,刮起了一阵妖风。 朱小北吓了一跳,大吼一声:“茶茶,快跳!” “我不敢啊!”梅亭君整个人都懵了,这山猪,怎么一碰就发疯啊! 朱小北赶紧丢下手里的活,跟在后面,使劲吹着哨子,然而难得出来透气的山猪群并不听使唤,撒着腿儿狂奔。 “糟了,它们去胖大哥那边了!”朱小北急得直跺脚,赶紧抄小道去通知人。 顾盈在迷糊之中,听到了惨叫声和欢快的猪叫声,一想,她怎么梦到严孤宇上次骑猪了,再转个念头,不对,这声音也太真实了点吧! 她惊得一下睁开眼睛,坐起身,慌张推门一看:“卧槽,这他妈的?” “救命啊!”梅亭君还在呼救,山间掠过一群飞鸟,直朝天边飞去。 陈门雪刚和苏静尔把那些金子挖出来,严孤宇略微盘点了一下,叹道:“我记得,饮恨楼是江湖最大的刺客组织,从来只有他们不接的单,没有他们干不掉的人,传言出高价之人比比皆是,如今却是落魄了。” 苏静尔心情复杂,主上只给了他这么多啊,他能有 分卷阅读29 什么办法?辛辛苦苦埋的,还要辛辛苦苦挖出来,他也累的! 严孤宇又离他们不远处的矮矮坟墓,一脸深沉:“唉,世事无常。” 陈门雪则是掸掸裤腿上的泥土,道:“行了,这些金子够我们用一段时间了,等我们重出江湖,自然会发家致富的。” “说的也是。”严孤宇若有所思,陈门雪笑笑:“你把这些金子交到大姐那边,我和碗碗给大哥的坟除除草。” “好。”严孤宇点点头,接过那沉甸甸的包裹,正要往回走,忽然听到一阵啊啊的叫声,陈门雪和苏静尔都回了头。 悲剧发生了。 顾盈和朱小北都晚来一步,那些野猪已经将林峥的坟墓给彻底糟蹋了。 坟头被踏平,深埋于此的棺材也暴露了出来,一片狼藉。 “一群野猪,在我哥哥的坟头蹦迪?”顾盈的心情很微妙,谈不上愤怒,也谈不上好笑,难以形容,以至于脸色都非常难看。 梅亭君狼狈地躲在苏静尔后面,狠狠打了个几个喷嚏,有点不知所措。陈门雪就更是难说,严孤宇虽然很想问蹦迪是什么意思,但碍于情况,选择沉默。朱小北也是,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朱小北。”顾盈唤了一声,对方一个哆嗦:“是。” “将猪找回来,带回猪圈,什么时候收拾好,什么时候来见我。” 顾盈的语气不容置喙,朱小北当场给吓哭了,梅亭君很过意不去:“都赖我,是我不对,我不该去招惹那些猪的。” 顾盈眼神一凛,有些烦:“我希望黄大夫不要多话,多说多错。若是真觉得对不起,那就先将这里收拾干净。” 梅亭君满口答应,顾盈拄着拐杖,去看了眼露天的棺材,用手拂去上头的尘土,叹道:“哥哥应该不会怪你们的,他向来喜欢热闹,将棺材迁出来,重新修墓吧。” “好。”陈门雪低声应着,听上去心情很低落。 苏静尔与他一起,将周围的尘土都扒开,一人一头,准备将棺材抬到一边,万万没想到,刚刚的混乱不仅踩坏了坟墓,连上头的铆钉都被震散了。 “哐当”一声,顾盈一颗心差点就停跳了。 黑莲花 “你们不会小心点吗?” 众人面对神色严厉的顾盈,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陈门雪看着被震开的棺材板,内心更是一阵绞痛:“对不起。” “够了,都给我闭嘴!”顾盈很是恼火,虽然林峥与她并无关系,但这个角色一来自己十分喜欢,二来,这人都死了,还要被这群傻瓜折腾,也是可怜到家了。 她走到那棺材前,眉头紧锁。 里头躺着一具完整的白骨,穿着件黑云松鹤的镶金寿衣,两手交握,放在胸前,像是在祈祷,又像是捂着什么东西。 顾盈忽然想起书中某个细节,便缓缓蹲下身子,扶着那棺材边,低声道:“哥哥,我将那件东西取下来,带去给他看,好不好?今日之事,你就不要怪我,行吗?” 陈门雪听她这番话,有些愣怔:“大姐,你要干什么?” 顾盈没有搭理他,而是微微向前探了探手,摸到那累累骨节,陈门雪心头一惊,慌忙按住她:“这是大不敬!” “这是我哥哥,他会原谅我的。”顾盈斜睨了他一眼,“何况,我是为他好,你松开我。” 陈门雪见她态度强硬,心情复杂,深吸一口气,道:“你要什么,我帮你取下来。” “哥哥手里握着的那枚配饰。”顾盈形容道,“长剑那样的,大概一寸来长,用褐色锦绳串着。” “好。”陈门雪倒不记得林峥戴过这样的首饰,便淡淡地应下了。 两人小心地拨开白骨的双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再看看衣服里面。”顾盈说着,不知是不是紧张,额头渗出些许细密的汗,陈门雪的掌心也是。 二人伏在棺材边上,一点一点掀开层层衣料,终于在最里面贴着胸骨的地方,找到了顾盈所说的长剑样配饰。 陈门雪再将衣物剥开些,却发现那白骨竟泛着沉暗的黑色,便回头对梅亭君说道:“过来看看。” “好。”对方点点头,慢慢凑近了些,定睛一看,不免犯起了嘀咕,“这是,中毒了?” “中毒?”顾盈蹙眉,原书中分明写着林峥是泡澡泡到头晕,掉池子里淹死了的,现在这尸体却告诉她,其实真实的死因是被毒死的?那这伏笔,埋的还真是深啊! 陈门雪亦是脸色深沉,他当初明明请了专人来给大哥验尸,确实是死于淹溺,如今这情况—— 梅亭君沉吟着,低声道:“你们再将寿衣往下扒开一点,看看那骨头上有没有一朵黑色的莲花?” 顾盈听了,便立刻照做,向下再翻一翻,果真在胸骨最下端,结了一朵非常细小的莲花样图案。 她回头对梅亭君说道:“有的。这是什么?” 对方微微叹气 分卷阅读30 :“是鸩羽。” 他说着,似乎有些犹豫:“所谓饮鸩止渴,必死无疑,鸩羽就是一种非常烈性的穿肠毒|药。从尸体上来看,凶手应该是将鸩羽抹在了那首饰上,林楼主泡澡时,鸩羽溶进了水里,通过皮肤进入身体,使他产生了幻觉,最终溺毙。” 顾盈沉默半晌,问道:“那这种毒/药,产自何方?” 梅亭君眼神黯淡:“这江湖,制作这种毒/药最出名的地方,就是元山谷。” 医者,药也,毒也,仁心之至,故有神农尝百草,黄帝作内经。 元山谷自创建以来,一直信奉良药千寻,必有一失,毒|物百炼,当有一用的教条,因此它不仅是整个江湖最负盛名的名医大宗,更是一个巨大的药物宝库。只不过当它的医名远扬时,剩下那个就被掩藏了。因此江湖之人,便只听得其一,不知其二。 顾盈见他神色不安,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换了个问题:“那现在,这首饰上还有残留的鸩羽吗?” “我可以帮忙清理干净。” “好。那就有劳了。”顾盈眨眨眼,露出一丝疲惫之意,“先将这里处理好,剩下的,我晚上再和你们说。” 陈门雪不知为何,有些忐忑:“大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顾盈看着他,忽然叹了一口气:“怎么说呢,想到一个计划,但我没有决定好要不要这么做。先干活吧,等晚上我们再仔细商量。” 说着,她就将林峥的寿衣重新整理好,默默站起了身,指挥着几人将棺材盖上,道:“先将它抬回去,放在我屋里。” “这不吉利吧?”严孤宇后背发凉,“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我哥哥,有什么不吉利的?”顾盈有点愣怔,“说不定他晚上还会来看看我呢。” “噫——”严孤宇哆嗦两下,搡了搡陈门雪,“胖老哥,你劝劝?” 对方好像还很哀伤,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苏静尔插了一句:“不如我们先摆在那亭子下面,铆钉只是被震散了,重新钉一钉就好,我们动作快,说不定晚上林楼主就能入土为安——” “我没打算将哥哥下葬。”顾盈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说道,“我要带出去,给陈门雪看看。” 他已经看到了!苏静尔、梅亭君和被吓傻的胖老哥差点同时叫出来。 “为什么要给他看呢?”陈门雪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果然是想到了什么对付我的法子了吧? 顾盈微微勾起嘴角,学着反派那样笑了起来:“我不仅要给陈门雪看,我还要在三月之后的武林盟会上,给天下人看,他陈盟主是怎么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陈门雪和他两个小兄弟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怎么就是个小人了?” 顾盈冷哼一声,觉得现在的自己超级酷,特别的心狠手辣:“我哥哥去世之时,他信誓旦旦地昭告武林同道,他的结拜大哥是死于淹溺,可现在呢,真相摆在这里,我看他怎么狡辩!” 陈门雪欲哭无泪,不,我没有,我是无辜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梅亭君见状不好,赶忙解释道:“鸩羽的毒只有深入骨髓,才会在白骨上留下黑莲花一样的烙印,刚死去不久的尸体是不会显现的,这也不能怪陈盟主吧?” “对对对。”陈门雪默念着,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顾盈却是笑了,仿佛是在嘲讽他们太天真:“你以为那些武林中人,会这么深入的思考这个问题?你信不信,只要我抬着这棺材出现在大会上,不管真相如何,那陈门雪一定会被口诛笔伐?小伙子,扳倒你的敌人,三十六计,攻心为上,说的通俗一点,难听一点,就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你也太狠毒了吧!枉我对你这么好!这么尽心尽力!陈门雪咬紧牙关,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苏静尔往前站了站,抵住他的后背,低声道:“哭吧哭吧,男人哭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替你撑着点。” “你要是找死就直说。”陈门雪瞪了他一眼,还是难受到抓心挠肝。 顾盈看到他俩窃窃私语,还看自己的小弟面色很难看,忽然想起那天月夜,这人曾经坦露的心情,就悄悄走上前:“豆花,你是不是不忍心?” “嗯嗯。”陈门雪疯狂点头,对方叹息着,拍拍他的肩膀:“唉,今天大姐再教你一句话,叫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咱们现在势力薄弱,只能杀人诛心了,不然硬碰硬,会吃亏的!你要理解大姐,懂吗?” 我理解不了!我怎么理解!帮着你去毁坏自己的名声吗?陈门雪的内心快要爆炸了,急得满头冒汗,最后没有办法,只能低声哀求着:“可是,我真得于心不忍,你也说过,觉得陈盟主是个好人,万一那后果太严重,他一个想不开,跳崖自尽了怎么办?” “哇,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这么刚烈过啊!”苏静尔吓了一跳,在心里犯着嘀咕。 顾盈一想,对哦,万一他想不开自尽了,那我就回不到原点,回不到原点就是任务失败了,那我就回不了 分卷阅读31 家…… “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思及至此,她也没有强求:“那我们回头再仔细商量吧,就先依着碗碗,将哥哥的棺材摆在亭子下,不过要盖严实了,万一刮风下雨就不好办了。” 陈门雪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你终于听劝了!啊啊啊啊啊,苍天有眼! “好的,大姐。”他长舒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欢喜。 “没事。”顾盈念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他,“擦擦汗,别累着。” “多谢。”陈门雪感激地接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脱力感。 梅亭君和苏静尔面面相觑,也是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剩下两位则是不明所以,各自干活去了。 晚上,一群人围坐在桌子旁,商量着今天的事情。 烛火通明,映着每个人各有心事的脸。 “首先,我们肯定要明确一点,杀死我哥哥的凶手,我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顾盈嘴上这么说着,其实也没多大报仇的欲|望,毕竟这不是她最主要的目的,但是现在既然接手了林峥的饮恨楼,还顶着他妹妹的名头,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其次,”她又说道,“关于扳倒陈门雪,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苏静尔和梅亭君选择沉默,朱小北则是完全在状况外,甚至在盘算怎么修好他的猪圈,只有严孤宇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我觉得,大丈夫做事,一定求个坦荡,那种落井下石的做法,我认为不妥。” 陈门雪两眼发光,真是个好孩子!我以后一定好好栽培你! 顾盈不屑:“那你怎么个光明磊落法?武林大会上和他硬刚?别吧,你连豆花都打不过,还指望去打败陈门雪?” 他打不过我主上是正常的啊!打得过就有鬼了!苏静尔忽然有些同情严孤宇,默默喝了一口茶,道:“那要不这样,我们一步一步来,先去追查害死林楼主的凶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等我们完全理清当年的事情,可能就好办多了。” 顾盈思量着,心想,确实,自己要是太心急,万一物极必反就难弄了,便点头道:“也行,那就暂且去追查那个凶手。” 她扫了一眼众人:“一个月后,我们就出山。” 陈门雪看着她,顾盈灿然一笑:“一个月,我这条伤腿治的好便治,治不好就且随它去。” “在下会倾尽全力。”梅亭君笑着,掩去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情绪。 喝酒 晚上,苏静尔偷摸去敲了陈门雪的房门,问道:“主上,去不去?” “这荒郊野外的,能有什么酒?”对方从窗户那边翻下来,苏静尔嘿嘿一笑:“你明知没酒,怎么还出来?” “我信任你嘛,是不是?”陈门雪也是郁闷,搭着兄弟的肩膀就往他那边走了,苏静尔神秘地说道:“我师父新酿的,我一并带来了。” “黄师父酿的酒,人间美味。”陈门雪不知是不是今天受到的打击特别大,表情都不太能控制好,看着有点猥琐,苏静尔笑他:“主上,你确实要考虑瘦下来了,你这样子,和当年简直天差地别,小心以后讨不到老婆。” 陈门雪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酒还没喝,你就开始说胡话了!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我又不讨老婆。”苏静尔摇头晃脑的,脚下一用力,就蹿到前头去了,“我先去叫亭君了,免得过会儿他倒床上睡着!” “行,你去!”陈门雪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走在山路上。 一轮圆月高悬,他脚下的影子都被拉长,如同一个远行的归人。 “梅亭君,你睡了吗?”苏静尔“咚咚咚”地敲着门,还在泡脚的梅亭君回道:“门没锁,自己进来。” “好。”苏静尔稍稍用力一推,就开了门,一眼就看见梅亭君披头散发地坐在床头,外衣脱了一半,挂在肩上,看着极其慵懒,一点都不着调。 苏静尔有些不高兴,上前一把揪住人的衣领,吓得梅亭君赶忙按住他的手:“你干嘛,大晚上要打人?” “找你喝酒呢,这么早,泡什么脚,睡什么觉?”苏静尔揪着人的衣领,直接将他丢在了床上,像是包粽子似的,三两下裹好他的外衣,搞得梅亭君整个人都懵了。 “我晚上不喝酒。” “我主上想喝,你得陪着。” 苏静尔叉腰站在床头,一脸如果你不去我就让你在床上躺三个月的表情,梅亭君的额角直跳:“陈盟主哪是那么不讲理的人?是你要喝吧?” “他想喝,我也想喝,但是两个人喝太无聊,人多才热闹。” 苏静尔非常耐心地解释着,他觉得自己的理由无比合理,梅亭君看着他,低声骂了一句:“无赖。” “我就无赖,怎么了?”苏静尔一把抓住他的脚腕,拖到了床边,“快点穿鞋子,等会儿人就来了。” “又不是丑媳妇见公婆,你赶着去投胎啊!”梅亭君翻了 分卷阅读32 个白眼,“要喝酒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催什么催?” 苏静尔梗着脖子,哼了又哼:“我都准备好了,就等你!” “我他娘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你敢?” 苏静尔眉头一挑,对方顶了一句:“我就敢,有本事你当着陈盟主的面打我呀!信不信他把你的头给拧下来?” “你是一天不闹就浑身难受吗?”陈门雪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吓得苏静尔一个激灵,坐到了梅亭君身边,一脸乖巧:“我俩关系好着呢,没事儿。” “是吗?”陈门雪满脸都是我信你就有鬼了的表情,苏静尔一把揽住梅亭君的肩膀:“真得,不骗您!” 陈门雪头一歪,淡淡一笑:“苏静尔,你要敢在这里给我闹事,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给韩琼当球踢!” “当然不会啦!”苏静尔讨好地笑着,梅亭君冷漠地哼了一声:“放开,我穿鞋子呢!” “行行行,您请,我先出去了。” 苏静尔说完,还帮忙把鞋子拎过来,陈门雪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三人围坐在一张小凳子旁喝酒。 两碟从厨房端来的花生和毛豆,一盘黄四娘做的点心。 “唉,主上,我觉得吧,林小姐的事情不可强求,咱们帮她治好腿已经是仁至义尽,剩下的,她想怎么折腾怎么办,你也听见了,她可是铁了心要扳倒你。”苏静尔小酌几杯,已经开始说胡话了,身子微微侧倾,靠在了梅亭君肩上。 陈门雪嚼着一块点心,食不知味:“我猜不透她的心思,明明前几天她还非常认真地和我说,她觉得我很好,不会对我怎么样,今天就开始想些恶毒的办法对付我了。” 梅亭君推了一把旁边快睡着的苏静尔,道:“酒量不好,还要喝,傻了吧?” 说完,他就叹了一口气:“陈盟主,我倒是觉得,你与其去猜林小姐的心思,不如先将自己的想法定下来。我是觉得,您志不在此,盟主之位可有可无,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就此归隐好了。” 陈门雪有些无奈:“其实,我出来之前,韩琼曾和我提起过,说是收到线人消息,宁州那边可能会有所动作。” “为了盟主印?”梅亭君蹙眉,“易水派盘踞宁州多年,一向有问鼎武林的意思,蛰伏多年,想来应该是做了万全准备。” “易水派的赵松明诡黠多变,素有称霸野心,如果他得到盟主印,不知这眼前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陈门雪想到四年前那场战斗,落败的剑客削发为誓,若哪天他登上武林之巅,必定要挖去所有在场之人的眼珠,以惩戒轻视之恨。 “其实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短短四年,就能让易水派上下对他唯命是从。”陈门雪的心情非常复杂,“可这天下武林都视他为异类,不可能接受他的,如若群起而攻之,他这一生估计也到头了。” “陈盟主这是惺惺相惜了?”梅亭君忽而笑了,“但我觉得,高处不胜寒,仁者不一定长久,倒不如强者镇得住。可惜赵松明容易走极端,杀伐狠绝,一旦坐大,弊大于利,这武林刚刚太平不久,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必定不希望出现这样一位人物。” “他只适合在乱世,方能为英雄。”梅亭君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端起酒杯,笑着,“如今,还是陈盟主这般心宽体胖之人最适合。” “这么恭维我?”陈门雪也笑了,“那我只能敬先生一杯了。” “你们叨叨叨叨到现在,都在说些什么啊?”苏静尔晕乎乎的,说话都很含糊,梅亭君一手揽过他的肩膀,哄着:“随便聊聊,今后犹未可知啊。” “哈哈哈,我听得懂。”苏静尔笑着,脸颊泛起了红晕,“两个舍不得功名利禄之人,在给自己的贪心找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呢!” 陈门雪哈哈大笑:“你这会儿倒是机灵得多!” “我向来机灵!”苏静尔有些飘飘然,打了个嗝儿,“可这世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又哪能说是错的呢?只不过利益不同罢了,但是主上——” 他坐直身子,端起酒杯,碰了下陈门雪的杯子,笑着:“我既然追随于您,那必定为您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他就一口闷掉了那杯酒,梅亭君拧了下他的耳朵:“都烧到耳朵根了,你就不能少喝点,尽说些胡话!” “嘻嘻。”苏静尔猛地扑到他身上,笑着,“我不仅说胡话,我还会干混蛋事!” “你要干嘛?”梅亭君嫌弃地要挣开他,结果对方一口咬住了他的脸颊肉,狠狠啃了一下。 “啊——” 划破天际的惨叫声,陈门雪觉得自己可能要耳聋了。 “苏静尔,我今天要杀了你!”梅亭君气得直接摔了碗,拿着块碎片就要和人拼命,苏静尔哈哈大笑,往房梁上一蹿,倒挂着:“你来呀,来打我呀!嘿嘿嘿——” 梅亭君抄起一个板凳,就要砸过去,陈门雪赶紧拦住他:“梅先生,算了算了,他喝醉酒,耍酒疯呢!您大人不计 分卷阅读33 小人过,饶了——” “你给我闭嘴!”梅亭君回头凶了他,“你要敢为他多说一句,我就不给林小柔治腿了,她就这么瘸着吧!” 陈门雪不说话了,思来想去,还是给顾盈治腿比较重要,反正苏静尔抗打,不会缺胳膊断腿的。于是,他便小心地出去了,甚至轻轻关上了门,任凭里面鸡飞狗跳。 苏静尔从房梁上跳到柱子上,又从柱子上躺到了楼梯栏杆上,梅亭君捂着一口牙印的脸,气到心口疼:“你这王八蛋,我他娘的上辈子欠你了!” 苏静尔倒着从栏杆那边滑下来,腾空翻了一圈,落到了他面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哎呀,不要生气嘛,师弟,小师兄抱抱你,生气容易变老哦!” “你去死——” 梅亭君还没说完,苏静尔居然就开始打起了呼噜。 什么样的混球会站着睡觉啊! 梅亭君觉得自己心力交瘁。 第三天,顾盈看着他肿起的一边脸颊,非常好奇:“茶茶,你昨晚被虫子咬了吗?” “被老鼠咬了,不碍事。”梅亭君表情扭曲,“林小姐,我先给你扎两针。” “哦,好。”顾盈也没好意思追问,毕竟屋里有老鼠,也算她照顾不周了。 而另一边,严孤宇望着两只脚被捆在一起,吊在树上的苏静尔,很是疑惑:“碗碗兄弟,你怎么了?” “唉,练功呢。”苏静尔没法告诉他真相,总不能说昨晚撒酒疯,咬了梅亭君,被主上罚了吧?那得多丢人啊! 严孤宇摸着下巴:“你这练功的法子也很特别哦!” “是啊,独门秘方,概不外传。”苏静尔闭上眼睛,表情差点没绷住。 出发嘉州 顾盈说是一个月,还真就安生了一个月,乖乖接受梅亭君的医治,连平时对严孤宇颐指气使的架子都没有了。 “我觉得大姐最近温柔好多啊,说话都软绵绵的。”严顾宇叼着一块刚蒸好的肉包子,在厨房瞎晃悠,朱小北还在忙活晚饭,没注意听他说些什么,回答也含糊:“大姐她脾气向来捉摸不定。” “嗯,大概这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是大姐吧,打完巴掌给块糖的。”严孤宇咬了一口肉包子,夸赞道,“不错,皮薄肉多,汁鲜味美。” 朱小北笑笑:“我没什么大本事,做饭还是可以的。” “看来胖老哥还挺有眼光。”严孤宇说着,三下五除二啃完剩下半个,拍拍手,“我先把那一屉包子端过去。” “好,你小心烫。”朱小北递过来一块湿帕,严顾宇伸手接过:“谢谢啊。” 说着,他就端着那一屉包子,滴溜溜跑远了。 顾盈还在按照梅亭君的吩咐,扶着院子那棵树,慢慢活动筋骨。相较之前,她明显好了很多,右腿也渐渐有了知觉,走路也可以稍微快些了,但仍然有些跛,明眼人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受过多严重的伤。 陈门雪紧张地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摔着了。苏静尔坐在一张板凳上,搡了搡身边的梅亭君,窃窃地笑着:“你看我主上,跟个木桩似的杵在那边,头上都热得冒油了。” 梅亭君歪头,笑了笑,低声回答道:“可能他在偷偷练功呢,我俩都没看出来。” 说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顾盈听到动静,有些好奇:“二位在笑什么?” “我笑刚刚飞过去一只鸟儿,不知道怎么就撞树上了。”苏静尔随口编了个理由,眉眼弯弯,透着几分狡黠。 陈门雪望着他俩,颇为嫌弃:“怕是在暗地里说我坏话吧?” “怎么会?”苏静尔眨眨眼,脸上的笑意却更是放肆,顾盈道:“豆花,把我的拐杖拿来,快吃饭了,我们先进屋。” “好。”陈门雪上前扶住她,苏静尔也将梅亭君拉起来,道:“我早上看小北在和面,今天说不定是饺子之类的。” “哎,不对,是包子!”严孤宇端着一个蒸笼,刚好到了这里,“刚做好的,可香了!” 他走到顾盈面前,说道:“大姐你先尝尝。” “谢谢。”对方随手拿了一个,递给身边人,“豆花,你尝尝。” 陈门雪微微一愣,双手捧了过来,顾盈又给自己拿了个,吹了吹:“还挺烫,你吃的时候小心些。” 说着,她就单手拄着拐杖,进了屋。 “看样子,林小姐还真是关心你呀!”苏静尔凑了上来,嘴上一圈都是油,陈门雪看都没看他一眼,扬手而去。 苏静尔啧啧两声,被梅亭君拧了下耳朵:“别堵着门,觉得自己很瘦吗?” “比你瘦!”对方吐了吐舌头,轻飘飘地溜走了。 梅亭君不想说话,和严孤宇一同进去,朱小北最后一个到,等人来齐,大家伙儿才开始吃饭。 自然又是吵吵闹闹的一顿,这一个月来,顾盈都见怪不怪了。 “小北 分卷阅读34 ,我明日就要出发了,你暂时留在这里。”她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到朱小北手边,“所有房门的钥匙。” 朱小北猜到会是这样的安排,便顺从地答应了:“好。” “小北不和我们一起?”严孤宇完全没有眼力见地问了一句,苏静尔差点被噎着,低声对他道:“严兄,做事不一定人多就好。” “我没什么本事,大姐带着我,会拖后腿的。”朱小北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看得出,其实他很失落。 顾盈淡淡地说道:“广积粮,缓称王,小北,你守着的是我们的大本营,责任重大,不得有失。大姐很信任你,希望你多加努力,懂吗?不要妄自菲薄,这样只会让别人更加瞧不起你,百害而无一利。” “是。”朱小北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接了那钥匙,放进了自己随身的腰包里,顾盈又说道:“我外出这些日子,会让豆花寄信回来,你实在觉得一个人寂寞,就下山找黄大夫他们。” “刚好我也一个人住,你要想来做客,随时都行。”梅亭君接话道,朱小北感激地看着他:“多谢。” “你什么时候答应的?我怎么不知道?”苏静尔一听,忽然就生气了,“我让你回去住你不回,现在好了,居然让人住到你那边去?” 梅亭君一愣,一时竟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顾盈听这话,琢磨了一会儿,问道:“你俩不住一块儿?我和茶茶说这件事的时候,他还说你很热情好客来着,我以为你们一家子……” “我不热情,也不好客!”苏静尔打断了这人的话,浑身都难受,非常不开心,“我一家,我在外头奔波,我师父在桃溪,这个王八蛋天天缩在深山老林里,怎么喊都不回家,我,唔……” 梅亭君捂着他的嘴,尴尬地笑着:“对不住,我弟弟比较像个孩子,大家,哎呦——” 他痛呼一声,苏静尔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手指,陈门雪扶额:“有事好商量,你冷静一下,好吗?” “哼!”苏静尔念在主上的面子上,总算松了口,梅亭君看着自己手上的一排牙印,打心底觉得委屈:“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顾盈盯着他俩,横看竖看,摇了摇头:“茶茶,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讲。” “什么?”梅亭君捂着手,一抬眸,眼底都疼得微微发红了。 顾盈咂咂嘴,酝酿着台词:“你和碗碗,是亲兄弟?” 对面两人沉默了,互相看了眼,不知道要不要说清楚。 陈门雪更是忐忑,如若两人承认不是亲兄弟,那他也就等于说谎了,顾盈肯定会起疑心的。 “呃,这个问题嘛……”苏静尔当然明白主上的眼神暗示,但他面对顾盈洞若观火的眼神,搜肠刮肚没想好理由。 “我们不是亲兄弟。”梅亭君垂眸,“当年我父母东游海上,船沉人亡,被碗碗的师父收养了我。后来,我就随师父姓了,再后来……” 说着,他还哽咽了一下,苏静尔心情微妙,这人编谎话还真是不留破绽。 顾盈了然地点头:“哦,原来是这样,你之后还改了名,对不对?” “嗯。” 陈门雪心上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一切都说得通!梅先生我果然没看错你! “那我猜,碗碗也不是本名吧?”顾盈捧着茶杯,小小地啜了一口,“出来闯荡江湖特地取的?想让别人觉得你俩兄弟情深?” 梅亭君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愣,回答道:“呃,算是吧。” “那二位本名叫什么呢?我日后好登门拜谢。” 顾盈微微一笑,两人面色都不太好,这现场想个名儿,实在是太为难人了吧! “恕我冒昧,无可奉告。”梅亭君硬着头皮回了句,苏静尔侧过头,捂住了发红的耳朵,有点不敢面对接下来的情况。 但顾盈却戛然而止,没有追问:“也好,出门在外,是要多加小心的。” 说完,她将杯中的茶水喝干净,道:“收拾收拾,我们明天出发,去嘉州徐氏武行。” “去嘉州?”严孤宇这才出了声,很是奇怪。 顾盈道:“我饮恨楼与元山谷素无来往,贸然上门怕是会被打出来。只能去嘉州,求他徐挽舟给个面子,帮忙搭线了。” “你敢肯定他会帮忙?”陈门雪很是困惑,就算徐家和饮恨楼曾有点生意来往,但按照徐挽舟那性子,断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太好的事情。 “我敢肯定。”顾盈摊开双手,一枚精致的首饰熠熠生辉,“凭这个。” 剩下四人不太能懂,顾盈收了手,将它戴在了脖子上:“哥哥会保佑我的。” “但愿如此。”陈门雪叹息着,心情复杂。 次日,天刚蒙蒙亮,几人便在山口分别。 陈门雪用这一个月,做了一辆马车,顾盈就坐在上头,对朱小北说道:“小北,你且记住我的话,不论如何,安全第一。” “好。”朱小北抿抿嘴,淡然一笑。 苏静尔搭着梅 分卷阅读35 亭君的肩膀,道:“我会在这边多呆几天的,安排妥当再走。” “麻烦二位了。”顾盈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几人又寒暄了一会儿,陈门雪就驾着马车,载着顾盈和严孤宇南下嘉州了。 苏静尔目送人走远,才转身对朱小北说道:“我说不如这样,你搬去桃溪,我师父在那儿,你俩做个伴,成不成?” “啊?”朱小北犹豫着,没有立刻答应,苏静尔哄道:“我师父可好了,特别慈祥,很受人喜欢的,她老人家做饭也好吃,你俩说不定还能切磋下手艺?” 朱小北眼神飘忽:“我再考虑考虑吧,其实我可以一个人住的,二位不用为我担心,我习惯了。” “你习惯就好,不习惯也没事。”苏静尔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变戏法似的从腰间取出一枚叶子,吹了一声长哨。 一只雪羽信鸽飞了过来,落在他肩头。 苏静尔将它抱下来,交给朱小北:“我养的信鸽,有事飞鸽传信。” “多谢。”朱小北神情愣愣的,有点摸不着头脑,梅亭君望着傻乎乎的苏静尔,竟也跟着笑了。 马车里,严孤宇剥着炒花生,问顾盈:“大姐,你是怎么看出来,茶茶他们不是亲兄弟?” “因为我见多识广。”对方神秘一笑,如同一个看破天机的神棍,“爱情啊,真是多姿多彩。” 严孤宇嚼着花生米,表示并没有听懂。 逛街 三人沿着壮观迤逦的连祈山脉一路南下,不出半月,便到达了嘉州。 顾盈让陈门雪在靠近徐家的那条街上找了间客栈,收拾妥当后,就带着他们两个去逛街。 “大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严孤宇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所以,顾盈笑笑:“逛街啊,你爱买什么买什么。” “这么大方?”严孤宇有些吃惊,对方眨眨眼:“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要不想逛,就回客栈躺着,我也不拦你。” 严孤宇连连摆手:“怎么会不乐意呢?就是——” 他迟疑着,目光有些躲闪,顾盈了然地抿抿嘴,随手解下自己的荷包,丢给了他:“吃喝便好,嫖|赌莫沾,要是被人扔出来,我可不会去救你。” “嘿嘿,谢啦!”严孤宇掂了掂那荷包,分量还挺足,不由地喜上眉梢,道完谢便高高兴兴去玩了。 “就这样给他了?”陈门雪疑惑,“那咱们呢?” “我还有一包。”顾盈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另一袋银钱,“走吧,我们去徐氏武行看看,能不能有收获。” “好。”陈门雪点点头,便与她一道去了。 徐氏乃嘉州百年望族,家大业大,放眼望去,整条街基本都是他家的,三百六十行,行行有涉足,顾盈随便瞄两眼,都能看见房前窗前竖着的“徐”字小旗。 “这家卖暗器的?”她抬脚拐进了一个门面不大的铺子,扫了眼摆着的各种飞镖、血滴子、如意珠等等之类,想象着若是自己也能有林峥那样的本事,应该非常酷了。 “你身体还没痊愈,暂时不要练功了。”陈门雪却当她另有其意,便好心相劝,顾盈笑笑:“我没那个意思,就算有,我也要徐挽舟亲自给我做。” “这位小姐年纪轻轻,倒挺有志向。”精明干练的掌柜迎上来,面色还算和善,“只是我家老板很久没下冶炼场了,恐怕您没这个机会,不如就在我这儿挑一挑。我徐氏武行,代代出人才的。” 顾盈轻笑:“可我只喜欢徐挽舟的手艺。” 那掌柜听她这般说话,心下便有了计较,还以为这是哪位贵人,可看看她的打扮,又不似大户出身,就试探道:“这位小姐贵姓?” “姓顾。”顾盈没有直说,而是带了点欲盖弥彰的意味,那掌柜就更是困惑不解,他怎么没听说过家主认识一位姓顾的小姐?且这年纪,怎么算都算不到有这么个人啊? “这位小姐,当真姓顾?”掌柜唯恐自己怠慢了贵客,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顾盈眨眨眼:“您要是不信,去问问徐挽舟不就好了?” 对方摇了摇头:“我这分位,见不着家主的。” “哦?”顾盈眉头一挑,“他现在这么端架子的吗?以前可是能和朋友喝酒喝到半夜的人呢!” “那是从前了,家主许久没有过那么交心的知己了。”掌柜听她熟稔的语气,便又信了她几分,或许当真是自己不曾注意过,忽略了这样一个人物。 “唉,那可惜了。”顾盈微微叹气,回头对陈门雪说道,“我们走吧,改天再来。” “二位慢走。”掌柜送了他们两步,倚着门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进屋,继续忙活去了。 “看样子,要见徐挽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顾盈沉思着,这嘉州繁荣,三教九流皆有往来,他们暂时还不能暴露身份,何况那徐老板的态度也没摸准,万一不念旧情,收了黑钱,他们估计就得上天和林峥团聚了。 “你想怎么做?”陈门 分卷阅读36 雪却不觉得这是件难事,如果顾盈想见,他就有办法让韩琼走个过场,会一会那徐挽舟。 “只能指望着严孤宇了。”顾盈忽然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觉得很有可能遇到老熟人。” 陈门雪脑子转了个弯,才反应过来:“可要是遇不到怎么办呢?” “咱们继续逛街啊。”顾盈手指勾着荷包的线绳,随意地转着圈圈,“也许哪天,徐老板就会听到他有个姓顾的朋友来找他了,很快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陈门雪笑而不语,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 可能是上天眷顾,严孤宇在路边看人杂耍的时候,还真给他碰上了熟人。 “你也出来逛街啊?”他瞧着面前这个女子,仔细辨认了一下,没敢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泼了他热茶的那个。 李燕燕睨了他一眼:“你是谁?我们认识?没事别挡道!” 严孤宇听她这满是火/药味的语气,心头不爽,眉头一挑,道:“你居然不认识我了?那碗热茶的账我还没找你算呢!” 李燕燕明显一愣,刚刚的气势立刻下去了一半,但仍然态度强硬:“你怎么来嘉州了?还债的?” “什么叫还债?我是跟着我大姐来做客的!”严孤宇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尤其是他从不吃嘴上的亏,“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好吃好喝的通通摆上,别怠慢了。” “欠债不还,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我们哪里欠债不还了?不是给了你一张字据?”严孤宇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倒是你,猪都打不过,说出去,丢不丢你家主子的脸?” “你!”李燕燕被他踩到了痛脚,整张脸都憋红了,“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了吗?我有吗?”严孤宇梗着脖子,一脸不屑,李燕燕气得直跺脚:“你混蛋!” “我怎么混蛋了?这年头说点实话就得被骂?”严孤宇见她满脸通红,一双水杏眼都蒙了层水雾,到底于心不忍,态度也就温和了些,“我大姐带我和胖老哥来嘉州,就是来找你家主子的嘛,早见晚见都得见,你说话软一点,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我呸!”李燕燕狠狠啐了他一口,“你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也配我温言软语地哄?” 严孤宇瞬间来了火气,冷笑道:“我就算狗仗人势,那我大姐也是向着我,护着我的,你呢?怕是今天被人打死在大街上,徐挽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一条银骨鞭劈面打来,严孤宇侧身躲了下,刚刚踩着的青石板都碎成了块。 “我杀了你!”李燕燕彻底急红了眼,挥着鞭子就冲了过来,严孤宇抱着他今天刚买的点心,连连后退。 “怎么,怕了吗?”李燕燕咬牙切齿,“你不是很能说吗?我今天就让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是怕手上的点心洒了!”严孤宇头顶着那个点心盒子,竟然笑了,“回去给我大姐的,可不能有闪失。” 李燕燕冷笑,劈头就是一鞭:“果然是一条好狗!我今儿就要打烂你的点心,看你怎么献殷勤!” 严孤宇被这一句右一句的狗气得没话讲,又见她气势汹汹,纠缠不清,想想不是个办法,就虚晃一下,抓着她一个破绽,单脚踩住那条银骨鞭,右手一拉,就将李燕燕拖了过来,顺手一捆,还打了个死结,丢在地上。 “你个王八蛋!放开我!”李燕燕怎么也挣不开,急得快哭了,“我要回去告诉主人,让他活扒了你的皮!” “呦哟呦,我好怕哦!”严孤宇撅着嘴,满脸嘲讽,“你有本事就这样回去,我倒要看看他徐挽舟怎么个反应!” 说着,他就抱着那盒点心要离开,李燕燕忽然在背后放了个暗镖,严孤宇两手一夹,看了眼:“背后放冷箭,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本就不是君子。”李燕燕冷哼,“那飞镖上涂了剧毒,你且放开我,不然,一定让你横尸街头!” “要是碰一下就中毒,那你自己怎么不倒?”严孤宇啧啧摇头,“功夫差就算了,脑子也不好使。” 李燕燕被气得差点昏过去,那些看热闹的人群也是哄笑,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这倒提醒了严孤宇,对方一个姑娘家,就这么丢在大街上不太好,便又折了回来,蹲在地上,道:“哎,我放开你,你可不要和我闹了啊。” 李燕燕咬着牙,没有答应,严孤宇也是头疼,不想多说什么,就松开了她。对方刚站起来,就攥得手里的鞭子咯咯作响,但也没有动手,只是瞪着他,满眼冒火。 “回去吧,我不是个爱计较的人。”严孤宇笑笑,提着点心转身要走,李燕燕抬手一鞭,直接打坏了盒子:“你当众羞辱我,这笔帐还是要算的。” 严孤宇看着掉了一地的点心,竟没有和人吵,而是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默默拾了起来,用外衣兜好,顺着那条街要走。李燕燕还奇怪了:“你就这样走了?” “从前,我掌门告诉过我,诸病皆可医,唯小人无药可治。”严孤 分卷阅读37 宇说完,没再搭理她,聚在一起的路人见状,纷纷让开。 李燕燕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情有点微妙。 “他先招惹我的。”她嘟囔了一句,也回去了。 徐挽舟 顾盈回到客栈,就看见严孤宇沉默地坐在桌子旁,面前摆了一盘脏兮兮的点心,十分奇怪:“你怎么对着一盘点心发呆?” “本来是想回来,大家一起吃的,结果遇到一泼妇,把它给打烂了。”严孤宇小声嘀咕着,有些丧气,“那家我等了很久才买到的,据说嘉州特产呢,都给毁了。” 顾盈听了,便问道:“知道那人是谁吗?” 严孤宇撇撇嘴:“唔,就是上次被猪拱的那个,还泼我茶水来着。” “她打你了?” “打了,还说不会放过我们。” “那你还手没?” “还手了。” 顾盈看了看严孤宇,笑着:“大姐帮你出这口气。” 说完,她就回头吩咐了陈门雪几句,对方听完,微微蹙眉:“这样不太好吧?事情都过去了。” “我们是反派,就要有做反派的样子。”顾盈说的理直气壮,“何况,徐挽舟那么要面子,不可能无动于衷,你听我的,这个时候鱼儿最容易上钩,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们怎么就是反派了?我们明明一身正气!”严孤宇不太乐意,顾盈轻轻拍了下桌子:“不要和我争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对方噤声不言。 陈门雪还在犹豫:“可要是徐老板一气之下,反而与我们为敌,那岂不是?” “凡事都有风险,可你如果一直畏手畏脚,怕这怕那,怎么前进?”顾盈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胛骨,“快去,听话。” “好吧。”陈门雪只能勉强应下来,转身出门了。 “我要不要跟着?”严孤宇问道,顾盈摇摇头:“等豆花买完东西,你再帮忙。先去让店家准备点吃的送上去吧。” “嗯。”严孤宇点点头,将那盘点心收拾收拾,就去找伙计安排饭食了。 顾盈一个人去了房里,坐了一会儿,就端详起林峥那枚首饰,翻来覆去,只模糊地看到那剑柄上似乎刻了一行小字,但年月日久,怎么都认不出来。 “都被磨平了。”顾盈又想叹气,作者写嗨了,这点细节估计就给抛在了脑后,如果她能猜出来,说不定还可以搞个OOC的同人啥的。 “不对,热圈为什么要自割腿肉?”顾盈想到这儿,忽然有点高兴,就往床上一趴,开始怀念从前躺平吃粮的快活日子。 “啊,为毛我不仅没武功,还是个瘸腿?没有外挂,甚至后宫都没有?”她碎碎念着,总觉得系统有问题,“按照剧情发展,我不应该很快就能遇到各式花美男,为我神魂颠倒,要死要活?不对,万一古代审美和现代不太一致,那我岂不是吃亏了?” 她在床上滚了两圈,无聊到想唱歌。 “唱什么好呢?”顾盈想着,就开始摇头晃脑,准备热身,“呦呦,我……”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得她差点扭到脖子。 “咳咳,进来吧。”顾盈坐坐好,只见陈门雪抱着一叠纸张走了进来,手上还拎着一小桶浆糊:“大姐,你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 “辛苦你了。”顾盈下了床,帮他把东西摆在桌上,“去叫严孤宇来,我们该做事了。” “好。”陈门雪说完,又飞快地跑下楼,将人找了上来。 严孤宇还端着一个托盘,问道:“先吃饭先干活?” “随便。”顾盈头也没抬,认认真真在那些纸张上面画乌龟,陈门雪道:“我们先吃吧。” “哦哦。”严孤宇愣了愣,没多想,就和人一块先吃了饭。 顾盈画完一张乌龟,就将纸铺在地上,等俩人吃完,她已经铺了一大半,陈门雪擦擦手:“我从哪边开始写?” “那边。”顾盈指了指东边的墙角,陈门雪应着:“嗯。” “你的字还好?” “我?” 严孤宇刚吃饱,还没回过神,顾盈又问了一遍:“要是还好,就去帮豆花写。” “唔,不算太好看,但还是可以的。” 严孤宇忽然想起年幼时,在元山谷跟师学习的日子,虽然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但还是会有非常温柔的大师姐,耐心地纠正自己每一个错误。 “宇儿,写字呢,就是要横平竖直,你老是歪歪扭扭的,会被人笑话的。” 回忆中的宋敏总是笑着,嘴角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唉。”严孤宇微微叹气,陈门雪抬头,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 对方沉吟片刻,问道:“胖老哥,你说,字如其人有道理吗?” “我觉得有一定的道理。” “哦。” 严孤宇若有所思,伸长脖子瞧了瞧他的字, 分卷阅读38 顿时受到了打击。 “你写字这么好看的?” 他很是惊讶,陈门雪笑了:“人丑,总不能字也丑,那实在太丢人了。” 严孤宇不说话了,默默蹲在了自己的墙角上。 他想起大师姐从前形容的一句话——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也许,就是胖老哥那样的字体吧。 顾盈听到他俩的谈话,也好奇心作祟,蹑手蹑脚绕到了陈门雪背后,仔细一看,也是不小的惊呼:“哇,豆花你很厉害嘛!” “大姐过奖了,你的字也很好看的。”陈门雪笑得很是灿烂,顾盈一时无言,她真不会写毛笔字,虫爬的都比她端正! “我去找点东西吃。”她摸着鼻子,小心地跨过地上那些纸张,灰溜溜出了门。 另一边的徐家,李莺莺听说妹妹在街上和人打架,又着急又心疼:“你怎么和他闹起来了?若是被家主知道,定要罚你!” “我气不过嘛!”李燕燕很是委屈,“何况,那人也不把主人放在眼里,还说要我们好吃好喝伺候他们,我一时生气,就,就……” “家主怎么会和这种无赖计较?你与他当真,简直就是自己掉了分位!”李莺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算了,还好最近家主在闭关,等风声过去了,应该就没事了。” “主人什么时候出关啊?他都一个人呆在那屋子好久了。”李燕燕有些担忧,李莺莺轻轻刮了下妹妹的鼻子:“不要操心你不该操心的事情,回屋去,今日之事,不许和任何人说,剩下的,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李燕燕垂眸,似乎是有些伤心。 徐挽舟自那天收到那张字据开始,就宣布要闭关,一直呆在别院的小阁楼中,一日三餐,都是仆人送到门口,面都不露。 “妹妹长大了,我也好想你。”徐挽舟坐在一个蒲团上,看着满墙的画像,身心疲惫,“只可惜,回不了头了。” 他微阖双眼,期盼着自己能安然入眠,期盼着故人能再次入梦。 然而第二天一早,家中管事便急匆匆来找他:“主子,您在吗?出事了,您快出来看看!” 徐挽舟略有不满:“何事惊慌?” “外面那条街上,不知道怎么了,一夜之间,所有店铺的旗子上都挂着‘徐挽舟,欠债不还’的字条,大伙儿都在堂上,等您给个准话呢!” 徐挽舟蹙眉:“查到何人所为了吗?” “尚未。” 那管事战战兢兢地等在外面,良久,门才被打开。 一个锦衣华袍的中年男人站在了他面前:“字条我看看。” “是。”管事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来,交予他,徐挽舟定睛一看,立马变了脸色:“随我去大堂。” 说罢,便拂袖而去。 管事紧随其后,脚步匆忙。 顾盈则是在床上呼呼大睡,隔壁的陈门雪和严孤宇也没醒,他们仨昨晚趁着夜色,偷摸儿在人家店铺的旗子上粘了字条,都快累死了,完全不知道醒来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 徐挽舟匆匆走近大堂,扫了眼来人,一众掌柜齐齐行礼:“家主。” “近日街上可曾出现过一个外乡口音的姑娘?”他也不多话,往主位上一坐,便盘问起了众人。 有个穿着海青色长袍的胡子大爷回答道:“昨天,我和我邻居闲聊,他说他店里似乎来个贵人,是个姑娘,看样子和家主很熟稔。” “年纪多大,姓什么?” 那大爷沉思片刻,答道:“二十岁出头,好像姓顾。” “姓顾?”徐挽舟蹙眉,许是小柔妹妹怕被人认出,故意这么说的。 “可还有其他?”他追问着,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要从何说起。 这时候,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年轻小伙子答道:“昨日,燕燕姑娘和人在大街上打了一架,对方似乎说自己是您的贵客,不过——” 他思量着又不对:“那是个男人,我昨日路过,就只看见个背影,不曾见过什么姑娘。” “那这两个人,现在住在哪里?”徐挽舟拍了下桌子,“一炷香的时间,将他们带来,记着,千万不要和人动手,动了哪个,我就砍了哪个!” 众人纷纷应了一声是,便作鸟兽散去。 徐挽舟望着空荡荡的大堂,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他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林小柔,一点办法都没有。 “哥哥,哥哥,你看我画的乌龟!” 记忆中,那个孩子还很小,跑起来都摇摇摆摆的,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宣纸,风一吹,哗哗作响。 林峥就坐在廊下,热着一壶酒,笑笑:“好,过来哥哥看看。” “你都不来看看我。”徐挽舟捂着脸,从前到现在,他怎么都这么狼狈? 见面 陈门雪是第一个醒过来的,并很快察觉到了外头的动静。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打开窗户,望着热闹的大街 分卷阅读39 ,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挨家挨户地走着,好些店掌柜站在自家门口相互张望,时不时絮叨几句。 “看来是要到这儿了。”他算算时间,就去叫醒了严孤宇和顾盈,三人坐在桌子旁,喝了点茶水。 顾盈打着呵欠,抹了下眼角:“唉,徐家什么效率,居然这么慢,我都快饿死了。” “我让小二送点吃的上来?”陈门雪问着,“我估计还要一会儿,你先吃点,垫垫肚子,饿坏了可不好。” 顾盈笑了:“等到了徐家,就有很多好吃的,我得留着肚子去吃。” “话说那徐挽舟,当真会以礼相待?”严孤宇玩着手里的空杯子,百无聊赖,“我看他家那两个婢女,啧啧。” “徐挽舟不会和你正面起冲突的。” 顾盈对这个人的印象不算好,但也称不上坏。也许是因为林峥的缘故,她评价徐挽舟的时候总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到时候只要跟在我后面就行,不要多话。” 她这般嘱咐着严孤宇,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约莫三四个人。 “顾小姐,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对方言语中也是客气,顾盈笑着:“方便,请进吧。” 那几人便推门而入,领头那个是这家客栈的掌柜,只见他拱手道:“顾小姐,我家主子有请您过府一叙。” “你家主子?”顾盈装作不懂的样子,“你不是这家店的老板吗?怎么上面还有人?” 那掌柜的笑了:“顾小姐莫要与我玩笑,来了这儿的人谁不知道,整条街都姓徐呀!” “是徐挽舟让你来找我的?”顾盈端着架子,轻轻抿了一口茶,对方仍然满脸笑意:“正是如此。” “那他为何不亲自来?”顾盈开始阴阳怪气地挑刺了,陈门雪和严孤宇在旁边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掌柜的犹豫了一会儿,道:“家主事务缠身,不方便过来,还请顾小姐体谅,莫要让我们难做。” “那是你们的事,我今儿就要徐挽舟亲自过来接我。”顾盈说着,还翘起了二郎腿,“你回去告诉他,正午之前我见不到他人,后果自负。” 此话一出,那几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如何回应。窃窃商议了几句,就有一个人出了门,许是回禀去了。那掌柜还算恭谦:“顾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我且让人一块去办了。” “没有了。”顾盈摇摇头,对方局促地笑了笑,便尴尬地站在角落里不动了。 严孤宇非常小声地问陈门雪道:“胖老哥,大姐这是什么意思?万一那徐挽舟不肯来怎么办?” 对方回答道:“你都对徐家那俩姑娘夸下海口,说我们是贵客了,既然是贵客,那当然得有点排面,徐挽舟肯定是要来的。如果他不来,传出去最多也只是我们两家不和,不会有多少影响的。” “哦哦。”严孤宇恍然地点点头,心下对顾盈又尊敬了几分。 然而这位小姐只是想体会一下做恶人的乐趣,顺带替林峥试探下徐挽舟。她记得原书中,形容那位徐老板,丰神俊朗,清风霁月,可惜红尘反覆,到底被风霜迷了眼,失了本心。 “唉。”顾盈叹气,又悄悄从脖子上取出那枚首饰,端详了一会儿。 而此时的徐家,徐挽舟听完来人的回复,眼神微沉:“她真这么说?” “是的。”那人十分肯定,“顾小姐态度很坚决,王掌柜不敢多有违逆,便让我回来通报一声。” “好。”徐挽舟摆摆手,“你且回去,告诉她,我即刻就到。” “家主,您当真要去?”老管事似乎不太乐意,“万一是什么不良人故意使绊子……” 徐挽舟握着手里的字条,沉吟片刻:“是我冲动了。但现在不管怎么样,总要过去看看,是对的,就接回来,是错的,就地解决。” 老管事听了,便没有多话,安排好一些人,一起跟着去了。 徐挽舟到客栈的时候,顾盈有些坐不住:“那位大爷也是慢啊,难道觉得我到没力气,就不会和他吵架了?” “有可能。”严孤宇接了句话,站在门口的掌柜忽然退了出去,外面似乎来人了。 顾盈眼见一身量修长的黑衣男子走了进来,约莫三十几岁的样子,神色有些疲惫,但眼睛很亮,皎皎如月流光。 她有点愣,这百闻不如一见,还真是好看到过分了,可惜自己词穷,只能通俗点两个字概括一下。 “顾小姐?”那人微微一笑,顾盈目光游离,有点拿不定主意,便反问道:“徐家主?” 徐挽舟顿时敛了笑意,是时间太久吗?这种生疏的语气真让人难过。 “可是你贴了那些字条?”他淡淡地问着,看不出情绪。 “我不仅贴了那张字条。”顾盈有些紧张,总觉得自己在摸着石头过河,“前段时间,我还托人给您带了个字据,那风遥亭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徐挽舟蹙眉:“原来打伤我两个随从的,是你们。” 分卷阅读40 “是我啊。”顾盈很大方地承认了,“她们居然没有告诉你,我姓甚名谁?” 说完,她就笑了:“也对,毕竟是件丢脸的事情,换做是我,肯定也不愿意提。” 徐挽舟又问她:“那昨日在大街上,打伤了燕燕的是谁?” “我没有打伤她,明明是她先动的手。”严孤宇嚷嚷着,顾盈咳嗽了一声,低声道:“闭嘴,安静一点。” “哦。”严孤宇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吭声了。 徐挽舟扫了一眼这三人,问道:“你身边只有这两个?” “人不在多,有用就行。”顾盈指了指陈门雪,“介绍下,我小弟,豆花。” 对方笑笑,危襟正坐,很有气场的样子。 “那个是地瓜。”顾盈又指着严孤宇,那人也是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挺好的。”徐挽舟听了这些人的名字,突然想起林峥来,那个人就是很喜欢取各种各样奇怪的外号,还总是很理直气壮。 “徐家主要问的话,都问完了?”顾盈说到这里,就有点着急了,这人的重点不对呀,怎么聊着聊着给偏了?听自己说起风遥亭,不应该,你就是林峥的妹妹啊之类之类,巴拉巴拉的?怎么给拐到那两个丫头身上了?难道是我想太多了,徐挽舟对林峥根本没有那个意思?那他没事送什么首饰? 顾盈两手捂住脑袋,停停停,打住打住,想太多了。 “你怎么了?”陈门雪见她这个举动,还以为这人哪里不舒服,对方叹气:“头疼。” 徐挽舟听了,问道:“昨晚没睡好?” 顾盈满脸问号,这剧情发展不太对呀,是不是人设崩塌了? 她轻笑:“不劳徐家主操心,咱们还是说正事吧。昨天,你家李燕燕打了我的地瓜,这笔帐,你打算怎么还啊?” 好烦哦,希望这个男人懂事一点,我很饿的!顾盈有点苦恼,两条细细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这就是你说的债?” “当然。” 徐挽舟望着她,样子和小时候很像,没有多少变化,性格却顽劣不少,和自己聊了这么一会儿,一点服软的迹象都没有,还要故意绕弯弯。 “心里有气?” 徐挽舟问着,嘴角居然微微上扬,看得顾盈莫名奇妙:“废话,你家人被打了,你不生气?毛病吧!” “那为何不直接来找我,还要用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徐挽舟晃了晃手里的纸条,顾盈差点给气昏过去,呛声道:“徐老板财大气粗,怎么会肯屈尊见我这种人?且不说我现在家破人亡,不得不隐姓埋名,终日流离,就算我哥哥尚在人世,你恐怕也不会给这个面子!与其我去吃个闭门羹,倒不如引你出来!我虽没有能力,但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徐挽舟愣了,他完全没有想到顾盈会发这么大火,便低声道:“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态度?”顾盈一口气没上来,气得浑身发抖,她和这条傻狗是脑电波不在一个频道吗?她都这么直白了,还要怎样?给个台阶嘛,大家好聚好散呀! 徐挽舟神情却有些哀伤:“那你可愿随我回去?” 顾盈憋着火,没有说话。她捂着脸,想了很久,想到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快要凝固了,才慢吞吞地说道:“不了,明天约个时间,我们谈谈,就可以散了。” “你怎么临时改主意了?”严孤宇不解,顾盈狠狠踩了下他的脚:“在哪儿谈事情不是谈,非得去到他眼皮子底下受气?你傻了吧?我只是说要见到徐挽舟,你要去住,自己和人说!” “啊?”严孤宇觉得他可能失忆了,或者,理解错了。 “我家里安全些。”徐挽舟提到了这个很关键的问题,“你不要气过头,说胡话,迟迟不肯来见我,也是担心这个吧?” 顾盈一愣,心里的火气倒是降了不少,她当时怎么考虑来着? 陈门雪见状,摸摸她的头,劝道:“没事,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的。” 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顾盈会气成这样,乱了阵脚,但他肯定是能保护这人周全的。 “先吃饭吧,我饿过头,脑子不好使了。”顾盈怏怏地叹了一口气,头一歪,就靠在了陈门雪胳膊上,“豆花,我真得无比委屈。” “嗯。”陈门雪拍拍她的小脑瓜,以示安慰。 过去的秘密 顾盈自打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没吃过像今天这样憋屈的饭。 请问和自己哥哥的前情人坐在同一张饭桌上什么感觉?尤其是对方还一脸风轻云淡地要和自己拉家常? 不,徐老哥,咱们可不可以聊聊正事?顾盈拿着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白米饭,仿佛要把手上的饭碗戳个洞才甘心。 “饭菜不合你胃口?”徐挽舟温和地问道,顾盈单手撑着下巴,脸上的丧气都要溢出来了:“没,饿过头了,不想吃。” 分卷阅读41 怎么办呀,难道真要我腆着脸去求他?顾盈纠结到五官都要扭曲了,果真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实在太天真了,还以为人家会按照剧本,对自己嘘寒问暖,然后顺利get到援助,欢欢喜喜去那元山谷,打怪升级啥的…… 陈门雪见她忽然发起了呆,便轻轻推了下她的胳膊,对方微微一惊,丢了筷子:“我直说吧,徐挽舟,我这次是来找你帮忙的。” 原本还春风满面的徐老板神色一滞:“你叫我什么?” “徐挽舟啊。”顾盈有点摸不着头脑,她没叫错吧? 对方愣怔着,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也对,是该这样叫我。” 顾盈看看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默默凑到陈门雪耳边,压着嗓子问道:“豆花,你说徐挽舟是不是希望我喊他哥哥?” 陈门雪思量片刻,回答道:“试试?” “试他个鬼!”顾盈低声嗔怪,“我叫不出来。” “那随你啦。”陈门雪倒没看出什么名堂,顾盈有点急了:“我这不是拿不定主意吗?” “你会问我这个问题,才是奇怪吧?”陈门雪更是奇怪,“你和他非亲非故的,怎么想到要叫人家哥哥?” 顾盈这才反应过来,豆花不知道他大哥和徐挽舟有一腿……准确的说,这俩人就没正式在一起过,作者都是春秋笔法,隐晦写了个小故事,就不要谈他们这些戏中人了。 “我错了,我这种脑子,玩什么权谋斗争?估计活不过半集。”顾盈嘀咕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想还不能这样,她得努力推动剧情发展啊! “徐老板,我不该直呼你名讳的,是我唐突了。”顾盈挠了挠耳侧的头发,掩饰着自己的焦虑,“咱们继续谈谈?” “吃完回家谈吧,外面人多眼杂。”徐挽舟语气淡淡的,令顾盈十分抓狂。 “好吧。”她勉强应下来,看着一桌子菜,特别想喝一瓶冰可乐压压惊。 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饭过后,几人终于慢吞吞进了徐家,又慢吞吞进了徐挽舟的书房。 “好累哦,为什么我想说个正事这么难?”顾盈靠在椅子上,仰面望着天花板,十分懒散。 陈门雪:“你有顾虑,不像从前。而且这个顾虑,我猜还不方便当着我们说出来。” 顾盈微微侧脸,有些惊奇,这人不会偷看了剧本吧? “你的直觉挺准。”她说完,就瘫在了椅子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滑,陈门雪伸了个腿儿,抵住了她的脚尖:“太幼稚了,快坐好。” “哦。”顾盈撇撇嘴,当真乖乖坐好了。 徐挽舟换了身衣服进来,热茶也端上了,三人打量着他的着装,不约而同地想,有钱人,难道都一天换好几套衣服的吗?真是奢侈! “什么事找我呢?”徐挽舟坐下来,手里还握着一串珠子,顾盈感动到差点哭了,徐老哥您终于直击灵魂了,真是不容易! “想请徐老板帮我们牵个线,与那元山谷的秦掌门通通气,找找鸩羽这种毒/药的制作和使用记录。”顾盈说着,就从脖子上取下那枚首饰,随时准备摊牌。 “理由呢?” 果然,顾盈深吸一口气,慢慢张开手:“那毒/药,被涂在了这枚首饰上。” 徐挽舟抬眸,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所以呢?我怎么不懂你的意思?” 这下,轮到顾盈懵了:“你不记得这个了?” “这东西,你随便去街上的哪间店铺里,都能买到。”徐挽舟笑着,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顾盈收回了手:“我昨日逛过很多家店,不曾见过像这样的首饰。” 她怕对方和自己装糊涂,又继续道:“这是我从哥哥那里得到的。” “哦?”徐挽舟喝着茶,依旧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你贪玩从他房里哪个角落找到的?” “他一直贴身戴着的!”顾盈见他这种态度,莫名来了火气,“到死都没有摘下来。” 徐挽舟的动作一顿:“是吗?” “有歹人在这个首饰上涂了鸩羽的毒,致使哥哥产生了幻觉,最后才去世的。” 顾盈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是因为前男友,所以死活都不管了?那她的如意算盘不就打了水漂? 徐挽舟听了,有些茫然地呢喃了一句:“这样。” “这江湖中,制作这种毒/药最出名的就是元山谷,所以我才想去那边找找线索,看看是谁害了我哥哥。”顾盈眼巴巴地望着这个人,快点跟上我的节奏啊,别吊着了! 然而徐挽舟接下来的话才让她始料未及:“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不会觉得拿着这枚首饰,就能来要求我?” 顾盈瞬间僵住了:“这枚首饰,不是你送给我哥哥的吗?” “是我送的。”徐挽舟笑笑,眼神却有些空洞,“年轻的时候,见过你哥哥,觉得他人不错,随手送了他,没想到他一直戴着,承蒙抬爱,受宠若惊。” 卧槽? 分卷阅读42 等等等等,这剧情?顾盈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撅过去,这人是跟自己装失忆呢,还是真薄情寡义了?啊不对,这好像一个意思? 顾盈死死地盯着徐挽舟,只见对方一直微垂着头,盘弄着手里的珠子,脸色也不见得有多高兴,便稍稍冷静下来,心想,这人不会是个死傲娇属性的吧?还在埋怨当年林峥不解风情,没有和他在一起? 想到这里,顾盈便沉声道:“我小的时候,哥哥在山里挖了个温泉池,里面有一面山壁,上头放了个小雕塑,刻着一座亭子,和一个人。” 徐挽舟的手猛地一僵,埋藏于心底深处的记忆忽然冒了些出来。 “林大哥,今年我生辰,你打算送我什么?” 他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偷偷给林峥写了信,厚着脸皮要礼物,写到最后还红了脸。 “其实没有也没关系,你人来就好。” 他将这封信绑在林峥送他的鹰隼上,目送这只鸟儿飞远。 之后很长时间,他都在期待而焦急地等着回复,即使下冶炼池,都有点魂不守舍。 天空总是会路过一群无关的鸟儿,打扰到他的心神。 庆幸的是,他的隼没有迷路,在他生辰半个月前,带来了回信。 “闲来无事,刻了个雕塑,一座亭子,还有你。” 徐挽舟曾为此,高兴到做梦都在笑,都在流泪。 只可惜,他并没有收到生辰礼物,林峥没有来,甚至天下了点雨,家中点着的通明烛火都是冷的。 “你哥哥还挺清闲的。” 徐挽舟轻笑,从回忆里挣扎着爬了出来。 顾盈观察着他的神情,继续说道:“那雕塑底座上,刻了一行小字。” 她顿了顿,生怕对方没听清:“不求白首共此生,唯愿君心似我心。” 徐挽舟忽而嗤笑起来,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是个多情种?” “哥哥那段时间出任务,受了很严重的伤,右手都是血,你怎么能这么说他?”顾盈有点生气了,傲娇有个限度好吧?这样很让人为难的! “他每天只能刻一会儿,歇一会儿,伤口裂了又长,长了又裂,最后没有办法,人就病倒了,哪都去不成,在床上躺了很久才清醒过来,你倒好,一点情分都不念了!” 徐挽舟心一紧:“那后来呢?” “我怎么知道?我当时还小,我哥哥什么时候出门我都不太记得。”顾盈万分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你那会儿怎么不找他?天天家里蹲,还胡乱猜他心思,这是病,得治!” 徐挽舟攥着他的珠子,心口一揪一揪地疼。 “对不住,你的生辰礼物我还没刻好,等到年节再送你,好吗?” 林峥来找过他,在某个月夜。 “不用了,你忙吧,我没事,多谢。” 他笑着,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林峥的身影始终融在黑暗中,作为一个优秀的刺客,他必须时刻与人保持适当的距离。 徐挽舟在那个时候,察觉到他们并不是一路人,你看,就像我难过的时候,连要求你抱抱我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放弃了,也不追逐了,更渐渐的,与人生疏了。 “徐老板也成为一家之主了,但刺客始终是那个孤独的刺客。”顾盈开始发挥她编瞎话的优势,一步一步,逼近人心底最后的防线。 徐挽舟终是红了眼:“他真得一直戴着这首饰吗?” “真的,直到成为一堆白骨,还紧紧捂着它。”顾盈也有些伤感。 日暮乡关何处是? 吾心安处是吾乡。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有故人曾住。 林峥其实是个相当内敛的人,他将自己全部的爱意都藏在了他的墓中。 你在的地方,就是我心安之地,就是我的归所,也许我们可以拥有一座平常的院子,种上三两棵树,在下面乘凉,看看夕阳,聊聊天,消磨下这或许短暂或许漫长的余生。 徐挽舟听了顾盈所说,怔怔地流下泪来。 “搭线一事,我会帮忙的。” 他匆匆留下这句话,便让人安排顾盈几人住下,独自离开了。 “我们这是成了?”严孤宇有些不可思议,“这徐老板和林老哥?” “唉,说来话长啦,我们回去慢慢讲吧。”顾盈摆摆手,示意人安静一会儿。 陈门雪听了许久,隐隐也猜到了许多事,心中虽有惊讶,但更多的却是惋惜:“徐家主一开始,估计是有点怨气,才会故意那么说的。” 顾盈琢磨了一会儿,道:“也许是这十五年来,他一直都没能走出过去,如今又被我打击到了,情绪有些崩溃。” 说着,她又伸了个懒腰:“但不管怎样,还算顺利,哥哥也能安息了。走吧,有其他问题我们再细细讨论。” 陈门雪和严孤宇应了一声好,便一道跟着管事走了。 旧事 分卷阅读43 待回了房,打发走那个管事,三人就围坐在桌边,准备听顾盈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事说来话长啊!”她托着下巴,琢磨着从何说起,严孤宇道:“你从头开始讲嘛,反正现在也闲着,不着急。” 顾盈看了看陈门雪,对方也点点头,表示赞成,她便笑笑:“那我开始啦?先申明,你们不准随意打断。” “好。”严孤宇满口答应,“所以说,他俩,就真得?” “真得。”顾盈很是认真,“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会儿我才刚会走路。”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声问道:“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徐家挑选继承人的方式吧?” “听说过。”二人异口同声地应着,顾盈捧着杯子,活像个历经沧桑的小老人:“徐家每年都会举行继承人的选拔仪式,年满十三岁就可以参加,合格的标准只有一个,就是让自己亲手锻造的武器扬名江湖,不论用何种方式……” 那一年,徐挽舟正好十三岁,是那批参选的孩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因为天份不高,手艺也不算精妙,他最终只做出来一把三寸来长的短刃,被当众笑话了一顿。没有人觉得他会成功,就连他的父母兄弟都在劝他,今年不行的,再等等,也许再过个一两岁,各方面都成熟了,就会好办很多。 可是徐挽舟拒绝了。 他当着族中老老少少的面,立下誓言,归家之日,必定是扬名立万之时。 满堂哄笑。 他的母亲为他背上行囊时,还是满含泪光:“我的舟儿,在外不要逞强,遇到困难就回来,娘亲会心疼的。” 徐挽舟也许是少年意气,平静地安慰了母亲几句,便踏上了漫漫长路。 他从嘉州出发,沿着大江大河一路寻找着契机,彼时的他并不知道,尘世是有多么的险恶。他本就生在富贵人家,即便家训严苛,但最起码,都是亲友手足,不会真正地戕害于他。 可外面的挫折,有时候真得会要人命。 没多久,年少的徐挽舟便被人骗去了盘缠,甚至连那把短刃都差点被毁。他拼死抢回,跳下了波涛汹涌的梨花江,顺着水流,漂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上岸后,徐挽舟只能狼狈地朝前走,满脑子都在想着,要如何回家,回家后,又该如何面对一些人不怀好意的笑脸。 他想着,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没多久,便倒在了一个亭子里。 是夜,下起了雨。 瓢泼的,风声呼啸,摧枯拉朽。 “我是不是要死了?”那个时候的徐挽舟攥着他的短刃,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听父母的劝告,执意要出来。如果当时听劝,也许今天就不会沦落至此。 “我不想死,谁来救救我?” 徐挽舟只觉得眼眶一热,就哭了出来。 或许是上天垂帘,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曝尸荒野的时候,有个人将他抱了起来,裹上了一件宽大又温暖的外袍。 “怎么冻成这样?” 那个声音听上去还很年轻,非常温柔,如同冬天那轮悬在天边的太阳,一下就驱散了濒临死亡的阴霾。 徐挽舟试图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实在太重了,他只能勉勉强强看见一团明亮的篝火和旁白那个模糊的影子。 他张张嘴,想发出声音,但喉咙很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能挣扎着伸出手,似乎是握到了一个温暖的东西,很安心,就昏了过去。 梦里,徐挽舟还在和那群骗子争斗,手里的短刃发烫,似乎马上就要夺鞘而出。 他一惊,就睁开了眼。 “你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显稚气的年轻的脸庞。 月朗风清,温润如玉。 可是,他偏又穿着一身黑衣,束着长发,袖口都被细带收紧,非常的干净利落,提醒着徐挽舟,这人不简单。 “谢谢你救了我。” 少年低声道谢,对方笑了笑,半开玩笑:“你可算醒了,再不醒,我的手就要被你捏断了。” 徐挽舟一愣,顿时满脸通红:“对不起。” “没事。”那人笑笑,“还好我随身带了点药,不然你烧成那样,估计得悬了。” 徐挽舟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盖了件衣服,更是不好意思,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那人道:“我送你去前面镇子上吧,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一个小孩子,有点危险。” “我已经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徐挽舟嘟囔着,有些不服气,可那人只是爽朗地笑着,拍拍他的头:“那好吧,时候不早了,我背你。” “谢谢。” 徐挽舟还有些头晕,便没有拒绝。 他趴在人背上,阳光正好,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可即便在梦中,他还是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不肯松懈。 赶路的年轻人眼神微沉,脚尖一点, 分卷阅读44 便踏过枝桠,风一般地穿行林中。徐挽舟只觉发上飘过一阵风,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人烟稀少的小镇。 “就送你到这里。”那人将他放在一家驿站门口,“你也说了,你不是个小孩子,自己回家,能行吗?” “当然能行。”徐挽舟握紧他手里的短刃,眼神中似乎是有一点期待,“你等我回家,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那人仰首大笑:“算了,举手之劳而已。”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徐挽舟有些着急了,“你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我回家以后,可以让我父亲为你铸剑!你练过武吧?我看你这个样子,应该身手不错!我和你说,我父亲是一等一的铸剑师,他打出来的剑,一般人见都难得一见!你告诉我名字,他一定会亲自下冶炼池……” 林峥望着眼前这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少年,愣了愣,接着就笑了:“我不用长剑,你回家之后,不要和人提起过我,就算报恩了。” “为什么?”徐挽舟不能理解,要知道,这江湖上,谁人不得给他父亲,给他徐家几分薄面?赶趟儿上门求兵器的,可是挤破脑袋要进来,这人怎么会不要呢? “没有为什么。”林峥还有些莫名奇妙,“你就当我,做好事不留名吧。” 说着,他抬腿便要走,徐挽舟真急了,一把拉住他:“喂,你听好了,我姓徐,叫徐挽舟!” 林峥心里一惊,回身看了他一眼,对方好像还不知道他刚刚喊的那句话会造成多大的后果,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你信我了?”徐挽舟有些高兴,可是林峥却扶额,叹了口气:“小子,我想了想,这个地方还是太小,我送你去个大点儿的驿站,好直达你家,可以吗?” “也好。”徐挽舟点点头,林峥便又将他背起,低声道:“我和你说,出门在外,不要轻易告诉别人你的名字,尤其是,你还是个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徐挽舟很认真地强调了一遍,林峥又想叹气了:“我说你是,你就是。你要想知道我叫什么,最好听话。” 徐挽舟沉默良久。 林峥背着他,稳稳当当地走着,庆幸的是,没有遇到心怀不轨之人。 “你刚刚的举动很危险,知道吗?”他这般给徐挽舟解释着,“万一有人将你绑了,威胁你父母,那事情就很难解决了。” “啊?”不谙世事的徐挽舟显然有些惊讶,林峥道:“我遇到过很多这种情况,所以呀,你还是得小心些。” “你是去帮忙解决那些劫匪的?” “不一定,我只认钱。” 林峥笑着,徐挽舟却摇摇头:“我不信。” “我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你还小,不懂。” 他可是一个刺客,黑白两道,都要沾边的。 徐挽舟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只是有些沮丧地说道:“其实我是接受家族选拔才出来的,可是我手艺太糟糕了,没人愿意用我铸造的武器。” “那就回去多练几年。” “可是,我哥哥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很优秀了。” 徐挽舟很苦恼:“我也想变得特别优秀。” “一个没法直面失败的人,是没法优秀的。”林峥说得风轻云淡,“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成功哪那么容易?” 徐挽舟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只是静静地趴在他背上,沉默不言。 林峥想了想,又说道:“你一直握着的那把短刃,是你自己锻造的吗?” “嗯。”徐挽舟低声回答,“就是有点粗糙。” 林峥笑笑:“其实还好啦,比较适合我用。” “真得?”徐挽舟只被夸了一句,就很是高兴了,“那,那等我回去,我再给你造一把更好的!” 说着,他又试探着问道:“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啊?” “啧。”林峥咂咂嘴,总觉得这小子很缠人,“等到了地方,我再告诉你吧。” “也行。” 天真的徐挽舟还是被骗了。 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一直进入到岚烟镇,那里有徐氏武行的分店。 “行了,这样你应该就安全了。”林峥看着眼前的少年,“快进去吧,我也该走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徐挽舟着急了,想去拉他,对方的步子却很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有缘再见啦,小子!” 那句话飘来的时候,徐挽舟竟有些委屈。 再次相遇 十三岁的少年终究是归家了,一个人,带着满身的狼狈。 那时候的掌家老族长望着他,和蔼地问道:“舟儿,此次远行,可有收获?” “怕是被人骗得团团转,丢尽了面子吧?” 不知道是谁起了头,在场所有的平辈都笑了,或是不加掩饰地讥讽,又或是偷偷捂着嘴,一带 分卷阅读45 而过。 徐挽舟是家中幼子,自小就比任何人傲气,行为举止也是骄横,并不是特别招人喜欢。他扫了一眼堂上所有人,目光落在了面前的老族长身上。 “失败有什么可怕的?”那人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侧,仅仅是这样,就可以给他无比的勇气了。 徐挽舟攥着手指,出乎意料的平静:“此次远行,毫无所获。” 瞬间,满屋满堂爆发出了很是欢快的小声。 只有老族长仍是慈爱地望着他,徐挽舟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路遇一高人指点,今后挽舟必将潜心修习,还望各位长辈手足多加指点。” 言罢,他面朝上位,三拜而去。 老族长捋着他那花白的胡须,对着徐挽舟的父亲说道:“这孩子,会长大的。” 徐父微微颔首:“此次远行,应是有了很大的收获。” 这一年的选拔,在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一贯氛围中结束了。 只是徐挽舟渐渐开始摆脱他的稚气,跟在父亲后面,踏踏实实地学,从最开始的挑选材料,到最后的铸型。当他的手上慢慢长出厚厚的老茧时,他也终于获得了父亲的认可,顺利出师了。 而那个时候,距离他与林峥分别已经两年多。 徐挽舟的父亲擅长铸长剑,是剑舞流风,光影如虹的雅士之剑,非常受那些名门正派亲睐。可是徐挽舟还惦念着林峥的那句“你的短刃适合我用”,因此夜深的时候,他时常一个人在房里画图纸。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他画着画着,就会不由自主地在纸上写这句话,可越写,那个人的样子就越是模糊,如同初见时黑夜里点燃的篝火,只能勉强回忆起一个影子。 徐挽舟有时候会想,萍水相逢的人,应该很快就会相忘于江湖,那么这么纠结又是为何呢?他不太能明白,就算自己打造一把比之前更好更精致的短刃,那又该怎么送给他呢? 他看着放在桌前的那把粗糙的旧刀,念着:“或许是求个心安吧。” 所以徐挽舟一点都不着急,慢慢地画,慢慢地磨,消遣着无聊,也消遣着日渐远去的记忆。 直到有一天,听说老族长的孙儿外出谈生意,乘船的时候遇到一伙水贼,被绑了去,但没几天又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族中上下都议论纷纷,但没有哪个人能说的清楚。 “挽舟,你听说了吗?族长要宴请那位恩人,你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去瞧瞧?”一群年纪相仿的少年人趴在他家窗户口,露着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十分好玩。 徐挽舟自然不会拒绝,他这个年纪,正是最爱凑热闹的时候,尤其是多了好些兴趣相投的朋友之后。 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便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偷偷从墙头翻了进去,溜进了宴客的偏厅。 “我听说这位恩人可神秘了,刚开始还不愿意来,老族长一再想请才过来的。” 其中一个圆脸的少年神秘地说道,徐挽舟有点惊讶:“这么摆谱?” “哪是摆谱啊?”一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接话道,“我听我娘说,这位大侠一人独闯水贼寨中,把人给救出来了。” “这么厉害?”徐挽舟不太相信,就偷摸溜到了窗户那边,手指抠了一个小洞,眼睛贴着,好奇地朝里头张望。 “你们干嘛呢?”一个负责传菜的仆人发现了这群毛头小子,吓得他们撒丫子就跑。唯独徐挽舟慢了一步,被人揪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老族长闻声,出来一看,就瞧见徐挽舟局促地站在廊下,有些忐忑:“族长。” “他们几个小子偷听墙角,被我逮到了。”那个仆人回禀道,老族长却只是笑笑,摆摆手:“不碍事,回去吧。” 徐挽舟没有动,说实话,他很好奇那个被族中传来传去的恩人。 “怎么不回去?”老族长有些奇怪,这个时候,屋里出来一个人。 一身黑衣,戴着个黑纱斗笠,袖口还是用细绳紧收着,走路无息。 徐挽舟噗嗤笑出了声。 “小哥儿笑什么?”那人问道,一如既往清朗的声音。 徐挽舟忽然愣住了,原本被尘封许久的记忆顿时冒出来,尽管他还是记不清那人的长相,可是那种感觉却占满了他的思绪。 “我……”他支支吾吾着,“我没见过你这种打扮的人,怪怪的。” 那人大笑:“我的面具前两天碎了,没来得及做新的,只好用斗笠将就一下。” 徐挽舟满脸通红,道:“我叫徐挽舟,逆流挽舟的意思。” 他本以为这人会想起自己来,没想到对方却只是随口夸了一句:“好名字。” 这让徐挽舟有点伤心。 “你呢?你叫什么?”他不甘心地追问,却被老族长制止了:“舟儿,你该回去了。” “我有事找他。”徐挽舟执拗的脾气上来,谁都劝不住,“我们以前见过,在一个小亭子里,那天下了暴雨……” “我这些年 分卷阅读46 行走江湖,见过无数亭子,不记得你说的哪个了。”那人笑笑,不太能明白这个少年的意思。 林峥确实容易忘事,他这辈子的记性都花在经手的单子上了。 徐挽舟又急又气,上去就抓住了人的胳膊:“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那可不行,你这样,实在没礼貌。”林峥一甩手,就挣开了,并顺势推了他一把,“小孩子快回去吧。” “我不是小孩子!”徐挽舟听见这句和两三年前一模一样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气过头,就容易想出昏招。 林峥怎么都没想到,这小子会像条活鱼似的,死死抱着自己,手脚并用地扒着他,还一个劲儿地嚷嚷着:“你跟我来一下,就一会儿!我给你铸了一把短刃,你看看,就看一眼!” “我不缺兵器!”林峥都被气笑了,老族长只好出面劝阻:“林楼主,你要不,就给我个面子,随他去看看吧,这孩子的倔脾气一上来,谁都劝不住。” “原来你姓林啊!”徐挽舟有些高兴,林峥看着他一脸得逞的笑容,伸手拧了下他的脸颊肉:“我妹妹都没你这么烦人。” 徐挽舟有点不好意思,但这个结果,他很满意。 林峥最终是跟着他去看了眼那把新铸的短刃。 很锋利,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更重要的是,非常轻便,刚好可以藏在袖子里。 “是把杀人见血的利器。”林峥掂量着,徐挽舟很高兴:“专程送你的。” “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特别奇怪,“我又不认识你,无功不受禄。” “你救过我,这是谢礼!”徐挽舟比划着,想解释清楚,可最后,他却发现,自己连地名都搞不清楚。 林峥望着一张脸都憋得通红的少年,不由地好笑:“我随手救过的猫猫狗狗都能占领整个嘉州,你这事,还真算不上什么。” 徐挽舟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垂头丧气,可林峥却揉揉他的脑壳:“但是像你这样,拼命想报答我的,不多。” “哦。”徐挽舟还是高兴不起来。 “林峥。” 那人笑着,“我的名字。” 徐挽舟一惊,抬头看他,对方的笑容就像当初那样,如月当空,有风徐来。 “江湖相逢,即是有缘。” 林峥送了他一只隼:“有事没事,常联系。” 徐挽舟抱着那只雄壮的鸟儿,手忙脚乱地答道:“好。” “你胳膊抬起来,让它站在上面,抱着它可是会袭击你的。” 林峥觉得这人真是傻到万分好玩,“你还不如我妹妹聪明呢。” “哦。”徐挽舟撇撇嘴,这人好像和想象中有哪里不太一样。 不过他并不是那种会纠结的人,而是继续聒噪个不停:“你住哪儿啊?远不远?我有时间可以去找你玩吗?或者你有时间,我和我父母说一下去找你……” “好了好了,你先住嘴。”林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么吵,在我那边可是会被关禁闭的。” “啊?” 徐挽舟的神情有点呆,林峥笑笑,轻轻弹了下他的脑门:“笨死你算了。” “今后有事再联系,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我家住哪儿。” 那人最后只是留下这句话,就又消失在了徐挽舟的生活中。只是与上次不同的是,他带走了少年亲手铸造的短刃。 一年后,整个江湖都知晓了一个人的名号。 暗夜流光林惊弦。 同样流芳于世的,还有他最常用的短刃——“归舟”。 没人知道为什么他会给自己的兵刃取这么个婉约的名字,实际上,林峥只是偷懒,因为他拿回家看了眼,那短刃的刀鞘上就刻了这两个字,就随口这么叫了。 而铸造它的主人,也在某天,下冶炼池的时候,被告知,自己通过了选拔仪式。 “啊?” 徐挽舟还是愣愣的,一点都没有往后当家的威仪。 “饮恨楼愿意与我徐家交好。” 每个人的脸上都溢满了欣喜,那老族长更是拍着他的肩膀,道:“挽舟,你遇到贵人了。” “贵人?” 徐挽舟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那林峥,是饮恨楼楼主?是这个江湖最负盛名的刺客? “啊,怪不得他一开始不愿意告诉我名字。” 已然长大的年轻人抱着他的隼,坐在台阶上,一下一下捋着毛,那鸟儿狠狠啄了一口他的手,疼得他嗷嗷大叫。 “林惊弦,真是个好名字。”他捂着流血的手背,又开始发呆了。 南园遗剑 徐挽舟并不能完全理解成名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是旁人对他名不副实的指责,是父母亲族对他愈发殷切的期待,又或是平辈之间的明争暗斗? 分卷阅读47 彼时的他还年轻气盛,还徒有傲气,跌跌撞撞地前进,倒也越走越坦然了些。 一切都随它吧,徐挽舟在信笺的最后,写上这句话。 那只隼站在窗户上磨着爪子,只等他系上青色的小竹筒,便展翅高飞。 林峥看着那信纸里写满的不甘、愤怒和委屈,就能想到那个少年气呼呼的脸,说不定边写还要边碎碎念。 “唉。”他轻轻叹息着,随手将信纸塞到专门收放这个的木盒里,一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积满了一个。 林峥扶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要说?他翻了翻,看了几张过去的信纸,忽然又觉得那人可爱,便又小心地放好,重新换了个木盒。 徐挽舟真得很会写信,从他今日学到了哪些东西,遇到了哪些人,发生了哪些事,甚至一日三餐都事无巨细地写了上去,寄给林峥。 他咬着笔杆,像个苦思的读书人。 “我觉得,其实很多人都不喜欢我,他们的眼神里都是嫉妒。今天在冶炼池,不知道哪家的小子,把我的磨刀石给扔了,我找了半天没找到……” 徐挽舟只有在这个时候,会流露出性格中最真实的一面,不再顶着一张正经严肃的脸,做个奋进向上的继承人。 “我现在不想坐上家主的位子了,人多事也多。我只想开个小店,卖卖小玩意儿,以后买个小院子,种上一两棵树,老了就坐在院子里乘凉,下下棋,喝喝茶。” 林峥泡在温泉池里,看着手里薄薄的信纸,氤氲的水汽差点将字迹都晕花了。他笑笑,拿起放在池边的睡袍,就出来给人回了信。 “顺从本心就好。” 他写着,在信纸的末尾,粘了一朵锦棠花。 “等哪天我路过嘉州,再送你点种子吧,这花儿开起来很漂亮,种在院子里很美的。” 林峥始终带着一脸风轻云淡的笑容,那鹰隼张开双翅,很快就消失在了天际。 收到回信的徐挽舟在床上滚来滚去,彻夜无眠。他捧着那朵已经干枯的红色花朵,翻来覆去地看,有些特殊的种子就在心田里发了芽,长了叶,并迅速占据了那小小的地方。 “好,一言为定。” 徐挽舟在那天,做了个决定,他想放弃继承人选拔。 可是当他站在父母面前,说完这件事情的时候,二位高堂却相当反对。 “为什么?”徐挽舟不解,“这个位子,谁想去谁去,我反正不要。何况哥哥还在呢,让他去争一争不就好了?” “你哥哥不如你。”徐父的目光如炬,他注视着自己的小儿子,耐心劝道,“你与林楼主有几分交情,光是这层关系,这族中上下就不会有几人能与你相比。孩子,你要知道,我们徐家虽然名声在外,可说到底,只是个生意人,论江湖地位,始终低人一等。你就算再有钱又怎么样,武林各派一旦看你不顺眼,翻覆之间就能要你的命。” 徐挽舟有些愣怔,神情呆呆的,没有说话。 徐父又说道:“我们徐家能走到今天,除了靠代代相传的手艺,就是在黑白两道之间游走的智慧,靠的就是左右逢源,险中求贵。你要懂,那林峥是什么江湖地位,那饮恨楼又是什么名头份量,将他拉拢过来,就算不得一世太平,那也能得到一时安宁,我徐家才能继续绵延昌盛下去。” “您是觉得,我可以利用他?”徐挽舟呢喃着,忽然一阵难过,这不对,他是真心想对他好。 “难道现在不就是吗?”徐父不解,“我都看在眼里,你做得很好,你要一直维持下去,你要知道,那林峥可不是一般人能攀附上的。就算你要和人断绝关系,那也得等到他失去利用价值之后,再做考量。” 徐挽舟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个鬓发花白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这真得是他熟悉的父亲吗?真得是被人称赞的风流剑师吗? “我不会和他断绝关系的。” 他淡淡地说着,徐父这才一脸欣慰:“你明白就好。” “我喜欢他,我想对他好,我想他也对我好,就这么一辈子就好了。”徐挽舟整个人都是懵懵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只能模糊地记起父亲之后,大发雷霆,并将他关了禁闭。可没多久,又将他放了出来。据说是那只鹰隼一直在大宅里横冲直撞,吓坏了很多小孩子。 “挽舟,你今后给林楼主写信,给我过目之后,再寄过去。” 徐父平静地嘱咐着,看不出前些日子残留的火气,徐挽舟抱着他的鹰隼,沉默不言。 林峥收了几次信笺后,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对我这么恭敬?还林楼主?”他两指夹着信件的一角,凭着敏锐的直觉,下了判断。 字迹确实是徐挽舟的,但应该被监视了,毕竟那人可不会一板一眼写敬辞。 林峥决定去嘉州看一眼。 他只带了随身的短刃,独自夜行南下。 在某个月夜,到达了徐家。 分卷阅读48 林峥摸索了片刻,便找了徐挽舟的房间。他站在屋顶上,悄悄掀开了一片砖瓦。 一个年轻人点着灯,认真细致地打磨着手里的东西。 林峥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想他什么时候累了,困了,又或者什么时候想动一动,再从屋顶上下去。 他有时候会喜欢恶作剧,这是徐挽舟所不知道的一面。 但灯前的人始终坐着,耐心而专注。 长夜深深,四周静谧到只能听见刻刀的声音。 林峥一呆就是一晚上,直到天亮,蜡烛燃尽,徐挽舟才丢下了手里的活计,疲倦地靠在椅背上。没一会儿,他似乎就睡着了。 林峥翻身下去,从窗户那边溜进去,看了眼桌上凌乱的东西,有些奇怪,这人什么时候做起首饰来了? 他从床上抱来被子,盖到徐挽舟身上,一下就惊醒了这个人。 “嗯?”对方惊讶地睁着眼睛,猛地拉住他。 林峥笑笑:“对不住,动作太大了。” “是这被子有点沉。”徐挽舟的声音闷闷的,没了往日的活泼劲儿,他站起来,将被子搭在椅背上,道,“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最近的信,好像不是你自己愿意写的,担心,就过来看看。” 徐挽舟愣愣地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林峥,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你怎么傻了?”林峥笑得很是温柔,如同春风拂面,一下吹开了他的心扉。 徐挽舟突然乱了心神:“我……我……” “嗯?” “我带你去个地方,趁现在还早,没人。” 徐挽舟红着脸,胡乱收拾了下桌子,将那枚首饰紧紧握在手里。 林峥很是好奇,站在原地没有动:“去哪儿呢?” “跟我来就好。”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壮着胆子,拉住他的手。 林峥笑笑,本想开个玩笑,但看看徐挽舟的脸色,又不做声了。 他们趁着天色朦胧,穿过偏院,进到了一个小花园。 园中有一座亭子,上头繁枝缠绕,葱翠可爱。 “这是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建的,叫小南园。” 徐挽舟局促地站着,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思来想去,将手中握着的东西递了过去:“这个送你。” 林峥接过一看,是一枚长剑样式的首饰,用一根褐色的细绳系着,尾端还打了个漂亮的络结。 徐挽舟始终低着头,心脏跳得非常快,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谢啦。”林峥没有多想,将它系到了脖子上,放进了里衣内。 “你……你知道这个……这个意思吧?” 徐挽舟结结巴巴的,还是没有敢抬头看他。 “哪个意思?” 林峥看着这个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年轻人,有些好笑,“你就直说嘛,这些年,难道只长了个儿,胆子却长回去了?” 徐挽舟的喉结动了下,低声道:“我小的时候,听说过一个故事,叫南园遗剑。” 林峥顿时愣住了。 徐挽舟紧张到肩膀都在微微发抖,他抬眸看了眼这个人,脑子一片空白。 “那个遗,是遗失的意思,不是赠送的意思。” 林峥最后却是笑了,轻轻弹了下他的脑门,“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傻乎乎的?” 徐挽舟鼻子一酸,用手捂了下脸,放下之后竟也跟着笑了:“我念书的时候打瞌睡了,记错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硬生生忍下了即将奔涌而出的眼泪:“那个,我没事,就是最近没什么好写的,就随便糊弄了两下。呃,父亲说,我还是要多加争取,我不想让他失望,以后可能会更忙一点,就不写信了。你有时间,我是说,要是路过我家的话,可以来喝杯茶。我,我……” 他的目光飘忽着,笑笑:“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被人看见不太好。” 林峥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不知为何,有些心疼。 “你父亲,应该不是这么和你说的吧?” 徐挽舟连连摇头:“他就是这么说的。” 林峥轻笑:“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知道,你叫林峥,是饮恨楼楼主,还是这江湖上最厉害的刺客。” 徐挽舟说完,突然意识到,他其实不比其他人更了解林峥,除了耳熟能详的名号,还有更特殊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 他最后喃喃着,撇过脸去。 “我见过很多人,尤其是像你父亲那样的商人。”林峥的语气稍稍认真起来,“你不用对我撒谎,我都能猜到。” “所以呢?” “我认为他说的很对,我应该很有利用价值。” 徐挽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不会觉得很冒犯吗?被当成物品那样算计?” “你还是太天真了。”林峥抿抿嘴,“对于我来说 分卷阅读49 ,我也只喜欢有利用价值的人,就好像挑选武器一样,一定得称手的,合意的,具有最大杀伤力的。” 他稍稍前倾身子,凑在徐挽舟跟前,笑笑:“所以,你要努力成为一个,值得我利用的人。” “如果,我成为了那样的人呢?” 林峥靠近一步,低声道:“我最称心最喜欢的武器,从来都是随身带着,睡觉也藏在身上。” 徐挽舟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他刚想说两句,林峥就又弹了下他的脑门:“我走了,以后要聪明点,傻乎乎的,哪天被人骗了去,我可不会救你。” “我一定会如你所愿的,我发誓。” 徐挽舟无比认真地回应着,林峥笑笑,抬腿刚要走,对方却猛地抱住他,道:“那枚首饰,你可不可以一直戴着,我磨了好久,日日夜夜,辛苦赶出来的,我……”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 林峥仍然笑得灿烂,“看你表现。” “嗯!” 徐挽舟郑重地点了个头,还是如年少般可爱。 故事的结局 顾盈说到这儿,故事就戛然而止了。她捧着茶杯,咕噜咕噜喝了好多茶水之后,才缓缓放下杯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不往下讲了?后来呢?大哥和他在一起了没?”严孤宇正觉听到关键处,连珠炮似的发问,顾盈摇摇头:“是,又不是。” “怎么回事儿啊?”严孤宇脑子没转过弯,“难道,大哥只是骗他玩玩?哎呦——” 他痛呼一声,捂着发红的脑门,质问顾盈:“你干嘛打我?” “说我哥哥坏话,不打你打谁?”对方翻了个白眼,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我哥哥还没表明心迹,徐挽舟就放弃了。” “啊?”严孤宇有些惊讶,“为什么呀?” “你傻呗。”顾盈轻轻拍了下桌子,“你要知道,我哥哥,十五岁就是楼中一等一的高手,十七岁单独出任务,年及弱冠就执掌我饮恨楼,之后不久更是名震江湖。可徐挽舟呢,你别看他现在风风光光的,当初连我哥哥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顾盈说着,伸出了一根小拇指,陈门雪只觉得她这个动作有些可爱,便笑笑:“确实如此。” “对吧?”顾盈得了附和,还有点高兴,但接着,她的心情就复杂起来,“其实也算造化弄人,徐挽舟那会儿家里出了点事,本就有点变扭的两个人,关系一下崩盘了。” “什么事?” 顾盈瞧着严孤宇炯炯有神的眼睛,不禁嫌弃地啧啧两声:“想不到啊,你居然是这么个八卦的男人。” “无聊嘛!”严孤宇不以为意,顾盈托着下巴,想了想,道:“徐挽舟的哥哥外出交货,不幸碰上一场瘟疫,病死他乡了。他母亲悲伤过度,不久也跟着去世,父亲也因此对他更加严苛,再然后,可能发生了太多事情吧。” “那大哥没有帮他吗?”严孤宇追问,顾盈垂着眼帘,回忆了一下原书中的剧情,虽然只存在旁人的叙述中,但她还是理顺了线索,开口道:“帮了,但好像,并没能挽救这段感情。” 她咂咂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又或者说,凭她这半吊子的叙述能力,根本没法讲明白。最终,她也只是淡淡地说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会儿还小。” 严孤宇见她神色不对,终于懂事了点,安慰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大哥一定不希望你伤心。”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会说话?”顾盈笑了,“既然你这么乖,哝,再去添点茶来!” 说着,她就将茶壶往严孤宇面前一推:“我看好你哦!” 对方翻了个白眼:“好心没好报,哼!” 他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很听话地提着茶壶出门了。 顾盈看到走远,一把抓住陈门雪的胳膊:“豆花,我们走,去瞧瞧徐挽舟,偷偷的,可别让他知道。” “为什么?” “唔,想看看,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陈门雪看着满脸期待的顾盈,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他笑着,轻轻刮了下这人的鼻子:“你还说人家无聊,自己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顾盈微微蹙眉:“你可不能这样说我,我会伤心的。就算我爱八卦,爱惹麻烦,你也只能顺着我。” 陈门雪笑了:“好,都顺着你。” 只不过,你可千万别动不动想些阴招损招,不然,我可真是会伤心的。可怜的陈盟主愁得下巴肉都更明显了点。 而此时的徐挽舟还呆在他的小阁楼中,看着挂满墙壁的画像,无一例外,都是林峥。 从初见到分别,那人始终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衣,笑得极其爽朗。 二十几年,恍然如梦。 徐挽舟见到顾盈时,才惊觉,他已经十五年不曾见过林峥了,生离十二年,死别三年。 光阴似水 分卷阅读50 东流,可怜人去未归。 那年,徐挽舟在哥哥和母亲相继离世后,曾经闭门不出很多日,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伤心过度,因此都没敢多问。徐父亦是一夜白头,去了远嫁信阳的女儿家小住,大抵是怕触景生情,无处排解。 其实,林峥很早就知道了徐家的变故,他让一个属下假扮徐挽舟,将人换了出来,带到了饮恨楼中,住了一段日子。 那会儿,林小柔估计也有八九岁,或者更大一点。她对徐挽舟的全部印象便集中在这段时间,这也就是为什么长大后,她会对这位徐家主一直讳莫如深,甚至从不谈起自己认识这个人。 徐挽舟在饮恨楼的时候,是非常快乐的。他可以劝自己暂时忘记那些痛苦,暂时忘记自己与林峥身份的差距,忘记这种差距给他造成的种种忐忑、不安、嫉妒和焦虑,从而满心欢喜地投入到这被粉饰的平淡生活中。而他对林峥的称呼,也渐渐从“林大哥”变成了“阿峥”,甚至会因为小柔叫他两声“哥哥”而高兴不已。 林峥在不忙的时候,会带着他和妹妹下山去逛庙会。 那是个非常繁华的小镇,年年中元点天灯,灿若星辰,光彩夺目。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林峥却只牵着他一人,然后看着蹿来蹿去的妹妹,笑笑:“怎么跟个小猴子似的?” “咱们快一点,一会儿小柔又要跑走了。”徐挽舟催促着,掌心还在冒汗,林峥反而笑得更大声了:“你怕她丢了?放心吧,她可你机灵多了!” “哦。”徐挽舟别过脸去,看不清神情。 林峥刚想逗逗他,却听见妹妹在喊:“哥哥,哥哥,我去前面的亭子等你!” “好。”林峥应着,就拉着徐挽舟一道过去了。 亭子不大,是很普通的四角样式,中间有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估摸着是给路人歇脚的。小姑娘将她搜罗来的小玩意儿摆的满桌都是,林峥随手拿起一个来,问道:“你要这小铃铛什么?家里不是有很多吗?” “我想再要几个。”林小柔头也没抬,“我的隼过些日子要生宝宝了,我要一只挂一个铃铛。” 林峥揉揉她的小脑瓜,宠溺地笑了:“行吧,都依着你。不过,你稍微收拾下,乱糟糟的。” “我的小包裹满了。”林小柔转了个身,露出背上的布带,“你看。” “哎呦我的亲娘耶——”林峥哭笑不得,赶忙将她的小包裹摘下来,掂量了一下,还挺沉,“你背这么多东西,怎么还跑那么快?” “因为我厉害呀!”林小柔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充满了娇憨的可爱劲儿,“你过会儿和小舟哥哥帮我拿,我可以分你们两串糖葫芦。” 徐挽舟和林峥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什么嘛!”林小柔撅着嘴,气鼓鼓地说道,“我累了,想喝水。” “你是糖吃多了,齁得慌吧?”林峥揪了下妹妹头上的两个小辫子,笑笑,“等着,我去弄点儿回来。” “那你快去快回哦,我帮你照顾下小舟哥哥。” 林峥一愣,手指头戳了下她的小脑门:“人小鬼大!” 说完,他就没入了人群中,林小柔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就继续玩她的了。徐挽舟则是绕着亭子看了眼,只见上头的匾额写了三个字。 “风遥亭?”他轻声念着,没猜出题字之人的用意,就回去坐着了。 林小柔翻了翻自己的东西,将那用糖纸包着酥糖找了出来,递给徐挽舟:“吃吧吃吧,我就剩这一块了,特意给你留的。” 对方有些意外:“给我的?” “对呀,我哥哥不爱吃甜的,可甜食那么好吃,真是个怪胎。”林小柔说着,圆溜溜的眼睛里泛着光亮,“小舟哥哥你喜欢的对吧?以后我的糖果就都靠你了。” “啊?” 徐挽舟一时回过神,小姑娘却被林峥揪了下耳朵:“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嘛!” “哎呀,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我是你哥,当然快!” 林峥将那块酥糖拿过来,掰了半个喂给徐挽舟吃:“这种糖太甜了,吃多了容易腻,下次我给你带更好的。” “哦。”徐挽舟还是愣愣的,说话也不是很清楚,只觉得嘴里很甜,确实腻了些。 林小柔暗地里做了个鬼脸,没敢明面和她哥哥顶嘴。 林峥将剩下半个吃掉,从肩上解下一个包裹,一看,两个瓦罐坛子,还有一团黑炭和一个小小的铜盆。 “你弄来这个干嘛?”林小柔伸手拨了两下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被林峥打了下手背,“天冷,烤烤火。” “顺带温点热酒?” “一坛是酒,一坛是给你喝的。”林峥一字一顿地说道,“热,水。” 林小柔叉着腰哼了哼,抱着她的小坛子就自顾自地去玩了。 林峥便生了炭火,拉过徐挽舟:“一起暖暖身子,吹了这么久的风,应该很冷吧?” “还好。”对方笑笑,“有你 分卷阅读51 在,倒不是很冷。” “那我可冷了,我要暖一暖。”林小柔忽然从两人中间挤出个脑袋,大声嚷嚷着,林峥捂脸:“你跑的身上都是汗,臭死了。” “我不臭!”林小柔挨到徐挽舟身上,“小舟哥哥你说是不是?” “你别挤在我们中间呀,到我这边来!”林峥伸手就要将人拎过来,林小柔一把抱住身边的徐挽舟:“不,这样暖和!” “小兔崽子!” “老兔崽子!” “反了你!” “略略略!” 徐挽舟看着吵吵嚷嚷的两个人,笑了很久。 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在那一天,就好了。 等到夏天,锦棠花漫山遍野盛放的时候,徐挽舟如同一只纷飞的蝴蝶,忽然就从饮恨楼消失了。 不告而别。 林峥有一段时间很恍惚,时常坐在廊下发呆。 一月之后,他收到了徐挽舟的来信,说是为上次离开的事情道歉,还邀请他去参加家主的继承仪式。 林峥什么都没有说,还是独自一人去了。 “挺适合你的。”他见到了衣着华贵的徐挽舟,总觉得有些风尘迷了眼,看不真切。 “前段日子,多谢林楼主照顾了。” 对方亦是红了眼,林峥有些难过:“你,以后小心些。” “还有,其他话要说吗?” 徐挽舟说着,有点哽咽,林峥上前,紧紧抱住了他:“没有,我抱一会儿。” “好。” 徐挽舟也回抱住他,沉默不言。 林峥是个很内敛的人,他从来都不会将爱意挂在嘴边,可他爱笑,会疼人,武功高强,怎么看都是一代豪杰。 徐挽舟也是个很内敛的人,他素来不喜欢将心事挂在嘴边。他前面二十几年活得比较失败,没了哥哥和母亲,连父亲也逼他说,看不见自己登上家主之位就死不瞑目。 “我以后,会成为那个非常有利用价值的人,你能不能等我?” 徐挽舟说着,声音都在颤抖。 林峥摩挲着他的侧脸,低声道:“我喜欢有利用价值的人,但如果是你,我只希望你是属于我一人的徐挽舟。” 我是个刺客,有多少人需要我,就有多少人想杀了我,如果你在我饮恨楼,我就能护你一世周全,可惜你在徐家,一旦被人发现,也许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林峥心头苦涩,轻轻松开了这个人,道:“以后我们,便只能是合作关系了,徐家主。” 徐挽舟没有说话。 “祝我们今后,合作愉快。”林峥注视着他,弹了下这人的额头,“但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来找我,愿你今后,岁岁平安。” “好。” 徐挽舟红了眼,就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远去了。 他们果真没有再见面。 也许为了那句岁岁平安,又或者,不想徒增伤感。 林峥还是那个孤独的刺客,而徐挽舟则渐渐掌握了生意场上的学问,他像父亲期许的那样,成了徐家数十年来不可多见的人物,也成了江湖上,褒贬不一的徐老板。 人人都说我八面琳珑,看不透,猜不透,我觉得这很对,你看就像现在这样,我明明那么想你,却还要装作云淡风轻。 徐挽舟呆在阁楼上,悄无声息地流着泪。 陈门雪背着顾盈,悄悄摸了上来。 喝茶吗大哥? “豆花,徐挽舟在干嘛呢?”顾盈在窗户上抠出来一个小洞,扒着缝儿,仔细瞧着,奈何视线太窄,怎么都看不真切。 陈门雪倒是眼力好,又聪明,很快就连蒙带猜,估摸出个十之八九:“那墙上都是大哥的画像,我猜徐挽舟正难受着呢。” 顾盈有点惊讶,她不记得原书中有这个细节了,想想,身临其境确实比单纯看书有意思多了,便低声道:“原来徐挽舟还挺长情的。” “毕竟,遗憾已经无法弥补了吧。”陈门雪很是惋惜,他自认识林峥以来,从未听过对方说起往事,还天真地以为那人天性爽朗,不拘小节,现在回忆起来,却觉得,也许一切只是为了掩饰心中那些伤疤而已。 顾盈还想再把窗户上的洞口抠大一点,没想到人没站稳,脚一滑,“咚”地一声,额头就撞了上去。 “谁在外面?” 徐挽舟呵斥着,顾盈吓得一个激灵,抱住陈门雪的脖子:“豆花,快跑!” 说着,她就往人背上一爬,对方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背着她往阁楼下面一跳,一瞬间的失重感差点让顾盈尖叫,但她硬生生忍住了。 徐挽舟刚好走出来,看到两人的背影,便回身锁了门,就去找他们了。 陈门雪背着人,依旧身轻如燕地翻过围墙,越过屋檐,踩到院中一棵树上,又给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顾盈趴在他背上大笑:“哇,你可真厉害!” “我一直很厉害。”陈门雪被 分卷阅读52 这一夸,心情大好,也不自谦了,顾盈掐了一把他的下巴肉,忽然觉得手感还挺好的,又掐了两把,笑笑:“我这二十几年,估计也就见过你这么个灵活的胖子。” 陈门雪被挠的下巴痒痒的,可听顾盈说自己胖,又莫名不是很开心,道:“其实吧,我瘦下来很英俊的。” “哦?”顾盈一脸不信,“那你倒是瘦下来我看看呀!” 陈门雪有点纠结,不过想想可以易|容啥的,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就应了下来:“也好,我试试。” “多吃蔬菜,多运动。”顾盈说着,就从人身上下来,“你最起码,得减掉一半的肉,最好呢,要有腹肌。” “腹肌?”陈门雪听不太懂,顾盈便改口道:“就是肚子上不能有肥肉,要,呃,健壮一点,当然也不能太过。” 她比划了两下,总觉得哪里形容不太对,便放弃了:“唉,你把握一下懂吧?” “哦。”陈门雪还是愣愣的,倒也没追问,转而说道,“我们进屋去,我猜,徐挽舟要来了。” “严孤宇去添热茶,不知道回来没,他要再这么慢,我一定好好教育他。”顾盈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陈门雪催促了她两下,笑得眉眼弯弯。 严孤宇其实是想添点茶水就回去的,奈何在这徐家大院给转迷了路,还没碰到几个人,好不容易碰上个好心的小姐儿带他去厨房,结果还遇到了死对头。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严孤宇将手里的茶壶往桌上一放,对着厨房忙活的小仆道,“劳驾添些茶水。” 那李燕燕立马按住了茶壶盖,冷声道:“你这泼皮无赖,还敢来我家讨水喝?” “啧啧,我看你是真得蠢。”严孤宇连连摇头,“你仔细看看,这茶壶可是你家的,我家大姐现在是你主子的座上宾,你这种人,得罪不起!” 李燕燕刚要和人吵架,一个知情的小婢拉了下她的袖子,低声道:“燕燕姐姐,主人确实请回来一位小姐和她两个随从,您还是不要和人吵了,免得主人不高兴。” 严孤宇趾高气昂地看着她,就差鼻孔朝天表示不屑了,李燕燕咬牙道:“行,既然是座上宾,那我亲自给你添茶,可好啊?” “求之不得。”严孤宇也不推辞,一屁股往桌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 李燕燕将茶壶带走,添了点热茶,又从腰间摸出一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藏着的药粉,具体功效她给忘了,只记得姐姐和她说,味道有点辣。 “反正吃不死人,就给你个教训好了!”李燕燕一股脑都给倒了进去,得逞地勾起嘴角,摇了摇那茶壶,就给人拎了回去。 “给!”她单手递过去,很是不屑,“看在本姑娘心情好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拿着吧,我要去找我姐姐了。” “去吧去吧。”严孤宇摆摆手,跳下桌子,李燕燕端起一盘新鲜水果,刚要走,对方却手一伸,顺走了三个:“看样子不错,借你几个啊!” “你个王八蛋!”李燕燕破口大骂,然而那人已经跑走了,气得她直跺脚。 严孤宇拎着茶壶,左转右转,终于回到了顾盈那边,推门进去一看,发现徐挽舟居然坐在里面。 “糟糕,果子不够分了。”严孤宇在心底叫唤着,顾盈看了他一眼:“怎么愣着了?过来坐呀。” “哦哦。”他这才赶忙上前,将茶壶放到桌上,又给了顾盈一个果子,“厨房送的,你尝尝?” 对方接过,随手给了陈门雪:“掰开来,我只能吃一半。” “好。”对方也乐意,就给人掰开了,严孤宇还挺高兴,这下刚刚好。 “徐老板也吃一个?” 他试探着问,徐挽舟摇摇头:“谢谢,你吃吧。” 也对,反正他也不缺,严孤宇便将两个果子都放在了自己面前。 徐挽舟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些沉默,顾盈啃了两口果子,问道:“徐挽舟,你不要难过,其实我哥哥真得非常喜欢你,他在家里的温泉池里,摆了好多成亲用的东西,我想他应该特别爱你,你,唔……” “大姐喝茶。”陈门雪将茶杯直接抵到了她嘴边,脸色有些难看,你对付我的时候那么聪明,怎么到这里就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吗?脑子给什么东西糊住了吧? 顾盈咬住杯沿,头一仰,就将水给喝完了,然后她又把杯子吐回了陈门雪手里,笑笑:“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陈门雪满脸都写着尴尬,徐挽舟更是沉默了,捧着杯子,喝了一杯又一杯。 顾盈沉思片刻,道:“说真的,那个啥,呃,我知道你很重情重义,要不这样,你帮我联系好元山谷,我可以考虑让你进我家祖坟,和我哥哥埋一块儿。” 陈门雪只觉胸中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两眼一翻,倒在桌上。 他按住顾盈的后脑勺,将人拉近一些,凑在耳边说道:“大姐,祖坟事关重大,而且徐挽舟现在可是家主,你这话说出来,是对人的侮辱!” “啊?还 分卷阅读53 有这个意思吗?”顾盈有些惊讶,随即改了口,“那要不,我让哥哥埋进你家祖坟?” 陈门雪的目光都呆滞了。 什么?你认真的? 顾盈面对豆花惊讶的眼神,也有些心虚,摆手道:“哎,我不是那么迂腐的人,你说,这两情相悦,生不同裘,死亦同穴嘛,对不对?” 陈门雪探了探她的额头:“没发烧啊?” 顾盈晃了晃脑袋,甩开他的手,继续啃了两口果子,那徐挽舟的脸色很苍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让在场几人都有点恐慌。 忽然,顾盈就开始捂着肚子,趴到了桌上:“豆花,我好疼。” “怎么了?”陈门雪一惊,顾盈疼得冷汗直流:“就是肚子疼,喉咙口火辣辣的。” 而严孤宇更是震惊,很快反应过来:“是李燕燕,她下|毒!” 话音刚落,喝水最多的徐挽舟应声倒地。 “糟糕!”陈门雪赶忙抱起顾盈,招呼着严孤宇,“你先撑着,我先给小柔运功排毒。” “嗯!” 平时玩世不恭的人此刻也认真起来,扶着徐挽舟坐在地上。 “还好还好,我之前学的那点皮毛还记得。”严孤宇封住了他的几处穴道,便开始运转周身真气,渡到人身上,帮他将那些茶水都给吐了出来。 徐挽舟趴在地上不停地呕吐,面色白到吓人。 而顾盈则是一直在哼哼,不管陈门雪怎么催吐,就是吐不出来。 她弯着腰,抱着肚子,嚷嚷道:“不不不,豆花,我觉得我不是要吐,是要拉了。” “我带你去茅房?” “好。” 顾盈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疼,没一会儿,就开始叫唤了。 “一定是李燕燕放了泻药,别让我逮到她,不然,我一定找个茅厕埋了她!” 顾盈趴在陈门雪背上哼哼着,对方忽然笑了:“你还这么有精神,应该没有大碍。” “要是有大碍,你不得宰了那人?”顾盈叹了口气,“我只喝了一口,那徐挽舟可是喝了大半壶,唉,希望严孤宇能抢救一下。” 陈门雪不言,面色略微凝重。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顾盈几人终于缓过劲来。 “我不行了,我要拉脱了。”她倒在床上,蜷着身子,内心崩溃,“徐挽舟呢?” “我送他回房了,过会儿我去抓点药给你,喝了会好一点。”严孤宇抹了把脸,热得都是汗,顾盈道:“也好,你去抓点药,豆花,你记得去看看徐挽舟,可别出了意外。” “不会。”严孤宇摇摇头,“他找了管事,现在估计好多人围着呢,就是不知道等会儿会将李燕燕怎么样。” “唉,别提她了,我烦。”顾盈拉住陈门雪的手,“你看着我点儿,等我睡着。” “你睡吧,我会守着的。”对方点点头,给人盖好被子,严孤宇丢下手里的果核,拍拍手,出门去了。 顾盈叹息,咂咂嘴:“江湖凶险啊,万一哪天我的小命不保了怎么办?” “没事的,有我在。”陈门雪低声哄着,对方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喝药 徐挽舟靠在软垫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李燕燕,有些头疼:“起来吧。” “奴婢不敢。”对方怯怯地回答着,完全没有往日嚣张跋扈的样子,徐挽舟微微抬手,示意一旁站着的李莺莺将人扶起来:“我没有怪你,起来说话。” “燕燕,起来吧。”李莺莺安抚着受惊不小的妹妹,然而李燕燕仍是红着眼,纹丝不动:“是奴婢一时冲动,让主人受伤了,恳请您责罚。” 徐挽舟无奈地笑了笑:“去给顾小姐三位道个歉,剩下的,回来再谈。” 李燕燕一下就哭了:“那严孤宇总是欺负我,我要是去了,他肯定得寸进尺地羞辱我,我宁可被主人责罚,也不要去给那些人道歉!” “燕燕!”李莺莺急了,低声喝道,“说话注意点。” “我偏不!让我去道歉,我宁可现在就撞死在这柱子上!”李燕燕的偏执劲儿上来,谁都架不住,徐挽舟原本就不舒服,听了这话更是心情不好,便对李莺莺说道:“既然燕燕不愿去,那你就将顾小姐三个请来。” “主人!” “够了。”徐挽舟扶着额角,打断了李燕燕的话,“莺莺,快去快回。” “是。” 李莺莺轻声离去,留着妹妹一人生着闷气。 “还不快起来?等着人过来看你笑话吗?”徐挽舟的语气略微严厉,李燕燕好面子,也就不推辞了,站在角落,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下一下踢着墙上的砖块。 徐挽舟也不管她,稍微往下躺了点,等着顾盈他们来。 而李莺莺过去的时候,严孤宇恰好将药材抓回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你居然还敢来?”严孤宇看见那张脸,心头的火气就 分卷阅读54 往上冒,李莺莺也不恼,笑笑:“严公子。” “哦,是李燕燕的姐姐。”严孤宇也不是个猪脑子,很快平静下来,“你叫什么来着?怎么来了?” “在下李莺莺。”对方仍是淡淡地笑着,“主人让我请诸位过去一趟,不知,现在可方便?” “不方便。”严孤宇断然拒绝,喋喋不休起来,“我大姐睡着呢,你最好别来烦她,她看见你这张脸啊,就气得慌!回去告诉徐老板,一切等我大姐睡醒了再说,晚点呢,让厨房送点热粥来,要是再出岔子,我和胖老哥就端了你徐家!” 李莺莺听了这狂妄的语气,心中不满,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淡定地回道:“好,我一定如实回禀主人。那就先不打扰顾小姐休息了,在下告辞。” 严孤宇没理她,而是抱着抓来的草药去了厨房,煮了两碗热药,一碗端过去给陈门雪,嘱咐他过会儿给顾盈喝。 “稍微凉一点就叫醒大姐,现在喝太烫了。” 严孤宇说着,就端着另一碗去给徐挽舟,陈门雪道:“李燕燕现在应该在那儿,你不要和人起冲突了。” “放心,我可不像她那么没分寸。”严孤宇笑笑,颇像个无赖,“但我肯定不会吃亏。” 陈门雪笑着摇摇头:“那你尽早回来。” “好勒!”严孤宇一口应下,捧着药碗就去找徐挽舟了。 待走到房前,敲了敲门,迎面而来的居然是李燕燕,对方一见他就跳脚:“你来干嘛?” “送药!”严孤宇举了下手里的药碗,“还不让开?” “我为什么让开?谁知道你碗里是药是毒?” “你以为我是你啊?歹毒!” 严孤宇狠狠翻了个白眼,李莺莺赶忙出来劝架:“好了好了,都先进来吧。” “我不要!”李燕燕高声嚷嚷着,徐挽舟在里头呵斥道:“吵什么吵?觉得闯的祸不够多?” 李燕燕肩膀抖了抖,一下噤了声。 严孤宇不屑地哼了哼,侧着身子,踩进了门。 “你喝的茶水多,赶快把它喝了。”他将药碗端到徐挽舟跟前,“一口闷,喝完我好回去和我大姐交代。” “多谢。”徐挽舟接过,道了声谢,又问道,“她还好吗?” “大姐可比你好多了,睡得香,胖老哥守着她呢!”严孤宇也不和人客气,随手拖来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催促道,“快喝,喝完我再给你把个脉。” 徐挽舟笑笑:“敢问严公子师从何人,似乎颇懂医术?” 严孤宇倒也没有掩饰,道:“实不相瞒,在下曾拜入元山谷,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但后来学艺不精,就出山了。” 他没提起自己出来的真实原因,而是轻描淡写地略过了,毕竟死对头在这儿,怎么都不可能说出口的。 “可是,”徐挽舟有些不解,“我听燕燕说,你身手不错,那元山谷从来只准许内门弟子习武,而进了内门,又都是外门中医术精湛之人,怎么会有个学艺不精的说法呢?” 严孤宇一愣,这人脑子转的有点快呀? “还是说,严公子不愿和我说实话?”徐挽舟微微一笑,“若是那样,便不说吧。” 严孤宇摸着鼻子:“也好。” 徐挽舟捧着药碗,觉得凉的差不多了,便一口气喝完,低声道:“有点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嘛!”严孤宇接过药碗,“我给厨房送去,你好好休息,回见。” “等等。”徐挽舟叫住他,“之前的事,是燕燕不对,还望严公子多多担待。” 严孤宇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李燕燕,道:“我倒没关系,就是我家大姐,她可是真气着了,要把这人淹进茅厕呢!” “你欺人太甚!”李燕燕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爆竹,浑身毛都竖起来了,指着严孤宇的鼻子骂道,“不过是一条传话的狗,还蹬鼻子上脸了?你家那位大姐,我看啊,也是个骗吃骗喝的贱人!” “放肆!”徐挽舟呵斥道,接着又咳嗽了两声,“来人,把她捆起来,吊到院子里去!” 李莺莺吓坏了:“主人,请您三思!” “三思?我给了她这么多机会,还让我三思?”徐挽舟真是来了火,“丢人现眼的东西!都给我吊起来!” “主……主人,我只是……只是气糊涂了,我下次不敢了……” 李燕燕也吓傻了,浑身都在发抖,严孤宇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徐家主也不必这么凶,你现在罚她,我家大姐又看不见,白费力气,不如等她来,咱们几个一起看看不听话的后果,不是更好?” 李燕燕眼泪汪汪的,李莺莺安慰她:“别怕,严公子这是帮你呢,不要哭了,越哭主人罚的越狠。” “姐姐。”李燕燕憋着眼泪,忽然开始打嗝,严孤宇想想,还是决定飞快地回去,叫来了顾盈。 “哇,要被吊起来打哦?”顾盈喝完药,就坐在床上吃水果,看上去精神很不错,平时那股假正经的 分卷阅读55 样子也回来了。 “是啊,哭得可惨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去干什么?他们的家事,他们自己解决咯!” 顾盈说着,瞄了眼严孤宇,忽然反应过来,“你不会指望我去解围吧?” “怎么会?”对方矢口否认,“我只是想凑个热闹,而且,受害的是我们,去看看不也解气吗?” “我可没那种兴趣。”顾盈嚼着水果,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想去,陈门雪道:“我们还是去看看,争取给徐挽舟留个好印象,这样一来,搭线一事,他一定会更尽心尽力。” “唔——”顾盈思量片刻,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也行吧,那我们这就走。” 她下了床,穿了鞋子,想想又招招手:“豆花,你背我,我得装的虚弱一点才行。” 陈门雪忍着笑:“好。” 三人就一块去了徐挽舟那边。 李燕燕还靠着姐姐,小声哭个不停,见人来了,也只是抽噎着看了眼,没说话。顾盈一看人哭得这么惨,还有点同情。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徐挽舟想要起来,被顾盈制止了:“我没事,你躺着吧。” 严孤宇给人搬了张凳子,陈门雪就将她放下了。 “哭什么呀?被骂了几句就受不了了?”顾盈盘腿坐着,陈门雪见她这姿势总觉得她下一刻就会摔下去,便悄悄扶住椅背,带稳了点。 李燕燕抹了把脸,抽抽搭搭地说道:“我……我知错了,请……请您不要……不要……” 李莺莺也在一旁劝道:“顾小姐,我妹妹从小就倔,性子冲,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她这一回吧!” 顾盈摸着下巴,有些不解:“其实我觉得吊起来打不算大事啊,难道你想被我丢进茅厕里?” “那很丢人的!”李燕燕有点崩溃,“这些年,只有被主人丢掉的废物才会被吊起来示众,我,我……” “难道你以为徐挽舟很看重你?”顾盈像是调侃那般,往她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说真的,你看不出来吗,你充其量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他想丢,随时都可以丢啊!又没本事,脾气还大,除了惹是生非还干过什么?换我,我也把你丢到悬崖下面喂野猪!” 李燕燕一下就呆住了,半点声音没发出来。 莺莺之死 “小姑娘,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过你,脾气不能高过本事,难道你没长记性?”顾盈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呢,我觉得和你说太多也没什么意义,罚了你估计以后更不得安生,这次就算了,明儿呢,我就让你主子跟着我走,早一点处理结束事情,早一点解脱,你说是不是啊,徐老板?” “为什么?”李燕燕说话也不哆嗦了,反而有点绝望,“你哪点配得上我主人,就这么耀武扬威的?” 顾盈一愣,琢磨着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心想,难道这李燕燕喜欢徐挽舟?嗯?这俩人年纪差了起码得有一轮多吧?小姑娘,原来你喜欢这种气质型大叔? “这你可就误会了。”她看了眼徐挽舟,道,“徐老板和我家有点渊源,我只是来和人谈个生意,其他的,没什么意思。” “我主人从不和你这种落魄户谈生意!” 李燕燕还在和人抬杠,徐挽舟脸都绿了,可他没有勇气在这里承认他的过去,他隐瞒了十几年的秘密,从他当上家主之后,就发誓不会再让任何人知道。 “这江湖上,还没有人敢笑话我饮恨楼是落魄户!”顾盈猛地一拍身下的椅子,疼得她眉毛一拧,就更凶了,“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你要再胡闹下去,信不信我将整个徐家夷为平地!” 李燕燕一惊:“饮……饮恨楼?那不是三年前就……” “怎么了?我哥哥虽然去世,但不代表我死了,什么都干不了!”顾盈厉声呵斥着,“我本想与徐老板秘密会谈,结果你却一再搅和,坏了我好事,明儿就要你横尸街头!” “大姐息怒,犯不着为一个小丫头气坏了身子。”陈门雪跟个狗腿似的,立马出面和稀泥,“我看不如这样,让李燕燕跟着严兄弟,好好学学,别一天到晚不知好歹!” 说完,他还凶巴巴地瞪了那人一眼,顾盈冷着一张脸,沉默不言。 气氛渐渐凝重。 良久,顾盈才摆摆手:“我觉得可行。不知徐老板意下如何?” “我同意。”徐挽舟倒是松了一口气,“我就将她交予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顾盈竖起了大拇指,又被陈门雪偷偷按了下去。 “那就这么办,严孤宇,都交给你了。” “属下遵命。” 严孤宇应着,李燕燕抱着她姐姐,哭出了声。 顾盈蹙眉:“都带下去,我要和徐老板单独谈谈。” “好。”陈门雪点头,连哄带骗,将不相干的人都带走了。 “啊——累啊——” 分卷阅读56 顾盈倒在椅子上,仰天长叹,“徐挽舟,你也太惨了,哪找来的活宝?” “是之前家里老仆人的遗孤,我见她们姐妹可怜,就收留了。” “啧啧啧,那也是苦了你了。”顾盈说完,忽然就笑了,“唉,不说这个,怎么样,我聪明吧?替你保住了秘密哦!你可得多多出力,给我牵线搭桥!” 徐挽舟沉吟片刻:“这是自然。不过我刚刚和严公子聊了一会儿,他也是元山谷出身,不过,他会武功。” 他将心头疑惑都说与顾盈听了,对方考虑了一会儿,在沙雕客服的鉴定和这人的判断之间做了个选择。她认为系统属于上帝视角,应该比徐挽舟看得更清楚些,而且就算中间出了点差错,目前来看,严孤宇还是挺向着自己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思及至此,顾盈便回答道:“我信任他,希望你也能信任我。” 徐挽舟垂眸:“好。” “明天能出发吗?还是要再休息几天?”顾盈看他似乎身体不太行,有点担心,“你要是想再休息几天,我就回去想想,怎么糊弄那元山谷帮忙追查谋杀我哥哥的凶手。” “原来你是走一步算一步的吗?”徐挽舟笑了,顾盈一时语塞,她本来就是个随性的人,何况她的主线任务是扳倒陈门雪,又不是帮林峥报仇,但这支线副本开启了,她又不好中途撤回,现在骑虎难下,还要怪她没算计好? “我信任你,所以才没有考虑太多。”顾盈撇撇嘴,有点不高兴,“你不是很精明?而且又与那元山谷关系密切,自然比我做的周全,是不是?” “谢谢你信任我。”徐挽舟光是听了前半句,心中就油然生出一股感动,“不过我徐家与元山谷倒算不上关系密切,只是生意场上有很多重合的地方,买卖多了,自然看着要比旁人亲密点。” “毕竟有兵器的地方就有伤患,有伤患势必要有医者药物。”顾盈表示理解。 “不过,那秦掌门年事已高,谷中诸事都由周长老夫妻二人负责。”徐挽舟给她解释着目前的情况,“周瀚文今年四十有三,十四岁拜入秦掌门门下,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无论医术武学,都在门中首屈一指。因此秦掌门将自己的外孙女宋敏,嫁给了他。夫妻二人为人处事都不错,深受谷中门人喜爱。” “但是,”徐挽舟顿了顿,“宋敏两年前因病去世,秦掌门也因此闭关不出,周瀚文由此一人担起谷中重责,原本有些不服的旁门分支便更是活跃,大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基业一大,都会有这种烦恼的。”顾盈点点头,没怎么在意。 “我们此次去,应该可以见到周瀚文本人,到时候我给你们安个身份,都紧跟着我,不要多话,免得被人抓到破绽。” 徐挽舟素来能言善辩,生意场上混多了,是鬼是神都能骗,顾盈倒也乐得清闲,便将后面的一切都交予他,自己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且说陈门雪那边,李燕燕原本还在耍脾气,被他封了穴道,此刻正坐在一旁,干瞪着眼,什么都说不了。严孤宇本想戏弄她几句,也被陈门雪封了哑门,赌气地啃着新送来的水果。 李莺莺见陈门雪稳重,不像个胡来的人,便稍稍安下心来:“这位先生,我妹妹从小骄纵惯了,若有得罪的地方还望您多多担待。” “放心吧,这样的孩子,我见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经验。”陈门雪笑着喝了杯茶,“莺莺姑娘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先回去歇着吧,今天你也估计受惊不小。” “好。”李莺莺答应了,悄声而去。 陈门雪看着那互相嫌弃的两个人,不由地叹气:“我说,你们听过一个词,叫物极必反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陈门雪又半开玩笑地说道:“现在这么讨厌对方,小心以后天天在床上打架。” 严孤宇吓得吐光了嘴里的东西,又将手里的果子砸了过去,陈门雪稳稳接住,丢在了桌子上:“嘘,可不要和大姐说,不然,我一定揍你!” 李燕燕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明白的时候,满脸涨的通红,奈何身上的穴道冲不开,只能硬生生忍了下来。 严孤宇至此,对陈门雪的印象从憨厚老实的胖大哥变成了油腔滑调的死胖子。 李莺莺回了房,锁上门,刚一回头,就瞧见窗户那边站了个人,吓得人一跳,低声道:“秋姐姐,你怎么来了?” “那林小柔找上门来了,我自然要来。” 秋凤仪一身白衣,覆着一张碎了一角的笑脸人面具,抱着一把长剑,倚在墙上,语气听上去很不善。 李莺莺见状,心中有些忐忑,婉言问道:“那秋姐姐这次来,所谓何事?” “看看你,顺便——”秋凤仪轻描淡写地说着,甚至还露出些许笑意,“主人说了,这三年来辛苦你了。” “不辛苦。”李莺莺其实有些不解,“只是我这三年潜伏在徐挽舟身边,并未能找到徐家飞花刻刀的下落。敢问姐姐,那东西真的存在吗? 分卷阅读57 ” “存在的。”秋凤仪勾起嘴角,“徐家代代相传的飞花刻刀,只有每一任家主知道存放地点。很多人都以为它失传了,但其实并没有。” “那,是属下无能。”李莺莺低下了头,“主人可是让秋姐姐来助我的?” “我一向独来独往。”秋凤仪笑着,浑身的杀意暴涨,“同伴,只会是路上的绊脚石。” 李莺莺一念不妙,可她哪是面前人的对手,腰间的银骨鞭尚未抽出,一道寒光劈下,脖子一痛,她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你……” 李莺莺哆哆嗦嗦抬起胳膊,指着那白衣如雪的秋凤仪,一个你字刚说出口,就咽了气。 “主人从来不需要废物,三年了,居然一件小东西都找不到。”秋凤仪甩了下手里的剑,锋芒上的鲜血便滑落在了地上。 她收鞘,转身坐在了干净的椅子上,对着暗影里的几个属下吩咐道:“将这里收拾干净。” “是。” 那几人低声道,便将尸体连同那些血迹一道处理了。 秋凤仪坐了一会儿,便摘下面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明明三十几岁了,却还像个十六七八的小姑娘,美目流光,顾盼神飞。 她绕着这屋子转了一圈,看了眼摆在桌子上的铜镜,笑笑:“三年了,没想到林小柔居然会来找徐挽舟。”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念着,给尚在元山谷的赵松明传了一封信,告诉这人目前一切进展顺利。 往事 李莺莺是徐家一个家仆的女儿。 她出生在早长莺飞的二月清晨,那个时候,屋前的一棵杨柳树上飞来了一只黄莺鸟和一只北归的燕子,父母便给她和妹妹取了现在的名字。 李莺莺五岁之前,是幸福的。 她的父亲是徐家一个管事,大小有些权力,因此李莺莺也算是个掌上明珠,和妹妹一样,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直到有一天,她的父亲说要带一家子去外地的祖母家。 李莺莺还很天真地问道:“爹爹,又不是年节,怎么忽然要回去了?” “祖母想我们了,想让我们回去一趟。”父亲温和而慈爱地对着她笑了,拍拍她尚且稚气的脸,就与母亲收拾金银细软,在某个月夜,搭着马车走了。 可是他们并不像要去祖母家的意思,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买了房子,开了家小店。 “莺莺,不要和别人提起父亲的名字,知道吗?” 稚气的李莺莺并不懂为什么,只是随口答应下来。 她还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还可以无忧无虑地活着。 可是新家所在的小镇似乎过于偏僻了些,连她平时最喜欢的糖果都买不到。 “爹爹,为什么我们要来这边?我想回去了。” 李莺莺抱着她父亲的腿撒娇,但是对方却不为所动,甚至语气都有些严厉:“不许胡闹!” 她眨眨眼,嚎啕大哭起来。 母亲便丢下手里的针线活,过来抱她,一边哄,一边埋怨着父亲:“你没事骂她做什么?要不是你鬼迷心窍,我们哪会落到这种地步?你个猪油蒙了心的畜生!” 父亲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过来劝道:“事已至此,你就不要怪我了。” 母亲哭着,妹妹还在睡,李莺莺望着油灯下父母难过的脸,安静了很多。 她还小,还不能懂什么叫罪恶,只知道她不可以再胡闹地要糖果吃,不然父亲会生气,母亲会哭的。 可是,没多久,当她和妹妹在小河边剥莲蓬的时候,小镇上忽然来了一群人,将她家的小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莺莺,快回去,你爹娘找你呢!” 隔壁的婶婶挎着篮子来找她,似乎很着急,李莺莺便丢下手里的东西,牵着妹妹回家了。 “爹爹,我们回来了!” 李莺莺站在门外,高声呼唤着,妹妹望着满院子的陌生人,有些紧张地拉着她的衣袖:“姐姐,怕。” “不怕不怕。”李莺莺哄着,那些人纷纷让开,让姐妹两个过去。 那是她们第一次见徐挽舟,眉眼宽和,端方持重,坐在院子中央的一张椅子上,目光如水。 “过来。”他低声说着,李莺莺便牵着妹妹一步一步,不明就里地朝人走去。 越是接近,她就能越能看清院子里的情况。 所有人的眼神里刻满了怨恨,如同冰冷的刀刃,仿佛要将她们立刻凌迟。 除了徐挽舟。 “叔……叔叔好。”李莺莺奶声奶气地打了个招呼,李燕燕也跟着叫了一声,对方温和地笑着:“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莺莺,今年五岁了。”李莺莺乖巧地回答着,“这是我妹妹,燕燕。” 徐挽舟笑笑:“和叔叔一起回嘉州,好不好?” 李莺莺目不转睛地问他:“叔叔,我爹娘呢?” 分卷阅读58 “他们先回去了,让叔叔来带你们。” 徐挽舟依旧温和地回答着她的问题,站起身,牵着李莺莺的另一只手:“走吧,时候不早了,我们要赶路。” “可是我想见爹娘。”李莺莺有点着急,“爹娘说,不让我们和陌生的叔叔说话。” “叔叔可不是陌生人。”徐挽舟笑了,“这里所有的叔叔婶婶,你父亲都认识。” “我不走!”李莺莺突然害怕起来,狠狠咬了一口徐挽舟,想让他放开,可是对方没有,依旧紧紧抓着她。 “不知好歹的小畜生!”有个带刀的赤膊男人猛地上前来,似是要挥刀而下,被徐挽舟瞪了一眼:“退下。” “家主,这种祸害留不得!”那男人不依,管事的连忙将他拉走:“徐勇兄弟,且先息怒,家主心情不好,你就不要火上浇油了。” “呸!”那徐勇愤懑地啐了一口,“小畜生,死不足惜!” 那李莺莺吓坏了,面色煞白,李燕燕则是大哭不止。 徐挽舟便一手抱起那个小的,一手牵着那个大的,吩咐道:“走吧,烧了这房子,别落下什么东西。” “是。”众人应下,李莺莺被人牵着,踉跄地跟在后面走,害怕到浑身发抖。 那些人将房屋浇上火油,点上火把,扔向房子四周。熊熊烈火冲天,热浪扑来,李莺莺只觉得后背有点痛,回头再看,她的家已经成了一个硕大的火团。 什么都不会剩下的。 李莺莺也嚎啕大哭起来,李燕燕哭得更厉害,一边哭,一边手脚乱蹬,不小心就抓到了徐挽舟的眼睛。 他似乎也有些生气了,语气很冷淡:“塞到马车里,看紧了。” 李莺莺哭得直打嗝,口齿不清地唤着:“爹……娘……” 但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当房子被烧为灰烬,她就彻底与过去告别。 可她应该庆幸,那天是徐挽舟亲自来了,否则,也许她和妹妹也会一起埋在地下。 她当时不懂,只学会了怨恨。 尤其是回到徐家后,所有人那咒骂着她们姐妹:“小畜生,你们怎么没去死?你们就该和那两个杀千刀的一起下地狱!” 李燕燕因为害怕,大病一场,躺在床上,神志不清地抽泣着。 李莺莺只能和她蜷缩在一张被子里,抱着妹妹,安慰着:“不怕不怕,姐姐在。” 那个时候,小小年纪的她已经在思考死亡这件事了。 李燕燕的哭声渐渐消失了,李莺莺也累了,她迷迷糊糊中,只记得有个人进来,给她们掖好被子,黑暗中,那人似乎还小坐了一会儿。 “救救我,好吗?” 李莺莺祈求着,对方拍拍被子,道:“放心睡吧,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听了,总觉得声音很熟悉,没来得及多想,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徐挽舟请了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来给她们看病,很快,药到病除。 唯一可惜的是,李燕燕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 “你是我姐姐?看着和我真像!”她歪着头笑笑,李莺莺只觉得心里委屈,一下哭出了声。 “你不要哭呀,我们以后一起玩!” 李燕燕笑得很天真,她病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又像从前那样,变的活泼可爱,甚至很喜欢跟在徐挽舟后面,即使会被人骂。 不过,那些人却不再骂她们小畜生,也不再提起她们父母的事情,而是会指着她们的鼻子,斥责她们手脚不勤快,不懂事,不知道怎么去伺候人。 李燕燕则是会顶撞回去:“主人说了,只有他可以骂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叉着腰,理直气壮地和人呛,转身就可以端着热茶去给徐挽舟。 李莺莺都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 只是一次,她去给徐挽舟送东西,对方拿起来端详了两眼,道:“送回去再改一改,不够精细。” “是。” 她低声道,徐挽舟轻轻地笑着:“送完了就可以和燕燕去玩了,现在很安全了,不会有事的。” 她抬眸望着这个人,对方却已经继续伏案忙碌了。 李莺莺便悄声出去,找了一圈妹妹,那个和自己长相极其相似的孩子,正站在廊下和一群年纪相仿的女孩聊天,像是约着寒食节去踏青,去放风筝。 她们聊着哪家的风筝飞的高,哪家的点心好吃,又是哪家的姐姐外出踏青,遇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她们快活地笑着,年轻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意。 李莺莺站在阴影下,失落地转身离去。 她开始悄悄调查起自己的父母,她想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因为几乎所有年长一些的人都知道,但李莺莺不敢问,怕被斥责。 因此,她去找了那年给李燕燕治病的老大夫,她觉得这人应该比较好说话,比较和善。 老大夫看着面前怯怯的女孩,默默 分卷阅读59 关上了店门,给她端了茶水,道:“我今天说了,希望姑娘出去,就给忘了。” “好。” 李莺莺答应着,捧着茶杯的手不自然地发抖。 她的父亲是徐家一个管事,大小有些权力,比如说,负责货银的押送。 那年秋天,徐家谈成了一笔大生意,收回来的银钱装满了七个船舱。 这是数十年来,都难得一见的。 徐挽舟为此再三叮嘱,切记安全,尽量走官道,人手若是不够,可以多雇佣一些。 李莺莺的父亲信誓旦旦地保证着,然后转手便将他们回去的路线,告诉了途经路上一伙水贼。 嘉州水运发达,徐家大部分的生意往来都是走水路,按理,这原本是最安全的。 可是那天,李莺莺的父亲给所有人的饭食里下了蒙汗|药。 他们安静地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 直到那些尸体顺着水流,漂到了江边。 数一数,十三条船,整整七十二个人,有父亲带着儿子外出见世面的,有哥哥带着弟弟一起外出闯荡的,还有担心丈夫辛苦,跟在后面做饭照料的新婚妻子。 七十二口棺材,摆在徐家的那条大街上。 街上飘满了白绫,纸钱纷飞,哭声不绝。 而罪魁祸首,却带着他分来的赃款,下落不明。 徐挽舟面色苍白,低声道:“将人找出来。” 不惜一切代价。 李莺莺出了那老大夫的门,觉得整个天都灰暗了下来。 结束的回忆 她再次回了徐家,仿佛只是像往常那样,外出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燕燕却正要出门,三五个小姑娘走过来,热热闹闹的,眼看就要迎面撞上了,李莺莺便迅速往旁边的花丛里一蹲,藏了起来。 “咦,我刚刚是不是看见莺莺姐姐过来了?这会儿怎么又不见了?”同行的一个小姑娘有些奇怪,李燕燕却摆摆手:“没有吧,我姐姐很少这个时候出门的,许是你看错了。” “嗯。”那个小姑娘点点头,便没有继续追问。 李莺莺藏在花丛里,捂着嘴,哭了一会儿,然后才擦擦眼泪,走了出来。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快乐也好,悲伤也罢。 她这般劝说着自己,也试着去结交一些新的朋友,尽管大多数时候,她只有妹妹。 李莺莺无疑是孤独的,越是笑着,就越是孤独。 这种情绪会在夜晚的时候进入梦境,侵入骨髓,直到黎明的曙光透过窗户。 徐挽舟不曾察觉过这种变化。 他非常忙碌,有很多需要操心的事情,时间久了,也许他连当初带这两个小姐妹回来的初衷都忘了,不会去留意她们的日常去向,也不会去照顾她们的情绪,甚至有时候,会发脾气。 李燕燕很害怕徐挽舟生气,哪怕对方语气稍微重一些,就一脸天塌了的表情。 但李莺莺不同,她会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这代表着,她们正在慢慢脱离父母的影响。 直到三年前的一天,徐挽舟病了。 病的很严重,什么都吃不下,喝点汤都会吐的干干净净,更不要说吃药。大夫没有办法,只能每天过来扎两针,但怎么也不见好,就这么拖着,眼看着徐挽舟一天天消瘦下去。 李燕燕心急如焚,在屋外的长廊下不停地走来走去,角落里,还站着两三个仆人,他们窃窃私语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莺莺在外头大街上,按照管事吩咐,买点徐挽舟爱吃的蜜饯回去。她拿着一张不大的宣纸,挨个儿去买,路过路边一家茶摊的时候,三五个壮汉在一起喝茶聊天。 “听说了吗?那林峥死了!” “死了?他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突然就死了?” “我听说,是泡澡的时候,给淹死的!” 那群人高声谈论着这件江湖大事,语气时而神秘,时而又充满了不屑和嘲讽,当然,也有人觉得可惜,觉得天妒英才,甚至还有人,将重点转向了林峥的妹妹和他留下的那些东西上。 “我觉得他妹妹一般般,算不上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你见过?那饮恨楼的刺客从不在外人面前摘掉面具的!” “我当然见过,陈门雪听说过没有?林妹妹现在就跟在他后面呢!” …… “庸俗!”李莺莺在隔壁的铺子里,低声唾弃了一句,接过掌柜给她包好的东西,转身就走了。 “这位姑娘,请问徐家怎么走?” 一个奇怪的白衣女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外地人?”李莺莺瞧她这一身打扮,完全猜不出她是做什么的,对方却笑了:“在下姓秋,听说徐家下了重金,要请一位可以治好徐家主疾患的大夫,我想去试一试。没想到在这儿迷了路,不知姑娘可否带去过去?” 李莺莺打量了她一会儿 分卷阅读60 ,并不像个坏人,勉强答应下来:“跟我来吧。” “多谢。”那人仍是满脸笑意,跟在后面回了徐家。 李莺莺没有想到的是,她带回来的这个姑娘,竟真的将徐挽舟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没人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只知道每次施治,她都要命人将门窗都封起来,说是祖传秘方,不想被人看见。 起先,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位年轻的大夫是在故弄玄虚,因此议论纷纷。可两天之后,徐挽舟当真好转了许多,可以坐起来吃点东西,不再气若游丝地躺着了。 李莺莺为此十分感激。 “多谢大夫。” 她微微颔首,行了个礼,对方却笑了,塞给她一包东西:“这是剩下的药粉,泡在茶水里,给徐家主喝下,我明天要启程回家,接下来的就都靠你了。” “我……我可以吗?”李莺莺攥着那包药粉,忐忑不已,可她的内心深处,却又涌上一股激动之情,无法遏制。 “你可以的,傻姑娘。”这位秋大夫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有个干妹妹,比你稍微大一点,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傲气的很,除了她哥哥,谁都不放在眼里。” “但我还是喜欢你这样乖巧的孩子。”她顿了顿,温柔而美丽。 李莺莺不知道为何,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她照做了。 可是徐挽舟没有好起来,而是突然牙关禁闭,昏迷不醒。 李莺莺吓坏了,她急忙去找来大夫,那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叹了一口气:“要是再晚一点,估计就救不回来了。” “家主才刚好一些,怎么又加重了?” “要不,我们再去将那位秋大夫找回来?” “可是她说自己是个云游四海的散医,居无定所,上哪儿找去啊?” 屋里的人们议论纷纷,心急不已。但庆幸的是,似乎没有人将矛头指向李莺莺,毕竟只是个按时去送茶水的小丫头,又或者说,谁能想到,那位看似医术高超的秋大夫,会将一包药粉交给一个小姑娘? 李莺莺躲在自己房里,吓坏了。 她不知道,她真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么害怕呀?” 没有点灯的房里,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李莺莺的目光一滞:“是你?” “是我。”那个声音轻飘飘的,走路都没有一丝动静,一瞬间,就坐到了自己身边。 “不要过来!”李莺莺尖叫着,秋凤仪却在笑:“嘘,可不要叫,把人都叫来了,我可是会揭发你的。” “你胡说!是你给我的!那东西是你给我的!”李莺莺缩到床角,蜷起四肢,害怕到忘记了哭泣。 秋凤仪还是笑着,她淡淡地问道:“小妹妹,你觉得那些人,是会相信我这个治好过徐挽舟的大夫,还是相信你这个杀人凶手的女儿?”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李莺莺捂着脸,恐惧差点使她崩溃。 “莺莺,我知道,你很乖,很聪明,只要你今后答应,替我找一样东西,我就不会告诉别人。”秋凤仪靠了过来,掰开她的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不然,你妹妹可能也会被你拖累。” 李莺莺痛苦地哭出了声,秋凤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乖。” 那个夜晚很是黑暗,尽管徐家上下灯火通明。 可是李莺莺望着外面走来走去的身影,满眼都是绝望。 她答应了秋凤仪的要求,去找一把飞花刻刀。 据说是徐家代代相传的一把刻刀,只有巴掌大小,小指那般粗,刀柄处被做成了凤尾样式,并在末端坠了一朵细小的桐花白玉石。 “很漂亮的小玩意儿,我猜你一定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秋凤仪笑着,表示对她很看重。 可李莺莺这一找,就是三年。 她完全不懂要从哪里找起,因为所有试探的结果,差不多都是“有这个东西?”诸如此类的回复。 “真的没有吗?”李莺莺越发沮丧,谈话的那个老仆人摇摇头:“你说的那种小刻刀,大部分都是雕玉器用的,我们家向来以铸造兵器出名,基本不怎么用。除非是一些老匠人,会做一些装饰品在自己的剑鞘上,要么就是些孩子,喜欢做些小玩意儿。” “谢谢您了。” 她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在院子里。 没人会在意她的这些变化,就像天上飘过一朵云,谁也不会去留意它什么时候会被风吹散。 徐挽舟最终熬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只是脾气变的有些阴晴不定。 但李燕燕还是喜欢跟在他后面,像小时候那样。 李莺莺却不敢再过分接近徐挽舟,她在害怕,也在恐惧,更不敢多提起那刻刀的事情。 她是胆小的,也是懦弱的。 李莺莺就这样,在不安中度过了这三年,直到秋凤仪再次上门。 “主人说了,辛苦你了。” 分卷阅读61 她笑着,身上爆发出渗人的寒意。 所有的一切都将在此刻被颠覆。 李莺莺在倒下的那一刻,脑海里想到的,不是为什么会被杀死,而是在想,顾盈他们会不会照顾好自己的妹妹,徐挽舟会不会因为自己死了,而原谅她犯下的过错。 但她也只能来得及思考这两个问题。 生命被终结,最后也许会一直躺在无人的角落里,腐烂成泥。 不知道第二年会不会长出新鲜的草芽,不知道那个时候,会不会飞来一只漂亮的黄莺鸟。 秋凤仪换装成她的样子,一颦一笑,都如出一辙。 她也是一名极其出色的刺客,甚至于,在二十年前曾与林峥并驾齐驱。 “好久不见,小柔妹妹。” 她对着镜子微微颔首,像是在行礼,眼神有些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很快,她就又笑了,戴上一支素玉簪子,就出了门。 捉迷藏呀 顾盈坐在房间里,和几人聊着闲天,反正距离吃晚饭还有一会儿,现在又无事可做,只能这样打发打发时间了。 “全靠徐挽舟了?”陈门雪持怀疑态度,顾盈还有些犯困,打了个呵欠,道:“只能靠他了,我们随机应变就成。主要目的是让元山谷调出鸩羽的进出记录,顺带帮忙追查,费时费力的事情,当然得靠面子最大的那位。不过,其实我觉得这也是大海捞针,很有可能失望而归。” 她说着,就揉了揉眼睛,趴在了桌子上,看着十分颓唐的样子。 “哪怕只有一丝线索,我们也不会轻言放弃的。”陈门雪安慰道,顾盈生生咽下心头的不满,转过脸去,换另半边趴着。 她其实私底下问过那沙雕客服,但是对方告诉她,原书中并没有写,因此系统并不知道答案。 “那有没有什么外挂可以用?” “暂时没有。” 顾盈顿时就死心了,也就是说,她目前来看,完完全全就是在盲人摸象,摸到哪块是哪块。 “豆花,我哥哥要是还活着该多好。” 林峥要是活着,我得少受多少委屈,少走多少弯路啊!我的亲娘呀!顾盈在心底咆哮了两声,又开始觉得这位老哥死的太可怜了。 陈门雪听了这话,也自责和伤感起来,严孤宇和李燕燕看着他们俩,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正在这时,李莺莺进来了。准确来说,是秋凤仪。 她端了一盘水果进来,放在桌上:“诸位先吃点水果,再过一会儿就开饭了。” “我已经吃很多了。”顾盈懒洋洋地直起身子,眉头微蹙,可说起话的时候,又像是在撒娇,“再吃晚饭就吃不下了。” 言罢,她将水果分了分,道:“你们吃吧。” 秋凤仪注视着她,模样没怎么变,倒是性格越发像小时候,不似之前那般任性妄为。她又看了眼陈门雪,对这个胖子没什么印象,再转向严孤宇,就更不知道是谁了。唯一称得上认识的,也就李燕燕。但这人和她姐姐长得太像,以至于秋凤仪总想再来一刀。 顾盈百无聊赖地扫了一圈众人,却见秋凤仪眯着眼睛在笑,不免好奇:“你笑什么?” 对方抿抿嘴:“觉得我们能像这样坐着,聊聊天,也是件很稀奇的事情。” 你这个话我接不来,顾盈眉头一挑,就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们平时无聊的时候,都会干什么呢?” “蹴鞠。”严孤宇反应最快,顾盈一想还是算了,自己腿又不好,跑不快。 “我们人少,不好玩。” 她摇摇头,看向陈门雪,对方顿了顿,道:“下棋。” 我不会!顾盈刚想说这句话,又给改了:“没兴致。” “那捉迷藏?”秋凤仪提议道,“家里地方大,房间多,可以玩很久。” “那万一玩着玩着就找不到人了怎么办?”顾盈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就是徐家太大了,要是躲的人故意要躲,等到天黑估计都结束不了一局。 “限一下范围不就好了,要是有人犯规,就在他脸上画乌龟。”李燕燕也是个玩心很重的人,这会儿倒是开心起来。 “行!”顾盈来了劲儿,捋起袖子,道,“我们先划拳,正手反手,一个人来捉,剩下的都去躲。” “可以,我玩这游戏,还从没输过呢!”严孤宇叼着果子,也凑了上来。 “我数三二一,大家一起伸手。” 秋凤仪忽然笑了,不知道是觉得有意思,还是另有打算。 最终,陈门雪成了那个捉人的鬼。 “啊?”顾盈有点不开心,她还指望着和豆花组队玩呢,这样还能偷偷转移,能赢的机会可大了,现在,估计自己要第一个被捉到了。 “那我数到一百,你们抓紧时间去藏。” 陈门雪泰然自若地坐着,几人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顾盈大概是速度最慢的,她仔细想了下刚 分卷阅读62 刚圈定的范围,心一横,就钻到了徐挽舟房里。 “你怎么——” “嘘——” 顾盈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哑着嗓子道:“我玩捉迷藏呢,借你这边躲一躲。” 说完,她就要往对方床底下钻,徐挽舟笑了,拍了下她的头顶:“傻姑娘,这床底下最容易被捉到了。” “那我去哪儿嘛!我又比不过其他人腿脚利索!”顾盈有些着急,徐挽舟想想,道:“你随我来。” 他悄声下床,走到自己的衣柜那边,招招手:“过来。” 顾盈听话地过去了,徐挽舟将里面靠墙的那块木板拆开,露出一个两人宽的小空间。他低声道:“进去藏好,不要出声。” “哇呜,想不到你这柜子还有隐藏空间。”顾盈很是高兴,便抬脚往里头一钻,徐挽舟嘱咐道:“游戏结束,你就瞧一瞧右边的门板,我就放你出来。” “好的。”顾盈刚好可以坐在里面,也不嫌弃,徐挽舟便将木板重新挡好,继续回床上躺着了。 这边顾盈刚躲好,陈门雪便数完了。 他慢悠悠出了门,第一个去了徐挽舟的房间。 对方坐在床上,装作好奇地问他:“怎么了吗?” 陈门雪憋着笑:“我和大姐他们玩捉迷藏呢,想来您这儿看看,有没有藏在这边。” “好,那你找找吧。”徐挽舟说着,不动声色地用手里的书籍挡住了上扬的嘴角。 陈门雪找了一圈可能藏人的地方,并没有看到顾盈,就道了声谢,出去了。 衣柜里藏着的人捂着嘴,长舒一口气,我的天啊,豆花怎么第一个找到这儿来了?还好他没敲这个木板。 顾盈不知道,在她还感慨万千的时候,陈门雪已经将严孤宇和李燕燕捉到了。 说来真是不巧,这俩人本来各自藏的好好的,结果李燕燕听到脚步声,从窗户外头翻了出去,准备绕过墙角,结果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同样躲避陈门雪的严孤宇。两个冤家秉着我被捉到肯定不会让你好过的心思,杠上了。 陈门雪一箭双雕。 “你们两个也是好玩呢。”他笑着,带着俩人一起去找剩下的李莺莺和顾盈。 然而秋凤仪从一开始就溜到了房顶上,观察着顾盈的一举一动,又恰好看到她藏到了徐挽舟的衣柜里。 “那个胖子居然没想到要去查一查那个衣柜?”秋凤仪觉得奇怪,入了饮恨楼,这搜寻目标的能力便是第一个要掌握的绝对技能,她得到的消息,这胖子以前也是跟着林峥的,能跟在林峥后面,连这种错误都会犯? “林峥,你是不是太怠惰了?”秋凤仪摇摇头,便从屋顶上跳下来,藏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可其实,陈门雪是想敲一下那块木板看看有没有暗门的,但转念一想,顾盈这样变扭的人,一定不希望自己第一个把她揪出来,犹豫了一会儿就走了。 现在他找到严孤宇和李燕燕,应该不会有伤她面子。 “你去东边,你去西边。” 快接近徐挽舟房间的时候,陈门雪就将两人哄走了:“仔细找找。” “哦。”那俩人有点沮丧,心想下一局一定扳回一成。 陈门雪打算进屋去,但推门的那一刻,他感到身后投来一道目光,回身看了会儿,便爬上了那棵树。 秋凤仪也不躲,就静静地坐着。 两人打了个照面。 陈门雪笑笑:“莺莺姑娘。” 秋凤仪也回以一个笑容:“被捉到了,那我是不是得跟着您一起去找其他人了?” “是的。”陈门雪微微颔首,便径直跳了下去。 秋凤仪也跟着下去了,只是装的动作慢了点。 顾盈这次没法躲,乖乖出来了。 “没想到,徐家主这个柜子还有个小暗间。”陈门雪开着玩笑,徐挽舟道:“有时候不穿的衣服便收好,放在里面,省得占地方。” 陈门雪没有追问,顾盈催促着:“好啦好啦,我们继续,趁着天色还早,应该可以再玩两局。” “好。” 陈门雪刚说完,就被顾盈推到了外头,几人也跟着去了。 这一局,李燕燕成了鬼。 “你可不能作弊啊!”严孤宇对着秋凤仪说道,“可得好好藏,不能故意暴|露。” “嗯。”秋凤仪笑着,点了点头。 “谁作弊呢?我一会儿肯定第一个把你捉住!”李燕燕不服气,将人轰走了,“去去去,藏你的去!” “哼!这回肯定我们赢!”严孤宇哼哼着,就跑了出去。 顾盈拉着豆花,还是去了徐挽舟房里。 “你们怎么又来了?”身体还没好的徐家主哭笑不得,顾盈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李燕燕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再藏在这个地方。” “那万一,她偏偏和你想的一样呢?” 陈门雪也哑然失笑,顾盈 分卷阅读63 反问:“那要是我赢了呢?” “您说了算,说了算。” 陈门雪怕了,还是听从她的意思,钻到了衣柜里。 “有点挤。”他有些难为情,顾盈“啊”了一声,推了他两把:“你试试,还能再往里头去点吗?不然这木板可能挡不住。” “我试试。”陈门雪想着要不要用一下缩骨功,稍微挤一挤,结果他刚气沉丹田,忽然听到身下的木板“咔嚓”一声。 “可能被我坐裂了。”陈门雪没在意,直到屁股下面传来一丝凉风。 “怎么会有风?” 他一惊,不好,下面空的。 “砰”的一声巨响,那衣柜忽然整个裂开了,陈门雪生怕顾盈被砸到,慌张将她拉到怀里,但也因此错过了上去的机会,两人接连惨叫一声,掉了下去。 徐挽舟吓坏了,赶紧起身去将那些木板碎片给挪开。 秋凤仪见状,就也进去了。 暗道 陈门雪抱着顾盈一路往下滑,来不及找着力点,“扑通”一声,两人就摔在了地上。顾盈还算好,下面有人垫着,而可怜的陈盟主腰都快断了。 “豆花你还好吧?”顾盈赶忙爬到一边,陈门雪撑着腰,勉强才站了起来:“还好。” 他回头往上看,他们滑下来的地方居然是一条长长的石阶,因为年久失修,都爬满了湿滑的灰绿色苔藓,两侧的岩壁也是,摸上去甚至可以沾一手的水。 “这里还有条暗道?”顾盈有些好奇,“我们再往前走走?” “还是上去吧。”陈门雪看着一片昏暗的前方,不太愿意带着人涉险,顾盈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坚持。 两人便决定走上去,刚走到一半,就听到徐挽舟在上头大喊:“小柔,你还好吗?” “我还好!”顾盈也大声回应着,狭窄的暗道里反复回荡这句话,听着怪好玩的。 她笑笑:“徐挽舟,你这衣柜下面很暗啊,我都看不清路!” “下面不好点灯,你先顺着台阶上来,小心些。”徐挽舟说着,似乎很是担心,秋凤仪试探着问道:“主人,要不要我下去帮忙?” “不必。”徐挽舟并没有同意,目光有些深沉,秋凤仪仔细观察着他的这些细微变化,隐隐猜到这下面应该有什么东西。 顾盈和陈门雪两个人一步一滑,互相扶着对方走了上来。 “我的天啊,这台阶怎么那么难走?”顾盈有些惊讶,“差点我膝盖就给磕坏了。” “这暗道很久以前就被封上了。”徐挽舟不痛不痒地开了个玩笑,“说不定你们再待久一点,就会被哪里蹿出来的老鼠咬了。” 顾盈抖了抖,问道:“算了,不说这个,你这入口要重新封上吗?万一晚上这老鼠爬上来,估计会闹得你不安生。” “嗯。”徐挽舟垂眸,顾盈招招手:“豆花,去把严孤宇抓过来,我们要干活了。” 陈门雪笑笑:“好。” “你一定要记得减肥呀,看看,都把人家的门板坐塌了。”顾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徐挽舟道:“先将就用这些碎木板堵上吧,莺莺,去找些钉子和锤子。” “是。”秋凤仪也不着急,顺从地出去办事了。 顾盈见状,便关上门,追问道:“徐挽舟,你老实告诉我,这个暗道是干什么的?” 对方望着她,笑容忽然有点苦涩:“你都猜到了?” “我没有猜到。”顾盈摇摇头,“我还不确定呢,只是八卦一下。” 徐挽舟看了眼陈门雪,道:“麻烦你在这儿等我一下,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好。”陈门雪答应了,徐挽舟便从书桌一角取来一盏灯,对顾盈说道:“随我来。” “哦。”顾盈点点头,陈门雪悄悄塞给她一个鸡蛋大小的黑球,低声道:“遇到情况就使劲砸在地上。” “嗯。”顾盈比了个OK的手势,但转念一想,好像对方看不懂,就又默默缩了回去。 徐挽舟举着灯,第一个下去了:“你小心跟着我,别摔着了。” “好。”顾盈扶着那光滑的墙壁,虽然感觉没什么用,但好歹有个心理安慰。 徐挽舟走到下面一半,敲了敲墙壁,顾盈便发觉脚下的台阶动了动,半明半暗之中,右侧刮来一阵冰凉的风。 “来。”徐挽舟伸手,“牵着我,之后的路不好走。”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顾盈笑笑,“你在前面注意些,我会小心跟紧你的。” 徐挽舟愣了一会儿,点点头,便低头进了右边一个小暗室里。顾盈也摸了进去,一股子发霉味道扑鼻而来。 然而徐挽舟没有停,而是又敲了敲墙壁,将暗室的门关上,带着她继续往里走。虽然道路昏暗,但顾盈感觉四周越来越宽,再深入一些,好像头顶还有潺潺的水流声。 “我们头顶就是立春江,它是嘉州最大的一条水脉。”徐挽 分卷阅读64 舟淡淡地解释着,“前面的岩石更靠近它的地下支流,厚度更薄,所以水汽很重,到这里就会好很多。” 顾盈没有想象得出来这条暗道的构造,沉吟着:“这下面,还挺大。” “从我徐家第一任家主开始,这条暗道就开始修建了。”徐挽舟笑着,“只不过那时候,只是他用来存放私物的地下小仓库。后来我家历年扩建,地基迁移,距离最原始的地点越来越远,就不停地修接连的暗道,直到今天这样。” “那为什么不把东西取出来,重新找个地方放着呢?”顾盈不懂,徐挽舟顿了顿,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因为取不出来。” “啊?”顾盈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顺嘴问道,“难不成,你觉得带我来就能取出来了?” 徐挽舟忍俊不禁:“说不定。” “我怎么觉得你仿佛是在逗我玩?”顾盈也笑了,“不过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凭我这聪明的脑袋瓜。” 徐挽舟没有回答,而是停了下来,将手里的灯盏交给顾盈:“拿着,我去开门。” “哦。”顾盈听话地照办了,往前凑了凑,只见徐挽舟蹲在地上,拂去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露出下面一截青石板来。 他稍稍用力,将它掀开,转了几圈藏在里面的机关,一阵尖锐的铁锈声穿过,顾盈有些难受地揉了揉耳朵。 面前的石壁逐渐升起,里头却十分明亮,萤蓝色的光芒令人怦然心动。 “走吧。”徐挽舟拍拍手,拂去身上的泥灰,顾盈进去一瞧,有些惊讶:“这里面居然有瀑布?” “上面的岩壁有个小豁口,江水倒流进来了。”徐挽舟望着眼前许久不见的景象,心情微妙,“说不定再过几年,这边就得被淹了。” “所以你才把那入口堵上的?”顾盈陷入了沉思,“但那也没用啊,水涨上来那木板又挡不住。” “祖先留下的东西还没被取出来,不敢轻易将入口封死。”徐挽舟说着,指着前面被瀑布灌溉出来的一个晶莹的小湖泊,“你看。” 顾盈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下面居然有一截台阶,泛着紫色的透明光芒,一直接到湖中心。 “紫石英吗?”她有些好奇,试了下深度,刚好到她肘弯那边,不算很深。 “害怕吗?”徐挽舟问道,“要是怕的话,可以跟我到湖中心看看。” “好呀。”顾盈并不觉得哪里不对,跟着人后面,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过去。 湖泊的中心要更明亮些,但光芒并不是透明的,反而像是蒙着什么东西,看不真切。顾盈最终和徐挽舟站到了同一块台阶上,低头一看,吓得心脏一跳。 这下面有具尸体? 顾盈愣住了,她脚底下,踩着一具透明的石棺,里面躺着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一身漂亮的水蓝色长衫,和周围的颜色/区分不大。五官白到轮廓都有些模糊,赤着脚,双手和林峥去世时那样,放在胸前,似乎是捂着什么东西。 “这谁呀?”顾盈有些害怕,稍微靠近了些徐挽舟,对方说道:“不认识。” “不认识?”顾盈吃惊不小,“不认识的人躺在你家暗室里?” “可能在我之前的几位祖先知道,但我接手的时候,这个人的身份已经无人知晓了。”徐挽舟没有隐瞒,“我翻遍家中所有记录,都查不出这是谁。当初继任家主的时候,我也问过族长爷爷这个问题,可他告诉我,他当年也只得到一个消息,就是这人手里藏着我徐家祖传的一把刻刀。” “传家宝?” “应该是。”徐挽舟轻声道,“不过我一直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估摸着比较小。” 顾盈蹙眉,难道她看得不是个武侠故事,而是个灵异故事?这也太刺激了点吧?万一这姑娘后面成了僵尸什么的,她还得去请个道士?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顾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徐挽舟抿抿嘴,道:“当年族长爷爷还告诉我另一个秘密。” 他目光深沉,似乎是回忆起了十几年前的往事:“那把刻刀里,藏着一张天机图的碎片。” “哇呜,听着真酷。”顾盈想不都不用想,这应该是一个宝藏地图,所以她只是稍微配合下演出。 “其实我也不清楚天机图是做什么用的,有人说它是一个武林秘籍,有人说是长生不老药的配方,各种奇奇怪怪的流言,但对我这种生意人来说,没有意义。”徐挽舟望着地下躺着的尸体,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那会儿,看到阿峥,是什么样子?” 顾盈眨眨眼,低声道:“一堆白骨。” “也对。”徐挽舟自嘲地轻笑,继续说道,“不过虽然没有人见过天机图,但每个江湖中人都相信它存在,因为盟主印里藏着一片,还有一片在元山谷中。” “那就是缺你这块?”顾盈看着他,不免有点担心,“那你岂不是众矢之的?” “不会啊。”徐挽舟笑了,“传说中,天机图的碎片有五个,但除了明着的那两个,剩下三个 分卷阅读65 ,基本没人知道在哪儿。” “一个在你这儿。”顾盈分析道,“不过你连守着刻刀的人是谁都不清楚,估计江湖上关于它的流言就更少,还有一个,我猜在饮恨楼。” “我有听说过饮恨楼藏着天机图碎片的说法,但从没被证实过。”徐挽舟看着她,仿佛是看到了林峥的影子。 “盟主印是明面的争夺目标,它会拖住大部分想得到天机图的人,还有一部分会从元山谷下手,但那元山谷虽声名在外,可真正了解它的不多,要想得到这个碎片也有难度。剩下的,由于没有明确记录,人们通常会在选择排除法,我饮恨楼,亦是深山之中不可接近之所在,实力强劲,自然会被列入可能目标。所以我哥哥死后,才会招致极大的冲击。” 顾盈说完,心头冒上一个想法:“假如饮恨楼覆灭,是因为有人知道有碎片藏在里头,那么,我哥哥的死就是一场阴谋的开始,说不定现在,元山谷也危机四伏。” 徐挽舟听了,微微蹙眉:“如果按照你的说法,那我觉得,陈门雪有点危险了,今年秋天,是武林大会。” “盟主印?”顾盈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啧,我们回去再理一理。” “嗯。”徐挽舟点点头,心头泛上了些许难过,“我当年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想过要告诉阿峥,可我没能说出口。” “怕说出来害他担心,怕成为他的累赘?”顾盈眯起眼睛,笑笑,“那你现在告诉我,岂不是害我成了块肥肉?万一我不小心下去见我哥了,信不信他半夜爬出来吓死你?” “我很想见他,哪怕他要来索我的命。”徐挽舟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神情微妙,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其实我原本只是想带你看看外面的另一条暗道,阿峥挖出来的。” 就是偷梁换柱那段时间,他从那条暗道里走出去,到了外面的渡口,看到林峥站在一条渡船上,静静地等着他。只是自己回来后,害怕被人发觉,又给堵上了入口。没想到后来继任家主,这些暗道居然被挖通了,不知道算不算一种讽刺。 “你这下面四通八达的,小心哪天困在里头!” 顾盈不想猜徐挽舟的心思,横竖不关她的事,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碎片你要是能想办法取出来,就送你了。”徐挽舟跟在后面说道,顾盈笑着:“徐家主这礼物太重,我怕是受不起。” “不过呢,我会考虑的。”她回头,促狭地说道,“看在我哥哥面子上。” 徐挽舟的眼神黯淡下去,没有解释。 一场分析会 两人再次回到台阶处,下面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主人,是你吗?” 徐挽舟一愣:“燕燕,你怎么在下面?” “我下来给您提灯。”李燕燕往上走了一段,手里举着一盏铜灯,“下面路滑,您小心些。” 徐挽舟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但很快就又消失了:“你上来吧,下次不要乱跑。” “下面可大了,我找了您一会儿没找到,就在这里等,结果您居然在上面。”李燕燕笑着,很快就与两人会合。 顾盈摇摇头,低声道:“傻姑娘。” “你说什么?”李燕燕似乎听到了她的话,原本就对徐挽舟带这人下来的举动不满,现在脾气就又上来了。 顾盈可不想在这黑不溜秋的地方吵架,抿嘴笑笑:“我没说什么,灯给我,你和徐挽舟一起走,我要先上去了。” 说完,她就伸了手,李燕燕巴不得这样,就将手里的灯盏给了她,顾盈便头也没回地往上头去了。 一到上面,陈门雪就迎了上来,顾盈眼神示意他不要靠太近,道:“我去逛了一圈,徐挽舟和人私会的地方还真是特别。” 陈门雪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玩锤子的严孤宇很好奇:“真得?宽敞吗?和饮恨楼下面那个大温泉比呢?” “差远了,连张床都没有。”顾盈笑着,扫了一眼秋凤仪,意味不明。 秋凤仪也回以一个笑容,看似十分温和,没有什么破绽。 后面上来的李燕燕只听到顾盈说的那句“床都没有”,又不自觉得想歪了:“什么床?你和那个胖子成天都在想些什么龌龊事儿?” “我怎么了?”顾盈睨了她一眼,“算了,和你这种蠢货讲道理,简直是浪费时间。豆花,把洞口封上之后,再去我房里。” 说完,她就背着手出去了。 “这么嚣张,迟早被人打死。”李燕燕愤懑地哼了哼,严孤宇却是笑了:“我大姐有嚣张的本钱,你有吗?” “我——”李燕燕忽然没了底气,陈门雪劝道:“不要吵了,免得大家伤和气。” 说完,他还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徐挽舟,李燕燕才想起来之前刚被教训过,有些后悔。然而徐挽舟只是沉着一张脸,道:“我希望你们都能长点记性。” 言罢,他也拂袖而去。 秋凤仪笑笑:“我去把木板挪过来。”b 分卷阅读66 r   “我来。”陈门雪挽起袖子,“我和地瓜在这边就好,二位姑娘先回去歇着吧。” “那可不行,这是我主人的卧房,他不在这儿,我得看着你们。”李燕燕不肯,严孤宇啧啧两声:“难道我们还会偷东西不成?狗眼……哎呦!” 他脚背一痛,陈门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少说两句会死吗?” “会。” “嗯?” 严孤宇缩缩脖子:“不敢,我去干活了。” 陈门雪满脸都写着无奈两个字。 “好好干。”李燕燕往桌子旁边一坐,裙边有一些水渍和泥点,鞋尖也是,她用帕子擦了擦,没想到看着却更脏了。 秋凤仪笑着:“我帮你。” “姐姐最好了。”李燕燕笑着,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秋凤仪蹲下身子,看了眼她的鞋底和鞋尖。薄薄的一层黑色淤泥,非常潮湿,看样子下面应该积了一点水,但是最高不超过鞋面。 “你跑去哪儿了,怎么鞋子这么脏?”秋凤仪装作关切地询问着,李燕燕没什么心思,就一股脑说出来了,“下面可潮湿了,我越往前走越滑,就只能折回来在台阶那边等。” 秋凤仪看了眼刚刚顾盈和徐挽舟站着的位子,地上并没有明显的脚印,心下了然。 看来下面应该有机关暗道,而且按照时间推算,估计规模不小。虽然顾盈一直在暗示,她是跟着徐挽舟看了些私密的东西,比如说过去两个情人私会的密室。可幽会并不需要那么大的地方,因此谎言站不住脚。 越是掩饰,那下面越藏有别的东西。 秋凤仪温和地说道:“你下次等不到人,就先上来,别傻站着了。” 李燕燕笑笑:“我也就等了一会儿,主人很快就出来了,可惜下面太黑,我都没注意到。” “嗯。”秋凤仪低声道,决定接下来看紧顾盈,不管她有没有拿到东西。 然而顾盈却在和徐挽舟一起喝茶,她说道:“你有点危险啊,徐家主。” “怎么说?” “那个李燕燕对你是真关心。”顾盈笑了,“可惜,人傻。虽说傻人有傻福,但大部分时候更容易坏事。你小心被她撞破秘密。” 徐挽舟笑笑:“你这会儿想得倒挺多。” “担心你呀,小舟哥哥。”顾盈的右脸仍然贴在桌子上,徐挽舟一愣,突然沉默了。 他望着对方露出来的一截小耳朵,想起这个人小时候总喜欢躺在外头的岩石上睡觉,也不扎头发,就这么散在脸上,只露出自己的小嘴巴和小耳朵。林峥要是发现了,总要笑话她几句。 徐挽舟有些于心不忍。 “我先回去了。” 他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顾盈捂着自己的脑袋,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她就是没想到关键的地方。 “头都要秃了。” 顾盈有点烦。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陈门雪过来告诉她,那个洞口堵上了。 “豆花,我有点事情想不明白。” “什么事?” 顾盈将在暗道里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了,陈门雪思忖片刻,道:“我觉得,没什么大问题,都可以说得通,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我们信任徐挽舟的基础上。” 顾盈一脸不解,陈门雪道:“你相信徐挽舟只是中途心血来潮,改变主意,带你去看石棺,也相信他只是单纯想将刻刀送给你,虽然你知道这会使你自己处于险地,但你还是接受了,可脱离这种信任关系,他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没有根据。万一他步步为营呢?万一他另有所图呢?” 顾盈懵了:“你等等等,我头晕。” 陈门雪喝了一口茶:“简单点,他其实现在一点说服我们的理由都没有。换作是我,在没有其他人知道天机图碎片下落的情况下,将它永远埋在地下,不是更好?这样至少我可以安稳度过这一生,不是吗?” 顾盈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怎么就听了他的鬼话了?” “如果他不是想害你,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陈门雪也隐隐觉得不妙,“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一个险局里,不得不将刻刀交给他认为可以托付的人。” 顾盈又开始挠头发了:“我应该还忘了什么细节,我一定是忘了。” 她额头抵在桌面上,有些着急,陈门雪拍拍她的脑袋,安慰着:“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顾盈磕了两下脑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徐挽舟到底在想什么?” “有些细节的东西,越想越乱的。”陈门雪耐下性子,劝着,“首先,我们当务之急是拿到飞花刻刀,其次,要在去元山谷之前,探明情况。” 顾盈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问道:“豆花,你说,会不会徐挽舟答应帮我去元山谷牵线,也只是计划的一部分,说不定一开始,我就中套了,还沾沾自喜?” “如果你拿到刻刀,元山谷必定 分卷阅读67 要去,我们若不先下手为强,那么迟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顾盈额角突突地疼:“可我只是个肥宅,根本玩不来阴谋阳谋啊。” 陈门雪很奇怪:“什么叫肥宅?” “呃……”顾盈一时语塞,“就是和你一样,憨厚可爱的人。” “哦哦。”陈门雪恍然,顾盈又沮丧起来:“以后肯定要和陈门雪打交道的,就我这脑子,一定比不过人家,到时候万一被吊起来打,那实在是太丢人了。” 陈门雪见她这副样子,忍俊不禁:“他不会打你的,放心吧。” “可是……”顾盈叹了一口气,想想还是不说了。 “我们来聊聊怎么取出那把刻刀吧。”她最终选择换一个话题,“那玩意儿挺吓人的,看着半人半鬼,说不定打开棺材,她就从里面跑出来了……” 顾盈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着急的缘故,说了很多不想干的废话,但陈门雪还是耐心听完了。其实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难,一个人潜下去就足够了,但徐家世代经商,没几个武林高手,雇佣外人又不安全,用轮锁将棺材从湖底吊出来又费时费力,还免不了引人瞩目。从这一点来说,倒真是为难徐挽舟了。 “你一个人真得可行?”顾盈有些担心,陈门雪笑了:“有什么不可行的?我不信鬼神,尸体反而要比活人安全。” “我害怕嘛,你没见过,那玩意儿真吓人,我怕你受到惊吓,在水底下抽筋怎么办?” “你可以捞我。” “我捞不动。”顾盈在空气中比了个圈,“你。” 然后她又画了条竖线:“我。” 陈门雪大笑不已。 想不出标题 第二天,顾盈就去找徐挽舟,说是她想好了,对方沉吟片刻,告诉她,自己想要再休息两天,等身体彻底好了,再去找她。顾盈答应下来,回去又和陈门雪说了一遍,对方笑了笑,只道他也得准备一下。徐挽舟便趁着夜色,又带着他们下去一趟,探查了下那石棺。 “就是这个。”顾盈踩在距离石棺最近的那个台阶上,指着她对陈门雪说道,“我觉得特别吓人。” 陈门雪端详了一会儿,没瞧出什么端倪来,便脱下外袍,交给顾盈:“我下去看看。” “你小心点啊。”顾盈抱着他的外衣,老是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不免想笑,这人怎么感觉比自己过得还精致? 陈门雪屏住呼吸,潜入水下,发现湖泊还挺深的,最起码得有一丈来高,但因着湖底布满紫石英,澄澈透亮,岸上的人看下去,就不觉得有什么了。那些台阶其实是一根根石柱,从湖底拔地而起,笔直地矗立着。而那石棺刚好嵌在一块巨大且完整的水晶石上,高度要比台阶低个三四尺。 陈门雪游过去,摸着那石棺的边缘转了一圈,发现这棺材并没有棺盖,像是倒扣进水晶石里的,又或者说,像是先将尸体放在水晶石上,再用一个罩子盖住,而且,两者衔接处没有缝隙。 陈门雪慢慢浮了上去,看了看湖泊另一头倒灌进来的瀑布,便上了岸。 “怎么样?” “石棺和水晶石连在一起了。”陈门雪抹了一把脸,“大概是瀑布长年累月的冲刷所致。我们要取出碎片来,只能从上面入手了。” 他说着,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徐挽舟:“就是可能会粗暴一点,你能接受吗?” 对方淡淡地回答道:“只要你不是炸了这里,一切都好说。” “这倒不会。”陈门雪摇摇头,问道,“我只是在想,一旦开棺,那尸体就保不住了,会慢慢烂在里头,到时候你能接受吗?” 顾盈忘记和他说,这个人,徐挽舟也不认识,他还天真地以为这是人家祖宗。 “她本就应该成为一堆白骨,或者说,化为一抔土。”徐挽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很是冷漠。 顾盈道:“我们上去吧,下面怪阴森的。” 说着,她就拉住陈门雪往洞口走,徐挽舟紧跟在后面,再次关上了暗门。 这天深夜,陈门雪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苏静尔,一封给留在新楚的韩琼。 写给苏静尔,是让他准备准备,七天后即刻从桃溪前往元山谷,与他们会合。陈门雪大致算过时间,如若顺利得到碎片,他们最多在徐家多呆三天,用以准备路上所需,而后就必须即刻动身去下一个地点。 “徐挽舟与李氏姐妹也会一同前去,需要你护卫。”陈门雪如是写道。 他猜都不用猜,收到信后的苏静尔又会是怎样一副唉声叹气,躺在地上装死的样子。 另一封则送去了新楚,给留在武林盟的韩琼。 那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靠谱老大哥,铜铃眼,美须发,如同关公再世,就是脸白,不管怎么晒就是黑不了,以至于陈门雪每次见到他,都想一剪刀把他那飘逸的黑色胡须给剪了。 非常不协调,也十分好玩。 但韩琼喜欢,加上话少,大家笑过 分卷阅读68 之后,并不会去欺负老实人。 陈门雪这次因为练功不慎,导致一夜发胖后,便对外宣称闭关,所有的事务都交给韩琼打理了。 江湖武林历经十数年动荡,一年之前刚入太平,乱世之中活下来的,属陈门雪声望最高,因此被推为代盟主,暂时保管盟主印。今年秋天武林大会,将进行重新选拔,沿用过去规定,胜者为王。由于多年动荡,大部分门派实力消减,青年门生尚未出彩,老一辈又凋零殆尽,因此都处于青黄不接的状态,而陈门雪今年二十有九,武学造诣尽得其师尊和义兄的真传,所以他正式接任武林盟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尽管他本人并不是很情愿。 十六岁初入江湖,历经风雨,义兄故去,挚友反目,知己凋零,陈门雪在大势已定的时候,就想着退隐了。可明争暗斗的漩涡早就将他越捆越紧,根本无法轻易逃脱。 “韩琼,且将盟主印看管好,秋月我会赶回去的。” 陈门雪写这封信的时候,心情沉重很多,韩琼很可靠,但绝不是个能一起喝酒聊天的人。 所以,他有时候会觉得,苏静尔就那样,也挺好的。 陈门雪写完信,灭了灯,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在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他悄悄起身,寻了个偏僻的角落,放飞了鸽子。 这个时候是最安全的,因为所有人都睡着了,包括那双在暗处的,不知名的眼睛。 他回去后接着睡,直到大中午才起来。 严孤宇端着一碗米粥和一碟咸菜馒头进来,放到桌上:“你昨晚上做贼了,睡这么久?” “太困了。”陈门雪揉揉眼睛,强打起精神来吃饭。 严孤宇又说道:“这可是我千辛万苦给你剩下来的。” “哦。”陈门雪头也没抬,“谢谢啊。” “不客气,大家都是兄弟。”严孤宇笑得跟个孩子似的,陈门雪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有事找我?” 严孤宇搓搓手:“也没别的事。就,胖老哥,您能不能借我点钱?” “干什么用?” “买点东西。”严孤宇有些不好意思,“衣服之类的。” 陈门雪有些惊讶,拿筷子的手都僵住了:“你,该不会,真和李燕燕好上了吧?” “哪跟哪儿啊!”严孤宇一拍桌子,“你怎么和大姐一个想法?我眼光有那么低吗?看上她?除非我眼瞎了!” “行了行了,大早上的,别吵。”陈门雪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啃了两口他的馒头,吃完才慢悠悠地问道,“那你需要多少钱?” “当然,多多益善。”严孤宇两眼直冒精光,陈门雪有些无奈,取下腰间的荷包,丢给他:“别都给我花完了,省着点。” “好勒!”严孤宇高兴得跳起来,“您慢慢吃,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他连门都没有跨,直接翻窗户走人。陈门雪哭笑不得,只好吃完饭,将碗筷送到厨房,再去找了顾盈,说了这件事。 “他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就这样了。”顾盈百无聊赖都在徐家闲逛,边走边和人解释着,陈门雪有些疑惑:“你和他说过什么吗?” 顾盈回忆了一会儿,说道:“我稍微说了一句,过几天我们可能就要去元山谷了,结果他好像挺吃惊的,问我怎么这么快,再然后,他就问我能不能借点钱什么的。” “你给了吗?” “给了啊。”顾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元山谷是严孤宇老家,人家想衣锦还乡也无可厚非,我就给了。” 陈门雪的脸色变了又变,强作镇定地问道:“给了多少?” “都给他了,跟他说少花一点。” 顾盈侧头看着陈门雪,对方脸色很不好,忽然反应过来:“你不会,也给他了吧?” “我……”陈门雪欲哭无泪,“我以为你没给,就也把荷包给他了。” 顾盈的神情呆滞了。 “大姐?” 陈门雪巴巴地望着她,对方这才眨眨眼,欲言又止,想想只是说了句:“也许我们真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错了,我应该多问两句的。” “没事,给都给了。” 顾盈呆呆地往前走,没一会儿又站住脚,问道:“我们还剩多少?” 陈门雪的目光移向了别处:“大概,没有了。” 顾盈深吸一口气,扶住了脑门:“行吧,如果他花完了,我就把他卖给青楼当苦力!” 陈门雪没敢吱声,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溜达到一个小园子门口。 “小南园?”顾盈望着上头的题字,莫名有点怀念,“走,咱们进去转转。” 说罢,她就一溜烟地往里钻,顺着那条石子路,一直跑到了一座小亭子那边。陈门雪也紧跟在后面,没成想,两人撞到了徐挽舟。 “卧槽……”顾盈一个没忍住,吓出了声,徐挽舟回头看她,笑了笑:“你怎么了?” 分卷阅读69 “我,出来逛逛。”她有点手足无措,“你也在啊,可真巧。” “我经常来这儿的。”徐挽舟回答很是温和,顾盈笑笑:“多出来走走对身体好,你今天气色就比昨天好嘛!” 徐挽舟轻笑,没有说话,而是从旁边垂下来的一根藤蔓上,摘下一朵紫色的小花,递给了她:“好闻。” 顾盈捧过来,凑在鼻尖处,闻了闻:“没什么味道啊。” “确实没有。” “嗯?” 顾盈盯着满脸笑意的徐挽舟看,这才反应过来:“你在逗我?” 徐挽舟没有否认。 顾盈吐了吐舌头,随手将这朵花给丢了。 徐挽舟的眼神黯淡下去:“你哥哥之前送了我一包锦棠花的种子,我把它种在这亭子边上,期盼它年年长叶,岁岁开花。可三年前,它忽然枯了,怎么都养不活,冬天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树干都被压断了。” 他看着那亭子上绕满的藤蔓和灿若繁星般的紫花,道:“可这花儿,却一年胜过一年,越长越多。” “也许是锦棠花化成了肥料,养育了它吧。”顾盈耸耸肩,满不在乎,“死亡不一定就是生命的结束,只不过它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去。” 她想了想,道:“徐挽舟,你也该从过去走出来了。” 对方垂下眼帘,忽然笑了:“你倒是比我豁达许多。” “看多了,也就看开了。” 顾盈随口说的一句话,却扎到了陈门雪的心。 他和她都一样,这二十几年来,都是如风中柳絮,水中浮萍。 然而顾盈所说的看多了,只是单纯指的她小说看的多,这位现代肥宅充其量是个嘴上的理论家。 但这并不妨碍她成功和陈门雪进行了脑回路的对接,阴差阳错之间,倒是比之前关系更好了些。 入夜 严孤宇在外头晃荡了很久,直到晚上才回来。 刚抱着一大堆东西进屋,就瞧见顾盈坐在桌旁,摆弄着一串紫色的花环。陈门雪站在她旁边,眼神里满是同情:“你回来啦?” 严孤宇心里咯噔一下,顿感不妙,只能讨好地笑笑:“大姐。” “今天开心吗?”顾盈没有看他,而是对着自己手里的花环勾起了嘴角,对方低声答道:“挺开心的。” “开心就好,花钱嘛,最重要的是花得高兴,花得开心。”顾盈笑着,话锋一转,“那,还剩多少呀?” 严孤宇的耳朵瞬间就红了,他掏了掏自己的腰包,将一把铜板放在了桌上:“就,这么多了。” 顾盈瞄了一眼,差不多十来个铜钱,估计几个人买几个包子,一顿早饭吃完就没了。 严孤宇的喉结动了动,紧张地问道:“要不,我退一点回去?” 顾盈沉默了半天,才招招手:“过来。” “哦。” “蹲下。” “啊?” 严孤宇不明就里,顾盈眼神一凛:“蹲下。” “哦。” 严孤宇撇撇嘴,乖乖蹲下了。 顾盈将手里的花环扣到他头上,道:“我们离开徐家之前,不许摘了,要是枯了,就找我换新的。” “什么?”严孤宇差点跳起来,陈门雪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对方怏怏地缩回去,问道:“我又不是小姑娘,戴这东西干什么?” “当然是作为惩罚。”顾盈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叩着桌子,“我们出来带的盘缠本来就不多,你一个人就给花完了,寅吃卯粮,这种事你都干得出来?下次要再不知轻重,我就把你卖了当路费!听见没有?” “卖了就卖了,我又不是跑不出来。”严孤宇小声嘀咕着,完全没有把顾盈的话放在心上,庆幸的是,对方没有听见,因此也没有追究。 次日,当严孤宇头顶着一圈紫色花环在徐家晃悠的时候,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当然,也包括相看两厌的李燕燕。 “你这什么扮相,也不嫌恶心?”李燕燕放肆嘲笑着他,严孤宇很不高兴:“我这扮相怎么了?碍着你走路还是碍着你做事了?” “碍着我眼睛了!” “那我求之不得!” 严孤宇梗着脖子,非常嚣张:“还不快让开,眼瞎了我可不负责!” 李燕燕瞪了他一眼,愤懑地从边上过去了。 “哼!”严孤宇看着她走远,莫名地憋屈,满身火气地准备找个偏僻的地方,打打拳,发泄发泄。结果刚进拐角,就看见李莺莺迎面走来。 他趁势把头上的花环摘了,两手藏在身后,想趁人不备,将它扣到对方头上,没想到李莺莺身子一侧,就给轻易躲了过去。没得逞的严孤宇心情更是不好,反手就要去抢她头上的素玉簪子。可对方抬手稍稍一挡,便按下了他不安分的手,微微后退一步,脚尖轻轻一点,正中他的足踝部。严孤宇只觉腿上一痛,半个身子都麻 分卷阅读70 了,只能蹲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好像不小心用过劲了,秋凤仪这般想着,面上却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没有半点惊慌的样子。 “严公子这是干什么呢?大早上开这种玩笑可不好。” 她淡淡地笑着,将地上的花环捡起来,重新戴到对方头上:“我都看到了,严公子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严孤宇望着她,眼神中有些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惊讶,他可从不认为李莺莺比她妹妹好到哪里去,没想到现在居然轻易打败了自己,而且那力道,绝不是普通习武之人能做到的。 “是我冒犯姑娘了,还望姑娘莫要责怪。”严孤宇站起身来,抱拳行礼,就当赔过了。 “我还有事,先告辞。” 他得赶紧去告诉顾盈这件事,他觉得李莺莺不太对劲。 “严公子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我刚刚太用力了?”秋凤仪笑着,却使人不寒而栗。 严孤宇一脸镇定,轻笑:“没有那回事儿,我先走了。” 他转过身去,走了几步,背后一股杀气扑来,他敏锐地往一旁的空房间一躲,准备跳窗而走,却被秋凤仪用鞭子狠狠拽了回来,捆在了地上。 “你到底是谁?”严孤宇嚷嚷着,却被对方封住了哑穴,怎么都冲不开,身上的鞭子却是越缠越紧,仿佛有无数根针扎在身上,越挣扎疼得越厉害。 “银骨鞭还是非常好用的,据说很多人不是被它打死,而是被活活勒死的。”秋凤仪蹲下身子,笑笑,“你最好不要乱动,小心被勒出内伤来。” 她拨了下对方身上的鞭子,似乎是稍稍解开了点。严孤宇不再感到疼痛,但还是没法挣开,稍微用力,鞭子又开始收缩了。 “都说了不要乱动了。”秋凤仪笑着,“我要先走了,这个地方不错,你先呆着吧。” 严孤宇呜呜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秋凤仪微微叹气:“小东西,不杀你,是我的仁慈,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她就给人塞了一颗药|丸,入口即化,严孤宇一下就昏了过去。秋凤仪撤去银骨鞭,唤来在暗处的属下:“送到他房间去。” “留活口?”领头的那个斗胆问了一句,秋凤仪冷笑:“如果你想变成尸体,我也不介意。” “属下不敢。”对方低头认错,他一时忘了,秋凤仪非常讨厌别人质疑她的决定。 “我给他喂了忘忧丹,够他睡上个三天三夜,忘记这件事了。” 她说着,理了理衣袖,悄声离去。 晚上,顾盈吃饭的时候没瞧见严孤宇,便让陈门雪去找他。没一会儿,陈门雪回来告诉她,说是严孤宇还在睡觉,怎么都叫不醒。 “睡这么死?他白天都干嘛去了?”顾盈有些奇怪,陈门雪也无解:“我也不知道,他睡得可香了,呼噜声比猪都吵。” 顾盈蹙眉:“行吧,让他睡,反正暂时没什么事。” 他们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这就是秋凤仪偏爱忘忧丹药的一个理由。 “严小兄弟估计是贪玩,累坏了。我今天听说,他给自己头上戴了个花环,也不知道从哪儿带回来的。”徐挽舟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里,没有出门,倒是听来送茶的李燕燕提起过,就说与顾盈听了。 结果对方差点把饭给喷出来:“可能他喜欢吧。” 陈门雪笑了,没有作声。 几人吃完饭,聊了几句,徐挽舟还泡了点茶给顾盈他们喝,笑着:“这茶香安神,喝一点对身体好。” “然后就跟严孤宇一样,一觉不醒。”顾盈开着玩笑,轻轻抿了一口,感觉还挺甜,有股淡淡的栀子香,就忍不住多喝了一点。 陈门雪见她高兴,心情就好,话也跟着多了起来。话一多,徐挽舟就时不时给他添点茶,几人聊着聊着,时辰就晚了。 顾盈直打瞌睡,说是回去睡了。陈门雪送了她一段路,顾盈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豆花,你到时候记得叫我,我睡一会儿就起来。” “好。” 陈门雪答应下来,顾盈就放心去睡了。 等到夜再深一点,陈门雪去叫顾盈,结果对方一直迷迷糊糊的,不太清醒。陈门雪转念一想,自己一人也是行的,带她去的话,可能会让她担心,就没再叫她,而是给人掖好被角,独自去了徐挽舟的房间。没想到一进去,发现李莺莺也在。 “莺莺姑娘也去?”陈门雪有些奇怪,徐挽舟道:“叫她过来看着点外面的,万一发生点情况,也好照应。” 陈门雪看了李莺莺一眼,的确,知道这洞口的只有六个人,两个还躺着睡觉,一个不太靠谱,矮子里挑将军也只有她了。 “小柔没来?” “她睡得太熟,我没忍心叫她。”陈门雪解释着,“我们两个也就够了。” 徐挽舟微微点头:“也行,那一切有劳你了。” “不客气。”陈门雪不知为何,觉得今晚的气氛有些奇怪,但没有过多考虑,背着个小包裹,提 分卷阅读71 着一盏灯就下去了。徐挽舟紧随其后,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秋凤仪也不跟着,就坐在桌边耐心地等。 暗地里,不知是谁放了一条蛇出来,飞快地朝着那洞口游去,秋凤仪抬手一枚飞镖,将那条大蛇钉死在了墙上,血液顺着墙面淌下来,味道很不好。但是接下来,她又抽出了银骨鞭,将藏在暗里的一个属下拖了出来,对方连一句饶命都没说出口,就被绞死了。 “既然你这么想变成一具尸体,我就成全你。”秋凤仪松了那鞭子,极轻地笑起来,“放出你养的小玩意儿,是准备趁人不备,咬死他们,再拿到飞花刻刀去邀功请赏吗?你也太高估自己了。” 说着,她就甩了下鞭子,钩住那飞镖,拔了下来,丢在那尸体上:“清理干净,下次若是有人再违抗我的命令,下场和他一样。” 黑暗中,刮过一阵寒冷的风,吹得人心都要凉了。 秋凤仪可从不认为那个胖子是个简单人物,那天捉迷藏的时候,她就有这种感觉了。 这世上,只有顶尖高手,才会拥有对周围环境最敏锐的判断力。 亡故 徐挽舟带着陈门雪轻车熟路地走过长长的暗道,再次来到了那个湖泊前。 依旧是一片摄人心魄的漫漫荧光,如果中央没那具尸体,估计会是个很美丽的幽会地点。 “徐家主在岸上等我就行,不必站到台阶那里,水凉。”陈门雪说着,便将外袍脱了,露出里头干净利落的短褂长裤,只是他现在比较胖,看着莫名喜感。 徐挽舟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呆。 可能是光线不算明朗的缘故,陈门雪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而是带着他的小包裹直接下水了。 再次近距离观察那具尸体,陈门雪忽然有点明白顾盈的意思了,这死去多时的姑娘看着确实很鲜活,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打量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多有得罪,还望您海涵。”陈门雪在心里默念着,比划了两下,就取出一个锥子,对准那尸体双手的位置就给破开来一个洞。他本身内力深厚,力度掌握非常好,因此才对顾盈说不算难事。 水流迅速灌满了原本空荡荡的石棺内部,那尸体也随之上浮,贴在了上方的棺壁上。陈门雪伸手拨了拨,就轻易地握到了她的手。 触感很光滑,跟新鲜的豆腐似的,陈门雪心头一跳,没敢多用力,掰开那尸体的手,就拿到了她捂着的一个小锦囊。 接着,他就离开上浮了。 在那一瞬间,一滴红色的泪水从尸体的眼角漂了出来。 水面翻涌,卷出一层又一层鲜红的水花,如同饮恨楼盛放的漫山锦棠,爆发出浓烈的甜味,仿佛是煮过头的甜枣粥还多加了好几勺白糖,很黏腻。 陈门雪刚上岸,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徐挽舟上前来,将他扶起来,陈门雪只觉得意识逐渐模糊,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只听到他说了一句:“没事的。” 陈门雪没有来得及问原因,一阵恶心的感觉从胃部涌上来,他一低头,呕出许多食物残渣,接着,口中便觉一阵腥咸,鲜红色的血液就跟着吐了出来。 徐挽舟拍拍他的背,安慰了一会儿,陈门雪吐完,整个人就彻底丧失了意识。 洞中的紫石英因着刚刚的变化,颜色深了许多,光芒也逐渐黯淡下去,但是湖泊中的红色却稍微浅了些,浓烈的甜味也渐渐散去。湖泊中央,一堆白骨浮了上来,很快,就化为无数泡沫,消散于水面了。 徐挽舟淡淡地扫了一眼这洞中景象,默默背起陈门雪,提着他那盏灯,缓缓朝外头走去。 事实上,他觉得背上这人还挺沉的,走到山洞外头又给放在了墙角。等他把门关上,歇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秋凤仪等在上头,也是有些无聊,她还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想着,若是天亮之前还不见人,自己就下去找了。 徐挽舟背着人,走一会儿,歇一会儿,直到他打开另一扇暗门,顺着那楼梯,将陈门雪拖了上去。 楼梯的尽头,是他藏画的小阁楼。 徐挽舟望着其中一幅画,有些出神,片刻后,他默默将陈门雪身上的湿衣服给扒下来,撒了点石英粉末,再给人套了几件干净衣服,接着,他就打开机关,把人藏进了那幅画后头。 “阿峥,若你在天有灵,保佑我此番顺利。”徐挽舟轻声呢喃着,仿佛念完他心爱之人的名字,就有了万分的勇气。 他将陈门雪从尸体里带上来的锦囊放进怀里,又拎起早早藏在角落的水桶,将自己从头淋了个遍,拨散了头发,再次下去了。 顾盈明明在睡觉,可在梦中,她总是觉得有人在叫她,告诉她说,醒醒,你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什么事呢?我忘记了哪件事?顾盈拼命思考着,始终不得其解,她试图起身,但身子如同有千斤重,怎么都起不来。 焦虑感越来越重,顾盈咬咬牙,侧 分卷阅读72 身一滚,就掉到了床底下,“咚”地一声,头磕在了地上,她沉重的眼皮终于可以抬起来了。 顾盈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上出了许多汗,大脑在那一瞬间仿佛是死掉了,完全转不动。过了片刻,当后脑勺传来疼痛讯号的使时候,她才回过神。 “啊啊啊……”顾盈捂着头,低声叫唤着,太疼了,估计得肿一个大包。 她翻了个身,从被子里爬出来,轻手轻脚地往徐挽舟房里走。彼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她怕是错过了下去的时间。 然而徐挽舟才刚到房中的洞口,浑身湿漉漉的,口唇发青,眼角却是微微发红,不知道怎么回事。秋凤仪见状,赶紧迎上去,搀扶住他:“主人,您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中了机关。”徐挽舟气息很不稳,他明白,是毒素开始在体内蔓延了。 秋凤仪扶着他坐到桌边,关切地询问着:“那位先生呢?” “死了。”徐挽舟咬着嘴唇,哆哆嗦嗦取出怀里的锦囊,“他带上来的,可惜了。” 秋凤仪眼见他倒出一把刻刀,凤尾雕花,白玉坠子,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徐挽舟盘弄了一会儿,轻笑:“没想到,祖宗居然会设防,我还以为藏那么深,就已经可以了。” “主人不知道?”秋凤仪有些奇怪,她还以为这人十分清楚呢,徐挽舟望着她,摇了摇头:“关于这把刻刀的事情,基本都是代代家主口耳相传,中间总会漏掉一些东西,时间一长,到我这里就没法看清原貌了。” “老祖宗也许是为了保护它,所以才会这样做吧。”秋凤仪盯着那把刻刀看,问道,“不过主人为什么要今天将它取出来呢?” “带去元山谷。”徐挽舟的目光深沉,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这是我和周瀚文谈价钱的筹码。” 秋凤仪心下了然,由此便确定这是真正的飞花刻刀。 徐挽舟将那刻刀重新放回锦囊中,撑着桌子,缓缓站起了身:“我去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那属下,就去帮您,打一桶热水来。” 秋凤仪低声说着,趁人转身之际,抽出头上的素玉簪子,狠狠地刺进他的后腰部,徐挽舟只觉一阵剧痛,天旋地转间,就倒在了地上。 “你……”徐挽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秋凤仪笑着,将他怀里的锦囊搜出来,掂量了一番:“我从来都喜欢给人一个痛快,但可惜,你不行。” 她踩了一脚那把簪子,又扎进去了几分,徐挽舟痛苦地呻|吟着,额上大滴大滴地冒着汗。秋凤仪轻笑:“我猜林小柔就要睡醒了,你说她看到你快死了,会是怎么个表情呢?” 她俯下身子,呢喃着:“我真得特别期待。” 但是呢,我并不想看到。秋凤仪将最后一句话憋了回去,默默撕掉了脸上的面具,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正在此时,顾盈提着灯摸了过来,她还不知道屋里的情况,要是知道,可能她这辈子都不会选择推开那扇房门。 “徐挽舟,我不小心睡过头了……” 顾盈还没说完,就发出了一声尖叫,紧接着,她就瘫坐在了地上。 “小东西,你怎么吓成这样?”秋凤仪笑着,走了上去,顾盈往后退,她便揪住了对方的头发,低声道,“好好记着我这张脸,知道了吗?要是忘了,我可是会生气的。” “你是谁?你把徐挽舟怎么了?”顾盈很害怕,声音都染上了哭腔,秋凤仪抹去她眼角的泪水,笑着:“他要死了,我勉强让你和他道个别。” 说着,她就松开了顾盈,并将这人往徐挽舟那边一推。顾盈随处一抹,满手都是血。她颤抖着抱住那人,还有点气息,还活着。 “你可以喊人过来,如果有人听见的话。”秋凤仪勾着锦囊袋口的那根线绳,轻轻甩着玩,“只不过,来一个,我就杀一个,来两个,我就杀一双。” 顾盈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她虽然懂得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虽然懂得江湖险恶,也许朝不保夕。可是当一个熟悉的人,即将在自己怀里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这种感觉就十分让人痛苦和窒息。她甚至唯一能做的,只是帮忙捂住徐挽舟的伤口,祈求血液不要流的那么快。 “妹妹,你之前说,会把我和……和阿峥……埋在一起,是真……真得吗?”徐挽舟靠在她肩头,低声问道,顾盈一下就哭了:“是真的,是真的,你要是愿意,我还可以在你们的坟墓旁栽上好多好多锦棠花,年年岁岁地开……” 徐挽舟笑了:“好,好……” 他嘴角含笑,头微倾,就故去了。 顾盈抱着他的尸体,咬着牙没有哭出声,她是害怕的,是愤怒的,是伤心的,可她又倔强地不肯哭,哭了就是妥协,就是懦弱,就是对徐挽舟的不尊重。 “死了?”秋凤仪倚着屋门,仿佛是看了一场戏,“真无聊,我还以为他能多撑一会儿呢,结果这么快就死了。” “他去见我哥哥了,应该会很开心的。”顾 分卷阅读73 盈沉默地将人平放在地上,秋凤仪趁其不备,一步上前,击中了她的后颈,“咚”,她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走了。”秋凤仪让暗处的属下撤退,虽然几人都对她留活口的做法感到奇怪,但鉴于上一个这么问的已经去见阎王了,多少心有余悸,不敢顶撞,便乖乖离开了徐家。 秋凤仪最后站在墙头,俯瞰着徐挽舟的房间,周围似是有风而来,轻声吟唱着哀歌。 分崩离析 陈门雪似乎是睡了一觉,梦到了自己二十岁那年,在新楚的一家茶馆里,遇到了一个喝茶的客人。 那个时候应该是晌午,在江湖漂泊整整四年的他,决定去新楚,也就是武林盟所在地碰碰运气。 是仲夏还是初秋呢?陈门雪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天天气很热,他口干舌燥地走进一家茶馆,讨了一壶茶水来喝。他望着满座名门高就,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朴素衣裳,有些想念在深山之中,跟随师父学艺的日子。 “惑儿,此次下山,得了那天下第一,再回来见为师。” 白发老人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这般嘱咐着年少的徒弟。 “师父,为什么要我下山呢?就这样隐居世外,做个逍遥快活的散人,不是很好吗?” 十六岁的陈门雪不懂,老人却只是阖上双眼,闭口不谈。 少年终究是出了山,背着他的行囊,踏进了这滚滚红尘。 一转眼就是四年,他凭着一身武艺,倒也创出些名堂,可那每每人家问他出自哪门哪派,师从何人的时候,陈门雪总是沉默不言。 师父从不约束他,唯独告诫过,出了山,就再也不准说他是紫微道人的徒弟。 这是个秘密,也是为了确保这一脉单传的古老门派能生生不息的手段。 可这江湖不一样,更多的人选择抱团取暖,成为利益相关的群体,所以有了门派。再通俗一点,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一个人单打独斗,是没有任何信任价值的。因此,陈门雪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大多数人只愿意与他短期合作,长时间的,基本见他孤身一人,都打了退堂鼓。当然,也有人想拉他入伙,可惜,他只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 久而久之,他就不再受人喜欢了,总被认为是异类。 他可能需要找个能暂时安身的地方,打磨一下身上的傲气,陈门雪如是想。 “这位小兄弟,怎么站着喝茶呀?”一个白面剑客笑着,不知道是不是在讽刺他。一桌子的人跟着哄笑,笑声又引来了其余人围观,如同盛夏的知了,一阵接一阵,令人烦躁。 陈门雪却一如既往地沉默,他喝着茶水,擦擦汗,问着那店小二:“多少钱?” “八文钱。”对方满脸堆笑,陈门雪就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数出八个来,交给他。 “我好像认得你,你不是那个,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吗?” 人群中,出现了一个洪亮的声音,“我记得,姓陈?是也不是?” “哦哦,我记得有这么个人,听说是偷学了哪家的剑法来着?” 有个人跟着吆喝起来,说着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蜚语。 陈门雪也不恼怒,只是将行囊里的葫芦交给店小二,说是装满再走。 “小二,我也要一壶,不过装点酒。”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走到他旁边,也递过去一个葫芦。 陈门雪只是看了他一眼,又默默侧过身去,那个蒙面人笑着,低声和他说道:“这家店的甜米酒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谢谢,不必了,我过会儿还有事,不能喝酒。”陈门雪回过头,回以一个友善的笑容。 那会儿,他还有一点点胖,看着稚气未脱。 蒙面人问道:“这么多人笑话你,你都不生气的吗?” “他们笑他们的,和我没有关系。”陈门雪依旧十分宽和,蒙面人夸赞道:“你还挺有气量的,接下来要去哪儿呢?可否捎带我一程?” “你也刚到这儿?” “刚到。” “也好,我要去前面的梅鹤山庄。” 蒙面人大笑:“巧了,我也要去那儿,一块走吧。” “好。”陈门雪点头应着,尽管他不认识这人,但总觉得对方应该会与自己合得来。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这个人,就是准备去交单的林峥。 陈门雪梦到他们一起去了梅鹤山庄,走着走着,忽然就分开了,林峥去了一条无人的荒野小路,并告诉自己沿着大道走,莫要回头看。 日落时分,天空飞过一只凶猛的鹰隼,吓了陈门雪一跳,他眼睛一睁,就发现自己半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非常挤,完全伸展不开四肢,身体也重,头晕晕的,呼吸都很飘。但身上衣服是干净的,就是不知道加了点什么,有点痒。 他勉强打起了坐,运转周身的真气,一些石英粉就从身上掉了下来,很快,头就不晕了, 分卷阅读74 四肢也不沉了,那中毒的感觉消失殆尽。 “奇怪。”陈门雪嘟囔了一句,敲了敲这四周的墙壁,“咔哒”,一个轻微的声响后果,右边冒出来一个小抽屉。 陈门雪打开来一看,是一个小盒子与两份信。 都是写给顾盈的,一封关于飞花刻刀的由来,一封是徐挽舟的遗书。 陈门雪飞快地看完,低喝一声不好,便顾不得许多,破开了挡在面前的墙壁。 一张画像轻轻地掉落在地上。 是一座亭子,还有三个人在烤火。 陈门雪顿了顿,将那幅画收进怀里,就着急去找人了。 顾盈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她挨了秋凤仪一掌,直到李燕燕早晨过来,都没有清醒过来。而对方在见到徐挽舟的尸体时,就已经失去了理智。 整个徐家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家主一夜丧命,说不定凶手还潜伏在这个家中,等着下一个亡魂。 顾盈不好过,她被李燕燕按进了冰冷的水桶里,压抑的窒息感使得原本就不怎么清醒的她游走在昏迷的边缘。 难受,非常难受,可她还是紧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地任由人摆布。 顾盈没法去面对徐挽舟已经死去的事实,也不情愿去面对歇斯底里的李燕燕,尤其是这个人还报复性地踹她、骂她、侮辱她。 失去理智的人是不会和你讲道理的,与其醒来被一群人包围着,倒不如装死来得轻松,尽管这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顾盈烦躁到想立刻去世。 她听到李燕燕将严孤宇绑来了。 “居然还有心情睡?”李燕燕抽出鞭子,朝着严孤宇的身上打了过去。 那一瞬间,顾盈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 有些心疼,可她无能为力。 严孤宇没有醒来,想必也是中招了。 好在李燕燕要抽第二下的时候,陈门雪及时赶到,夺下了她的鞭子。 “我有东西要给你。” “滚!”李燕燕吼着,满眼通红,夺过身旁一人的剑就扑了上来,陈门雪两手指一夹,就给人拧断了。 “燕燕姑娘,我希望你能冷静些。” 他耐心劝着,李燕燕将断剑扔向他,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 她撕心裂肺地嚎啕着,吵得顾盈脑壳疼,要是她还有力气,一定爬起来给人一拳。 “燕燕姑娘,这是徐家主的遗书,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了。”陈门雪将信纸交给她,便立刻将顾盈抱起来,并将吊在门上,昏睡不醒的严孤宇也放了下来。 “豆花。”顾盈虚弱地唤了他一声,微微睁开眼睛,“你没事吧?” “我没事。”陈门雪将外衣脱下来,裹在她身上,道,“我带你们离开这儿。” 李燕燕也许,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很有可能会发疯。 “我不信!我不信!” 果然。 “我要杀了你!” 李燕燕彻底失去了理智,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她姐姐怎么会是凶手?这一定是一场骗局,一定是他们合伙来骗自己的! “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 陈门雪话音尚未落下,李燕燕就又扑了上来,他不敢使全劲,只好暂时封住她的穴道,放在一边。 徐家上下那些亲族仆丁,原本就因徐挽舟突然的死亡而陷入混乱,这次又目睹了一场闹剧,一时间,竟没有人能拿主意,他们观望着,犹豫着,或是心怀鬼胎,又或是茫然四顾。只有那个老管事,慢慢走了出来,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大侠尊姓?” 陈门雪望着面前那位老人,那历经沧桑的脸上满是焦虑和不安,他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镇场,那么徐家也许会成为下一个饮恨楼。 他微微蹙眉,回头看了眼尚且躺着的顾盈,对方半醒半寐着,不知道神智恢复了多少。 “在下,敝姓陈。” 老管家微微低下头,小声问着:“那,敢问您,出身?” “武林盟,陈门雪。” 他一字一顿地念着自己的名字,铿锵有力。 从昨夜吹至现在的风儿似乎静止了,院子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安静到可怕。那个老管家颤颤巍巍地俯下身子,行了个大礼:“拜见,陈盟主。” “拜见陈盟主。” 众人三三两两地抱拳行礼,那是江湖礼节,也是现在保全自身的法子。 陈门雪从荷包里掏出两枚烽火弹,找了个空地,砸了下去。一朵灿烂的烟花腾空而起,在天边炸出一个“萌”字图样。 苏静尔居然敢逗我?陈门雪十分无奈,他明明是让那人写的“盟”字。 “老管事,先让大家散开,当务之急,先给徐家主下葬了吧。”陈门雪嘱咐了两句,又安抚了徐家上下,直到众人散去,他才走到顾盈身边。 分卷阅读75 “大姐,你还醒着吗?” 顾盈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尽管她都听见了。 陈门雪轻轻抱起她,回了房中,找了个小丫头,让她给顾盈换了身干净衣服,自己则是去看了严孤宇的伤情,还好,不算严重,上了点药,应该很快就会好。 “只是,怎么一直睡着?”陈门雪有点糊涂,只能期望见到烽火之后,苏静尔能尽快带人赶来。 谜底 顾盈在床上躺了很久,直到外头嘈杂的喧嚣声逐渐小了下去,她才睁开眼睛,望着帷帐发呆。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爬起来,看了眼寂静的屋子,沉默地走了出去。 日暮初垂,路过一个家仆在点灯,经过廊下的时候,瞄了她一眼,又匆匆低下头,离开了。 顾盈沿着门外那条长廊走着,心中空落落的,完全没有想法,只是朝前走,不知道要归于何处。 她总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徐挽舟没有死,说不定还躲在他的小阁楼,出神地看着他那些画像。 顾盈走着走着,就蹲在了地上,抱着头,低声抽泣起来。 怎么会这样? 她没有办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那么下一个,会是谁呢?为什么她一点能力都没有? “没事的,你不要怕。” 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在耳侧,比以往多了太多温柔,他搭着顾盈的肩膀,安慰着:“你要是想哭,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吧,蹲着容易腿麻。” 顾盈抬起头,满脸泪痕地望着他,陈门雪垂眸,轻轻给她擦去了:“没事的,现在很安全。” “徐挽舟在哪儿?我可以看看他吗?”顾盈深呼吸着,避免自己哭得太狠,喘不上气,陈门雪道:“在大堂,管事临时找了个灵柩放着,李燕燕守在里面,我觉得,你现在最好不要过去。” “陈盟主这是担心我?” 陈门雪一愣,没有回话。 顾盈心情微妙,纠结了片刻,低声道:“我其实不恨你,还有,谢谢你今天保护我。” “不谢。”陈门雪目光转向别处,踌躇了一会儿,才将人扶起来,“关于徐挽舟的遗书和那把刻刀,我回去说给你听。” 顾盈见他不是很愿意提起自己的事,便闭口不谈。 原本可以无话不说的的两人,今天都各有愁绪,不敢轻易捅破。 陈门雪将顾盈带回屋,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不饿。”对方摇摇头,脸色很不好看,“先说重要的事,我听着,之后我们再谈。” “嗯。”陈门雪坐到她对面,缓缓道来,“我从头开始讲吧,可能比较长,你要累了,就和我说。” “好。”顾盈答应了,声音很小,神情疲惫。 这件事,真得很漫长,若是从今天向上追溯,大约要从数百年前,一个叫徐敏行的女孩子说起。但她也可能不叫徐敏行,而是迁居嘉州后改了名字。 不过这都不重要,她的前半生已经随着自身生命的消亡而无从考证,后人只知道,暗道最深处,湖泊下面的石英棺材里,埋葬着徐家始祖——徐敏行。 也就是徐挽舟带着顾盈和陈门雪见到的那具姑娘的遗体。 在徐家口耳相传的故事里,徐敏行应该是一位石匠的女儿,自小聪慧,成年后游历四方,约莫在不惑之年,定居嘉州,并开始经商,两年后收了些学生,传授自身手艺,其中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儿便改随她姓,成为日后徐家各个分支的源头。 但是谁都不知道徐敏行在大好青年时期经历了什么,做了哪些事,因为她的缄口不言,这些往事都成了历史中的谜团。直到她垂垂老矣,即将去世之时,才单独找来当时接任家主的小徒弟,安排给他自己的身后事。 “飞花刻刀乃我挚友所铸,赠我以求百岁平安,可他们却尽数凋零,如今我也将前去黄泉,与他们相会。” 满头白发的老人倚在床头,摊开掌心,露出两件小玩意儿,她轻笑着,用一种十分怀念的语气说道:“我自小运气不好,厄运缠身,便时常自嘲,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们便造了这两把一模一样的刻刀,说是祈愿我好事成双,福运高照,若哪天得一良人,还能做个信物。” “可惜,”她深邃的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将内心的情绪深藏,“可惜啊——” 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其中一把交给自己的小徒弟,嘱咐道:“假作真时真亦假,莫与他人作笑谈。” “弟子明白。” 徐敏行最终含笑而终。 小徒弟按照她的遗嘱,将那把藏有真正天机图碎片的刻刀,藏在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而另一把,则随着徐敏行一起,进入了坟墓。不知是出于何种缘故,这位始祖去世之前,吞下了一颗香尸丸。 香尸丸,顾名思义,可以令尸体生香,终年不腐。但它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遇水便会产生剧毒,通过皮肤进入人体,轻者 分卷阅读76 神志不清,重者化骨腐肉,甚至成为一堆血水。不过徐敏行在遗嘱里写道:“替我用紫石英打造一副棺材,我就睡在里面,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只要他不来打扰我。” 这位历经大风大浪的女子似乎是冥冥之中窥见了天意,提前为后人铺好了路。她就那样静静地睡在里面,香尸丸的功效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显现。徐敏行的遗体慢慢从一个垂暮老人,变成了年轻时的样子,蛾眉宛转,巧笑倩兮,仿佛仍然是那个等待故人归来的温情女子。 只不过年轻的徐挽舟在听完她的故事后,并没有很受触动,只当平平常常和长辈聊了个天,只当自己要守着个家族宝藏,只要不与他人说,便可以相安无事。 直到在三年前,他喝下李莺莺送来的那杯茶,险些丧命后,才终于警觉起来。 林峥曾告诉他,一场暗杀往往要经过精密布局,在这样巨大的代价背后,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巨大利益。 他盘问了很多和李莺莺接触过的下人,一个不落,直到某个年迈的老奴告诉他,莺莺姑娘在找一把刻刀。 从那天开始,徐挽舟就知道,自己已经身处一场危险的阴谋之中了。 可他没有丝毫惊慌,而是冷静地分析起情况,并开始谋划相应的对策。 某个晚上,他对着湖泊深处徐敏行的遗体。沉思了良久。他记得前辈曾和他说过,这个暗道曾经只是始祖存放东西的储物室。 于是他在湖泊周围慢慢摸索着,终于在某个角落发现了一道矮矮的门,因为年代日久,积了许多尘土,以至于无法与周围环境区分开来。 他花了好几个晚上,费了许多力气,一个人刨开厚厚的尘土,打开暗门,钻了进去。 那是徐敏行的储物室。 数百年来,仍然维持着多年前的样子,甚至案几上写了几行字的宣纸还压在砚台下,等待着它的主人归来,继续将它完成。 徐挽舟在那间储物室,找到了两张古老的方子,一张是失传已久的香尸丸,一张则是它的解救办法。 他靠着那两张方子,尝试了许多次。 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他原本就不太好的身体便越来越虚弱,时常会产生幻觉,疲惫感与日俱增,闭门不见外人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但同样的,李莺莺寻找飞花刻刀的心情也越来越急切。 徐挽舟很清楚,他必须拿到徐敏行手里的那把刻刀,以假乱真,拖延时间。因为这刻刀的所用材质和制作工艺在今天都已经失传了,如果李莺莺背后那人谋划已久,应该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可能辨不出真假。 能拖一时是一时,他当时只是这么想的。 有一天,徐挽舟再次失败了,因为强烈的幻觉,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因此,他只能找了个理由,让李莺莺姐妹出了趟远门,去芙蓉堂收债。结果债没有收回来,反而遇到了林小柔。 徐挽舟拿着那张字据的时候,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可能就是崩溃到想要不顾一切,可那残存的理智又不允许他那么做。 然而上天偏又和他开了个玩笑,不久之后,林小柔找上门来,还告诉他一个晴天霹雳。 林峥是被人害死的。 徐挽舟很痛苦,很想哭,所以他躲在小阁楼上,哭着,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阿峥,我想去找你了。” 他决意奔赴黄泉,这是不得已,也是心甘情愿。 无论李莺莺是否得手,他都不可能能活下去,说不定会搭上整个徐家,对方背后那个人,既然能找到天机图碎片的下落,那肯定不是他能应对的。 徐挽舟望着在自己家玩闹的林小柔,想到了从前的日子。 “你应该长大了,妹妹。” 他决定实施自己的计划。 “徐挽舟最后给我们泡了一壶茶,里面就有香尸丸的解药,只是你的杯子里多放了点迷|药。”陈门雪顿了顿,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可能是怕你撞见他死去的样子。” “我倒是觉得,他是怕我见到你遇到危险,会担心害怕。”顾盈语气淡淡,脸上却写满了“落寞”二字,“他要是早一点和我说清楚,那该多好啊。” 末了,她忽然自嘲地笑起来:“不过告诉我也没用,我现在就是个拖后腿的废物,说不定还会拒绝他让你去冒险。” 说着,顾盈便哽咽了:“他考虑得可真周全,还真是个精打细算的生意人。” 陈门雪握住她的手,温暖从对方掌心传来的那一刻,顾盈终是落了泪。 “我该怎么办呢?我现在可害怕了,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她哭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我还答应他,将他和我哥哥埋在一起呢,但徐家现在肯定不愿意接受我的说辞,肯定会怨我信口雌黄……”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办。”陈门雪将她两手拢在掌心,轻轻搓着,“手都抽筋了,你先冷静下。我们当务之急,是找到李莺莺,顺藤摸瓜,揪出她背后的真凶。” “不是李莺莺。”顾盈被 分卷阅读77 这一提醒,倒是回想起来,“我昨晚见过,是另一个人,真正的李莺莺应该早就死了。只是徐挽舟写遗书的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她说着,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但她没有杀我,只是将我打晕了,说要我记住她那张脸,不知道是为什么。” 陈门雪思量片刻,问道:“你现在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记得。”顾盈有些茫然,“但是我画不出来。” “没关系,有人会画。”陈门雪握紧她的手,“三天之内,他们就会到了。” 顾盈望着他,不知道该哭该笑:“谢谢你啊,豆花。” 说完,她又愣了一下:“不对,该尊你一声陈盟主。” 陈门雪笑了,温柔地说道:“你还是叫我豆花好了,我挺喜欢的。” 顾盈莫名地脸红了一下,嘟囔着:“好吧。” 陈门雪松开她的手,将怀里一个小锦囊挂到她脖子上:“徐挽舟托付给你的遗物,要好好收着,别辜负他了。” “嗯。”顾盈握着那个小小的锦囊,点点头,她能感受到,里面装着一把小刻刀。 真正的,藏有天机图的飞花刻刀。 韩霖 苏静尔得到消息的时候,离徐挽舟去世已经整整三天。这三天,徐家上下听从陈门雪的建议,秘不发丧,并推出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暂时管理族中事务,等徐挽舟下葬之后,再进行新一任的家主选拔。 这位散漫惯了的暗卫起先很吃惊,徐挽舟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但他没来得及多想,烽火传信,证明事情紧急,他耽搁不起。 “师父,我出门了。”苏静尔收拾好自己的行囊,有些舍不得,他好说歹说才说服梅亭君回来桃溪住一段时间,结果自己要却要走,心中就比以往多了些许伤感。 “你不许跑啊,要是我回来见不到你,后果自负!”苏静尔指着梅亭君,像是要恐吓他,但怎么看都像在虚张声势,对方笑了笑,将这人的手指头掰了回去:“我和你一起去。” “啊?”苏静尔有点吃惊,“你愿意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愿意去了?” “那你的行李呢?” “不都在你背上吗?” 苏静尔看向一旁的黄四娘,撅着嘴,很不高兴:“师父,你又偏心,什么都让我做。” 黄四娘哄道:“你是小师兄嘛,亭君武功不及你,你多照顾他一点。” “可我年纪又没他大,不就是入门比较早吗?”苏静尔不满地嘀咕着,默默蹲下身子,“上来吧,我背你,不然以你这慢吞吞的性子,我们一年半载都到不了嘉州。” “哪那么夸张?”梅亭君不愿意他背,道,“我们去前头镇上,找张老伯借两匹马。” “他的马我可看不上!” “你又要和我倔,有这个时间,咱们早就可以出发了!” 苏静尔非常生气,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抓住梅亭君的胳膊,低声道:“我就不该和你好好说话,就该像上次那样,把你装麻袋里带走!” 话还没说完,他就挨了黄四娘一巴掌,打在后脑勺上。 “臭小子,你要敢动手,我就揍你!” 苏静尔怏怏地松开手,赌气似的背着包裹走了,黄四娘只是一个晃眼,就再也没看到他的人影。 “师父,我也走了。”梅亭君心情有点低落,他不想和苏静尔起冲突的。 “静尔太孩子气了,你多多包容他一点。”黄四娘一时无措,呆呆地站着,梅亭君宽慰道:“您不必担心,小师兄不会记仇的,我好好和他谈谈,他能理解的,只是有时候,他比较闹腾而已。” “你快走吧,再晚就追不上他了。”黄四娘没有再接着话讲,而是催促他赶快启程,梅亭君拱手行礼,便寻着苏静尔去了。 黄四娘站在门口很久,心里空落落的。 梅亭君在前头镇上的张老伯家,找到了苏静尔,对方居然在喂马草,见到他来只是直起腰,拍了拍手,漫不经心地说道:“等马儿吃饱了,就可以上路了。” “好。”梅亭君注视着他,想了想,上前帮他拎了两捆马草,“我帮你。” “我来就好,你喂马,我不放心。” “为什么?” “你上次帮人喂猪,我们差点就被盟主掐死。” 苏静尔一想到在饮恨楼,一群山猪踩坏林峥坟墓后,陈门雪猪肝似的脸色,就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实在是太惨了。” 梅亭君抿嘴轻笑:“是我不好,下次会注意的,你别生我气,好吗?” 苏静尔一愣:“你没吃错药吧?” 梅亭君顿时收敛了笑意:“没有。” “哦。”苏静尔翻了个白眼,继续喂马去了。 梅亭君望着他走来走去的背影,莫名有些变扭,问道:“我们下次能不能不吵架?” “我没和你吵架 分卷阅读78 。” “那你老是凶我?” “我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嘛!”苏静尔笑着,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意思,“我要是不喜欢你,早几年就把你弄死,埋师父花园里了。” 梅亭君只觉得后背发凉,但过了一会儿,居然还挺高兴:“你的话,我只信一半。” “行啊,那你是信前面一半呢,还是信后面一半呢?”苏静尔笑问,也不认为他会认真回答。 “无聊。”梅亭君嗔怪了一句,就自顾自地走了。 苏静尔撇撇嘴,摸着那马儿的鬃毛,问道:“你说,梅亭君是不是特别招人讨厌?为什么师父这么偏心呢?我哪点儿比不过他?” 那马儿“扑哧扑哧”吐着气,苏静尔笑了:“多吃点,我们就靠你了。” 两人在镇上休整片刻,便日夜兼程,朝着嘉州赶去。 但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到达了徐家。 那是武林盟距离嘉州最近的一个分会,为首的是韩琼的堂妹,韩霖。 韩霖是个不一般的美女子,眉如春黛,眼含秋波,鼻子那边有些许小雀斑,但皮肤很白,倒显得几分俏皮,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腰后,走路犹如清风拂柳。 顾盈见到她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受惊过度,还是身体虚弱,心里总有点不舒服,有如芒刺在背。 “小柔姑娘。”韩霖似乎对她很熟悉,直接叫了她的名字,顾盈微微点头:“你好。” “这是不记得我了?”韩霖有些诧异,“我可不是苏静尔,成天有事没事就找个地方窝着,你怎么会连我都不记得了?” “我先前受过伤,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顾盈的目光不自然地瞥向其他地方,韩霖却凑过来,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你这样子,真是难得一见。” 顾盈蹙眉,但念着陈门雪的面子,没有发作,只是垂下眼帘,保持沉默。 陈门雪看出顾盈的不喜,便开口道:“韩霖,有事需要你帮忙。” “如果你肯让我全权负责这件事,而不是交给苏静尔,我就同意。”韩霖左手撑着桌子,右手叉着腰,傲慢地和人讨价还价,“说真的,盟主,你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能比苏静尔甚至是我兄长更有出息。” 陈门雪望着她,平静地说道:“给你个机会,和苏静尔合作,如果做的好,下次就让你单独出任务。” 韩霖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同意:“也行,但是他得听我的,毕竟我先赶来这边,要有个先来后到。” 陈门雪同意了,对方这才肯坐下来,耐心听他说完来龙去脉。 “这简单,只要小柔姑娘给我说说那人长什么样,我就能画出来。”韩霖说着,就随手抓来个小丫头,让她去支笔和几张纸来,然后又回来坐着了。 “你先和我说说。”她问着顾盈,对方回忆了一下,慢慢开了口。 韩霖一边听,一边询问了她一些细节。顾盈的脑子里就反反复复回放着那天晚上的事情,被问多了,就有点糊涂,甚至觉得,那个杀死徐挽舟的人,似乎很早以前就存在于记忆中了。 “好的,我都知道了。” 韩霖胸有成竹,在小丫头送来笔墨纸张后,就开始绘制人像。 顾盈静静地望着她,头有些痛。 此时的李燕燕跪在大堂的蒲团上,披麻戴孝,不言不语,细细一看,两只眼睛都肿了。有个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小丫头过来,劝道:“燕燕姐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吃。” “多少吃点吧。” “不要。” 李燕燕就态度坚决,小丫头叹了一口气,也不敢硬劝,怕她太难过做傻事,就默默退下了。 “等等,那几个人呢?” 小丫头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李燕燕问的是谁,便低声回答道:“武林盟的人来了,管事的让我们敬着他们一些,现在陈盟主和那个领头的,还有那位小姐都在房里商量事情。” 她顿了顿,又想了想,继续道:“那个被你吊起来打了个一鞭子的,还在睡,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呢。陈盟主先前找个大夫过来,说是中了毒,灌了些药,还说要是晚上再不醒,就再找他过来。” “哦。”李燕燕淡淡地应着,眉梢间堆满了伤心之情,她摆摆手,就让人回去了。 大堂之上,静悄悄一片,再也没人来过。 李燕燕只觉得很萧索,很凄凉,她不懂为什么要秘不发丧,导致现在都没人来见徐挽舟最后一面,这种感觉,真让人痛苦。 严孤宇睡得很香,梦中,他仿佛变成了一只自由自在的鸿雁,飞过山川大海,见过风花雪月,然后,停在了一个绿意盎然的山谷之中。 他不由自主地痴笑起来,笑着笑着,梦境突然破碎,他掉下了万丈深渊,顿时一惊,人也就醒了。 “我怎么了?”严孤宇直起身,揉揉眼睛,发现自己床边悬着一封信,拆开来一看,居然是陈门雪写给他的。 分卷阅读79 “地瓜兄弟,你见信之后,请务必读完并照做……” 严孤宇耐着性子看完了,才知道,原来自己睡了一觉的工夫,徐挽舟就去世了,李莺莺可能也不在这个世上了。 “该说一句世事无常吗?”严孤宇不知为何,明明觉得自己应该要为徐挽舟难过,可现在却波澜不惊。 秋凤仪给他吃的忘忧丹,功效还在。 心情愉悦,无甚烦恼,这是忘忧丹这个名字最早的由来。 他默默下了床,决定去找陈门雪。 可他又不是个特别安分的人,悄悄去大堂外头偷看了一眼,就瞧见李燕燕跪在那里,背影落寞。 严孤宇想着要不要去劝她,但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鞭很痕,觉得若是现在去,说不定灵堂就不得安生,估计陈门雪和顾盈就不会放过自己了。 “你好好的,我过段时间再来。”严孤宇双手合十,居然对着李燕燕拜了拜,接着才蹑手蹑脚地走了。 回忆中的影子 韩霖还在仔细地画着她的画像,顾盈坐在一旁,沉默地望着她,神情呆呆的,心思难以捉摸。陈门雪便站起身,想去外头转转,一只脚刚踏出房门,就撞到了严孤宇。 “你还好吗?”陈门雪见他没头没脑地撞上来,还以为这人没完全清醒,在犯糊涂,对方摇摇头:“我没事,就是看这徐家冷冷清清的,没敢出声。” 末了,他又往屋里张望了一会儿,小声问道:“大姐还好吧?我现在能进去吗?那姑娘又是哪位?” 陈门雪笑了:“我看你精神不错,进去坐坐吧,反正没什么事儿。” “哦哦,我还以为你们在聊大事呢。”严孤宇点点头,抬脚就进去了,顾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韩霖倒是机敏:“这位小兄弟就是严孤宇吧?” “是我。”严孤宇笑笑,“敢问姑娘芳名?” “韩霖。”对方抿抿嘴,就又低头画画了,她可不会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有兴趣。 严孤宇也不想打扰她,就去找顾盈聊天,对方和他大致讲了一遍现在的情况,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蔫蔫的,连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严孤宇轻声安慰着,顾盈微微蜷着手指,道:“我知道,但是现在,我还没缓过劲来,你等我歇两天,理清头绪了,会好一点的。” “我看你最好现在就开始准备。”韩霖将画完的人像摊到她面前,两手玩着那支笔,一副看笑话的样子,“瞧瞧,是不是她?” 顾盈扫了一眼,有些惊讶:“是她,很像。” “是她就好。”韩霖翘着腿儿,看向陈门雪,“盟主,给不给我追缉令?” 追缉令是各个门派用来追缉仇人的令牌,各家制作都有所不同,作用大小也根据自身的影响力而有差异,这其中,自然以武林盟的追缉令最有震慑力,江湖之上都得给几分面子。但也因此,除非穷凶极恶之人,一般都不会轻易给出。 “你这也太急功近利了吧?”陈门雪轻笑,“万一打草惊蛇,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盟主你就是太小心谨慎了,这种时候不出追缉令,更待何时?”韩霖不以为意,“徐挽舟的死讯一旦传出,那么势必会引起一段时间的震荡,我们武林盟更需要做个表率,尽全力抓住凶手,这样江湖之上才能对我们信服,不是吗?” “可我们除了知道凶手的长相之外,其他的情况都不了解,姓甚名谁,来自何方,有没有派别之分等等,一无所知,如果给你追缉令,你又有几分把握能抓住她?”陈门雪神情严肃,“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半载?我们能追,江湖武林,能等吗?” 韩霖哑然,良久,才低声道:“是属下着急了。” “我可以试试。”顾盈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便开口道,“说不定,能找到这个人。” 她怎么把沙雕客服给忘了?这不是自己的外挂吗?虽然这个鬼畜的系统时常不在线,但有总好过没有,不是吗? 顾盈将那张画像卷起来,塞到袖子里,钻到了自己的房间,甚至反锁上门,不许任何人进来。陈门雪没有办法,只好嘱咐严孤宇留心她一点,便去处理其他事情了。 现在他们和徐家的关系十分微妙,成则各相安好,败则两败俱伤。 顾盈的头还有些晕,她便脱了外衣,躺在床上,裹好被子,免得到时候摔了又让陈门雪担心。 “0029,你在不在?” 她闭着眼睛,像抱着个救命稻草一样,不断地祈祷着这个外挂出现。 其实这么想自己也挺失败的,没能力没颜值,只能靠这点可怜的主角光环勉强度日了,顾盈不知道为何,非常想笑。 “我在,亲爱的。” 0029来得还挺及时,至少没有千呼万唤始出来,而且这次,他还主动给出了方案:“系统暂不支持人像搜索,你可以选择调取角色记忆,逐个进行核对,只是比较复杂, 分卷阅读80 费时费力,容易损伤脑细胞。” 顾盈沉思片刻:“那我能调取谁的记忆呢?要是时间太长,脑细胞损伤,我会变成白痴吗?” “目前为止,只能调取你这具身体的记忆。”0029解释着,“损伤脑细胞是指你会处于很长时间的疲劳期,但不会变成白痴。” “这样啊。”顾盈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帷帐,又问了一句,“是从小到大的记忆,对吗?” “准确来说,是你降生于世,睁眼看到的全部景象,包括记得与不记得的。” 顾盈长舒一口气:“好,我同意。” “那和上次一样,需要您付费进行。” 0029态度非常好,导致他更像一个推销产品的骗子。 顾盈的眼皮跳了跳:“多少钱?” “等您回家了,账单会自行邮寄到您手上。” 顾盈的预感很不好:“你不会坑我吧?万一我倾家荡产了怎么办?” “是倾家荡产好呢,还是命丧黄泉好呢?” 0029这一问,真是直击灵魂。 顾盈苦笑:“倾家荡产的后果,就是我有可能命丧黄泉。算了,开始吧,我认了。” “好。”0029的声音比平常温柔百倍,仿佛是在耳边呢喃,还能感到一股温热的奇怪的气息,顾盈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但接下来,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她就睡了过去。 梦中,那些前尘往事如同一条奔涌的大江,不断朝着不知名的远方奔去,而顾盈就沿着河边,溯流而上,寻找着那个凶手可能出现的时间节点。 0029说的没错,这种找法就是大海捞针,十分累人。 顾盈找了一会儿,就已经疲惫不堪了,可她不能停下,因为一旦停下,就有可能被记忆的洪流冲下,淹没在不知名的角落,回不去了。 顾盈浑身是汗,怎么找都不找不到那个人的影子。她从林小柔跳崖时往前,走到了刚见到徐挽舟时的童年,又从那个节点,走到了更年幼的稚子时期。 忽然,一个朦胧飘过的影子,吸引了顾盈的目光。 “凤仪姐姐。”年幼的林小柔被林峥抱在怀里,奶声奶气地唤着面前的女子,对方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凤仪姐姐!” 可林小柔却叫的更大声了,似乎卯足了劲儿要她回应自己,“凤仪姐姐!凤仪姐姐!你理理我嘛!你理理我!” “小东西,你吵死了!”那人终于回过头,一把揪住林小柔的后领,将她从林峥怀里抢过来,可年幼的小孩子并没有大哭,反而笑得非常开心:“凤仪姐姐,你带我去荡秋千吗?” “是啊,带你去荡秋千!”那人将林小柔往上面一抛,小孩子转了个圈,就稳稳地掉在了她怀里。 “走吧,小东西。”那人亲了亲林小柔的脸颊,就抱着她出去了。 林峥两手背在身后,也笑了:“凤仪妹妹,你怎么不等我?” “你这么大年纪,荡什么秋千?快滚!” 林峥做了个鬼脸:“你太凶了,真不讨喜。” 顾盈看完这一段,已经累得开始喘气了,她不得不让0029停止这次回忆。 “好的。” 一个系统按键声传了过来,顾盈便慌张地醒了过来。 还是这间屋子,这张床,只是身上的里衣都被汗水浸湿了,动一动,仿佛能拧出水来,被子也满是潮味,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顾盈挣扎着爬起来,裹好外衣,就去找陈门雪。 对方还在和徐家的长辈商量事情,见人慌慌张张进来,赶忙上前扶她:“你怎么了?病了吗?出这么多汗?” “豆花,我有事要和你说。”顾盈抓着他的胳膊,忽然一阵恍惚,站都不太稳,陈门雪只能扶她坐下,关切地问道:“你说吧,这里的前辈没事的。” 顾盈凑在人耳边,说了个名字。 “凤仪?”陈门雪想了想,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我不记得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你肯定吗?” “我肯定。”顾盈点点头,“我刚刚在房里,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我很小的时候见过她。” “真得?”陈门雪还是有些疑惑,不敢妄下定论。 这个时候,有个年长的花胡子老头开口问道:“凤仪?饮恨楼的?” “应该是。”顾盈抬眼看着这位老人,约莫花甲之年了,应该见多识广,“您知道?” “我知道,但那已经是将近二十年的事情了。”老人摸着他花白的胡子,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如果我记得不错,饮恨楼当年,出了两位天才刺客,一个是林峥林楼主,另一一个就是秋凤仪。” “秋凤仪?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顾盈追问,老爷子却摇了摇头,“那秋凤仪胆识过人,武功高深,但却过早地销声匿迹,无处可寻。有人说,是和林楼主不和,引起纠纷,才决定脱离饮恨楼,至今不知所踪。” 分卷阅读81 顾盈沉默了,如果这个秋凤仪当真与林峥不睦,那么那天晚上又为什么要放过她呢?而且那回忆中,并不像关系不好的样子。 “林楼主当年成名,是因为他一人独闯天山地牢,救出了他的一名朋友。有人说,那个被救的人就是秋凤仪,但对方心性高傲,不愿承认此事,就离开了。”老爷子望着顾盈,微微叹息,“年月日久,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只是模模糊糊有这么个印象。” “好,多谢老人家。”顾盈颔首,以示感谢,接着,她便感到一阵眩晕,人一晃,就倒了下去。 醒了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又躺在了床上,陈门雪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关切地问道:“好些了吗?” “好点了。”顾盈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暖意,周身仿佛有股热流在游走,她猜想,可能这就是武侠世界里所说的内力和真气吧。 “我睡了多久?” “不长,半个时辰左右。”陈门雪的眼神很是温柔,“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没关系的。” “不睡了。”顾盈慢慢支起身子,缓了缓劲儿,“现在我在明敌在暗,多浪费一点时间,我们就多一分危险。”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陈门雪倒没有劝她多休息,而是问起了这人的计划,顾盈道:“我想回一趟饮恨楼,找找看有没有关于秋凤仪的线索。至于元山谷那边,我觉得,暂时不能去。如果秋凤仪和害死我哥哥的人是同伙,那么情况最坏,他们手里有两片天机图,肯定会比我们先到元山谷,与其我们千里迢迢追过去,不如按兵不动,等他们过来。假如不是一伙,我们的敌人最起码就有两路人,元山谷就成了必争之地,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顾盈说着,顿了顿,低声问道:“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吧?我说的可能有点乱。” “我能理解。”陈门雪轻声应着,“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但出于江湖道义,我不可能放着元山谷被攻击而坐视不理,所以,我一定要过去一趟,不论结果如何。” 顾盈垂下眼帘,反握住陈门雪的手:“那你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能大意。如果可能的话,你就劝说那位掌门将天机图给你,你带着,转移下目标。” 陈门雪笑了:“到时候再看吧,你再歇会儿,要是回饮恨楼,我让苏静尔陪你一块回去。” “苏静尔?” “就是碗碗。” 顾盈先是有点愣,接着就噗嗤笑出了声:“没想到你还挺会捉弄人的。” “他可不比严孤宇好到哪里去,任性着呢。”陈门雪想起之前的事情,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记性不好,又爱偷懒,做错了事也不知道改,还爱顶嘴,也就梅先生惯着他了。” 顾盈眼珠子一转:“茶茶?” “对。” 顾盈笑得更开心了:“他们挺好玩的。” “不好玩,他们之前一见面,说不到两句话就吵架,吵得我头疼。”陈门雪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好一些了,但还是不对付。” “也许,这只是他们相亲相爱的方式。”顾盈却像是看破了天机那般,竖起一根手指头,“我想,有些缘分冥冥中早就注定了。” “只要他们不吵我,我就谢天谢地了。”陈门雪笑着,忽然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低头一看,顾盈还握着自己的手,一对比,他似乎真得胖了很多。 “苏静尔大概后天能到。”陈门雪说着,心情有些微妙,“我跟了你这么久,忽然要分开了,还有点舍不得。” 顾盈心头一热,极其温柔地回道:“江湖有缘再会嘛,分分合合,人之常情。” 陈门抿了下嘴唇:“也对,是我小家子气了。” “哪是小家子气呢?”顾盈稍稍凑近了一点,“我也舍不得你呀。” 陈门雪小小地愣了愣,没有说话。 顾盈将额头抵在他下巴那儿,开了个玩笑:“我听说,这样可以汲取欧气,啊不是,我是说,这样能分享好运。我可是福星高照的天选之人,一定能保佑你的。” 说完,她自己就咯咯地笑起来,陈门雪也是笑出了声:“我这个人,运气不算好,所以我希望那些霉运都来找我,这样你就会很好了。” 顾盈坐直身子,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声道:“这可不行,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你得陪着我,不能半途就退场呀。” “好。”陈门雪答应着,“我保证。” 顾盈笑了:“你先瘦下来把,先前答应我要减肥,到现在都没个效果,你这么不守信用,下次我就不信你了。” “我觉得容貌没那么重要。” “可是,我是个很肤浅的人。”顾盈嘟囔着,有点心虚,“我希望以后出门都有排面。” 陈门雪望着她,对方眨着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好,我保证,等你从饮恨楼回来,就能看到我从前的样子。” 顾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嗯。” 分卷阅读82 陈门雪便松开了她的手,道:“你再歇会儿,我和徐家那些长辈们还有事要商量。” “我不歇了,我得去看一眼徐挽舟,毕竟要回去了。”顾盈说着,就决定起床,陈门雪去拿了件自己的外袍,给她穿上:“穿我的,挡风。” “好。”顾盈没有拒绝,两手一伸,就套在了身上。还是那股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她闻着,就安心很多。 两人一道出去了,严孤宇正站在门外,揶揄道:“你们聊完啦?” “嗯。”陈门雪点头,“大姐要去看徐挽舟,你陪他吧。” “好。”严孤宇满口答应,孤盈忽然想起一件事,拉住陈门雪的袖子,小声问道:“豆花,你没告诉他你的身份?” “我说了。”陈门雪回答得很是坦然,“徐家上下都知道了,我想瞒也瞒不住,就直说了。严兄弟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你睡觉的时候,我们聊了一会儿,他没说什么要打败我的话,挺乖的。” “哦哦,那就好。”顾盈这才放下心来,严孤宇笑了:“你们还有话讲啊?那我要不要再去其他地方等等?” “不用。”顾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子不舒服,说话比往常软了很多,“和我一起走吧。” 严孤宇笑笑,和陈门雪打了声招呼,就跟着顾盈走了。 李燕燕还在大堂,徐挽舟的灵柩就摆在堂中央,屋子里除了点了几根白蜡烛外,摆设基本没动,连一根白绫都没挂上,看上去既冷清又凄凉。 顾盈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径直朝着那灵柩走去,李燕燕冷哼一声:“林小姐这是要干什么?若是吊唁,还请先上柱香。” 顾盈没有理她:“我来看看他,过会儿就走。” “人都被你害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来看他?”李燕燕可能跪了几天,神智也不清醒,哽咽着骂道,“早知道在芙蓉堂的时候,我就该和你鱼死网破,总好过害我主人丢了性命。” “随你怎么想吧。”顾盈也是头疼,“你只要不糊涂到在徐挽舟的灵柩前闹事,我随你了。” 李燕燕愤恨地撇过脸去,两行清泪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也怪我,我没资格骂你。” “要是我有能力,也许他就不会死了。” 顾盈说着,一手搭在了灵柩边上,看着静静躺在里面的徐挽舟。 他还是面带笑意,一如生前那般模样,只是那张温柔的脸上,再也不见一丝血色,只有令人难过的苍白。陈门雪在他身上撒了很多香料,掩盖住了尸气,甚至摘了小南园那个亭子上的紫色花儿,放在他手上。 顾盈觉得,还是撒点锦棠花比较合适,这个人,应该要更明艳些,才更好看。 她偷偷瞄了眼李燕燕,对方还在和她怄气,低着头,没有在看这边。 顾盈便悄悄伸手,拔下了徐挽舟几根头发,她数了数,刚好九根。 “我不迷信的。”她将头发小心藏在腰包里,束紧袋口,“可是,我现在只能祈祷你们来生幸福了。” 她决定将这几根头发埋进林峥的坟墓里,因为她现在还不能将两人合葬。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顾盈双手合十,对着他拜了拜,“也请你在天有灵,保佑我们能顺利度过此次难关。” 严孤宇站在门口角落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踌躇了一会儿,上前给李燕燕一张手帕:“擦擦吧,一直哭对眼睛不好。” “我不要。”李燕燕还在倔,严孤宇怏怏地将帕子放在她跪着的蒲团上,道:“行吧,我放这儿,你什么时候想擦眼泪了,就用着,不必还。” “我都说了,我不要!”李燕燕拿起帕子就丢在了他脸上,严孤宇蹙眉,似乎是生气了,对方一愣,又转过头去:“对不住。” “不用道歉了,你什么坏脾气,我会不知道?”严孤宇讽刺了一句,又将帕子丢在地上,“我也不要这东西了,看着烦人。” 李燕燕瞄了他一眼,又默默捡了起来,收进了怀里,保持沉默。 “我们该走了。”顾盈一直等到他俩说完,才走了过来,“后天苏静尔就到,你准备准备,是和我回饮恨楼,还是去元山谷?” “当然是元山谷了。”严孤宇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的样子,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站起身,先出了门。 顾盈稍稍慢了一步,似乎是有话想和李燕燕说,停了一会儿,她才淡淡地说道:“徐挽舟挺关心你的。”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将你卷进这件事来,对你这样单纯的孩子来说,应该算得上保护了。 她微微叹息,摇了摇头,走了。 李燕燕跪了好一会儿,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烦恼 后天清晨,天未亮,徐家的那条大街上,两人打马而过,惊醒了枝头尚在沉睡的鸟儿。 顾盈裹着陈门雪的外衣,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四下张望,看样子应该是在等人来。严孤宇端着一碗热粥和一碟小菜馒头 分卷阅读83 走过来,坐到她身边,道:“大姐,刚出锅的,趁热吃。” “谢谢。”顾盈接过来,道了一声谢,沉默了一会儿,便啃起了手里的馒头。 严孤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良久,他才开口道:“胖老哥,啊不是,我是说陈盟主,他在布置灵堂,徐挽舟今天就下葬了,等一切都弄好了,我们就去上柱香什么的。” “好。”顾盈啜了一小口热粥,道,“再过会儿,苏静尔他们就来了,我们到时候带他们一起进去。” “嗯。”严孤宇应着,垂下眼帘,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顾盈吹了吹碗里的米粥,还是觉得有些烫口,她晃了晃饭碗,有些出神:“你回元山谷的话,做事之前最好和豆花商量一下,不要意气用事,注意安全。” 她顿了顿,又道:“如果一切顺利,你还想回来,就随时回来,要是想呆在那儿,托个人给我回信。” “好。”严孤宇抬起头来,望着远处的天空,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但最终也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呢喃着,“我离开元山谷已经五年了。” “这么久?”顾盈倒是有些吃惊,“我还以为你只出来了一两年呢。” 对方抿抿嘴,眼神游移不定:“很长时间了,我一直想回去看看的,但没想好理由,总觉得空手而归,非常丢人。” 他笑了笑,很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道:“算了,都要回去了,说这些也没用。” 顾盈没有说话,只是眼见碗里的热粥不再冒热气,便大口喝完,再抬起脸的时候,嘴角还黏了一层薄薄的米浆。她舔了舔,若有所思。 一阵喧嚣的马蹄声过后,苏静尔和梅亭君终于到了。 “林小姐。”还是平常打扮的年轻暗卫下了马,拱手行礼,顾盈也站起来,颔首道:“你好。” 严孤宇上前,牵过二人的缰绳:“你们先随我大姐进去吧,我去拴马,过会儿就到。” “有劳严兄弟了。”苏静尔非常客气地道谢,和在饮恨楼时派若两人,严孤宇便有些不适应:“没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嘛!不过,你现在这么斯文,我看着怪怪的。” 没想到苏静尔听完,忽然靠过来,低声道:“没办法呀,现在这情况,我哪能不端着点?要是被主上撞见了,我又得挨训了。” 严孤宇瞧着他挤眉弄眼的样子,倒顺心多了,梅亭君走过来,一把搭住他的肩膀,道:“嘀嘀咕咕在干嘛呢?快走吧,再晚一点,陈盟主又得叨叨你了。” “好好好,我马上走。”苏静尔拉过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又悄悄回了个头,小声道,“有时间一起喝酒啊,严兄弟。”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梅亭君拧了下耳朵。 “你也别对我动手动脚的,真以为我不敢在这里教训你?”苏静尔也只能逞些口舌之快了,甚至嚷嚷也不敢嚷嚷,梅亭君自然有恃无恐。 顾盈满脸黑线,咳嗽了一声:“二位能不能好好相处一段时间?至少,好好走个路?” 苏静尔和梅亭君很是尴尬地一前一后走着了。 徐家的大堂挂满了吊唁用的白绫,点着白蜡,烧着纸钱,每个人披麻戴孝,悄无声息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顾盈先进去,取了三炷香,恭恭敬敬给徐挽舟奉上了。苏静尔和梅亭君紧随其后,等他们绕到陈门雪身边的时候,才发现韩霖和她的人站在那边。 “苏兄弟终于到了?” 面前的女子轻言细语地问着,可苏静尔并不喜欢她,因此也就一般般回应了:“霖姐姐。” 韩霖似乎不是很乐意:“你也真是,见我兄长就欢欢喜喜的,一碰到我就蔫了,难不成我吓到你了?” 她眼神一转,就落到了梅亭君身上,苏静尔便横跨一步,挡在了她面前:“霖姐姐,我小师弟怕生,你这眼神太直白,不太好。” “师出同门,性子还能差到哪里去?”韩霖掩面而笑,看得梅亭君云里雾里的,他稍稍贴近了一些苏静尔,刚想开口问问情况,却又被韩霖打断了:“瞧瞧,这么多人在呢,还跟个孩子似的咬耳朵。” 苏静尔顿时拉下脸来,可他看了眼一旁的陈门雪,反而笑了笑,一把攥住梅亭君的手,道:“走吧,我们去找林小姐商量事情去,现在可不是和人扯皮的时候。” 梅亭君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好,便被拽走了。 “他俩关系还真好。”韩霖勾着嘴角,笑容总带有几分嘲讽的意味,陈门雪却意外地没有制止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心里有了其他的计较。 顾盈见苏静尔又过来,还有些奇怪:“你不和陈门雪一起?” “我怕我到时候和韩霖吵起来。”对方本来有点生气,但现在又觉得没必要,很快就冷静下来,“你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也好。”顾盈眨眨眼,笑了,“不过你们还是分开点比较好,这里人多眼杂。” 苏静尔撇撇嘴:“我高兴,我就牵着。” 分卷阅读84 梅亭君不乐意了:“你有病啊,快放开!” “梅先生不要激动,咱们先去其他地方,这里不好谈。”顾盈宽慰了两句,就带着两个人去了自己的房间。 刚进屋,苏静尔就松了手,一屁股坐在桌边,嘟囔着:“那个韩霖,说话总带刺,跟个笑面虎似的,我都不知道我哪里惹到她了,真烦。” “她好胜心强,应该是不满陈门雪,但只能把气撒到你头上了。”顾盈笑了笑,将桌上的果盘推到他面前,“吃吧,还不错。” 梅亭君也坐了下来,神情寡淡,顾盈也不方便问,就和他们说起了这些天的种种情况和之后的安排。 “我跟着你回饮恨楼?”苏静尔明显有些不情愿,“我还挺想去元山谷的。” “你没去过?” “没有。”苏静尔瞥了一眼身边的梅亭君,欲言又止。 “我以前在元山谷修习过,他就不愿意去。跟了陈盟主之后,又没机会,所以一直不曾进去过。”梅亭君倒是坦然,顾盈就更奇怪了:“你们不是师兄弟吗?不是承继一门?” “我们是师兄弟。”梅亭君淡淡地解释着,“但我师父是元山谷出身,她见我对草药医理很感兴趣,便将我送进了谷中,跟随秦掌门学习。不过,小时候我和苏静尔关系很差,师父来探望我的时候,他从来不肯过来。” 顾盈听完,目光转向苏静尔,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真得?那你也太傲娇了点吧?” “什么是傲娇?”苏静尔翻了个白眼,“算了,肯定不是好话。” 末了,他才嘀咕着:“是师父不肯带我过去,不是我不想去。她和我说那山谷里到处都是苦药味,我闻了会吐的。” 梅亭君明显怔住了,顾盈莞尔:“好啦好啦,你们小时候的事情,你们自己私下聊,但现在,最好还是听我说。” 她就将藏在身上的飞花刻刀取出来,认真道:“我们此次回去,有三个目的,一个,是追踪到秋凤仪,第二个,是将这个护送回去,藏好,第三个,就是搜山,找找看我哥哥有没有给我留下天机图的线索。虽说他去世的突然,但我想他素来心思缜密,应当有做一定的准备,当然,前提是他得清楚天机图的存在。” “天机图的存在是武林众所周知的事情,林大哥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作为一名刺客,对于情报的敏感性都是大于常人的,所以我觉得,如果我们认真搜索,应该会有收获。”苏静尔收敛了刚刚的失落情绪,也严肃起来,“只不过,主上持有一块盟主印,但那东西历代传下来,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根本打不开,里面的碎片也不知道什么样子,也因此,各个碎片流落江湖,互不知晓。” “单独一个也许打不开,但如果找齐五个,就有可能打开了。”顾盈握着那把刻刀,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说,它们相互之间有联系,会不会是外形上,有这种可能呢?比如说,钥匙和锁?” “也不是不可能。”梅亭君赞成顾盈的看法,苏静尔叹了一口气:“这么想,我也能接受,只要韩霖不踩在我头上,什么都好说。” “韩霖一开始要去追秋凤仪,但她要追缉令,陈门雪没有给。”顾盈笑了笑,“你也别和她计较了,你的主上还是向着你的。” “我没和她计较,是她一直要和我比的。”苏静尔总算高兴了点,略过了这个话题,“算了,不聊她了,今天事情多,估计还有的头疼呢。” “韩霖估计会被安排去元山谷,和我们不是一路,陈门雪应该会说服她的。只不过我们这边,可能要多带一个人。”顾盈思量着,没敢下定论,“但,不知道她怎么想了。” 葬礼 李燕燕躲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子另一边的严孤宇,踌躇许久,才慢慢走了过去。对方也无所事事,缩着手站在墙角,左看看,右看看,怎么都藏不住脸上的忧虑。 “喂,我有事找你。”李燕燕走近了些,却不敢看他,严孤宇昂着脖子,爱理不理的样子:“我有名有姓,不叫喂。” “哦。”李燕燕还低着头,似乎很不情愿,“严公子,我有事找你。” 严孤宇挑了下眉头:“什么事?” “你走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气氛顿时古怪起来。 李燕燕心中忐忑,憋得脸颊都开始泛红,严孤宇更是如鲠在喉,半天才吐出一句:“你不会,真看上我了吧?” “你有病!”李燕燕迎面就是一巴掌,还好严孤宇躲得快,不然肯定肯肿上好几天。 “你干嘛突然这么凶?我只是猜测一下。”他往后退了几步,抵在了墙上,李燕燕又跟了过来,压低嗓子,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个王八蛋,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玩意儿?我失心疯了才看上你!好好找你商量事情,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我怎么你了?又骂我?”严孤宇也不甘示弱,回呛道,“我好歹也算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名门子弟,你个做人家婢女的,还有资格嫌弃我?” 分卷阅读85 李燕燕一瞬间眼都红了,狠狠踩了对方一脚,不解气,又捶了他胸膛两拳。 “你不还手?” “我还手了,今天咱俩都得横着出去!”严孤宇瞪着她,面露凶色,“一边打我还要问我怎么不还手,是真得蠢还是故意挑衅我?” 李燕燕咬着牙,撇过脸去,严孤宇这才揉揉自己,心情难以言喻:“我师姐以前告诉过我,一个正在生气或者正在伤心的人是不讲道理的,现在我可算深刻体会到了。” “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怎么着?” “能怎么着,让着你点呗!”严孤宇感觉自己都要被气笑了,“我要是和一个傻子怄气,那我也是个傻子。” 李燕燕瞟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再过一会儿,她转了过来,闷闷地说道:“是我不好,对不起。” “哦,我拒绝原谅你。” “嗯,好的。” 严孤宇一时无话可讲。 半晌,他才叹了一口气:“元山谷呢,不太适合你去,你可以跟我大姐回饮恨楼,查查那个凶手的踪迹。” “我和她不熟。” “那我和你就熟了?” 李燕燕抬眸看他,对方一脸扭曲,仿佛在说,你别乱讲,我怕丢人。 “反正你们都要会合的,我跟着你,最后也一样。”李燕燕觉得自己的结论没毛病,严孤宇沉默了。 他求救似的张望了一下四周,发现陈门雪被人围着,离自己比较远,顾盈也不在,便油然而生一股骑虎难下的危机感。 “所以,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李燕燕追问着,严孤宇非常不情愿地回答道:“这事我作不了主,等我大姐来。” “我来了。”顾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吓得两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大姐,你走路没声的?”严孤宇捂着他的小心脏,脸色都有点白,“这样我容易折寿的。” “我走路有声啊,只不过你们两个躲在角落里聊得太投入,没注意到我而已。”顾盈眨眨眼,神情无辜,李燕燕则是黑了脸:“你来多久了?” “刚到。”顾盈还是藏不住笑意,“瞧见地瓜探头探脑的,应该是在找我,就过来了。” “那我刚刚怎么没看见你?” “大概是豆花挡住我了。” 严孤宇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气到眼花了。 “我想和他一起去元山谷,你允许吗?”李燕燕却很直白,顾盈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俩,点了个头:“可以啊,只要你不添乱。” “行。”李燕燕得了这句承诺,转身就走了,留下一个五味杂陈的严孤宇。 “很狂妄嘛,这个丫头。”顾盈拍拍自己小弟的肩膀,“交给你了,任重而道远。” “我可以拒绝吗?” “可以,前提是,你得劝她跟我回饮恨楼。” “那还是算了。” 严孤宇倚着墙角,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徐挽舟的葬礼很简单,由几个近亲抬棺从侧门出去,沿着僻静的小路朝祖坟走,中间连纸钱都不撒,只有一个年轻的族弟捧着灵位。 所有人都静悄悄的,生怕惊动了什么东西一样。顾盈和陈门雪并肩走在靠后的地方,也都是沉默不语。 良久,陈门雪才微微侧倾着身子,轻声细语地说道:“徐家长辈顾虑重重,想等到我们抓住凶手后,再公布徐挽舟的死讯,还希望我多派人手,对他们加以保护。” “老人家都这样,想求个安稳妥当,能理解。”顾盈望着前面的棺材,有些出神,“而且,照徐挽舟的性子,这样也挺好的。就是你,可能要费一点脑筋,韩霖应该不愿意在徐家浪费时间。 “韩霖是个目标很明确的人,不喜欢做多余的事情,但能力不错,算个好苗子。” “目的性太强的人,也容易不择手段。”顾盈眼神一沉,“她忠诚于你这个人,一切好说,如果只是拿你做个跳板,那么反水也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你对她有意见?”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随便猜测一下。” 陈门雪莞尔:“多谢林小姐担心我。” 顾盈转头看向他,神情有点古怪:“我怎么听这话不太顺耳?” “那,多谢大姐厚爱。”陈门雪改了口,顾盈便轻轻笑了下,不再作声。 另一边,秋凤仪刚与赵松明碰面,就病了。 那浸了水刻刀被她藏在身上太久,毒素蔓延进身体,刚到地方,人就两眼发黑,倒在了地上。赵松明一连找了好几个大夫,都说这病不好治,没见过,纷纷推辞。 秋凤仪躺在病榻上,笑了笑:“这徐家的宝贝还真是个宝贝,不仅藏得深,还要我吃苦头,看样子没少花工夫在上面。” “得亏是你,若是其它人,估计没见到我就死在路上了。”赵松明坐在一旁,离她稍微有点远,神情看得不是很真切,秋凤仪还是一脸笑意:“那你有没有想过,我 分卷阅读86 也许会死?” “没有。”赵松明语气很平淡,“你答应过我,会将飞花刻刀带回来,一定言出必行的。” 秋凤仪仰头大笑,看着十分快活的样子,但很快,她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发黑,心中作呕。她勉强撑起身子,趴在床边,吐出些许清涎。 “虽然不太容易死,但这感觉真不好。”秋凤仪靠着床头,有些疲惫,赵松明也不看她,还是风轻云淡地问道:“现在是不是后悔,轻易放过林小柔了?” “谁和你说的,我放过她了?”秋凤仪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这让赵松明很不满,他转过身,但看到对方虚弱的样子,又蹙紧了眉头:“我说过了,收一收你的杀意,我不喜欢。” “觉得我会对你拔刀相向?”秋凤仪孤傲地笑着,“你要是再去打探我的做法,我可能真得会这么做。” “你投靠我易水派,难道我不应该了解你的动向?” “可我野惯了,不喜欢被人管着,你要是想要一条听话又出色的狗,外面有的是,何必来找我?”秋凤仪冷眼以对,“说白了,咱们之间,不过都是些交易。” 赵松明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能进行交易的,都是利益相关的人,只要咱们还有联系,一切就不会结束。” 秋凤仪觉得那股恶心感又涌了上来,再次趴了下去,吐了出来。 赵松明叹了一口气:“我想,我还是去找一趟周瀚文,请他过来帮你看看吧。” “陈门雪他们估计再有一段时间就到了,你还是让他安心准备,别出了岔子。”秋凤仪拒绝了他这个提议,赵松明叹道:“那万一,你挨不到我们拿到盟主印,死掉了怎么办?” “死掉了你就把那五件玩意儿埋在我坟里,我泉下有知说不定会保佑你多称霸几年。”秋凤仪彻底没力气了,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 “行吧,愿你早日自愈。”赵松明头也不回地走了,秋凤仪闭上眼睛,还是有些难受。 晚点的时候,她感觉有人进来,硬生生给她灌了点汤药进去,差点给她嘴里烫出好几个泡来。 “混账东西。” 秋凤仪低声咒骂着,对方却又给她灌了点冷茶:“漱漱口,就不烫了。” “赵松明,你想我死就直说。” “我不想你死,我在想办法救你呢,听说这偏方包治百病,我偷偷给你熬的。” 赵松明拍拍她的背,秋凤仪一个没忍住,全给吐在这人身上了,吐完她就哈哈大笑,还没笑几声,便没了劲儿。 “你太坏了。”赵松明默默地脱掉脏衣服,但那股奇怪的味道还在,他万分嫌弃地说道,“我得去洗个澡。” “小心淹死。”秋凤仪啐了他一口,又直挺挺地躺着了。 赵松明笑了笑,俯身亲了她额头一下:“只要你乖乖躺在这儿,我怎么可能淹死呢,对不对?” “等我好些了,一定宰了你,让你和你的死对头一起在地底下搓澡。”秋凤仪的语气很是渗人,赵松明却不以为意:“林峥早八百年投胎去了,更何况,我死了一定带着你,做一对恶鬼夫妻。” 秋凤仪不说话了,赵松明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还有气,暂时死不了,便开开心心洗了澡,再爬到人床上,抱着对方睡着了。 归路 陈门雪最终确定了两路人员的分配。 顾盈带着苏静尔和梅亭君先回饮恨楼,自己则和严孤宇、韩霖、李燕燕去一趟武林盟,再转去元山谷,最迟赶在秋月的武林大会前碰面。 “主上,你让梅亭君跟着你回武林盟吧,先帮你导气顺心,这样可以尽快瘦下来。”苏静尔趴在陈门雪房间的窗台上,朝里头张望,“他跟着我,我得保护他和林小姐,不划算。” “徐家和饮恨楼之间,只隔着一座壮阔的连祈山脉,地广人稀,山鸡都看不到几只,你不用担心会遇到什么事情。”陈门雪没有同意他的请求,“而且,我们一旦出发,明里暗里的目光都会聚集在我这边,你只要不招摇过市,不会有大问题的。” 苏静尔撇撇嘴,不是很乐意,陈门雪又半开玩笑地说道:“退一万步讲,我把梅先生带回武林盟,他能安心呆在那边?要是他跟着我去元山谷,岂不是更危险?你放心?” “我才没有担心他呢!”苏静尔翻了个白眼,消失在了窗台处。 陈门雪轻笑,有些无奈,转念一想,便也出去找顾盈了。 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严孤宇和李燕燕就行李的问题发生了争执,一个觉得越少越好,另一个认为什么都得带。得亏顾盈坐在那儿,俩人只是动动嘴皮子,要是顾盈不留神,估计俩人打起来都有可能。 “个人行李个人带,凭本事上路。”顾盈无聊地转着手里的空杯子,连气都懒得生了,“你们考虑好,回头我就和陈盟主说了,谁要是因为行李问题掉队,直接连人丢掉。” 严孤宇和李燕燕面面相觑,没有胆子真和人抬杠。 分卷阅读87 这下子,屋里总算清静了许多,俩人安静地盘点着各自的东西,偶尔才搭两句话。 顾盈打了个呵欠,眼角溢出点热泪来,她揉揉眼睛,决定出去走走。 刚踏出屋门,就瞧见陈门雪往这边来,顾盈便不动了,等人走近才招招手,带着他去了小南园。 “我们下次来,可能要很久之后了。”顾盈坐在那个亭子里,眼神有点惆怅,陈门雪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坐到她身边。 顾盈歪头一笑:“你是不是偷偷减肥了,下巴好像小了一圈?” “心事多,人就瘦了。”陈门雪抿抿嘴,“梅先生其实人比较稳重,你哪里不舒服就和他说,苏静尔嘛,就随他去了。” “哈哈。”顾盈笑出来声,“可怜的苏静尔,怎么到哪里都被嫌弃?” “他性子顽劣的很,跟个被宠坏的孩子似的。”陈门雪说着,总有些乏了的感觉,“我挺羡慕他的,最起码,能呆在想呆的地方,去想去的人身边。” 顾盈注视着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良久,她才朝着这人伸了手:“牵着。” 陈门雪愣了愣,莞尔,便紧紧牵住了她。 哪怕只有片刻,岁月也是温柔似水的。 一行人终是分别了。 顾盈和苏静尔、梅亭君二人再次回到了饮恨楼。 她望着不再灿烂的锦棠花,产生了一股人生迟暮的奇异感觉。 “真是奇怪。”她微微叹息,之后便笑了笑,重新振作起精神。 朱小北先前得了飞鸽传信,知道她要回来,早早地喂好了猪,做了一桌子菜,奔着山下而来。 “大姐!”朱小北似乎比离开之前要胖了点,原本瘦到瘪下去的脸颊有了肉,人也红光满面,顾盈笑了笑:“小北。” “快回去吧,我做了一桌子菜!”朱小北上前来帮她拎行李,瞧见苏静尔和梅亭君,笑得更开心了,“茶茶和碗碗也来了?” 苏静尔不知道该不该接这话,表情僵硬,朱小北还有些奇怪:“又不是第一次来,你不要这么拘谨嘛!” 苏静尔抿着嘴,沉吟好久:“小北,我有大名,你以后叫我静尔就行。” “啥?静儿?”朱小北更为吃惊,“这不是姑娘家的名字吗?” 梅亭君在一旁笑出了声。 顾盈道:“先吃饭,吃完饭你们再讨论称呼的问题。” 说罢,她就走到了前头,朱小北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姐,我这段时间收拾以前的旧屋子,看见了一个给你的小盒子。” “嗯?”顾盈两眼放光,“你找到的?” 朱小北愣了愣:“嗯,对。我不是一个人无聊嘛,就把山腰上那些旧屋子收拾了一下……” 原来顾盈几人走后,他一个人守着这座山和那群猪,实在是闲得长草,就到处走走,修修补补。山腰上的那些旧屋子都是大火烧毁后的遗迹,不能住人的,但朱小北寻思着里头说不定有能用的旧物,就去找了找。结果到处翻了翻,一个半塌的墙壁忽然倒了,露出空洞的墙角,里面有个刻着林小柔名字的盒子。 朱小北以为是他大姐小时候藏起来的宝贝,就小心收好,擦擦干净,放在了自己屋内。 “我本来想着过些天给你写信说这件事来着,结果睡一觉就忘了,拖了两天,没想到你回来了。”朱小北笑着,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 顾盈莫名欣慰,有一种自己养大的白菜终于有用武之地的感觉,她拍拍朱小北的肩膀:“小北,你真棒。” 朱小北有些飘飘然,苏静尔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还是不要高兴太早,万一那盒子只是你小时候用来装糖的呢?” “那我小时候也是很有本事,能把盒子藏到那么偏僻的墙角里。”顾盈笑了笑,“不管怎么样,打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也是。”苏静尔便没有追问下去。 几人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吃了饭,就去看那个小盒子。 四四方方一块,漆红雕花的木盒,用一把精巧的玲珑锁锁着,锁心旁边有三个小字——林小柔。 “是你的东西?”苏静尔盘弄着,感觉不对劲,“这是个空盒子。” “空盒子?”顾盈很奇怪,“空盒子为什么要藏在墙角?” “也不一定是故意藏着,可能是掉在地上,被坍塌的墙壁掩埋了,等到小北去收拾的时候,原本就松散的砖瓦又坍塌了一次,所以只是看着像被故意藏着了而已。”苏静尔掂量着那个盒子,解释着自己的看法,“而且,这个玲珑锁的锁心坏了,应该是被打开过一次,后面被埋进去的时候,那些砖块挤压,给压坏了。” 顾盈觉得有几分道理:“那既然这样,我们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你能直接破开它吗?” “我正有此意。”苏静尔也没心思再去浪费时间,就直接将盒子掰成了两半。 顾盈微瞪着眼:“你力气还真大。” “小意思。”苏静尔又开始翘尾巴了,梅亭君道:“他小 分卷阅读88 时候身体不好,师父给他喂了很多东西,结果长大了,脑子没长,力气倒长了不少。” “你不拆我的台会死吗?”苏静尔翻了个白眼,梅亭君两手背在身后:“当我没说好了。” “哼!”苏静尔将那半个盒子交给顾盈,对方翻开来一看:“嗯,这盒子里面刻了一句诗?” “什么诗?” 苏静尔凑过来,顾盈将盒子拼接起来,一字一句地念到:“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梅亭君一愣,也凑了过来,和苏静尔面面相觑。 顾盈再一看,下面还有一句:“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 她很是迷茫:“这两句话,完全没有关联啊,什么意思呢?难道,真就只是一个普通盒子?写两句诗装饰一下的?” 苏静尔犹豫了片刻,道:“林小姐,其实江湖上,很多人称呼我师父,叫黄四娘。” “啊?”顾盈很是诧异,苏静尔继续道:“虽然我觉得这件事,有极大可能是巧合,但我想了想,还是抱有点希望,因为我师父是元山谷出身,而且——” 他顿了顿,看向梅亭君:“亭君是秦掌门的关门弟子,也是我师父送他进去的,我猜,她老人家应该,知道一些天机图的事情。” 顾盈微微蹙眉:“我先前倒是忘了问你,苏静尔,你的武功,跟谁学的?” “我师父。” “你师父武功那么高的?” 苏静尔有点愣:“我没仔细想过,我十六岁就跟在主上后面了,他也教过我一些,但基本功都是我师父教的。” “没有感觉哪里路数不对?” “没有。” 顾盈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冥冥中自有天意的感觉:“我大哥轻功了得,陈门雪不及他,如果说,你师父教你的和我大哥教陈门雪的,本来就是同一种路数呢?” 气氛突然古怪起来。 梅亭君沉思片刻:“一切都是猜测,而且这样的推导,巧合的成分太大,我们不如先请师父过来,问问她。这段时间,我们还是在这里找找有没有关于秋凤仪的线索好了。” “也对,我也觉得太巧了。”顾盈望着手里的盒子,若有所思,她随手翻转了几下,突然听到一个轻微的声响,那盒子的一角便突出来一个拇指长的小圆筒。 “哎?”顾盈将圆筒取下来,抠下上面的盖子,居然倒出来一张卷纸,上面写着:“妹妹,有任何问题,去桃溪。” 没有落款。 “我大哥给我的?” “不像。”苏静尔摇摇头,“我见过林大哥的书信,他的字体非常遒劲,很有力道,这字形虽然像,但都是左手写的,所有笔画都朝左边倾斜一点,我猜,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这下,疑云更重了。 桃溪 几人商议一番,决定去一趟。 只是这一次,顾盈选择带上了朱小北,考虑到现在情况复杂,留着他一人在饮恨楼中并不安全,就想将他带去黄四娘那里,日后好有个照应。 苏静尔表示同意,毕竟桃溪也算个偏安之所,极少被江湖纷争波及,这样安排算是解决了后顾之忧。 四人打点妥当,就马不停蹄地赶往黄四娘住处。说来也奇怪,这桃溪距离饮恨楼并不远,快马加鞭也就两天一夜的事情,只不过处在一个山间洼地中,不熟悉地形的人可能得绕很远的路才能进去。 顾盈心中有所预感,他们此次过去,应当会揭开一个十分隐秘的经年往事。 黄四娘提早收了信,便打扫了下院子,将埋在院子桂花树下的几坛好酒挖了出来,准备招待这位多年不见的小故人。 “前面就是了。”苏静尔一个人牵着马,走在最前头。 顾盈四下张望,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葱郁的树木,隐约可听见溪流的潺潺声,但却见不到河水的影子。直到靠近些,她才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石头路竟是一条匍匐在地的长桥。所有的河流都被分成细小的支脉,如同渔网一般,铺张在这方土地上。青草高过足踝,若是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苏静尔跑得倒是快,一晃眼,他就钻进了前面的院子里,嚷嚷着:“师父,我们回来了!” 黄四娘掀开门帘,依旧是非常朴素的农家打扮,她笑笑:“回来了?小柔他们呢?” “在后头。”苏静尔回身,顾盈她刚好走到门口,黄四娘便迎了上去,近到眼前,却是顿住了,没有说话。 顾盈眨眨眼,小心说道:“黄师父好。” 是叫黄师父吧?我没叫错吧?她的心里直打鼓,偷偷瞄了一眼梅亭君和苏静尔,这俩人没什么特别反应,大概是没错了。 黄四娘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好几圈,莞尔:“这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来,快跟我进来吧。” 说着,她就拉过顾盈的手,牵着这个孩子往里走,对方有些愕然,但很快镇定下来,顺从地跟着人进了屋子。 分卷阅读89 朱小北拴好马,也准备去顾盈那边,他一抬头,发现苏静尔坐在了房顶上,不由地好奇:“静儿,你不进去吗?” 苏静尔懒洋洋地回答道:“不进。还有,我不叫静儿。” 朱小北挠挠头:“好吧,那我进去了。” “进去吧。”苏静尔说完,就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屋顶上。 梅亭君在房子的右边架起一个小梯子,闭着眼睛往上爬,最后两手抓着屋顶的茅草,就要攀上来。不想,两脚一个没注意,就将小梯子踢倒了,他整个人半挂在檐边,很是忐忑。 苏静尔咯咯直笑,滚了一圈,翻到他面前,伸手揪住人的后领,就给他拖了上来。 “你没事上来干嘛?”苏静尔笑他,“那梯子还是小时候我做的,你也放心踩上去?不怕中途塌了呀?” 梅亭君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面色微微发白:“我只是,想上来就上来了。” “哦?”苏静尔左看右看,觉得有趣,“好好的椅子不去坐,来屋顶上?” 他笑着,随手将一叠茅草掀了起来,趴在一旁:“算了,就在这里吧。” 梅亭君也不敢乱动,就默默地坐在他旁边,苏静尔将自己的胳膊从人手里挣开:“你抓那么紧干嘛,我疼呢!” 梅亭君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很是局促的样子。他和苏静尔从小一起长大,虽说称不上感情深厚,但好歹也算知己知彼,比如说他现在很清楚的知道,这人其实并不高兴。也许是因为林小柔,也许是因为师父截然不同的态度,更或者,因为积年累月感觉到的细微不平衡。 苏静尔看了他一眼,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好啦,知道你害怕,我就勉为其难牵着你吧。” 梅亭君抬眸,心情微妙,但是什么也没说。 屋子也就那么大,他俩说的话,屋子里的人全都听见了,顾盈捧着黄四娘端给她的茶杯,笑笑:“你们真不下来?” “上面有太阳,晒着舒服。”苏静尔咧咧嘴,“你们聊,要添茶就叫我。” “臭小子。”黄四娘嗔怪着,也没多说什么,坐在了顾盈旁边,仍旧慈爱地望着她。这使得一向神经大条的姑娘莫名有点不自在。 当然也只是一点点,她很快切入了正题:“黄师父,我此次前来,多有叨扰,还望您莫要见怪。” 她的拇指指腹摩挲着杯壁,边想边说着:“只是有很多事不明,还请您解惑。” “你直说,我都知道的,都会告诉你的。”黄四娘微微垂眸,仿佛是起了很多难以言说的心思,顾盈思量了片刻,问道:“黄师父与我饮恨楼可有关联?” “有。” “那你可认得这人?”顾盈从怀里取出一张画像,递到黄四娘面前,对方只是扫了一眼,一瞬间神情就变了:“凤仪?” “您真得认识?”顾盈一听这回答,心中难免激动,黄四娘点点头:“认得。” 她说着,又看了眼顾盈,反问道:“你不记得了?” “我先前受了伤,很多事不太有印象了。”顾盈现在已经是撒谎都面不红心不跳了,她觉得失忆真是个极好的理由。 黄四娘的眼神中多了些心疼:“苦了你了。” “我没事。”顾盈追问,“那您现在方便告诉我秋凤仪的事情吗?” “好。”黄四娘用一种十分怀念的语气娓娓道来,“说起来,这好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隔的太久,很多细节我都记不太清了。只是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阿峥那会儿,真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意气风发,走南闯北,有趣得紧。” 她说着,又倾了倾身子,附在顾盈耳边小声笑着:“其实静尔有那么点像那个时候的阿峥。” 顾盈不由地笑了:“真得?” “只是一点点,静尔太小孩子气了些,阿峥可稳重很多。” 黄四娘轻轻叹息,给顾盈说起了那段往事。 她的确元山谷出身,只不过当时并不算什么顶尖弟子,虽是靠着精湛的医术勉强拜入了秦掌门之下,但武功一直没多少长进。但那时候的黄四娘身居谷中,涉世不深,哪里知道世间险恶呢?只觉得与山水草木为伴,乐得清闲自在。 但那个时候的江湖,已经是危机四伏,她纵然再天真烂漫,也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洪流之中。 那年,她奉师父,与师兄师妹几人前往昌邑,给梅鹤山庄送些草药。半路上却遇到了梅庄主的仇人伏击,她和几位同门不敌,险些丧命。关键时刻,那条道上却走来一个行脚商和一个小姑娘。 那行脚商挑着个担子,戴着个很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而那个小姑娘却是蒙着个面巾,一蹦一跳地走着,尽管衣着朴素,那双眼睛却是极其灵动。 她转着手里的一串铜钱,晃晃悠悠冲着那群仇家吹了个口哨:“前面几位大爷,麻烦让个路,我这边不好过。” 黄四娘受伤不轻,她心想,怎么会有这么无知的人,瞧不见这满地的鲜血和尸体吗?于是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 分卷阅读90 警告着:“别过来!快跑!” “哟,居然还有力气管别人?”那仇家狰狞地笑着,那眼神仿佛只是在看一只即将被踩死的蚂蚁,他拔刀相向,眼看就要抹开对方雪白的脖子,没想到,一枚铜钱袭来,直接打断了他的刀。 “都说了要让道,怎么不听我的呢?”那小姑娘歪头笑着,手里的铜钱哗哗作响。 “我看你是活腻了!”那被打断了佩刀的凶手极其狠戾地冲了过来,行脚商只是用手里的扁担轻轻一拨,就将人推开了。 “夙儿,收拾一下这里。”那行脚商放下手里的扁担,坐在箩筐上,依旧神秘。 那小姑娘抱拳,似乎很兴奋:“是,师父!” 她再回头时,眼神就变了。 那是刀尖舔血般的肃杀神情,如同烈风卷过黄土,刮起一阵腥咸的气息。 黄四娘就这样看着那个小姑娘,将手里的铜钱一枚一枚钉入那些仇家的印堂之中,尸体倒下时,没有痛呼,没有鲜血四溅,就笔直地倒下了,仿佛是推倒一个雕塑般简单。 小姑娘的身上却是极其干净的,她吹了吹手里的铜钱串,发出轻微的声响,笑了:“少了六个,这伙人只有六个?” “对。”黄四娘挣扎着要爬起来,刚要道谢,对方却是耸耸肩:“那你们可真是没用,六个人都打不过。” 黄四娘一愣,像是被戳到了伤心处:“对不起,是我没本事。” 他们出发前,并不知晓这次出谷会这么凶险,因此也没做准备,才会被偷袭,导致重伤。 “我又没在怪你,你道什么歉呢?快爬到路边去,别碍着我师父,不然我会连你一同杀掉。”小姑娘摆摆手,黄四娘却很为难:“我没力气了,对不起。” “我不喜欢听对不起。”小姑娘很为难的样子,“算了,还是杀了你比较好,剩下那些喘气的,也一起杀了好了。” “不要!”黄四娘很着急,原以为是个救星,没想到是个索命的活阎王。她的目光转向那个一直不说话的男人,求救般地唤着:“这位大侠,恳请您高抬贵手,我们师兄妹几人已经穷途末路,实在是无意冒犯。他日等我们回了元山谷,我师尊必定会报答您的。” “你师尊是谁?”那男人幽幽地问着,黄四娘还以为看到了一线希望,便回答道:“秦望,秦掌门。” “秦望啊。”对方笑了,意味不明,“秦望是个老好人,他带的徒弟可多了。我看你也没什么大本事,估计也不受他疼爱,也就是个棋子吧。” “就是就是,你这种人啊,也是可怜呢!”小姑娘连声附和着,黄四娘真得急了:“掌门不是那样的人,他素来一视同仁,是我学艺不精,怪不得他!” “好了,我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男人挑上担子,“今天就不杀你,但是生是死,我也不想管。” “那些人不能回去复命,我们肯定会再受敌,恳请大侠相救!”黄四娘彻底慌了神,“哪怕一命换一命,我也愿意!” “一命换一命?”小姑娘眨眨眼,“你是想说,只要我救了你其中一个师兄妹,你就愿意去死吗?” “我愿意。”黄四娘眼神一沉,她不忍心看着同门死在自己面前,与其这样,不如自己先去。 “那你也是挺好玩的。”小姑娘来了兴趣,问着旁边的男人,“师父,我们带她回去?我看师娘也快生小宝了,她又是元山谷出来的,做个接生婆应该不错。” “你倒是想得挺美。”那男人笑着,却意外没有反对,“你要带回去,那就带回去,如果出了问题,就自己关禁闭去。” “好勒!”小姑娘打了个响指,走到黄四娘身边,“我师父同意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属于我,听到了没?我让你向东,你不准向西,不然,我就杀了你,还有你的师兄妹。” “听到了。”黄四娘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一些的女孩子,有些胆战。 “你叫什么?” “黄静。” “多大了?” “十八。” 黄四娘与她对视,模样怯怯的,那小姑娘却是笑了:“你比我大四岁呢,怎么胆子怎么小?” 她居高临下地说道:“我叫林夙,夙呢,是夙兴夜寐的夙,你可得记好了。” “好。”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林夙又打了个响指,一把将黄四娘抱了起来,塞到了师父的箩筐里。 “你力气真大。”黄四娘错愕地蜷缩在箩筐里,看着林夙又将一个师妹抱到了后面的萝筐里。 “带你们去救治。”林夙拍拍手,就表示大功告成。 “还有两个我同门……”黄四娘怯怯地问着,对方眼神一凛:““一命换一命,这是你说的,何况——” 她勾起嘴角:“我们饮恨楼,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我说的对吧,师父?” “说得对,回头让师娘奖励你一只新隼。”林枫笑着,挑起了自己的扁担,继续上路了。 黄四娘却还沉浸在饮恨 分卷阅读91 楼这三个字带给她的震惊中,久久不能平静。 一条,嗯,百合支线 一行人去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小镇。 黄静蜷缩在箩筐里,不敢乱动,街上的行人也纷纷侧目,好奇又困惑,好好两个姑娘,怎么被装在这里面? 林夙依旧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拦着一个过路的白发奶奶,问道:“老人家,劳烦为您一句,这镇上的药铺在哪儿?我两个姐姐病了,着急去看大夫呢。” 那老人家看了看萝筐里的两个人,一个昏睡不醒,一个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说道:“老婆婆,麻烦您指个路,再耽搁下去,可能我妹妹就回不来了。” 老人家动作迟缓地指了指北边,喉咙里发出几声奇怪的痰鸣音,林夙了然:“好的,多谢婆婆了。” 她双手抱拳,算是行了个礼,接着,她回身对林枫说道:“师父,药铺在北边,这老人家是个哑巴,行动不便,我们直接过去找吧。” “走吧。”林枫挑着担子,步伐快了许多。 黄静忽感一阵眩晕,面色发白,恶心想吐,额头上渗出些许细密的汗。林夙瞧了她一眼,就将人从箩筐里捞出来,抱着走到了前面:“师父,我先带她过去,她看着好像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她就往右边一拐,没了影子。 黄静靠在她肩上,气息很不稳,林夙便说道:“你伤得可比你师妹重,能闭嘴的时候就不要说话,现在好了,难受了吧?” 黄静很想反驳,奈何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只能稍稍侧了下脸,表示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哼。”林夙竟是轻轻笑了,趁着这边没人,踩着墙壁就给翻到屋顶上,抱着黄静跳过几家,越到了药铺前面。 她抬脚踢开了店门,力道刚刚好,屋里打瞌睡的老先生真巧醒了过来。 “老先生,我姐姐有疾,还望您快些。”林夙将人放在了里头的铺上,老先生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摸了下脉,心里一惊:“这姑娘怕是救不回来了。” 林夙蹙眉:“怎么可能呢?” 她咬了下手指,道:“这样,老先生,您先给我去抓几味药,我写给你,再给我几枚银针,好吗?” “好。”老大夫点点头,等她写完药方,就蹒跚着去煎药了。 林夙扎了一针黄静的百会,低声道:“这是我饮恨楼保命的法子,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住,但是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你忍着点疼。” “嗯。”黄静勉强应了她一声,林夙便扶她坐起来,掌心贴着她的两侧太阳经,开始运转周身真气。 黄静只觉一股热流源源不断地从林夙掌心涌入自己身体,如同雪山之巅奔流而下的大江之水,贯通了即将干涸的渠道。浑身血脉翻涌,腥咸的味道直冲喉咙口,很快,她便生生吐出一滩铁锈色的血来。 “吐出来就好。” 这是黄静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她紧闭着眼,一下倒在了人身上。 “哦哟,重死了。”林夙挠着鬓角,见人牙关禁闭,两手挛急,便又给她扎了好几针,疏通了下经脉。 “夙儿,我这边好了。”林枫在外头唤她,林夙答道:“师父,她昏过去了,我看着她一点,您不用管我。” “那你好了就自己出来吧,我们最多停留两日。” “是。” 林夙听到林枫走远,这才将黄静平放好,伸了伸懒腰,道:“唉,我难得做一次好事,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娇弱的姐姐?” 她活动了下筋骨,就去找那个老先生拿药了。 黄静昏睡了两天,没有醒来。倒是她师妹醒得早,但吓得不轻,还以为林枫师徒与袭击他们的人是一伙的。 林夙就骗她说:“我们只是过路的行脚商,路上见你们奄奄一息,好心救了你。哎,说起来,你也是元山谷的吧,去看看你师姐,她伤得重,我们这点皮毛医术,恐怕吊不回她的小命。” “好。”那小姑娘战战兢兢地下了床,回身又道了声谢,才急匆匆地去见黄静。 “师父,这小一点的,怎么办呢?醒的有点早啊。”林夙摸着下巴,“不过黄静没醒,她们应该跑不了。” “你看着办就好,我不掺和。”林枫喝着茶,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林夙点点头:“好,那我悄悄听听看。” 林枫笑笑:“去吧。” 林夙便光明正大去听墙角了。 那小姑娘仔细给黄静诊查了一番,心中奇怪,师姐怎么好像内力有所增长?她疑惑着,就想着去给掌门回个信,一转身,发现林夙就站在她背后,又是一惊。 “你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林夙噗嗤笑出了声,问道,“她怎么样,应该没大碍了吧?” “师姐已无性命之忧,但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小姑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一五一十说出了心中所想,“多谢二位恩公相救,待我传信于掌门,他日必登门拜谢。” 分卷阅读92 “哦?”林夙笑得更开心了,“你和她还真是一个师门出来的,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可惜啊,我不需要。” 她往前走两步,眯起眼睛:“你师姐呢,已经是属于我的人了,没有我的允许,她可不能回去。至于你嘛,得等她醒来,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放你,不然她要是醒来不见你,说不定还要怨我不守承诺呢!” 小姑娘望着她那双狡黠的眼睛,忐忑不安:“恩公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啊。”林夙两手一摊,“你不会连这点话都听不明白吧?那可真是笨。” 小姑娘一时愕然,愣在了原地。 林夙笑着:“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待她的,毕竟她还有点用处。至于你嘛——” 她的眼神在对方身上转了好几圈,促狭地继续道:“最好放聪明些,不要做糊涂事,否则,你师姐也救不了你。”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小姑娘的神色终于变了,看样子,她们不是遇到了贵人,只是碰巧赶上了趁人之危的宵小罢了。 林夙见她面露厌恶,只觉可笑:“北固山中饮恨楼,神仙见我也发愁。黑白两道通天走,哪分善恶辨缘由?” 小姑娘一听,脸色倏地发了白,但还是强壮镇定:“就算你是饮恨楼的怎么样?不见得有多厉害,不过是——” 话还没说完,一枚铜钱就擦着她的脖子,直接钉到了后面的墙壁上,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 “这位姐姐,你刚刚那句话,我只允许你说那一次。”林夙伸出手指,轻轻抹去了对方脖子上的血痕,“不然,我的铜钱打的,可不是墙壁了。” 小姑娘彻底瘫坐了地上。 “坐在地上干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一下,要是你师姐醒了,见到你这副样子,还以为我对你怎么了呢!”林夙嗔笑着,小姑娘浑身抖得厉害,但还是勉强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出去了。 林夙撅撅嘴,看了眼还一脸安详躺着的黄静,忽然觉得她顺眼不少,不由地高兴起来:“还是你听话些。” 她打了个响指,就塞了自己的一枚铜钱在黄静头发里。 这是林夙表达祝福的方式。 这天黄昏,四人又再次上路了。 黄静还没有完全康复,依旧被林枫用担子挑着,她的小师妹倒是醒了,也能走,但林夙不情愿她俩聊闲话,就还是让她坐在萝筐里。 “宁儿,你还好吗?”黄静唤着自己的师妹,对方回答道:“我还好。” “你师妹叫宁儿啊,可我看她一点都不安宁。”林夙开着玩笑,黄静低声道:“宁儿年纪小,不懂事,还望您海涵。” “等等,打住。”林夙不高兴了,“我可没她大,别和我说她年纪小,要我让着她。” 黄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连忙道歉:“对不起。” “没事,我这点胸怀还是有的。”林夙抬头望望天,将那箩盖遮到黄静头上,“路还有点远,你别晒晕了,要喝水就和我说。还有你师妹,等会儿我们歇脚的时候,你和她说说,就不要想着给元山谷报信了,我嫌烦。” 黄静瞄着林夙的脚尖,不敢抬头:“我师妹从未离谷这么远,要是她全好了,能不能送她回去?” “不好。”林夙断然拒绝了,“我饮恨楼与你元山谷从无来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现在这情况,你师妹回去,那秦老头是该谢我们救命之恩呢,还是该骂我们趁人之危呢?反正都这样了,我饮恨楼也不差,不如就住下。还有,你说好要给我师娘接生的,要是你反悔,我还有你师妹这么个筹码。” 林夙一口气说了很多话,黄静沉默很久,没有回答。 “你可别又晕了,我们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救你很麻烦的。”林夙弯下腰,给她扇扇风,黄静不知道该哭该笑:“我没事。” “没事就行。”林夙心里高兴,便给了她几颗梅子,“吃吧。” “谢谢。”黄静啃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心情却很复杂。 半月后,他们终是回到了那深山之所。 树高林密,群楼巍峨,一抹夕阳半悬在天边,仿佛触手可及。 一只鹰隼越过林间,落到林夙肩头。 “阿峥和凤仪也回来了。”她抬起胳膊,很是高兴,一把捞起黄静,道,“走,我带你去瞧瞧我的师兄妹!” 黄静手足无措:“放我下来,我能走!” “那可不行,就你这身板,爬到晚上都爬不到顶。”林夙打横抱着她,轻功一甩,穿着林子就过去了。 黄静只觉耳畔呼呼地刮风,无奈之下,只能抱着她的脖子,心里直打鼓。 “你怕什么?我轻功可是饮恨楼里数一数二的,我师兄都不一定赢得过我!”林夙笑得极其爽朗,甚至转了个圈。 林枫笑着,带着剩下那个姑娘慢慢走,孩子们有段时间没见了,应该有很多话要讲,自己就不去打扰了。 不知道取什么标题好 分卷阅读93 “阿峥哥哥,凤仪妹妹!” 林夙高声唤着,脚尖一点,就越到了高楼之前的一块平地上。她看了眼怀里的黄静,问道:“你可还能走?” “嗯。”黄静闷声回答着,下一刻,她就被放在了地上。 “夙儿妹妹。” 同样高声呼唤的,是一个看上去比林夙稍微大一点的少年,穿了件浅色圆领袍,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他看了看面前的黄静,笑问:“这位姐姐贵姓?” “她叫黄静,是师父和我路上捡回来的,元山谷一个小大夫,刚好给师娘调补下身子。”林夙解释着,单手扶住黄静的腰,示意她往前走一走。 黄静有些怕,但那个少年始终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我叫林峥,是夙儿的师兄。” “你好。”黄静抿抿嘴,稍稍放下心来,林夙又道:“阿峥哥哥是我师父的儿子,他可厉害了,现在就能带着凤仪妹妹出任务了,哎,说起来,凤仪妹妹你怎么一直站在阿峥哥哥后面?” “夙儿姐姐。” 一个年纪略小的姑娘从林峥背后探出头来,黄静见她,心里暗自惊叹,这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却当真是个极其标致的美人胚子,要是再长大些,不知该是个怎样一顾倾人城的存在。 “走吧,咱们进去,我还要带她去见见师娘。”林夙说着,带着黄静就往里头走,林峥和秋凤仪也跟了上去。 闵思贤正在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衣服,一针一线,都极为用心。只是最近身子重,她有些力不从心,一件贴身的小衣裳前后做了一个多月都没能做好。 “唉,怎么这么丑?”闵思贤望着手里的半成品,不太高兴,随手就放在了桌上。她轻轻摸着九个多月的肚子,微微叹气:“宝宝,娘亲不比从前了,做不了好看的衣裳给你。你将来可别怪娘亲偏心……” 话还没唠叨完,林峥就来敲了下房门,道:“娘,爹和夙儿妹妹回来了。” 闵思贤应着:“进来吧。” 林峥便推了门,三步并作两步溜到她身边,拿起桌上的小衣裳看了看:“哎,这好像我小时候穿过的。” “你小时候的衣服早扔了,这是新料子!”闵思贤嗔怪着,“去,搬几张凳子,让你两个妹妹坐到我身边来,咱们好好说说话。” “师娘,我就不坐了,还有个人呢。”林夙将躲在门后头的黄静拽了出来,她只是松开一会儿,这人就想着藏起来,真是丢面子。 闵思贤打量着不情不愿的黄静,对方红着脸,始终不敢看她。 “这位姑娘贵姓?” “姓黄,元山谷来的。”林峥站在母亲身边,解释了一下缘由,闵思贤笑着:“来者都是客,黄姑娘不必见外,安心住下疗养,我家夙儿虽说骄纵蛮横,但做事有分寸,你大可放心。” 黄静懦懦地应了一声:“嗯。” “你不要这样子,笑一个给我师娘看看。”林夙捏着黄静的下巴,对方这才勉强挤出个笑脸,可眼睛却是红了,她这回落入虎穴,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闵思贤注意到她的变化,道:“黄姑娘,你初来乍到,对我饮恨楼又不甚熟悉,会害怕恐惧我都能理解。但我希望你知道,我饮恨楼虽是作风狠辣,行为诡秘,但最守承诺,从不出尔反尔。” “她只是胆子小,性格还可以。”林夙松了手,笑了笑,“那师娘,我先带她回去了,晚些时候我再来。” “那你不要总是欺负人家……” “知道了,师娘!” 林夙高声应着,人却不见了踪影。 黄静被她一路带着回到住处,那是山腰上一个独立的二层小楼,花团锦簇,满目秀丽。 这人居然有心情养这么多花?黄静很是惊奇,她看了眼身手矫捷的林夙,就想起那天道上的事,明明步步见血,招招致命,可有的时候却又像个普通孩子,单纯可爱。 “你看我是看不出花儿来的。”林夙懒懒地回眸一笑,丢个黄静一个水瓢,“从今天开始,你得帮我打理我的院子,等你身体完全好了,我再教你点别的东西。” “别的什么?” “拳脚功夫。” 林夙爬上自己的房顶,摘了一簇锦棠花下来:“你这般孱弱,不学点防身的武功怎么行呢?这江湖险恶,多点本事总没坏处。” 她说着,将那些花儿插在一个窄口青花瓶里,抱了起来:“走吧,我们上楼去。我与师父这次外出交单,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得收拾收拾。” “嗯。”黄静不敢违逆她,乖乖跟着上楼了。 林夙推开房门,将那花瓶摆在窗台上,之后就往自己床上一躺,道:“我这房子从未有外人住过,没有多余的床铺,今后你和我睡一起。” “啊?”黄静一愣,目光扫了下这屋子,不像很久没人整理的样子,干净整洁,就连床上的被褥看着都是崭新的。 林夙伸了个懒腰:“也许是我师娘算到我和师父快要回来了,提前让人帮忙 分卷阅读94 收拾了一下,也好,省得我操心。你也别站着了,那边有凳子,自己坐。” “嗯。”黄静依然十分拘束,她垂着眼帘,沉默很久,才缓缓问道,“我能不能去看看我师妹?” “可以,过会儿我陪你去。”林夙似乎是有些乏了,蹬掉了鞋子,侧身滚进了被窝里,道,“容我睡一觉再说。” “可是……”黄静话还没说完,林夙那边就没动静了,她的声音就小了下去,“你什么醒啊,又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师妹呢?” 黄静一个人如坐针毡。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夙才悠悠转醒,睁眼一看,黄静还坐在桌边,微阖双眼,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要打盹。她蹑手蹑脚下了床,凑了上去,食指戳了下这人的脸蛋,吓得对方一惊:“你醒了?” “我醒了。”林夙笑笑,觉得她还挺好玩,“你要去见你师妹?” “嗯。”黄静听她还记得这件事,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你跟我来。”林夙随手披了件新的浅白色外袍,重新束了发,顿时精神许多。 黄静又跟在她后面,小心地去了一个地方。 饮恨楼极少有外人来,一是为了保护自身安全,二是也很少有人愿意过来谈生意,基本都是邀请过去,因此没有多余的住处,林枫便将剩下那个宁儿师妹丢在了一个小柴火房里。小姑娘虽说不是娇生惯养,但这脏兮兮的柴火房是真没住过,很不习惯,也有些委屈,便更想要回去元山谷了。 林夙很聪明,她很早就猜到师父的想法,但黄静见了师妹,却是心疼地哭了。 “能捡回一条命就是福气了,哭什么哭?”林夙略有不满,“你要是再哭下去,伤了身子,我可不救你。” 黄静也是无措,低声问道:“能不能让我师妹住你那儿,我住这边?” “不行。”林夙断然拒绝,更生气了,“还有,说话之前请先叫我名字。” “林小姐。”黄静咬了下牙,她刚刚昏头了,居然忘了这件事,林夙冷笑,面色很不好看:“这林小姐,我担不起,你叫我夙儿就行。至于你师妹,那可是我师父安排的地儿,我不想违背他的意思。” 黄静握着师妹的手,心有不甘:“可是宁儿身体尚未恢复,能不能请林楼主通融一下?” “我是没这个本事,不过你去求求我阿峥哥哥,倒也说不定。”林夙眉头一挑,啧啧摇头,“我很烦这种哭哭啼啼的场面,你们才不见了几天啊,搞得好像要死要活的。” “我师姐自小疼我,你们这种人,怎么会理解?”那宁儿气不过,顶撞了林夙几句,黄静赶忙制止:“宁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你师父没教过你吗?”林夙也是来了火气,“再敢和我顶嘴,我立刻宰了你!”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反正我是个累赘,要是死了,说不定我师姐还能少受点委屈呢!”宁儿也是个倔脾气,非但没退步,反而嚷得更凶了。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柴房就塌了,碎木倒了一地,林夙将她的铜钱攥得咯咯作响:“阿峥哥哥,你为何要救她?我这铜钱,杀人可从不见人喊一声疼的。” 黄静吓了一身冷汗,抬头一看,林峥坐在不远处的树上,手里捏了片树叶,笑着:“夙儿妹妹,多大点事呢,我来办,让那位小姐儿住凤仪妹妹那边。娘亲临盆在即,见了血光不太好。” 林夙听了,这才稍稍收了劲儿:“也是,讨个好兆头总比来个晦气好。” 林峥大笑,从树上跳下来,对着黄静说道:“黄姐姐要是信我,就且松开这位姑娘。我夙儿妹妹刚刚吓到你了,我在这里替她赔个不是。” “没……没事。”黄静脸色很不好看,大概是真被吓到了。她看了眼身边的小师妹,缓缓松了手,又瞧了瞧林夙,沉默地朝着那个人走去。 “师姐!”宁儿唤了一声,林峥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莫要出声。” 对方看着他,好像并不是那么凶残的人,问道:“我担心我师姐。” “没事的,我保证。”林峥笑了笑,让人安心许多。 隼 林夙带着黄静回了自己的住处,她一脚踹开了屋门,往床上一躺,就没动静了。 黄静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愣是站在原地,连根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半晌,林夙终于翻了个身,斥责道:“你怎么个木头似的?过来!” 黄静唯唯诺诺地点了个头,就慢吞吞朝床边靠近,林夙被子一掀,坐了起来,吓得她又顿住了脚。 “乌龟爬得都比你快!”小姑娘万分的不满意,黄静低着头,怯怯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你。” 林夙不屑地轻笑:“我是问你,为何要向我道歉?” 黄静一时被问住了,不知要如何作答,可要是不说个什么理由来,恐怕又得挨骂。左右为难之时,林夙冷声道:“算了,就你这张嘴, 分卷阅读95 也说不出个道道来。你要是怕我会为难你,为难你师妹,那纯属杞人忧天。既然我阿峥哥哥开了口,我断不会拂了他面子。只要你今后听话,一切都好说。” 黄静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好。” 林夙拍拍床板,道:“坐过来,我现在就教教你,怎么在我饮恨楼行走。” 黄静犹豫了一会儿,撩起衣裙下摆,坐到了她身边。 “我饮恨楼,共有十二楼八房七库,藏于这北固山中,你现在看到的,都是我们平时起居的地方。顺着那山路,往山里头走,就是我们训练的校场,当然了,你应该不会去到那边。”林夙从身上摸出一枚铜钱,递给黄静,“但是接下来我告诉你的,你要牢牢记住。” 饮恨楼为江湖上人人忌惮的刺客组织,但除了楼主,无人知晓楼中组织结构,所有人,一旦入了这楼中,便只服从楼主一人命令。私下除非携带各自信物,当做盟友标示,否则一律被当做异己铲除。 “这信物,就是我们每个人最具代表性的武器。”林夙握着黄静的手,让她仔细观察这枚铜钱,“你可要记着,这铜钱上的银松云纹,就代表我。如若你哪天在这山里遇到不熟悉的人,尽早将它拿出来,免得一些手快的人动了念头。” “这山里,我好像没见过其他人。” “我楼中人,要么在出任务,要么在回来的路上,休息也只会在各自的住所,这边是我师父的地儿,一般不会有人来。但也说不好会有紧急情况,你不要撞上就行。” 林夙解释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一件事儿,道:“说起来,我们平时传信都用鹰隼,改天我带你去瞧瞧,教教你,总归有点用处。” “谢谢。”黄静仍然愣愣的,明明在柴火房的时候,这个人还喊打喊杀的,现在却这么耐心地讲着这些事情,真是捉摸不透。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既然这饮恨楼里规矩多,那她也得告诉下宁儿,免得碰到生人,遇到危险。 林夙眸色一沉:“你又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黄静矢口否认,她可不敢再提师妹的事情,害怕这人又发起脾气来。 可林夙偏偏眼尖心细,立马猜到了她的心思,冷声道:“你师妹只要在我凤仪妹妹那边,不惹事生非,不会有事的。” 黄静想想那个谪仙般的小姑娘,也觉得那人应该性格好些。 “我凤仪妹妹长得漂亮,但手段可不赖,不见得比我有耐心。” 林夙像是看透了黄静的心事,步步紧逼,对方又开始着急了,面色怎么也绷不住。林夙低声笑起来:“骗你的,我凤仪妹妹性子沉闷了些,但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可比我听话多了。” 黄静不知道要露出怎样的表情,只好勉强笑了笑。林夙忽然掐住她的下巴,啧啧两声:“怎么觉得瘦了点?” “心事重,就胖不起来。”黄静有点难受,脸颊稍稍红了点,林夙心头一动,就松了手:“也罢,今后我吃什么,你吃什么,兴许还能胖回来。今天就这样吧,我这回回来,应该得等到我师娘坐完月子再出去。” 那是不是你出去,我就可以回去了?黄静差点脱口问出这句话,但看了看那人似笑非笑的脸,又赶忙止住了。 她还是闭口不谈比较好。 而那林峥将宁儿带到秋凤仪那边,对方只是沉默地点了个头,在她手上绑了一根绣着凤凰羽的红色锦带,就任由这人自生自灭了。 “不要摘。” 秋凤仪本想只说这句话的,结果宁儿却是个爱多嘴的人,问道:“这东西是什么?我要是摘了会怎么样?如果它脏了我能摘下来洗一洗吗?还有,你叫什么呀,我还不知道呢?” 秋凤仪一剑割掉她耳侧的发,低声道:“摘了就会死。” 宁儿识时务地闭了嘴。 秋凤仪此后,再也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元山谷的两个师姐妹终是在饮恨楼住下疗伤了。 宁儿伤势较轻,没两天就活蹦乱跳的,加上当真没人管她,她便独自研究起离开这深山的路线。有一回在老林子里迷了路,一天一夜未归,秋凤仪叹了一口气,放出自己的鹰隼,这才找到了缩在大树底下瑟瑟发抖的人。 “迷路,也是会死的。” 这是秋凤仪对她说的第三句话,事不过三,再让自己浪费口舌,直接宰了丢到悬崖底下。 宁儿望着目光冰冷的秋凤仪,大气都不敢出。今后,她总算安分了一段时间。但同时,她也注意到那只鹰隼,想必,寻路也是很有效果的。 但这一边的黄静情况不是很好,本来伤势较重,又整天面对林夙担惊受怕的,总是彻底好不了。 林夙很是生气:“怎么了,我是个活阎王吗?” 黄静摇了摇头,面色却是白了。 这个时候,林峥又笑着从门前经过,道:“夙儿妹妹,你莫要动气,依我看,不如你带黄姐姐四处走走,去凤仪妹妹那边转转,说不定心情好,人就好了。” 分卷阅读96 “我不去!我这边不好吗?何况凤仪妹妹不喜欢人多,我去了,可是要扰了她的!”林夙闹起了脾气,林峥耸耸肩,笑着:“那我就没办法了。” “不行,你得帮我想到办法。”林夙狠狠拍了下他的肩膀,“下回我出去,无论如何,都给你带东山的香米,喂你的小山鸡。” 林峥不知该哭该笑:“你当真外人的面说这件事干什么?” “怎么,许你养,不许我说了?”林夙撇撇嘴,活脱脱一个娇蛮小姐的样子,林峥无可奈何:“我这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养山鸡嘛!” “你养的东西可多了去了,我数上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林夙又搡了他一下,“好了,快帮我想想办法!” “要不,带她去看隼?”林峥摸着下巴,“我有几只不太凶的,给黄姐姐用应该不成问题。” “行,我试试,你带路。”林夙说着,就去拉始终站在一边不说话的黄静,对方也不反抗,任由她牵着。 林峥带着她们去了山顶,那里有他搭建的一个小棚屋,里面都是几只灰褐色的鹰隼。 “这只可以。”林峥从里头抱出一只个头较小的猎隼出来,交给林夙,“试试?” “行。”林夙也是高兴,吹了个哨子,那隼就扑了两下翅膀,一飞冲天。 黄静望着那恣意翱翔的鸟儿,反倒更为消沉。林夙见她神情不对,看了一眼林峥,对方也吹起哨子。那隼盘旋两周,落在黄静肩上,突然一个用力,拖着她就往悬崖那边冲,黄静吓得尖叫了一声,惊出一身的汗,林夙慌忙拽住她,赶走了那只隼。 “你干嘛?”林夙冲着林峥嚷嚷,明显有些生气,对方抱着他的隼,也是有些无辜:“我没干嘛,我只是吹了哨子,让蛋蛋表现得亲昵一些,谁想到,它把人给拖起来了。” “我……”林夙有些骂不动,确实,这鹰隼一高兴就喜欢飞,但都是对他们,这黄静肯定受不住了。 “我带她回去了。”林夙跺了下脚,总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林峥讨好地笑着:“夙儿妹妹你别生气,我也是头一回逗女孩子开心嘛!” “呵,就你这法子,以后怕是讨不到姑娘了!”林夙甩了下头发,又抱着黄静走了。 林峥摸着他的隼,低声道:“我们找凤仪妹妹玩去。” 黄静受了惊吓,晚上又开始头疼了,林夙见她难受,心里也不太好过,很烦:“你怎么总是不好?” 黄静缩在被子里,委屈哭了,但又不敢出声,咬着牙,微微颤抖。林夙便脱了鞋,也钻到被窝里,一把将人翻了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别咬了,万一咬出血,结了痂,以后吃饭喝水都疼。” 黄静也不知道是不是昏了头,低声道:“你总是欺负我,还不准我哭,我只能咬着牙了。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人?” “我什么时候不准你哭了?”林夙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我只是看不惯你在你师妹面前哭,烦都烦死了,我又不会安慰你,你让我怎么办嘛!” 小姑娘伸手,抱住她的头,摸了摸:“好了好了,你要是觉得委屈就哭吧,我以后不凶你了,你要是想见你师妹,也可以去,我和我凤仪妹妹说一声就好了嘛。我带你回来是有用处的,可不是供着个药罐子。你再不好,我也着急的。” 黄静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侧身躺着。 林夙摸着她的脊背,将自己的真气灌了点进去:“我给你顺顺气,也许会好的快一点。” “嗯。”黄静应着,那股暖流涌入身体,当真好受了许多。 练武 半月之后,黄静终于从难愈的伤势里脱离出来,精神好上了许多。几日后,闵思贤也顺利生下了一个小女儿,可是皱皱巴巴的,又黑又丑。闵思贤看了眼,就笑了:“怎么这么丑?真得是我生的?” “小孩子刚生下来都丑,长长就好看了。”林枫抱着小女儿,也笑了,闵思贤又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儿子和秋凤仪,道:“我看峥儿生下来就没那么丑,长大了也好看。” “峥儿像你,好看。闺女像我,小时候丑了点。”林枫开着玩笑,闵思贤倒觉着有趣:“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小时候什么样呢!要是闺女像你,那我还算放心,兴许长大就好了,别一直丑下去。” “妹妹什么样,我都疼她。”林峥嘴快地接了一句,又笑嘻嘻地往前一步,“爹,让我抱抱妹妹。” “你托着点,别捂太紧。”林枫嘱咐着,林峥连连点头:“我抱去给夙儿妹妹瞧瞧!” “去吧,小心些。” 林枫刚说完,林峥就抱着刚出生的小妹出去了,秋凤仪也跟在他后面,悄悄地抿了抿嘴。 黄静还在收拾那些药材药具,林夙难得帮她,虽然都是在帮倒忙。黄静无可奈何:“你别动,这些药材不好堆在一起放的。” “哦,行吧。”林夙拍拍手,随便找个地儿坐着,看着黄静忙来忙去,忽然觉得这人也挺 分卷阅读97 不错的,温婉贤淑,便问道,“你们元山谷的弟子,是不是都和你差不多,一股子书生气?” “你见我师妹和我像不像?”黄静一听,倒是笑了,林夙一想也是,道:“我还没去过元山谷呢,听说很大,鸟兽鱼虫颇多,弟子也多,一起去上早课,能把一座山头都站满!” 黄静突然笑出了声:“你都听谁说的?” “我听道上人说的。”林夙见她笑了,心情就好,“元山谷从不与外界有过多来往,黑白两道从不站边,倚着自身家大业大,江湖武林倒也独树一帜,乐得清静。我看你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想必之前过得日子一定很好吧?” 黄静顿了顿,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我们元山谷虽说名义上只有一个掌门,但是呢,有很多长老,分支错综,各自的弟子也不是特别熟悉,没有要好到像一家人那样。不过大家都懂礼,也没起过冲突。” “那可不一定,嘴上不说,心里怕是要扎小人了。”林夙连连摇头,“这么一看,你还不如在我这儿,最起码我是真心待你的。” 黄静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身,看了看她,林夙也是奇怪:“你怎么这种表情?” 黄静微微蹙着眉头,她信神信鬼,也不敢相信这句真心,这人阴晴不定的,哪天心情不好,杀了自己都有可能。 林夙注视了她一会儿,顿时恍然:“你不信我?” “我没有。”黄静低下头,林夙轻哼:“不识抬举,我可从不哄人的,更别说给她运功疗伤了。” “嗯。”黄静闷声回答着,把林夙给气死了,还好林峥过来找她,小姑娘才算消了点气,高高兴兴去逗小妹妹玩了。 黄静看着那几个笑得天真的人儿,一阵落寞,转身又去忙了。林夙却又上前来,问道:“你怎么不去看看我小师妹?” “我看过了。” “你好冷淡啊。”林夙说这话的时候,尾音上扬,像极了在撒娇,黄静莫名烦躁:“你去和你师兄妹玩吧,我这边还没收拾好呢!” “我不玩了,我就在这儿。”林夙有些得意地背过手去,黄静也拗不过她,便随她去了。 但是好日子似乎也到了头,几日后,林夙送了她一把剑,道:“今天开始,我就教你些外功。” 黄静叹气:“你记性还挺好。” “我向来说一不二。”林夙穿了件束腰的劲装,显得更英姿飒爽,她叉腰笑着,“放心,我亲自教你,保准进步神速。” “那你说过,等你师娘出了月子,就送我回去,也是……” “我没说过这话。”林夙蹙眉,“是你记混了。” 黄静又低下头去,心情沮丧。 林夙目光瞥向别处,很不情愿地说道:“等你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我就送你回去。” “那什么时候才算有能力呢?” 林夙轻笑,甩了下手里的铜钱串:“等你能挡住我的铜钱,就算你有本事。” 黄静想想她那狠戾的手段,就心颤:“要是挡不住,我岂不是死了?” “这江湖不太平,遇到危险,非生即死,哪容得了你讨价还价?”林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更何况,我从来不曾失过手,分寸这两个字,我比你清楚得多。” 黄静一脸不解。 林夙都快要气死了:“我不会伤你半分的,你怕什么?这么怕,连剑都握不稳!” “那你为什么,要我练剑呢?”黄静语气很弱,很丧气,林夙稍稍缓了下情绪:“我捡到你那天,看见你们都是佩剑的,我想,你应该有点底子。还有……” 她忽然笑了起来:“我只能教你点剑术了,剩下的,都太狠太毒,不适合你练。” 黄静有些愣怔,面前的少女依旧笑着,但总觉得有哪里和平常不太一样。 “谢谢。”黄静最终也只是道了一声谢,接受了她的提议。 林夙便在山顶教她练剑,从最简单的一招一式开始,有板有眼的。 “你内力不错,可是外功太烂,今后一定会吃亏的。”林夙朝着黄静招招手,“握紧你的剑,攻过来,别畏畏缩缩的。” 可黄静总是一败涂地,无论林夙怎么训练她。 “我不行。”黄静跪坐在地上,手掌心都是被剑柄磨出来的血痕,林夙的铜钱十分有力道,十分有分寸,每次都刚好打在她的剑上,震得她两个胳膊都发麻。 林夙望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在怕什么?就你这水平,哪会伤我一根毫毛?” “我向来只救人,不杀人的。”黄静有点崩溃,“师父也说过,我只要专心医术就好,只要这样就好了,他从不强求我学武功……” “不学武功,等着被人宰割吗?”林夙很是愤懑,“你以为那天道上的事情不会再重演吗?如果哪天你再身入险境,遇不到我这个过路人怎么办?” “那我宁可一辈子呆在元山谷,一辈子不出来!”黄静哭了,“我最讨厌你这种蛮不讲理的人了!” 分卷阅读98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万一林夙又大发脾气,可怎么办呢? 但对方却只是沉默着,很久没有说话,一直等到黄静哭够了,才缓缓开口道:“那我们不学剑术了,我教你轻功,逃跑总学得会吧?” 林夙上前拾起她的剑,随手挽了个剑花:“这把剑,从前是我用的,但我没能用它救回我一个朋友。我是很不讲理,是很惹人讨厌,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我以后会后悔。” 黄静抬头看她,林夙笑了:“走吧,黄姐姐。” 她收了剑,背影像极了一个决绝的剑客。 黄静擦擦眼泪,赶忙跟了上去,低声道:“对不起。” “你又来道歉了,我不需要这么多。”林夙将自己的那串铜钱系到剑柄上,笑问,“看,这穗子还行?” “挺好的。”黄静见她笑,心里愈发过意不去。 “对我们来说,生死都是常事,我只是给你说些过往,没有别的意思。”林夙左手握着剑,右手牵着黄静,“还有一段路到家,我带你试试看轻功。” “好。” 黄静刚答应,林夙就带着她走了。 那串铜钱就在风中哗啦啦地响着,有那么点好听。 林夙依旧是个小孩子脾气,高兴便高兴,生气便生气,只是黄静也渐渐摸准了这人的性子,所谓雷声大,雨点小,给点甜头倒也糊弄得过去,这样一来,日子却越发好过了起来。 林夙偶尔也会和她说些饮恨楼的事情。 “我是在阿峥哥哥过周岁生日的时候,被师父捡到的,师父说算是上天垂怜,就收养了我,让我跟他姓,我俩过生辰都是同一天过。” 林夙躺在屋顶上,仰望着漫天繁星,黄静就坐在她旁边,给她剥着瓜子,放在盘子里。 “可我凤仪妹妹苦,是八岁的时候,家乡大旱,逃难到外地的。天灾之前,她也算是个书香门第的女儿,可惜了,最后沦落成了乞丐。有个青楼的老鸨见她生的好看,就打算给点钱,买了她,不想凤仪妹妹的娘亲不肯,争执之下就被那老鸨带来的人给打死了。” 林夙说到这里,吃了点瓜子,咂咂嘴,“还好我师父那会儿带着我阿峥哥哥外出,我阿峥哥哥见她可怜,求着师父带回来的。” “林楼主原本不情愿吗?” “不情愿。”林夙想着,挠了下头发,“凤仪妹妹看着柔弱,不是个做刺客的料,我饮恨楼从来都不做无谓的好事。但我阿峥哥哥那会儿也小,心肠软,就带回来了。”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阿峥哥哥很疼她的,可是凤仪妹妹性子闷,除了训练,也不见她喜欢干些什么,哦,对,找阿峥哥哥练手。” “她应该打不过林公子吧?” “我听你叫阿峥哥哥林公子,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林夙笑着起了身,“你叫他,阿峥就好,他反正什么事都好好好,随意得很。” 黄静笑了:“你怎么这么说他?” “他本就这样,从来都笑嘻嘻的,可没个公子的样!”林夙伸了个懒腰,“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嗯。”黄静听到时间久了这句话,便又有有点想回去了,但她看了看林夙,思归之情却不似之前那般浓烈。 闯祸 三月之后,黄静终于能勉强跟上林夙的速度了,也渐渐习惯了在饮恨楼的生活,甚至可以说,她比在元山谷更活泼些。没有那些繁文缛节的束缚,也没有过多的琐事需要打点,黄静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养养花草,晒晒药材,做做点心,看看书。林夙有的时候出去,还会替她带很多零碎的小玩意儿。 “你喜欢的都说与我听,我会记得替你带回来的。”少女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倚着房门对她说道,“我不在的时候如果有需要什么,去找我师娘就好。还有,多加练习,这是一本内功秘籍,你好好看看。” 黄静接过那本薄薄的小册子,随手翻了两页,全是漂亮的簪花小楷,不由地称赞道:“这字真好看,不过,是你抄的?” “我抄的,怎么,觉得我写不出这样好看的字?”林夙的目光瞥向别处,黄静却是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你怎么会想起来给我抄书?” “我饮恨楼所有的秘籍只给楼中人使用,你又不算,我不能违反规定的。”林夙又偷偷瞄了她一眼,“这里面,都是我自个儿琢磨出的好法子,你少走点弯路,有好处。” 黄静捧着那小册子,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你。” 林夙轻哼一声:“小意思,我走了。” “注意安全。” 林夙脚下一个趔趄,耳根子却红了:“我知道!这次任务简单,不用你操心。” 黄静笑笑:“那我给你做的点心你记得吃,别放坏了。” 林夙不答,只是伸直了手臂,留给她一个很潇洒的背影,就走了。 黄静一直目送她消失不见,这才回了屋内。她翻看着那本小册子,发现中间 分卷阅读99 一页居然夹了一张薄纸,上面画了一个人,是正在晒草药的自己。 “她画的?”黄静注视着那画,看了很久,才抿嘴笑道,“是有点像我。” “师姐,你在吗?” 窗外,忽然传来了宁儿的声音。 黄静打开窗,发现师妹抱着一只鹰隼站在院子外,赶忙应道:“我在!你等我一下!” 她小心将小册子塞在枕头底下,飞快地下了楼,将宁儿迎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黄静给小师妹倒了杯茶,就也坐了下来,宁儿水也不喝,神秘地说道:“师姐,我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了!” 黄静心中一沉,神情陡然有些微妙:“是,是吗?” “对呀!”宁儿万分欣喜,突然压低了音调,“这边不会隔墙有耳吧?我听说林夙他们几个都出去了,得到下个月才回来,我想这是个逃跑的绝佳机会!” “哦,也是。”黄静不知为何,心情不是很高兴,宁儿有些不放心:“师姐你没事吧?是不是病了?还是那个林夙欺负你了?” “没有。”黄静轻轻地笑笑,“你和我说说,你想到什么办法离开这里了?” 宁儿非常得意地拍拍怀里的鹰隼:“就是它!师姐我和你说,饮恨楼中都是用这鹰隼传信和带路的,我们只要跟紧它,就可以走出这这深山密林!” “可是,你怎么保证这鹰隼能带我们去到出口,而不是走到其他地方呢?”黄静有些迟疑,“我听夙儿说,这鹰隼最是听话了。” “这好办呀,我偷学了秋凤仪的曲子,这鹰隼就能飞到出口了。”宁儿笑得很是开心,“怎么样师姐,你现在收拾收拾,就和我走吧!” 黄静望着师妹那张喜出望外的脸,自然能明白她为了能出去,费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个日夜,但是,为什么自己竟有点舍不得呢? “我们现在走,时间会不会太仓促了?太阳下山前可以到出口吗?” 黄静温和地问着,宁儿沉吟片刻:“我也不太清楚。” “那,再等两天?” “可是等两天,这楼中的守卫又要变样了,我不能保证不被抓住。”宁儿也是为难,“要是秋凤仪知道我又逃跑了,一定会杀我灭口的!” “她那么可怕吗?”黄静记得,林夙说过,秋凤仪是沉默寡言了些,但不至于这么心狠手辣啊? “特别可怕!”宁儿添油加醋地说着,“师姐你不知道,她从来神出鬼没的,一句话都不和你讲,冷着一张脸,跟个死人似的!” 她拉住黄静的手,软软地撒着娇:“师姐,你就下定决心,和我一起走,好不好?你不也很想回元山谷,再见到掌门和周师兄他们吗?” “我想。” 可我还想,和夙儿好好道个别,黄静垂下眼帘,不言不语。 宁儿笑了:“那你快收拾收拾,我等你。” 黄静咬了下嘴唇,看了眼师妹,终究是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点点头:“好。” 她独自一人上楼,简单收拾了一下,从枕头下面拿了那本小册子,捂在心口,觉得就做个念想也好,便放进了包裹里。接着,她又给林夙写了一封信,小小的一张纸,压在她桌上的花瓶下。 最后,师姐妹二人就离了那院子。 黄静远远地回望了一眼,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舍之感。 那院子里还有新栽的花草,房檐下还挂着刚买不久的铃铛,它的主人还没有从远方归来。 一切,好像都不太真实。 “师姐,这边。”宁儿在鹰隼的爪子上系上一根绳子,让它在上头带路,黄静点点头:“嗯。” 二人在浓密的树林里穿行,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在小路上留下许多斑驳细碎的光影。 宁儿还沉浸在即将脱离苦海的喜悦之中,模仿秋凤仪吹出来的哨音不自觉地上去了一个调子,把她吓了一跳。 “哎呀,我好像吹错了,不会有事吧?”宁儿环顾四周,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这才松了一口气。 入夜,秋凤仪从训练场回来,她因为年纪尚小,还不能独自外出做任务而被留在楼内。她原本不情愿回来,因为林峥安排住在她那里的人实在太吵了,与其面对一只聒噪的鸭子,不如泡在训练场。可今天,她带去场中的雌隼格外焦躁,这表示,那只被她留在家里的雄隼又要往外飞了。 宁儿并不知道她每次逃跑都被抓回来的真实原因,只能归结于自己运气不好。实际上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秋凤仪看在眼里,只是小姑娘懒得管,每次都要等到人快走到出口了,才愿意动身去找。 “真烦。”秋凤仪收了她的剑,带着那只雌隼出发了。 她是一名很有实力的刺客,可不是什么能轻言细语讲和的小姑娘。 只不过这一次,秋凤仪是真生气了。 因为她看见宁儿还带走了黄静。 “这山高林密的,还真难走!”宁儿有些累了,她问黄静,“师姐,要不我们歇 分卷阅读100 一歇?” 黄静点头道:“好。” 两人就席地而坐,宁儿抬头望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去。” “我想,这辈子都不要有这种奢望。”秋凤仪冷声说着,从一棵树上跳下来,落到了二人面前。 宁儿脸都下白了,连忙往黄静身后躲。秋凤仪走近两步:“你三番两次逃跑,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凤仪妹妹你别生气……”黄静出声劝道,秋凤仪却是更气了,冷眼横对:“谁准你这般叫我的?” 黄静一愣,她经常听林夙这么讲话,一时间竟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还有你,”秋凤仪瞪了一眼那个躲在后面的人,“我想我警告过你,不要不知好歹,没想到你居然得寸进尺,还带她一起逃?” 宁儿探出半张脸,敢怒不敢言:“下次不敢了。” “从今天开始,你不准踏出房门半步,否则,我要你命!”秋凤仪是真的火大,甚至于对黄静也动了怒,“还有你,忘恩负义的东西!” 黄静被这么骂了一句,倒是有点难过,心底却觉得她骂得也挺对的,便低下了头,没有反驳。 可宁儿来了脾气:“你骂我可以,骂我师姐几个意思?我师姐被林夙关了这么多天,还要替她做牛做马,养花种草,洗衣服做饭,哪里对不起林夙了?别以为救了我们一命,就能这么糟蹋人了!” “呵,我师姐不救你们,你们连人都不是!”秋凤仪倒是被气笑了,她一把揪住黄静的衣领子,将这人推到了一边,宁儿急忙往后退,黄静也慌了,上前抓住秋凤仪的衣角:“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宁儿吧,她年轻不懂事……” “我今天就要教教她,什么叫察言观色,什么又叫做事有分寸!”秋凤仪挣开了黄静的手,对方倒在地上,身上的包裹散了一地。 宁儿趁机爬到她身边,抱紧了自己的师姐,哭了:“师姐,我害怕,我害怕!” “现在知道怕了?我以前没动真格你是不记在脑子里吗?”秋凤仪上前一步,刚好踩在了林夙抄写的那本小册子上。 黄静心疼了,但是不敢说,秋凤仪低头一看,一剑刺破了那本册子,勾到了自己手上。 “我师姐的字?”秋凤仪蹙眉,又看了两眼,更是怒火中烧,“黄静,你居然偷她东西?” “我没有,这是她送我的!”黄静红了眼,她的画像还夹在里头,看样子是保不住了。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秋凤仪望着无措的她,又叹了一口气,“算了,你不配知道。你们这两个祸害,我还不想看着呢!” 她握紧那本小册子,仿佛要生生撕碎了它:“那个谁,你可以走了。但是你师姐,得留下。” “我要和我师姐一起走!”宁儿抓紧黄静的胳膊,“你们一定会虐待我师姐的,到时候我还能救她一命。” 秋凤仪嗤笑:“虐待她?要是虐待她,我怕是得被我师姐活剥了一层皮了!还有,就你这个半吊子,还能应付我饮恨楼的手段?别逗了,省省力气,抓紧时间滚蛋!” “那你要干什么?”宁儿怕了,黄静却是冷静许多:“宁儿,你不要怕,师姐不会有事的。” “黄静,我对你没什么话要讲,只是你要走,最起码要得到我师姐的同意。”秋凤仪此刻的语气平复了很多,“你扪心自问,我师姐但真对你不好吗?连你一句道别都听不得?好聚好散,再见不难。” 黄静抬头看向她,忽然想起了林夙。那个人虽然脾气也坏,但好像从未真得对她恶言相向,没有恐吓过她,更没有动过手。相反,林夙会记得自己对她说过的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事情,想要的都会给。 “我是脾气差,不会哄人,但向来一诺千金,只要你开口,星星月亮我都给你摘下来。” 林夙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和自己吵架。因为她失手踩坏了院子里新种的花,黄静生了好几天的闷气。 “我跟你回去。”黄静低声说道,“是该好好和她道别的。” 秋凤仪轻哼:“你们师姐妹好好谈谈,是一起留下,还是走一个,决定好了告诉我。但机会只有一次,要是再反悔,我可是真会动手的!” “嗯。”黄静垂眸,答应了。 粥 最终,黄静带着宁儿回了自己的住处。 “我给你这个面子,不追究这件事,但在我师姐回来之前,你要是再给我惹是生非,就别怪我不客气!” 秋凤仪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欺人太甚!”宁儿愤懑地坐在桌边,一口气喝了好多水,黄静安慰道:“好了好了,事已至此,你就不要生气了,小心气坏身子。” 宁儿见她神情低落,也有些难受,语气也软了下来:“对不起啊师姐,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没事的,你和我睡一屋,我给你铺个床。”黄静笑着,就带着自己那些零碎的东西上了楼。 她轻 分卷阅读101 轻锁上房门,坐在床上,看着那被秋凤仪毁掉的画像,很是难过。思来想去,黄静去厨房弄了点浆糊,一点一点小心地将碎纸片粘好,虽然皱皱巴巴的,但勉强还能看。 做完这些,黄静将那张画像重新夹在自己常看的一本医书里,藏在枕头下。 林夙是在十天后回来的。 那个时候,夜色已深,黄静被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还没来得及起身,屋门就被打开了。 “是我。”林夙站在屋外,声音稍稍有点低,“吵到你了?” “呃,还好。”黄静有些茫然,身边的宁儿听到她们的对话,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师姐?” “你们先睡吧,明天再说。”林夙什么都没有解释,轻轻关上了门,脚步声渐远。 “刚刚那个是林夙吗?”宁儿此时也坐起身来,“她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我去看看她,你先睡。”黄静说着,也没等宁儿回答,兀自披了件外袍就下楼了。 林夙睡在楼下,东边那个房间。 那本来只是她用来放一些杂物的地方,但黄静来了之后,她就搬到了里面。 “夙儿,你睡了吗?” 黄静敲了敲她的房门,却无人回应。 林夙点了灯,脱下自己的衣裳,右肩上的伤痕依旧血肉模糊。她咬着牙,将那些腐肉挑开,又敷了些上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就又穿上衣服,呆坐在床边。 有点累了。 林夙有些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回来就想见黄静,或许是想告诉她,我受伤了,我难过,我想有人陪。但见到宁儿的时候,她又什么都不想讲,尽管秋凤仪已经告诉她现在的情况。 “夙儿,你睡了吗?” 黄静也迟疑了很久,又鼓起勇气敲了下房门,林夙还是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望着那扇门,忽然猜测起,对方会不会推门而入。 黄静站了好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她想着兴许人睡了,就不要打扰,刚要转身离开,却又放心不下。 她意外想起一件小事。 “你晚上是不是睡的浅?”林夙问过她这个问题,“大半夜的我还听到你在楼上走动。” “那你不也睡的浅?连我在走动都听得见。”黄静反问了一句,林夙却笑了:“我是睡的迟,而且,我耳力好。” “所以?” “你要是睡的浅,入了夜我就不上去找你了。”林夙给了她一包熏香,“晚上点着,会睡得香一些。” 黄静顿住脚,轻轻推开了林夙的房门,刚好和人对上眼。她目光瞬间移向别处,却看见桌上放着一把带血的小刀。 “你受伤了?”黄静心一紧,走上前去,林夙盯着她,低声道:“我没事。” “伤哪儿了?我看看。”黄静仍旧不放心,林夙却笑了:“死不了。” 对方忽然沉默了,周围一片安静。 良久,黄静才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不好。” 黄静看着面无表情的林夙,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默默坐到了她身边,支支吾吾道:“那……那我陪你坐一会儿吧。” 林夙轻笑:“你房里那个怎么办呢?” “啊?”黄静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林夙微阖双眼:“我听凤仪妹妹说,你们先前要走?” “嗯。”黄静突然红了脸,有一种做错事被抓住的羞愧感,林夙温和地说道:“她是不是对你们发脾气了?” “还……还好。” “你不用骗我,我都知道。”林夙今晚意外地很温柔,她低着头,笑笑,“你想走吗?” 黄静没有立刻回答,她面对这个问题,居然有点犹豫了。 “你要是想走,我找个时间,送送你。”林夙觉得右肩疼得厉害,怕是中的那飞镖上有毒,没清理干净。 “那……你想不想我走呢?”黄静有些心慌慌,林夙张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下一刻,她就倒在了黄静怀里。 “夙儿?夙儿?” 黄静着急了,一摸她的脉象,分明受伤不小。 林夙抓住这人的手,很是难受地蜷缩起身子,黄静将她平放在床上,解开衣服,这才发现右肩的伤口已经染红了那一块里衣。 “你等我,我去拿药。”黄静慌慌张张出了门,林夙头很晕,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当她悠悠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睡了多久了。 黄静端了一碗热药进来,见她醒了,很是高兴:“夙儿,你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 “还好。”林夙直起身子,微微舒了一口气,“我睡了几天了?” “两天。” “嗯。” 林夙还没什么力气,声音也弱:“我饿了。”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煮点粥。”黄静有些高兴,走路都轻快了些。 见她走远,林夙的语气又严厉了许多:“那个谁,你还躲在门 分卷阅读102 后面?” 门后,宁儿探出个脑袋来:“你放心,我不会趁火打劫的。” “料你也没那个胆儿。”林夙一脸冷漠,宁儿不敢上前,只远远地和她说话:“那什么,秋凤仪说了,我师姐要是想走,得和你说一声。我说啊,既然我师姐救了你,那你们之间就扯平了,你放我师姐走吧,行不行?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你算得倒挺精明。”林夙的眸子一沉,宁儿勾起嘴角:“彼此彼此,都是和你学的。” “我今天不想提这件事,你改天再说吧。”林夙说着,又躺平了,大被蒙过头,一句话也不说。 宁儿嘟囔了一句:“讨厌。” 但她不敢多说什么,乖乖走了。 黄静煮了粥,又回了房间,见林夙又睡了,便轻轻拍拍被子:“夙儿,你醒醒,起来喝粥,睡太多人会晕的。” “嗯。”林夙慢慢地坐起来,黄静舀了一勺热粥,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林夙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吃了起来。 黄静再也不曾提起离开的事情,这让宁儿很是着急。 “师姐,那林夙答应让你走了吗?” 黄静背对着师妹煮粥,淡淡地说道:“她受伤了,现在提这件事,恐怕她会不高兴。” “都几天了,她还没好吗?” “伤得比较重。” 黄静依旧十分温和,宁儿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师姐,你是不是不想走了?” 黄静手一顿,否认了师妹的说辞:“没有。” “真得?”宁儿稍稍上前,“我不信,你是不是因为那个林夙给了点小恩小惠就心软了?” 黄静的脸色不太好看:“救命之恩,是小恩小惠吗?” 宁儿被堵了一下,愣了好久才反驳道:“可是,再怎么说,饮恨楼都不是咱们该呆的地方,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拿她当朋友,她拿你棋子,哪天要是心情不好,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林夙不知道何时站在了门口,“你整天在我晃来晃去,我看你嫌烦。” 宁儿怏怏地没有说话。 林夙笑了:“刚刚那滔滔不绝的气势哪去了?是觉得你师姐耳根子软,就天天来烦她么?” “我不烦,烦我师姐的人明明就是你!”宁儿又开始顶嘴了,林夙反而笑得更欢:“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不会以为我现在受伤了,就动不了你?我可奉劝你一句,即便我现在右臂废了,光凭左手,也照样取你的命!” 宁儿哆嗦了一下,往黄静身后藏了藏,林夙也住了嘴,静静地望着那人,对方平静地说道:“都来喝粥吧。” 林夙没有说话,只是站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 黄静盛了两碗热粥,一碗给宁儿:“你自己吃。” 一碗则是端了出去,送到了林夙房间,对方还是坐在床上,像是在发呆。 黄静将碗筷放在桌上,也沉默地坐在了她身边。 “两个月后,是我生辰。”林夙开口的第一句话,有些意义不明。 黄静侧头看她,好一会儿才呆呆地说道:“我做点好吃的给你。” “过完生辰你就走吧。”林夙笑笑,“你师妹真烦,真讨厌。” 黄静愕然,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难受。 “我习惯了。”她抿抿嘴,一股苦涩之感油然而生,林夙端起那碗热粥,笑了:“不过她有句话说的挺对,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嗯。”黄静没有反驳,她很清楚,师妹说的都是实话,可难过也是真得。 林夙一口一口喝着粥,眼神有点空洞。 归途 “师姐,怎么样了?”宁儿捧着粥碗,依旧忧心忡忡的样子,黄静便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回复道:“许诺我们过完她的生辰就走,两个月后。” “这次是真的吧?”宁儿追问着,眉眼间俱是掩盖不住的欣喜,黄静点头道:“嗯,是真的。你快吃饭吧,粥冷了就不好喝了。” “嗯!”宁儿高兴坏了,“终于能离开这儿了,她要是再骗我们,我就……” “好了好了。”黄静打断了师妹的话,“你也少说两句,免得节外生枝。” “师姐说的是。”宁儿笑着,埋头吃饭了。 黄静却心中苦涩,难以平复。她捧着林夙吃完的空碗,想起对方最后说的那句话:“我希望你这两个月能过的开心,日后若是江湖有缘再见,就别记恨我的野蛮和无理了。” “也是啊。”黄静呢喃着,微微红了眼。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过去,林夙还是会在空闲的时候教黄静一些外功,只是对方再也没有犹豫不前,而且握着剑,决绝地冲过来。 林夙有点茫然,手一抖,铜钱就打歪了,擦着黄静的侧脸而过,把她身后那棵锦棠树打穿了一个洞。 “你没事吧?”林夙紧张得奔过去,黄静摸了下 分卷阅读103 脸,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淡淡说道:“没事,不会留疤的。” 林夙看着她,忽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那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回去,我去我师父那边,有点事儿。” “嗯。”黄静垂眸,转身走了。 “总觉得你有点生气的样子。”林夙在背后问着,黄静没有回答,她也没办法回答,就这样吧,事到如今,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半月后,林枫和闵思贤要出山一趟。夫妇二人嘱咐了儿子很多东西,林峥笑笑:“好,我都记着了,我一定会照顾好妹妹们的。” “乖孩子,等娘亲回来,给你做新衣裳。”闵思贤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便与丈夫一同出去了。 “闵夫人也去吗?”黄静坐在屋顶上,给林夙剥着瓜子,“挺难得的。” “你是不是想说,我师娘看上去不会武功,为什么要跟着出山?”林夙笑笑,黄静手一顿:“只是好奇,没想那么多。” “告诉你也没关系,这放在以前,算是个惊动江湖的大事了。” 林夙转头看着黄静:“听说过宁州的易水派么?” “听说过,据说他们那边,善用诡术,章法出奇,没人知道底细。”黄静沉吟着,“好像还有人说,易水派原本就是个收留江湖浪子的松散门派,根本没有规矩。” “你说的,其实都对。”林夙抬头望着浩瀚的夜空,“易水派喜欢内斗,武功最高手段最强硬的那个,就能成为门派掌门。但是呢,基本没个两三年就被下面的人弄死了。可饶是如此,还是有个人,做了二十年的头头。” 黄静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林夙继续说道:“那个人叫孟闲君,以前是我师娘的未婚夫。” 黄静一愣:“未婚夫?那林楼主……” “横刀夺爱了呗,江湖上都这么说。”林夙依旧一脸风轻云淡的笑意,“我师娘与孟闲君是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但后来,师娘的父母和孟闲君的师父反目成仇,最终横死街头,连她的小妹也被那个人害死了。师娘便厌倦了易水派之中的血腥争斗,当众毁去婚约,逃亡江湖。再后来,就遇到了我师父,两人就在一起了。” “孟闲君曾经单挑过我师父,但是没有成功。等他成为掌门,也曾举全派之力围攻过我饮恨楼,双方都损失不小。”林夙叹气,“那段时间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整个江湖都在谈论这件事。” “那林楼主?”黄静的心稍稍紧了一下,林夙莞尔:“我饮恨楼做事,从来不问他人想法的,说好听点,叫逍遥自在,说不好听点,就是任性妄为。师父说,抢人也要有实力,没个练家子,也敢来造次?所以他就和孟闲君结下梁子,这么多年来,明争暗斗少不了的。” “那这回?” 林夙望着一脸担忧的黄静。噗嗤一笑:“你怎么比我还担心呢?” “没……没有。”黄静低下头,林夙靠近了些,温柔地说道:“孟闲君说,要师父和师娘一同前去,若是师父这回与他单挑能赢,那么他就再也不会来骚扰我饮恨楼了。我师父从来没有失过手,我们只要相信他就好,你也相信我,就好。” 黄静听她这么说,不知为何,更加难过了。 林夙见她怏怏不乐的样子,便也跟着沉默了。 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直到夜深,各自入睡。 又过了七天,一只鹰隼飞过山中密林,落在了林峥的窗前。 与此同时,整个武林都传遍了一件事。 饮恨楼楼主林枫与易水派掌门孟闲君一战,不敌,气血逆乱而亡。其妻闵思贤自刎殉情。 林峥抱着尚且年幼的妹妹坐在房里,低声唱着歌,没有走出半步。 秋凤仪呆在校练场中,打磨着她的剑。 林夙却是催促着黄静收拾好东西,要送她回去了。 “不是说过完生辰再走的吗?”黄静觉得自己可能昏了头,临到要走竟然怎么都迈不动脚。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身边是最安全的地方,但现在不是了。”林夙说的话似乎与之无关,但黄静不敢再问了,她应该说些什么呢?她知道的,接下来的事情,她无能为力。 “我们还能再见吗?” 黄静最后问了这么个问题。 “不会。” 林夙意外地坚决,“从你踏出北固山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陌路人,没有任何关系。” 黄静低下头,良久才说了一句:“好,祝你,平安。” 覆巢之下,蔫有完卵? 林枫去的突然,想必一些势力已经蠢蠢欲动了。 林夙将黄静送到距离北固山最近的一个驿站,道:“自己回去吧,我不送了,只要你不说认识我,很安全的。” 说着,戴着斗笠的青衣少女便转身而去,斜阳拉长她的身影,显得决绝又凄凉。 宁儿嘟囔着:“先前还管我们那么紧,现在倒干脆,真是个怪人。” “你怎么又怪她?师傅师娘去世了,换你你心 分卷阅读104 情也不好的。”黄静破天荒地严厉了许多,宁儿低着头:“师姐我错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以后,不准胡说八道。”黄静还是心乱不已,她也没有想好要怎么解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尤其是关于林夙的。 “我回去以后,和周师兄讲讲,他会帮我们的,其他人不靠谱,特别是唐见春,嘴碎死了。”宁儿许是要回去了,心情好,话也多,黄静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回去再说吧。” “嗯,好!” 宁儿笑着,完全没有心思的样子,这又让黄静心疼起林夙来,明明那个人还要更小一点,却是那般老辣。 周瀚文 黄静和宁儿最终是回到了元山谷。 不出所料,几乎所有的门生都在谈论关于她们的事情。原本以为早已去世的师姐师妹,忽然好端端地出现在了山门口,任谁都难免心生好奇。 可无论是谁来问,黄静都闭口不谈,成天坐在自己房里,一步也不肯踏出去。宁儿倒是话多,却也没有谈及饮恨楼的事情,只道路遇贵人,捡回来一条小命,但因为伤势严重,因此耽搁了许久。虽说这些说辞漏洞百出,不过众人念在她们劫后余生,许是不愿提及伤心事,都默契地不再多问。 黄静坐在桌前,翻着那本破烂的小册子,她出来得着急,便忘了要再向林夙讨一本,不是秘籍,就是想拐弯抹角再要一幅画。现在回忆起来,满心都是后悔。 “四姐姐,你在不在?方便让我进来吗?”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黄静收了册子,道:“我在,进来吧。” “吱呀”一声,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淡绿色薄衫的人,眉眼宽和,温润如玉。 他轻轻关上门,走到黄静跟前,温和地说道:“四姐姐,我做了些伤药,你看看有没有你能用的?” 黄静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笑了:“谢谢你了。” 这个年轻人,是当时十八岁的周瀚文。 他与黄静同时进入元山谷学习医理,因着对方比自己虚长几个月,又在当时入门的几个弟子中年纪排第四,就一直四姐姐,四姐姐地叫了。但是周瀚文非常聪慧,十四岁入元山谷,十六岁就入秦望门下,比黄静还要早上两年。论资排辈,理当黄静喊他一声周师兄的。但周瀚文并不愿意,两人就保持着原有的称呼。 “四姐姐,有时间多出去走走,总是闷在屋里,会憋出病来的。”周瀚文放下自己做的伤药,神情有些担忧。 黄静垂眸:“我都知道的。” 她说完,又重新打起精神:“掌门那边很多吧?你有事的话就先去,我没事的,过段时间,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黄静这般说着,笑容却渐渐染上一丝苦涩,周瀚文温柔地注视着她,说道:“四姐姐,你若是有心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竭尽所能帮你。” 黄静很是感动:“谢谢,改天我做些糕点给你。” 周瀚文笑了:“那再好不过了。” 他轻声细语嘱咐了几句那些伤药的用法,就又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黄静继续翻着她的小册子,一时心都紧了起来。 一月后,江湖再次发生动荡。 以孟闲君为首的易水派纠集其余六家武林门第,围剿饮恨楼。 这六家,有三个与饮恨楼有仇怨,有两家是想来捡个便宜,还有一家,则是被孟闲君威胁来的。 一群人心不齐的散众就这么浩浩荡荡攻入北固山。 以林峥为首的刺客们借着地形优势,与其展开了一场长达数月的鏖战。 那段时间,几乎所有的赌场都人满为患,凡是有点家当的,都参与到这场赌局里。他们声嘶力竭地争论着,究竟是饮恨楼这样的庞大刺客团体轰然倒塌,还是易水派这样的诡秘之门消失殆尽。 因为交战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见血封喉,有债必偿,一个怨毒深重,祸累连连。 只有一小部分的人,在思考着,今后的单子要交给谁,若是饮恨楼倒了,那么那些不能搬上台面的仇恨,无法顾全的周身,被践踏的被侮辱的尊严,又该让谁去帮忙讨回?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们是这般认为的。 黄静生来单纯,成长的过程也单纯,自然是不能懂得这些的。 所以当她听到那些传言,难受到不行,人也跟着瘦了。 这些,周瀚文都看在眼里,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直到有一天,外面传来消息,孟闲君死了,被林峥一刀抹了脖子,尸体就挂在饮恨楼入口的那棵高树上,慢慢等着被风化。 有人说,那天的林峥如同一个嗜血的阎王,站在成堆的尸体山上,浑身带血,面目狰狞。 至此,所有武林中人都知道,饮恨楼后继有人,它倒不了。 然而黄静刚放下的心,却又一次提了起来。 因为不久之后,林峥便带着林夙出现在 分卷阅读105 了元山谷的山门外。 “饮恨楼林峥在此求见秦掌门,求秦掌门救我师妹一命!” 原本高傲的刺客如今却跪在那个冰冷的石阶上,一遍一遍地磕着头。 年纪小的师弟妹根本不敢靠近山门,因为害怕。稍微大点儿的,只敢远远看上一眼,窃窃私语着,哦,原来那个就是林峥,之类云云。 谷中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踏出山门半步,否则逐出师门。这也就是等于给林峥下了逐客令。 誉满天下的仁心医者,此刻也怕了,怕和这个人惹上关系,卷入不明不白的江湖纷争。 林峥红着眼,望着奄奄一息的林夙,濒临崩溃,他甚至在想,若是求不成,威逼也能一试。 入了夜,山谷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林峥仰天大吼:“秦望,你若不肯救我师妹,改日我必定踏平你元山谷!” 他刚吼完,头上便多了一把伞,再回头看,面前却站着个温和的年轻人。 “你随我来。”那人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宛若谪仙般好看。 林峥顿住了,那人又低声劝道:“快来,别被人发现了,我四姐姐还在小屋里等你们。” “四姐姐?” “黄静。” 来人正是周瀚文。 林峥忽然流出泪来,他抹了把脸,背起林夙就要走。但因为跪得太久,他两双腿都麻了,一个虚晃便要倒下去。周瀚文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道:“慢点,我扶你。” “多谢。” 林峥吸吸鼻子,喉咙发酸。 周瀚文扶着他,走在谷中小路上。为了不被人发现,他没有点灯,此时无月,周围一片黑暗。好在这条路他常走,还算顺利。 林峥看了这人一眼,对方把伞都遮在他和师妹身上了,自己则是淋得湿透。 “对不住这位兄台了。”林峥有些惭愧,周瀚文笑笑:“救人要紧,我淋点雨没事的。” 林峥仿佛在无尽的深渊里,看到了一丝光亮:“敢问兄台大名?他日我必定拜谢。” “我叫周瀚文。”对方温和地回答着,“是秦掌门的关门弟子。” 林峥一时语塞,他刚刚还诅咒了人家师父。 周瀚文却不在意:“我从师两年,可以试试,你不要太担心,乱了方寸就不好了。” “嗯。”林峥低声回答着,神情低落。 他们走到深山之中一间小茶屋前,里面灯火阑珊,隐约有个人影。 “这是我平常采药歇脚的地方,不会有别人来的。”周瀚文说着,上前敲门,“四姐姐,我们到了。” 他提前让黄静等在这里,准备些要用的药材,但愿能赶得及。 女子打开门,见到来人,顿时泪流满面。 意外 周瀚文检查了一遍林夙的伤口,上上下下约莫有七八道,浅一些的都被林峥清理包扎了一下。但其中最致命的一支从后背穿入的弯钩箭,箭头埋的很深,林峥没有敢拔,上面的毒/药已经蔓延扩大,要是再拖上几天,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周瀚文眉头紧锁,他看了眼微微发抖的黄静,问道:“四姐姐,你能撑到结束吗?如果不能,我去找肖师妹过来。” “不了,我可以。”黄静咬着牙,擦干净自己滚烫的泪水,道,“开始吧。” “嗯。”周瀚文束起长发,打开自己的诊疗包,里面都是他常用的刀具和各式银针。 “林楼主就负责打下手吧。”周瀚文神情严肃,“我尽全力而为,林姑娘能不能闯过这次鬼门关,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我都明白。”林峥很哀伤地点了个头,周瀚文欲叹气,但他想到黄静,便只是轻轻抿了下嘴唇,开始动刀了。 那个下雨的夜晚似乎格外漫长,缠绵不绝的雨声钻入林峥的耳朵,淋得他整颗心都要湿透了。原本战无不胜的刺客,如今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周瀚文身后,不停地祈求着,希望上天能将自己的妹妹留下。 这种无助绝望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天亮,周瀚文放下手里最后一把刀具,微微喘气:“好了,四姐姐你清理下血迹,给林姑娘换上一件干净衣服吧。” 他转过头,面色有点发白:“林楼主随我去外面,我有事要和你说。” “好。”林峥有些担心,便上前扶住他,对方轻笑:“我没事,就是站久了腿有点麻,活动一下就好了。” 周瀚文找了块帕子擦擦脸,就带着林峥出去了。 “林姑娘的伤势暂时稳定了,但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这些天你们都呆在这个小屋里,不要外出,很安全的,衣食什么的,我会每天带过来。”周韩文仔细交代着之后的事情,林峥耐心地听着,不停地点头。 “差不多就是这么多,我还要赶回去上早课,你听我四姐姐的就行。”周瀚文说着,便拿起屋外挂着的伞,准备离开了。 “多谢周兄。”林峥喃喃着,似乎很想哭,周瀚文看 分卷阅读106 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想哭的话就尽管哭出来,这个地方没有别人的。” 他轻轻地笑着:“我走了。” 周瀚文带着他那把淡色的油纸伞下了山,一抹青色很快消失在掩映的丛林中。 林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悄悄捂住了脸,任由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落在脚下松软的泥地里。 他们得救了。 周瀚文每天都会如约而至,带一些吃食、衣服和伤药,黄静守着昏迷不醒的林夙,不敢有一丝松懈。 “周兄,我夙儿妹妹还有多久能醒?”林峥坐在屋前的石头上,和周瀚文说着话,对方分拣着草药,回答道:“如果情况好的话,再过七天就能醒,如果情况不好,估计还要半个月。” “这样。”林峥低下头,很是茫然的样子,周瀚文忽然问道:“你今年十六吗?” “啊?”林峥有点愣,“是的。” “那要比我小两岁多,我下个月过完生辰就十九了。”周瀚文手上的动作依旧娴熟,他温和地笑着,“我听说,你们闯荡江湖的,都是大哥小弟这么称呼的,是不是啊?” 林峥听了,顿时笑出了声:“也分亲疏远近的,我认为没有义结金兰,不好这么称呼,但也有人故意套近乎,就这样。” “哦,原来如此。”周瀚文将拣出来的草药放入药臼,开始捣药,林峥望着一脸单纯的年轻人,问道:“周兄是不是从未出过元山谷?” “没有。”周瀚文回答得很随意,“我家是做药材生意的,父亲开了几家小药铺,想让我继承家业,就送我来元山谷读书了。” “那也挺好的。”林峥不知为何有些羡慕,周瀚文笑着:“我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从小就宠爱我,刚来谷里的时候还有点不适应,都是四姐姐照顾我。” 林峥看着他温柔的样子,真的雅致出尘,再想想自己,莫名觉得累了。 “周兄,你为什么会选择救我和夙儿妹妹呢?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你很容易被牵累的。”林峥低声问着,周瀚文手上顿了顿,道:“你们救过我四姐姐,就当我报恩吧。” 他猜到黄静的救命恩人是谁了,从孟闲君攻打饮恨楼开始。 林峥心情微妙:“举手之劳罢了。” “但对我来说,这很重要。”周瀚文瞄了眼紧闭的屋门,“我很喜欢我四姐姐,我希望她能开心。” 林峥愕然,没有说话。 “而且,”周瀚文沉吟了一下,“我觉得,凡大医者,势必救寒灵之苦,不应当因人而异的。你在我面前只是需要救助的病人,剩下的,不是我应该过问的。” 林峥注视着他,心头微动。 周瀚文加了点药材进去,继续捣着:“但是你说得没错,眼下局势复杂,还是要小心行事。等林姑娘醒了,我就送你们出谷,今后有缘再见吧。” 林峥没由来的失落:“多谢周兄了。” 周瀚文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个小包纸,递给他:“吃吧,甜的。” 林峥有点愣,对方笑笑:“是糖。我看你一直坐着也挺无聊的,吃一点说不定心情会好。” “谢谢。”林峥接了过来,拆开包纸,里头是几块白色的方糖,他塞了一块到嘴里,甜甜的,还有一股清新的茶香。 他望着忙碌的周瀚文,有了个冲动的想法:“周兄,以后我叫你大哥好吗?” “嗯?”周瀚文眨眨眼,“怎么突然这么说?” 林峥张张嘴,有些慌乱,最后,他嘟囔着:“因为,因为我是长子,没有哥哥姐姐。” 他说着说着,耳朵根就红了。 周瀚文笑了:“好。” 他走过去,身上就飘来一丝淡淡的茶香:“那我叫你阿峥还是叫你小弟?不过叫小弟好像怪怪的。” 林峥噗嗤笑出了声,轻轻唤道:“周大哥。” 周瀚文顿了顿,也轻声应着:“哎。” 林峥笑得更大声了。 他们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天,直到第四日,周瀚文没有来,林峥一直等到黄昏,都不见人影。 “怎么回事?”他明明记得这个人下了早课就会过来,今天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黄静也是心头惶惶,但是没多久,宁儿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几人都愣住了。 “师姐不好了!你快些走!”宁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看都不看林峥一眼,看上去似乎还心有埋怨,黄静心头一惊:“发生了什么?” 宁儿急得团团转,说话也顾不上前因后果:“周师兄最近下了早课都要往这里来,唐见春觉着不对劲,就一直偷偷调查他。然后,有个看门的小师弟说,那天晚上看见周师兄把你们带走了,傅师叔就下令搜山,还把师兄带到了掌门那里,到现在都没出来!” 宁儿喘了喘气,非常想哭:“我还找了一趟宋师妹,她说你们应该被藏在这里,我就拿着她画的地图一个人跑过来了,你们快些走吧,不要被抓住了,傅师叔 分卷阅读107 那么严厉的一个人,被抓到了一定没好果子吃!” “周……”林峥刚想叫一声大哥,又憋了回去,“周兄还好吗?” 宁儿狠狠瞪了他一眼:“违反规定的都要被逐出师门,你们这两个扫把星,怎么阴魂不散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碰上你们!我周师兄才不会有事呢,掌门一向宠他,一定不会忍心罚他的!倒是你们,还是快点走吧,带着我师姐一起,她一直没去上早课,估计早被记上了。” 黄静愣怔着,没有说话,林峥也有些乱,虽然他知道,眼下尽快离开才是上策。 “我饮恨楼,从来恩怨分明。”林夙悠悠地睁开眼睛,也不知道是被宁儿吵醒的,还是早就醒了,“此事因我而起,我一人承担。”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宁儿气到嗓子都尖锐了起来,“你疯了吗?你要是现在出去,我师姐心都要碎了。更何况,你也配和我师兄相提并论?” 她抓过黄静的手,道:“师姐,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你平平安安就好,师兄不会有事的,等事情平息了,我再去找你。” 黄静蓦然流泪。 宁儿又指着林峥,说道:“我知道你有本事,也聪明,顺着屋后面那条小路就能下山,别让人抓到,听见没?” 末了,她就塞给对方一张地图:“走吧,我也要走了。” 黄静还没来得及和她道别,宁儿就急乎乎地赶下山去。 “走吧。”林峥攥紧那张地图,决定带两个人走。 林夙抬眸看了一眼黄静,对方轻轻摸了下她的头,一股暗香扑鼻,很快,她就又睡了过去。 “现在夙儿身体还没好,需要人照顾。”黄静哽咽着,“等她好了,我会离开的。” 林峥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心中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归家 周瀚文跪在大殿之上,上半身挺直,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 “瀚文,你傅师叔说你救了那饮恨楼林峥,还将他师兄妹二人藏在谷中,可是事实?”胡子花白的老人注视着自己年轻的弟子,眼神深邃,周瀚文不卑不亢地回答道:“确实如此。” “那他二人现在何处?” “我已让他们出谷了。” “你撒谎!”一旁观望的唐见春跳了出来,“那林夙伤情严重,没个三五月根本好不了,现在出谷等于前功尽弃,你会这么做?那林峥会答应?” “春儿,住口!”傅英及时制止了唐见春,“掌门在此,不得放肆!” 秦望扫了一眼殿上众人,低声问道:“瀚文,你可知错?” “徒儿知错。”周瀚文轻轻抿了下嘴唇,“但徒儿不后悔。” “为何?” “悬壶济世,不应当被出身、地位、权势,种种利益桎梏。”周瀚文说得很简单明了,“入门之时,师父所讲授的第一课,徒儿一直谨记于心。” 他伏拜于地:“弟子所犯错误,愿一力承担。” “你怎么承担?若是那武林各派向我元山谷要人怎么办?若是他们咄咄逼人我谷中安危又该怎么办?”唐见春出奇的愤怒,秦望定定地看了周瀚文一眼,道:“处罚一事,我让你傅师叔定夺,可好?” “好。”周瀚文没有异议,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傅英念在他平日宽厚随和,尊师重礼,爱护同门,便没有将他逐出元山谷,罚了他二十个板子,就让他去藏书阁闭门思过三个月。 周瀚文从头到尾没有抱怨过一句,规规矩矩地抄着书,宋敏依着自己是掌门的外孙女,还能偷摸来看他两次。 “周师兄,那个林峥回到饮恨楼了,黄师姐的事情,我外公也没有追究,你放心吧。”小姑娘隔着紧闭的窗户和周瀚文说话,对方似是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你安心休息,我会帮你注意点外面的情况的。”宋敏当时只有十三岁,却早慧过人,“过段时间宁儿师姐要出谷了,需不需要我让她帮忙带个信?” “宁儿怎么样了?她和四姐姐亲厚,唐见春应该时常找她麻烦吧?”周瀚文有些担心,宋敏笑笑:“她没事,宁儿师姐向来伶牙俐齿,唐见春占不得便宜。而且,这回宁儿师姐的父母来了,说是祖母想她,要带她回去住些日子。” “那也挺好的。”周瀚文思忖片刻,写了封小信笺,从窗户缝儿那边塞了出去,“你交给宁儿,让她回去后有时间就去一趟饮恨楼,那个林姑娘伤情严重,要继续用药,方子我都写好了,四姐姐看过之后会知道怎么做的。” “好。”宋敏接过信笺,藏进袖子里,“那周师兄你好好的,我先走了。” “嗯,回去的路上小心。”周瀚文说话依旧温柔,他听着宋敏细碎的脚步声远去,才稍稍翻了一页桌上的书籍。 黄静跟着林峥回了饮恨楼,住在了原来的屋子里。秋凤仪抱着年幼的林小柔来过几次,但后来因为实在太忙,就顾不上这边了。林峥也是早出晚归,年轻的脸庞始终 分卷阅读108 带着不该有的凝重。 林夙时睡时醒,见着黄静,表情也是淡淡的,偶尔问问林峥和秋凤仪的情况,更多的时候,则是一脸沉默,什么话也不说。 黄静也越发难过起来,眉间都有一道浅浅的皱纹了,她望着林夙,哽咽着:“你不要不理我,我等你好了就会走的,趁着还能呆在一块,就不要想太多了。” 林夙半阖着双眼,轻轻问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黄静红了眼:“没有目的,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无事献殷勤。”林夙见她哭,竟也想跟着一起哭,“我快要死了,你何必呢?就算勉强活下来,也是个累赘,没有办法再去保护你,呆在我身边,迟早死在别人刀下,做个冤魂。” 黄静不说话了,眼中含泪,悄悄撇过脸去,那滚烫的泪水就落了下来:“我怎么知道呢?我只是觉得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林夙伸了手,指尖拂了下她的背:“你转过来。” 黄静顿了顿,还是转了过去,林夙看了一眼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痴痴地笑起来:“算了,随你。” 黄静愣怔了好久,才微微低头:“嗯。” 她就这样被允许留下了。 一段时间后,宁儿带着一竹篓草药和周瀚文的信,来了饮恨楼。 “我的天啊,这鬼地方怎么七拐八拐的,我差点又迷路了!”活泼的姑娘走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好我聪明,不然就误事了!” 她放下背上的竹篓,从怀里翻出周瀚文的信,交给黄静:“师姐,这个是周师兄给你的,你可千万收好,有什么事情再和我联系,我和宋师妹都会帮你想办法的。” “好。”黄静小心翼翼地接过,像是捧着个宝贝,她问,“瀚文怎么样了?” “周师兄挨了二十个板子,被关了禁闭,不过你放心,再过几天他就能出来了。”宁儿说着,瞄了眼一言不发的林峥,问道,“你会好好对我师姐的,对吧?” “嗯。”林峥点着头,有些出神,宁儿倒是没在意:“那就好。” 她拉过黄静的手:“师姐,你暂时只能在这里了,等风波过去我再来找你。这段时间我要回家一趟,你有事寄信到我家。” “辛苦你了。”黄静心中感动,宁儿笑笑:“没事儿,倒是周师兄你得好好感谢他,不过他应该不会放在心上。” 黄静垂下眼帘,宁儿握紧她的手,道:“师姐,你不要自责,周师兄看到你开心,他才开心。” “好。”黄静微微红了眼,宁儿却松开她,笑着:“我得马上走了,我爹娘还在外边的驿站等我呢。” “我送你。”林峥上前,宁儿叹气:“那你得离我远点儿,别被我爹爹看见了,还有你那只隼,让它飞慢一点,我都跟不上,累死我了。” “好。”林峥轻轻地笑了,送她出山。 黄静拆开周瀚文的信,里面都是他写的方子,剂量用法都写的很清楚,那竹篓里也都是上好的药材。 周瀚文在最后写道:“四姐姐,万事安好,切莫挂念。” 黄静抹了下眼角,一个人进屋去了。没想到刚走到房门口,就看见林夙坐在床上。她赶忙上前:“你怎么起来了?小心受凉!” “没事。”林夙轻笑着,脸上毫无血色,“成天躺着也累,我起来坐坐。” “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黄静坐到她身边,将一条薄毯裹到她身上,林夙说道:“我们是欠了那个周瀚文很大的人情啊。” 黄静微微一愣:“瀚文他,向来心善。” 林夙侧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将头靠在她肩膀上,笑了:“该说你傻呢,还是说你单纯呢?算了,不知道也罢。那个周瀚文,确实是个君子。” 黄静轻轻抱着她,哄着:“瀚文他一直都好,一定会遇到比我好上千倍万倍的人。我只要陪着你就好了。” 林夙眨眨眼,笑了:“好。” 江湖上很快传出元山谷救助了林峥一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因为元山谷是武林大派,加上素有美名声望,因此风声过后,倒也落得个太平结局。 周瀚文很快就出了藏书阁,继续平静的生活了。 林峥那边也稳下了局势,饮恨楼从危机中复苏过来。 只是这个武林,因着上次的风云变幻,再次动荡不安,从暗地里的勾心斗角,变成了明面上的互相倾轧。 林夙的病情稍微稳定了一些后,林峥偷偷去了一趟元山谷,仗着他轻功了得,顺利摸了进去,找到了周瀚文。 “周大哥。”林峥坐在他屋子里,小声地说着话,周瀚文没有点灯,怕被路过的同门撞见。虽说掌门已经不追究,但背地里还是会有人想抓着他的把柄。 “怎么了?”周瀚文哑着嗓子问道,“是不是林姑娘的病情恶化了?” “我不太清楚,她总是时好时坏的。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方不方便去我那边?”林峥满面愁容,“虽然我答应你,以后有缘再见,但是,我师妹可 分卷阅读109 能等不了这么久,我很着急。” “好。”周瀚文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这让林峥有些意外。 对方轻轻地笑了:“我过段时间寻个机会,也许能出谷一趟,不过不能停留太久,我们约着在外面的一个驿站见面,你偷偷地带人来,别被发现了。” “谢谢。”林峥感动不已,他从小到大,从没有求过人,如今落了难,竟也能被照顾,实属幸运了。 “没事的,只是我这边不方便留你,你尽快离谷。”周瀚文说着,摸黑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两瓶早就备好的伤药,交给林峥,“带上吧,尽量坚持到我去。” “嗯。”林峥宝贝似的抱着那两瓶伤药,趁着天黑走了。 无题 十天后,林峥就从宁儿那边收到了周瀚文的来信,说是五天后约在淮山镇的东驿站见面。那个小镇距离饮恨楼约有一天的路程,林峥带着林夙和黄静早早地住在了镇上的一个客栈里,等着人来。 周瀚文只是接了委托,出谷行医,暂时在淮山镇落个脚,所以与林峥他们见面只有两三个时辰。 黄静给林夙喂了点热药,便扶她睡下,接着就站在客栈的二楼,望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远远地,来了四五个身着青绿色长衫的年轻人,那是元山谷弟子常见的打扮,为首的那个正好是周瀚文。对方一如往常那般,温柔可亲,看上去应该是没事了。 黄静稍稍回避了一下,她现在不方便露面,免得节外生枝。 “黄姐姐,你见到周大哥了吗?”林峥从房里出来,轻声问她,黄静点点头:“我见他们去驿站了,瀚文应该过会儿就来。” “好。”林峥不知为何,莫名有点紧张。 周瀚文让师弟们休息半天,也可以外出逛逛,几个半大的小伙子自然情愿出去晃荡两圈,便俩俩结伴出去了。 “周师兄,你有没有什么要我们帮忙带的?”一个圆眼睛的师弟问他,周瀚文笑笑:“不用,你们玩吧,我整理下东西也会自己去的。” “好,那师兄我们走了!”那些年轻人便高高兴兴出去了,周瀚文收了些伤药,带着个小包,就从另一个门出去了。 林峥和黄静等在房里,听到一阵敲门声:“四姐姐,我来了。” 黄静赶忙去开门,周瀚文便轻手轻脚地进来,林峥看了他一眼,很是好奇:“咦,周大哥你佩剑?” 周瀚文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我出来的着急,忘记放下了。” 他一身青衣,腰间配着一把三尺长剑,没有之前那么书生气了,反倒多了几分苍松翠竹般的侠情。 林峥挠挠头:“不是,我是说,你会用剑?” “瀚文会武功的,而且不赖。”黄静小小地开了个玩笑,“哪天有时间,你们比一比,看看到底是谁比较厉害。” 林峥笑了,周瀚文抿抿嘴:“入了掌门之下,都是要医理武学并修的。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给林姑娘再看看。” “嗯。”林峥稍稍让开了一点,周瀚文给林夙把了脉,检查了一下伤口,又询问了一番黄静她最近的情况。接着,就坐在床头,思量了一会儿。 林峥见他这个样子,有些担心:“周大哥,我夙儿妹妹到底怎么样了?” 周瀚文垂下眼帘:“你跟我出来一下,我说给你听。” “嗯。”林峥忐忑地跟着他出了门,黄静也不敢去听,就陪在林夙身边,很是难过的样子。 周瀚文带着林峥去了楼梯拐角,道:“事到如今,我就和你实话实说了,你不要怪大哥。” “不会的。”林峥有些慌张,“我都能理解。” 周瀚文也很不忍心,他轻轻叹气,道:“林姑娘,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可能就撑不住了。” 林峥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周瀚文停了好一会儿,动也没动。 “那,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再多过一段日子?”林峥稍稍哽咽了一下,“只要有,我就能做到。” 周瀚文沉默了很久,林峥就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他是江湖人口中青出于蓝的饮恨楼楼主,但同时,他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失去了父母,不能再失去妹妹了。 “求你了,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林峥抓着周瀚文的胳膊,手足无措,对方心疼地拍拍他的背,许诺道:“我会尽力的。” 林峥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哭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周瀚文只是温和地看着他,林峥抹了下脸,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我是你大哥,在我面前哭不算丢脸的事情。”周瀚文抿抿嘴,“进去吧,四姐姐她应该等我们很久了。”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她说。”林峥有种直觉,若是黄静知道了这件事,应该会比自己更痛苦。 “四姐姐会懂的,而且你不可能瞒她一辈子。”周瀚文也是一脸深沉,他也猜得出,可是他无能为力。 黄静心思细腻,虽然不那么优秀,不那么聪明 分卷阅读110 ,可有的时候,直觉敏锐。 她看见林峥红着眼睛进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会听到怎样的消息。周瀚文给她留了很多东西,说是以后会尽可能来看她。 “辛苦你了。”黄静望着眼前的年轻人,神情苦涩,她转身从行囊里取出一盒点心,交到对方手里,“我做的,你路上吃。” 周瀚文抱着那个木盒子,想到过去几年的日子,再看黄静的时候,便很是伤感:“四姐姐,你要多多保重,今后我就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黄静霎时间红了眼:“谷中事务繁多,你也注意身体。” 她顿了顿,掉下一滴泪来:“这次是我连累你了,以后可能也还不上这个人情,你要哪天想吃点心了,就告诉宁儿,我托她带回去。当然了,你要是哪天成了亲,也千万告诉我,虽然我不一定能去,但是一定会给你祈福的……” “四姐姐。”周瀚文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你怎么想得那么远?还早,日子还长。” 黄静捂着脸,无声地哭了:“是我没用,我怎么这么没用呢?谁都救不了,还总是拖累别人。” 周瀚文伸出手,似乎是想抱抱她,但最后还是缩了回去,低声道:“四姐姐,我走了。” 黄静点点头,一边擦眼泪,一边送他下了楼。 她注视着那个青衣的年轻人走远,就知道,自己和过去已经彻底断了联系,仿佛是被生生扯开了一半的人生,疼到麻木。 “黄姐姐。”林峥站在她背后,“跟我回去吧。” 黄静转身看了他一眼,揉了下酸胀的眼睛:“好。” 林夙躺在床上,看着是在熟睡,其实什么都听见了。但她愣是一动没动,安静不说话,黄静便没有发现,洗了把脸,就轻轻将她唤醒,说是可以回去了。 林夙抓紧她的手:“走吧,回家了。” 黄静一愣:“嗯。” 他们回去了,就像无数次外出归来那样,谁都没有坦露心思。 秋凤仪一面练剑,一面照看着年幼的林小柔,那个娃娃到处爬,稍不留神就自个儿钻到草丛里了。她只能给这孩子腰上系上一根小红绳,一头捆在树上,才算安心点。 “小东西,也不知道你这么傻呆呆的样子到底像谁?”秋凤仪给林小柔擦掉嘴角的口水,小孩子冲她直笑,眉眼弯弯的样子,竟有那么点神似闵思贤。 秋凤仪忽然心一沉,将她抱在怀里,哄了哄,林小柔咿咿呀呀地笑着,就像是三四月的太阳,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林峥的隼从上方的天空划过,秋凤仪将林小柔单手抱在怀里,提了剑:“走了,我们去找阿峥哥哥。” 林夙望着赶来的秋凤仪和她怀里的林小柔,拉住黄静的手,道:“也许你说得对,时间不多了,要好好地过。” 黄静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扣着她的五指。 一切仿佛都没有变,林峥还是忙里忙外的,每次交完单子回来,都会给她们带很多东西。秋凤仪偶尔也能跟在他后面去出任务了,这个时候她就会把林小柔交给黄静照看。林夙闲来无事,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花草草,甚至搭了个秋千架,没事就抱着林小柔坐在上面,轻轻地荡着。 一年后,黄静收到宁儿的来信,说是她要成亲了,问自己有没有时间去一趟。 林夙听闻,没有吭声,黄静默默收了信,道:“那时候估计还会有谷里其他人,我去不方便。” “为什么不去?我饮恨楼丢你脸了?”林夙舀了一小勺热粥,吹了吹,“我只是在想到时候要送个什么礼比较合适。没想到你那个叽叽喳喳的师妹,居然和昌邑梅家的少庄主看对眼了,真是神奇。” “宁儿虽然吵闹了些,但心地善良,很可爱的。”黄静以为林夙不喜欢宁儿,还有点紧张,对方却只是轻声笑了:“我又没说她不好,我只是觉得奇怪,那梅家少庄主就是个闷葫芦,她这么吵的性子,怎么就看上他了?可别三天两头就闹起来,那就有意思了。” 黄静不知该说什么好,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你不要总是说话带刺,在我面前说说就好了,可千万别当着宁儿的面说,她和你吵起来,我心里难受。” “要真吵起来,你帮谁呢?”林夙抬眼看她,似笑非笑,黄静微微蹙起眉头,喃喃着:“你有理,我就帮你。” “那可不行,我没理,你也得护着我。”林夙头一歪,“你那个宁儿师妹嫁人了,有人护着,我要是和她吵起来,没人护着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黄静一愣,小声问道:“那,要是有人护着你,你是不是就不会无理取闹了?” 林夙搅和着碗里的热粥:“看我心情。” 黄静轻轻咬了下嘴唇,嗔怪着:“你啊,脾气真坏。” 林夙笑了:“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但是你呢,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黄静怔怔的,莫名高兴起来。 喝喜酒 宁儿成亲的日子选在了早春的某一天,林峥 分卷阅读111 因为要外出,所以让秋凤仪陪着黄静和林夙先过去,快两岁的林小柔也被一并带走了。 马车上装了好些东西,都是黄静挑选了好久才定下的,林夙对这方面一点都不懂,哪个好看就买哪个,弄得黄静哭笑不得。好在时间充裕,两人商量了好久,总算是赶上了路程。 林小柔手里抓着一块杏仁酥,坐在林夙腿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外头看。黄静觉得风大,怕林夙受凉,就将帘子稍稍拉了一点,林小柔便呜呜呀呀地哼哼着,似乎很不情愿。 黄静便将她抱了过来,哄着:“小柔乖,你夙儿姐姐不能吹风,你忍耐一下,到那边我陪你玩,好不好?” 林小柔撅着嘴,勉勉强强啃了口手里的酥点,表示同意。 林夙见她不闹腾,便阖上双眼,枕着一块软垫睡着了。 几人刚到昌邑,就看见宁儿站在客栈门口张望,只是对方看着赶马车的秋凤仪,还是有些胆怯的样子。直到黄静先从车上下来,她才赶忙走了过去:“师姐!” “宁儿。”黄静见她也分外欣喜,怀里的林小柔也乖巧地叫了一声:“姐姐。” “咦,这谁呀?”宁儿还不太认识这个娃娃,但转念一想,忽然又明白过来,“不会是林峥的小妹妹吧?” “是她呢,马上就两岁了。”黄静笑笑,林小柔将手里没吃完的点心丢在地上,抱住了她的脖子。 秋凤仪单手握着剑,将林夙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宁儿看了看她们,拉住黄静,道:“周师兄和宋师妹他们也来了,只不过被我公公请了去,你们暂时见不到。” 她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师姐,你大老远来一趟,怕是没法热闹,我在客栈安排了一顿酒席,和周师兄他们一起吃,咱们好好聚一聚,就咱们几个。” “好。”黄静满心欢喜,秋凤仪走了过来,道:“你们和我师姐先进去吧,我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 宁儿看了她一眼,还是怕怕的:“不用,我找了伙计帮你们,你们就一起跟我上楼吧,过会儿我家梅郎就来了。” 宁儿说着,脸颊上就多了一抹红晕,秋凤仪神情冷淡:“果然新媳妇娇羞。” “凤仪,随我上楼。”林夙懒懒地开了口,黄静感激地看了看她,对方却只是轻轻抿了抿嘴,将林小柔抱过来:“你也一样。” 小娃娃不太乐意,嘴一撇似乎就要哭,林夙笑着:“你敢哭,我就不让你哥哥带你玩。” “坏人。”林小柔只能简单地说些词语,伸手要秋凤仪,对方提剑穿过她的小腰带,把她勾了起来,拎到自己手里,林夙轻笑:“还说我是坏人?你被人提在手里就不觉得她坏了?走了,站外头没意思,别打扰人家师姐妹叙旧。” 说完,她就揽了一下身上的披风,兀自进去了,秋凤仪也带着林小柔跟在后面。 “她俩真是一点都没变,凶死了!”宁儿嘟囔着,黄静倒是笑得开心:“习惯就好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闲天,没多久便又来了一辆马车,上面下来一个十五岁的红衣姑娘,她见着黄静和宁儿,便高兴地奔过来:“殷师姐!黄师姐!” “宋师妹!”宁儿也是高兴,黄静许久没见着宋敏了,印象中对方还是个黄毛丫头,如今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一身红衣穿着,洒脱可爱。 “四姐姐,宁儿。”周瀚文也和另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那个藏蓝色衣服的人儿看着还有些腼腆,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她们,只是温和地笑着。 “瀚文。”黄静也打量着那个年轻人,猜到他应该是梅家少主。 “我来介绍一下。”宁儿一把揽过梅疏影的胳膊,笑着,“我周师兄和宋师妹你都认识,这个呢,是我黄静黄师姐,她做的点心全天下最好吃!” “黄师姐好。”梅疏影腼腆极了,说话的工夫耳朵根都开始发红,黄静笑着:“梅公子好。” “以后就是妹夫了!”宁儿非常骄傲的样子,招呼着各位,“咱们进客栈去,坐下来聊。” 黄静微微颔首,笑得极其灿烂,周瀚文看着她,心情也很好。他们上楼和林夙三人碰了头,秋凤仪瞧着那个木讷的年轻人,还不如林小柔好玩,便一句话也不说。 “这是秋凤仪,是夙儿的小师妹。”黄静给周瀚文几人介绍着,对方稍稍行了个礼,秋凤仪反应也是冷淡,林夙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笑了:“还挺热闹的。” “这是夙儿。”黄静只说了这一句,剩下的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宋敏没见过,只觉得这人气色不太好,大病未愈的样子,想想就知道这应该是周瀚文救下的那个林姑娘,不过横看竖看,除了那双灵动的眼睛,倒也没有太出挑的地方。 “小妹妹,这么盯着人看可不礼貌。”林夙捧着一盏热茶,轻轻吹了吹,宁儿赶忙护着她的小师妹:“我宋师妹没恶意的。” 不过宋敏却很淡定:“是我唐突了,给林姐姐赔礼道歉。” 林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个妹妹。” 分卷阅读112 “既然是和我黄师姐同去同归,自然要叫一声姐姐的。”宋敏轻轻笑着,林夙莞尔:“你是真聪明,可比某些人机灵多了。” “我怎么觉得你指桑骂槐呢?”宁儿气呼呼地叉着腰,梅疏影拉了下她的袖子,她才哼了哼,“算了,今天这个日子,生气不值得。” 黄静一个头两个大,周瀚文哄道:“都坐下来吧,我给你们倒茶。” 林夙摸了摸坐在自己身边的黄静的背,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黄静睨了她一眼,一声不吭。 林夙微蹙眉头,给宁儿倒了杯茶:“对不起。” “你有毛病。”宁儿嘟着嘴,让梅疏影给自己吹吹热气,才喝了下去,林夙靠在黄静肩上:“我也要吹凉了喝茶。” “自己动手。”黄静愣是没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仗着自己的师兄妹在这里,宁儿开心了:“师姐你别理她,小心得寸进尺。” “我阿峥哥哥不在,你们就这样欺负我。”林夙故作伤心地看向林小柔,“你说是不是,小东西?” 可是林小柔拿着一个小拨浪鼓,玩得正开心,根本没搭理人,这让宁儿更开心了:“看吧?小宝宝都不喜欢你,凶巴巴的!” 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林夙也不介意,就是靠着黄静,懒懒的不太想动。 林峥是在三天后来的,一身黑衣,风尘仆仆的样子。好在出发前,秋凤仪在马车上备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林峥洗了个澡,换了身行头,又是个风度翩翩的郎君了。 “阿峥哥哥,你怎么迟了两天?”秋凤仪有些奇怪,林峥素来守时的,没有特殊情况不会耽搁。对方笑笑,解释道:“遇到一个小孩,顺道送了他一段路程。” “你又做好人了,这么拖拉可不行。”秋凤仪有些不满,林峥神秘地说道:“那可不是个一般的孩子,是嘉州徐家的弟子,叫徐挽舟。” 秋凤仪顿了顿:“啊,也是,徐家的选拔仪式确实开始一段时间了。” “那孩子单纯,对人没防备,我要是不送他,估计就回不去了。”林峥一边收拾自己的房间,一边说着,“不聊他,我应该没迟到吧?夙儿妹妹和黄姐姐怎么样?周大哥也来了吗?” “都在等你。”秋凤仪难得有了个笑容,“晚宴定在明天晚上,就我们几个,你要是再迟一点,剩饭都吃不上。” 林峥挠了下头,没有做声。 可是一切都安好,这些细微的事情便很快消失于记忆之中,哪怕在这之后,这些小事都成为了难以割舍的因缘,但至少此刻,林峥还是觉得幸福的,他所珍惜的人都还在,大家围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甚至玩起了行酒令。 宁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许多烟花炮竹,一群人就找了个最近的小河边,放起了烟花。 那些转瞬即逝的美丽花束承载着他们的记忆,永远留在了那一天。 宁儿嫁人之后,林夙突发奇想,说是想和黄静出门远游。 “日子不多了,想多看看外面的风光。”她是这么说的,林峥也同意了。 他给自己的师妹收拾好行李,就站在山门外,静静地看着她们远去。秋凤仪抱剑而立,轻轻侧过脸去,掩盖住她发红的眼眶。 黄静陪着林夙走了很多地方,寄了很多很多信回来,告诉林峥和秋凤仪她们去过的名山大川,风光小镇,遇到了哪些人,碰到了哪些事。 两年后,林夙的身体越来越糟糕,黄静便带着她回了饮恨楼,然而林夙却不愿意住在原来的房子,说是想换个地方。 她看中了一个叫桃溪的小村子,很近又很远,人烟稀少。 “我不想死在阿峥哥哥和凤仪妹妹面前,他们会难过的。”林夙枕在黄静腿上,轻声呢喃着,“就是苦了你了,不要怪我,好吗?” “你向来脾气坏,除了我,谁还受的住呢?”黄静抚着她的头发,莞尔,“睡吧,睡起来我做甜枣粥喝你喝。” “嗯。”林夙便轻轻闭上了眼睛。 别离 这一年暮秋,饮恨楼发生了一件大事。 原本负责情报收集的张孝然几人背叛,致使外出任务的所有同伴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尤其是刚刚可以单独出任务的秋凤仪,因为缺乏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不慎落入天山地牢。 天山地牢归属北派四家,埋于白雪皑皑的天山脚下,不仅位置隐蔽,而且机关重重,毒虫遍地,号称有去无回的炼狱之地。一经建成,就连北派四家的一般守卫都不允许进入。只有每年冬至,四家族长聚集于此,祭天之后,方可打开地牢入口,进行清理。 得知此事的林峥决定独自一人前去,并在出发前,将林小柔交给黄静照料。 “你一个人?”林夙神情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峥看了眼天色,远处似乎飞过一行鸿雁,他低声道:“只能我一个人。” “如果你死了,我会记得给你上香的。”林夙像是在开玩笑,浅浅一笑,可 分卷阅读113 是眼神却黯淡了下去,林峥没有说话,只是戴上了一顶斗笠,消失在了秋风之中。 黄静抱着熟睡的林小柔坐在院子里,轻轻哼着温柔的歌谣,亦是思绪万千的模样。 两个月后,武林震动,说是那饮恨楼林峥独闯天山地牢,救出了他的挚友。消息从北到南,如同凛冽的寒风,在江湖上掀起层层浪花,也随着人们的添油加醋,变得离奇诡秘起来。 但可以肯定的是,所有人对林峥的态度都发生了变化,他已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复仇少年,而是令人生畏的饮恨楼主。他所代表的刺客组织,已经彻底走出颓势,再次站到了辉煌的顶峰。 然而林峥对这些转变却一无所知,他独闯饮恨楼,身负重伤,黄静千里传信,秘密找来周瀚文,他才脱离危险。林夙代替林峥,清除了楼中隐患,虽然她身体大不如从前,可手腕魄力还在,加上背叛者尚且力微势弱,因此局势还算稳得住。 只是他们没想到,秋凤仪在伤好之后,却不知所踪,只是留下一封信,说是要找个隐蔽之所练剑。 所有人都对她的做法表示不解,只有醒来的林峥听到这个消息后,淡然一笑:“随她去吧,终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林夙给他端了一碗热药,眼眶微微发红:“可是我就见不到她了。” 林峥闭上眼睛:“对不起。” 其实谁都不愿意面对这个结局,可谁都明白,这是无能为力的事情。 周瀚文告诉林峥,说他寒气入体,多泡泡温泉会好一些,免得以后累及筋骨。 “谢谢周大哥了。”林峥不知该如何感激他,有些无措,周瀚文笑了:“没事的,对我不用这么客气。” 他依旧那般温柔雅致的模样,几年来都未曾变过,林峥莫名羡慕起来:“大哥,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幸福一生的。” 周瀚文先是一愣,接着就温和地笑起来:“你也会的。” 他看了看一旁的黄静和林夙:“我四姐姐和林姑娘也会的。” 希望这个祝福能早日成真。 再后来,林峥就在饮恨楼里挖了个温泉,并独自抚养起了妹妹,林夙却因身体不适,不再同意他过来,也不许黄静外出了。 “阿峥哥哥,你多保重,原谅夙儿任性。”林夙带去的信笺只有这短短一句话,连个落款都没有,林峥却因为这薄薄的一张纸,独自哭了一晚上。 “好。”他最后也是言简意赅地写了这么个字,交给了站在院门外的黄静。 “何苦呢?瞧瞧你们,眼睛都肿了。”黄静也好不到哪里去,林峥却只是朝她行了个大礼,沉默离去。 黄静抹掉了脸上的泪水,一个人进了屋子。 熬过了冬天,便又是新的一年,林夙只能躺在一张摇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了。黄静在院子里打理她的花花草草,就像平常一样。 “我今年十九岁生辰,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林夙忽然问她,黄静笑笑:“送你这一院子花,怎么样?” 林夙撇撇嘴:“你的这些花儿,我都看腻了。” “那可怎么办呢?”黄静摘了一朵紫色的桔梗,别到她发髻上,“你想要什么,我尽量给你带回来。” “那就不用了。”林夙笑着,忽然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倒是我,有个东西要送你。” “什么?” 林夙掀开自己腿上的薄毯,拿出了藏在下面的一个小木盒,递给黄静:“打开看看。” 是一支蝴蝶木簪。 “你做的?”黄静觉得那簪子真好看,尤其是上头的蝴蝶,栩栩如生。 “我师娘给我的,现在送你。”林夙招招手,“你附耳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黄静乖巧地凑了过去,林夙轻轻地笑了:“我师娘说,这簪子只能给命定之人。” 她笑起来是极其明艳的,比不笑的时候好看许多,黄静不知为何很想哭,就蹲下身子,抱住她,头靠在她怀里。林夙摸摸她的侧脸,低声道:“今天太阳真好啊,我又想睡觉了,醒来还想喝一碗甜粥。” “嗯,好。”黄静有些哽咽,林夙便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这一睡,很久才醒了过来。 周瀚文来信说,林夙睡得越久,会越危险,让黄静尽量叫醒她。黄静便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终日不得舒展眉头。 林夙有一天醒过来,看了看她,突然问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总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你眉间都有皱纹了。” 黄静半开玩笑道:“其实我们马上就要老了,变成两个老太婆,再不久,也许就到下一世了。” 林夙抿抿嘴,又睡了过去。 三个月后,一个小小的意外出现在了院门外。 那是一个脆弱的小生命。 黄静很惊讶地抱起那个小孩子,才发现这是前几天她去诊治的一户人家的小儿子。 桃溪人烟稀少,前前后后就那么几家,黄静差不多都认识,又因为她会点医术,便时 分卷阅读114 常接到委托,走门串户。这个孩子还是她接生的,只是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好几次差点夭折,都是她靠着一碗药吊回来一口气。 “怎么在我家门口?”黄静见那孩子面色发青,感觉不对,就抱回了屋子。等喂完药,孩子病情平稳了下来,她才去找那对父母,结果却是人去楼空。 “怕是觉得养不活这孩子,丢给你了。”林夙清醒的时候,思维也是很敏锐的,但是她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挖苦别人,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那个睡着的小孩子,“我们养他好了。” 黄静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你认真的?” “我认真的。”林夙笑笑,“再说了,我要是说让你把他丢了,你会同意?” “我是觉得,可以把他交给阿峥或者瀚文。”黄静垂下眼帘,林夙微微一愣,道:“那等这孩子身体稍微好一点再说吧。” “好。”黄静答应了。 残存的生命里,多了一个人,林夙就如同回光返照那般,竟比之前有了好些精神,也可以自己下床在院子里走动了。 黄静刚开始还会哭,后来也想开了,会跟在他们后面,一点一点地走着。 “他有没有名字?”林夙看着那个在席子上爬来爬去的小家伙,有些好奇,黄静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他父母姓什么?” “没留意。” 林夙看了眼一脸认真的黄静,莫名觉得好笑:“你怎么这么傻?” 对方不说话了。 林夙想了一会儿,道:“就叫他静儿好了。” “他是个男孩子。”黄静还是很认真很严肃,林夙偏不依:“我就想叫他静儿,大不了等长大一些,改个字嘛!” 黄静不能理解,但她看着林夙那张狡黠的笑脸,隐隐又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低声道:“随你。” 林夙很是高兴。 “以后你就叫苏静尔吧。” 林夙下定了主意,黄静当时不太明白,为什么这孩子不姓林,不姓黄,要姓苏,后来过了好久好久,她才懂得,这是林夙的一个小心愿。 因为,她叫夙儿,她叫黄静。 苏静尔一岁多一点的时候,一个人扶着墙角慢慢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屋门外。黄静还在晒些草药,一转身却看见这个小不点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醒了?”她轻轻抱起这个孩子,“我给你炖点鸡蛋羹。” 苏静尔咿咿呀呀地笑着,黄静亲亲他的脸颊,就一起回来屋子。 林夙还在睡觉。 “夙儿,你要不要吃鸡蛋羹,今天我多炖了一点?”黄静坐在床边,拉起她的手。 忽然愣怔了很久。 久到苏静尔哇哇大哭,她都没反应过来。 林夙睡着了,这一次再也不会醒来。 黄静想到很久以前,她们第一次见面,自己也昏睡了很多天,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也这样,注视了自己很久。 她轻轻给林夙掖好被子,将苏静尔放在竹篓里,背着他去找了一趟林峥。 她现在轻功很好了,已经可以一个人走很远很远的路,不会觉得累,也不觉得苦,就是觉得好寂寞。 年少初遇 林峥还是一身黑衣,戴着顶斗笠,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望着睡容安详的林夙,竟没有哭,而是给她重新梳了头,绾上一根漂亮的碧玉簪子。 “黄姐姐,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会的。” 黄静抱着眼泪汪汪的苏静尔,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林峥便在院子里挖了一座矮矮的坟墓,种上一棵小松树。他将林夙抱进桐木棺材里,要合上的时候,黄静突然紧紧扒住那块盖板:“你再让我看看她,再让我看看她!” 苏静尔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林峥抱起那个小孩子,细声哄着。 黄静伏在棺材上,注视着那张苍白的熟悉的脸,心痛的窒息感蔓延全身。 “夙儿,夙儿……”她呢喃着,失声痛哭起来。 她本想好好道别的,可是最后,她却只想哭。 林峥抬头看了一眼无际的天空,眼泪从侧脸滑过,从今往后,他们几个再也聚不齐了。 可是日子还要过下去。 黄静继续抚养着苏静尔,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从一个懵懂的稚子,逐渐长成了一个顽皮的小男孩。 五六岁的小静尔独自在屋子里玩耍,他翻箱倒柜地寻找着被师父藏起来的糖果和弹珠,一只手上还紧紧攥着一把小小的弹弓。一不小心,他的头撞到了床底下的暗格,打开了年月日久的机关。 “好痛。”小静尔捂着自己的小脑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个是什么?”他将掉落在地的小木盒拖了出来,上面的小锁头早就坏了,轻而易举就能打开。 里面是一个女子的画像。 坐在窗前喝茶,手腕 分卷阅读115 上系着一枚小小的铜钱。 小静尔左看右看,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飞快地跑出屋子,扑到还在做饭的黄静身上。 “师父师父,这是不是我娘亲!” 他靠在黄静腿上,小手挥着那张薄纸:“她和我的眼睛真像!是不是我娘亲?” 黄静僵在原地,半晌,才缓缓说道:“把那张纸给我。” “嗯!”小静尔点点头,将那张被自己揉皱了纸交给黄静,对方怜惜地用手掌压压平,再叠好,放进袖子里。 “师父,是不是我娘亲?”小静尔还不依不饶地问着,圆溜溜的眼睛满是惊喜的光彩,黄静轻轻抚着他的头顶,笑了:“是你娘亲。” “真得?”小静尔开心到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那我娘亲现在在哪里?她叫什么名字?” 黄静弯腰将他抱起来,走到院子里:“你娘亲一直都在这里,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林夙,林,是双木林,夙呢,是夙兴夜寐的夙。” “我叫林夙,夙呢,是夙兴夜寐的夙,你可记好了。” 回忆里,那个姑娘还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她是那般的骄傲与自负,快活又蛮横,好像天底下从未有难事。 这是黄静五年来,第一次在苏静尔面前哭。小孩子不懂,只好帮忙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师父你怎么了?你不要哭啊……” 黄静抱着他,哭着哭着就笑了:“师父没事,你吃不吃鸡蛋羹?” 苏静尔很担心,也莫名地很害怕,他奶声奶气地嗫嚅着:“我想吃甜粥。” 黄静咬了下嘴唇,哽咽着:“好,师父给你做,还有很多很多小点心。” 苏静尔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很难过的样子。但小孩忘性大,很快,他就只记得自己有一个娘亲,眼睛非常漂亮,和自己一模一样。但是他从来不敢在师父面前提起,怕那个人又开始哭。 他偷偷藏了一枚铜钱在枕头底下,每天睡觉前看一眼,就觉得是母亲在哄他睡觉了。 直到有一天,师父说要带他出去走走。 “我们去哪儿?”苏静尔背着他那个小小的行囊,仰着脸问黄静,对方轻声道:“去找一个小哥哥。” 谁都没有想到,原本可以最幸福最安稳的宁儿与梅疏影,最后却因为意外,沉船遇难了。而他们的儿子梅亭君,却下落不明。 梅老庄主为此下了重金,奖赏那个能将自己的孙儿找回来的人。林峥和周瀚文也派人去了,只是都没有明说。 黄静听闻此事,也决定带着苏静尔出去找找,虽然希望不大,但也总好过在桃溪日夜担忧。更何况,小静尔也不能一辈子呆在这个地方,这不好的。 一大一小就这样离开了居住了数年的地方。 苏静尔不知道黄静这样做的原因,只觉得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很多有趣的东西。他悄悄将那枚铜钱用红绳串起来,戴在手上,藏进袖子里,免得被师父发现。他觉得这样,就好像跟着娘亲一起出游,会幸福起来。 黄静带着他走过很多地方,问过很多人,还教了他很多事情,苏静尔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师父是个很博学的人。 “师父,这些我都要学吗?”小静尔在客栈的院子里扎马步,有些站不稳,黄静手里拿着一根竹棍,矫正着他的姿势:“都要学,而且要学的精。” 小静尔皱起眉头:“为什么呢?” 黄静一时间想到了无数大道理,但最后,她却只是低声答道:“因为这些,你娘亲都会,而且都非常厉害。” “真得?”小静尔忽然高兴起来,踌躇满志,“那我一定好好学!” 黄静抿抿嘴,默不作声。 他们在第二年的春天,江上洲口,找到了梅亭君。 衣衫褴褛,骨瘦如柴。 黄静问他名字的时候,他也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否认自己叫梅亭君。可是那张脸,明明那么像宁儿。 “我不是坏人,我是你母亲的师姐。”黄静温和地说着,梅亭君却咬紧牙关,怎么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 “我师父特别好。”苏静尔忽然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这个比自己大了两三岁的哥哥,“我们找你找好久了,你不要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梅亭君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好久才哭了出来:“我不是,我不叫这个名字……” 他实在太害怕了,他找了好久回家的路,却被人骗走,为了那点赏金,不断地加大筹码,他好不容易逃脱,却早就迷失了方向。 梅亭君无法再承受一点点的欺骗,再也不能。 黄静便偷偷给他用了一点迷香,让他睡了过去,回客栈给他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苏静尔就趴在梅亭君床头,紧紧盯着他。 “你做什么呢?”黄静端着一个小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一碗热粥和几碟小菜,苏静尔非常认真地回答道:“我怕他醒来看不见人,又要跑了,就看着他。” 黄静笑了起来,将碗筷放了下来:“那我再交给你一个任务 分卷阅读116 ,等亭君醒过来,让他把这些都吃掉。” “好。”苏静尔信誓旦旦地保证着,黄静便出了门,去找了饮恨楼最近的一个据点,写了一封委托书,付了钱,就决定过几天让他们送梅亭君回去。 林峥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嘱咐那些接了委托的人员,要耐心些。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黄静了,不知道要以怎样的心情去见这个人,自从林夙去世以后,他们就像失去了联系的桥梁,各自活在独孤的岛屿上。 而且现在,他也很迷茫。 “徐挽舟。” 林峥在温泉的石壁间刻下了这个名字,两手都有些发抖。 黄静最终带着梅亭君回到梅鹤山庄,老庄主泪流满面,他抱着年幼的孙儿恸哭不已,在场大大小小的人儿也都掩面而泣,哀哀切切。 苏静尔望着这些人,下意识地牵住黄静的手,梅老庄主带着梅亭君走过来,行了个大礼:“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敝姓黄,叫我四娘就好。”黄静神情淡淡的,眼尾处似乎有一点肿,不知道是哭过还是怎么样,梅老庄主感激不尽,他不曾见过黄静,更不会清楚这其中的种种因缘。 黄静婉言谢绝了他的赏金,只是租了他家一处小房子,紧挨着一条繁华的大街。 “租金我会按月缴纳的。”她签下了一张契约,就带着苏静尔住了进去。 黄静开了一家小药铺,当起了坐堂大夫,并送小徒弟去学堂读书,还坚持教他武功。梅亭君时常过来,在药铺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喜欢这个地方,还喜欢跟在黄静后面,因为这个人,和母亲很像,身上都有淡淡的草药香。 苏静尔在那个时候,还是很喜欢梅亭君的,这是他人生第一个朋友,直到有一天,梅亭君问黄静:“我能做您的徒弟吗?我也想学习医理。” 苏静尔愣了愣,手里的弹弓就丢了过去,砸在了他脸上,梅亭君也懵了,嘴一撇,就很委屈。 黄静有些惊讶,接着便呵斥道:“静儿,你做什么?还不快给亭君道歉?” “我不要!”苏静尔扑了过去,推了梅亭君一下,对方没留意,就倒在了地上。 “你走!不要在我家!”小孩子还气鼓鼓地把人往外头拽,“啪”的一声,黄静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谁教你这么做的?还不快道歉!” 苏静尔咬牙看着她,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梅亭君也被吓到了,也跟着哭起来,黄静头疼不已,只好先扶起梅亭君,将他送回去。 苏静尔哭得更大声了,抱着黄静的腿不让她走,一边哭一边嚷着:“师父你去哪儿啊,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黄静长叹:“我把亭君送回去,你在这里等我。” 苏静尔还是止不住的哭泣:“你不要收他做徒弟,把他送回去之后我们就回去住好不好?我想我娘亲了,我们回去住……” 黄静听到他这么说,刹那间也红了眼,就单手抱了抱他:“好了,不哭了,师父很快就回来。” 苏静尔使劲摇着头,死活不肯撒手,没有办法,梅亭君最后选择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我没事的。”小小少年背着手,轻声说道,苏静尔苦狠了,整个人一抽一抽的,梅亭君取出自己常用的帕子,给他擦擦脸:“对不起。”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直觉告诉他,应该这样做。 苏静尔看看他,又看看一言不发的师父,又开始哭了,等过了好久,他累了,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梅亭君给黄静作了个揖,一个人走了。 寡 不到一年,梅鹤山庄又发生了变故,老庄主去世,梅亭君的姑姑和姑父接手了偌大的家业。虽说那二位性情温和,对梅亭君照顾有加,但在年幼的孩子心里,他好像已经孤身一人了。 他时常去黄静那边,不进去,就是躲在角落里看着。苏静尔跟在她后面,辨认着那些草药,就像小时候母亲教他那样。 梅亭君悄悄地哭了。 他回了家,一个人坐在窗前很久,在某个月夜,又偷偷地去了一趟黄静的药铺。 “您收我做徒弟吧,好吗?”梅亭君鼓起了万分的勇气,这般和黄静说道,“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黄静温和地注视着他,问道:“理由呢?为什么想做我的徒弟?” “我喜欢学医。”梅亭君始终低着头,黄静沉默良久,道:“我要去问问我徒弟的意见。” 梅亭君错愕地仰起脸,他本以为偷偷来就好了,就可以避免和那个小朋友起正面冲突了,没想到还是这样子吗? 黄静叫醒了熟睡的苏静尔,让他做个选择。 “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想要做我的徒弟?”黄静耐心地询问着,梅亭君犹豫了,苏静尔睡眼惺忪,没有力气再和他吵架。 小小少年支吾着,很委屈的模样:“我觉得您和我娘亲好像,身上都有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分卷阅读117 “我想我爹娘,我想他们。”梅亭君说着说着就哭了,“虽然姑姑对我很好,可是她对我越好,我就越难过。” 小小的少年还不能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依着那些直觉,那些感情,尽量说着。 “静尔,你同意吗?” 黄静问道,苏静尔盯着梅亭君看了好久,低声道:“好。” 他答应这件事。 黄静就退还了老庄主借她的房子,与梅家姑姑商议了一番,就带着梅亭君和苏静尔回了桃溪。 两个孩子时常吵架,梅亭君从一开始的妥协,变成了和苏静尔的针锋相对。可渐渐地,苏静尔会了点武功,他就再也不明面上和人吵了。 在一个夜晚,两人躺在被窝里睡觉,梅亭君梦到了他母亲,就低声唤着,闭着眼睛流泪。苏静尔翻身给他擦了擦,还将一枚铜钱系到了他手上。 这是这个孩子表达祝福的方式。 他不知为何,越来越像林夙。 等到梅亭君再大一点的时候,黄静送他去了元山谷。 那天,她戴上半截面纱,穿了一件藏青色的披风,出现在了山门口。 很多年前的那天,她第一次入谷,谷中的山风也是这般微微凉的。 “亭君,好好念书,早日跟着掌门学习。”黄静这般嘱咐着自己的小徒弟,“如果有什么难事,可以去找一位叫周瀚文的前辈,懂吗?” “嗯,我都懂,我听娘亲提起过他,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梅亭君点点头,黄静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那熟悉又陌生的山门,独自回去了。 梅亭君追在她后面跑了几步,问道:“师父,你不进去吗?” “不去了。”黄静有些胆怯,甚至头也不敢回,“你要是见到那位周前辈,就说自己是梅家的孩子,不要说是我的徒弟。” 梅亭君不太能理解,但他还是答应了。 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其实周瀚文都知道,梅家姑姑很早就告诉了他这件事,但周瀚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一个人坐了很久,也许是感慨世事变迁,故人不再,又或是感慨岁月如梭,人生易老。 他前一年成亲了,与宋敏喜结连理。 那天,当他看着一身红衣喜服的小师妹的时候,神情有些恍惚。原本应该高朋满座,原本应该挚友欢庆,但最后,他却觉得全世界都有些安静。 黄静没有来,宁儿没有来,林峥没有来,唯一陪在他身边的,只有红线那头的宋敏。 “也快而立之年了啊。”周瀚文对着小师妹轻轻笑了起来,眼神很是温柔。 苏静尔留在家里,等着黄静回来,当他看到师父一个人的时候,突然有点落寞。 “师父,小师弟还回来吗?”他固执地叫着梅亭君小师弟,没有任何原因,黄静笑了:“会回来的。倒是你,以后要更勤奋才行。” 苏静尔嘟囔着:“知道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没两年,梅亭君就入了秦望门下,也开始学习武功。可他底子很差,始终没有什么太大长进。三年后,他就收拾收拾,回了桃溪。 苏静尔倒是进步飞快,尤其轻功极好,经常在林子里蹿来蹿去。 长大的两人再见面,苏静尔还是像个没长大的任性小孩,梅亭君却越来越像他父亲,变得沉稳内敛,当然,这只是偶尔。 更多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一言不合就吵架,动手动脚,摔盆子摔碗。 黄静也老了,不再严厉地训斥苏静尔,但会护着梅亭君,可是两个人从来没消停过。后来,梅亭君就去远游了,苏静尔也踏入了属于他的江湖。 黄静一个人守着她空荡荡的院子,种花养草,修剪一下那棵高大的松树。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梦到那个人了。 顾盈听完了黄四娘的叙述,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温柔的女子将头发上的蝴蝶簪子取下来,交到顾盈手里:“天机图的事情,是有一天阿峥告诉我的,他说饮恨楼中其实藏了两块,一个在这簪子里,一个在他那边。” 黄四娘说着,好像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少年,轻轻笑了:“他说,当年天机图被分成五块,散落各处,但机缘巧合的是,百余年前,持有两块图纸的年轻人结为夫妻,共同建立了饮恨楼。” “哥哥去世之后,他的那一块,应该被带走了。”顾盈微微蹙着眉头,思考了很久,觉得秋凤仪的事情其实很没有道理,“黄师父,听你所说,秋凤仪与我哥哥关系应该很好,那她为什么要和我们作对?如果说她不知道徐挽舟与我哥哥的关系,那还在情理之中,但我和陈门雪呢?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抢夺天机图?” 她顿了顿,无法想通:“我觉得她缺乏足够的动机。” 黄静低声道:“凤仪妹妹走了以后,就与我失去了联系,我也不知道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顾盈沉默很久,她又问:“周瀚文,又怎么样了呢?” “ 分卷阅读118 我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顾盈单手抵着额头,她确信自己有个关键问题没有想通透,但一时间竟是卡住了。 其他人也都静静地等着她拿主意,半晌,顾盈放下手,道:“我也要去一趟元山谷。” “现在?”苏静尔不解,梅亭君也是一头雾水:“陈盟主估计已经到了元山谷,我们再过去,恐怕会让人起疑。” “我一定要去。”顾盈握紧双手,目光如炬,“你们说,全武林都知道我哥哥是陈门雪的结拜义兄,那周瀚文面对陈门雪会是个什么态度?秋凤仪早年间应该是认识周瀚文的,那她又会做什么考量?他们三个碰到一起,那天机图又会怎么样?”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斩钉截铁地下了一个结论:“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一定有人准备坐收渔翁之利,陈门雪踏进元山谷,就等于钻进了一个圈套。我必须要去,如果陈门雪出了事,那么我们等于躺平了任人宰割。” “可是你又有几分把握呢?”黄静很是担心,顾盈微微叹息:“我现在有两块天机图,这就是我的筹码。” 她将身上藏着的小刻刀交给黄静:“黄师父,你收好这个,等我回来。” “我也去。”苏静尔从屋顶上跳下来,梅亭君脸都白了,顾盈看了一圈屋子里人,道:“那就苏静尔与我一起去,其他人都留在这里。” 朱小北动动嘴唇,怯怯地问道:“我能不能也跟着去?” “嗯?”顾盈大为不解,“你跟着去干什么?这可不是元山谷一日游,你又不会武功,会出事的。” 虽然我也不会武功,但最起码我有主角光环啊,顾盈是这么考虑的。 朱小北垂下眼帘:“好。” “你在这儿吃好喝好,就是件好事了。”顾盈觉得这个安排并没有什么问题,没想到,屋顶上的梅亭君也想去。 “理由呢?”顾盈抬头问他。 “我熟悉路。” 此话一出,顾盈就有些犹豫了,苏静尔笑笑:“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只会给我拖后腿,留在这儿陪陪师父好了。” 黄静默不作声。 梅亭君盯着苏静尔看了好久,说道:“要是我今天敢从屋顶上跳下来,你就带我去,行不行?” “你这什么意思……” 苏静尔话还没说完,梅亭君闭着眼睛就往下跳,吓得他赶忙捞了一把,没让这人摔着。 “你有病!”苏静尔骂了一句,梅亭君脸色煞白,忽然紧紧抱住了他:“我一定要去。” 苏静尔抬手就给了他一掌,直接把人拍晕了:“我就是不同意,你能拿我怎么着?” 他将梅亭君放到桌子旁,依旧笑嘻嘻的样子:“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吗,林小姐?” “这就走吧,我东西都带好了,本来要去武林盟的,现在改道去元山谷也行。”顾盈说着,便站起了身。黄静扶了她一把,将两人送到了屋外。 走出来的那一刻,几人都沉默了。 “你们聊聊。” 顾盈说着,就独自走到了马儿那边,苏静尔望着黄静,挠了挠头,像平常那样,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师父我走了。” 黄静怔怔地看了他很久,问道:“你回来后,想吃什么?甜粥?鸡蛋羹?还是想吃点心?” “不想吃。”苏静尔眼眶微微发红,“我真走了,太阳下山前要赶到驿站。” 他背过身去,慢慢朝顾盈走去。 “静儿。”黄静唤了他一声,“答应师父,你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好吗?” “好。”苏静尔揉了下眼睛,没有敢回头。 回谷 顾盈他们走后,黄静便拜托朱小北帮忙把梅亭君放到床上去,接着,她就去做饭了。 她接了一盆清水,坐在小板凳上择菜,收拾了一会儿,就轻轻用手背抹一下眼泪,朱小北躲在门后面,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就悄悄离开了。 苏静尔那一掌是真得重,梅亭君一直昏睡到黄昏才才醒过来,一睁眼,脖子还痛到不行。他勉强撑起身子,在床上愣愣地坐了坐,就下床,收拾起自己的包裹。 黄静端着晚饭进来,放到桌上:“吃完再走吧。” 梅亭君手上动作一顿:“我会把小师兄平安带回来的。” 黄静红了眼,呢喃着:“你要不就别去了……” 梅亭君只是转身拿了一块白面馒头,三两口吃完:“您不要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他其实都知道。 小时候的苏静尔会在半夜偷偷起来给他擦眼泪,会悄悄在他枕头下面塞一枚铜钱。即使长大了,苏静尔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关键时刻,还是会护着自己的。 梅亭君最终也还是独自一人走了。 黄静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将那把飞花刻刀埋入院中的松树下,又思念起林夙来。 “要是你还在,那该有多好。”黄静喃喃着,将新收的花种撒在 分卷阅读119 了泥土里。 陈门雪他们一路飞驰,早在前一天就到达了元山谷。 虽说谷中之人对胖到不忍直视的陈盟主抱有怀疑,但面对气势咄咄的韩霖,他们也不敢怠慢,将此事禀告给了周瀚文。而这人提前得了赵松明的消息,就顺水推舟将陈门雪几人迎了进来。 严孤宇望着五六年没见的周师兄,油然而生一种近乡情更怯的复杂情绪,竟稍稍撇过脸去。然而周瀚文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依旧温和地与陈门雪交谈着。 这让严孤宇有些坐立不安。 他危襟正坐,余光瞥着这间熟悉的会客厅。 他尚未出谷前,就时常过来玩。那个时候,周瀚文还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担起重任,可是最终,严孤宇还是因为性子顽劣,被逐出了元山谷。 他不后悔,可是他忘不了离开时,周瀚文与宋敏的眼神。 “宇儿,谷外人事复杂,你多多小心。”一手将他带大的师姐千叮咛万嘱咐着,尚且年幼的小师侄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和他说:“小师叔,你还回来吗?” “会的。”年轻的严孤宇笑着,就轻轻拍了拍小周嘉的头,“等小师叔出人头地,就回来陪嘉儿玩。” “好。那一言为定。”周嘉伸出小拇指,“拉勾。” “嗯,拉勾。”严孤宇郑重地许下承诺。 他不敢去看周瀚文,害怕面对那人失望的眼神。 然而周瀚文只是交给他一个小锦囊,道:“多带点盘缠,别委屈了自己。” 严孤宇攥着那个小小的锦袋,背过手去:“对不起,师兄,让您失望了。” “走你自己的路就好,人生不必困居一隅的。”周瀚文轻声安慰着他,半开玩笑着,“师兄还等着你给我长脸呢!” 严孤宇重重地点了个头:“嗯!” 他从元山谷出发了,带着要登上武林之巅的憧憬。 可是他跌跌撞撞地扑腾了好几年,都没有能闯出些名堂。 如今的严孤宇望着经年不见的周瀚文,心中苦涩。 “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陈门雪解释了一遍他们前来的原因和目的,周瀚文却意外的镇定:“赵松明的动作我也有所耳闻,目前谷中还算安稳,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 陈门雪略有吃惊,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间他也不能说清楚究竟是哪一点奇怪,只好应下来:“那就好,周前辈如若有需要的地方,晚辈定当竭尽所能。” “陈盟主客气了,一路赶来多有辛苦,我先带诸位去客房休息吧。”周瀚文说着,便站起了身,领着几人出去了。 严孤宇走在最后,李燕燕原本在他前面,不知道为什么,又退了回来,和他并肩走着。 “有事?”严孤宇压低嗓子问她,李燕燕目光直视前方,动动嘴:“没有,只不过不想和他们走一起。” “我也不想和你走一起。”严孤宇心情是真不好,怕自己不小心又和人怄气,就在前面转角处悄悄和陈门雪他们分开了。没想到李燕燕居然一直跟在后面,一脸我就是要跟着你的倔强表情。 “你有病吗?”严孤宇莫名其妙,李燕燕却难得没有发脾气:“你去哪儿?” “你管得着?”严孤宇有点来气,他想一个人静静都不行了? “我不管你。”李燕燕勾起嘴角,“你也不能管我。” 严孤宇翻了个白眼:“我谷里结构复杂,可不是徐家那种平坦的院落,你要是跟着我,就跟紧了,走丢了我可不管”。” 李燕燕哼了哼:“我眼神好着呢,不用你操心。” 严孤宇不屑地大步往前走,从一面砖墙那边翻了出去,李燕燕紧随其后,跟着他钻进了一片林子中。 那是一条很偏僻的小路,周围绿树掩映,不易发现。元山谷又常年湿热,雨水充沛,导致小路异常泥泞。 李燕燕没有多远,就脚下一滑,“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严孤宇听到动静,又折回来,抓着她的胳膊,将人扶起来。 “你轻点儿,弄疼我了!”李燕燕不满地挣开他的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严孤宇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李燕燕又紧紧跟了上去,问道:“你究竟要去哪儿?” “烦死了!”严孤宇说话很冲,“再多嘴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李燕燕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地骂了一句:“谁要管你?”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座被废弃的小树屋。 严孤宇望着上面生尘的锁,忽然愣住了。 “你怎么了?”李燕燕上前来,打量着这座遍布苔藓的小树屋,檐下还有些许蜘蛛网。 “这屋子有什么吗?”她有些好奇,严孤宇面色不善:“这是我大师兄的屋子。” 这是周瀚文采药时歇脚的树屋。 从这个人少年时代就存在的地方,满载着逝去的旧年和回忆。 严孤宇始终记得,周瀚文带着年幼 分卷阅读120 的自己来到这间屋子的时候,温情脉脉的样子。 “宇儿,以后这间屋子就归你了。”他给了自己一把小小的钥匙,“这个要收好,不要给别人发现了。” “我知道,这是我和大师兄之间的秘密!”严孤宇那个时候还很天真,他郑重其事地将那小小的钥匙用细绳串起来,挂在脖子上,藏在里衣中。 他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自由自在地飞翔在谷中。 他将这个树屋视为自己的秘密住所,几乎每天都玩一会儿。 周瀚文有时间就会过来,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宋敏来的多。 那个时候,还没有小周嘉,宋敏才刚刚与周瀚文订下婚约。 “宇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温柔的师姐给自己做了一盏红色的莲灯,放在了屋子一角。 “是师兄的小树屋。” 严孤宇这般回答着,宋敏笑笑,轻声和他说道:“这是周师兄十四岁的时候,一个人搭建起来的。他时常要上山采药,累了就在这里歇脚,在这里读书。有天他太困了,睡了过去,一晚上都没见到人,把大家都吓坏了。” 严孤宇也觉得稀奇:“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宋敏顿了顿,像是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我当时还小,只记得最后他是和黄师姐一起回来的。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意外失踪过了。” “黄师姐是谁?”严孤宇的印象里,和周瀚文关系好的人有不少,可唯独没有姓黄的姐姐。 宋敏轻笑:“黄师姐啊,很久以前去了外面,她是个非常好的人,很善良。” “那她没有回来吗?” 宋敏望着窗外,似乎是极其轻微地叹息了一声:“她,爱上了一个人。” 后面的事情,宋敏再也没有提起过。 严孤宇却深刻地记得,这间树屋,是周瀚文的宝贝。 他在这间屋子里,找到了这个人曾经读过的书,看过上面隽秀的批注,还翻到过各种精巧的小玩意,甚至还有隐藏的可爱小心思。 严孤宇知道,他有个很厉害很正直很温柔的师兄。 而现在,这间树屋却荒废了,怎么都不像周瀚文会做出来的事情。 “你怎么呆呆的?”李燕燕搡了一下发愣的严孤宇,对方眉头紧锁,一动不动。 “这树屋,只有我和周师兄,宋师姐知道。”他淡淡地说着,“现在却荒废了。” “是因为宋敏两年前去世了吧?”李燕燕虽然很少注意江湖动向,但对于一些轰动武林的大事还是有所了解的。她隐约记得,周瀚文丧妻,大半个江湖门派都或多或少派人去送了挽联,当时徐挽舟还亲自去了一趟。 “可能周瀚文怕睹物思人,就不来了。” “周师兄不可能这样做的。”严孤宇想到去世的宋敏,忽然就红了眼,“他是个很长情很执着的人。” 宋师姐也最喜欢这样的周师兄,即使存在消亡,回忆也是可以被承载被珍藏的。 严孤宇其实没能见上宋敏最后一面。 他的宋师姐去世的时候,他还在江湖漂泊,当元山谷挂满白绫的,无数人前去吊唁的时候,他甚至无法回去上一炷香。 这是严孤宇二十几年来,最伤心的一件事。 但现在,他面对这座废弃的树屋,却一点都不难过了。 “我觉得事有蹊跷。”严孤宇攥紧双手,神情严肃地往回走。 他要去确定一件事。 李燕燕见他表情狰狞,突然有点慌张,她拉住人的胳膊,问道:“你要去做什么?不会是要去打架吧?” “我没那么蠢。”严孤宇挣开她,拂了下衣袖,“倒是你,最好赶紧回陈门雪那里。” “不要。”李燕燕拒绝了,“我不喜欢跟着他们。” “我也不喜欢你跟着我!” “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要介意这么多。” 严孤宇觉得自己迟早被气死:“那你最好闭嘴,多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 李燕燕翻了个白眼:“知道了。” 迷云 两人又悄悄回了前边,严孤宇径直去寻周瀚文,路上遇到的一些弟子都很奇怪地看着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不认识,都不认识。 严孤宇的心中无比苦闷和烦躁,这里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安生之所了。 他视为归宿的地方正在被一点点摧毁,一点点消亡。 他必须去做最后的拯救。 周瀚文将陈门雪和韩霖送到住处,自然也发现严孤宇和李燕燕不见了。 陈门雪便解释道:“我这位严兄弟向来随性,这两天跟着我们一路奔波许是心情不好,就自个儿溜达去了,等会儿我去找他,不劳烦前辈您了。” “也好。”周瀚文也没有在意,又和他们聊了几句,就先回去了。 陈门雪望着远去的周瀚文,内心奇怪的感觉越来越重,如同 分卷阅读121 暴雨来临之前的黑云,浓烈诡异。 “盟主,你在想些什么?”韩霖见陈门雪脸色不对,便随口问了一句,对方眉头紧锁:“你先前对周瀚文有所了解吗?” “不曾。”韩霖摇摇头,“元山谷一向避居世外,和武林中人来往较少,周瀚文又深居简出,我对他的印象很浅。” “那你对周瀚文那点很浅的印象是什么呢?”陈门雪追问,面色依然凝重,韩霖沉吟片刻:“大抵是个温和雅致的,端方持重的人吧。” “温和雅致,端方持重。”陈门雪重复了一遍这八个字,轻声长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我又不熟悉他,不好下判断。” “需要属下去调查一番么?” “不必,今天先歇着吧,等严孤宇回来。” 他在元山谷的时间比较长,应该对周瀚文更了解一些,等他回来再商量商量应该会比较稳妥,陈门雪如是想。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想不通的,也是严孤宇所想不通的。 周瀚文回了屋,锁上房门,就打开床下的暗道,从那里进入到一个小山洞中。 赵松明和秋凤仪正等着他。 “周先生终于处理好那边的事情,过来见我 了?”赵松明虽然嘴上敬他一句先生,面上却十分不屑,神情依旧高傲。秋凤仪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周瀚文轻笑:“让赵掌门久等,是我失礼了。” 赵松明问道:“陈门雪怎么样了?我好久没见到他,听说他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周瀚文看了眼他放在石桌上的佩剑,心下了然:“陈盟主的武功造诣我暂时没看出来,倒是他胖了不少,面色红润,这疏于练习,应该是有的。不过我们现在重点是要得到他手里的天机图,比武一事,还请赵掌门再等上一等。” “难道在周先生眼里,我就只是个纯粹的武痴?”赵松明似是在讥笑,“你放心,我可没那么冲动,只是随口问问。” “那便好。”周瀚文轻轻抿了下嘴唇,好像还挺欣慰,“那剩下的事情,我会按照原先的计划,一一照办的。只不过,有件事我比较在意。” 他顿了顿:“林小柔没有来。” 赵松明思量了片刻,转头看向秋凤仪:“你怎么想?” 秋凤仪冷笑,讥讽道:“你个猪脑子!林小柔自坠崖之后,武功丧失大半,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陈门雪。解决了姓陈的,还怕那小东西翻天了不成?” “你说得很有道理。”赵松明微微点头,“那就劳烦周先生尽快安排了。事成之后,我定与先生共享天机图。” “一切好说。”周瀚文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眼角的皱纹也加深了些,“请二位再委屈一阵,不出三天,我定会实施完毕。” “没关系,我看这山洞里应有尽有,风光也不错,想必周先生一定费了不少心思打理吧?”赵松明眯着眼睛看他,怎么都让人觉得不怀好意,周瀚文便没有过多停留,与人约定后天晌午兰芳亭见面,就离开了。 “凤仪,你说这人是不是都看不穿本心?”赵松明的笑容垮了下来,脸色难看,“我从前听说那周瀚文颇为儒雅,可现在横看竖看都觉得,像个市侩商人。” “市侩商人不好么?”秋凤仪反问他,“要是周瀚文儒雅气质,那我们还不一定能谈成条件呢!” “你说得也是。”赵松明思考了一会儿,“可要是那天机图没有什么长寿秘方或者灵丹妙药,那我们怎么和周瀚文继续合作呢?” “杀了他。”秋凤仪嗤笑,“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 “我是这样想的。”赵松明眨眨眼,“可我要是不这么说,你就不和我说话了,那我该多伤心啊!” 秋凤仪一剑插到他脚边:“咱们现在就可以试试手。” 赵松明耸耸肩:“不要,我去休息了,一起吗?” 秋凤仪劈碎了那张石桌,一个人去床上躺着了。 赵松明轻轻地笑起来,等对方没了动静,他就也脱了鞋子,躺了上去。 周瀚文刚回到自己的屋里,打开房门,就看见严孤宇和李燕燕站在外面,有点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严孤宇紧紧地盯着他,莞尔一笑:“我要去找陈盟主,结果迷了路,就来找您了。” “那我送送你们吧。”周瀚文也回以一个温和的微笑,可他的眼神却像是对这个孩子有点生疏了,严孤宇的手始终背在身后:“小师弟在不在?我怎么没见到他?” 严孤宇口中的小师弟,单指周嘉一人。 周瀚文愣了一下,道:“他去陪掌门了,下个月才从无忧山下来。” 无忧山是元山谷中一座小小的山头,也是谷中闭关之所,几乎每走几步,就能看到一间简易的洞窟。层层叠叠,盘绕而上,使得这座小山像极了一个蜂巢。而秦望所在的地方在山顶,顶峰处长了一株很老的枇杷树。 严孤宇想起自己年幼时,经常去那边偷摘枇杷,又 分卷阅读122 有点呆,李燕燕搡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周瀚文低声道:“那我现在送你们回去?” 严孤宇点点头:“好。” 李燕燕还觉着奇怪,但先前答应了这人不多话,就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跟在后面。 严孤宇和周瀚文并肩走着,似乎不经意地提起些往事:“周师兄,我出谷之后,其实遇到过黄师伯。” 严孤宇并不知道宋敏口中的黄师姐是谁,但他想,这应该是属于周瀚文的为数不多的秘密。 “黄师伯?”周瀚文有点困惑的样子,但很快就像是想起了什么,轻松笑了,“好久没见他了,他过得怎么样?” 严孤宇将他的变化全部收进眼里,笑着:“他过得挺好的,娶了个漂亮的发妻,有个很可爱的儿子。” “那就好。” “只是身体大不如前了,胡子拉碴的,不怎么收拾。” 周瀚文垂下眼帘,没有立刻回话,只是微微一笑,带过了这件事。 严孤宇也就没有再继续,而是问起了他另外的事情,比如说小树屋。 “我刚刚在找回来的路的时候,发现林里有间荒废的小树屋。” “许是哪个弟子留下的吧。”周瀚文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元山谷的弟子有不少喜欢搭建小树屋,供自己采药时休息。 “说得也是。”严孤宇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应该是定下了心思。 李燕燕稍稍走在后面,瞥见他紧扣的指节,有些好笑,就悄悄伸手掰开,严孤宇回头瞪了她一眼,李燕燕努努嘴,什么话也没说。 周瀚文送他们回了住处,紧挨着陈门雪的房间。严孤宇道了谢,就目送他走了。 李燕燕站了一会儿,问道:“你什么想法?” 严孤宇神色凝重:“他不是我的周师兄。” “啊?”李燕燕愣住了,严孤宇没有解释,而是去找了陈门雪。对方只是坐在房里,没有出声,他也清晰地听到周瀚文送两人回来了。 “你是有了定论?”陈门雪倒是平静,严孤宇道:“我想去个地方,还请陈盟主助我一臂之力。” “这么客气?”陈门雪半开玩笑,“你想去哪儿?” “无忧山。” 严孤宇喉头动了一下:“陈盟主,你可曾想过,我在元山谷,究竟是怎么个身份?” 陈门雪想起徐挽舟曾经说过的话,他说严孤宇不是内门子弟却能修习武艺倒是件稀奇事。 陈门雪莞尔:“现在是想告诉我了?” 严孤宇低声道:“我父母都是元山谷弟子,可是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由宋师姐和周师兄带大的。” 严孤宇和林小柔差不多大,周瀚文夫妇对他来说,如父如母。尤其是小周嘉还没出生的那几年,周瀚文几乎担负起了教导他的所有责任。 他的师兄教他读书习字,教他礼义廉耻,教他医理武学,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年幼的严孤宇也最是喜欢跟在周瀚文和宋敏后面,尽管他的医理总是学不好,也总是被嘲笑,连带着周瀚文也被议论,但那个人最后也只是说:“既然学医不成,练武也是好的,只要你将它用在正道上,一切都好。” “宋师姐去世了,没有人会比我更熟悉周师兄,虽然我离谷好几年,但周师兄不可能会变的。”严孤宇握拳,“我要去无忧山,见掌门,见小师弟。” “好。”陈门雪同意了,“我帮你。” “多谢陈盟主。”严孤宇行了个大礼,对方笑笑:“事不宜迟,我们今夜就上山。” “好。” 严孤宇的眼神这才明朗了些,他再次道谢后,就回了自己的屋子,稍作休息,只等晚上摸黑上山。 夜晚的搏斗 李燕燕蹲在严孤宇屋子的窗台外面,给自己的银骨鞭抹上一点秘制香粉。为什么要叫香粉呢?因为当初李莺莺将这东西给她的时候,她没有仔细听,转眼就忘了,只隐约记得这薄荷味的粉末涂到鞭子上有好处。 “好像是能让鞭子更柔软一点?”李燕燕嘟囔着,想起过世的姐姐,忽然也红了眼。 严孤宇推开窗户,差点就撞到了她的头。 “你就不能小心点吗?”李燕燕呛声道,严孤宇莫名其妙:“你磨你的鞭子不会回自己房里去啊?蹲我窗户底下干嘛?” “我怕你晚上摸黑上山,又不带我。”李燕燕相当理直气壮,严孤宇翻了个白眼,“砰”地一声,又重重关上了窗户。 李燕燕捶了下墙面,又继续打理她的银骨鞭了。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陈门雪来了一趟,见她蹲在那里,还有些奇怪:“燕燕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严孤宇看我不顺眼,我就只能蹲这里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严孤宇突然又出现在窗户边上,“我又没拦着你回屋,说得我好像欺负你似的。” 李燕燕哼哼着, 分卷阅读123 没有说话,陈门雪笑笑:“我已经安排韩霖做好接应,再等一个时辰,我们就上山。” “好。”严孤宇瞧了眼还蹲在地上的李燕燕,气不打一处来,“快站起来,我东西都准备好了。” “哦。”李燕燕慢吞吞地起了身,严孤宇打开屋门,让他们进来了。 无忧山只有一条山路与周遭相连,每隔五里会有一座驻守小亭,负责传信和交接必须物品。此举一是为了保证闭关之人能得清修,免受外界打扰,二是为了避免发生意外状况,无人能及时赶到。 但无忧山其实还有条隐蔽的小路,是少年的严孤宇一个人在那边溜达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现在,这条小路正好是绝佳的上山渠道。 三人提着灯,悄无声息地上了山。 严孤宇走在最前面,心里最是着急,恨不得长双翅膀,直接飞到那里去,因此脚程比较快。陈门雪轻功好,跟在后面完全不吃力。但李燕燕情况不太乐观,她本身底子就弱,没多久便开始喘气。她觉着这样不行,就甩了下鞭子,勾住前面严孤宇的脚踝。陈门雪抬手抓住了那银骨鞭,生生拦下了好几分力道,这才免得严孤宇摔倒。 “我的祖宗,你又干嘛?”严孤宇被猝不及防拽了一下,差点就要破口大骂,硬是将声音压低了下去。 李燕燕也知道自己没理,脸色也不好啊:“我跟不上你,你走太快了!” “跟不上就回去,我可没时间管你!”严孤宇心情极差,陈门雪拽着李燕燕的那条银骨鞭,微微叹息:“都别吵了,眼下走了不少路,燕燕姑娘一个人回去或者就在这里都太危险,我捎带她一段吧。” “烂好人!”严孤宇连带着他也责备起来,“这是我大姐不在这里,要是她在,指不定怎么数落你呢!” 陈门雪想到顾盈,竟也起了相思,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顺利到达饮恨楼,现在可还一切安好。 他拽了下那银骨鞭,轻声道:“燕燕姑娘,你拉紧另一头,我带带你,会轻松一些。” “多谢。”李燕燕自知理亏,也不好意思拂他面子,就应了下来。 严孤宇转身就走,陈门雪紧紧跟了上去。有了这人的助力,李燕燕确实觉得轻松了些。只是她看着陈门雪攥紧银骨鞭的手,忽然明白,其实这人心情也有点低落。 自己是个累赘,李燕燕很清楚这件事,但她不知道要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很苦恼,不甘心,又无能为力。 严孤宇一点都不能理解这个姑娘的心思,他觉得这人纯粹是来添堵的,很不开心。 嫌隙一旦产生,也许就很难修补了。 无忧山不算远,三人两个时辰后就到了。 严孤宇吹了灯,摸黑靠近了秦望的屋子。 他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叩了两下门。 无人应答。 四处吹来凄冷的风,莫名阴森诡异。 “直接进去吧,秦掌门年事已高,可能听不见你敲门。”陈门雪提议着,他不知为何,也有些焦躁。严孤宇觉得可行,便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根细小的铜针,插在锁心里,轻轻捣了几下,就打开了屋门。 屋子里静悄悄一片,严孤宇莫名很是紧张。他示意身后两人赶紧进来,又重新关上门,点亮了一根火折子。 在微弱的光芒下,几人朝着屋子里唯一有可能躺着人的床铺走去。严孤宇掀开一层帘子,一串风铃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了碎裂的清响。 床上也什么都没有。 严孤宇正觉着奇怪,陈门雪突然拉住他的衣领,将他拎了回来。 “你抬头,那床帷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严孤宇心一惊,朝着那床帷后头看去,隐隐约约似乎有个人影样的东西。他蹑手蹑脚绕了过去,手里的火折子刚好烧了小半,落了点灰在他指尖。 但当严孤宇看清楚那个人影时,滚烫的火星子就全部倒在他手上,烫出了一个不小的水泡。 那哪里是一个人影呢?分明是已经死去多时,风干了站在那里的秦望尸首! 严孤宇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陈门雪其实没有见过秦望,但他注意到严孤宇的神情,便猜到了这具尸首的身份,心中戚戚。 严孤宇死死咬着牙,没有哭,他熄灭了手里的火折子,将灯笼重新点起,挂在墙上。红色的灯火映着那干瘪的面容,显得极其渗人。 陈门雪看着那尸首身上干净的衣服和梳得极其整齐的头发,很是困惑,为什么秦掌门死去多时,却无人收尸呢?甚至还要被藏在这床后头?而且,这个地方没有一丝腐败的气息,说明有人定时来打扫过,怎么会连这么明显一具尸首都看不见? 严孤宇轻轻跪在那尸首面前,磕了三个头。 “我要杀了他。” 年轻的背影异常挺拔,决绝至极。 陈门雪问道:“他是谁?” “一个冒充我周师兄的人。” 严孤 分卷阅读124 宇缓缓起了身,他现在确定,那个人,绝对不是周瀚文。 陈门雪想扶他一把,却只听见“嗖”的一声,一支飞羽箭破窗而入,径直没入墙壁。严孤宇还算机敏,身子一侧,躲掉了这支暗箭。 “谁在外面?”他高声质问,门外再次射入几支燃火的羽箭,瞬间点着了那床帷。严孤宇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秦望的尸首,想背在身上带走,却被陈门雪拦下。 “不可,秦掌门带不走的。” 尸首早就风干了,稍有挪动,就会碎的。 陈门雪于心不忍,但理智并不允许他同意这件事。 “我带得走!”严孤宇还在倔,一支飞羽箭正对着他射来,李燕燕眼疾手快地甩了下鞭子,打偏了那支羽箭的方向,救了他一命。 “别争了,先离开这里!”小姑娘心急如焚,四面八方无数的箭矢飞来,就要将他们活生生扎成刺猬了,这俩人居然还在吵架? 陈门雪索性一掌破开窗户,让他们现走。严孤宇背着秦望的尸首跳出窗户,却定在了原地。 “宇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周瀚文面带笑意,“还有陈盟主,李姑娘,这都是怎么了?” “这句话,应当我问你。”严孤宇望着眼前皮笑肉不笑的人,再看看跟在他后面的那些放箭的年轻弟子,轻蔑地冷哼,“你是谁?” “我是你周师兄啊,宇儿。”周瀚文张开双臂,“你离谷多年,难道连你师兄都认不得了吗?” 严孤宇将秦望小心放在地上,问道:“我小师弟在哪儿?” “他顽皮过了头,在山里走丢了,我找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周瀚文微微叹气,“我很伤心,我真得很伤心,我找不到他。” “你害死了他。”严孤宇握紧双拳,“我要你偿命!” “不要冲动!”陈门雪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敌众我寡,走为上计。” “陈盟主果然冷静。”周瀚文似乎颇为赞许,“不过,你们要是与我斗个鱼死网破,倒还有一线生机,否则,真得要长眠于此啦!” 陈门雪却不为所动:“我猜,你不想要我们的命。如果我死了,你怕是就得不到天机图了。” “你是不能死,但不代表他不能死。”周瀚文的眼神陡然恶毒起来,“宇儿,如果你乖乖呆在房里,也不至于现在就会命丧黄泉” “我就是死了,也会变成厉鬼向你讨命!”严孤宇昏了头,李燕燕赶忙拉住他:“你疯了?现在刺激他没有好处!” “可就算变成厉鬼,你也打不过他啊!” 远远地,来了个人。 陈门雪的脸色就十分不难看了:“赵松明?” 周瀚文的神情也变了许多,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他转身看着走来的赵松明,问道:“赵掌门怎么来了?” “晚上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结果发现这边火光冲天,以为您有什么难处,就过来看看了。”赵松明笑起来,露出嘴角的一个小酒窝,人畜无害的样子。 周瀚文只觉得他老奸巨猾,什么碰巧路过,分明是对自己不够信任,想搞些小动作罢了。 “既然陈兄也在,我刚好也无聊,不如我们切磋切磋?”赵松明发出邀请,然而那张脸上根本就写着“今晚我就要你的命”。 陈门雪望着头顶昏暗的天空,问道:“韩霖怎么了?” “我让凤仪去处理她了,很快就回来。”赵松明依旧笑着,“陈盟主要不要和我去另一个山头比划比划?在这里,太碍事了。” 陈门雪深知赵松明不简单,四年前两人就不分上下,如今这人一定功力大涨,这回定不会善罢甘休。可若是自己离开这里,严孤宇和李燕燕究竟有几分胜算呢? “你尽管去,不用担心我。”严孤宇从腰间拔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短刃,“我会带着这个人的人头,活着去见你的。” 用这把短刃,了结那个人的性命。 那是他离谷之前,宋敏送他的。 陈门雪不再阻拦,轻功一甩,便与赵松明去了另一座山头。 可惜没如果 严孤宇和周瀚文对视着,微微动了一下右脚。 “你自己小心点,我过会儿可能顾不到你。”他轻声嘱咐着李燕燕,对方握紧手里的银骨鞭,道:“嗯。” 周瀚文笑着摇了摇头,让那些执弓的弟子退下,道:“既然你决意与我作对,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我和你能有什么旧情可算?”严孤宇只觉可笑,周瀚文看着他手里的武器,似是有些怀念:“那把短刃,是敏儿送你防身用的吧?现在想用它来结果我的性命?” “你不配这么称呼我宋师姐!”严孤宇挥刀相向,周瀚文后退两步,躲了过去。 刚劲的刀风掀起阵阵尘土,颇为狠辣。 李燕燕目不转睛地盯着俩人,心急不已。 陈门雪与赵松明站在山巅松柏之下,往旁边一步就是万丈悬崖。 “这 分卷阅读125 地方,和观雪岭可真像。” 陈门雪回想起和这人最后一战之日,秋风萧瑟,落木纷纷,观雪岭下围满了各门各派之人,都等着这场对局的结果。 几家欢喜几家愁。 陈门雪赢了,等来他的却是大哥身死,小柔跳崖,风雨满江湖。 “我其实在这里住了几天,也觉得这地方和观雪岭很像。”赵松明一点都不急着和他打架,反而慢悠悠地盘腿坐在地上,很是闲淡的样子。 陈门雪问他:“你是打算拖住我?” “不是。”赵松明头一歪,“想要你的命。” 陈门雪并不意外,对方反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四年前你能赢我吗?” “凭本事赢的你。” 陈门雪风轻云淡地说着,赵松明却是冷笑:“凭本事?你凭什么本事赢我?我告诉你,四年前如若不是林峥暗中使诈,你怎么可能赢得了我!” 陈门雪愕然:“关我大哥什么事?他当时并不在场,整个观雪岭上只有你我二人……” “他要是不在场,你今天也不可能完好地站在这里!”赵松明想到往事,“腾”地一下站起身,萧瑟的晚风拂过他的衣摆,一切宛如四年前冷酷绝情。 “你可知道,林峥作为一名天才刺客,最拿手的是什么?” 赵松明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看见了吗?这就是林峥的夺魂钉打的。” “观雪岭上确实无人,目之所及,只有一棵高大的柏树。可它正对着的霜无峰却是丛林茂密……” 赵松明回忆起四年前那场决斗,在他晃身的刹那,迎面飞来的那枚夺魂钉,差点要了他的命。可陈门雪忽然收了势,让他免于死亡。 但这有什么用呢?他终究是败了,这比让他去死,更痛苦。 “你怎么知道,那枚夺魂钉是我大哥打的?” 陈门雪其实有了点想法,但他不敢去面对这件事,赵松明大笑:“这天底下,谁都知道,那林峥百步穿杨,招招致命,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本事呢?陈门雪,陈盟主,你当初不会没有察觉到吧?” “我相信我大哥。”陈门雪有些迷茫,他想起来一件被自己遗忘的小事。 原来当初,他是记得有这一枚夺魂钉的,他记得,那狠戾的暗器带来的腥烈之风,分明是要赵松明去死。 可是后来,当他从观雪岭上下来,为什么就忘了?他为什么没去追究呢? 陈门雪想起那天,林峥拍着他的肩膀,颇为欣慰地说道:“惑儿,恭喜你。” 他的大哥还是穿着一身黑衣,还是像很多年前那间茶馆见面时,戴着一顶遮颜的斗笠。只是这个人身上,似乎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很淡,淡到陈门雪很快就忘记了。 “忘忧香。”陈门雪喃喃着,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真的是林峥,原来真的是他大哥,暗中下了手,助他赢得盟主之位,又让他忘记了这件事情。 “陈盟主,你想起来了?”赵松明轻蔑地笑着,不屑又怨恨,“那你应该就能猜到,为什么林峥会死了吧?” “你杀了他。”陈门雪总觉得自己有些恍惚,可他的意识很清醒,就是心里乱糟糟的,理不清情绪。 “对,我杀了他。”赵松明往前走了两步,“而今天,你也将死在这里。” 陈门雪一脸坦然:“我没有剑。” 赵松明丢了一把给他:“我不杀无剑之人,放心用,我可不会像林峥那样动手脚。” 陈门雪听他一口一个林峥,低声道:“我大哥,是个正人君子。” 赵松明仰天大笑,紧接着,就拔剑冲来:“这句话,等你到阴曹地府再说吧!” 陈门雪虛挡了一下,纵身跳下了这山头。 我大哥,已经去世了,当年他伤你的后果,我会替他承担的,但不是今天。 “陈门雪,你使诈!”赵松明气到破口大骂,“孬种!” “我有要事去做,今日就不和你打了。”陈门雪的声音从崖底传了上来,他将剑身插进崖壁,一路下滑了很久才停下。接着,这个灵活的胖盟主就顺着那些藤蔓,借力而上,从另一边爬了上去,直奔严孤宇所在。 “你以为你跑得了吗?”赵松明袖子一甩,也奔去了周瀚文那边。 严孤宇并不是周瀚文的对手,尽管他实力不俗,奈何对方比他多吃了几十年的饭,手段自然是比不上的。在缠斗了半个时辰后,严孤宇便渐渐落入下风。 “是不是累了?”周瀚文笑问,“累了就歇一歇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究竟是谁?”严孤宇喘着粗气,看上去是真得支撑不住了,眼前人依旧不肯松口:“我是你周师兄啊。” “你撒谎!”严孤宇脖子上青筋暴起,“我周师兄,为人磊落,侠骨柔情,怎么会是你这种暗箭伤人的卑鄙小人!” “卑鄙小人?”那人嗤笑两声,眼圈发红,好像真动了气,“我到底哪里比不过周瀚文?到底哪里 分卷阅读126 比不过!他不过是比我运气好,得了掌门赏识,才少年得志,平步青云!” 严孤宇刚想反驳,那人却冲过来,狠狠落了一剑,严孤宇慌忙躲避,但还是被划伤了胳膊。一阵麻木的感觉直冲头面,他扑通跪倒在地。 “严孤宇!”李燕燕冲过来要扶他,可是那人却使剑一横,割掉了她的一缕头发。 “小姑娘,做事之前,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他低低地笑着,“你放心,不是毒|药,只是让他暂时不能动而已。” “周瀚文”丢了剑,抽出一把匕首:“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有眼无珠的人。你是,秦望是,敏儿是,就连我师父也是!” “你师父?”严孤宇往李燕燕那边靠,挡在了她面前,那人摸着自己的侧脸,冷冷地笑着:“面具戴久了,差点就忘了原本的我。” “这面具,我戴了足足有两年,连晚上睡觉,都不敢摘下来。” 那人像是疯魔了一样,挥着匕首狠狠刺进严孤宇的左肩,对方闷哼一声,硬是咬牙撑了下来。 “而这一切,都是拜周瀚文所赐!都是他!都是他!” 那人拔出匕首,又刺了一刀严孤宇的右肩,鲜血淋漓:“为什么,他包庇林峥却不被逐出山谷?多年来私自结交饮恨楼,不顾祖训,却可以被这么多人尊敬?他不配!他也只是个以权谋私的卑鄙小人!” “他不配难道你配!”严孤宇大吼着,李燕燕吓坏了:“你冷静,伤口好多血!” “你还不滚!快滚!”他扭头怒骂对方,“成天拖后腿,指望着我给你收尸吗?滚!” 李燕燕吓蒙了,刹那间将在原地,但又一瞬间,她眼神就变了。 她狠狠推开了严孤宇,扑倒在他身上,一把匕首正中她的后背。 “我没有想拖你后腿。”李燕燕红了眼,嘴角不停流着血,“我只是……只是想和你道个歉……那天打了你一鞭子,真得……对不起……” 她吐出来很多很多鲜血,打湿了严孤宇的胸口,很快,她头一低,就不说话了。 “李燕燕?喂?你醒醒,你醒醒?”严孤宇觉得胸膛那边一片温热,他抱起怀里这个人,怎么都摇不醒她。 “真可惜。” 那个“杀人凶手”啧啧摇头:“我不想杀你的,没想到这姑娘突然扑了过来。” 严孤宇将她轻轻放下,双脚不稳地站了起来,那麻药的后劲很大,他光是站着,就已经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你,该死。” “那人”放声大笑:“我该死?我要是该死,也就不会活到今天了!” 他还在刺激着严孤宇,就像当年逼着秦望走火入魔,暴毙身亡那样:“你猜,这无忧山脚下,埋了些什么东西?” 严孤宇瞪大了眼睛。 “是你的周师兄啊!” 那人咯咯地笑着:“我挖了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舌头,挑断他的手脚筋,活生生埋在了这山脚下。他死去的样子,可真丑陋!” “混账!”严孤宇发疯似的扑了过来,那人一脚踢在他的胸口,将他踹到在地:“你看看你,真像一条是丧家的野狗!” “周瀚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会教导你这样的蠢才!除了天天打架闹混事,你还会做什么?” “可怜啊,他临死之前还在给你写回信,真是有病!” 严孤宇躺在地上,望着那幽暗的天空,痛哭不止。 那人靠近了些,一脚踩在他的伤口上,狠狠地碾着:“哦对了,说起来信,我还发现,他准备给徐挽舟写信呢!” 那人用一种低沉又狠毒的语气说道:“他准备告诉徐挽舟,林峥没有死,那个饮恨楼楼主没有死。” “鸩羽会让人产生幻觉不假,可它不会使人立刻致命,而是会封闭人的奇经八脉,经血不通,陷入假死。” “那林峥真是命大,中|毒的时候刚好泡在澡堂子里,封闭的经脉使他没有溺毙,而且还很快被人捞起来了。” 那人哈哈大笑:“但最可笑的是,那周瀚文,居然自己一个人偷偷去挖坟,硬生生把人从棺材里刨出来了!他给刨出来了!” 严孤宇整个人都停止了思考,他好难过,好难过。 那人依旧喋喋不休着:“知道我为什么会发现吗?因为周瀚文那段时间,一双手总是缠着纱布,怎么都好不了,一个常年采药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伤?” “所以我发现了他的秘密。然后我就杀了他。” “可怜了我的敏儿师妹,到死还护着她的周师兄,我也只好对她痛下杀手。” “就是我到现在,都没找到林峥的去处。你说那林峥狠不狠心?周瀚文救了他两次,他现在居然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四处躲着。” 那人还在笑:“但为什么?赵松明只信任周瀚文,他是不是傻?不知道周瀚文年轻时干过什么事吗?而这元山谷里,怎么那么多人向着他周瀚文,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你哪 分卷阅读127 里都不如他!”严孤宇吐出一口血来,那人阴鸷地笑着,重新拾起地上的长剑,准备结果他的性命。 侧方飞来一颗石子,打掉了那把长剑。 “陈门雪?”那人惊讶不已,难道赵松明没拦住他? 然而他来不及多想,严孤宇就捡起李燕燕的银骨鞭,甩了过来。 “小子,你知不知道,这银骨鞭越是挣扎,捆得就越紧?” 那天在徐家,秋凤仪曾经说过这句话。 他想起了,复仇的心让他想起了这本该遗忘的细节。 但是他力道不够,只拉住了那人的手腕,严孤宇便用尽全身力气,往他身上一撞,借着那点冲击力,勒紧了对方的手和腰,自己则又一次倒在了地上。 “哼,雕虫小技。”那人不屑一顾,但这时,山谷中虎啸阵阵,阴寒之风席地而起,令人不寒而栗。 那人想解开碍事的鞭子,却发现另一头被严孤宇死死拉着,林中猛地蹿出几只花额白虎,一口咬断了他的脖子。 那人竟连挣扎都没得挣扎,就被分尸而死。 严孤宇手上松了劲,也懵了。许久,他才小声问着:“陈门雪,是你吗?” 那头没有回答。 严孤宇慢慢爬起身,林中传来了竹叶的声响,有个人在低低地吹着熟悉的歌谣。 那是宋敏在世之时,常哼的一首歌。 严孤宇像是想到了什么,跌跌撞撞朝那声音奔去:“嘉儿是你吗?是不是你?” 那边的声音忽然转了个调子,那些白虎闻及声响,倏然奔入林中。 “嘉儿!嘉儿你出来见见我!我回来了!我会保护你的!”严孤宇完全跟不上,倒地痛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秋风 严孤宇哭了一会儿,等到自己冷静了些,才爬到李燕燕身边。那麻药的药性实在是太大了,他根本没有力气将人带走。 严孤宇不愿意相信,明明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姑娘,现在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他不死心地试探着这个人的鼻息,心头一跳,还有呼吸? “李燕燕?李燕燕你听得到吗?”严孤宇哽咽着,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对方始终闭着眼,没有回应。 严孤宇支撑着爬起来,扯下自己衣角,将李燕燕身上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就抱着她,怕这冷风一吹,她受不住。 “怎么办?”严孤宇不停思考着,他现在是不能背着人离开这里了,但要是一直呆在这里,肯定会死的。 他望着一旁被猛虎撕碎的尸体,就默默地挪了过去,在那血腥的衣物里翻找了一下,希望能找到信号弹之类的东西。然而他找了许久,却发现这人除了杀人利器之外,什么都没带。 “看来是笃定我们会死在这里了。”严孤宇将脸埋在臂弯里,擦了擦,叹了一口气,用力撕开那尸首上的面具。 因为戴了太久,那人皮都黏在脸上了,一扯就烂掉。 严孤宇觉得恶心,但还是忍着不高兴扯开了全部的面具。 那是唐见春的脸。 严孤宇有些呆,却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唐见春向来嘴碎,又出了名地与周师兄合不来,会做出这种事真不奇怪。也因如此,严孤宇小时候时常被他刁难。 那会儿,他们这批弟子都要去傅英,也就是唐见春师父那里学认草药。傅英倒是个和蔼的长辈,对喜欢捣乱的他也很宽容。可唐见春却极其严厉,出的题目也难,答不出来的都会挨手板。 严孤宇有次被打疼了,就狠狠咬了他一口,完了就直接跑路,躲在房里不肯出来,还是周瀚文来找他,陪他一起去找了唐见春,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严孤宇站在门外,听不清屋里一群人絮絮叨叨在说些什么,只能勉强知道那个唐见春总是针对他的周师兄,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往外倒。 “宋师姐,为什么唐师叔这么讨厌周师兄呢?”严孤宇不懂,宋敏也是含糊其辞:“师姐也不知道啊,但我听说,他们两个是同一批入谷的,那个时候关系还可以。但后来就交恶了。” “因为什么事情呢?” 宋敏回忆了一会儿,有些记不清:“大概是在学伤药的时候,周师兄从山里捡回来一头受伤的小鹿,本来想养着它的,结果唐见春把它毒死了。” “啊?他这么残忍的?” “不清楚。”宋敏叹息着,“很多人都说唐见春不是故意的,因为那会儿大家都才刚学医理,出差错都是常有的事情,但不知道怎么的,俩人就交恶了。” 严孤宇至今都记得宋敏当时的表情,很是惋惜的样子:“其实唐师兄不坏的,就是嘴硬,他如果当时就和周师兄道个歉,怎么会变成那样的结局呢?” 严孤宇已经无法回忆更多的细节,他望着面前这张失去生气的脸,想到这个人做过的事情,忽然照着颜面,狠狠揍了尸首一拳。 “混账东西。” 分卷阅读128 严孤宇啐了他一口,咬咬牙,站了起来。 往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得保住李燕燕的命。 思及至此,严孤宇便鼓起了万分的勇气,背着李燕燕摇摇晃晃下山了。但他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寻来的陈门雪。 “我来晚了。”对方伸手要扶他,严孤宇却轻轻晃了一下,后退几步:“我大姐喊你什么?” “豆花。”陈门雪有点莫名奇妙,严孤宇却像是松了一口气:“真得是你。” 陈门雪也反应了过来:“真得是我。” 他上前将李燕燕背到自己身上,一手又扶住严孤宇:“我带你们走。” “你们一个都跑不了!”赵松明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严孤宇觉得不太妙:“你带她现走,我拖住他。” “你现在一巴掌就能扇倒在地!”陈门雪将两人护在身后,赵松明笑他:“你是瞧不起我?” “没有。”陈门雪微微蹙着眉,脸上的肉也绷紧了些,看着有点滑稽,赵松明道:“放心,我还要得到天机图,不会要了那俩人性命的。” 严孤宇觉着这人特别奇怪,有点傻,有点呆,可偏又武功高强,要和他们作对。 僵持不下之间,林中又开始起了风,严孤宇心头一紧,还没挪动脚,陈门雪和赵松明就都有了动作。 依旧是那群花额白虎,被一个竹叶哨声驱使着,堵住了赵松明的去路。 “谁?”赵松明一脸平静,完全看不到惊慌。 云动月移,林中传了一阵“沙沙”的声响,一个少年骑着老虎,慢慢走了出来。 轻柔的月光打在他尚且年少的脸上,莫名孤单。 “嘉儿!”严孤宇喜出望外,可对方神色冷淡,没有丝毫触动。 明明曾经是那么熟悉的人。 严孤宇又开始难过了。 自己离谷之时,周嘉还不到十岁,一转眼,已经是十四五岁的小少年了。可他为什么骑着老虎,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唐见春说一直找不到他,难道他就在这茫茫深山里,一个人躲藏了这么些年吗? 严孤宇只恨自己无用。 周嘉神情冷冷的:“这山脚密林之下,有我父母长眠之所,希望几位不要在此喧哗。”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像极了一个冷血的看客,凡尘俗世都与这个孩子无关了。 地上被咬碎的尸首鲜血未干,血淋淋地告诉着几人,他不好惹,可他却没有想招惹他们。 赵松明望着那个小少年,起了兴趣:“在下易水派赵松明,小哥儿可有意愿入我门下?” 周嘉轻轻地笑起来:“易水派也曾伤我父母旧友,算是半个仇人,我今日不杀你,已是仁慈。” 赵松明努努嘴:“好吧。” 周嘉嘴里叼着片竹叶,吹了个小哨,其中两只白虎就匍匐在了严孤宇脚下:“受伤的先随我走。” 他看着陈门雪,低声道:“陈盟主,江湖恩怨一朝清,若您能平安回来,便去江南小松院找我。” 江南小松院,出名的是宋家酒庄。号称一杯就倒,大梦不醒。 四十年前,宋家有个年轻人入元山谷学医,再后来,做了秦望的入赘女婿,生了个名叫宋敏的女儿。 “你们先跟着去,我随后就到。”陈门雪嘱咐着,便将李燕燕放在了白虎背上,扶着严孤宇坐上了另一头,周嘉竹叶一翻,调子便转了弯。 严孤宇甚至没来得及说句珍重,就被白虎驮着,奔入山林之中。 “好了,现在没人了。”赵松明倒是耐心得很,“认认真真来一场?” 陈门雪问他:“我其实很困惑,你和四年前不太像。若是四年前,这里大概不会有活口,而现在,你却放了严孤宇他们。” “你误会了,陈盟主。”赵松明笑着,“妨碍我的都会死,但只有你,我承认是我的对手。对对手,我向来很尊敬的。” 陈门雪抿抿嘴:“怕我有后顾之忧?” “随你怎么想。”赵松明拔了剑,目光狠戾,“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四年了,我所受之苦,必定要你加倍奉还! 秋凤仪坐在韩霖的屋子里,慢条斯理地擦着剑,地上也是干干净净的,完全看不出打斗的痕迹。 秋凤仪出剑很快,见血封喉。 但她没有杀韩霖,只是打晕了这个人,放倒在地。 秋凤仪在很久以前,不是个很容易发怒的人,更不会轻易伤人性命,相反,她有些胆小。 这种胆小,在她八岁那年,遇到林峥父子的时候,就有了,或者说更早,自背井离乡之后,就渐渐形成了。 林峥从一个恶毒的老鸨手上救下过她,那个时候的秋凤仪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会带她读书习武,带她走遍整座北固山,会在深夜,她思念父母的时候,带她去山顶看星星。 秋凤仪是很感激林峥的,也因此,会害怕失去这最后的依靠。 分卷阅读129 她能察觉到林枫并不喜欢孱弱的自己,她的师父最开始从不会正眼看她,那眼神分明就是说,我不需要没用的废物。 秋凤仪将这份担忧深深地藏在心底,不断努力着,别人练一个时辰,她就练两个时辰,她可以的,她能守住她想要的一切。 但秋凤仪不管怎么练习,都比不过林夙,更比不过林峥,她真得就像个小妹妹一样,受着哥哥姐姐照顾。 尽管后来,林枫对勤奋的她终于有了好脸色,闵思贤也对她关爱有加,可秋凤仪始终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一条看不见的鸿沟,她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所以她总是很沉默,有些闷。 “凤仪妹妹,我们去打猎吗?”林峥喜欢带着她出去玩,笑嘻嘻的,很活泼,“山里的野鸡野兔都长肥了,我们去打两只回来,好不好?” “不想。”秋凤仪在练习场,握着剑,神情淡淡的。 林峥便和她说:“夙儿妹妹也去,我们三个一起玩嘛,回头我教你些简便的法子,一定能很快学会新招式的!” 秋凤仪这个时候就很落寞,她知道林峥关心自己,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和她想要的,有一点点出入。 “好。”秋凤仪收了剑,仰起脸,看着上头趴在楼梯口的林峥,这个人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像极了画中的少年侠客。 真得很让人羡慕。 朗朗少年 秋凤仪有段时间,想过让自己放下纠结,既然没有办法超越两个师兄师姐,这辈子安安静静做第三名,那也是好的。 但上天仿佛开了个玩笑,她的师傅师娘死了,夙儿姐姐也深受重伤,去了别的地方养病。她抱着年幼的林小柔,坐在高高的山顶上,等着忙碌的林峥回来。 她的阿峥哥哥瘦了,瘦了好多,脸上的肉都不见了。 秋凤仪默默地想,她不能总是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她要变得更强,变得更厉害些。所以她比从前更勤奋,更想要出人头地。 这一切,林峥都看在眼里。他像小时候带着秋凤仪出去玩那样,带着她出任务。 渐渐地,他们的名字就靠在了一起,整个江湖都在传,饮恨楼出了两个天才刺客,一个叫林峥,一个叫秋凤仪。 但只有沉默的少女知道,她只是沾了那位哥哥的光而已。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等来了证明自己的机会——林峥同意她单独出任务了。 “凤仪妹妹,一切小心。” 林峥千叮咛,万嘱咐着,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担忧,秋凤仪郑重地点点头:“好。” 我一定平安回来。 可她食言了。 秋凤仪至今都觉得自己有点倒霉,有点窝囊,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捉进了天山地牢。她被吊在行刑架上,耳边总能听到各种毒|虫窸窸窣苏爬动的声音。 一点活人的生气都没有,他们是打算活活熬死她。 秋凤仪以为自己的命到头了,可她不甘心,她真得不甘心。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重来一次,那该多好。 在最后的那一刻,她等来了林峥。 那个人满身是血地向她走来,笑着:“凤仪妹妹,我来找你了。” 林峥用一把匕首撬开困住她的锁链,将她稳稳地背在背上。 扑鼻而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阿峥哥哥,你受伤了。” “我没事,咱们先离开这个地方。” 秋凤仪趴在他背上,咬着牙,始终没有哭出声。 林峥几乎是一步一个血印,将她背出了天山,带回了饮恨楼。 秋凤仪在桃溪,在林夙安身的地方,望着昏迷不醒的林峥,悄悄做了个决定。 她要找个地方练剑,她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刺客,至少,不会再拖后腿。 “阿峥哥哥,等我回来,你会为我自豪吗?” 秋凤仪背着她的行囊,最后一次站在北固山山门外,眺望了一眼她生活过好几年的地方。 这个可以称为她半个家的地方,她还会回来的。 秋凤仪一路往西,去了一个自认为无人的山头。 她一直运气不好,总是容易被捉弄。 她坐在山顶一块大石头上歇脚,一个圆圆的脑袋就从旁边的灌木丛里探了出来。 “你是仙女姐姐吗?” 那个声音听着很清朗,秋凤仪转头看去,是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少年。 “不是。”她淡淡地回应着,将放在岩石上的斗笠再次戴到头上。 “可你长得真好看,像个仙女。”那个小少年笑着,露出嘴角一个浅浅的酒窝,一脸未谙世事的单纯模样。 秋凤仪顿了顿,对这样的孩子少了点戒备心。 “你怎么也在这山上?”她问,那个小少年回答道:“我在这山上练剑,师父说,如果我练不成,就不许我回去。” “ 分卷阅读130 你师父这么严格的?” “他可严格了。”小少年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头发上还粘了一根草屑,“但他人很好。” 和我师父还有点像,秋凤仪忽然有了些许亲近之感。 “但是他送我上山以后,从来没看过我,最近几个月,连给我送饭的师兄都不来了。”小少年好像有点委屈,秋凤仪望着他身上缝缝补补的破烂衣服,问道:“你就没有想过下山去?” “不行,师父知道了,会打我的。”小少年连连摇头,“我只有等练成了剑,才能去见他。” “那你师父是真严格了。” 秋凤仪想到林枫,想到阿峥和夙儿姐姐,蓦然觉着自己也没那么苦,比起眼前这个孩子而言,她似乎要更幸运一些。 “仙女姐姐,你为什么会来这儿啊?你还走吗?”那个小少年怯怯地问她,秋凤仪想了很久,轻轻点了个头。 她刚好有点累,想找个地方歇一歇。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松明。”那个小少年笑意盈盈,“仙女姐姐你呢?” “我叫秋凤仪。” 少女用剑在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赵松明挠了挠头:“我不识字。” 秋凤仪一愣:“你师父没教过你?” “没教过。” “那他算什么师父?” “可他救过我,还给我饭吃,光是这样,他就特别好了。” 秋凤仪看着一脸认真的赵松明,于心不忍:“以后,我教你。” “真得?谢谢仙女姐姐!”小少年喜出望外,小跑着过来,脚上破烂的草鞋就这么掉了。 秋凤仪微蹙眉头,轻轻撇过脸去。 她就这样,决定和赵松明一起练剑。 山上无人,但有野果、清泉、猎物和风花雪月。 四季流转,时光如驹。 赵松明的天份很高,也很专注,从被秋凤仪一剑打倒在地,渐渐能和她打上一天一夜。而他对秋凤仪的称呼,也从仙女姐姐,变成了她的名字。 “不许这么叫我。”秋凤仪一开始很不情愿,可是赵松明却是笑了:“那你和我比划比划,我赢了,我就那么叫你。” 秋凤仪同意了,反正,她也是拗不过这个孩子的。 最后的结局,也是在情理之中。 赵松明如愿以偿地唤她:“凤仪,凤仪。” 秋凤仪望着他,不知为何,没有生气。 他们依旧一起练剑,住在少年搭建的小山洞里,秋凤仪睡石床,赵松明睡草席。到了空闲的时候,赵松明就会叼着一根草根,摸到山林里去打两只山鸡或是野兔来。 他的头发上总会粘上少许草叶花瓣,就好像在春天里打了个滚,一转身就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 “凤仪,我们下山吧,天下武会要开始了。”赵松明舒服地躺在那块大岩石上晒着太阳,秋凤仪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个年轻人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好。” 我陪你。 红尘里走一遭,曾经的朗朗少年,很快就长大了。 秋凤仪跟在他后面,一道去了那个名叫新楚的地方。年轻的姑娘依旧戴着斗笠,冷酷又傲气,但更多的原因,却只是为了遮住她那张美丽的脸。 太艳丽的东西,是会招来祸事的。 赵松明凭借出色的武艺,很快就展露头角,很多人都来问他出自哪门哪派。 热闹的会场里,只听闻年轻人清朗的声音:“在下易水派赵松明,师从孟闲君。” 一片哗然。 那孟闲君不是早死了吗?怎么谁都没听说过他还收了个徒弟? 众说纷纭,有意思的是,在场的易水派弟子都没见过赵松明,反而接连取笑他,哪里来的野小子?居然也敢自认是孟前辈的徒弟? 赵松明百口莫辩,他委屈巴巴地凑到秋凤仪面前,说道:“凤仪,我说的是真的,我师父真的叫孟闲君。”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扎在了秋凤仪心上。 她在流血,千疮百孔。 你怎么能是他的徒弟?秋凤仪藏在斗笠下的眼睛,差一点就要流出泪来,可她忍住了,是她不对,是她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问,作为一名刺客,居然在不清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就这么心软地和他住在一起,和他一起练剑,一起吃饭。 这简直是打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凤仪,你也不信我?”赵松明见她没反应,就更是委屈了,秋凤仪摇摇头,硬是压下了心中百般的思绪:“我信你。” “你信我便好,那些闲言碎语就都不重要了。”赵松明笑着,“你等我,等我赢得武会第一,成了那武林盟主,就给你个惊喜。” 秋凤仪怔怔的,莞尔:“好。” 我等你这个惊喜,到时候,我也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她沉默地等待着,也沉默地望着那个少年的背影 分卷阅读131 ,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观雪岭,和陈门雪对峙。 一败涂地。 秋凤仪发现当那个人满身是血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她居然很不忍心。 “我输了。”赵松明跪在地上,头一回哭了。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沾血的衣襟上,秋凤仪鬼使神差地抱住他,哄着:“没事的,成不了天下第一,那也没关系。” “哟,这不是那个乱认师门的野小子吗?” 不知道从哪里走来几个易水派的弟子,对着失利的赵松明冷嘲热讽:“现在不得意了?吃苦头了吧?” “你瞧瞧他那穷酸样,怎么会是孟前辈的徒弟?” “我看他用剑的招式也不对,估计是哪边偷学来的吧?” …… 那些人哄笑着,赵松明都忍耐了下来。 直到其中一个人,试图去掀秋凤仪的斗笠:“让我看看,你这个小跟班长什么样?” 他话未说完,手就被砍落在地,温柔的鲜血溅到了赵松明脸上,衬得这个年轻人极其狠戾:“不准动她。” 秋凤仪愣住了。 “你敢伤我师弟!” 那几个易水派的弟子围攻过来,赵松明握着剑,宛如凶神一般挡在秋凤仪面前:“我说,不准动她!” 最后的最后,赵松明一个人打赢了那些挑衅的弟子,浑身是血地抓着秋凤仪的手,笑笑:“没事了。” 秋凤仪没有忍住,大滴的眼泪往下掉。 报复 赵松明决定带秋凤仪回易水派。 “我们去那边。” 他的伤势未愈,只能倚着床头,小声和秋凤仪说着话,对方将手里的药碗放下,问道:“为什么要回去呢?” “为自己正名。” 赵松明觉得一切合情合理,他既然是孟闲君的徒弟,就一定要得到整个门派的认可。秋凤仪的嘴唇动了动,想质问他,你可知道那孟闲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沉默了一会儿,只低声道:“好。” 不知者无罪,秋凤仪就这样为自己的心软寻找着能够被原谅的理由。 你看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孟闲君给过自己一口饭吃,就一直尊他为师,那么天真好骗,又那么,又那么…… 秋凤仪想起他在林中打猎的样子,在山顶舞剑的样子,躺在岩石上打盹的样子,还有护着自己的样子,眼神就空了。 赵松明望着她,突然伸手掐了下她的脸颊:“你笑笑嘛,怎么一直板着脸?” 秋凤仪愣了愣,心头悸动。 易水派的大门并不好进,尤其是赵松明伤了其中好几个弟子之后。 然而年轻人并不在意,既然有理说不动,那就动手好了。 秋凤仪只是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赵松明杀出一条血路,哦,原来这个人,心有猛虎,却无蔷薇,像一只普通的困兽被放出了牢笼。 “凤仪,来。”赵松明踏着累累尸骨,回头冲她笑,活着的人都不敢抬头。秋凤仪顺着那条细小的血色河流向他走去,像,真像,那个时候她的家,她的饮恨楼。 秋凤仪最终握住了赵松明的手,两个人相视一笑,你说的没错,我们生是一双恶人,死也会是一对恶鬼。 秋凤仪本就很少笑,但她笑起来,群芳失色,最是明艳动人。 赵松明很喜欢她,很爱她。 “我听说龙游九天,凤栖梧桐,不知道我这棵松树能不能有幸让您停留呢?” 年轻人一点都不会说情话,酸溜溜的,不知道从哪里抄来再胡编乱造一通。 秋凤仪摇摇头:“我不是凤凰,你也不是松树。” 赵松明难得红了脸,可他始终觉得,这个姑娘是喜欢自己的,因为不管他做出什么事,她都在他身边。 “你在就好,我喜欢你。” 赵松明为她在院子里栽满了梧桐,一到春天,满院风飘絮。秋凤仪就坐在窗口,出神地望着,神情冷淡。 再后来,赵松明指派人暗杀了林峥。 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秋凤仪,对方微微睁大了双眼:“为什么?” 赵松明有点不解:“我之前没有和你说过吗?观雪岭上,有个人用夺魂钉打穿了我的肩膀,害我失利。那个人就是林峥啊。” 他说得如此轻巧,就像死去的只是一只蝼蚁。 “为什么堂堂的饮恨楼楼主,要做这种事情?扶持陈门雪上位?可不比一比,哪里知道我不如他?这根本不公平……” 赵松明喋喋不休地说着,秋凤仪垂下眼帘,她应该知道的,阿峥哥哥也应该知道的,单凭你是孟闲君的徒弟,他就断不可能让你坐上那武林盟主的位置。 林峥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他考虑事情很全面,一旦下了决定就不会回头,这是秋凤仪远比不上的。 但是啊,她想起那天痛哭不止的赵松明,都不知道该心疼谁。 分卷阅读132 “阿峥哥哥,是不是我错了?” 秋凤仪在夜晚,一个人躺在床上,梦到了死去的林峥。对方像小时候那样,趴在楼梯口,看着她练剑,笑笑:“凤仪妹妹,我教你个简便法子,好不好?” “好。”秋凤仪一直在梦里低声呢喃着,醒来时枕头就湿了一大片。 再后来,她就有点变了,在赵松明面前。她时常会生气,嘴巴也毒,做事也狠,很任性。可赵松明就一直温情地注视着她,笑笑:“你生气也好看,骂人也好看,我都喜欢你。” 秋凤仪就瞪着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认死理。” 也很蠢,很笨,很讨人厌。 可我应该,也喜欢你。 秋凤仪开始明白,为什么她面对林峥会憧憬会害怕,因为她始终担心那个哥哥会抛弃她,会离她而去,失去永远比从未拥有更伤人心。 但奇怪的是,赵松明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不用害怕失去,也不用害怕分离。 “黄泉路上,我们也会是一对恶鬼夫妻呢。”秋凤仪擦完剑,轻轻收进剑鞘,回忆也就此终了。 她等了一炷香的工夫,赵松明从山上回来了。 “结果如何?”她淡淡地问着,赵松明并不开心:“陈门雪跑了。” 那个武林盟主,说好要决一死战,没想到又故伎重演,带着剑从山上跳了下去,逃入密林之中。 “周瀚文呢?” “那不是周瀚文,我不认识他。”赵松明想起自己见到的那具尸体,就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想,“可能真正的周瀚文早就死了吧。不过没关系,现在整个元山谷都是我们的人,我不信我抓不到陈门雪。” 早在唐见春还假扮周瀚文与他们合作之时,就将可能影响局势走向的人都铲除了,偷梁换柱,一手遮天。如今,这些准备都成了赵松明的有利武器。 “你要搜山?”秋凤仪觉得这样挺费时间的,赵松明笑笑:“离武林盟会还有一个月时间,我打算先找他七八天,实在找不到就封山,不会影响我们之后的行动的。” “我没有杀韩霖。”秋凤仪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动手还挺阴差阳错的,“陈门雪不会不回来的。” “那真是太好了。”赵松明有些高兴,拉住了秋凤仪的手,亲了她一下,对方难得没有动怒,低声道:“不早了,尽快行动吧。早些休息。” “嗯。” 赵松明点点头,去了外头放了一束烟花。 一夜之间,潜伏于暗处的易水派弟子便牢牢掌控了整座元山谷。那谷中弟子本就式微,如今也只能成为案板上的鱼肉,等着被人宰割。 陈门雪跳下山头,找了处岩洞休息。一些野果下肚,他便开始思考救出韩霖的方法。 他后悔单独放着韩霖做接应,如今也不知道对方是生是死。 “还好小柔不在。”陈门雪觉得这是这场巨大变故中,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位“林小姐”已经带着自己的暗卫在前来的路上,而且,还非常着急。 顾盈不会骑马,只骑了一个时辰就被颠得浑身酸痛,两眼发黑,缰绳都拉不住。没有办法,苏静尔就勉为其难地找了一辆小板车,载着她一路飞驰,顾盈坐在上面差点魂都给吓了出去。 “兄弟,你这赶车赶得真是狂野!”顾盈啧啧摇头,“是不是觉得自己飞得太低,想再上去一点呐?” “你怎么连我师弟都不如?”苏静尔非常嫌弃,顾盈不以为意:“上天给你关了一扇门,就会给你开一扇窗,我虽然现在腿脚不好,但我聪明啊!” “你认真的?”苏静尔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她对着陈门雪大吼大叫,闹着要以命抵命的时候,总以为这姑娘缺一根筋。 “我当然认真的。”顾盈察觉出来这人对自己有偏见,便不再扯这个话题,而是打了个呵欠,道,“等进了元山谷,你什么都不要动,什么都不要说。那地方,现在可能已经是龙潭虎穴了。” “哦。”苏静尔也不想深入思考了,他现在也很烦,也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心软,放梅亭君过来,那他估计得急死。 “梅亭君一定会过来的,你急也没用。” 顾盈不偏不倚在他心口插了一把刀:“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苏静尔背对着她翻了个白眼,继续赶路了。 在这位苏兄弟的努力下,他们两个只花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到达了元山谷。此时距离陈门雪跳下山顶,刚过去了两天一夜。 “林小柔来了?”赵松明听着来人通报,忽然笑了,“自投罗网。” 他站起身,换了身崭新的墨蓝色衣衫,跟着那个弟子去了山门口。 苏静尔一见人来,心里一惊,低声道:“赵松明怎么会在这儿?” “狼狈为奸啊。”顾盈镇定的很,仿佛主角光环笼罩,能够大杀四方了。她不认识什么周瀚文赵松明,就静静地站着不动,也不笑,神情冷淡,看着很捉摸不透。b 分卷阅读133 r   赵松明倒是认识她,但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眼下再次见到这个姑娘,总觉着哪里不太一样。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有两个人,还怕反了天不成? “林小姐来找情郎了?”赵松明话语轻佻地说着,顾盈竟是一口应下来:“是啊,我来找陈门雪。”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赵松明有些糊涂,便低声吩咐人去将秋凤仪找来。 沉默不言的苏静尔哪里都觉着诡异,轻轻拉了下顾盈的衣袖,对方却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脸淡定。 苏静尔心里很紧张,但作为一名合格的暗卫,他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 “他在哪儿?我想见他。”顾盈淡淡地问着赵松明,这出乎意料的态度让对方心里直犯嘀咕。 “我让凤仪领你一起去。” 赵松明使不来阴谋诡计,他更多的时候像个空有蛮力的傻子,所以他相当程度上很依赖秋凤仪。 可顾盈听到这个名字,莞尔:“是吗?我好久没见到我凤仪姐姐了,还有点事情要问问她呢!” “你叫她什么?” 赵松明从未怀疑过秋凤仪的身份,于他而言,那个人就是上天赐予他的小仙女。 “凤仪姐姐。”顾盈重复了一遍,还是满脸看不透的笑意,“您不知道吗?那个人啊,是我哥哥的师妹,二十年前忽然和我们失去联系,我哥哥去世之前还嘱咐我,一定要将凤仪姐姐带回去。” 赵松明紧紧盯着她,顾盈也不甘示弱,继续说着:“当然了,如果赵掌门喜欢我凤仪姐姐,我倒是可以做这个主,将她许你,就不让她下去陪我哥哥了。” 顾盈一张嘴,什么黑白顺序都不管了,就算恶心,也想恶心死这个人。 赵松明显然是有些生气,那个该死的林峥,怎么还阴魂不散?但他不再是一个冲动的年轻人了:“我希望林小姐能放尊重些,毕竟我现在还不想要你的命。” “寡廉鲜耻,无情无义,我怎么会死在你这种人手里?”顾盈微微勾起嘴角,“不过我也不愿意和您吵架,而是来和您谈条件的。” “站在山门口谈条件?” “就在这里。”顾盈头一歪,“我喜欢。” 赵松明很不高兴:“那你,有什么条件来和我换陈门雪?” “天机图有五块,而我饮恨楼藏了其中两个。”顾盈目光如水,很是冷冽,“你当年设计害死我哥哥,想必已经得到了其中一块,但是还有一个,在我这里。剩下的,除了盟主印,应该都在你那边了吧?” “你就这么和人谈条件的?”赵松明猛地拔剑相向,苏静尔一把捞起顾盈,带她往后一撤,剑尖依然削去了顾盈一片头发。 朱小北 “我将你杀了,那块天机图不就归我了?” “可我又没将它带在身上。” 顾盈和赵松明对视着,那眼神分明是在嘲讽他,“赵掌门是不是太心急了?这可不好,伤感情。” 赵松明倒也不恼:“我只是想试试那位小兄弟的身手。” 我看你纯粹是傻,顾盈可不瞎,更何况她在路上的时候还回忆了一遍原著小说,这赵松明的人设本来就有点二愣子的感觉。 “赵掌门要是再聪明点,说不定那武林盟主的位置就归你了,可惜。”顾盈轻轻抿着唇,低声道,“我这次来没有别的目的,只想做个交易,我将手里的一块天机图给你,你让我把陈门雪和其他人带走。” “我怎么知道你手里的是真是假?” “那赵掌门如何肯定,你得到的就都是真的?” 赵松明有点愣,顾盈笑笑:“我猜赵掌门得了徐家那枚飞花刻刀,还没能打开吧?” 对方不答,她拔下头上的蝴蝶簪子,握在手里:“这簪子里,藏着我饮恨楼另一块天机图碎片,咱们当面清点一下,这样不就可以了?赵掌门武功盖世,应该不会担心我跑吧?” “你单枪匹马带个小暗卫来,就没给自己留个后路?” 赵松明被她这左一下右一下的逻辑给绕晕了,顾盈还是很淡定:“自然是有后路,但要是被你知道,就不叫后路了。眼下你只要做个选择,是同意这笔交易,还是不同意?” 赵松明想着秋凤仪快过来了,暂时没有吭声。 然而对方在得知林小柔前来之后,只是让通报的人回复说自己稍后就到。接着,她就去了绑着韩霖的密室,解开锁住这人的枷锁,丢在了门外。 “陈盟主,藏了这么多天,也该现身了。” 秋凤仪冷冷地说着话,陈门雪就从暗处现了身:“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没什么,我乐意。”秋凤仪轻轻踢了一脚昏迷不醒的韩霖,“而且,省了你力气,不也挺好?” 陈门雪不做声,对方便提剑离开了。 心宽体胖的陈盟主背着自己的属下,避开耳目,去寻找出路。 赵松明眼见秋凤仪过来,心中欢 分卷阅读134 喜,可对方却一直盯着顾盈看,像是要把人盯出个洞来。 顾盈微微叹气:“凤仪姐姐这是不认得我了?我还记得你从前带我坐秋千呢!” 秋凤仪面色不太好,她低声问赵松明:“你都知道了?” “她说你是林峥的师妹。”赵松明一脸平静,丝毫不见被欺骗之后的惊慌或是愤怒,这让秋凤仪有些意外:“你怎么这个表情?” “那我应该什么表情?”赵松明笑了,“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所以我相信你。” 秋凤仪没由来地感动,顾盈啧啧摇头:“真是感人,要是陈门雪和我这么说,估计我就得哭了。” 秋凤仪望着她,总觉得这一切不真切,她离开饮恨楼时,这个孩子还那么小,才只会抱着她的腿喊着“凤仪姐姐,姐姐”,现在呢,早就看不清楚这个人的心性了。 “凤仪姐姐这么看我,是想到了谁吗?”顾盈问她,秋凤仪回过神来,问道:“你来干什么?” 顾盈撇撇嘴:“和你们谈条件真麻烦。” 她又将刚刚和赵松明所说之事重复了一遍,秋凤仪道:“陈门雪跑了,不在谷内,你回去吧。” 顾盈愣住了,陈门雪不在?赵松明显然也没料到秋凤仪会这么说,突然有点猜不透这个人了。 “武林盟会,我们不可能再输给陈门雪的。”秋凤仪一字一顿地说着,伸手去拉赵松明,对方动了动,轻声笑起来:“嗯。” 顾盈蹙眉:“凤仪姐姐,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得到天机图是为了打败陈门雪,但现在这一切不重要了,我就算不依靠那里面的绝世秘籍,也能打败他。”赵松明揽过秋凤仪的腰,“今天暂且放过你们。” 说完,他就带人进了山门,不见踪影。 “追吗?”苏静尔问道,顾盈摇摇头:“赵松明这个易水派掌门,能在元山谷自由走动,这山谷里怕是早就成为易水派的地盘了,我们进去等于送死。” 她摸出上次在徐家,陈门雪给她的那枚烽火弹,交给苏静尔:“找个安全的地方放了。” “嗯。” 烟花盛放之时,赵松明轻轻放开了秋凤仪。 “你是对我动了杀心?”他还在笑着,神情有那么点哀伤,“我要是不放林小柔走,你是不是就要杀了我?” “是。”秋凤仪回答得很干脆,“你呢,既然察觉出我有这个意思,为什么又同意了?” “你知道我向来都是顺着你的。”赵松明并不是因为她要杀了自己而难过,“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秋凤仪望着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在草丛里打滚的朗朗少年,莞尔:“我们死了,也会是一对恶鬼夫妻。” 赵松明听了,就露出了自己嘴角那个浅浅的酒窝:“好。只要你不喜欢林峥,我什么事都会顺着你。” 秋凤仪似乎能理解他的心思,可又不能完全理解,也罢,她都不了解自己,何况另一个人呢? 赵松明紧紧抱住她:“等我成了天下第一,我就来娶你。” “成不了天下第一,你也可以娶我。”秋凤仪握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她听到这个男人在她耳边低声笑着:“成不了天下第一,怎么配得上我的仙女姐姐?” 秋凤仪喃喃着:“傻小子。” 陈门雪背着韩霖来找顾盈的时候,对方坐在那个破旧的板车上,唉声道:“陈盟主,你来迟了。” “对不起。”陈门雪走过去,顾盈就从板车上下来:“放着吧,将就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苏静尔极不情愿地背对着他们,跟那匹马儿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顾盈蹲在地上,陈门雪也陪她蹲着:“你这样腿不疼吗?” “不疼。”顾盈心情不好,“我这样想事情会快一点。” 秋凤仪是个足以影响结局的角色,那她应该怎么处理呢? 顾盈想不太通透,陈门雪刚想劝她,就听见林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低喝:“谁在那里。” “大姐,是我。” “朱小北?”顾盈诧异不已,“你怎么来了?” 她猜到梅亭君会来,但没想到朱小北也会跟着。 “担心你,我就来了。”朱小北嗫嚅着,始终低着头,顾盈不敢相信:“担心我?我们关系这么好?我怎么不知道?” 朱小北愣住了,顾盈想不通事情的时候,容易发脾气,但不至于没理智,虽然嘴上冲了点,但心里看得很清楚:“我认识的朱小北,胆小怕事,我让他向东他从不向西,可你怎么敢一个人来?我记得我只让你做过饭,不见得我们感情好到可以出生入死吧?更何况,你既不骑马,又不坐车,怎么追上我们的?难不成用轻功?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陈门雪听她一番连珠炮似的追问,也有些困惑,朱小北仍是怯怯的:“那您,觉得我是谁呢?” “我特么要是知道就不会问你了!”顾盈有了点火气,盯着那个朱小北看了好 分卷阅读135 久,搡了下陈门雪,“你去,先将人绑着,别出幺蛾子,我们先回去,梅亭君还在路上呢,我们要是错开了,可烦了。” “好。”陈门雪答应了,那个朱小北居然也乖乖地让人捆住手脚,一点都不惊慌,甚至还轻轻笑起来,这让顾盈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以为人畜无害我就不会动手了?” 她缓缓站起身,伸手去摸那个人的脸,想着会不会撕下个面具什么的,没想到对方轻轻一踮脚,就退出去好远。 “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还说你不会武功?”顾盈一顺嘴,平常玩的梗就冒出来了,“朱小北”神情依旧淡淡的:“你可以绑着我,甚至打我骂我,都没关系,但我,还不想你知道我是谁。” “神经病!”顾盈骂了一句,摆摆手,“算了算了,我才不和你一般计较,豆花,我们走,去新楚!” “嗯,好。”陈门雪也是满头雾水,一时也想不到这人究竟是谁,便决定听从顾盈的意见,将人先绑着,带回了武林盟。 消失 新楚之地,民风彪悍,往来皆是游侠豪杰,就连茶馆的小伙计时不时都能露上两手。这一点很符合顾盈对所谓江湖的认知。 说来也巧,他们几个刚出元山谷的地界,就遇上了赶来的梅亭君,苏静尔数落了他好久,才一脸不情愿地将人带上。 顾盈用余光瞥到梅亭君拿着本小册子,埋头不知道在记些什么,念着这位梅大夫心思还挺细腻的。没想到,等她见了韩琼,她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心细如发,不仅起居住行安排得一一俱全,就连一顿饭吃多少米都算得丝毫不差。 顾盈捧着饭碗,看着那大概只有三口的米饭,心情难以言喻:“虽然我不胖,但不代表我不能吃啊,你这么点儿饭是想让我减肥?” “大病初愈,不能吃太多,伤胃。”韩琼跟个老妈子似的喋喋不休,顾盈瞄了眼他那梳的滑溜溜的长胡子,默默地从陈门雪碗里挖了一大勺饭,直接把他的碗挖空了快一半:“都是一家人,我就不客气了。” 一桌子的人看着顾盈的骚操作,都忍不住笑了。韩琼愣了愣,陈门雪笑着:“你也坐下来吃吧,她没事的。 ” “是。”韩琼见自己老大都这么说了,便不再纠结这件事,乖乖坐下吃饭了。 顾盈整顿饭一声不吭,一边吃一边想事情。她将一碗鸡蛋羹倒进自己的碗里,伴着米饭吃了下去。陈门雪给她夹了一筷子肉末茄子,劝道:“别光吃饭。” “豆花,我想不通。”顾盈舔了下嘴角,卷进去一粒米,“赵松明这么听秋凤仪的话吗?秋凤仪也心甘情愿跟在他后面?他可是易水派的掌门,还是孟闲君的徒弟,和我们饮恨楼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她闷闷的,摇了摇头:“而且赵松明费了那么大劲来天机图,我哥哥死了,徐挽舟死了,连周瀚文都死了,现在居然因为秋凤仪一句话,就这么平白放弃了?” 陈门雪听她这么碎碎念,安慰道:“想得太多,越想越乱,你先冷静一下,最起码现在的情势对我们有利,不是吗?” “万一他使诈,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在武林盟会上害你,怎么办呢?”顾盈蹙着眉头,脑洞大开,陈门雪轻声笑了:“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顾盈瞄了他一眼,又挖了对方碗里一勺饭,但是想想,又觉着不对,给放了回去:“那你多吃一点,别饿得没力气。” 苏静尔望着他俩,又看了看身边埋头不语的梅亭君和韩琼,也识趣地沉默了。 接下来的日子,顾盈就盯着陈门雪忙来忙去,在梅亭君的帮助下,这位圆滚滚的陈盟主终于瘦了回去。 “还好?”他问顾盈,对方愣愣地点了个头:“嗯。” 岂止还好,简直太好看了点吧?果然是个潜力股!顾盈不由自主地挑了下眉头,陈门雪给看笑了:“你怎么跟个逛窑子的大爷似的?” “你怎么知道逛窑子的大爷是这个表情?你去过?”顾盈反将了一句,陈门雪连连摇头:“不,我没有。” 顾盈笑着,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子:“坐,歇歇。” “嗯。” 陈门雪就坐到了她身边。 那天阳光正好,暖洋洋的,很舒服。顾盈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莫名地希望这一切梦境能尽早结束。 “豆花,我跟你说,打完这次比武,你就和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什么都不用担心。”顾盈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想着那沙雕客服好久不在线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要是能带上陈门雪,那就好了。 “好。”陈门雪满口答应,“等一切结束,我就跟你出去玩。” “嗯,希望这不是一个Flag。”顾盈微微叹气,头脑不是很清醒。 陈门雪悄悄靠近了一些,正色道:“要是累了,可以靠着我歇一歇。” 顾盈奇怪地侧头看了他一眼,对方目视前方,一脸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 分卷阅读136 在想什么正经事呢。 顾盈抿抿嘴,头一歪,就倒在了他肩膀上。 日子算不到头,就先这样吧,能过几天是几天,顾盈是这么想的,蹭了蹭陈门的肩头,就闭上了眼睛。 两天后,严孤宇托人来了一封信,说是自己和李燕燕一切安好,希望他们不要挂念。顾盈挥着那张信纸,道:“他还挺有良心。” “严兄弟是个好人。”陈门雪像个老父亲似的,一脸欣慰,顾盈撑着下巴,咯咯地笑了起来。 三日之后,武林盟会。 新楚之地比往常更为热闹,茶肆酒馆里到处都在议论这次陈门雪与赵松明的四年一战。 顾盈可听不进这些闲言碎语,大门一闭,就静静地坐着等开场,谁都不见。陈门雪带着韩琼出去会客了,留着苏静尔保护她安危。可这小暗卫和顾小姐根本不对付,大大咧咧往人屋顶上一躺,就开始晒太阳了。 “林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梅亭君来敲门,顾盈打了个呵欠:“开场要到下午,那个时候我再去。” “你不和陈盟主一起?”梅亭君挺奇怪的,顾盈就更不解了:“我又不是他的尾巴,干嘛他去哪儿我去哪儿啊?” “但是按理你应当去的。”梅亭君有点困惑,躺在屋顶上的苏静尔大笑:“她还没嫁给主上呢,不用去。” 顾盈这回明白过来,又好气又好笑,推开门,盯着梅亭君看了会儿:“你是不是傻?” “他傻,他就是傻!”苏静尔从屋顶上滚下来,倒吊在屋檐边上,那张欠揍的脸刚好挨着梅亭君,对方伸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气呼呼地走了。 “你怎么打我?我说错了吗?”苏静尔翻身下来,两步就把人给逮了回来,“你都到这儿了,就不要跑了吧,走来走去不累么?” “我去陈盟主那边。” “你不用去了,我去就行。”顾盈理了下衣角,就先他们出去了。 苏静尔做了个鬼脸,拽着梅亭君也往外走。三个人出了里屋,准备去前头会客的时候,迎面跑来一个小伙子,嚷嚷着:“不好了,林小姐你们带回来的那个人跑了!” “啊?”顾盈一愣,朱小北居然跑了? “糟了!”她猛地反应过来,“赶紧通知陈门雪,要是那个人趁着人多做出什么事来,就完蛋了!” 虽然她不清楚这个人的来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玩消失,一定是满打满算要搞事的节奏啊! 顾盈火急火燎地去找陈门雪,迎头就撞上了韩霖,对方还不知道情况:“林小姐出来了?我还正想去找你呢!” “陈门雪在哪儿?”顾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韩霖愣了愣:“哦,好的。” 几个人一道去找了在大堂会客的陈门雪,顾盈刚进去,几乎是吸引了所有的人目光。她也顾不上那些窃窃私语,跑到陈门雪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那个朱小北跑了,你下午千万小心点,别着了他的道。” 陈门雪见她众目睽睽之下挨这么近,耳朵就红了:“嗯,好。” “那我先去找找看,你真得要注意点啊,别嗯完就忘了。”顾盈还是满脸担心地嘱咐着,堂下的几位前辈打趣她:“林小姐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的?还非得跟盟主咬耳朵?” “是大事,不方便透露。”顾盈一本正经地直起身,又小跑着出了门,陈门雪张张嘴,道:“你慢些。” “知道了!”顾盈的声音从外头传过来,满堂哄笑。 林小柔在外的风评一向强硬,如今跟个孩子似的跑来跑去,看得那几位在场的前辈长老都忍俊不禁。 陈门雪也觉着她可爱许多,心里莫名很踏实。 顾盈带着苏静尔几人将会场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发现朱小北或者神似朱小北的人。 “这地方就这么大,他能跑哪里去?”顾盈气不过,一回头,发现秋凤仪拎着一盒点心,往赵松明的屋子里走,就赶忙拦住了她。 “怎么?”秋凤仪还奇怪呢,顾盈笑笑:“凤仪姐姐,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嗯?”秋凤仪蹙眉,顾盈想到她先前假扮李莺莺,不曾露出破绽,想必也是个易容的好手,便问道:“我想知道,如何辨别一个人是否易了容。” 秋凤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没有法子,全靠感觉。” 顾盈吃了瘪,又不肯就此罢手:“我这里跑了个人,但我找不到他。” “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猜他可能易容了,但我分辨不出来。” “你瞎。” 顾盈简直像是一脚踢在了一块钢板上,憋屈得不行,低声道:“那最好别让我发现那个人和你们有关系,不然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有病。”秋凤仪拎着那食盒,转身就走了。 “你骂我?你居然骂我?”顾盈气不打一处来,“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对我!” 她发起脾气的时候,倒是和林小柔有那么点像。b 分卷阅读137 r   秋凤仪扔来一块杏黄糕,苏静尔单手接住,闻了闻:“没毒。” “吃吧,吃了消消火,别没上场就给气死了,划不来。”秋凤仪依旧冷言冷语,顾盈气得直跺脚:“我家豆花可不会输给那个姓赵的!” 然而秋凤仪什么都没听见,很快,人就不见了。 苏静尔两三口咬完那个杏黄糕,含糊不清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顾盈直哼哼:“能怎么办?找不到人,只好回去守着陈门雪了,等熬过下午的比试再说吧。” “也好。”苏静尔点点头,鼓着嘴巴表示同意。 黑衣人 顾盈不仅没找到人,反而憋了一肚子火,吃饭的时候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陈门雪看着悠悠哉哉的苏静尔,问道:“怎么了?” “遇到了那个秋凤仪,被骂了。”苏静尔忍着笑,怎么看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顾盈很不高兴,呛声道:“骂我就是骂陈门雪,骂陈门雪就是骂你,你还笑?” 苏静尔听了,将脸埋进饭碗,装作扒了两口饭的样子,肩膀却在微微耸动。梅亭君按住他,使劲儿拍了拍。顾盈撅着嘴,把碗递给陈门雪:“喝汤。” “好。”陈门雪给她盛了一碗鲜鱼汤,“慢点儿,可能有点烫。” “嗯。”顾盈就慢慢地将它喝完,心里才好受一点。 到了下午,整个会场都挤满了大大小小各门派代表。顾盈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花白头发的老人家领着些个小少年,难得见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 “青黄不接?”她低声嘟囔着,转念一想,又不关她的事,便不再多想。 陈门雪因为暂代武林盟主之职,所以能坐主位,剩下的也论资排辈依次入座。顾盈看不懂这些礼数,只是蒙着面,乖乖混在会场中最隐蔽的地方,这样方便她观察四周。 赵松明的易水派排场最大,前来的弟子也最多,他本人也不情愿与那些老人家一道入座,自己带了一张看着就很阔气的红木椅子,隔着个比武擂台,和陈门雪正对面坐着。秋凤仪站在他身边,一脸严肃。 “啧,易水派那么有钱?”顾盈望着他们自己搭起来的豪华小帐篷,颇为不屑,苏静尔站在她身边,低声道:“宁州那里有金矿,易水派又是那边的大户,你说他们有不有钱?” “哇,真得?”顾盈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要是陈门雪赢了赵松明,咱们以后也就不愁了。” 苏静尔侧头看了眼满脸都写着算计的顾盈,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个橘子,兀自吃了起来。 开场总是很无聊的,顾盈根本没心情关注那些繁文缛节,一双眼睛好像要长在陈门雪身上了。 “该出手的时候要出手,不该心软的时候千万别心软啊!”她攥着手,不知道豆花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陈门雪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竟朝着她看去,微微颔首轻笑,似乎是在说不用担心我。 顾盈紧张到一颗心怦怦直跳,不自觉地就往前面擂台那里凑。 “凤仪,你去看着林小柔。”赵松明突然转过头,低声吩咐着身边人,秋凤仪垂眸:“嗯。” 一晃眼,秋凤仪就走到了顾盈身边,这引起了苏静尔的警惕。 “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秋凤仪神情淡淡的,“你也看着她点,别一激动就冲到擂台上,坏事了可不好。” 苏静尔心情微妙:“你还没资格指使我。” “我只是提醒你。” 秋凤仪拉下自己斗笠的帽檐,一闪,就混入了人群中。苏静尔哪敢落后,也追着她去了。 在熬过了那些令人焦虑的流程之后,陈门雪与赵松明的约战总算拉开了帷幕。这次对战,双方都事先放出了消息,眼下整个武林都出于休养生息的状态,就属易水派与武林盟最为强势,因此各门各派对他们的约战没有敢表示异议。但看之前各位前辈的态度,支持陈门雪的还是占多数。毕竟赵松明过去屠戮同门,现在控制元山谷的做法多少会有争议,相比之下,陈门雪的背景要稍微干净些。 当然,仍是有不少人对他作为林峥结拜兄弟的事情颇有微词,但这些年因着他行事稳重,为人宽和,倒也没起太大波澜。 眼下,场上的人多多少少都各怀心思地关注着这场约战的走向,只有顾盈单纯地担心着陈门雪的安危。 “豆花,打不赢也没关系,我以后帮你想办法,你可千万和他玩命啊!” 顾盈急的不行,擂台上的鼓声响过三遍,约战就正式开始了。 赵松明和陈门雪都习惯用剑,二人出招的气势却大相径庭。 易水派本身武学杂乱,但路数普遍诡秘莫测,加上赵松明好几年和秋凤仪在山上练剑,学了点饮恨楼的招式,因此出剑之时更如风掠山林,难以捉摸。 四年前,他也是这般和陈门雪交手的,那个时候,他能和人打个平手,现在武学精进,更不可能会输。 然而陈门雪却 分卷阅读138 和四年前一点都不像。 四年前,他的剑招和那些名门大家的弟子一样,正气凛然,极具虎贲之势,迎面而来的剑气就会让人觉得,这人很刚直。 但现在,他就像个垂钓的老翁,悠闲自在地甩自己的鱼竿,哪有半分像个剑客? “你什么意思?”赵松明有点恼火,“瞧不起我?” 陈门雪一脸无辜:“你不是要和我好好打一架?那你可得看清楚,我是谁。” “你是陈门雪。”赵松明不解,手上的力道却大了好几分,逼得对方站到了擂台一角。台下的人惊呼,陈门雪剑尖一抖,翻身一跃,落到了擂台另一边。 “陈门雪,是我的小命。”他低声笑着,眼神却飘到台下,注视着顾盈,“我还有个名字,叫陈惑。” “荧惑守心的惑。”陈门雪顿了顿,挥剑挡掉了赵松明的迎面一击,身子一侧,就稳稳地绕到了他背后。 赵松明反应很快,躲掉了他的袭击。 “我刚出山的时候,没有什么名气,他们都觉得我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陈门雪不知道为什么,还在说着话,赵松明笑笑:“所以呢?” 他的剑招比之前狠辣许多,陈门雪一一挡掉,大理石铺成的擂台被划开一道又一道的裂口,伤痕累累。 “我有师父。”陈门雪轻轻笑着,“九阳山上,紫微道人。” 赵松明的手一顿,接着就是犀利的一剑,擂台被砍出了足足有一尺长的大裂口。 “紫微道人?” 赵松明不记得这号人物,可台下却一片哗然:“那可是大宗师!陈盟主是宗师的弟子!” 也许小辈们都不认识这号人物,但九阳山却是武林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江湖门派众多,但十之有三都与那山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是没关系,也想攀上几分关系。九阳山主,也被称作大宗师,是有着悠远名望的一个称号。 陈门雪此时说出来,无疑是引爆了整个会场,人们议论纷纷,不绝于耳。 “你什么意思?”赵松明冷下脸来,陈门雪高声道:“恩师曾说过,希望我得了那天下第一,再回去见他,可从不允许我表明身份。如今我说出来,只是想告诉诸位,这天下第一,我不要了,这武林盟主,我也不要了!” 他挥剑指向赵松明:“今日,你我二人对决,总归是要输得明明白白,赢得坦坦荡荡,对不对?” 赵松明仰天大笑:“陈门雪,你真好笑!” 他出招袭来,陈门雪依旧不慌不忙的样子,十分淡定。然而苏静尔却咂咂嘴:“主上似乎有点吃力,步子比之前乱了点。” “啊?”顾盈着急了,“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上去跟赵松明打?”苏静尔倒不紧张,“放心,主上心里应该有底。” “哦。”顾盈撇撇嘴,又扫了一眼会场,目光忽然被一个黑影吸引了过去。 不是因为他行为有多诡异,而是他那一身黑衣在一群蓝衣小年轻旁边实在太惹眼了。 顾盈搡了一下苏静尔,让他看那个人,对方瞥了一眼,心头一惊,居然挡住了顾盈面前。 “你干嘛?我让你看他,不是挡着我!”顾盈心里着急,秋凤仪也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去,眉头紧蹙。 “我觉着他好眼熟,但是我不敢下定论。”苏静尔有点懵,“那人戴着面具,身量气质倒是像,可不应该的。” “你叨叨叨地说什么啊?”顾盈没听懂,秋凤仪握紧手里的剑,朝着那边走去,但是那个黑影很快就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秋凤仪心头惊慌,又回了原先的位子,顾盈还在追问苏静尔,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叫,赵松明捂着流血的肩膀跪倒在地。 “陈盟主赢了!陈盟主赢了!”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这声欢呼,一群人跟着附和起来,一声高过一声,可陈门雪却是满脸错愕,下一刻,他单手抓住赵松明的胳膊,一把将人拉出来好远。 一枚对准赵松明胸口的夺魂钉打穿了地面。 “都散开!” 陈门雪大吼,顾盈从没见过那么严肃的豆花,愣了愣,接着就推了下身边的苏静尔:“让所有人都散开,不要靠近擂台!” 又是一枚夺魂钉,陈门雪拽着赵松明躲开了。 “林峥,你是从地府里爬出来向我索命了吗?” 赵松明大笑,脸上青筋暴起,苏静尔刚吹了个口哨,一群黑衣暗卫冒了出来,将人群疏散开。 顾盈也愣住了:“林峥?我哥?” 陈门雪将受伤的赵松明塞给秋凤仪:“带他先走,这里不安全。” “你瞧不起我?”赵松明一双眼睛通红的,顾盈骂了他一句:“你猪脑子!要那真是我哥,你现在就很危险,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懂不懂?” 赵松明不服气,一枚夺魂钉穿过顾盈的耳畔,打穿了他的右胳膊。 鲜血直流。 秋凤仪慌了,拽着他要走, 分卷阅读139 没想到又不知道从哪来的钉子,打中了赵松明的膝盖,速度之快,力道之狠,就连陈门雪都没防得住。 “明人不做暗事,你有本事出来单挑啊!”顾盈很是着急,虽然那个在暗处的人目标现在是赵松明,但万一之后…… 陈门雪将她拉过来,护在身后,不远处,慢慢走来一个高挑的戴着斗笠的黑衣男人。 在场所有人,除了顾盈都是一惊。 真像,实在是,太像林峥了。 “阿峥,哥哥?”秋凤仪突然抱紧了赵松明,带着他想走,陈门雪挥剑挡住了迎面而来的血滴子,质问道:“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要他的命。”那人淡淡地说着,就连声音都十分像林峥。 陈门雪也困惑了,当年是他亲自给林峥下葬的,难道他的大哥真得从地底下爬出来了? “你们让开。”那人浑身都散发着肃杀的气息,光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这一点和林峥一点都不像。 那个人,在自己的亲人面前,永远是温柔的。 陈门雪动动嘴唇:“这场约战,是我和赵掌门之间的事,还望这位侠士不要插手。” “你和他比武,与我要他的命,有关系吗?”那个人低声说着,“你该庆幸,我出手的早,不然等你筋疲力竭,那外面的易水派弟子怕是就要占了你武林盟的地方了。” 赵松明仰头大笑:“林峥,你四年前害我失利,四年后居然还能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 “林峥早死了。”那人慢慢走了过来,“我不过是来替他完成未了的心愿。” “朱小北?”顾盈忽然嚷了一句,“你是朱小北?” 那人像是被逗笑了:“是,我是朱小北。” 顾盈不解,却听的耳畔刮过一阵风,陈门雪抱着她闪到一边,秋凤仪动作慢了点,只好用身子挡住了那一击。 “我杀了你!”赵松明吼着要冲过去,被秋凤仪紧紧抱住腰:“你别去,你打不过他的!” “你要知道,从来没有我林峥杀不死的人。”黑衣人摘下斗笠,分明一张嗜血的冷淡模样。 陈门雪心一紧:“大哥,真得是你吗?” 顾盈浑身一震,卧槽,林峥没死?那他岂不是黑化成大魔王了? 林峥露出袖子里一把短刃,慢慢走向秋凤仪二人。 “阿峥哥哥,你不要杀他,好吗?”秋凤仪突然哭了,“虽然我没有这个资格求你,但是,但是我真得不想失去他,我知道这样对不起师父师娘,对不起你,对不起夙儿姐姐,可是,可是他不坏的,他真得不坏的……” “哪里有什么对错好坏呢?凤仪妹妹?”林峥勾起嘴角,“我们不也是满手鲜血么?孟闲君杀我父母,害我同门,我杀了孟闲君,就可以了。” 他一字一顿地,就像个活阎王,宣告着死讯:“可是赵松明,杀了徐挽舟,这笔债,我要他血偿!” 刀光闪过,秋凤仪就倒在了地上。 “凤仪!”赵松明瞪大了双眼,想抱起她,对方却推开了,用着最后的力气抓住林峥的裤脚,哭着:“我替他,我替他,阿峥哥哥,我求你,放了他吧,求你……” 她刚说完这句话,手就松了。 林峥红了眼,一滴泪落了下来。赵松明崩溃地叫嚷着,被他一刀割了喉咙,鲜血喷了一地。 “真吵。”林峥反手又是一刀,挖出了赵松明的眼睛,“你这种人,怎么配得上我凤仪妹妹?” 他像是疯魔了一样,一刀一刀割下了赵松明的皮肉,嘴里碎碎念着:“我爱的小舟死了,我的周大哥死了,我凤仪妹妹也死了,都是你,都是你……” 顾盈吓坏了,两腿都在打颤,但她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毙,这样会坏事的。 “哥哥,你还有我。” 顾盈哽咽着,却是很害怕,林峥回过头来,双眼通红的,笑起来:“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没……没有。”顾盈哭了,她真得很害怕,这也太残忍了,她该怎么办? 林峥收了手,将自己的“归舟”擦擦干净,又戴上了那顶斗笠:“哥哥走了,你好好的。” “哥!”顾盈追了过去,“你等等,我有话……” 可是林峥的轻功特别好,她根本追不上。 秋风掠地,这一切就好像一场噩梦,谁都不太清醒。 回归 林峥这一闹,整个江湖又是满城风雨。 陈门雪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顾盈坐在床上,看着他忙来忙去收拾东西,呆呆地问道:“豆花,你接下来想干什么?” “看你。”陈门雪将自己的衣物叠叠好,收进包裹里,顾盈很奇怪:“看我?”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吗?”陈门雪笑着,“而且我大会上都说了,不争这武林盟主,也不做那个天下第一了。” 顾盈一时间怔住了。 这人当真了?可 分卷阅读140 她还没想到回去的办法呢!那个沙雕客服一直不在线,这怎么搞? “你怎么了?”陈门雪见她不说话,就坐到了她身边,“我们趁着晚上没人,偷偷地走,别让人发现。” 顾盈盯着他看了好久,突然伸手掐了一把他脸上的肉,陈门雪有点疼:“痛。” “我看看你是不是别人假扮的。”顾盈笑了笑,但很快又收敛了笑意,“你当真要和我一起走啊?那易水派死了掌门,会不会伺机报复?那些武林门派你又怎么交代呢?” “易水派向来尊强者为尊,多的是要取代赵松明的人,你不用担心这个。”陈门雪倒是一脸平静,“至于武林各派,我说我要回九阳山,他们不会有什么说辞的。” “那九阳山面子这么大?” “就是有面子。” 顾盈望着他,突然很是高兴:“行!那我带你走!” 能走多远走多远,这些破事不管了! 顾盈一旦打定主意,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这天夜里,陈门雪背着她,翻墙就跑。 苏静尔懒洋洋地趴在屋顶上,一个劲儿地叹气,他挂在梅亭君的窗檐上,敲了敲:“你好了没?主上都走了,我们也跑吧。” “我快好了。”梅亭君收完自己最后那点瓶瓶罐罐,也出了门,苏静尔笑嘻嘻的:“先去桃溪见师父,回头呢,我带你去塞北骑马。” “好。”梅亭君眼睛亮亮的,很是温柔的样子。 就是可怜的韩琼,一觉醒来,主上没了,兄弟跑了,一堆事情要处理。韩霖倒是干劲十足:“你怕什么?有我在!” 韩琼看着自己强势的堂妹,有苦说不出。 陈门雪带着顾盈坐船去海边看夕阳,他们从水路走,路过了嘉州。听说那徐家的祖坟里之前闹过鬼,半夜有什么东西钻到了徐挽舟坟墓里,谁都不敢轻易去冒犯。 “这好办,我来处理。”顾盈想必是猜到了那个鬼是谁,就去了一趟徐家。那个老总管与他们相熟,便殷切地招待了他们。 顾盈向他讨了点香火,带去了徐挽舟坟前。 那里明显翻新过,旁边还多栽了一棵柏树。 顾盈看了眼老管家,对方颔首,道:“上个香吧,林小姐,家主生前也是疼你的。” “谢谢老人家成全。” 顾盈感激他不曾多言,便拉着陈门雪磕了三个头,上了香火。 “哥哥,若有来生,希望你幸福。” 坟墓里,两个人紧紧相拥,长眠于此,此生愿了。 顾盈叹了一口气,陈门雪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大哥和徐家主在天有灵,会保佑你的。” “嗯。”顾盈点了个头,半开玩笑着,“也希望秋凤仪和赵松明念在我们给他们修了坟的份上,别下去了又找我哥哥麻烦。” “不会的,他们打不过林大哥。”陈门雪也轻轻地笑起来,“大哥发起脾气来,一个顶三个。” 顾盈笑着,拉着人的手就离开了嘉州。 他们一路南下,去了一趟江南小松院。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严孤宇和李燕燕,那个姑娘受伤不轻,好在在周嘉德悉心照料下活过来了。严孤宇受了点刺激,对那天唐见春所说的事情有点记不大清,因此错过了给顾盈说明林峥没死的机会。 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顾盈看着平平安安还能斗嘴的两个冤家,回头对陈门雪道:“走啦走啦,看夕阳要紧。” “好。” 陈门雪想着,他以后什么都依着她,岁岁年年,朝朝暮暮。 他们最终去到了海边,顾盈踩在一块大石头上,叉着腰,大声嚷嚷着,心情愉悦。 “陈门雪,我觉得你在我身边挺好的。”顾盈怎么看他怎么顺眼,对方笑笑:“我也是。你在我身边,我很开心。” 顾盈大笑,海边吹来一阵风,明明不大,可她偏偏站不稳,摔了下去。 陈门雪赶忙抱住她,却发现自己也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往下拽,顾盈震惊之余,却听到那个沙雕客服的语音:“您的退货之旅已结束……” “什么?”顾盈慌忙抱住陈门雪的胳膊,两人一道栽进了海里。 夕阳西下,海面溅起一阵浪花,海鸟掠过,如同无事发生。 顾盈“咚”的一声,后脑勺磕在了床头柜上。 “疼疼疼……”她捂着脑袋直嚷嚷,不对,陈门雪! 她定睛一看,卧槽,我床上怎么躺着个人? 陈盟主不知道为什么呼呼大睡中,顾盈浑身都在抽搐,这客服,难道还觉得自己很贴心,给了她一点反应时间吗? “如果您对此次服务满意,请给五星好评哦!” 屋子里哗啦啦飘满了乱码的纸张,顾盈满头黑线,这怎么回事啊! 她盯着还没醒的陈门雪,给人盖了一床被子,然后自己也躺到了床上,窝在另一个被子里。 算了,假装自己睡着了,顾盈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接下来的故事, 分卷阅读141 索性先逃避一会儿。 “陈门雪,你要是比我先醒了,可千万别跑啊!” 顾盈喃喃着,还是不放心,又下了床,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根塑料绳,将两人的手绑在一起,这才算冷静了一点。 “虽然我和那个林小柔长得一点都不像,但让你觉得开心的,都是我。” 顾盈凑在他耳边小声说着,眼睛一闭,她就睡着了。 不过她似乎没发现,其实陈门雪早醒了。 他不知所措。 手腕上的红绳绑得很死,这辈子,应该是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