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月起云争落》 分卷阅读1 ================= 书名:北山月起云争落 作者:椛杦 夺位之争,天家之乱,说不清,她不过是痴人一介,误了终生,魂穿她人回归,命运至此,便是宿罪,她不想再撞南墙却又一回义无反顾地撞了…… 内容标签: 生子 重生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北山落音,赫云铮 ┃ 配角:赫云城,赫云枫,许凌风 ┃ 其它 第1章 云纪末年,云纪皇朝外戚专权,皇族腐败,朝臣各自划地为营,起兵立权不止,终于在当年秋季昔日朝臣赫川一举奋起,合并诸洲,天下再次一统。 一年的休息整顿,天下安定,赫川将顺安城定为国都,于天下亲自废除云纪国号,自命天观,始是天观元年,自称天帝。 次年,因八皇子赫云铮劝降前朝旧部霹雳将军辛致有功,天帝亲封靖安王,各朝记载在册的历代亲王皆是成年受封,靖安王一出更是天下哗然,区区十岁小儿竟有天大能耐,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辛致率部归降,世人皆叹此是神童也。 天观十年,靖安王赫云铮四年振军平定瑶海封地,撤去天观最后一个藩王,天观终于除去了最后一个皇权威胁,天帝大喜,大赦天下,四海同庆。 常年驻守边境,赫云铮是第一次仔细地瞧瞧这顺安城的热闹,身旁的赫呈竟已经抛却他逃进灯火阑珊深处去,夜幕渐起,顺安城也跟着亮起星点霓虹,红纸绿瓦的颜色再也忆不起曾经的断壁残垣之貌。 夜市兴起,比白日里的车水马龙更多繁华,眼底遍地是吆喝声,叫卖声,茶馆的小厮热情地为每一个客人停车牵马,摊位上的小贩随手给大娘送了两根葱......往前是耍火戏的杂耍,人都一圈一圈成了团,赫云铮无奈,就近进了芸香院里寻了个高处,领一壶酒坐在窗边,俯瞰天观盛世。 高处俯瞰,人人皆为蝼蚁渺小,忽地一阵阵朝这芸香院里拥挤进来,赫云铮顺着人潮起身移向里侧的栏杆,八角楼梯红牌尽数悬空,红绸香绫,围着的一圈圈锦绣华服的达官贵人,半空里飘摇的银票子像是一张张废纸来回散落。 他拉过一枚路过的跑堂,“伙计,今天是什么大日子?” “回这位爷,今儿是岸芷阁的落音姑娘入幕之宾的擂选呢。” 赫云铮居高远看这眼底下奢靡之乐,“是何种姿色,底下人都疯狂成这般。” “爷,这落音姑娘可是个妙人啊,院里出台第一天就满堂彩,瞧那台上的对子,还是当今学士大夫许凌风亲自题的。” 赫云铮顺着伙计的方向看去: 宝髻松松挽就 铅华淡淡妆成 听这一说,赫云铮倒是生了兴趣,那姑娘真真是从里面升上来的,伙计都垂涎,“您也别看落音是个清倌儿,风骨傲着呢,把不准今儿个能过关的没有。” 热闹一波接着一波,赫云铮索性拎着酒壶看了,姑娘坐在台中央,只是一身碧青罗裙,发髻还真真是一溜流云髻,看不清是何物,只能分辨是个木头簪子。银子金子像乱舞流星一样往她脚边上砸,千弦琴竖起,落音蹲地,指法娴熟的穿梭进层层弦音之间,一圈如狼似虎的男子争先恐后,锦瑟弦音,毫无颜色。 那姑娘峨眉淡淡的蹙着,细致的脸上竟涌现的忧虑层层叠叠,原本美得出奇的容貌,如此一来,这个美人倒见着有些可怜。 落音。 “各位看官,今夜芸香院大喜,刚刚落音姑娘的琴音能猜中其意,便是姑娘第一个入幕之宾,故而看官们要费尽心力了。” 扭捏着丰韵的身子不停徘徊于台前,一看便知是这院里的老鸨,徐娘半老,还是存了些风韵。 退的看官一波接着一波,渐渐的便也就屈指可数出来,赫云铮咧着嘴嗤笑,又领了一壶红妆醉。 “靖安王一回来就往芸香院里扎,倒是另一番闲情雅致啊。” “凌风兄?” 会眼一看,来人白衣飘袂,一派风流怡人。 “这姑娘不错吧。” 赫云铮一听便忆起往日里许凌风的脾性,重逢的激烈之心也跟着消弭下去,“还是如此,成家了也不怕大玉姐姐罚你。” “我就来跟你凑热闹的,是你拖着来的。” 一脸无赖让赫云铮又倍感亲切起来。 “落音才情俱佳,唯独命途不行!” “这世间可怜人千千万,你可一一同情得过来?” 许凌风抬眼一声嗤笑,“八郎不知,这烟花之地,清倌儿是卖艺不卖身,她也是无奈的。” 芸香院是收留官妓之地,这满眼的莺莺燕燕昔日里哪个不是世族官宦出身的小姐丫头,赫云铮实在是为许凌风此刻的叹息好笑,从腰封里掏出三钱银两放在桌角,甩袖背手下楼。许凌风跟在身后,身子却随着台上的音律悠悠转转,不时他还发出恼人的翁哼声,粗闷的嗓音着实听得有些恼人。 赫云铮受不住,下 分卷阅读2 了楼阶前方人群堵塞心中恼意更甚,“大玉姐姐是如何管教你的,竟这般肆意花丛。” “八郎,过不去了!” 面前狡黠的嬉笑让他顿时生了厌气,又被抢票的人拘束不得动身,愠怒地甩袖立在最外围的窗头。许凌风一道道跻身入里早已顾不得赫云铮,台上的落音脸色静宁,裙边被不时砸过来的金珠子银锭子慌乱,眼神渐渐空洞,琴音渐渐平淡无情...... “可有看官有解?” 沸腾杂乱的人群纷纷扬手往前拥挤,各种言语张开口就来,其中不乏一些油腻的污言秽语,琴被撤下台去,落音缓缓直起身子,眉宇紧蹙,底下一群浮动的皆无一言入耳。 “芸芸众生皆无语,无可奈何花落去!” 老鸨一眼问询,落音微微侧目,人群里许凌风被空开了一圈小地,她眉目微朗,手里的红头鼓槌起势扬上。 “许——凌——风!” 这一声只怕整个芸香院都不陌生。 赫云铮闻声回头,大玉叉腰,气势汹汹地立在门口,眼睛里释放的灼热怕是比拟一团烈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学士夫人的名号谁人不晓,纷纷退得远远的,本是热闹的美事经此一闹迅速冷清了,赫云铮意欲上前,大玉风风火火扬裙而过,他竟被逼退了两步,无奈站稳脚跟上前。 “你不是说你再也不会来这芸香院吗?” 台上锦华拥簇,红钟玉鼎,大玉的眼睛像一双要爆炸的水球,“你竟敢抢花魁!” 赫云铮往偏处退了退,抱臂抬手狡黠地掩上嘴角,不动声色地置身事外,看热闹。 许凌风求助的眼神四处寻探,一双戏笑的眉眼令他顿生闷气,灵光一闪,“八郎,不是你要我说的吗?你说落音姑娘甚是娇艳,如此好物不可旁人夺了去!” 热闹从来都不嫌大,似乎还比那花台上的落音姑娘还要好看,看客们退得更开,一身玄色金丝绣蟒袍的翩翩身影独立出来,赫云铮凸显得有些尴尬,朝台上看了看随即走到大玉身边扶起被揪得扭曲的许凌风,塞北羌族的女子之剽悍他不是没有领教过,当即正色道:“身为当朝学士大夫如此毫无担当,”大玉一听甚是得意,“姐姐贵为学士夫人可顾及夫家颜面!” “本王不过是来这园子里寻一处酒香,倒是出了这一霍乱子,罢了罢了,你们该回去吵的就回去,该散的都散了!” 作势就要出去,赫云铮转身又折返回来,花台上的女子一身青素,直愣愣地盯着他,眼睛里有生气。 “姑娘的灯笼本王点了,三天上灯,银子你派人到靖安王府去取。” 落音委身接过赫云铮从腰间扯下的青龙圆佩,另一只手掌托着垂下的红穗子,这便是坊间里说的传神的靖安王,她垂眸起身将圆佩转交至老鸨手中,轻轻唤了一声妈妈。 “许夫人莫要气恼,落音本就是红尘女子不及夫人尊贵,许夫子才情慎重,有缘恩赐了落音一副花联,落音甚是敬仰,”落音的声音清秀细微,欠身朝大玉赔礼,“芸香院有规矩,姑娘只服从于金主,既然靖安王下了定,便是对不住许夫子了!” 她的眼睛里有不舍,许凌风端手立在台前,笑得拘谨,“是许某对不住姑娘了!” 大玉突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扯了扯许凌风的袖子,他温暖地一笑,牵上宽袖下的手指紧紧相闭,“娘子,我们回家!” 那一番十指紧扣刺了谁的眼。 看客们见热闹散去纷纷离散,芸香院里的寻欢作乐又一次恢复了生机,落音的鼓没有响。 赫云铮出了门,面前的马车里许凌风探出个头,作了个赔礼的手势仍笑得欢快,真是厚颜无耻了些。 “王爷留步!” 他方才并未细看花台上众人簇拥的落音,与院里的红粉绿袖衬起来确实清丽脱俗一些,她的鬓发细碎,随意地被清风扬气,再近些发现她竟未施粉黛。 “落音谢过王爷!” “谢本王?” 赫云铮看着面前的女子巧笑嫣然,不过一髻流云鬓,柳叶清眉,眼波清晰,红唇皓齿的模样确实与这烟花喧闹格格不入。 “许大夫今日莽撞,谢王爷解围。” “谢自有他来说,还是顾及自己罢!” “是,那落音便替自己对王爷说一声谢!” 她正身双手交叠扶额,隆重地对着赫云铮委身叩礼。 夜市华灯辉煌,人群里那一身玄色锦衣尤其爽朗,闲庭信步地闲逛,落音转身,芸香院的八角楼梯红牌已经一一挂上,唯独没有岸芷阁。 靖安王府万福阁 陡然忆起四年前太极殿,天帝嘱意靖安王镇守塞外的瑶海边境,瑶海郡王司皓以开国元勋自居便逐渐目无王法,除了镇守边境更大的目的是削封王势力,而司氏乃东宫后盾,朝中太子一派坐立不安,天帝令下,蠢蠢欲动,近一半的朝臣都在暗喻太子赫云城才是最佳人选,身为天帝身边的谋臣,没有人比许凌风更能清楚天帝赫川的脾性。 一声三思叫天 分卷阅读3 帝看清了太子赫云城的朝中势力,君王在位,更为忌惮的,是对皇位的谋夺。 天帝疯狂地抽取身边侍卫的腰刀,“逆子,逆子......” “父王!” 赫云铮还对那一刀清晰如昨,若不是许凌风挡了那一刀,那个从云端掉落的太子应该已经倒在了天帝的愤怒之中...... 赫呈回得迟,嘴角还凝着冰糖葫芦的红糖晶,从进门都在探赫云铮的眼色,行为恭敬稳妥。 “王爷,许夫子过来了!” 还有一刻便是丑时,这黄叶天里夜深得久了鹧鸪都懒得多叫两声。 赫呈奉了茶水小心地退了出去,撞上悠悠而来的许凌风一脸惊异,“不过多长时间,你竟生了这么多胡子了。” 许凌风收敛了眼色,轻轻扶了扶下巴上多出来的一撮黑毛,“是沧桑了不少!” 锦门轻叩,不多不少,一回三声。 赫云铮端坐在铁梨象纹翘头案前,一边的三足青云炉暗光里袅袅白烟,浓烈后幽黑,不过一处灯笼,照得案边人侧影冷峻,庄严不续。 “明日太子便会出府了!” “为何这一次回来,父王就解了太子的禁足,不是说三年吗?” 许凌风迟疑良久,手指搓着袖口的纱边拧成圈再推开,又一次拧上,循坏往复,直到被头上的目光已经紧紧地盯上。 “凌风兄,可是出了何事?” “南宫婉月在太子禁足之间生了孩子,是天帝嫡孙!” 赫云铮在文案(c6k6.com)上的手指顿了顿,掩下眸子,“她可安好?” “一切安好,毕竟赫云城对她也是真心!” 真心,之间隔了多少时日,赫云铮竟已听不得这样虚伪的字眼,领军出了帝京,西南不过半月瑶海便传来了天帝赐婚太子与南宫家独女,旨言琴瑟在御,字字诛心,瑶海边境频繁受拉钴侵扰,待边境稳定已是两年过后,归雁自北而来,携来了南宫家的断绝书,那个在马背上喊他云铮哥哥的女子已经嫁做他人妇,天观朝太子妃。 “明日下朝众皇子都会前往东宫,若是怕生事端,你就随个礼早些退了。” “哪来的矫情,陈年往事,早就散了!” 寅时已过,赫云铮已经披上朝服,远远便见到赫呈跑过的身影,跨步出府。 天空已经是幕蓝,路过市井的家户竟已经烛光点点,有的人家挑起扁担晃晃悠悠出了门,黑暗里隐约听到细细簌簌的脚步声。 第2章 天观十年冬至日,肃诚太子解禁归朝,太子妃南宫氏诞下皇孙有功,特赐封为懿庄夫人,位列二品命妇,皇孙降世,天下安宁,普天同庆。 天色尚早,以三皇子赫云轩为首的三位皇子早早地穿过祈福门奔往东宫,敏澈公主遥望着疾驰而来的几匹骏马,眼光生凌,一脸傲气。自是有因,公主向来以嫡出为荣,自赫云城登上太子之位更是肆意跋扈,不可一世。 辰时一到,生冷的黑铁链子被宫人解开,暗红的府门推开太子弓着身子出来,脸上青渣密布,面色憔悴,身后的老嬷嬷怀里抱着酣睡无声的小皇孙,不过方寸之间,里面情景已能勘得萧条之色。 “臣弟恭迎太子殿下回朝!恭喜太子,贺喜太子!” “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多礼了,本宫尚是待罪之身,弟弟们竟不嫌弃,为兄着实感动。” 三皇子赫云轩立即起身上前搀扶憔悴的太子,朝堂之间皆是明了三皇子的站派,这一番人心倒也不足为奇。 “小宝宝,你是太子哥哥的福星,一定要好好长大!” 闻见哭声,众人皆转向看往敏澈公主,那孩子倒是雷打不动,依旧酣睡可人,太子赫云城接过孩子,脸上的幸福之色羡煞众人,“八弟你瞧,他是像本宫多还是像月儿更多?” “臣弟愚昧,在臣弟眼里刚新生的婴儿似乎都是一个样子,瞧不出什么详细来。” 敏澈轻佻着脸,满是嘲笑,“太子哥哥可别让八皇兄多看了去,他杀过那么多人,身上戾气重,别冲了小孩子!” “敏澈,你这样说话可不是皇家公主做派。” 赫云轩虽说是□□,却极为不待见敏澈这个妹妹,可又因着与太子一母同胞的缘故又不敢当着赫云城的面,他一人如此,便皆不会当面难看,如此一来竟是涨了她的气势。 “我是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不过是太子哥哥身边的一条狗!” 赫云轩作势就要冲过去,被赫云铮一把拉住,此时孩子闹醒了,哭声震耳欲聋,经久不歇,话锋便转向了孩子,不想缩在赫云铮身后的十皇子赫云枫嘻笑出声,“小皇孙可是被你吓哭的,敏澈!” 不依不饶的做派已经换成了敏澈,太子赫云城轻笑转脸冷眼对上嚣张的敏澈一声喝止,“够了,像什么样子,你婉月姐姐还未出月子,你替本宫在这里好生照应,出了点岔子唯你是问。” 太极殿 皇孙天生瘦弱,天帝一眼见到便 分卷阅读4 深深自责,后悔没有将南宫婉月迎进宫里生养,好在御医号脉皆是康健之语。赫云铮远远的退在龙椅之下,此间的天伦笑语竟隐约听来有些许刺耳,十皇子赫云枫侧目看他,不觉靠着他的身旁走进了些,三皇子回身看了看觉得有些尴尬,眼见三人皆是沉默便打消了心里的念头。 许凌风过来时正见到此般场景,一脸迎合笑出声来,“陛下想着天伦倒是忘了几位皇子,真是隔代亲喏!”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来的正好,帮朕拟一道旨意,把太子的禁令撤了。” 赫云城双手叩拜姿势虔诚,起身之际望了眼底下候请的四个人,随即退到一旁,孩子睁着眼睛,偶尔咧开嘴笑了笑。 东宫禁足不过两年,虽未能参政,其储君身份仍是在册,赫云铮抬眼,对面的许凌风端手站立,一脸的无聊,眼皮子不时耷拉下来忽而翘得老高,不安分,天帝将熟睡的孩子小心递给一旁的赫云城。 “既然重新归朝,太子要勤奋熟悉朝中事务,殚精竭虑,记住教训!” 太子一走,赫云轩也立即退身出去,赫云枫小心地看看外面又看看天帝的脸色,稚嫩的脸上显露了太多的小心。 “枫儿也下去吧,顺路去你母妃的撷芳殿看看。” 单纯的孩子一点小小的甜头都会欢呼雀跃,笑得堪比天上的暖阳。 许凌风同赫云铮对立,面面相觑。良久,天帝审视一番黄金轴上拟好的字迹,手指轻挥,“盖了章叫他们传出去!” “是!” “铮儿今年可是已经二十三了!” 赫云铮抱手作揖回应,脸上毫无波澜。 “朕已跟钦天监打了招呼,你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 “儿臣知道!” 官道一直延伸至宫口的煊赫门,一条青白的石板路深不见底地蔓延,无止无境...... 许凌风杵着栏杆手背上的刀疤比肌肤更深一层颜色,九曲回廊下贯穿肆虐的北风,太阳不够暖。 “如果不是瑶海削藩,天帝不会真的相信太子殿下在朝中结党成派,如今你军功显赫又有民心所向,以他的多疑你觉得靖安王府会如何?陛下叫你顾及一下自己,实则要顾及的是他。” 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赫云铮侧目,身边的许凌风眯缝着眼远眺围成一圈的硕大宫闱高墙,是围城。 出了煊赫门两人并肩走在清白的官道上,身上绛蓝的朝服尤为显眼,步伐一致,慢慢悠悠。 “府里可还算安宁?” “呵......” 许凌风一口笑出了声,“她性子爽朗,何况那姑娘不是胡搅蛮缠难说话的人,也没多说,不过我照样写了忏悔书。” “你倒是轻车熟路了。” “芸香院还有一姑娘你打算如何处置?” 赫云铮眼前闪现一瞬那女子的面容,脸色冷清,“上了三天灯,等手上空下来本王再去吧!” “八郎可多去会会,天帝打的招呼一定不会压得过太子,既是如此何苦受人桎梏?” “多谢许夫子提醒!” 学士府与靖安王府隔了两条街,赫云铮抱拳相别,许凌风笑得轻扬,躬身回礼谢别,马车背道而驰,一南一北。 是夜,芸香院的岸芷阁高悬起四角红灯笼,顺安城里的消息已经渗透全城。 靠里的软榻上赫云铮蜷缩着身子呼吸绵长,屋子里帘幔遮垂,分不清外面的光景,落音轻声推门,赫呈歪着身子一圈滚到了落音脚边,面面相觑。 三日上灯已过,赫云铮才又现身芸香院,坊间里众说纷纭,竟也未听到她的一丝抱怨,一连着半月下来皆是落脚在岸芷阁,起初的忐忑渐渐也平息下来。 赫呈被落音叮嘱轻声细语,岸芷阁的沉香是千年黑金沉木,不可多得,自然也是因着赫云铮的身份待遇才会水涨船高。 “王爷还没醒,可是要事?” “不是,太子午时邀宴,请王爷相聚!” 珠帘后的软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落音侧身小心地挽帘,赫云铮已经撑手坐了起来。她随即熟稔地沏上花果茶,早前已是备好的干花坚果,一次下来全无初始的手忙脚乱,赫呈担忧地看向赫云铮,心中空悬,一口下来竟毫无波澜,不禁对伺候在侧的落音刮目相看,毕竟每个王爷都有些挑剔,各种方面。 赫云铮转向赫呈方向,帘外的身影随着珠帘摇摆,晃晃摆摆,“小呈,你去回禀东宫,届时本王准时赴宴。” 落音素来不掺和正事,自觉往厨房准备早膳,不过卯时,天色还是灰白蒙蒙。闭外间的紫金檀木圆桌上不过三样小菜,颜色倒是清脆,配上一叠清白的稠粥很是相得益彰。漱了口出来,赫云铮悠闲地闻了一嘴的清香才提筷动口,落音便又转到里间收拾,屏前悬架的锦衣依旧是她初见时的玄色,只是上面的绣像换成了隐藏的暗兰,细细辨别,应是素心建兰,不过腰侧衣摆处,看不全。 小心地取过青铜熨斗,装上几枚火炭,入冬以来没下过雪 分卷阅读5 ,却日渐冰冷寒凉,落音还是把碳炉拖到了屏前的衣架前,再拎起腹衣小心熨烫。 赫呈退避外间,赫云铮不过一身缎白亵衣张手立着,里衣外袍,层层叠加,落音小心地别上青龙圆佩在他腰侧,再抬眼看高耸挺拔。 “午时王府的马车会来接你,穿得得体一些。” “是!” 落音委身相别,赫呈躬身作礼后才跟在赫云铮身后离开岸芷阁,里间的软榻上垫褥上还是他的气息,窗前的书案宣纸上是她平日里描摹的字迹,窗外的树枝已是光洁,不时有鸟儿掠过,或是一袭冷风偷袭,这一切才是属于她的安静。 马车行的缓慢,赫云铮坦然地坐直还让车夫快点,精神势头很足,赫呈小心地将靠枕挪到他的身后垫靠还被撤走,不似寻常。 “爷,在落音姑娘那里似乎过得安稳些?” 赫云铮抬手从窗口巡了一眼市井热闹,“确是比在府里清净。” 此话一出,赫呈对那个落音姑娘顿时心生敬仰。 午时太子赫云城设宴帝京中心的云榭楼,近日里来热衷于笼络的东宫动作着实不小,借着天帝熟悉朝政的旨意便是最好的遮拦。 赫云铮携了一壶女儿红赴宴,来得倒是早了些,赫云城一见惊诧了一瞬随即便欢了眼色。 “八弟倒是来得早!” 女儿红酒香掩不住,赫云城贪婪地多嗅了两下,“月儿未出月子,本宫也跟着不得安宁,已经是一个月未碰过酒水了。” 赫云铮附和的笑出了声,此间之意不去理睬。 “听闻近日八弟对芸香院的一个姑娘尤为上心,不知今日可有幸见上一见?”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三皇子赫云轩带着赫云枫姗姗而来,一见到赫云铮一瞬惊讶,随即也纷纷落座。 “不过红尘女子,能见太子殿下一面才是落音的荣幸。” “落音?” 赫云轩的乍舌与市井的妇孺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落音素有名声在外,他能知晓亦不稀奇,思至此,赫云铮垂眸浅笑,风雨不惊。 “可是芸香院里的大清倌儿,那真真是个大美人儿啊,艳而不俗,美而不化,天生丽质,八弟有福,听闻也是个才情女子。” 小十皇子赫云枫嚼然无味,冷眼看着三个哥哥你言我语,挑了一颗最大的花生扔进嘴里。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这姑娘在路上了,三弟你也莫急,太急躁了八弟就心急了!” 一番调笑,言语之间混作一团,欢声笑语,虚浮假象。 “今日天色阴冷,臣弟便让落音迟些起,恐是市井拥堵,车慢了!” 此话一出赫云城和赫云轩相看会意,随即大笑出来。 不过一刻,移门缓缓推移,落音着了一身碧缎束腰绒边裙,移步缓缓,抬眼便见到高处端坐的赫云城。 “落音,这是太子殿下!” 赫云铮脸上挂着浅笑,那是特意表现出来的宠爱,落音一一拜见,耳畔里尽是吹嘘捧说之辞,她听得多,微笑不语。 跪坐一侧,落音为赫云铮面前的酒杯斟不过半满,两人之间微妙的神色被赫云城尽数收尽。 “为何不给八弟满上,这可是难得的女儿红。” “回太子殿下,王爷素来豪饮成性,酒损脾胃,还是循循斟饮为好。” 赫云轩宴中满是羡艳,“老八有福气,只是父王已对你的婚事上心,恐怕落音姑娘......” “三哥越说越离谱了!” 赫云铮撇过眼,赫云轩旁的赫云枫伸着舌头不时舔舐杯中烈酒,脸颊已是泛红,“枫儿,别舔了,想喝一口下去。” 众人眼光纷纷转向,一见眼神迷离的赫云枫忍俊不禁。 “叫人把十弟送回去吧,还是个小孩子呀!” 看了看赫云铮的眼色,落音起身往对方去,赫云枫靠着落音的肩膀直起身子,少年模样,脸颊红润,一身稚气未脱,迷蒙里看到细致的脸庞,赫云枫不禁笑出声来。 “姐姐是哪一方仙子,竟生的这样美丽!” 一听到这一声打趣,赫云轩率先笑了出来,指着扭捏的小身子,“这小子,莫不是见着姑娘脸红了,哈哈哈......” 落音欠身扶着赫云枫出了厢房,守备的奴才见状立即迎上来接过一团软泥似的的赫云枫。 “谢谢姐姐!” 落音侧脸,赫云枫依旧沉着眼睛,不醒。 许是幻听。 第3章 入夜风起,路上早已空荡,零星几个挑夫跨步疾走,出了云榭楼,几人皆感寒凉,赫云城披上奴才奉上的狐裘匆匆告别,三皇子赫云轩看着倒在落音肩头的赫云铮一声哂笑,眼光又落到脸色微红的娇艳上,室内的暖色在她脸上尚未散尽,依旧如粉腮敷面,精致美艳,良久也未撤下脸面,直勾勾地盯着。 落音努力地扶着身边的赫云铮站稳脚跟,装作无视那 分卷阅读6 一团直白的目光。 “三皇子,落音先告退了。” 还未等得及赫云轩的回应,落音便扬声唤来守备的车夫过来,“王爷,站好了,别睡得沉,受凉了!” 其声色细腻温婉赫云轩更是痴迷,车夫接过赫云铮,落音如释重负,捶打着肩膀委身拜别,阶梯一层一层终于拉长了距离。 “落音姑娘,本皇子可还能再见你?” 落音惊住,迟疑一瞬欠身施礼,“奴家已是靖安王的人,皇子贵胄,落音谢三皇子厚爱!” 垂帘放下,赫云铮睁眼冷颜坐定,全无醉色,落音上车,脸色已经是有些苍白,拂门的手指泛着微紫的青色,入座亦无惊异。 “何时知道本王是装演的?” “王爷恕罪!” 落音自行请罪,却并未明说何处露绽,耳边尽是呼啸的狂风,钻进窗口灌进她的颈项浑身清冷,不自觉地捏紧袖口瑟缩起来。 “今夜深迟,明日再回园子吧!” 马车停在靖安王府门口,赫呈急匆匆地迎出来,一见落音跟在赫云铮身后着实好大的惊吓,不过还是恭恭敬敬地作礼迎接,入了雍和门,落音便随着赫呈一路跟走。 “小呈,你去把碧落阁收拾出来,”赫云铮一脸冷峻,“你跟本王过来!” 穿过钟楼绕道凌空飞廊,他的书房在法伦殿后的万福阁里,初入府邸,又是深夜,落音不免有些混乱。 阁室不大,进门的暖气立即席卷周身,褪了一身的寒气,落音恭敬地站着,垂眸不看端坐青云红木案前的赫云铮,碳炉的罩孔里一片通红,她不自觉地又往暖和地靠了靠,缎碧被映得成了金红色,在旁人看来又是另一番感觉。 “你可知今夜过后会如何?” “是。” 这是自然明了的,名震天下的靖安王宠爱芸香院的姑娘已经是城中流言鼎沸,过府留夜怕是之后不得安生,烟花之地本就口舌杂乱,关系皇室贵胄,岂是轻易说开的。 “本王是想询你一声,若是不愿,本王即刻送你回园子里。” 良久,落音没有回答,依旧垂眸。 “你可是惧怕本王?” 适才忆起,自赫云铮出入芸香院半月以来,他们之间的谈话确实是屈指可数的几句,而且尽是礼数之言,仅是今日梳了精致的妆发,身上有一股浅淡的兰香,他也是方才靠近才闻到。 “来人,备车......” 未及话音落下,落音裙角落地,人已经倾身跪在赫云铮的脚下,“王爷是想救落音!” “本王不是什么好人,这一次本王便做个顺水人情,离了芸香院这之间你自然是要受点委屈,不愿便把你送回去,桥归桥,路是路。” “落音不敢拖累王爷。” “你只要跟着,其他的,一切有本王在!” 胸腔里的声音铿锵有力,却给予了地上的女子莫名的心安,赫云铮扶起落音,脸色冷淡如初,不一会儿,赫呈已经过来复命,领着落音往碧落阁方向去。 路上沿着廊道曲曲折折,借着微弱的灯光落音隐约看到一片荒芜的空地,脚下不时踩得声音细细簌簌。 “小公子,王爷府上这一处是什么地方?” 赫呈第一次同落音单独相处,被这突兀地一问心口似是撞击了一次,一口气堵住喉咙不敢出声。 “小公子?” 落音快步上前,扯了一下赫呈的衣摆,有多叫了两声。 “回姐姐.....的话,这......里原是,花园,只是自......王爷去了瑶海无人打理便荒了。” 一听赫呈磕磕绊绊地说话,落音以为是自己声色高扬吓住了他,便低了一层嗓音,“哦,是这样啊。” 从未与女子这样亲近说话,暗地里赫呈的头一直是垂着,站在碧落阁门口,落音恭敬地委身朝赫呈道谢。 “姐姐不嫌弃,以后也唤我......小呈吧,王爷能带你回来,那便是一家人。” 一家人三个字让落音顿时感觉陌生又亲切,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时光,逆着烛光里的少年一脸的羞涩。 “好,小呈。” 碧落阁里的雕梁画柱都是异常精致细美,落音的脚踩在五彩什锦棉毯上没有声音,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烛火旺盛,在灯罩里影影绰绰,女子闺房,一应俱全。 “你一个人收拾?” “自然不是,毕竟不是女子,是西厢的侍妾王媚小姐布置,我就打打下手。” “侍妾?” 落音自然是明白,像靖安王这样没有娶妻的肯定有几个侍妾随侍的,皇族宗亲不皆是如此,可面前的少年又显得惊慌。 “姐姐,是不是我说的太多,惹你不高兴了。” 落音一声轻笑,摇摇头,“没有。” 子时已过,赫呈匆忙地守在偏门,这一回他总算知道许凌风的那一撮胡子不是沧桑,提着灯笼在巷道里转了两圈才放心跟在许凌风脚后 分卷阅读7 关了偏门。 远远看去,万福阁的光晕微微发红,才近了些,许凌风便觉到暖意,一叩三响,已是恭候多时。 夜里多了一身黑绒披风,风渐渐狂燥了。 “太子应该已经见过你了吧!” “嗯,奉为上宾,感恩戴德,毕竟这个疤,很深呐!” 赫云铮嘴角微微咧开,眼眸里是得逞的快意。 “他果然对你是心悦臣服了。” 手指上的紫毫行云快意,赫云铮眉眼含笑,“还有一件事!” “坊间说你近日流连芸香院,可是落音姑娘?” 他便笑得更欢了,许凌风与他的默契不知何时便是如此。 “寻个好日子,总得有个身份塞上那几张狗嘴!” 眼底散露的凶光消逝在赫云铮狡黠的笑里,“明日,我亲自带她去学士府,你事先叮嘱好大玉姐姐。” “八郎可做好准备了?” “路是要一点点走出来的!” 许凌风隐隐心生不忍,不该让闭云铮遇上落音,芸香院的禁锢脱离了,靖安王府依旧不会是她的安身之所,想至此不禁怜惜她来。漠北的习俗一生只许一双人就是为了两人之间的感情贞洁无瑕,许凌风深知与大玉之间的不容易,而落音是红尘之中一枚不可求遇的知己,他们曾听琴对弈,春雨落花,而他亦深知不是因为爱,那是志趣相投而已。 “事后便放她走,过个安稳的余生。” “那时任她去留本王都可以!” 赫云铮如何不知道,岸芷阁里的案桌上文房四宝,透白的宣纸上字字句句皆是那句,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行走笔迹尽是他的影子。 “你也算是对得起她这一份心了,毕竟到那时她也不是什么芸香院的姑娘了。” 中宫玉昆殿 东窗终于事发,纸包不住火。 一地的散乱,跪地的赫云铮一身湿漉,天帝已经是气急攻心,王后金氏不停地拍抚他的胸口,嘴里不停地念着莫气,愈是如此天帝的怒气愈是高涨,不过一刻,诸位皇子皆已经赶赴玉昆殿,眼见如此场景竟无人敢出声。 “你以为许凌风认她做妹妹了就能抬高她的身价了,你是想丢了朕的脸,天家的颜面!” “儿臣是随心而定,若不是有过人之处,许夫子亦是不会与之结交。” 赫云铮不肯退让,与天帝之间的形势迅速僵化,太子赫云城佯装帮说,作势便要上前理说一番,不想被赫云轩抢先一步。 “老三?” “父王,那姑娘虽是青楼女子,但是颇有才情,且清倌儿都是卖艺为生,以夫子之妹告天下,应该也无大碍吧。” 赫云轩这一说并未消解天帝的气愤,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退身让赫云枫去找许凌风过来。 天帝大火,对于众人心中皆已洞明,作为君王他不是在为自己的孩子钟情于一个烟花女子而怒火,而是在愤怒身为皇家子弟的赫云铮竟然因一个风尘女子的缘故令民间对皇室议论纷纷,于天帝而言这是毫无颜面。他哪里不知能令许夫子看重的女子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可是天家声誉大如天,偌大的宫殿再无人敢多说一句。 “赫云铮,你给我到太极殿外跪着,谁也不准替他求情,冻死他,熬死他,朕不可能让你娶那个风尘女子,不可能!” 天帝拂袖而去,亦未用过午膳,连随从都遣退回去,一个人沿着九曲长廊悠悠地散着,另一头,赫云铮已经出了宫殿,白玉石堆砌的地板在冬天里格外冰寒刺骨,风吹凛冽他便硬忍着,咬牙强忍。 许凌风刚入祈福门,远远便看到跪在寒风萧瑟之中的铮铮铁骨,眉头紧蹙,还是折往廊道,御书阁的炭火正刚刚送到。 天帝知道这一声门开是什么人,靠在短榻上默不作声,,手指不停地翻阅着手里昏黄的纸页。 “陛下,那是玉容王妃最喜欢的《云纪海志》。” 许凌风能猜得到,天帝如此便是在思念早逝的玉容王妃,亦是曾经皇城里唯一一个平民王妃,如今没有出身平民的女子进宫了,自她死后,天帝不许平民选秀,所有宫妃皆是出自士族官宦。 “你是想害死朕,害死朕的铮儿吗?那女子有何过人之处,叫他神魂颠倒,一想到此般,朕都想宰了你!” “陛下恕罪,臣也从未想过王爷会与落音妹妹倾慕心意,”许凌风屈膝跪地,一声地咚,“妹妹精通诗书琴画,相貌脱俗本就不比一般烟花女子,才情俱佳,臣念及她可怜境遇便义结金兰,哪知竟给她带来如此大祸!” 天帝气急稔扔了许凌风一头杂书,“你倒是胡诌,与天家男儿怎么成了大祸?” “陛下不是大怒吗?” “可跪着的是朕的孩儿!” 许凌风听天帝的话锋稍稍委婉,依着习性便是要晓之以理。 “陛下,其实这王爷娶妻并非是难事,眼下百姓之间心之所向,且王爷手握一半的兵权,难道还有比此女子还要好的选择吗?陛下难 分卷阅读8 道真心想许个官家仕女?” 天帝自是明白许凌风这一番话的意义,作为君王,他从来都是心中已有磅礴,询问,采纳,不过是想借他人之口来达自己的目的,这便是谋臣存在的意义,哪有什么天家脸面,能稳住权势,中央集权才是最根本的。 “何况,陛下令王爷娶了心目之人,有情人成了眷属 ,他自会感激涕零,对陛下只会更是马首是瞻,这跟兵权收归毫无差别,靖安王没有靠山,便只有陛下是他的仰仗。” “你个老狐狸!” 许凌风嬉笑着起身,天帝心口快活从短榻上滑了下来,手上的汤婆子早已经温和下去,“那陛下,靖安王接下来如何?” “他既然情根深种,就让他跪着,明日让你那个义妹进宫给朕看看,是个何许女子,连你都尽说好话。” “陛下说笑,臣可是一直都是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出了御书阁,许凌风抬眼瞧了瞧头上苍白的颜色,又朝着太极殿方向看了看,面露担忧。 “陛下,快要下雪了!” “下雪好啊,瑞雪兆丰年。” 天帝取过许凌风手上的汤婆子,“走吧!” “欸!” 果真不到暮色,天上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点点雪子,冷风骤降,雪子又渐渐飘成小片,又渐渐成了大片,似是一片片羽毛,轻盈,冰清,玉洁。 第4章 还有半月便是新桃节,而旧岁的雪才将将落下,一下便是阔野千里,落音坐在圆桌旁等了一夜,赫呈已经睡去了。 窗外的雪落下来轻飘飘,有些嚣张而肆意洒落,不过一夜便白了整座顺安城,银装素裹,仿佛是要掩盖些什么,许凌风临走前叮嘱过若是入夜他们都未归便往学士府去,落音见天一亮陇上披肩跑了出去,一夜雪盖了一尺有余,跨下石阶一脚踩空人已经扑进了雪里。 “姑娘可还好?” 那声音熟悉的磁性,落音抬头是记忆里素白的身影,倜傥飘逸。 “夫子?” 许凌风叹了口气,此刻的赫云铮已经在太极殿前的积雪里整整一天一夜,落音沉下脸,眼睑隐约含泪,“可否能带落音入宫?” “陛下正是要召见你。” 落音立即随着马车,她的膝盖上还有摔进雪地的湿痕,映着素白的披风深了一层颜色,许凌风一脸冷静,突地笑了出来,“王爷待你好吗?” 落音心口一击,嘴角微笑弯的苦涩,“极好的!” 许凌风不敢多问下去,祈福门的值岗日出新一轮替换,值夜的人耷拉着脑袋脸上却是一片粲然,有时,活着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落音下车,顺着许凌风的眼睛,远远的,白玉石阶之上几乎凝成一颗原点的身影。 “陛下在那里等你!” 厚重的裙摆有些繁杂,落音敛起裙裾脚步密集而去,她感觉喉咙里的干涩阻碍了呼吸,慌忙之间口鼻交替,越来越近的白玉石在朦胧的眼里拧成一团混乱的白色,赫云铮身子已经蜷缩曲卷僵冻,她慌乱地扯下襟前的锦带,雪地里落下披风青素的身影踉跄地扑到赫云铮面前,他第一次见她哭,阳光洒在凝结的雪粒子上折返出刺眼而阴冷的光,虽然也是闪着金色。 落音声音已经微微颤抖,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顾着用披风好好包裹住赫云铮,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唇上的青紫似是中了剧毒,身子僵硬。落音用力地以自己的体温去唤醒,面前的人依旧无动于衷,眼睛里透着坚定。 “你是落音?” 落音听到身后中气十足的声音,心里已经知晓是天帝,稍稍稳了稳情绪,转过身,双手交叠提额行叩拜大礼,贴到青石板上的冰凉,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身体不住地抽搐颤抖,像是洵潮决堤的江河,拦截不住。 “陛下,罪女特来请罪,是落音妄攀高枝,请陛下救救王爷,救救他......” 天帝弯身,面前匍匐的女子声泪俱下叫他有些吃囧,毕竟此刻看来倒是像欺负了她。 “你给朕抬起头来!” 落音眼睛哭得通红,畏惧地抬起脸,梨花带雨的模样下依旧清丽明艳的面容叫天帝惊艳良久,身姿纤细,天生丽质,是一个夺人心魄的可人儿。 “你是有罪,朕的好皇儿因为你在雪夜里受罪,竟是为了娶你!” 这一句话令落音更加乱了分寸,鼻息已被堵塞,为难地微微启口才获得一丝清新。 “陛下可以随意处置落音,王爷无辜,求陛下开恩。” “朕的皇儿确实无辜,你说应该如何处置你?” 落音稍稍抬起身子,身后的赫云铮眼睛里泛着红丝,猩红的颜色像是肆意喷洒出来的岩浆,他不能动弹,下身的衣服浸染了雪水成了蓝黑色,眼泪凝在眼眶里模糊不清,落音再重重磕下三个响头,对着面前盛气凌人的天帝。 “落音仅一条贱命,若能救王爷也算是死得其所。” 殿外一前 分卷阅读9 一后,天帝并未说话,背手进了太极殿深处,良久,出来的掌事公公躬身疾步迈出,手里横端着的皇绢明晃晃得亮眼,落音嘴角牵动,脸上风干的泪痕被牵扯得生疼,匍匐下身子,任凭指示。 奉天承运,天帝昭告,八皇子靖安王功绩显赫,朕念及其青春未尝封赐,今有学士之妹名曰落音,新元之际许嫁娶之诺,愿二人琴瑟在御,一世安好,钦此。 “落音姑娘,陛下说天家多事,往后您担待的可会更多。” 掌事公公声音极为清细,此刻落音已经发不出声来,鼻息之间的喘息起伏波澜,领了旨意叩谢圣恩,一心便是只想着救赫云铮。 “王爷,陛下说了,姑娘毕竟身份在那里,这入府后位分也就只能是侧夫人了。” 马车上已经铺垫了绒褥子,汤婆子围了好几圈,回路已经顺畅很多,积雪被扫开了,一条顺畅的直道。 靖安王府乱成了一锅,赫呈跟着落音架起已经晕倒的赫云铮一路直奔浴汤池,穿过珠帘温泉的热气扑打得她毛发浸湿,青素的锦衣成了碧绿,赫呈动作机灵,入了里间便是一通胡扯,赫云铮的里衣已经湿透紧贴在紧实的胸口,落音手忙脚乱地触到地上壮实的腰身忽地惊了一瞬才清醒,急忙起身朝外走。 “姐姐,你去哪?” “我去叫人准备姜汤,还要请郎中不是吗?” 落音脚步匆忙,脸上的绯红渐渐穿梭在寒风中褪散。 刚走了几步,便迎上了携郎中过来的许凌风,落音行礼却被制止,他面色急切,指使郎中往碧落阁方向前去。 “夫人,王爷如何?” “在浴汤池,我正要去准备姜汤。” “莫忙了,我叫大玉煮了一点,王爷要紧!” 说罢便敛起衣摆疾步上前去,落音心头竟隐隐溢出一丝凄苦,若不是幻听,他方才唤她,夫人。 碧落阁里郎中小心翼翼地为赫云铮诊断脉络,大玉的姜汤送来时所有的人事才将将尘埃落定,许凌风一见大玉过来上前挽起她的手同行往床边靠,落音稍一抬眼便见到紧紧相握的手指,竭力隐藏住失落,转脸只是盯着双眼紧闭的靖安王。 “王爷如何?” 许凌风倾身先于落音问出口,那郎中脸色平静,娴熟地拔去插在赫云铮头顶的银针,起身抱拳作揖。 “王爷体内寒气未入心脉内脏,尚无大碍,不待入夜便可转醒,”说着又对着落音叮嘱道:“王爷醒后,每日以花椒艾草入汤泡脚,一月之后湿气尽褪便可痊愈。” 赫呈取了方子送郎中往账房支银钱,大玉见人都散了,倒了一碗姜汤递到落音面前,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情境总是阵势好大不免惹人嘲笑,面面相觑有些尴尬,接过汤碗,落音眼见着赫云铮这般姿态也是不便,对上大玉的眼睛,轻轻一笑,“夫人,可否帮我把王爷扶起来?” 大玉出身塞北,性情豪气,落音这一出口便是言和之意,看了一眼外间的许凌风,欣悦地靠着雕栏将赫云铮托起来坐直,常年征战习武,他的身子有些分量。 姜汤熬得浓稠,姜味扑鼻,一勺进去,赫云铮的嘴角尽数溢出,根本无法喂食,许凌风掀帘进来,落音又一次抬手用袖子揩擦他嘴边的汤渍。 大玉为难地看向许凌风,眼睛里是日积月累而堆积的依赖和倾慕,他正宽慰地回应她的眼神,温暖柔情。 落音垂眸,重新端起汤碗,含了一口姜汤,心口像是沉溺大海的石头撞击起巨大的涟漪,赫云铮的唇瓣依旧寒凉,她便鼓足了气力将汤汁送进他的五脏六腑,一口,两口......一碗姜汤下肚,赫云铮的脸色稍稍有了回转,此时已经过了午时。 谁能想到王爷会被如此方式进食,落音也从未想过,真心想要救他,却也是想麻痹自己,天帝旨意已下,不久自己便是要入这座府邸的女子。 此心里的前尘往事,永不再念。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对我家凌风有意,今日看来倒是我肤浅了,算是明白为何凌风为何收你做妹妹。” 落音轻笑,大玉确实是美丽,爽朗大气,眉宇之间俊朗秀丽,眼睛深邃鼻梁高挺,而许凌风定然不仅是因为她的异域之美而倾心,想到此地,落音不免嘲笑起自己。 “落音妹妹!” 落音一脸惊愕,不过一瞬又淡然了,轻轻点了点头。 “要不要也去换一身衣服洗一洗,头发都湿了,这里有我看着,没事的。” “等王爷醒了,确定安好我再去收拾。” “王爷有你,好!” 许凌风有你,才是好,你多幸福,他眼里只看到你。 入夜,许凌风已经带着大玉回去,落音的衣服头发被屋子里的暖炉熏干,却还是不见赫云铮转醒,赫呈送来晚膳,她还是没吃,杵在床头守着,一日的疲累眼皮子已经沉重得勉强,手心握着赫云铮已经舒展的手指,心里焦急地等待着。 “动了,姐姐,王爷醒了!” 赫呈小心翼翼地唤着,落音身体一阵激灵 分卷阅读10 ,手心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掌,包裹住。良久,赫云铮睁开了眼睛,头顶碧纱帐惟,这是在她的房间里。 “饿不饿?” 此刻的落音眼睛已经红钟,脸色微微有些憔悴,询了一声也不等床榻上的人回应便急急去拿吃食,纤瘦的身影已经有些羸弱,不及她转身,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落音也不知为何,一时间桌椅,屏风,珠帘,窗口......旋了一圈,赫呈的小脸慌张地出现在面前,能见的声音越来越远,是什么,说的什么...... 天色已晚,子时刚过。 细纱帷帐,四角垂香,珠帘轻掩。 一天一夜的担惊受怕,受了寒凉湿热交叠,落音醒来精神舒爽许多,隔了珠帘,他看到背手站在窗边的赫云铮,支起身子有些吃力却还是靠起来,他只是一身贴身的亵衣,这样看着隐隐透着冷峻。 “为何会哭?” 赫云铮的记忆里从未有过眼泪,即使是母妃玉容薨逝也未见过,白日里,她脸上,眼睛里落下来的是为他? “王爷说的有违初衷,有罪的是落音。” 落音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却唯独没有想到比委屈更甚的是皮肉辛苦,思及此,心口泛上酸楚,“您说过会受点委屈,却没说会搭上您的命!” 他手心微微一紧,指甲磕上皮肉轻微刺痛,缓缓移步,床榻上的女子又是双眼通红,赫云铮欲伸手抚了要落下的泪,还是没有,“本王死不了,战场厮杀都没要了本王的命。” “王爷可不必如此,落音不过是风尘烟花女子,若是这般境地,落音从此与王爷两两相安,不再牵连。” 赫云铮突觉得温馨,翻身扑到里侧,躺进被子里,也不理会惊诧的落音一脸煞白,拢好被角,一脸无异。 “本王说过,一切有本王。” 落音在没听到赫云铮说话,轻轻起身,脚尖落地被迅速的力道拦腰截住套进衾被里,四目相对,面前大气不敢出的女子瞳孔不断放大,赫云铮顿时生了玩意,嘴角邪魅一撇,眉毛高挑,“陛下圣旨已下,除了这碧落阁还想去哪儿睡?” 说罢,隔着被子的手将落音的腰际一提,她便贴到了他的胸口,赫云铮此时清晰地感觉到了胸口两只小手的抵触,女子的脸上已经变得微红。 “从今起你我还分得了彼此?” 逼得紧了,落音紧咬着下唇,眼里噙的泪已是别的颜色,赫云铮思绪之间闪过岸芷阁的案桌上停留的字迹,离了手指,背过身闭目睡去。 “本王不喜欢强人所难,睡吧!” 落音揪在胸口的手指渐渐松散,心里愧疚自责,如今圣旨已下,她便是靖安王的人,他已经让落音离开了芸香院那般污浊之地,那她迟早是他的人...... 夜里的思绪杂乱无章,疲累拉扯着睡意渐渐沉迷。 连着下来,赫云铮对落音一直是君子之礼,民间传说不是没听过,皇家妇人皆有幸簿,靖安王府自然也该按礼节来。以此说来落音心里松懈了不少,赫云铮每夜过来都是用膳夜读,夜深了便自觉去了里侧的软榻,人前都是极尽温和,落音便也是配合着,因赫云铮除了两房侍妾也未有正房嫡娶,这新嫁娘的地位自然可想而知。 雪又开始飘洒下来,覆上枝桠,静谧无声。 第5章 天观王朝沿袭了前朝婚俗,女子出嫁前三日不可面见夫家,大玉喜热闹,早早便接了落音过府,本就是俗礼,学士大夫之妹自是要从学士府出嫁的,落音知道大玉对自己的体恤,关怀备至,芸香院算是断了尘缘恶果,说来心里自是有一番痛快。 大邦有子,天之妹,女定阙祥,亲迎于渭。 天观建国,嫁娶之礼男子须亲自迎接,早些已经有留言猜测,靖安王是否会亲自迎这位出自芸香院的侧夫人?坊间的茶余饭后已是众说纷纭。 学士府。 落音披散着头发,腰间的襦带在服侍嬷嬷的系叠下成了一朵牡丹靠往腰际,繁复款式层层叠叠,铜镜里的女子脸上被敷上一层细粉,乍一看有些苍白,眼角贴上金色花钿,耳边的老嬷嬷不停念叨什么,咕咕哝哝听不清,浓如黑墨的头发全部梳到头顶,从此,扬凤髻替代了流云髻。两边插着插着六珠步摇,红宝石细密地镶嵌在金丝之上,偶尔轻摇碰到新娘娇俏的脸,冰冰凉凉。此刻的落音,华贵与艳丽交相辉映的女子,一个即将入了围城的王府夫人。 喧闹喜庆里红毯已经延伸到了尽头,漫天花瓣层层芳香,赫云铮一身大红直缀婚服,以金丝珠纹锦带束腰,乌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身影笔挺,极致的尊贵优雅。 “走吧!” 赫云铮的声音微微地在耳边出现,落音在盖头下的手便多了一系红锦,喧闹里礼炮轰鸣,迷离之中一步一步。 落音这一身的勇气再也消弭了下去,他越过红锦将她牵上红轿子,第一次,落音触到他的温度,温暖不伤。 一路的锣鼓喧天弥漫到靖安王 分卷阅读11 府,红绸下的落音甚是觉得漫长,轿帘微闪,喜婆尖细的声音掀开了帘子,直到覆在一个宽厚的肩膀之上,隔了一层盖头,还是能清晰赫云铮身上的男子气息,落音心口突地紧张得紧,紧紧攀在他的肩头一动不动。 靖安王大喜,天帝却只是送来一对玉如意以表恭贺,不过以东宫为首的皇子皆来恭贺,排场之上也算是华贵之极。 入夜,华灯通明,落音怀里揣着满兜花生红枣,这是临行前大玉塞的,那时她眼睛通红,性情如此,落音一想来很是欣慰。 喜宴设在了雍和门后的雍和殿,碧落阁之间隔了法伦殿和永佑殿,辨不清热闹所在。 赫云铮一身喜袍穿梭在人群之中,脸上笑意盎然,众人皆以为是有心人得眷属的兴奋所致,声声恭贺,杯杯饮尽,一片欢愉之色。赫云城远远地看着此刻尽兴的赫云铮心头一阵疑虑,却又寻不出异样出来,十皇子赫云枫年少偷觉了酒意便已经欲罢不能,傻不愣登,自己独饮都能干了一斤,赫云轩嗤笑,那只在太子眼里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思至如此,赫云城不免笑开了。 此间之际,赫云铮已经敬酒折返,脸上醺红的的醉意一眼明了,身子摇摇晃晃,抱拳言笑朝着几个兄弟聊表歉意。 “八弟如此,怕是对弟妹过分了啊,洞房花烛哪有这般烂醉成泥的?” “不,是弟弟对哥儿几个过分了,都没有好好敬谢一番。” 说着,赫云铮已经拎起放在赫云轩面前的银珠酒壶亲自为他满上,一丝狡黠从他眼里掠过,不过一瞬,赫云轩憨实地端起杯子,先干为敬,赫云铮又以不成礼数多让了两杯,草草之下赫云轩竟也跟着红了脸晃了身子,瘫坐在椅子上不省人事,嘴角不时抽搐难看的笑意。再看赫云枫已经是三杯倒头就是睡,赫云铮举着杯子顿了顿,身子迟钝地缓到太子赫云城面前,一脸醉酒的憨笑。 “太子哥哥,八弟跟你喝。” 还没等赫云城端酒,他已经一饮而尽了,踉跄着身子定睛一看,赫云铮拎起银珠酒壶又添了一杯,看着赫云城一起送入口中。亥时一刻,人群已经稀疏,赫云城推搡赫云铮该是洞房之时,又眼见老三和老十不省人事不免有些恼了,手上动作无用腿脚相加。 “圣旨到!” 许凌风连夜奉一卷黄轴莅临,人人面面相觑,靖安王大喜陛下却连夜召传圣旨,此间深意无人知晓。 奉天承运,天帝诏曰,西南滇城频繁受制于靡莫干预,烧杀掠夺,民不聊生,朕夜批奏询深感痛心,特命靖安王赫云铮即刻率玉林军三万前往滇城平乱,朕祁君凯旋,钦此。 场面一度寂静,赫云铮接过圣诏叩谢皇恩,许凌风悠悠启口,一切安妥! 太子心中异样却不好表现,只是故作惋惜,毕竟是新婚之喜。 “君子以国为先,落音不会怨怪的。” 碧落阁里红烛泪堆积成塔,落音眼睛已经略感疲倦,四周静谧无声,听不出外面有任何响动,再有一刻便要过了子时,夜深得越是沉重,她的心便忐忑地紧。 静宁里突兀地传来一阵慌忙的脚步,止住于门口便戛然而止,赫呈的声音小心谨慎,落音觉察异样,起身往外间探询,已经毫无响动。 “小呈,可是出了何事?” “姐姐!” 落音听得出这一声称呼里的不同寻常,隔着一层绸锦,“你说,姐姐想知道。” “西南不安,陛下命王爷出征,即刻动身,王爷说此番......” 不及说完,落音盖头掀落,推门而出,赫呈站直身子迅速低下头来,头顶上的金步摇晃动杂乱的碰撞声。 “他在哪?” “已经整顿了三军集结,快动身了!” 此刻一切说来都是枉然,落音提起裙裾沿着凌空飞廊直奔门府之外,桐油火把将黑夜悬照得通明,光点越是靠近,逐渐放大,那临驾马上的赫云铮已然是一身铁白的盔甲,她竟不得前进,站在门口看了好久。 这般威严挺拔之姿又是另一种样子,厚重之下三军齐齐整整,一丝不苟。 赫云铮扶腰间佩剑于火光之中展望三军仪容,余光瞥见侧边的一处红衣,眼中潋滟,女子红妆本就是惊艳之色,却从未知竟是这般娇艳之极。 “即是自己掀了盖头,本王也就少了一桩麻烦事了,西南......” 落音眼角湿润,眼泪却不肯掉落下来,隐忍的嘴角深深刻上了深红的齿印,赫云铮突觉得慌了神,以为是委屈,竟一时不知所措。 “不管如何,这次是本王对不住你。” 万事俱备,副将胡天煦小跑而来,禀告军况,下一步便是奔往滇城。 “等着我!” 落音将他最后的眼神刻入心底,赫云铮从未想到自己在落音面前竟会这般无助,像是亏了心地对不起她,缰绳紧紧地拽在手心圈紧,汹涌而来的铁蹄踏地淹没了深夜的宁静,城门缓缓开启,落音,靖安王府,顺安城,与他之间渐渐隔了距离,弯月如钩,另一半缺口里女子婉 分卷阅读12 柔的音容渐渐清晰...... 女子出嫁,乌发必须尽数拢起,红烛燃尽,铜镜里的女子脸色淡然,无欢亦无悲。 落音推门,一名身形臃肿的妇人匆匆过来,头上戴的红花还来不及取下,身上的黑红喜衣还没换,面相亲和想必是这王府里的掌事。 “夫人,这是要往何处?” 落音无声步出门槛,头上的月亮亮的清清白白,四周阴寒不觉。 “夫人放心,我是王爷的掌事嬷嬷,你叫我胡姨就可以了,什么事都可以差遣我去的。” 外头传来赫呈叫喊和他急切的脚步,“胡姨,那西厢的两个小姐又掐上了。” 一进院子见到落音脸色紧闭了嘴巴,求助地看向一旁的老嬷嬷,恭敬地朝落音行礼,“赫呈见过夫人!” 落音沉了脸色一步步踏向赫呈身边,“王爷都走了还叫我夫人,”一口轻笑出来,“像往常一样喊我姐姐吧,突然喊我夫人,还真的生分了。” 说罢看向胡姨那里,赫呈见状连忙向她解释胡姨的出现,胡姨是赫云铮的副将胡天煦的母亲,因为早年丧父被王爷救济就一直呆在王府里做事,大了便一直跟着王爷习武学术,如今也算是出人头地了,为感恩靖安王胡姨便一直未离开王府。 落音点头,委身向老人行礼,“落音谢过胡姨,以后还请胡姨多担待了。” 胡姨见此大礼万不敢接,连忙跪地,“夫人折煞老奴了。” 只见那庭院外的家仆纷纷往西厢院子里跑,赫呈便知事态已经严重,落音不是没听他说过西厢的两个侍妾,名唤王媚的那个性子泼洒强势,因比另一个碧云来的早一年便蹬鼻子上脸,赫云铮常年不在府中,在也只由她一人伺候,便总是觉得比这府里的人地位都要高那么一层,胡姨是胡将军的母亲又身居王府之内,故从来也就忌惮她三分。 落音率先走出碧落阁,胡姨紧跟其后,“那碧云是如何进的府?” “前年王爷生辰,太后赏的,王媚是王爷成年后的随侍,后来见王爷大了才升了她作陪房丫头。” 落音微微点头,端手径直顺着往西厢里赶,此时天色微蒙,泛着白光的幕蓝渐渐褪却,月儿渐渐隐得模糊。 西厢与这府邸正堂真真是有一段距离,到的时候落音已经通体发热,脸色微红,只见那厢房里只有一阵尖细的哭腔,一团狼藉里四下平静,两间相对的厢房对门开着,胡姨请示先于落音两方探了一番,紫玉轩的碧云浑身伤痕累累,缩在角落里迟迟不敢出来见人,见胡姨气势汹汹出来就往对面的兰芝轩里跑,“媚小姐你怎可以把碧小姐伤得如此,同是伺候王爷的人,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 王媚扭捏身子靠在阁门边上,姿态轻浮,“就算今日是那新进门的侧夫人来了我也要让你们都看看,王爷只会宠信我一人,这宅子里的主子早晚都是我的。” “哦?媚小姐这么肯定!”落音扬手止住胡姨的举动,微微动了眼色让她往紫玉轩去,“那侧夫人怎得惹得小姐,小姐不就是给她布置过一回屋舍吗?” 落音平日本就穿着清素,这卸了妆束夜里也看不出个什么来,王媚抄手环胸,气焰高涨,嚣张地盯着庭院暗里的落音,“你是哪个院子的,敢这么顶撞我,等王爷回来我要了你的小命!” “不用等王爷回来本夫人就要了你的小命,赫呈,”落音提起裙裾向里走去,光亮里露出清丽的面目下阴凉的眼光环顾四下,“王爷尚未出城郊,你速速追赶送上我的手信,这王媚犯上作乱,连太后的人都敢动,藐视皇室,罪加一等,杖责四十逐出府外。” “是!” 落音挥手,私下围观的人悉数散去,胡姨扶着已经衣衫褴褛的碧云出紫玉轩时已见王媚瘫软在地,即使她还是嚣张地狠瞪向面前今日过门的新妇。 “你放心,王爷会知道的。” “那又如何?”王媚狠狠朝落音脚边啐了一口,“这天下人都知道这盖头是你自己掀的。” 胡姨任碧云稳不住倒在地上,对着王媚的脸上手就是两耳光,手还扬在半空准备继续,“算了吧,胡姨,别闪了身子。” 落音依旧不动声色,扶起躬身的胡姨,盯着王媚的眼睛,“即便如此,这天下难道还有人会不承认本夫人明媒正娶的身份?” 思想一番落音轻轻一笑,昔日芸香院里这等奚落并不少见,等几个壮丁将王媚拖走了才回过身去看几乎奄奄一息的碧云,那小女子看似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身子虚弱无骨,坐都坐不稳妥,伸手探了探鼻息,“胡姨,去请一个靠得住的郎中,别声张!” 老人家是见过事的,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意思,趁天色微明,快步出了王府。 王媚在天亮之前便送了出去,王府也落得清静,落音伸了个懒腰,碧落阁里一眼便望到了头,床上的女子睡得安详,胡姨送来药已经快到午时。 “胡姨,你们平日里都是住哪里?” “回夫人话,我们跟下人一起都是住在西北苑的芫荽 分卷阅读13 阁里,家丁一个院,我们女的就另一个。” 落音思及春气渐进,冰消雪融,“此后西厢宽敞,你去安排一下,把女的都住到西厢院子里吧。” 这一听倒显出像是当家主母的口气,胡姨点头,迟疑几步出了碧落阁,随即还是照样听从了吩咐。 天上艳阳高照,院子里很快照的暖洋洋的。 床上不一会儿就发出细细簌簌的动静,落音闻声掀帘入里,碧云已经跪身于床沿一脸惧色。 “你可好些了?” 落音的问话并未听到回应,那碧云只是跪着也不抬头,更不敢说话。落音这才看到床上的百花锦,红绸毯子,艳绒毛毡,还有没来得及散去的花生红枣的,心中才明了些许,上前替碧云掩上衾被,“这屋子是我的,别怕,郎中说你本就体弱 ,刚吃过药了,等身子好了我叫赫呈再送你回家。” 碧云的眼泪滴落到落音手背才被发觉,“谢夫人救命之恩,可是夫人,碧云已经没家了。” “家乡闹灾荒,我是逃到帝京被人卖进宫的,求夫人好人做到底,别赶碧云走。” 落音突然明白这王媚为何总是寻着紫玉轩的麻烦,她就是吃定了这一层,不觉忧心疼碧云来,“我身边正好缺个伺候的,你可愿意?” 碧云作势就要起身,落音摁住,“你好生歇着,碧落阁可不想养着你好几天。”起身正要出去,“你几岁了?” “回夫人,奴家今年入春刚好十五岁。” “好,明日我问胡姨把你要到碧落阁来。” 第6章 不过翌日午时,靖安王府便接到了赫云铮让赫呈送回的信,夫人在府如同亲王,一切随卿处理。 那信纸上寥寥几笔,赫云铮一声“卿”叫落音脸上微热,速速折了纸塞进腰封里,那赫呈竟已经看了她笑了半天,“你这厮,是什么竟这般笑意?” “王爷说,他与姐姐早已不分彼此,区区一个侍妾而已,不用大费周章,不想要扔了便是。” 什么不分彼此,这一说让落音一时间更是无地自容,“那王爷已到何处?” “已经快到兴庆,说是走水路直接往西南穿过蜀巴再入滇城。” 落音迅速点头,趁着四下无人越过雍和殿直往碧落阁里去,脚下生风似的,赫呈竟不能一时追上。 午夜子时,落音便听到赫呈疾匆的声音,瞧了瞧天色,他已经闯入了碧落阁的院子里,落音拢上披风,径直询了一声,“出了何事?” 赫呈一瞬惊愕,随即低头不敢直面,抱拳跪地,“宫里传讯来,三皇子暴毙了。” 落音心口一震,扶着门勉强站直了身子,赫云铮不在靖安王府,皇子暴毙是天家大事,如今连夜宣召,这是在针对靖安王府吗? “许夫子可进宫了?” “夫子已经在宫中,差人前来传过话,让姐姐到时看他脸色随机应变。” 落音心中不能安定,碧云匆匆替她换好衣装便往皇宫里赶。 不过三日,赫云铮婚日连夜出征,如今又有三皇子暴毙,见了那宫墙里一场光明的宫殿她并没有那么惊慌,入到太极殿许凌风端手站在龙椅之下与太子赫云城相对而立,行李擦肩之际二人不过淡漠一瞥,旁人并不会察觉,天帝周身之气,盛气凌人里是不可亵渎的霸气,落音俯身跪地,触了青石地板才惊觉宫殿里的寒凉逼人。 天帝未叫她起身,手里的奏折拉开,一张冗长的白章,良久才听得一声长长的叹息。 “是老八的媳妇儿来了?” “是,陛下!” 那声音听得并没有初次见面的底气,丧子之痛,也许天帝与常人并无异同。落音却不敢对面前的老者真心同情怜惜,跪在地上静静地。 “这是铮儿送来的折子,玉林军已经上了水路出了兴庆城,一切稳定。” 落音心中安稳却不敢多说,只是应了一声。 “朕失了个儿子,另一个儿子却要奔赴沙场,你说老天是不是在怨怪朕?” “妾身不敢,王爷曾教导过妾身,□□定国是他身为靖安王义不容辞之举,陛下赐封的名号不也是此间之意?” “难得你二人同心同德。” 天帝身子揶揄,勉强地步下龙撵,随即一蓝衣黑帽的宫人领着一个灰衣男子过来,双双匍匐天子脚下。 “可有可疑之处?” “回陛下,三皇子是中毒身亡的。” “可查出是什么毒?” “那毒乃西域蓝蛛汁液所致,本该是当场致命,却被殿下过度饮酒多续了两天性命,酒性刚烈深入肺腑,让蓝蛛之毒没有立即抵达五脏六腑之处,也就是说三皇子的毒是事前就已经被人下好了。” 天帝挥手散退灰衣仵作,落音退身搀扶着,米黄的龙袍更添了一丝平易之姿,也是因为赫云铮的嫌疑被仵作的一番言语小了一些,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身体佝偻无力的天帝,不觉手上力道托得紧了一些。 分卷阅读14 “老三不成器,无主心,谁会想着他的命?” 太子赫云城更是不敢动弹,身子微倾不言不语,额间已是细汗茂密。落音不敢出声,人之悲切以无声为极限,极限之境奈何。 “朕终于知道老八娶你的心思,无权无势,谁去争啊?” 天帝驻足,手边的粉菊泛着白边,“朕是天下之主,起初这心中有愧疚,好在你是他心上之人,朕这心里也好过一些。” 早膳过后落音才出宫,半夜下来,天帝一直以媳妇称呼她,相处之下也未觉得生分,赫呈守在祈福门外,另一边许凌风的马车也从未动身。 春日里的官道依然透着刺骨的阴冷,许凌风走在落音身后,迟迟不语。 “夫子,王爷可算是稳妥了,那仵作可靠的住?” 此话一出,许凌风警觉到什么,当时殿前他不过是微微侧目警醒于仵作。 落音的身影纤细,披风下看不清她的颜色。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已驻足,任由落音的远走,晨风阴冷,竟让他心生愉悦,顿时快意。 清平的学士府邸,还是那个焦急等郎归来的妙龄女子在来回盼望着,终于听到了心心念念的马蹄,月光下裙摆飞舞,许凌风下马,她就这么扑进了自己怀里,“今生我怎的要了你做我的妻子,担惊受怕,你也不得安宁。” “不可胡诌,你我都在才叫个家,我不这样等你,你还知道回家吗?” 不禁再用力地把怀里的人拥得更紧些,最好与之合二为一。 “放......放开我,许凌风,你......弄疼我了,我......我喘不过气了......我肚子里还有我儿子......” 以为是风语,许凌风稍稍松了力道,“大玉,你说什么?什么......儿子?” 挣脱开封闭的禁锢,大玉抚着胸口良久顺下气,脸上突然飞上两色云霞,暗地里竟也能看得出颜色,“已经三个多月了,可以说了。” “你......什么......什么意思?什.......什么......三个多月?” “你许凌风要当爹了!” “哈......哈......哇......” 一听到这里,许凌风的情绪已经无法把控,堂堂七尺男人泪眼纵横。 “是真的是真的,相公,三个月稳当了我才敢说,我......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暗夜里清风阵起,许凌风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另一层意义,怀里的妻子喜悦地溢出眼泪,肩上突然有了更幸福的重量。 生路尤其坎坷,所以那些突如其来的美丽才会显得特别珍贵。 天观十一年六月,靖安王赫云铮遣军挫败靡莫主军在滇城中心反叛的作战,靡莫兵力集中退至珞玉潭驻守。 三皇子的丧礼刚过,天帝禁止庆贺半年,往靖安王府赏赐了些许珍宝罕物也就表示过了。 滇城的纷争大大小小不得停歇,直到第二年八月,靡莫的玉鲧王自称滇南节度使,率领抚、信、袁、吉四州的军队号称十万,进攻滇城北侧的淮州。淮州守军仅有千人,节度使刘威以疑兵滞敌,秘密派人到滇城中心求援;与此同时靡莫兵屯坚城,驻扎珞玉潭,不再前进,请求楚阴王马殷出兵相助。 赫云铮的玉林军于月底接到马殷派指挥使苑玫会同袁州刺史宋彦章包围高安以增援靡莫的消息,随即他立即下令到执掌淮南大权的徐温,任命安岳为西南面行营招讨应援使,率兵一万救援高安。 营地正值酷暑,滇城地处盆地,夏热更是炕热难耐,入夜才有一丝清凉之感,城中尚处在安稳之中,赫云铮身后的羊皮图上朱红笔迹皆是至今靡莫的行军轨迹,营帐之上映照的篝火影影绰绰,,胡天煦拎着一条巨大的羊腿入帐,那肥厚的油光刺闪着诱人的香气。 “王爷,这是刚猎获的。” 向来是鲁莽的胡天煦,赫云铮每每见他都笑得憨实,哪怕是战场受伤。掏出腰间的短刀,从羊腿上割下一片红肉,入口油滑四溢,“果然是用杀过人的刀用得顺手。” “爷,珞玉潭那边来信了!” 赫云铮吞了一口酒,胡天煦的信绢已经放到了他面前,灰暗的绢纸,系着昏黑的麻绳,赫云铮不禁蹙紧眉头,喉咙里烈酒过处皆是火烧,额上竟已经蒙了一层细汗。 安岳认为楚阴王马殷只是声援靡莫罢了,并非攻取高安,一旦击败了靡莫,援兵必然撤走。于是他连夜领兵急奔珞玉潭。九月初,靡莫在珞玉潭的临溪营建栅栏,连绵数十里。十七日安岳隔溪水列阵,先派老弱士兵挑战,以试探虚实,果不其然,靡莫的玉鲧王当即下令渡溪追赶,安岳乘其半渡之际,发兵攻击,靡莫军大败而逃,自相践踏,众多士兵溺水而亡。 “好!” 赫云铮一朝拍案惊喜,三军同庆,随即写下追击令。 果不出所料,安岳又分兵截断靡莫余孽的归路,玉 分卷阅读15 鲧王及其将士五千多人被俘。 天观十二年十月,顺安城接到了玉林军传回的捷报,天帝大喜,特意封赏落音为云杰夫人,位列二品,品阶与太子妃同级。 滇城中心民心安定,云林军开始驻扎城郊之外,赫云铮为防城内意外特异设下滇城都护兵防,日夜巡护。 入冬之际,赫云铮下令乘胜追击,命令安岳乘胜攻取洪州、袁州,袁州刺史宋彦章被俘;接着又攻克吉州。铙、信等州亦被州攻取,包围高安的楚阴王的兵队果然退走,尽复云滇之地。 赫云铮此战之中示形用兵,施计诱歼,仅仅是发兵一万破数万之众,可谓天观朝战史之上以少胜多之战,滇城乃至整个天观,名声大噪,百姓坊间开始以将军王著称。 年末,班师回朝。 赫云铮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休整兵队,赏罚分明,回朝之路便也没有追赶。 顺安城里的雪今年来得早,不过十月中旬就开始变了天色,没有秋风寒夜,一夜之间便已经白雪皑皑。在靖安王府里,这是落音第二年扫落雪,碧落阁里的香樟一头绿枝顶着一团白花花的软雪,似是一只大头娃娃了。 赫呈欢呼雀跃地奔跳至此,“大玉夫人生了,又是个男孩子。” 落音手里的剪子刚剪下一只枯败的兰花,嘴角微微飘出一抹笑意,这该是近来听到的最大的喜事了,关于外界,那凯旋之君却还是迟迟不来。 学士府里依旧清冷,仅是一处汀兰院人声欢欣。落音携了礼物站在门外,屋子里小儿欢闹,天伦之乐,果然是家人齐聚才是真正的欢乐。 “夫子!” 许凌风出来,落音围着绒裘只露了两只眼睛,看到身后的碧云和赫呈才反应过来。 “夫人来了,快请进。” 屋子里拥挤却暖和,大玉额上覆了一层棉额巾,上面是彼岸花,漠北常有的,落音曾听过大玉说过,彼岸花终身花叶永不相见,可她还是喜爱,只管美丽。 不过两年多,学士府添了两个小儿,许凌风终究没有圆满一个女儿梦,大玉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他还是照样爱的深沉。 走时许凌风追出来,风华过隙,落音竟也觉察他有些蹒跚步履了。赫呈恭敬地退回马车边等候,碧云跟着退后。许凌风从腰封里掏出一卷小纸,那字迹形状在记忆里像是尘封了好久才被翻阅。 “王爷的意思三皇子之事虽已经结束,可是陛下终究没有深究下去,那便是睁了一眼又闭了一眼。” 落音寻思片刻,倏地眉目开朗,“十皇子尚小又身子羸弱,王爷岂不是危险?” “王爷的奏章是在新桃后的开春回朝,若真是如此便只会是延期了,那时若再深究起来只怕......” 本着小纸的讯息,赫云铮本是想让落音在王府里一切小心,虽说赫呈寸步不离的守护,可是两人皆只是想了彼此。 夜半又下起了小雪,合着未化融的积雪堆积,不时有枝桠断裂的声响,黑暗里落音眼睛并未合上,心中惴惴不安,反复地想着赫云铮出征时的眼睛,笃定,愧疚,还有不舍。 火折子吹了好久才重新冒了火星,她匆忙地点上一支红烛,橱柜里尽是她的衣衫襦裙,看了竟有些失落。滴上烛泪立稳火烛,落音撤了一块锦布草草裹了几件行李,此刻她的心里做了一个令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决定。 深夜的靖安王府万籁俱寂,落音脚步轻缓,碧云轻眠,从侧室的纱厨里起身见到一身轻装的落音,“夫人?” “夫人这大半夜的去哪?” 落音不想惊动任何人,压低了声音只说了一句去去就回,碧云便一路跟着,也不说话。 “夫人这是要去哪?” 一道寒光从落音眼前闪过,寒光里是一双力道熟悉的手指紧紧钳住她的肩胛,“胡姨!” “夫人似乎并不惊讶!” 胡姨声线不高,似乎也只是想着来一出鬼鬼祟祟,“不想死就别说话,我留你们一具全尸。” 碧云害怕地颤抖紧紧捂着嘴巴,四下漆黑看不清方向,冰凉的刀尖抵在落音的颈间脉搏上,跟随着胡姨的步伐她也移动得小心翼翼。 “胡姨,你杀了我不怕王爷回来治罪吗?” “那也要他赫云铮有命回来!” 那一声冷笑瞬间教落音的脑袋一阵空白,那便是说已经有人安插进了赫云铮身边。 “什么人!” 赫呈出现,胡姨的刀子被他的长剑打落,府里尽数惊醒了,灯火燃上 。 落音脸色煞白,面前跪倒在脚边的胡姨倔强的眼神里狠厉的光让她更加笃定心中的预想,“你是何人指派来的,到底有何图谋?” “赫云铮杀戮无数,我是代表瑶海那些惨死他刀下的冤魂来索命的。” 才不过一刻,落音眼见胡姨双眼蒙白,嘴角渗血不止,古铜色的皮肤瞬间乌紫,是服毒自尽。 赫呈上前掰开她的上颚,齿间里的毒囊尽数爆破,回头看向落音,随即摇摇头,已经 分卷阅读16 一命呜呼。 一旁的碧云惊吓过度,颤抖不止,落音散了众人,赫呈紧跟在侧。 “姐姐我先去处理一下胡姨的尸体。” 落音被突然的行刺到此时都在颤抖,此刻落音已经不想掩饰自己的意图。 “碧云,”落音捡起地上的包袱,碧云已经回了神,“你先回碧落阁去,你年纪还小,经不住这些危险。” “夫人是不是恼了碧云没有挺身救护,碧云知错,求夫人不要扔下碧云一人在此。” 碧云不住地往地上磕头,落音扶住她的身子轻笑,“傻碧云,这王府里胡姨死了,只有你我靠得住的,这不仅是你我的安身之所,更是这屋檐下所有人的家。” 天色是漆黑,没有一丝光影,空旷里摸不清方向。 第7章 滇城与雁沙关起码是三天的快马加鞭,赫云铮想了想下令让胡天煦跟安岳各领一队人马分批上路,一前一后,以保安稳,后又顾虑到什么,赫云铮让自己的监军廉云跟自己穿一模一样的衣服走在前一支队伍里,临行前赫云铮特意与云滇都护兵部辞行才正式上路。 滇城之地地势多为盆地,时节冬季并未有太多湿冷,一路上不过春时触感,有几处山区地带泛着星星点点的野花,谁会想过两年前的战火纷争。 “如今是在何处了?” 赫云铮叉腰看着远处山丘顶上即将悬落的夕阳,云霞如血般通红,他不禁想起了离开前一身红衣的落音,黑发金钗,白肤胜雪,此番回城已是经年,她可否还安好如昔? “爷,还有半日可过雁沙关往中原之境,锦裘已备好!” 离中原地界越是亲近天色越发阴寒,月牙初上,弯如钩。 子时月中,赫云铮收到了廉云的飞鸽传书,借着篝火字面昏黄,以信中之意他是提议前面队伍往驿道道归途,而他便从官道,期间以讯兵和飞鸽传信,此番则明里暗地皆可防范。 鸽子翅膀扑闪得欢快,赫云铮将小纸扔进火堆里,顺着鸽子飞去的方向望,出了神。 帝京皇城,东宫府邸守卫森严,乌金飞檐下皆是凶神恶煞。 整个文华殿空无一人,赫云城还在回想,青红漆金龙头出手圈椅上衣摆任意地挂住,铁梨象纹翘头案上卷云高缦履交缠着晃动,眼波流光,墨玉云佩又挂回了腰间原本的位置。 黑青的翠玉石地板清澈地倒映出纤长的黑影,女子一身芙蓉云纱裙,纤腰束素,步步娇柔,“见过殿下。” “你猜赫云铮有没有回朝?” 赫云城招手,女子便顺从地坐到他的怀里,依然是不动声色的温柔浅笑,赫云城收紧手上的力道,“女子多为心狠,本宫这个筹码可比他赫云铮大多了。” 生过孩子后的南宫婉月姿态丰盈许多,握在手里没有那么骨感,倒是叫赫云城更生了些趣味,坐怀已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庄家下注,自然是买大。” 胸口的大片肌肤已被赫云城啃咬出点点红印,“有心机的坏女人,本宫真是欲罢不能了。” “他赫云铮没福气,你就得争气。” 南宫婉月一把捧着怀里卖力的脸,坚定而狠厉地盯着赫云城已经迷了心窍的眼睛,“这天下,只有你名正言顺。” 赫云城邪魅一眼,扯去遮挡女子的遮拦,精准地含住那抹诱红的朱砂唇,手指熟练地在她身上肆意挑拨,南宫婉月更是主动跨坐上去倾身献媚,翻云覆雨...... “你的味道真好,本宫越来越满意了。” 南宫婉月赤着身子趴在赫云城的胸口之上,身体散发的琉璃珠香混着汗水令他流连辗转,她拼命地在他身上喘息娇嗔,“你可是有福气的,别人想尝都尝不到。” 赫云城看着身上女子自负地娇笑,一个挺身冲了进去,“天下也无人闯得进!” 文华殿里再次充斥着女子□□的嬉笑声,无人敢进。 天色初明,落音一人在雍和殿的正堂坐到了天亮,地上的点点血迹已经被一一清洗干净,靖安王府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对,胡姨常年住在王府,瑶海封底赫云铮守了不过四年,她不是瑶海王的人,她想杀了她,胡天煦是她的儿子又是赫云铮的副将,那么…… “赫呈!” 落音此时此刻不敢再多去往设想的方向深思,那是她负担不起的结果,“跟我走!” 赫呈匆匆从钟楼里跳出来,“姐姐,咱们要去哪?” “帝京失败他们会直接对王爷下手。” 落音不留余地给赫呈思考,一路绕过柴房到马房里牵了一匹马,“我要去救他!” “那赫呈跟着便是,王爷是要我保护姐姐,寸步不离的。” 朝阳之下他笑的纯真,落音却心忧一路凶险。 他们出了顺安城不过一日就入了幽州境地,山路盘曲,落音思前想后还是改走了驿站换了马匹,行路轻便快捷一些,这日尚未日出便领了包裹开始赶路,于落音 分卷阅读17 来说是兴奋的,幽州过境便是兴庆,兴庆一路西南水路向下,抵达岐山过后便是雁沙关,过了雁沙关便是云滇之境,离他,是越来越近的。 与此同时,落音却不得不面临一个为难的境地,虽说不知赫云铮与大军是从何处归朝,但已然是走了其他路途,即便是入了云滇之境,军纪严明,身无旁物,她又该如何能一去便能寻得到? 路上已经过了七八个日夜,落音每日的祷告像是成了习惯,赫呈微微有些心疼,却还是不忍打扰,对于此刻的落音来说,哪怕是祷告,能让她心安一些的事情她都会尽可能试一遍。 翌日卯时,一天一夜的奔驰,落音终于看到了与自己渐行渐远的兴庆,它的高大已经在渐渐渺小,渺小到她不想放在眼里。越是往南天气日渐是暖,赫呈的马背上便多了一只放置狐裘的包裹,空旷无垠的原野一览无遗,空气里是自由的味道。 入夜,他二人还是没有预想地进入河道码头,兜兜转转寻了一处小客栈落脚。 客栈坐落在一处山丘半坡之上,四院平房,一眼便知是接收散客的小店。赫呈熟练地将缰绳托到落音手里,打点安排他总能做得周全细致。 落音给两匹马选了一个饲料多一点的马槽,她总是想着马吃多一定就能跑得快,尤其是她的马,似乎确实吃的很多,至于跑步跑得快......一想如此,落音抚着马毛独自笑了起来。这是身后传来一阵嘈杂,马车,马匹,是一群人。 山中过客,总有人多人少,落音瞥了一眼,随手又往马槽里多抓了几把甘草。 “爷,今夜就住这里委屈一下了。” 落音循声,车里的人一身深蓝锦衣,其余的所有人皆是灰衣黑裤,腰间配刀。 抬脚一步步靠近马车,跟在一行人后面入了客栈的院子,一队人四散开来,主子模样的蓝衣男子独自一人立在院子中心,落音探了探四下无人,轻声取下发髻里的玉簪防身。 忽的一声脚踩枝桠下一瞬,落音的手腕被大力反扭,肩头一阵撞击,眼前一片漆黑。 醒来四周一片黑暗,摇摇晃晃,落音惊觉自己已经被绑住,蒙了一层黑幕的眼睛看不到任何,用尽力气坐起来才发现嘴里堵上了一口麻布,她惊慌无措,为了养足气力渐渐的落音放弃了挣扎,静静等待。 才不过一刻,周围皆以安静。 落音静处不动,昏沉之间她隐约看到白日里的太阳,玛瑙石砌成的地板步上去似乎尤其舒坦,恐是心里舒坦的缘故,她一身青素的广袖留仙裙,在这宝石地上滑行倒像是起舞,赫云铮看着久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弟妹的姿态,真是可比天上仙人呐。” 半路截出的太子叫两人惊愕,落音退了身到赫云铮身后,将手里的墨玉云佩塞进赫云铮手里,行过礼,径直开口,“太子殿下,这墨玉云佩是您的贴身之物,妾身福薄,不好消受,”抬眼看看赫云铮,只是一脸平静,“殿下还是不要为难妾身了,我家王爷是个暴脾气,哪日忘记了以为是别的男子的信物,闹起来不是让妾身讨苦吃。” 这一说倒让赫云城真的收回了他的墨玉云佩,“这个妹妹是个妙人儿,八皇弟有福气,生得漂亮又机灵,难得还一心只为八皇弟,羡慕啊。” “太子哥哥才是好福气,喜得麟儿,弟弟还未亲自恭贺呢。” “那是,还有半月便是满月,带落音一起来啊!” “一定一定。” 赫云铮牵起落音疾步走出,衣袂飞舞,远远看来真是一个仙女。 “本王何时是暴脾气了?” “王爷,妾身的护膝可还好用?” 落音机智地扭转了言语,眼珠子耷拉着没看他。 赫云铮微怒,“你跟赫呈倒是熟络得快。” 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整个靖安王府从此除了赫呈便多了一个她。 那是大婚之前进宫,于民俗之中便是寻常人家的上门礼,因着雪夜湿冷透骨,她连夜给赫云铮做了一对护膝,在马车上他一脸轻笑说如果被发现可能会又是一次禁足,那是她第一次见他的笑,清浅,温馨。 思及如此,落音才突然发觉二人之间如今能回忆起来的东西竟是这般屈指可数。 越是远离了雁沙关,中原的湿寒已经是渗人心骨,风雪天气绊留旅人。 赫云铮一行在雁沙关的驿站已是逗留三日,并未疾匆,只因天意弄人。烛台上的火冒得尖细,小纸受热还未靠近就已经自燃殆尽。 “既然已经有人自觉漏出马脚了,本王也就不用费心了。” 当即下令,驻留数日,亲自密令前行的人马放慢脚步,于雁沙关汇合,赫云铮嘴角微微咧开,看不清眼中含意。尚未过申时,房间里又燃了只白烛,窗外的疾风奋力撞击着阁窗,像是婴儿的啼哭,烦躁绵长。 赫云铮和衣躺靠在木板床上,直至亥时都未曾合眼,许是夜风大作,许是心中杂念太多,又或是烛光太刺眼了...... “王爷,廉云到了!” 分卷阅读18 惊醒过来,卯时已过,日上三竿。 赫云铮一跃而下,推门而出,一行人已经入院等候,见赫云铮出现皆是下马点头示意,他扬手上前,“一路过来可有异样?” “没有。” 冬夜寒凉,落音无法直觉此时的时间,车边隐约有沉稳的呼吸,定有看守之人,促狭的车厢里身体蜷曲得僵硬根本无法动弹,此时寻不到她的赫呈已经是彻夜未眠,却始终不敢打草惊蛇。 客栈里赫呈一人熄了灯火,隔间的连着四个房间皆是白日里的一行人,同样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马棚外的马车日里并没有看守的人,趁夜色,赫呈眼尖寻到了在车外的前后身影,房间的间隔是以木板隔开,建造之时不免有空袭突出,赫呈熄灯更易寻光摸索,光缝里没有说话的声音,他蹲在角落捂住鼻息不漏出半点声响,终于越过子时,房间的响动在深夜的静寂下也能被听的清晰...... “上头给的画像跟这女子倒是有几分相似,可不是说出府的有两个人?” 一身蓝衣的男子凶神恶煞地瞪着说话的壮汉,“宁可杀错,也不放过,若真是两人,那另一个一定会想方设法来营救,自不是我们操心的,只希望那边一切顺利,这女子死不死都不是什么大事。” “对,这一笔单子买卖大,我们都不能失手。” “那大哥,我们一定要去吗?我晕船!” “你个狗日的,就你事多,晕船也给我吐过去,只有确定都死了,这银子才会到我们手里。” 赫呈更加确信这帮人的意图是来追杀他和落音的。 天一亮,他特意在日出之前退了房,在马棚里见马车没走,故意刷刷马毛,喂马吃草,响动太大扰的看守一大早也跟着醒了,却并未因这个发生口角,那车上定是落音他笃定无疑。 见人群出来,赫呈假意牵马离开,若真是昨夜所听,那么他们也会直接到水道码头直接上船前往岐山。 冬雪并不能封冻这江水的十尺之寒。 船尾的马被统一拴在尾尖,落音蒙了眼睛,耳边直到听见了水声才知道已经是上了船,周围的空隙更加拥挤。 赫呈按兵不动,坐在船头的船舷之上迎着江风直视前方,身后的灰衣人分列船舱两边,警惕认真地守护,突然一名壮汉出来手指挥舞一下,排头的两个看守便跑往船后方去。 第8章 水路迎风直下,要顺遂很多,冬日又是封渔期,江上来往的渔船更是稀少了。 抵达岐山下的小镇码头,赫呈牵马特意避让人多,那一行人行李之中多了一只黑木箱子,他紧紧盯着,或许落音就是装在里面的。 一路水路,那个晕船的壮汉真的成为了累赘,大大减少了行程速度,赫呈尾随入住进他们一家客栈里,那箱子便放在马车被看守住。 是夜,郎中从隔间的客房里进去,赫呈故意抄着手到马棚里喂草,眼见两个看守靠着车子闲聊着。 “马儿啊,多吃点,还好你不晕船,不然你也吐得跟那客栈里的人一样,我可不给你请郎中!” 两人歪过头来,一口嗤笑出声,“小兄弟,马怎跟人比,马不知道晕船。” “那人怎有晕船呢?我刚出来那人吐得哟,味道真臭,老板都出来讲话了,我估摸着,现在肯定吵起来了。” “吵起来了?”其中一人饶有兴趣地眼睛放光,“那我得去看看。” 另一个人不爽快,“那让我一个人,怎么好意思?” “那一起去,反正也入夜,要换人了。” “去吧去吧,好玩着哩!” 赫呈睁着眼睛不住地催促,手上的草刚握在手心就被机灵的马一口挦住,见两人进了客栈才轻巧的越到马车后去,小心地抠开门阀,“姐姐?” 不见回应。 落音蒙着眼睛嘴巴,不得动弹。 “若果真是你,你敲敲木箱子。” 落音激动,用力地对着封闭的木板重重撞过去。 为了怕惊动马儿,赫呈小心地叼开箱子铁口,袖口的匕首滑出割断她手上的绳子,黑夜里落音的眼睛并未受到太多的刺激,她被赫呈抱出来藏进马棚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当日没见你,我便跟上了这群人,果不其然,他们是来杀我们的,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走。” 落音点头,揉着脚踝吃力地站了起来,“我可以的。” 赫呈牵马从院子里出去,落音先上马,“姐姐你先走,出了镇子沿着山路一直走,绕过板门坡十里路就是雁沙关了。” “你呢?” “我断后啊!” 赫呈笑意憨憨,不等落音回应就听到了躁动,他们被人发现了。 无奈,赫呈甩手扬鞭,落音的马吃痛惊起,赫呈迅速跟上,夜色里铁蹄异常清晰。 为了落音安全出镇,赫呈缓慢马蹄,抽出腰间软剑,寒夜里一道犀利的寒光划破静谧,马瞬间受惊 分卷阅读19 拔腿就跑,落音已经顺利出了城防入了山林里,赫呈尾随跟上,身后是数不清的喊叫和铁蹄。 追赶之间,一道清冷的白石碑从眼前闪过,已经是过了板门坡。 不及跑过岐山,赫呈已经被重重围堵,人多势众,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阻挡追击过去的剩余之人,只有拼死相搏。 落音眼见着岐山要过,那雁沙关已经近在咫尺,此时却闻见一众叫喊,身后的追赶之声黑暗里依旧是沸沸扬扬,来势凶猛。 “站住!” 落音夹紧马肚子躬身加速,无奈身心俱疲,根本已经使不出太大的力气,身后的紧逼越来越清晰,她的心在狂跳...... 山中静谧无人,只有不停地奔跑也许还能争得一丝活气,落音思想,忽见身后快马几乎要与之并肩,那壮汉面目狰狞作势就要向她扑了过来,手里扬着弯刀,落音拉紧缰绳,弯刀直直朝她劈头过来,她迅速扑向马背躲过,那人扑了空更是气恼,又见落音向前跑了一段距离,更是狂躁,“你们都是吃什么的,追不上一个女子?” 过了岐山便是一道荒原,荒芜人影,秋草繁密,落音颠在马背慌乱无措,随即整座平原上吼叫漫天,落音奋力逃跑,转头一探,身后的黑影将她扑来双双滚落,寒光一闪,一把尖细的匕首死死地抵住她的双眼,落音身体被紧紧嵌在这人身下,她用尽全力地抵挡这把要吃了她的性命的刀子,下身一顶那人嗷嗷直叫,刀子落到一边,落音见状立即起身继续逃跑,黑夜里耳边呼啸而过的追命和狂风,尽头似乎就是落音见到的尽头...... 迎面渐渐有了湿气,地在震荡。 “救命!救命!” 落音迅速寻着动感,声音渐渐清晰,“救命啊......” 起码而来的人足足有不下十个,严密的军装紧紧的包裹着一个个壮硕的身体,“什么人?” 落音眼前一片漆黑,嘴里不停念叨着...... 冬夜风凉,落音觉得颈间寒气,迷糊地睁了眼,动弹之间触到一处温热,那人趴睡在床边,眉目清宇,模样轮廓还是记忆里的冷峻,她在床上,天色是黑的,这便是梦吗? 复又沉沉睡去,竟也未觉出寒凉,不知何时手指上传来一阵温热,袭遍全身,落音觉得像是沐浴阳光之下,她是登了极乐吗,他们杀了自己? “爷,药好了!” “嗯,你出去吧。” 这是他的声音,他也来了吗,落音不愿睁眼,眼皮里浸满了湿润,倔强如她,她不愿意面对,死后皆饮孟婆汤,一碗下肚尘缘尽,为何她没有忘...... “屋子里没人,你也该醒了!” 落音又一次听到了她的梦语,心里忐忑不安。 赫云铮无奈,含了一口汤药,俯身精准的对上她的唇一点点渡进女子口中,落音清晰地感触到唇上的温热,还有在喉咙里流淌的苦涩,上一次是她这般渡药,他一直知道。 她终于睁开眼,满盈的泪水像是开了闸的泄洪不住涌流,明明是他,真的是。 赫云铮不及她闭口又一次贴上柔软的唇瓣,最后一口连着药渣都尽数渡往她的口中,落音吃苦闷哼皱眉,双手推开面前倾身的胸口,温暖的心跳,脸色突兀地泛了红晕。 “药应该没那么苦吧!” 说罢,赫云铮轻笑着掀开床尾的被角,落音被自己突兀地显露的脚惊吓缩回,下一瞬又被拽了出去,“你手脚都是淤痕,不疼吗?” 赫云铮手里的白瓷中里粘稠的药膏飘着清香,“这是白药,活血散瘀很有效的。” 落音微微点头,不觉将手腕也朝他伸了过去,袖子是灰白的,瞬间又抽回了手缩进被子里,“我的衣服是谁换的?” 又看到赫云铮一脸戏笑,身上衣服明显是男子样式,落音越是深想,脸色更是鲜艳欲滴。 “本王与你之间,如今还分你我吗?” 赫云铮的话提醒着落音,此时此刻,不,早在两年前她就已经与他不分彼此,因为他是她的丈夫。手指被他一把拉了出去,手腕上紫红的圈印鲜明,与手掌上的白皙格格不入。 所有事情作罢,赫云铮终于坐定正色凝视落音,声色之间甚至愠怒,“为何如此冒险,本王不是上奏了吗?” “胡姨死了。” 赫云铮抬起落音的下巴,让她与自己正视彼此,“你有被伤及?” 落音摇摇头,“胡姨是奸细,有人要对王爷下手!” 她并未看到赫云铮的惊异之色,他怒视着她,紧紧钳住单薄的肩膀,“本王是要你好好护着自己!” “那你死了我怎么办?” 落音的眼泪又被赫云铮逼落下来,她这般毫无顾忌地闯出来就是为了告诉他他身边有危险,还是她又重新进了一处牢笼?落音不知,此时她辨不清赫云铮心里所想所思,她本就对他一无所知,可是赫云铮却是出乎意料地了如指掌。 她是傻,即便是赫云铮危险重重,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他死了而已,死 分卷阅读20 了而已。 下一瞬赫云铮将落音拥进怀里,心里有不一样的悸动,欣喜里又夹带了一丝遗憾,他嘴角清浅,轻轻抚上落音一头披散的黑发上,一遍两遍。 “明明是你叫我等你回来的,你死了我怎么办?” 落音心口一震,后悔自己说出这一番话语出来,紧咬牙关,泪水又不知所止,浑身早已无力,击打到赫云铮胸口的拳头根本毫无攻击力,忽又想到三皇子赫云轩之死,伏在他的肩头,泪迹已干,“三皇子暴毙,陛下至今没有深究,你若这样回去一定会有人故意旧事重提。” 赫云铮轻拍着落音的脊背,隔着薄衣,温热的触感席卷了她的全身,神情低迷,渐渐睡去。 落音整整修养三日才恢复了体征,连日下来算是平静无事。 午时刚过,撤散了膳食,落音下地推门欲往外处瞧瞧,赫呈阻在门口,不知所措,楼下议事的赫云铮闻声上来一见此番情景上前只退了赫呈,落音幽怨的眼神直直地看着赫云铮,她在屋子里呆了足足三天。 赫云铮也不言语,熟练地挽起落音的手腕覆上白药,“郎中说今日药完,明日便可随意行动。” 落音惊喜,眼波欢快跳动。 “明日本王带你出去看看,回去后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机会,你且安心呆着,不许再有异动。” 赫云铮转身,嘴角溢出宠溺的无奈笑意。 落音果真又乖顺地躺了一天,手腕脚踝都已经散了血瘀之色,行动自如,晚膳过后已经是酉时,却仍不见赫云铮的出现,窗口狭小,打开也就只是一方极小的空挡,井底之蛙焉知天之极大。忽闻一声马鸣,落音循声便看到赫云铮驾马往庭院去,随即赫呈便前来敲门了。 外面的空气都是新鲜可口的,落音用力地呼吸,身后温暖紧紧包裹着单薄的女子,自胸口而来的气息,是她从未有过的。绕过驿站的乱林是一片空旷的平原,远远的几处山丘上零星几家灯火,赫云铮说西南境界多游牧民,他们四处为家,逍遥自在,落音听觉甚是向往,却仍旧只是向往而已。 驰骋过一片草原,偶遇一户蒙包前的篝火,夜风温婉,迎着火势众人围成一团,载歌载舞,赫云铮下马抱下落音,游牧民族本就好客热情,一看到陌生来人就喜气相迎,未及落音站稳赫云铮已经被两个妖娆女子迎上舞队里,落音隐隐有些失落,跟在后面,眼见着人群里赫云铮推推搡搡,忽有见他指着落音的方向诉说着什么,那两名女子语笑嫣然,不一会儿便又钻入舞池里。 赫云铮奔往落音身边,一位老者端上两杯奶酒敬献,嘴里不知是在嘀咕什么,落音看向赫云铮,一脸痴愣,只见他有礼地接过酒盏一饮而尽,老者又将领一杯酒递往落音面前,落音不解却还是接过,赫云铮拦截下又一次一饮而尽,跟老者嘀咕两句才笑言作罢。 “王爷怎么不跟那些姑娘跳舞?” 赫云铮识破落音言语里的吃味,笑得欢愉,“这刺佤族女子豪迈开放,男子与女子跳过舞,那男子就是她的情人了。” 落音吃惊地看着面前牵手的男男女女,“成过亲的也可以?” 赫云铮表情微妙地点点头,示意让落音也进去跳一跳,落音抗拒地摇头便要往回走,赫云铮依礼拜别,牵上马急急追赶,落音一人走了好长一段路途。 半路被赫云铮截上马背,他的手便一直紧紧地环在落音的腰身,她清晰地贴上他宽阔的胸膛,独有的男子气息在她的颈项之间喷洒,落音渐渐迷离心智,马的速度绕过山丘直速加快,“俯身!” 赫云铮一声,倾身压了下来,落音黑暗里看到一箭寒光与他们擦身而过,忽然密集踏来的铁蹄声紧跟着,穷追不舍。 “他们是来追我们的?” 赫云铮没有说话,手掌上缰绳多绕了两圈,两人贴得更紧了些,落音迎面有冰点入眼,夜半下起了雪来。赤兔马机灵,赫云铮稍稍拉了缰绳便迅速转入乱林之中,只是平原上的树林不是大片聚集,一处簇拥越过,赫云铮伏在落音肩头轻语,语气毫无波澜,“出了林子,跳马!” 落音惊了一瞬,黑暗的林子穿过光色明显了些许,后面的追击依然紧跟不舍,她发现了一处下坡,朝身后的赫云铮双眼相对,腰间的圈紧被他松开,落音斜身准备跃下之际眼疾手快扯上赫云铮的腰封一把拽下,双双滚落,赤兔马依旧奋力前行。 第9章 坡下是一处低洼湿地,荡了一层苇草便也没有磕碰受伤。 赫云铮伏地听不到动态才起身,黑暗掩饰了他的愤怒,这是第二次有这种几欲疯狂的感觉,第一次才刚刚过了不久,那日她被巡逻兵救下送来一身狼狈他的心就是这般揪紧。 “为何你总是要这般不听话,生死不同儿戏。” “下雪了!” 落音的声音听着欢悦,天上的雪开始飘散如鹅毛,不一会儿已经蒙了一层冰霜。 赫云铮起身,才发觉滚到了湿地,衣服已经湿漉漉了。 沿着湿地环走,一处狭 分卷阅读21 小的木房子入了他的眼,四处荒凉无人,这一处房子定是游牧人临时搭建。 房子里都是晒干的鹭草,四周除了一扇矮小的门并无窗口,确定不会透光赫云铮才钻木取火燃了火堆,巡视四周就地取材支起了一只架子,脱下衣袍放上火堆旁烘烤,屋子迅速温暖起来。 落音红着脸抱坐一旁背对着赤膊的赫云铮,身上湿衣靠着火堆蒸腾团团雾气,有一只手开始在她身后作祟,触到赫云铮的温度落音警觉地缩回身子,“干什么?” 只听得一声嗤笑,赫云铮玩笑地盯着像受惊的小兽一般的女子,“你是想飞仙还是想又生一次病,本王再喂一次药吗?” 落音这才看到身后蒸腾起来的雾气是从自己身上出来的,脸色窘迫,却还是拢着襟口,“那你转过去!” 赫云铮丝毫不去理会,伸手拉过护在胸口的两只小手,熟悉地松开系在腰间的盘扣,别开腰封,无视落音的推拒,大手熟稔地褪下湿粘的衣衫,他似乎很善于。 落音心中羞涩又是忐忑,昏厥期间,他岂不是已经窥视好几次她的身体,灰白的亵衣紧紧贴在她的皮肤上,赫云铮的手指再次伸过来,落音抵上他的胸口,脸色绯红,赫云铮哪里拗不过,稍稍倾身便轻易地挑开了系带,露出金红的遮掩肚兜。 那花样他见过,从前往碧落阁夜读她总在里间做女红,初始以为是绣帕荷包之类,一次去的迟趁她睡梦无意翻看才知这一对交颈鸳鸯是往贴身之物所绣。伸手一把抓下挂上烘架上,落音惊呼,脸色通红双臂紧抱,胸前早已被一览而尽的春光。 不及反应,赫云铮低眉抬起落音的脸精准地覆上她的唇,极尽轻柔的厮磨辗转,落音初时抵在他胸口的手掌已经无力蜷曲,被有力而温暖的掌心双双交合举过头顶,本是该属于红绸帐暖的洞房花烛如今换到了这里,落音不禁心里有些发笑,思绪混乱,热潮涌动...... 他邪魅地俯视过她脸上展现的一点一寸,动情和眼泪...... 下过雪的天亮的很快,醒来时落音伏在赫云铮的胸口,身下的男子还在酣睡,二人还是一身光洁,落音扯过落在一旁的外袍遮挡住两人,忽地一个旋身,赫云铮迅速将她压至身下,嘴被紧捂,赫云铮蹙眉,小心翼翼地抽出乱衣里的短刀,一阵锋芒闪过落音的眼角。 “属下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不迟,正好!” 松开落音,赫云铮脸上笑得灿烂,落音起身替他整理好衣容,再慌乱地穿套自己的衣裳,赫云铮便抵在门前直勾勾地看着,嘴角邪魅含笑,起身之际她脚尖酸软不慎趔趄向前,赫云铮轻笑回身,横抱起落音上马。 “还痛吗?” 落音移动手肘警示身后,脸色瞬间绯红,“他们怎么找到我们的?” “本王的马可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 赫云铮更贴得落音紧些,马儿平缓地走着。 到达驿站,廉云驾马归来,赫云铮迎着阳光看去眼睛眯起缝来。 “王爷,昨夜刺客一人逃离,三人重伤,四人死亡,这是追击时拾到的鹰头牌。” 鹰头牌是何物各人心中皆是清明,赫云铮接过令牌放在手里细细摸索,若真是有人故意便是一股不可估量的力量。 太子东宫 南宫婉月袒胸结束皇孙的喂乳,赫云城松散手臂瘫倒在身后的鸳鸯檀木榻眼睛微闭,手指不停地撩拨女子身后松散下来的纱裙衣边,孩子吃饱喝足一脸舒坦模样,这才见到南宫婉月脸上难得的慈柔。老嬷嬷看准时辰从南宫婉月手里抱走皇孙,见孩子安然这才系上胸口的肚兜,突然一只手审时深入怀下托玩在她的胸口,转过脸瞧了一眼身后闭目养神的赫云城,她索性松了身上最后一根锦带,倾身倒了上去。 “西南的人回来了一个,一个个废物,亏本宫豢养了那么久。” “赫云铮没有死?” 赫云城顺着触手可及的顺滑从南宫婉月的肩膀寸寸褪下繁复的襦裙衣衫,脸颊缓缓贴合上如豆腐般的皮肤,虔诚而心醉,“他的命真大,如今扰了他的清静,只怕再难找机会了。” 赫云城翻身将女子反扑,南宫婉月熟练地圈上他的腰身,习惯地接受身体里野兽一般肆意的冲撞。 “许凌风......本宫还有些不放心,虽说......在父王跟前是个角色......” “那殿下还一直留在身边......嗯......” “正是因为捉摸不透,本宫才要放在身边,毕竟当年他为本宫挡了那一刀。” 南宫婉月渐渐沉迷下去,双手被压制过头顶,无休止的索取迷失了她的思绪,此刻在这个男子身下的女子卑微得如同一只被俘虏的小兽,不得挣扎只得渐渐沉沦...... 云雨过后南宫婉月光着背脊伏在里侧,赫云城手指跟着手里的冰块一点点在满是红印的皮肤上滑走,偶尔引得女子身上一阵颤抖,便是玩味地笑出声来,良久,索性含住冰块扳过南宫婉月瘫软的身子,霸道欺身而上,激烈 分卷阅读22 的辗转之间冰水所过,沿着湿热里一道冰凉入喉,直至冰块消融,赫云城才满意地放开,躺在一边把玩女子欣长的乱发..... 离顺安城越是接近气候越是湿寒,回程路上落音又感染了风寒,好在并不严重,只是咳得厉害。 靖安王府一切妥帖,这是要归功于碧云的打点,细细说来落音除了鲁莽竟没有做好一件事情。 一路被赫云铮抱回碧落阁,王府上下见者皆是惊诧,毕竟夫人被弃婚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碧落阁里的香樟透着寒香,初一进去甚是冰凉,随后便有炭炉,汤婆子一一进奉,赫云铮将衾被团团围上落音,完全忽视此刻面前幽怨的眼神。 “我须进宫回禀,等郎中过来诊治,你要谨遵医嘱不可造次。” 落音点头,“那你何时回来?” 赫云铮只是轻笑,宫中变数那是说得清的,转身对外间的赫呈说了什么才离开,见到门口的碧云一瞬惊愕,随即很快离开了。 入夜,落音辗转醒来,天色已是漆黑,服用过药泡了一回浴汤周身果真是舒爽不少,起身朝外间观望并没有人影,推门赫呈正站在门口守着。 “姐姐!” 落音借着廊道里的灯火,院子里的雪已经融化了大半,“王爷可回来了?” “王爷申时就回了,只是现在......” 话还没说完,落音便提着裙摆跑了出去,折向曲折的廊道直奔万福阁。 “你回来都不跟我......” 落音不及思想便推门而闯,顿时只觉的羞愧难耐,万福阁里数双眼睛直直地定向自己,陌生的脸孔好几张,有戏笑的,有轻蔑的,有无动于衷的...... “今日到此,都先回去吧!” 落音背对着退散的众人,直到阁门被紧紧关闭。 赫云铮轻笑着来到她面前,手里是他的披肩将羞愤的女子紧紧裹住,“怎么不多穿点?” “你怎么不说这里有人,羞死了!” 落音嗔怪,头发跟着头一起低下散落,遮了她大半个身子,赫云铮宠溺地将她揽入怀里,“你也没有问。” 瞬间语塞,被抱坐在赫云铮怀里,落音安稳的靠在他的胸口,心跳清晰地跳动在她耳边,就这么安静的,足矣。 “听说你把王媚赶出去了!” 落音这才又想起临走时那一幕恐慌,“他们说胡姨的儿子在你身边当副将,你可要小心!” “现在想起来似乎有点迟了,胡天煦已经被斩首了。” 落音垂眸从赫云铮身上下来,一脸安心,“那就好!” “还有,”赫云铮突然搂紧落音的腰身,严肃面对,“你总是一口一个你的,怎不唤那日那样的叫喊?” “那日那样的叫喊......” 记忆里羞红的画面一一浮现,落音双手紧捂住赫云铮笑得嚣张的嘴脸,脸上通红。 “让我想想,云铮,铮郎......” 那夜缠绵在他身下的女子一口一声,仅仅揪着他的心跳,落音贴向赫云铮的耳畔,云铮。 赫云铮笑意盎然,伏在落音颈间用力地吸了一口香气。之后赫云铮便也未跟落音以本王相称,这一下她出口一声王爷,赫云铮便知其中意味,他重新将落音圈紧怀里,“你喜欢如何便如何,你是夫人,这府里总该是要听你的。” 这一声夫人说的落音心下一阵快活,却仍旧一脸无求的样子,赫云铮细细瞧了下便探了一番虚实里。起身掸整衣袍,他有意瞥开怀里的女子,“你心中之人是谁别以为本王不知道,宝髻松松挽救,铅华淡淡妆成,我这心里敞亮得很。” 落音瞬间心中悬空,抬脚跟上前去,赫云铮已经出了阁室转向凌空飞廊信步而行。夜风挽起落音的头发,穿梭之间衣袂飘飘,入了碧落阁,二人进入碧云便小心地关上了门。 赫云铮一直斜靠在短榻上,两人也不言语。 戌时已过,屏风后出来的落音仅是一身白锦亵衣,胸口的红肚兜随着晃动的身子若隐若现,见了斜靠在金玉美人靠上的赫云铮,落音轻笑着别过头拨开胸前的散发,脸上微微的红云隐在摇曳的烛光里。 她与他之间隔了一张圆木檀香几,眼睛所见是一头长发被纤柔的手指拨弄,随即包裹进棉布里轻轻揉搓,赫云铮索性整个身子躺下,向着落音的方向枕着手臂细细观赏,隐隐烛火里,她背脊上的一根细线忽明忽暗,内阁里尽是女子的体香。 铜镜里落音的发丝一遍遍从银梳里穿过,良久,终是受不住身后的灼灼凝视,含声探询,“要不要叫人进来伺候沐浴?” 此问一出赫云铮眼底释放了光出来,双脚落地,却也不应答。 暧昧的气息扑打进耳畔,引得落音不得不缩了缩脖子,被赫云铮突如其来的拥抱惊了一瞬,娇羞着挣脱起身,往床榻那边去,珊瑚床的百花锦被落音铺得比平日宽松了一点,身后的人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转身之际,便看到了那胸口的一抹玫瑰红。 分卷阅读23 “你可是故意的?” “妾身如何故意,又是故意了什么?” 落音再被赫云铮一把熊抱,单薄的身子在挺拔的怀里显得盈盈一握,此时他轻轻抵上她的额头,气息便生生扑在落音的脸上,隐隐有些痒意。 “哪个男人经得住这般?” 顺着赫云铮的眼珠子,落音这才看到胸前涌现的红衣,拢了拢胸口,低声应了一句。 “妾身没有。” 这似撒娇的娇嗔,给了赫云铮最后的致命一击。 落音低眉一瞬便感觉到了他俯身探下来的鼻息,暖意席卷了她的脸颊,然后是两片薄唇,清清凉凉,厮磨一阵,落音便觉着应该结束,抬眼唇瓣微启,赫云铮的气息带着点倔强尽数压了下来 ,落音有点慌张,紧紧闭上眼睛一点也不敢睁开,唇上的那波荡漾开的凉意就这样,好像很久很久,又一瞬又像是雪花飘落于冰凌的凌结...... 胸口的一阵凉意使得落音回了神,赫云铮神色凝重地盯着身下的女子,手指小心地抚上那张绝美的脸,眼底竟有些忧伤。 “音儿,此刻本王竟后悔那日没有亲自揭下你的盖头,没有见过你身披霞帔的样子......” 落音顺势倒进了赫云铮怀里,“王爷不怪落音心底有他人?” “故本王将你与他结义金兰了。” “你早就知道。” “不知道!” 深夜无声,他便是这样温柔而怜惜地拥吻着她,越是深情身下的人越是调皮,赫云铮用尽气力堵上喋喋不休的小嘴,攻城略地,直至触到她软绵的身体,抵死不休。 “你这心里不准有他!” 第10章 落音疲累地伏在他紧实胸口,一动不动,红绸帐暖里尽是两人甜腻的气息,赫云铮手指流连在落音光滑的脊背,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弄着,偶时难受了落音便在他的腰间掐一把,复又打闹一团。 “那碧云我收来伺候,你可愿意?” 赫云铮的手指依旧玩弄着,此时落音已经直接看上他,她在试探他,“滑头,你竟如此善妒,他日若是皇祖母还是陛下又赏赐呢?” 再看,她已经被压在身下,温柔的手指一点点抹去眼角垂落的泪,落音心底很庆幸,赫云铮的唇轻轻地覆上来,急切而热烈地如夏雨骤雷密布,“夫人放心,为夫不敢!” 落音幸福地合上双眼,双臂紧紧搂着身上男子坚实的臂膀,她的身体已经熟悉了他的味道,任由他的气息席卷全身,直到她再一次感受到他滑入她的身体...... 赫云铮总是想着给不了落音想要的生活,平凡的细水长流,可是他却不知道落音想要的生活,有他才算是她的梦寐以求。 许凌风又一次冒雨深夜过来是因为十皇子,新桃刚过,便传来赫云枫身染恶疾的消息。万福阁里赫云铮的手指不停地敲打桌案的边沿,更漏流沙落尽,已经过了子时。 天观建国之初钦天监夜观天象便有过断言,四星启明,三星陨落,一星盛哉。因为此卦,天帝杀了当值的监官,喝令所有知情人不得透露。此间直言不就是预示着四子夺嫡,自相残杀? “御医一直是说脾胃虚浮,脉象不稳,却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听许凌风所言,赫云铮询了一声御医的来路,不禁朝手边的鹰头牌看去,“明日我亲自去看看。” 翌日辰时赫云铮携手落音往宫里的长乐殿看望赫云枫,不过几天,稚嫩的脸蛋已经消瘦枯黄,落音遣了周围的人,赫云铮立即上前去做到赫云枫身侧,确认殿里已经空无一人,只见落音身边奴才模样的男子将床头的汤药灌入随身的牛皮囊里,赫云铮退让,赫云枫已经不省人事了。 “如何?” “回王爷夫人,十皇子确实是脾胃虚浮,药方子也是对的,只是这药还要待小的回去才有定论。” 赫云铮眉头紧蹙,心中的忧愤更甚。 出宫的路上他的拳头从未松开过,落音伸手一点点扳开,“放宽心,明日郎中检出药物便知道了。” 赫云铮握紧落音的手指覆进手心,赫云枫与他相差十岁,他到现在都记得赫云枫出生的情景,天帝刚建国之初,大局刚定,天下百废待兴,这时十皇子的出生无疑是对整个天观王室的一个鼓励,天观建国的第一个皇子,何其荣耀的身份。 落音一直盯着面前的赫云铮,她知道若是此时赫云枫死了,在他心里赫云城的恶果一锤定音,所以赫云枫一时死不了,可是却能慢慢拖延致死,那孩子还不过十六岁,应是最该肆意的年纪。 “他还是个孩子!” 赫云铮惊诧落音的言辞,很快又点头坚定,天帝自负,他怎么可能会治太子的罪,治了赫云城的罪不就是在昭告天下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了解,无论是为人父还是为人君,最后受到天下谴责耻笑的只会是他,天观皇帝。 思及此,赫云铮不禁对自己,对缠绵病榻的枫儿可怜,天家血脉,毫无亲 分卷阅读24 情可言,生死荣辱皆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一念之间,天下之主,何时成了如此模样,当年随父行军时,他的父亲明明是个胸怀天下的仁义将军啊。 翌日,靖安王府一早便收到了郎中送来的检药方子,果真是药物,依着郎中之言,药物里多了两味云苓,云苓虽是治脾虚之药,可是过量只会适得其反,赫云铮拍案大怒,落音携了方子谢退郎中,不到一刻便看到赫呈急匆匆地奔过来。 “许夫子捎信前来,说宫里陛下发现了十皇子的药物不妥。” 落音回身看向赫云铮,面面相觑。 御书阁 天帝烦恼地揉搓着额头眉宇,不得顺心,许凌风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偌大的书阁里就两个人,此般场面说不清。 “你不说话跪什么,你不是一直足智多谋吗?” “陛下,这微臣也不敢呐,事关皇子性命,难道深究下去真治了敏澈公主的罪?” 许凌风吃定了天帝的性子,知道即便是最后水落石出,天帝也不会愿意去承认这幕后之人,“十皇子还有救,毕竟朝臣之间都需制衡,何况天家皇室。” 天帝长长叹了一口气,艰难的直起身子,“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天观王朝,三星陨落,一星盛哉,他还想要什么!” 皇权之争自古以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件家事,许凌风上前伸手小心翼翼地扶上天帝陛下,“陛下心中早有定论,至于命数皆是天定。” 长乐宫里已经是重兵把守,进出皆是专有令牌,赫云铮看了看里面的人,才放心地牵起落音往回走,九曲长廊一路直下,忽地远远听到许凌风的呼唤。 “老八和老八媳妇儿!” 天帝眼角蔓延开笑意,许凌风躬身自行退下。 “老八媳妇儿!” 天帝看落音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靖安王人千里迎夫如今怕是无人不晓,在坊间早是说开了的茶余饭后的评说了,落音微红了脸,低头不语。 “八郎,你说说,朕该如何处置敏澈!” 赫云铮躬身应答,“父王可查过是何人指使?” “朕知道敏澈素日与太子交好,你的怀疑朕知道。” 赫云铮听了便觉可笑,却仍只能迎合点头,天帝的心思一目了然,他不想深究下去。 初夏,赫云枫脾症安好,为怕旧情,赫云铮特意请旨将他接到靖安王府来修养。自春招以来,赫云铮便整日无法脱身与军营里,落音也是头一回才知道训练新兵,主帅也要亲身上阵,赫呈今年也过了十八,一并带入军营里历练。 午时湿热,落音准备了酸梅汤送往赫云枫的芷筠轩便匆匆回了碧落阁,酷暑难耐她却比以往嗜睡很多,靠在珊瑚榻眼睛已然闭上,书卷已经落至一边,手还是撑竖的姿势。 午时已过,赫云铮从外面匆匆回来,身上的铁甲还未脱卸,一进门就看到这般光景,轻声地往前取过她头顶的书卷,落音还是清醒了,支起身子朝里面退了退,“吃过了吗?” “用过膳了,从城里路过,回来看看你。” 落音眼见赫云铮在身边躺下,伸手便要去解了他的盔甲,手指在半空拦截握进宽大的手心里,“我就陪你躺会儿,一个时辰后记得喊我。” 落音静静躺在他身边一时竟不敢出声,不过一瞬便听到赫云铮绵长的呼吸,心底很是酸楚,手指一点点游走在他的侧面轮廓上,下巴的青渣成了一片黑渍,她一边为自己的夫君是赫云铮而骄傲,却又因为夫君是将军王而苦楚,这个男人心里得装天下,并不是属于她一人。 赫云铮迷蒙之中感觉到落音炽热的目光,翻身擒住在自己脸上作乱的小手,她便轻易的落入了他的怀里,满怀香气。 “就躺一下你也不安分,坏东西。” 说罢,一口擒住水嫩的红唇,娴熟的手指已经穿过衣底覆上了落音的胸口,女子的眼睛已经在他身下渐渐迷离,赫云铮邪魅地伏在她的耳畔挑玩,沿着颈脖一路向下,特意在秀气的蝴蝶骨处用力地啃咬,留下属于他的专属印记,胸前袒露出大片白皙,赫云铮弓起身子蓄势待发...... “爷,都准备好了!” 赫云铮大气懈怠,匍匐在落音胸口喘了好久才起身,掀被掩上衣衫凌乱的女子,他脸上不尽兴的愠怒被她尽收眼底,绷不住地掩口偷笑引得浑身颤抖。 “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落音更是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赫云铮走后落音蒙着薄衾小睡一会,醒来已是未时,正是一天中最为暑热之时。 只是披了一层轻纱便坐到梳妆镜前,门外忽地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落音急忙从身后的屏上撤下束裙套上,动作匆忙,才穿好就听到了轻微的敲门声,边走边披上外纱,推门一名清秀的女子立在门外,眉目细致,手里还端着一盏青提。 “奴婢出岫见过夫人。” 落音眼见着生,“你是哪一处的丫头,我不常出去,见着生了。” 出岫轻笑,躬身奉上手里的托盘,“奴婢是 分卷阅读25 芷筠轩的,这时十皇子叫奴婢送来的,说今日天热,夫人食酸可解解暑。” 原是枫儿的人,落音接过,他倒是细心,今日可能确实由于天气暑热,落音的饮食比往日多了几味酸食,“难得他有心了,风儿最近身子如何?” “回夫人的话,皇子一切安好,近来也跟着王爷习了一套拳法,每日朝起暮习,精神气色都在见好。” “好,晚膳我去芷筠轩。” 那出岫倒是生的秀气,眉眼清丽不像是寻常人家出生的女子,轻声细语,礼节周到,像是个贴心的人,也难怪赫云铮接赫云枫过来时他执意要这个姑娘跟着。落音眼见出岫走远了,看着手里的青提嘴里隐隐冒着酸气,不禁伸手尝了一颗,瞬觉通体舒畅了。 海天云蒸,七月的太阳骄艳得更甚。 南方盛夏暴雨不歇水患迫在眉睫顺安城一夜之间物价疯涨。 万福阁里赫云铮斜靠着,眉宇之间拧成一个川字,亥时许凌风从偏门进来,径直入了里去。南方舒源水库崩塌,水患致使民众百姓生命垂危,而皇城里天帝却并未当即下策,水患不止,且舒源距离帝京不过一山之阻,前车之鉴,农民暴动不是没有发生过。 许凌风进门解下披风扔置一边,“天帝尚未拿出决策,国库中已然是空虚了,看样子,主意东宫了。” 赫云铮眉头依旧紧蹙,南方舒源的水患若是遇上了夏雷骤雨便是洪涝塌方,不再是水患那么好说了,“舒源乃帝都守门,若是水势不止,那便是要自淹家门,父王怎么那么糊涂!” 许凌风欲言又止,坐在一边伤神。 “舒源可有折子进宫?”赫云铮闭目,只觉得头疼欲裂,“为何舒源还无进奏,陛下有意让东宫......” “都有吧,舒源的折子日日敬上,只是陛下有意如此,”许凌风叹了一口气,“如今天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此番他是有意要东宫立威天下。” 赫云铮心头愤怒,拍案站起,“你身为天帝谋臣明知这是不智之举,却任由陛下决策,难说不是私心,那可是千千万万条命!” 终究是说到了,许凌风一脸平静,支手缓缓起身,“这是个机会!” “我并不想是践踏数以万计的生灵踩上九五之颠,你该懂我!” 东宫离城,天帝无知,在许凌风的计划里是绝佳时机,“我只是想完成玉容王妃的遗愿。” 赫云铮背过身,心口纠结,他深谙民心不向即失天下的道理,母亲的遗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与他,可是还有天下之责,匹夫之任呢? 不过三日,舒源的农民暴动势力扩散到了顺安城,几日之间百姓终日惶惶不安,天帝终于下令辛致率军出城前往镇压,太子监军。 赫云铮接见了辛致临行前的辞行,亲自将昔日天帝赏赐的军安令交给他,大局不保,人人可诛。 辛致自归降天观之日对这个少年封王的皇子心中总是另一番敬仰之色,无关身份阶层,也正是因着这一层关系,赫云铮成功地将赫呈推荐随军去了舒源,终究是天下安宁,匹夫有责。 第11章 入夜,赫云铮往碧落阁去已是过了酉时,里间落音对着镜子擦抚湿发,他从身后紧紧抱住,埋在落音颈间贪婪的呼吸她的香气,“胖了不少。” “这就是你几日不见说的话?” 落音脱离他的怀里,仅着了一身轻薄的亵衣,宽松地坠着宽袖,挽起屏前的珠帘,习惯地沿路吹灭一颗颗烛光,只剩床头的一盏,突地手指间灯罩滑落,脚尖突然离地,赫云铮从她身后突袭抱起,对于惊呼的搂抱他甚是满意,落音对上头上炽热的眼神瞬间明了此中之意,垂眸脸色微红,他的脚步渐渐往珊瑚床游移。 将落音轻放床榻,作势便要循着一抹芬芳下去,外间突然传来一阵疾匆的脚步,赫云铮警惕地起身,便听到碧云前来通传,“王爷,太子妃来了!” 南宫婉月? 赫云铮转眼对上落音疑惑的眼神,起身便朝外去,落音拢上衣袍询了一声等候的家仆,“太子妃如今在哪?” “回王爷夫人,在雍和殿等着。” 坊间里不是没听过关于东宫太子妃的传闻,落音脚步不禁加紧,赫云铮觉察到自己的速度下意识缓了缓,随即牵上落音,“不放心我?” “不放心她!” 一听这话,赫云铮倒笑得快意。 雍和殿的灯燃得旺盛,四周通亮光明,赫云铮一想,两人竟已经七年没有来往过,她的眼睛直直地顶上他与落音的十指紧扣,脸色尴尬。 “见过太子妃。” 南宫婉月笑得拘谨,“云铮哥哥,既是自己人就别客气了。” “君臣之礼,不分场合。” 赫云铮短短几个字便让南宫婉月觉出了生疏,落音站在赫云铮身后,细细地端详着面前赫云铮曾经钟情的女子,她的眉目淡雅清丽,俏丽多姿,笑脸红唇,楚楚动人,确实是令人生羡的容貌。 “婉 分卷阅读26 月过来是想请哥哥助太子一臂之力。” 太子携国库资银前往冀北赈灾,南宫婉月却来求助,赫云铮蹙紧眉头不知所以,“太子前去舒源,那是一桩功劳,不怕本王抢了风头?” 七月中旬,舒源塌方泥石流,洪水成了浩荡的洪泥席卷了百姓赖以生存的家园,帝京的资银赶到本就已经是于事无补了,太子见事态如此便心生包庇之意,与赈灾的监察官和当地的首府私吞了灾银,无奈百姓生存无依四处郡县皆不收留难民,流寇四起,舒源已是人人自危,饿殍四处。 “为何灾情如此还不上报陛下?” 落音轻声上前洵一声,却遭到了南宫婉月的一记轻蔑,在赫云铮看不到的地方,手里竟接过了她递过去的茶。 南宫婉月径直眉眼流波地对上赫云铮的眼睛,“云铮哥哥,婉月求你,你手里有另一半的兵权,发兵舒源,帮太子殿下镇压下去,这一恩情我们没齿不忘。” “本王要你们没齿不忘什么,太子私吞灾银致百姓不顾本就失了仁德,镇压得了吗?” 赫云铮一脸平静,南宫婉月起身,“赫云铮,你不就是想报复我吗?恨我当年不顾情分嫁入东宫,没有与你厮守。” 落音觉察到南宫婉月此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手冷静地接过赫云铮手里的茶,“凉了,我去添一点。” 手指被赫云铮紧紧握紧放进手心,她看到他安稳地朝她一笑。 “你说得严重了,婉月,”赫云铮起身,轻轻安抚着落音放在他手心的手指,“从前是年少轻狂,如今君臣有别,时局变了。” 南宫婉月心中臆想的不是如此,赫云铮不是为了消减天帝的疑心才会迎娶落音么?她一口笑开了,“云铮哥哥,你心里难道已经没有我了?当年我为了你吞金上吊,如今你就是如此对我的?” “婉月,都是过去了,赫云铮身边,心里现在只有一个位置,不是你。” 南宫婉月瞬间红了眼,恶狠狠地转向落音,食指颤抖地直指向赫云铮身后,“她不过是窑子里人尽可夫的官妓,有什么让你这样上心的,以为有了几分才情,和大学士攀了金兰之义就脱身风尘了,”她的眼睛里渐渐弥漫出杀气,“赫云铮,你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你自己!” 赫云铮的手掌定在半空,南宫婉月的脸上鲜红的一边掌印,落音心口像是被尖刀剜了一口,生疼,转身不语。 “都是你这个贱人!” 落音不及躲闪身子已被用力前倾撞上粗大的宫柱上,红漆浸染得通体冰凉,她此刻只觉得晕眩,几近昏厥,缓缓转过身来,赫云铮的声音与她渐行渐远,身下一阵湿热,滚滚而流,从亵裤浸透裙摆淌落...... “我还好,我没受伤,我......” 赫云铮无措地扑到跟前,落音已经昏厥过去,“来人,郎中呢,叫郎中!” 半夜月中天,碧落阁人群匆忙,赫云铮一次次地看着面前送出的血水,又看着一盆盆冒着热气的开水送进,南宫婉月已是生养过的人自是清楚这般慌乱,郎中从里间出来,产婆还在床榻里照应,赫云铮辨不清详细情形。 “王爷,夫人胎气已破,孩子是保不住了。” 郎中背着药箱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方子递到赫云铮手里,“快要成形了,两个多月,看脉象是个男孩。” 赫云铮此刻心如刀绞,南宫婉月脸色煞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想让你帮帮太子,帮他......” “南宫婉月,你是不是觉得本王一直是欠你的,你嫁到东宫也是本王欠你的,好,”赫云铮愤怒地指着此刻语无伦次的南宫婉月,“从今日起我与你毫无干系,欠你的,也以亲生血脉还清了,太子如何是他自己的选择,你现在给我消失,消失!” 芷筠轩的赫云枫闻声过来见此场景也算是明白了些什么,叮嘱出岫回去拿来千年野山参交予郎中手里。 夜色越来越深,无星,深不见底...... 未及天亮,许凌风携着大玉匆忙赶来,赫云铮已经几近呆滞,大玉见状立即挣了手朝里间跑,遇上惊慌出来的产婆,晃在半空的手血淋淋,“夫人呢?” 产婆突地跪地,“夫人已经昏厥不省人事了,孩子是没了。” 大玉观望着床榻上苍白的脸,隔着珠帘朝外隐隐心疼,出岫送进来额巾和参汤,眼珠子红彤彤的,碧云上前接过,“我来吧!” 见大玉疑惑看着自己,出岫开口道:“奴婢是芷筠轩十皇子身边的,夫人平日待皇子好,我便一道过来帮忙。” 大玉点点头,手上的额巾镶了一块巨大的祖母绿宝石,掂在手上沉甸甸的,“小产之初不便用这生冷石头,棉布就行了。” 落音嘴唇乌青,大玉接过碧云手里的热巾布擦开她脸上粘连的湿发,脸露出来竟是这般清瘦。 “姐姐,落音如何?” 大玉摇摇头,起身让了让已到身边的赫云铮,落音眼睛闭得沉,他真忧心会睁不开,手掌来回搓了好几遍确认是 分卷阅读27 暖的才伸过去触碰她,“天亮了,怎么还不醒?” 见此场面,大玉禁不住退了出去,里间只剩两人,赫云铮不停地替落音掩上被子,他只知道不能让她着了凉,脸上神色安静得吓人。 “可惜了,是个男孩子。” 产婆在外间洗手叹息,碧云见状机灵地引她出去,“嬷嬷小心脚下。” 产婆听言随即改口,“夫人无恙,来日方长,总会有的。” 翌日,靖安王夫人小产之事传到了皇宫天帝耳里,龙颜大怒,东宫太子妃随即撤去了懿庄夫人之衔,禁足半月,处罚半年俸禄,落音损耗失子,天帝为抚慰其忧思,直接将她扶了正室。 天观十三年秋分,舒源暴动牵连了整个北方的动荡,朝廷兵队出手已经是无可奈何,割据势力层出不穷,一时间天观王朝里出现了罕有的国中之国,太子赫云城囚居于一方首府小城,直至寒露辛致的军队才返程告知,无奈之下天帝旨意强制赫云铮率军平息动乱之后才准许回京复职。 辛致自舒源撤离,赫呈一肩担下重任,赫云铮知晓后加紧行程前往舒源支援,同年十月底,舒源水患在官民合作之下拦截,天公作美,赫呈趁机抢修拦截大堤,在往年的高度又添了一层垒土,挖通疏导,留有通排小孔,舒源百姓一致赞许。 十一月,太子确定被俘,赫云铮奉天帝旨意带领三万精兵前往支援已到。 南方气候急速恶劣,入冬后土质更是湿寒冰冷,驻扎都是一件艰巨任务,赫云铮根据地势,兵分四路,东西南北四面包抄,以安岳为首的军队从西面和南面进发分散割据的注意力,与辛致里应外合,暗度成仓,自东北联合直捣黄龙,分割势力皆是以民兵为基础,战斗力不过半月大半收复,俯首称臣,太子得救已经是落魄狼狈之貌。 赫云铮让辛致带着赫云城先行回城复命,玉林军紧随其后。舒源不过方寸之地,自割据势力之后再次恢复统一,为安抚民心,赫云铮以舒源首府为据倾听民意,这一举措轰动了天下,天子尚未询过民意,南方对赫云铮五体投地。 月底,赫云铮设立舒源监护府派安岳驻守,又因此地幅员辽阔,遂拨了两支军队留下,为安岳所用,十二月初,抵京。 一别四月,落音修剪着园子里新栽的兰花,身后是芷筠轩,昔日还有枫儿作伴,如今这空落落的靖安王府只有她一人在这里过活。 赫云铮归府已是午后,冬阳虽说温暖却仍敌不过冽寒,碧落阁里的火盆映着院里的冬雪格外通红,纤细的身影蹲在曲径边,认真忘情,樟树叶枝不稳落下一团积雪,感觉到身后的劲风落音才惊觉起身,他的金丝蟠龙披风已经将她紧紧裹住,周身尽是他的气息。 “兰花都萎了,香了好几天,”落音垂眼看着已经灰暗的枯朵,“怎么好端端的就萎了?” 落音看到赫云铮出现心底的心伤跃跃涌动,一想到早夭的孩子像这兰花鼻尖酸楚不止,怎么会不知道呢,肚子里生长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她怎么能不知道呢,还来不及去知道他的存在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赫云铮看了一眼,轻轻将落音揽入怀里,“外面冷,进去吧!” 闭口不提似乎已经是他们之间不愿触碰的默契,赫云铮将腰间的纸策放置案桌上,扬起手任由落音替他脱卸盔甲,三九寒冬,铁甲冰凉。自那次流产,落音体质见寒,体温难热,赫云铮便抱着她同一个被衾里,炭炉烘得里间温暖,他就靠着,安安静静地听着胸口上落音均匀的呼吸。 未时刚过,落音迟缓地醒来,头顶上赫云铮手里的布阵图纸翻阅扬了微小的风扑扇在她的脸上,“醒了?” 落音攀着安稳的手臂与他并肩靠坐,“你都没睡吗?还在看布阵图。” 赫云铮一脸惊愕,晃了晃手上的几张黄纸,“你怎么知道这是布阵图?” 落音隐约有几分幼时的记忆,却并不能肯定得清楚,坐起身指着正当面的一纸新图,当即便指出了此乃锋矢阵,“这阵形后方是大将主位,主要兵力皆集中在中央,前锋张开,应是进攻阵形。” 赫云铮侧过身子,眼光里耐人寻味的惊讶,“那音儿你觉得如何?” “若为进攻,弱点于尾侧,若为防御,便比鱼鳞阵较好。” “你从何处习得此等阵法?” 赫云铮放手将布阵图皆放到床头,垂脸细细看着怀里安静如一的女子,心中生出异样情愫,“小呈近日提升副将,最近才学的兵法布阵,你竟一目了然!” 落音思想混乱,摇摇头重新埋入他的胸口,“看着熟悉,总觉得很久以前就知道。” 不一会儿落音又沉沉睡了过去。 第12章 入夜,赫云铮主动去了学士府。 大玉携着两个孩儿在里屋里已经酣睡,屋外的雪像是知晓一般下得极为小心。 许凌风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愁思冥想。 “许夫子可是在烦恼如今如何让北山落音全身而退?” 分卷阅读28 许凌风一脸惊愕地看到赫云铮突兀地出现,他的眼光凛冽地直视于他,“北山落音?” 赫云铮取下身上披盖的夜行袍率直落地,袖口的锦带一圈圈重新圈了好几层,比之前更紧了。 “你如何知晓落音乃北山家族?” 许凌风微微叹了一口气,脸色已经是平静如水的淡定,转身往深处的书架夹层里取出一本旧皮蓝纸的《云纪海志》恭敬而小心地。 “天观自建国约束女子,仅劝学以《女志》,而落音能以犀利之言直击兵防布阵之识,寻常人家女子皆不能有此学识和违逆国风之举,唯有前朝北山家族,男女皆习四海云图之博学,虽说云纪已灭,可是以北山家族为首的出云族依旧沿袭这一旧例。” 听赫云铮此番义正言辞,许凌风一声轻笑,“出云族已经被赫云城圈禁了,哪还有什么北山家,出云族。”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赫云铮并不是质问,他肯定,肯定这一切是他许凌风一早知晓的。 许凌风双手端起面前的《云纪海志》呈现到赫云铮面前,他的眼睛里氤氲了一层不能显而易见的水汽,破旧的蓝纸书皮已经不能清晰地详细书本的名称,字迹也已经泛了黑气一团浑浊不清了。 “从我知晓落音那夜意外流产我便知道,她过不了平静的生活了。”许凌风上前从赫云铮手里的蓝皮书里用力撕裂一片夹层,一封尘封多年的信件放到了他的手里,“这是你母亲玉容王妃留给你的。” 赫云铮立即撕了封头却被许凌风拦截,“回去再看!” “你母亲遗愿除了要你成为一个胸怀天下的君王,还有就是落音。” 赫云铮的瞳孔放大,他从未听过母亲在生前与北山家,甚至云纪王朝有任何瓜葛,血脉?落音真的是北山家的人。 “当年北山侯战斗最后全族牺牲,为了保留幼女性命,北山侯特意将所学之识尽数让尚不谙世事的落音背下,”许凌风深深地看了一眼此时一脸冷峻的赫云铮,“玉容王妃受过北山家的恩惠,北山侯之女本就不同寻常,北山候以此求王妃保全幼女性命,落音便是一枚早已下好棋子。” 赫云铮依稀也有记忆,母亲于生前曾说许凌风便是在他出生那年被她救起的,那时不过十几岁的黄毛小儿。 “陛下一路过关斩将直逼帝京皇城,北山家世代以固国为己任,凭着一份情谊北山浩宇前来托孤,落音当时不过一枚六岁孩童,一无所知,王妃心中不舍,后来为让陛下不起疑心让我亲自奔往北荒之地于流放之中救回落音藏于城中的芸香院内,多年打点......” “难怪,难怪,我竟是一步步着了你的道。”赫云铮一声嗤笑,笑自己无知。 “我计划的每一步都稳稳当当了,却没有算到她对你生了情。” 许凌风垂眸,轻轻一声惋叹。 雪已经覆了整座顺安城,一步步归路,却也看不清来路。 夜色被积雪映照得清明,坐在案桌前赫云铮迟迟未有拆封母亲遗留给他的信,红烛泪撒凝了一堆又一堆腊凝。 吾儿云峥,见信甚安,想来你能读的此信母亲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你也已经获知落音的身世。她是前朝云纪皇家朝臣北山家的小女,昔日母亲年少曾受恩于北山侯,此间仅凭着一丝情谊母亲也必要护好北山独脉。 落音身怀北山绝学,来日有缘为你所用定会大有裨益。 吾儿谨记,为君者,万民先,得民心者得天下...... 炭炉里突然黑烟环环升起,直至燃成了灰烬。 清晨的官道甚是清凉,赫云铮拢了拢襟前,绒裘裹得更加严实了些,身旁的许凌风手执如意与他并肩而行,“这雪下得厚,应该要化很久。” “母亲的信烧了,别让落音知道。” “太子的身体急剧下滑,朝中已经议论纷纷。” 赫云铮点头,心里的一团雾气凝结成冰,一朝崩裂。 训了一年的新兵编排入营,赫云铮一早便去了军营。 到了夏天天色亮的早,落音的碧落阁里樟树生了好几层新叶,曲径两侧的兰花也跟着繁茂不少,披着披风四处探寻,日头已经升到头顶了。 “嫂嫂在看什么?” 园子里多了一声欢快,落音轻笑,一听便是赫云枫的闹腾,身后跟着的出岫又是大小包袱,她一脸为难,这滋补之物可不止吃了一箩筐。 “枫儿,你来就行了,莫要再拿这些东西过来,王府里什么没有,再者,我也不喜欢这些味儿。” 赫云枫上前揽上落音的肩膀与他正视,如今再也不能只是将他当作昔日年少的孩童了,落音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抽身退出面前炽热的目光,忽地瞧见出岫一脸落寞地去往阁室里。 “八哥呢?” “新兵入营,他要去看看。” 天帝失了三皇子后赫云枫突然就盛宠一时,些许流言落音不是没有听说过,递上一杯茉香茶到赫云枫手边,“这还是你送来的茉香,今 分卷阅读29 日不用在宫里陪陛下?” “父王跟许夫子切磋棋艺,我能干什么呀,就出来看看你。” 这是从院子外来了一家仆,落音微微点头,便起身上前去,赫云枫朝出岫疑惑地看了看,也跟着一起。 雍和门前一群女子站成一排,样貌皆端庄秀丽,鬓发轻系,清秀模样一看便知是未出阁的姑娘,落音抬脚就上前去一一细看,仔细的上下打量,这一番动作令赫云枫一脸惊讶,连忙拦在落音面前质问:“嫂嫂是在为八哥挑选妾氏?” 落音一脸温和,目光绕过赫云枫又继续细看打量。 “嫂嫂可是听了什么?” 自靖安王府侧夫人落胎,坊间流言四起,皆是不利落音之言,纸哪里又能真的包住火,她确实是出身低下,命里蹲不住皇家血脉,她的孩子流失是迟早的事...... 赫云枫一把扯过落音,死死地盯着,她却依旧是温和地笑,僵硬地,“我八哥知道吗?我八哥......” 落音不去理会赫云枫负气离开,最后她留下了两位端庄贤淑女子。 是夜,万福阁的灯还在晃影重重,亥时已过,朱红的宫门轻轻移开,两个女子穿着轻盈步步婀娜来到赫云铮面前,“你们是何人?” “奴婢灵越,漱玉见过王爷!” 赫云铮一惊,随即脸色阴沉,厉声喝退两个女子,“谁让你们进来的,本王叫你们滚!” “夫人说王爷深夜忙碌要人伺候......” 落音伏在门口心口闻声收紧,见人出来一脸幽怨的委屈样子,甩手让他们下去,碧云看不过,“夫人,这又是何必呢?” 落音微笑,散退了她们抹去眼角滴落的泪痕进门,强迫地弯起嘴角。小心地掩上门,此刻落音气短不敢直视面前的赫云铮,不及开口,他已经厉色上前紧紧抓住了女子的下颚,落音被强行与他对视,他的怨恨和心疼就这样穿过落音的眼睛落进她的心里。 “你是在侮辱自己,还是在羞辱本王?” 他已经有多久没在她面前自称本王,“你是想干什么?折磨谁?” “我只是想让你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一个清清白白的孩子。” 她的眼泪就这样无助地落到他的手心里,再落到地上,隐没。 赫云铮怜惜地看着面前无奈的女子,脑海里尽是她寻他时的坚毅,明明那时他们之间那样美好,此刻怎会变成如此狼藉不堪,“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子,音儿,我们不是心心相印的吗?” 此刻赫云铮用尽全力去拥抱怀里的女子,已是夏季,她的体温还是这般寒凉,他以为孩子这个坎已经翻过了,哪知对落音是过不去的痛。 她的下腭被印上清晰的他的指印,一路上凌空飞廊上落音安静地躺在赫云铮的怀里,碧落阁的路很长,眼泪已经没有知觉,落还是没落。 沉浸在温热的浴桶里,落音贪婪地匍匐在他的胸口纹丝不动,好久,水不断地加热又变温热。 珊瑚床上的百花锦是他们大婚时的花色,红艳艳,她还记得褥垫中的花生红枣的位置。 赫云铮仔细地为落音擦抚湿发,她还是靠着,不说话。 “音儿,”落音被强硬地正视面前的赫云铮,“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不要动任何别的心思,无论任何境遇,你终究是靖安王的夫人,我孩子的娘。” 字字如雷,落音的心口像是被触电,眼睛被模糊不清,她便伸手去触碰面前熟悉的轮廓,一点点地刻骨铭心。赫云铮拂去撑落的泪水,渐渐靠近,直到真切地触到冰凉的柔软,不动,一点一点地,想去温暖她。 “可以吗?” 赫云铮理智地松开落音,谨慎地盯着身下柔软的面容,落音手指认真地覆上他的脸颊,主动抬首吻上那抹日夜思念的薄唇。熟悉的触感袭遍全身的紧张,落音迷离地看到身上卖力的赫云铮,隐落眼角最后一滴泪,攀附着坚实的臂膀,只想与他嵌合得更加深刻一些,深入骨血...... 夜色迷蒙,星月璀璨,帷帐之内声声旖旎。 天色不过初明,宽敞的珊瑚床衾被杂乱,赫云铮露着半截身子,敞开的臂膀里早已是空空荡荡,房间里昏暗空荡,没有更多的人影。 赫云铮起身披上里袍跑了出去,“夫人呢?” 一听声音,院子里的人纷纷聚过来,赫云铮竟一时不知如何自处,这时久违的一声娇喊,“我在这里。” 落音从外面迈进来,手里捧着一罐瓷瓶,小心翼翼。 突然温柔下来的声音叫落音心头一紧,四处看了看,都是抿嘴憋笑的看戏人,绕过关心情切的赫云铮将手里的露水递到碧云手里,步子显得有些匆忙。 看着床榻上的杂乱,落音不禁脸上浮上几层红晕,铜镜里冒出的赫云铮脸上比寻常多了更多的柔情,落音心头又是一紧,“前几天晒了些玫瑰花苞,早上......想去采些无根水泡煮。” 檀木梳在赫云铮手里,一下下,从头至发尾,镜子里的女子又一次红了脸面。b 分卷阅读30 r   良久,赫云铮扳过落音面对着自己,凝视。 “那两个女子我等一会让人赏赐点银钱打发了,”赫云铮看着一身素袍的落音,脸色严肃起来,“往后如何皆是你我夫妇二人之事,不可再做此等傻事!” 珊瑚床的百花锦被落音整叠得平平整整,赫云铮没有得到回应,上前将落音再次捞紧怀里,憋红了脸,落音终于一口笑了出来,随即点头,脸上红云轻浮叫人看得痴了去,赫云铮入情又一次覆上了那一抹鲜红,“终有一日我要带你远离喧嚣,过那神仙眷侣的日子,逍遥江湖。” 蟒袍官帽,云霞已起。 这算是从承诺吗?落音对着铜镜里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容颜,心里深知这不可能实现的诺言,从他第一次见到赫云铮起,那人眼里心里装满的,可能还是天下。 第13章 马车行驶的方向是城外的姑玉山,一路上车厢里安静无声,落音的手被赫云铮紧紧地握着,有意闭着眼不让她看见此刻眼底的忧伤。 玉容王妃的陵寝在姑玉山顶,一路青石直上,青山松翠,却不是皇家园陵。 陵寝脚下赤兔正悠闲地四处转悠,赫云铮再次牵起落音。 坟头前赫云铮一遍遍地用手擦拭碑上的刻字,神情悲怆,落音细看才发觉他眼底有泪,他从未主动向她提过他的母亲,玉容王妃。 落音依着礼节往碑上压了两张黄香印,劲风呼啸,这个驰骋天下的王爷却像是岌岌可危的山柱,摇摇晃晃。 落音放下篮子委身跪地,与赫云铮并肩跪下,“母亲,这是您的媳妇,叫落音,您看看,还满意吗。” 落音看到了他眼角的湿意,双手扶额,庄重地起身再跪地,隆重的三个响头,“媳妇今日随王爷也唤你一声娘亲,落音三生有幸嫁给王爷,望母亲泉下有知,落音一定尽心对待王爷,以王爷为天为地,共进退,一生荣辱与共。” 再次三叩首起身。 向风而立,赫云铮闷声祛除云罗皇妃陵寝周边的杂草,落音便也跟着,磐石之上能窥得整个顺安城的模样,最深处的黝黑围城是天帝的皇宫。 “那里母亲曾和父王共赏天下,”赫云铮观望着崖边的磐石,“那时母亲应该是觉得幸福的,和父王一起的自在。” 落音上前伸手入他的手心里,紧紧被他握着,“后来呢?” “母亲出生民间多会各种杂耍技艺,总是能博得父王心悦,恩宠日益更深,却不想被后宫妃子们妒忌,朝臣一众弹劾母亲妖乱,联合起来将母亲囚于冷宫......” 天帝迫于群臣压力,妃嫔的氏族势力不得救援,玉容王妃终日阴郁,含恨而终。 “所以,铮郎,这天下你会夺,你也得夺。” 赫云铮错愕这一番落音的言辞,痴愣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你不会带我遁世隐居的。” 一时竟不知所言,赫云铮急切地想去解释什么,落音眼见这促狭不安的神情捂住他蠢蠢欲动的解释,一口笑了出来,“那我要你夺这天下,你夺不夺!” 她是他的软肋。 姑玉山风从林中肆意贯穿,赫云铮关切地拥着一脸素白的落音,自下山时她便是这般脸色,赤兔马见到主人一声长嘶,铁蹄就不安分地蹿走,扬长而去尽是黄尘。 落音肩上此刻多了一件御寒的外衣,是他的披风,她望进那一双深情的渊池里,探不到底,她这样仰望着他。手指被赫云铮紧紧地扣着,下山的路绵长悠远。 太子东宫。 十月皇孙生辰酒宴设在太子府地便是家宴。 太子身子终日不佳,天帝也特意想冲个喜庆。整个靖安王府渐渐有些明目张胆了些,碧落阁里赫云铮极力掩饰着心里的迫不及待,落音身上的锦绣五彩流纱衣是赫云铮一早便送过去的,院子里等候的身影坐立不安,过来的女婢纷纷掩鼻偷笑,就如这般明目张胆的笑。 赫呈近来赶上回京述职,又受教与赫云铮,长久下来,和落音整日在王府的见面也少了,时隔几日乍一见竟是惊为天人,看着看着,跟着赫云铮不禁痴笑起来,很快又回神率先出去。 马车缓缓前进,透过纱帘,落音不自禁歪过头小心的端详着前头马上的背影,渐渐入了神去。赫呈叫了好几声才听到落音应了一下,下了马车,赫云铮伸手,落音迟疑一瞬还是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进了东宫府邸,周围的人异样眼光落音才觉不妥,用力地挣脱出来复又被抓了回去,一来二去两人竟捉起了迷藏...... “王爷别闹,这里的人都看着呢?” “怕什么,本王牵自己的夫人还要看人眼光,本王偏要抓......” “靖安王好兴致!” 落音闻声着实惊了一瞬,这是落音第二次见到南宫婉月,她的美丽再看来已经是咄咄逼人的厌恶。 “见过太子妃。” “家宴就别这样多礼了。”南宫婉月的眼神明显的躲闪。 天帝落 分卷阅读31 座,众人入席,普天都在恭贺小皇孙的满月。 歌舞筵席,觥筹交错,礼炮轰鸣......落音独自穿梭在太子府的后园,天上的礼花散开,她已经渐行渐远了,夜风吹拂散了些酒意,幽幽黑夜又看不清了来路。 “你是当朝太子妃,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落音谨慎地环顾四周,定住了脚步,落寻着声音,小心翼翼,渐渐逼近终于辨清了声音,心头一紧也有点点失落。 月色下赫云铮冷峻的脸庞森白无色,“你已为人母,本王亦为人夫,望王嫂自重!” “不过风尘□□,竟教你如此痴心!” 阴暗里南宫婉月的脸已经变得扭曲,“你应该知道本宫背后的南宫家势力,皇孙年幼,太子长病不愈,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赫云铮一声冷笑,初始南宫婉月便是看中了太子之位才转而嫁给赫云城,如今又是何处的信心叫她笃定他会依附于她,还有南宫家? “南宫婉月,你也不过如此!” 落音突觉得心中欣喜却一瞬又是忧思,不可明说。 “嫂嫂!” 赫云枫的出现叫落音着实吃了一惊,她莞尔一瞬,似是夜间绽放的昙花,静谧美好,赫云枫转脸出岫忸怩着还是跟着,落音抬眼,“枫儿,有事?” 这山石一侧熟悉的两声赫云枫不是没有听见,黑暗里看不出他眼底的厌恶,“嫂嫂莫要心中不快,太子妃与八哥昔日有青梅之谊。” 落音轻笑着摇头,“我明白!” “嫂嫂身子可有好些!” 赫云枫记得落音上次还在为赫云铮安排侍妾,如今看来倒是安好平和。 “嗯,近日天寒你本就体弱,更要注意。” 说罢,落音看向他身后的出岫,只见出岫一直揪着赫云枫的宽袖,像个小娘子缩在他后面不言语,心中突然明白了些许,“我是不是应该要先离开才能算是识时务? 赫云枫觉察到急忙甩了袖子,央求道:“好嫂子,别说,别说,出岫已经为我受了好些委屈了,我如今十八了,可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少年情思最是折磨,又最是缠绵悱恻,落音轻笑,心里却满是无奈,出岫为宫中的女婢不可为正室,即便是收在房中,枫儿终究还是要遵照礼法迎娶正妃的。 开年十皇子赫云枫封义骏王,赏封地两千,义军一万,朝堂一时议论纷纷,义骏王府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赫云铮自春分以来忙于操练,军营与王府两地穿梭不歇,顺安城安稳,而在这平安之际,天帝的身体见闻每况愈下,御医每每诊断皆是为精气不足,疲累所致,便无下文可询。 落音循例一月问诊,心中仍旧是一番空荡,郎中一番言语仍是照旧,皆言心无旁骛,宽心愉悦,不请自来,她不禁嗤笑自己唐突莽撞,天意如此捉弄而已。 “姐姐!” 赫呈小跑过来,脸上仍旧是活脱脱的傻气,自去年舒源镇守有功,他已经晋级进京成为赫云铮手下的又一名猛将,在顺安城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和封地。 “天气尚且温良,你就这般好热。” 赫呈傻笑着,“义骏王去了军营,爷叫我自己回来。” “你现在有自己的府邸了,不用每次要多走几步。” 从家仆手里接过湿面巾胡乱擦擦,赫呈就跟一直跟着落音进了碧落阁的园子,“我一个人不热闹。” 落音知晓自从枫儿封王以后就跟着赫云铮往军营里跑,常以探视赫云铮名义求学习武,拗不过依然也成了赫呈的师弟了。 天气回暖,吃食之类落音便只要了几味清汤时蔬,见赫呈过来才临时让厨房多加了一顿羊排,用膳便比以往迟了些许,落音沏一壶花茶过来倒上一杯放到赫呈手边,“尝尝,这是义骏王叫人送过来的花茶,”她轻笑着自己也倒了一杯,“这香气我实在喜欢。” 不过小小一口,赫呈脸色立即生变,“姐姐这香气?” 落音一直以为不过是普通的茉莉,随即笑道:“茉莉花也分种类?” 茉香的气味不似寻常茉莉的清新淡雅,比之更是浓烈一层,且香气弥漫沉淀,不似是一般花色品种,赫呈点头嬉笑,“这气味甚好,姐姐可否赏一点于我尝尝鲜。” 午膳倒是热闹,落音比寻常多喝了半碗清汤。 入夜,赫云铮匆匆回府便一直呆在万福阁里,不过一刻,许凌风已经出现在靖安王府之中,同行的赫呈四处张望,一如既往的警惕。 宫灯不过悬了一盏,屋内光影幽暗,因着天帝病重之后朝堂之事皆是上奏隔日审视,许凌风与天帝也是许久未有相言,如今已过了一月未见,他心中甚是疑惑,义骏王虽已成年却不过年轻识短,后话尚未明说,此间之意,三人自是心知肚明。 “如今皇宫里的情形我们根本不可得知,太子监国,我们无法接近。” 赫云铮点头,眉头紧蹙,“小呈,往后所有的军政皆往府内商 分卷阅读32 议,军营里莫要留太多的情报。” 许凌风扬手,阻止了赫云铮的做法,“你就当真一点也不怀疑义骏王?” 此时赫呈也赞同的点头,“爷,陛下之前便看重义骏王,夫子这个说法我也觉得。” 没等赫云铮回应,许凌风赞赏地拍了拍赫呈的肩膀,“好男儿,已经长大了!” 案桌前赫云铮提笔急速挥洒,滴蜡封印递到许凌风手里,“玉林军暂且稳得住顺安城的情形,你立即派人往舒源,安岳那边得提前知会。” 亥时,许凌风隐蔽耳目离开,赫呈守在赫云铮面前迟迟不归。 “还有何事?” 赫呈手里拿着白日里从碧落阁得到的茉香,支支吾吾,不知从何说起,索性摊手,一把茉香散落在赫云铮面前,清白的干花子散着悠远的清香,“这是作甚?” 赫呈指着颗颗饱满的花苞,“这是中午从姐姐那里得来的,姐姐说是义骏王送的,已经喝了一年了。” 话中之意赫云铮不是听不出异样,随手捻了一颗掐碎置于鼻尖,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闻得深了竟有一丝沉重之感,随即丢置一边,掸散手里的碎屑,“这是什么东西?” “明着看是茉莉花茶,今日我特意去军营里寻了郎中问过,这茉香里混了麝香,所以才会香气浓郁。” 麝香这一味香料有何用处一目了然,赫云铮的手指在宽袖之下紧握成拳,“麝香这一物别跟落音说。” 碧落阁里华灯隐约,她还在等他。 梳妆镜前落音听到珠帘上玉珠撞击来回的声音,莞尔起身,转身旋起的长发带起一阵香风,赫云铮眉眼温柔,见她过来熟稔地卸下身上繁复的衣袍,不说话却依然觉得岁月静好。落音仔细地整理好屏前衣衫才过去赫云铮身边,刚一靠近便被霸道的力量圈入怀里,他的气息直逼而来,倒入床榻,她就这么直白地被他炽热地看着,无处躲藏。 “近日身子可有不适?” 这一问落音立即红了脸面,“你怎知葵水已去,堂堂靖安王整日在军营里是思量些什么。” “列子有言,食色性也,本是人之常情,从你这一说倒像是愧疚之事。” 说罢,抵着落音的额头率先笑了出来。 “小呈说枫儿近来已成了他的师弟?” 落音捧起在胸口作祟的脸,喘息着,吃力地定神看去,“陛下还是没有召见过朝臣吗?” “枫儿本就得宠,陛下也知道他闹不出什么东西来,太子监国,大家都一样的着急。” 赫云铮匍匐落音的颈项之间,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息,“真香!” 落音扭捏着身子想挣脱赫云铮粘腻的纠缠,“这些年尽是吃药进补,应该是药香吧。” “赫呈说你总是喝香茶,是不是那茶的味道?” “哪里呀?”落音不可思议的笑出声来,“那茶是南宫婉月托枫儿捎来的,她怕我不理会,就托人转手的。” 赫云铮随手往落音腰间捏了一把,惊地佳人一脸错愕,随即轻车熟路覆了上去,“别吃了,抱不动怎么办?” 帐惟之间,女子娇俏声消失在缠绵蜜意里,夜色渐渐旖旎。 第14章 五月,顺安城比以往热的早一些。皇宫里的戒备越来越严格,自月初许凌风又加封辅政大臣天帝开始闭不见人,一切事宜决策大权皆有太子决断,一时之间靖安王府门庭热闹不少,即便是群臣请命,赫云铮还是没有动作,仅是往军营里走一遭便也就闲赋王府之中。落音不时从赫呈口中也听得一些变故,思前想后也就明了赫云铮的用意,太子之心已是路人皆知,虽说都是皇子。 靖安王府倒是更显得安宁下来,落音着手翻新花园,是个繁忙的工程,渐渐地王府里也跟着热闹起来。天色大好,晒干的枯草伸手一拨就是一大把,院子里人员贯穿,你来我往也轻松不少,眼见这些枯草花枝碾碎成泥重新翻土,落音心里又是一顿快意,汗热之后背脊不一会就生了凉意,腰酸气闷,碧落阁的门口赫呈还在守着,那人依旧没有动静,心里微微愠怒,落音甩手袖子滑了下来,风风火火往屋子里冲去。 里间珊瑚床上酣睡沉稳的俊颜一脸满足,赫云铮完全无知此刻的危机正在渐渐逼近,身上突袭的凉意惊醒了睡梦,迷蒙了眼睛,落音的腮帮气鼓,“花园里别人的花凭什么要我去收拾!” 坐起身定睛定神,赫云铮总算是明白了这话中之意,扬手作势要揽她入怀,却被毫不客气地拒绝,一时间屋子里酸意正浓,强硬地箍住面前憋红了脸的女子,“都死了多久了,如今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我亲自为你种。” 那花园自去了瑶海便空置不管,任其肆意生存,已经尽数枯落便是她的造化。赫云铮小心地瞧了瞧落音脸色的变化,仰倒身子,两人齐齐倒入床榻里。他熟悉的朝着落音的耳畔吹了一阵暧昧,身下女子立即红了脸颊,不住地推搡他的靠近,无奈却是步步紧逼。落音颔首颤笑,耳鬓厮磨,随即两人便纠缠到了一起 分卷阅读33 ,互不相让,你推我搡,欢笑间赫云铮突的用力禁锢住身下笑的花枝乱颤的身体,落音回过神定睛,双手被强硬地拽过头顶固定,瞬间脸色绯红,“现在是白天!” “无妨!” 赫云铮以胜利的姿态俯视着身下一片娇羞,挑眉邪魅地倾身靠近,她的气息像是罂粟一般引他上瘾。 “爷!” 赫呈突然地一声像是从天而降的一盆冷水浇灭了此刻赫云铮兴致勃勃的所有,“太子妃来了!” 落音嬉笑着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怜惜地抚了抚面前隐忍得青筋凸起的男子,取下屏前的外袍替赫云铮披上,行为之间竟像是在哄宠一个孩子,赫云铮眼见落音系腰封绕到了面前紧急圈住,趁着空挡里又偷香了一把,惹得面前女子脸色粉红。 “我去去就回!” 落音点点头,南宫婉月终究是沉不住气了,对着铜镜里整理一番衣容她才折返回花园里。 雍和殿里南宫婉月一身谨慎的清灰宫服,鬓发有些仓促的散乱,眉眼之中闪烁着惊慌,赫云铮此时一见她心中深感她的狼狈,径直穿过她面前坐下。 “太子妃亲自登门,稀客!”他轻啄了一口清茶,如今的庭院里已经能清晰地听到夏蝉的嘶叫了。 南宫婉月无暇与他招呼,一声哂笑,“你应该早就料到我会来找你。” 赫云铮邪魅一笑,挑眉吹开浮泡,他心里通明,此刻南宫婉月出现皇宫里便已经被东宫一手遮天了,若是坐镇天下,南宫婉月身居东宫已是一国之母,“挟天子而令天下,看来你已经胜卷在握了。” “赫云铮,本宫来是想你出面!” “本王能做什么?”赫云铮一脸轻蔑之色,“天下你都收在囊中了,还瞧得上我一个小王爷?” 南宫婉月冷笑,“你手上有一半的兵权,对辛致你有知遇之恩,这其中利害你应该比我通明,”她眼角满是轻蔑,“你早就察觉,如今你还以为自己置身事外就能孑然一身了,可笑!” 皇宫里天帝闭不见客,到底是年事已高还是人为所致其实是人尽皆知的谜题,南宫婉月转身,眼底隐隐约约一层心伤,“你也不过如此,她何其有幸,胜过了天下。” 南宫婉月的宫轿已经换成了四角彩凤锦宫轿,那是中宫的殊荣。 锦纱后的美颜稀落一滴清泪,泪珠里映染着两个稚嫩的少年,那女孩羊角小髻尚未及笄,仰着脸要少年许她相守之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东宫冷冷清清,赫云城已经直接入主了天帝的御书阁,南宫婉月归来一脸冷清,见赫云城的阁门紧闭,随即撤散了守在外面的宫婢,自行推门而入。 “靖安王怕是不愿赏你这个面子了!” 扬手一挥,东宫明黄锦袍的宽袖让出一边空落的怀抱,南宫婉月径直坐进去,身体贴向熟悉地胸口,“他手上也不过一半兵符,狂妄什么?” 赫云城侧身,两人贴得更近,手指划过她的下腭抬起,邪魅地沿着南宫婉月的轮廓上游移,若即若离,“傻瓜,得了他的兵符,那辛致手里另一半不就跟着来了?当年可是他亲自降服的那个老东西。” “也罢,”赫云城合上面前的奏章丢置一旁,“本宫手上可不止这一道。” 南宫婉月惊讶,随即耳边就听到了不可思议的悄言。 是夜,许凌风接到了东宫太子的传召,却是在东宫府邸。 东宫的后园是一堆石林,这在几次欢宴里见识过,许凌风进入石林便被守候的人蒙上了眼睛,“殿下之意,望夫子见谅。” 石林之内阴凉舒爽,辗转迂回,许凌风手指触到了几处熟悉的凹凸,凭着记忆很快便反应出了九章算术之阵。 再看已经是另一处光景,这假山石之后还有一片荒芜之地,废弃破旧,赫云城提着灯笼远远地站在枯藤一角,灯光映得他嘴脸猥琐,“夫子恕罪,本宫为不惊扰动作,才深夜造次了。” “殿下多虑了,不知此地来是为何事?” “夫子莫急!” 许凌风心中忐忑,虽说天帝尚未薨逝,赫云城还需他来稳定朝臣,只是也不能不避免此刻他想一不做二不休的极端之想。未及回神,只见赫云城从枯藤之后摸索出一条巨大的铁索,拉扯朝后三步才放下,一时间巨响如雷,地上的狼藉从中裂开,渐渐扩大,许凌风惊愕地看着一只巨笼从地底下慢慢升上来直到定住在自己面前。 四边火盆架起,赫云城遣散了下手,悠闲地沿着铁笼走,脸上的笑却像雪夜里结晶的冰凌 ,阴冷尖锐。 笼子里数不清的人,不,不像是人,像游魂,每个人都看不到身子,只有一个个披散头发的头在漂浮着,一动不动。 “如今是何年月了?” 靠着中间的铁栏,老者开口,许凌风看不清样貌,“如今是天观十六年,六月夏中,已是酉时了。” “哦......” 转眼,赫云城已经走到了许凌风身边,笑得诡异,“夫子可知,那人是谁?” 分卷阅读34 “是尉迟千韧,出云族族长。”赫云城作稀罕神情,“活的,哈哈哈......” 出云族的占卜之术天下闻名,当年就是因为预言出云纪王朝的覆灭才会被遗弃遁世入山隐居,百年承继一朝覆灭。 “尉迟千韧,这一次你还是不愿吗?” 笼子里依旧无动于衷,身后的入口里两个壮汉手持两只茂盛的桐油火把进来,竟像是亮了半边天,许凌风压抑心里的躁动平静着脸色,再看拿火把一前一后进了铁笼里,一时间迅速地蔓延,毛发焦臭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方寸之地人命渺小,那些撕扯的撕心裂肺像是地狱里的□□,“活下去,活下去......” 烫红的铁栏似血光映得通红,尉迟千韧紧紧地盯着许凌风的方向,眼里含着绝望的泪光,他的手指紧捏成拳,心里知晓那一声绝望里的希冀。 “走吧,夫子,去御书阁,本宫与你还有要事相商。” 漫天的炙烤,火势汹涌掩盖了一切嘶叫,小心翼翼地跟在赫云城身后,许凌风突然对东宫的下一步意图有了了然的猜测。 “武将定国,文臣□□,本宫这话夫子应该是明了的。” 赫云城亲自从宫婢手里为许凌风奉上茶水,“不蛮夫子,今日我已让贱内去靖安王府探了口风,这兵权怕是不妥,本宫还是想看看夫子有何想法?” 他的眼里透着阴狠,许凌风思绪尚在那一团嚣张的大伙之中,脸色苍白,恭敬地起身跪接已经悬在头顶的茶,“殿下贸然前去自然是空手而回。” “哦!” “若想靖安王归附,就要投其所好。” 赫云城眼睛瞬间放光,“此话从何说起?” “靖安王看重义骏王,兄弟情深。” 赫云城听得出这一番意味深长,“本宫是不是该从这老十下手?” “不,义骏王封王已久却迟迟不肯纳妻室,殿下可从他身边的女婢探探虚实。” 赫云城瞬间清楚,“夫子世事洞明,谋士,大谋士!” 许凌风不动声色地走在九曲长廊之上,宽袖下藏着的手心里就已经湿透,指尖打滑,出宫已经是午夜过后,官道在黑暗里透得清白,瘆人的白色,周围静悄的只剩下马蹄声,快到家门,思前想后还是解下披风提前挂到了车夫身上,“你直接从正门进去,马鞭给我!” 警惕地看着车夫进了自家府门,许凌风扬鞭一声长喝。 天色暗沉依旧,压低的帽檐只能看到脚下的石阶,许凌风熟人地对着门缝呼了两声门犬狗吠,赫呈开门掩护。 “今日怎得这样突然?王爷跟夫人都睡了!” “你还是去速速通报一声,我有要事!” 万福阁的灯被许凌风亲自燃上,不过一处暗黄之光,赫云铮出现一身宽袍过来,“出了何事?” “出云族尽数焚烧成尸,东宫怕是要开始逼宫了!” “如何逼,没有我跟辛致手上的兵,他怎么也不能名正言顺!” 许凌风蹙眉来回踱步,心思紧张,“我不得已让他打了义骏王的注意,义骏王看重出岫,这样一来即便是逼宫,天帝和十皇子都是人质,天下哪个能真的承认这个天子?” “胡闹!”赫云铮一声怒吼,惊得外边的赫呈颤了一瞬,“你以为他真的想我这手上的几万支军队,这些年他贪污国库的银钱都是在养暗士,十几年,你以为他为何突然就等不住了?” 因为时机已到,兵强马壮。 许凌风茅塞顿开,自己已经被赫云城识破,“那如今便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赫云铮甩袖上座,眉宇严肃,唤了一声赫呈,“抽几个死士日夜守卫学士府,切记隐蔽!” 赫呈领了命令迅速跑开,许凌风端手而立,脸色清苦,“太子虽说已经知晓我这意图,尚且不知我这心向,近来你事事小心,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不能与八郎商讨。” “等我!” 许凌风脱了竹毡,独自行走在夜色的黑暗里,他知道,赫呈在暗地里尾随着。 天观十六年七月末,天帝殡天,昭告群臣,传位东宫为新帝,义骏王未娶,出岫以妻之名随太子妃,靖安王夫人一同于灵前守孝半年。 遗诏以许凌风亲口传送,朝臣亦不敢太多非议。 义骏王府冷冷清清,眼观四面,仅有出岫守在阁门外,赫云枫一脸笑得温和从里间迎出来,一如既往的唤了赫云铮一声八哥。赫云铮从面前依旧稚嫩的脸上还是看不出异样的颜色,仿若面前还是个孩子,那个偷舔香酒的小子,毕竟已然为义骏王,赫云铮抱拳作礼。 出岫安静地上了两杯香茶,赫云铮似曾相识的味道,却寡淡些许,微微吹开浮面的花迹小啄一口,随即轻轻放下。 赫云枫起身见识到肩膀上宽厚的厚重,朝门外望了望,那美好的身影已经失了年少单纯的味道,“八哥,我有分寸。” 看着赫云铮远走,他唤来出岫,“看看府里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以后可就进不来 分卷阅读35 了!” 眼光深邃,温婉亲切,却又捉摸不透。 第15章 赫云城即位,尚在国丧并未举行登基大典,却已经入主昔日天帝的宝华殿。 靖安王府也不过问世事,群臣渐渐也打消了上访的念头。 花园里的旧花圃被落音一一翻新,混着枯枝烂叶的黑壤搅浑着令人作恶的酸臭味,家仆们皆是有口不敢言,以她的话说,若不是四周樱树皆已成形长大,这片园子是要翻天覆地的。沿着旧有的石径曲折,落音一点点地围上了青竹篱笆,趁着季节未大热又从篱笆脚跟开始绕种蔷薇,日夜湿浇倒也很会生长。 这日,赫云铮领着一袋子花枝过来,落音正往蔷薇脚下洒水,见来人一脸殷勤模样心生欢喜,小跑上前,“王爷今日空闲如此?” “自然是怡然田园之日,”赫云铮将手里的花枝甩到赫呈怀里,“近日教你改了虫草茶你不欢喜,既是喜欢花茶那便种一片花海出来,往后你就有花茶,我亲自种的。” 他的眼睛里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光明正大地对着落音炽热起来,落音脸上微烫,迅速别过脸去心里满溢的欣悦,“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赫云铮轻笑从后环抱,落音惊觉着挣脱,扬着一手的污泥拒绝,“我这一身污渍,”随即又一眼环顾四下里,“你怎么总是不看时辰乱来。” 见声音一点点黯沉下去,又看到落音一脸的红晕,赫云铮心中甚是欢喜,故意扬言肆意,“这是本王的王府,做什么还要看别人眼色吗?” 落音被这一声故意的耳边吹气更是无地自容,甩手拎起水壶往另一边的篱笆跑去,赫呈让道笑了一声,竟教她步子更快了起来。赫呈无法理解地朝赫云铮那边看了看,“爷,往哪里种?” 赫云铮扬着嗓子吆喝,“里边都种上,本王要这圈子里来年都是花。” 人人只当是主子的命令如此,忙起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外围浇花的女子。 未时刚过,便见一蓝衣家仆圈腿急匆匆过来,闻言是许凌风上访,落音惊讶,随即拎着赫云铮的袖口询了一声,“怎么夫子过来也要通报了?” “近日我谢绝了外臣的所有上访,不问世事,咱们也过点清静日子。” 赫云铮身形逍遥而去,落音看着远去的身影脸上渐渐冷静。 万福阁里门楹敞开,许凌风身上的不羁之色比以往显露得更甚,进门并未似往常作礼,寻了一处舒适便毅然坐下,赫云铮见此情形疑惑一时,很快又轻笑起来,“对不住夫子,近日拒访,让夫子受委屈了。” 平日里皆是夜深人静,今天的光明正大倒是让赫云铮吃惊,为谨慎自己率先抱拳施礼,却见的许凌风一脸沉重,“国丧已满,陛下赐婚义骏王今夜于宫内完婚,特赐莞娃宫。” 赫云铮一脸惊愕,心中的恐慌渐渐弥漫开,“竟这样快!” 许凌风悠悠点头,转身出了万福阁。 “夫子,夫子留步!” 许凌风转身落音撸着袖子朝这边小跑而来,一阵踉跄险些崴了脚,好在又站定了,“好久未见夫子,近来可好?” “劳夫人挂念,近日皆是安好。” 一声沧桑,落音眼里的多情公子如今已是两鬓微霜,岁月竟是这般清瘦,猝不及防,“大玉姐姐和孩子可好,等王府的花园砌出来可多来玩玩。” “夫人在府里种花?” 落音脸色绯红一瞬,“王爷要砌一片花海,这才刚翻土。” 许凌风低眉便见了她袖口的泥污,“等手头空下来,我让大玉也来帮帮。” 说着,躬身帮落音拾起了地上的水壶,落音笑得客套,手指伸出触到冰凉的温度,脸色僵住,许凌风看着面前天真的女子,心里一阵怜惜。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惊喝,落音这才看到自己覆在许凌风手背上的手指,警觉地缩回,转头赫云铮一脸冷色。 许凌风见势告退,赫云铮捡起地上的水壶,眼神犀利地盯着远去的背影,落音主动跨上身边有力的手臂,“夫子不过是帮我拿一下水壶而已!” 冰冷地转过身去,赫云铮并不去理会落音此时对他的所有解释,眼里,脑海尽是刚刚两只交叠的手指,还有记忆深处清晰的字迹,原来他一直都在顾及,尤其是见到他们二人一起的画面...... 入夜,碧落阁的灯只剩了一盏才见赫云铮过来,落音心口稍稍松了,心知赫云铮仍未消了怒气,主动迎他过来,已是戌时,窗外的月亮快到中空。 赫云铮甩开落音的手径直走到屏前脱下自己的外袍,脸色冷峻,一言不发,落音心口沉闷蹑脚小心地躺回衾被,冰冷的背脊直面她的脸颊,他从未这般冷落过她,翻身过去,两两背对着,中间突然间就隔出了一段山海般的冷漠。 两双眼睛定格在面前漫无边际的黑暗里,赫云铮心里不忍,他已经听不见背后来自落音的气息,缓缓侧过身子平躺过来,头顶上的黑暗也跟着绵延过来,再往 分卷阅读36 里触到她的温度,身形颤抖却始终不闻其声。 心口一紧生出从未的心疼,赫云铮用力将落音扳过来,暗里闪过一丝忧伤滴落到他的心尖上,那傻女子含着被角的棉布,泪水浸湿了整张脸,衾被下赫云铮心疼,却更多地痛恨自己的拙劣,竟是这样子的肤浅,伸手跨过陌生的空隙将落音重新捞进怀里,她就这样在他面前不住地抽泣,由隐忍成了光明正大的悲切。 手指一遍遍地擦拭,直到赫云铮的手心里都被浸湿,“是我的错,一见到你们我就想到了你写的那句诗。” 他的声音几近颤抖的平缓,落音惊愕,黑暗里看不清面前的轮廓,只有清晰的鼻息扑面而来,不等下一句出口决然地朝着手掌触到的坚实狠咬上去,赫云铮被这一处突如其来的痛楚惊呼出声,一个翻身落音被压在身下,他手指摸索到胸口的一处凹印,正要回咬回去女子的抽泣隐隐约约,“我心里的人是谁你不知道吗,是你来招惹我的,现在又冷落我......” 撑在两边的手尾指最先触到那一团温热,渐渐冰凉,赫云铮心生对自己的厌恶,缓缓俯身抱着落音纤弱的身子,不管顾身上她所有的推拒,死死地,用力地,肩上背膀,雨点般的拳打次次敲击到他的心口...... “我这辈子除了你从来就没有过别的男人......” 心里的防线已经决堤,赫云铮仰头,眼角里滴落的泪埋没了黑暗,沉重地吻上身下伤心的女子,浅浅淡淡,耳鬓厮磨,四手交合拥在两具身体之间的胸腔口,落音鼻息堵塞脸上已经是憋得通红,终于顺了一口气,那人已经欺身而上,攻城略地,思想之间早就一片空白了。他的气息本是缠绵柔情,一瞬间像是凶猛的野兽席卷了她的所有,从未有过的深情与霸道,淋漓尽致。落音将近窒息地承受着身体里弥漫的炽热,天地是他的,她也只是他的...... 那一年窗桦之下,她刻意沿着字迹写出心里的模样,无奈□□不足,终究从未写成,他闯进她的生命里,远离泥淖,生命又一次有了光明。 醒来屋子里浸满了光,两人光着身子毫无遮拦,又浮现了夜里光景,落音红了脸将身后杂堆的被衾覆上身来,复又躺回他的怀里。赫云铮觉察到了响动,收紧手上的力道,始终未睁眼,她的气息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围着他身边,异常满足。 “那花园不种了,我不喜欢。” 落音悠悠望着沉睡的俊颜,目不转睛。 “那便不管了,”赫云铮突然睁了眼盯上怀里的小女子翻身而上,“可这春华秋实的,本王总要种点别的。” 被衾里厮磨纠缠,落音早已迷离,身体已经熟悉而习惯了他的滑入,跟随着缠绵悱恻,“种个小娃娃如何?” 说罢,不及落音反应又循着往深处探去。 声声缠绵,日上三竿。 六月,冀北驻守将军辛致拥兵自重,赫云城亲手书信宣他归朝被直接拒回,这让举朝众臣皆是一番诧异,赫云铮闻讯立即联系了许凌风,不及回复便被诏令入朝,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宣令立即率领五万玉林军劝归霹雳将军。 此番以天帝名义下旨让他离开帝京,劝归辛致是说服天下的圣意,不过是针对赫云铮一出诡计。 冰凉的盔甲在落音的手指间散着寒气,她仔细地寻着一处处破损,连着披风都一一查寻一遍又一遍,心里通明,赫云枫此刻用意何处皆知。 自军营而回的赫云铮看着烛光底下认真缝补的落音,隐隐心疼,解下身上的披风覆上消瘦的肩胛,“都快戌时了,还不睡?” 冀北何地,冀北,极北。 “北地干热,多备水,自滇城回来再没多过战事,如今你亲自去我这心里总是隐隐不安,”落音绕了几圈才将针头从麻布里衣里抽出打结,她怎会猜不出那道旨意背后的用意。赫云铮接过战甲架在屏前,同样地忧心。 “带我一起去吧。” 落音的声音几乎是恳求,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担惊受怕,他亦然。 “冀北偏远,风沙大,环境艰苦......” “我不怕,我们一起逃过追杀,那些都不算什么。” 落音眼里露着欢欣,撒娇一般投进他的怀里仰望着,眼里闪着星星一般耀眼,他轻笑,心底像是落了一块巨石安定。 “因为我怕!” 落音的声音轻微,伏在赫云铮的胸口,紧紧贴着心跳一处。 寅时一到赫云铮便整顿了三军,一万兵马与冀北的五万如何抗衡,赫云铮叉腰,眼神肃穆地看着面前的将士,铮铮铁骨一步错便是将来的血染他乡,他们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 天边渐渐浮出了鱼肚白,又缓缓染红,像是刚点燃的火苗。 落音束发一身男子装束竟也看不出任何异样,赫云铮指了指他身边的一匹玉枣,“启程!” 靖安王府一点点地走远,面前的空气渐渐变得自由,落音眼睛里放着耀眼的光芒,侧目一眼,身旁还是那个心上人。 “圣旨到!” 分卷阅读37 一声尖细划破长空,赫云铮掉转马头,一名红衣宦官策马而来 ,举过头顶的皇绢异常醒目,天上的云霞烧了半边天了。 “奉天承运,天帝诏曰,靖安王此行冀北路远迢迢,辛致不愿归降原地斩杀,为安卿之身后,朕今将夫人迎入宫中与东宫作伴,遥祝靖安王凯旋归来!” 这一声凯旋于落音眼里何其讽刺,心里的惊恐被赫云铮尽收眼底,领旨谢恩,“许本王与内子说上几句话再劳烦公公了!” 宫人躬身委谢,落音不住地摇头拒绝,眼泪已经是断线的珠子,滑落不止。 “此去路途未知,辛致若有心叛变定是决一死战,他这是有心置我于死地,你记住我现在说的话!” 赫云铮紧紧握着落音的手,清晨露重清凉,不知不觉铁甲上已经蒙了一层水汽,“无论如何记住活着最紧要,我一定会回来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这一番言语竟像是生离死别一般,落音紧紧扒着这一身冰凉的铁甲,无奈滑落,扑上去搂着赫云铮的颈脖,一刻不得放松,她的眼泪似是冬日里的冰水自耳后滴进颈项里,寒透心底。 “听话,你我都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好好活着!” 即便是我命定黄泉,我也要确定你的周全,这是我唯一放心离开的支撑。 他截下一断鬓发塞到落音手里,留给她的是狠绝颤抖的背影,城门顿开,一道霞光迎面过来,她只看到了一束光影,渐行渐远地成了一颗黑点...... 好好活下去。 第16章 赫云铮挥军北上不过半月便已经抵达冀北城郊,辛致亲自率军登临城墙之上,时至盛夏,北地风沙旱热,赫云铮一时陷于地势,就地驻营。他连夜亲自潜入外围刺探情况,城门紧闭,墙上火箭炮药皆是准备稳当,篝火燃尽四周散漫浓烈黑烟,趁着浑浊翻身往另一侧护城河守军,天色已经蒙兰,回去营地已是丑时。 赫云铮对着手指掩盖的一处短节乌发,临行前给落音的也许是此生结发的唯一证明。 营帐被用力甩开赫云铮急喘大气跑进来,迅速赶到身后的地形图旁,指着城墙一处,思绪混沌。赫云铮眉头深邃,辛致自前朝起就以善变诡计驰骋沙场,如今又是想的哪出计谋应付,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赫云铮决定按兵不动。 七月的天混着风沙异常的燥热,临行前指派的军饷也不足一月之用,如今水的储存已经见底,无奈之下,赫云铮命人将水撒了些许盐巴。 又一次,冀北城墙上篝火渺渺,一堆燃烧着一堆又不尽火热,赫云铮一身漆黑的夜行衣混入黑暗里分辨不清,兵士皆是瘫倒在地睡得不省人事,不时传来炭火崩裂的声响。轻巧了身子往城墙之上翻爬,守城的官兵已经倚着墙璧沉了脑袋睡过去。 为了一探究竟赫云铮开始明目张胆起来,精致入了城防阁里,空无一人,四周仅有对着城外的一扇门,案桌上的印章刻的是辛致的名字。 随即接下蒙面黑纱,赫云铮将面前案桌上的墨砚举起,迟疑半刻,用力地摔往地上,四分五裂...... 天亮,塞北的太阳几乎可以比肩天上的黄云,被烟熏过的一般,却让护城的月亮河显得尤为清澈,像一颗蓝宝石一般镶嵌在万里黄绸之上。 囚车很是简陋,若不是四周以粗重的铁链子箍紧,他怕是已经逃过好几回。热闹的街市看不出是曾经闹过饥荒兵乱的地方,路过之处人潮忙碌,摩肩接踵,这才是盛世安宁的模样,写在脸上的安逸。 车子吱吱呀呀地稳在漆黑的大门府衙门口,冀北都护府。 押送的官兵步伐一致上前推开大门,训练有素的步调让赫云铮确定这就是辛致的府宅。 “我何时叫你们这般对待俘虏?平时怎么教你的?” 一声中气十足的厉喝,赫云铮低眉轻笑,面前的囚车已经松开,他自己沉着身子钻出来,抬眼转身,辛致一身玄色虎袍危坐马上,脸色错愕,“王爷?” 这一算失策,立即下马,辛致自是从未想过赫云铮会亲身探测,“老夫起初只是想着顶多有个把小兵来,没想到您倒是亲自来了!” 辛致一脸说的眉飞色舞,赫云铮循不出心意,这一看并未有谋反的意向,“当年本王不过十岁与将军结缘,如今何以了结,算是善始善终了。” 被辛致迎进府邸,赫云铮并未得到正面的回复,天色大亮,他朝外厅看了看,“这天,干净!” “王爷,老夫知道帝都的情形。”说着,辛致已经从抽屉里取出许凌风早前的信纸,“若是不若此,王爷难道还真的愿意还兵归朝?冀北幅员千里安身立命不在话下。” 此前种种整个朝野上下认定了辛致已是谋反,如此说来,赫云铮深深叹了一口气,“竟是被将军摆了一道。” “王爷如今可还有意?” 辛致有条不紊地构想着此时顺安城里的情形,“这天下从来都是能者居之。” 思及深处,辛致思忖之下还是给了许凌风遗留的 分卷阅读38 锦囊,“夫子说若是见到王爷来便将这个给你。” 锦囊里很小的一卷绢布,上面的字迹寥寥几笔:留得青山在,来日方可期;待到菊花开尽,独霸天下百花杀。 “他这是要我忍辱负重啊!” 赫云铮静静闭门,一呆就是三天。 天色尚早,见靖安王出来,以安岳为首的副将皆是欢喜,赫云铮脸上已经付上一层清辉胡渣,身上的衣服还是一身夜行衣,辛致感同身受,上前递上一壶烈酒,“这是塞北的风沙破,看看与顺安城的红妆醉有何区别?” 赫云铮仰头一饮而尽,眉头紧蹙,心口像是撕裂一般疼痛。 “天下福泽,由本王恩赏!” “这冀北方圆二百一十亩,你我天观十万大军,天下仰慕之人岂止十万?” 御花园里落音已经不止一次发现吐露芬芳的菊花,悠远的苦香,情绪不可大起大落,心脉受损,这是御医对落音的诊断,为了这幅身子,她也是小心至极。十一月的天已经有了渗骨的清寒,小径上一尘不染,远远地,赫云城一身黄袍已然是天子之姿,他牵着已经六岁的皇太子辰儿,脸上见不出心狠之色。 “听你宫里人说你总爱往花园里跑,今儿个朕倒真真撞上你了!” 落音不言不语绕过身躯,随手择下一支枯朵捻进土里,唇瓣轻语听不清何物。 辰儿撒开赫云城的手跟到落音脚边,“父王,儿臣想跟八姨母玩。” 落音转头,看着稚嫩的孩童对着她笑,简单纯真,赫云城背手点头,并无不放心之处。 这偌大的皇宫里除了天帝和王后,莞娃宫的待遇最为优渥,人人皆言这是天帝宠幸兄弟,谁人不知赫云城是在□□。国丧一过出岫便嫁予了义骏王赫云枫,如今已经半年过去,却并不见他二人之前的如胶似漆。 辰儿紧紧拉着落音的小指,肉乎乎的小手有着火热的温暖,出了园子碰上了王后。 “母后!” 只是一声喊叫,辰儿却并未迎向南宫婉月,坐上后位才知这高处不胜寒,“你父王说让你跟着姨母戏耍半日,记住不可造次了!” “是!” 落音被守在这深宫里南宫婉月知道不过像是出岫一样,这几月的匆匆数面,她对这个女子渐渐失了心意,赫云铮迟迟未有音信,不是失踪便是死亡,两者都是他们放心的结果,看着云淡风轻的倾颜,南宫婉月隐隐有些不舍,却不会显露。 莞娃宫里宫人繁多,辰儿一进门就跪倒一大片,出岫坐在门前的芙蓉靠上针绣,赫云枫一身洁白宽袍挥剑桂树之下,剑气恢宏之间引得金桂香飘四溢。 “哇,十叔好厉害!” 赫云枫不羁的身影旋转立定,随意地将甩过的头发拨到身后去,辰儿睁着大眼崇拜地仰望着他,“可不可以教教辰儿?” 落音轻笑着跟枫儿打了个照面便去了出岫身边,已经是深秋寒露,出岫仍旧是一身锦袍,身子又沉重不少,落音小心地探了探,那圆挺的肚子不时鼓个大包惊得落音一脸惊异。 “怕是快生了吧!” “嗯,总觉得他来的不是时候,”出岫已是一脸平静,“如今想来可能是天意。” 落音忽然明白了什么,转眼桂树下辰儿跟着赫云枫学的有模有样,他心里对出岫是有怨怪的,即便如此还是也喜欢的。 簸箕里婴儿的小棉鞋顶了两只铜铃似的大眼睛,虎面辟邪气,落音对出岫的手艺一直是赞不绝口,“你怎么不锈点女娃娃的,要是生的女孩呢?” “我希望是男孩,”出岫眼睛深情地观望着赫云枫的身影,“王爷总是感叹先帝的宠爱,这一胎是个男孩,便也有了念想,只是他也想要女孩,清净。” 落音深知枫儿的清净是何意,心中隐隐心疼,仔细地抚摸手里虎头鞋的绣面,又轻轻放下,认真地瞻仰良久。 午时,辰儿满头大汗地扑到落音跟前直呼闹渴,出岫挺着肚子心疼地领着他往里去喝水,她一向心细,肯定又要往孩子背上垫棉布,这是怕着凉。 枫儿拎着水壶对着壶嘴直接往嘴里灌,长长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小身板,“你只把他当个孩子便什么都恨不起来了!” 落音看着赫云枫坐下,清瘦的面庞也辨不清可能复杂的情绪,“敏澈前两天过来辞行,此番远嫁可能就是一生了!” 吐蕃族进犯西南滇城边界,国力虚弱,赫云城不得不接受割地和亲之策,落音不是没有听说,只是不禁唏嘘,那个曾经为了她的太子哥哥范险害枫儿的公主,依旧逃不过要奉献一生为国的宿命,“舍不得?” “毕竟是一脉相承,一时间竟都释然了,”赫云枫倒进靠椅里摇晃,“最近北方新起了一股势力,若不是得到了冀北的支持,吐蕃敢这样放肆?” 冀北! 落音紧张的神色赫云枫是熟悉的,平静地枕靠着手臂,“嫂子,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不死就会回来的。” 用过午膳,辰儿在出岫那里睡下,回路清闲,落音又多绕了 分卷阅读39 一圈往东宫去了,南宫婉月虽已位列中宫仍旧只愿住在潜邸,女子本就如此,更多念及的是情意,东宫比之以往清冷萧条不少,也许是是世事无常,她曾经那样不择手段的人如今也能平静无言话下,不知不觉里,落音已经跨进了东宫文华殿的庭院里。 南宫婉月闻声出来,见落音过来一脸温和,“那孩子又赖在老十那里了?” 落音点头,辰儿似是圣天有意,识事说话起就与赫云枫有缘,父母不亲,跟叔姨相亲,无形之间磨合了大人的锐气。 “我听枫儿说敏澈远嫁还割了地?” 南宫婉月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扬手退了身边伺候的两个宫婢,“若是云铮哥哥在岂会让国土分裂毫厘?” 落音垂眸,抿了一口清水吐往痰盂里。 “陛下即位为政暴虐,忠言逆耳听不进,专信谗言,那个心怀大业的少年郎只在这里,那个皇宫里被先帝下了诅咒了。” 南宫婉月叹息着,金指套泛着冰凉的光影,“敏澈走时怕是恨愤难当的,本宫心里愧疚,担不起呀!” “娘娘......” 落音的手刚覆上那抹冰凉,中宫执事的宫人匆匆过来,不经意时摔到地上实实地滚了一圈才到他们面前。 “成何体统!” 南宫婉月无奈白了一眼,“出了何事这样惊慌?” “义骏王......义骏王......陛下让义骏王率军往吴中抵抗反军。” 落音疑惑地看向地上匍匐的小身板,“反军?” “回夫人,反军是冀北辛致的新云军,割让给吐蕃的封地被他们一夜夺回后便势不可挡占领了整个西南云滇之境,后又兵分三路来势迅猛......” 南宫婉月起身,她也深知即便是来势凶猛,赫云枫也不是上阵杀敌的最佳人选,堂堂天观就没有能挺身而出的男儿? 不过深秋,寒风已经能刺骨地疼了,落音看着面前焦急的身影心中也是火急火燎。 御书阁宫门紧闭,南宫婉月扬手忽又想到了什么,落音见状微微点头,那门就被汹涌地推开了。 “陛下为何要如此鲁莽?” 赫云城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幕的发生,烦躁地按住额头,仅头上一处宫灯悬照着,看着悲凉无助,“军营里的新兵不过十一二岁,拿什么去抵挡,许凌风说老十之前跟着老八练过,现在也只有他了。” “许凌风?”南宫婉月惊讶,“你说是许凌风谏言?” 落音守在门外,心中疑惑万千,新云军,心里隐隐浮了一丝期许却又不敢肯定,下一瞬人已经被南宫婉月带走,廊道无尽,她的衣袂刮在落音的脚边,摩擦相互,天色暗淡散着阴郁的灰白...... 第17章 莞娃宫午夜传来出岫分娩的消息,落音赶到时赫云枫在院子里擦拭着御赐的战甲,吴中地处江南,秋冬多为湿冷,便多赏了一件绒黄马褂。 一盆盆血红的水从落音面前送走,又一盆盆清水冒着滚烫的热气送进,血腥之气叫她几欲作呕,退回身子里在外面张望着。赫云枫的动作极为缓慢,那一片片甲片像锦鲤的磷光刺眼。 “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午时!” 战况竟是这般那紧急,许凌风亲自谏言,落音总觉得心里打上死结一般,如鲠在喉,“王后为你求过情,只是......” “他能如何?现如今还有人他能拿的出手?” 赫云枫一声冷笑,宫里的嘶叫陡然间停了,窗上映得人影憧憧,落音惊慌地跑了进去,出岫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床尾产婆跪在血泊里,被子遮挡她实在不敢去看个明白,“出了何事?” “孩子先出来的是脚,夫人很有可能难产。” 此刻赫云枫在外间几欲疯狂起来,隔着阁门屏风只听得到歇斯底里的叫唤,落音心口狂跳,自己竭尽全力地喘息着,“现在该如何?” “唤醒夫人,孩子极易会窒息而死。” 落音提上裙摆硬生地扑跪倒床边,一遍又一遍拍打着出岫的脸色,孩子,心里慌乱的只想着孩子...... 一口大气呛得出岫几乎失了性命,产婆见状安抚好了她的情绪双手又一次伸进盆腔里,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出岫都无法去顾及了...... 翌日卯时,莞娃宫终于闻见了婴儿的啼哭,落音接过清洗干净的孩子红嫩的脸庞,院子里赫云枫已经戎装整好。 “看一眼吧!” “她可安全?” 赫云枫瞧着自己的孩子,“还真被她算准了,是个男孩。”手指轻轻拂过已经睡熟的脸庞,“叫他生离吧!” 生离,死别。 落音愣了一瞬,“去看看出岫吧!” 赫云枫没有回应,转身之际盔甲碰撞出冰冷的响声。 出岫醒来已经是入夜酉时了,气息微弱,被厚重的衾被覆盖得只剩下一张依旧苍白的小脸,只有落音守着 分卷阅读40 ,空无一人。 “王爷呢?” 出岫也知道这是一句空问,此时天色已黑,那人怕是已经出了顺安城,“可见过孩子了?” 落音点头,眼睛隐约有些湿润了。 “他终究是不肯原谅我!” 落音不知如何安慰,可这些有说得清是谁的错,出岫见识浅薄,一心只有赫云枫,赫云城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她的心思,天真如她真以为会如意。天下多为痴情儿,即便是知道赫云枫也愿意为她跳了这个坑,出岫进宫牵制了义骏王,而义骏王也牵制住了靖安王,环环相扣,如今醒悟的出岫赎不清罪过,她还想说一句抱歉...... 窗外的夜色太黑,悬挂的灯笼也照不亮方寸之地。 “落音,”出岫是第一次这样叫她,“扶我起来吧!” 落音拒绝,对于产妇月子不可见风她还是知道的,当年大玉也是脚不踏地地过了一个月,出岫主动伸出手来,执意坐起。 “走吧,带着生离,离开这里!” 出岫直言教落音惊愕,“那新云军兵分三路是想要这天观,天观气数尽了!” 赫云枫接到圣旨那天独自坐在桂树下整整一个下午,出岫唇角泛着白霜,“王爷之前就说过陛下从百姓身上苛捐杂税沉重,徭役负重,变天是迟早的。” 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落音的手腕,落音微微一颤,“你怎么这样冰凉,被子不暖吗?” 说着另一只手便探进被子里,一片湿热浸满了落音的手指,出来迎面温热的血腥,“出岫......” “我已经没多长时间了!” 出岫声音瞬间开始颤抖,“回天乏术了!” “来人啊......” “别喊,”出岫使尽全力拽住要跑开的落音,“姐姐,答应我,带孩子走,我一定要为王爷留下一条血脉。” 落音鼻尖阻塞抽搐酸痛,眼眶满盈,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带着身子,微微抖动。 “你听我说,”出岫身子瘫软无力了,歪斜了还在拽着落音的衣领小声地,“我一死你便以我儿守孝名义送我回旧府,王府后园的柴房里有一处玄洞,以前王爷早已准备的,洞口通城郊姑玉山的山阴处......” 她的气息渐渐薄弱,落音看到隐忍的汗珠浸透了胸口的衣襟,“沿着山路下山出城往北走,过了幽州就是吴中,若王爷活着,孩子交给他,若是战死,那劳烦姐姐,替我养大,可好!” 落音眼睛猩红,紧紧地握着出岫的手,“出岫......” “告诉生离,娘亲很爱他,一定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落音的身子失去外力后倾,她重重的坐在地上,面前出岫的散发倒挂在床沿,两只惨白的手纠结的手指就那样蜷曲在她面前,失了温度。直到天色渐暗,落音缓缓起身从梳妆镜旁取了梳子,床榻上那张脸已经青白,小心地一下一下,头发尽数整理,却已经失了光泽了。衾被冰寒,掩住出岫尚未僵硬的身体,还好,她的脸色安详,落音稍稍退后叠手贴额,“出岫,我一定会护好生离,让他们父子团聚!” 庭院里静地悄悄,赫云城身后的南宫婉月眉宇间散着悲色,见落音出来赫云城挥手,一列宫人纷纷进入,“站住!” 落音冷眼,见人不动再上前跪在赫云城面前,她从未行过面君大礼,这一回赫云城疑心,冷峻地俯视着她的跪拜。 “出岫临死前想回义骏王府,落音求陛下恩准!” 一声陛下,众人皆知这是褪去了她一身的自尊,南宫婉月不等赫云城的回应径直扶起了落音,“好,一定让出岫回家!” “朕说话了?” 南宫婉月回身狠厉地瞪着面前的君王,“仅是血缘情份上也该让她落叶归根,陛下还想如何?” 赫云城甩袖,目中无人,“出岫乃义骏王夫人,义骏王出征未归不得做主,待义骏王回来再入土为安!” “你疯了,”南宫婉月怒吼,“你是让她暴尸荒野!” “你还想如何?”落音冷冷的言语划破了这一瞬的暴风雨,“天下你也得了,赫云铮也没了,枫儿才多大,现在也上了沙场,生死未卜,罢了罢了,陛下这般不安,待出岫入土也赐我死罪吧,死了清净,了了陛下的心病。” 赫云城瞬间红了眼,“朕不需要怜悯,他们没有能耐,生死早有定数......” “放过出岫吧,她注定就是个悲剧,陛下应该料定得到,难道百年之后你不想你的父兄在九泉之下和平相见?” 落音一声冷笑,转身进了莞娃宫,空中淅淅沥沥散了雪子,石板上的击打渐渐清晰起来...... 十二月初,顺安城的雪盖了所有的痕迹,落音一身素衣,怀里的生离安静地睡着,赫云城终究还是让出岫葬回旧府,莞娃宫自出殡开始尘封,即便是隔了好远落音还是听到了铁索的声响,深刻锥心。 丧仪绕整个顺安城走了一圈,落音抱着孩子脸色安宁,百姓纷纷缩着 分卷阅读41 脑袋在看热闹,帝京已经不是以往的皇城了,路边冻死骨,饿殍遍地,朱门酒肉关门也是香飘十里,铮郎,天观的气数真的要尽了。 出岫的灵牌上烫金文字不过刚刚干透,落音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天上的太阳照得刺眼,整座王府的灰尘都在光线里放肆。 落音拾了两只元宝放到火盆里迅速就烧起来,赫云城不过登基一年,八月赫云铮出征冀北便杳无音信,辛致的队伍照样一路披靡,攻城略地,上月赫云枫率军吴中,如今也只听得两军对峙之举,战况无果,不到半年,落音的生活翻天覆地。 入夜,落音轻哄着孩子喝了些米汤,出岫的孩子像是知晓母亲的心意一路上都没有大声哭闹过,子时已过,灵堂的人已经疲累睡去,落音镇定地起身侧身绕到旁厅,孩子伏在她的胸口均匀地呼吸着,沿着廊道直奔后园的柴房,掩门在黑暗里看不到一丝光影,四角窄屋里落音摸黑一点点地探寻,柴棒之下竟有风过来,她更加笃定出口就在下面,小心翼翼不敢有动静,一只包裹躺在洞口,是一条黑色的披风。 抱着孩子钻进半身落音已经听到了前堂的慌乱,伸手吃力地揽上几捆柴挡住洞口才不紧不慢地滑了下去,保护孩子。 出来已经不知时间几许,生离小脸红扑扑的,落音观望四下无影无踪的,记忆里出岫的路线是沿山路走,夜风凛冽,外袍紧紧地绕过怀抱相叠,孩子安静地睁开了眼睛,月光下竟笑了起来。 “你是知道姨娘安全把你带出来了吗?生离。” 尚未到寅时,落音沿着记忆的道路一直往前走,姑玉山下阴风阵阵,天亮之前必须出城,不觉之间落音加紧脚步,身后的披风鼓动着巨大的声响,山林之间竟像是野兽的低吼。 顺安城的围城在她眼前清晰,天边开始出现了鱼肚白,月亮还在,寅时过半城门开启,此时进城的都是生意人,落音低头混在穿梭的人群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心口一紧脚步更加快了起来,护城河过了,终于安心地回首,城门下栅栏封锁,看来皇宫里已经知晓了她的逃离。 驿道一路向北,落音替孩子探了探鼻息,暖湿的呼吸,生离,你的父亲在吴中。 东宫的文华殿,南宫婉月一早便知晓了落音逃跑的消息,赫云城赶来时已经是于事无补,佛堂里袅袅檀香,佛龛上的观音慈祥地眯着双眼,柳枝和净瓶是福泽天下的象征。 “朕想了好久,婉月,我们以前在这潜邸真的很好,不是吗?” 夺嫡之路,夫妻同心,南宫婉月手里的佛珠一颗一颗路过自己的手指,她没有回复,空荡的佛堂里冷冷清清。 赫云城上前夺过那串珠子,强迫女子正对着自己,“你们都在怨怪朕,是朕害死了老八,害死了出岫,逼得落音出逃......” “放手吧,天下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朕是为你夺的天下,如今连你也......” “别骗自己了,”南宫婉月脸上的轻蔑刺激了赫云城此时的自尊,“为了我,还是说陛下只是为了给自己的欲望找一个理由。” 一声刺痛,赫云城惊愕手指留在那张娇艳上的印记,南宫婉月嘴角渗出血丝,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动手。 “对不起,对不起......” 南宫婉月决绝地转身,阁门紧闭,身子已经被身后的力量圈紧而无法动弹,赫云城慌乱地在她身上摸索,不适的触感让南宫婉月厌恶挣扎,却被越拥越紧,佛堂之前,亵渎圣灵。 双双倒地,赫云城像是一头疯狂的野兽肆虐着猎物,南宫婉月被强行剥离了身上的衣裙,心中的恐惧渐渐放大,“赫云城,你干什么,放开我......” “朕不放,你是朕的皇后,朕的女人,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不要在这里!” “就要在这里,就要让这些神灵看看,能奈我何!” 身体瞬间的刺痛折磨得南宫婉月几欲窒息,羞愤地抓过一旁散落的衣裳遮住胸口,赫云城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不停歇地冲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沉浮在身下的女子扭曲的神情,她的嘴角咬出了血印,“叫出来,月儿,朕要你喊出来!” 撕裂般的痛充斥了全身,南宫婉月狼狈地穿衣起身,倚着门框才勉强起身,“赫云城,我南宫婉月从今与你再无瓜葛。” 断裂的锦帛散落在赫云城面前,清醒之下他终于忆起昔日他迎娶南宫婉月时曾许诺要胸怀天下,爱民如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原来他背离的是自己的誓言,后宫佳丽三千,天下水深火热...... 割袍断翼,余生相离。 于此同时,新云军一路南下驻扎吴中,双方对峙都在紧绷。 第18章 江南的雪不似北方爽快,优柔寡断,湿寒潮冷。 赫云铮心中惴惴不安,越是靠近中原地界越是忐忑,此间不过半载不到,他已经是率领新军的领头人,落音在那皇城之中会是如何度日?b 分卷阅读42 r   “探子回来说这一次领军的是十皇子。” 辛致入营,终究还是禀告了赫云铮实情。 天观朝竟已经到了这般境地,赫云铮眉宇紧蹙,赫云城竟然毫不顾忌兄弟情谊,“想来,枫儿已经二十有三了吧!” 昔日先帝在位他便跟从他在军营里操练过几许,赫云铮转身看向身后的羊皮军事路线图,江南多是平原丘陵,地势不高,适宜速战速决。 “将军,本王拜托你一件事!” 赫云铮脸色明朗,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试一试枫儿的身手。” 辛致瞬间知晓了赫云铮的用意,赫云城的末日到了。 幽州与吴中不过一山之隔,好在平原地势多丘陵,这山也就没那么陡峭。 落音一路向北,混迹于流民里看不出什么来,幽州不比顺安城,百姓不安,竟是整日靠着官府的放粮度日,长居深宫竟不知民间疾苦。 天色灰白,怕是又要下一场大雪,昔日见此天气,先帝都感叹天公恩赏,瑞雪兆丰年,百姓又是一年好收成。 “收成?现在混乱不安,还有谁会去种田种地,能活着性命就是天公恩赏了!” 落音捧着手里的半碗米汤寻不到一粒白米的踪迹,身边的妇人已经上前去排上第二碗的队伍,她吃力地咽下口水将米汤小心地灌给怀里的生离,小家伙一天天长得越是结实了,落音伸手戳着孩子的脸蛋,一脸欣慰。 “小娘子,你这是带孩子往哪里去啊?” 那位妇人又坐回落音身边,见生离生的可爱不忍心又往落音的碗里倒了半碗,“你也吃点吧,为娘的更要力气。” “谢谢大姐了,”落音一口下肚,小腹也有了暖意,“我要去吴中。” “哟,吴中现在正乱着呢,陛下都派人往吴中去打仗了!” 众人一听落音要往吴中去都围上来劝解,战乱之地岂是说去就能去的。落音轻笑着掖上生离的襟口不让进风,“谢谢各位了,我必须要去,孩子的父亲在吴中。” 他可怜,世上只有父亲了。 看着落音拥着孩子,众人纷纷叹息,官府撤销了救济棚,落音抬头看了看头上尚未散去的浓云昏黄浅灰,挂上了肩上的披风盖帽委身向百姓们辞别,荒凉的幽州城里飘起了细雪,一点一点,一片一片。 出城就是琨山,琨山的背后就是吴中了。 琨山温柔,这般雪夜天气没有为难落音,山路平缓,枯草软绵,要说不便就是被积雪压抑掩盖的山路辨不清识路,丘陵平滑,脚下总是在打滑,落音回望才不过走了几里而已。天上的云越压越低,一路上一深一浅的脚印围着山坡一点一点地圈叠起来,路远手中而厚重,生离眨巴着眼睛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盯着落音,不禁惹得她笑了起来。 “姨娘歇一歇好不好,”落音靠上一棵大树下,“等姨娘养足了气力再赶路......” 孩子看着落音渐渐沉闭的眼睛也不哭闹,静静看着,落音就这样睡了过去,沉沉的...... 迷糊里有一束光影朝着自己走来,落音晃了晃眼,那光瞬间将自己笼罩了,远处的人一身银铁盔甲一点点地靠近过来,身形渐渐清晰,“音儿!” 那一声叫唤紧扣着落音的心弦,是他,他来了,“你来接我的吗?” 他只是对自己笑,落音伸手要去触摸却是一泡幻影...... “铮郎!” 惊醒过来,落音才发觉身下的草榻,周围是简陋的土房木窗,床前生了一堆炭火烘烤的尤其温暖,没有人,“生离!” 惊呼之下并没有看到孩子的踪迹,落音掀被起身,用力过猛引得一阵晕眩,顾不得却听得一声咯咯的奶声笑闹,“生离......” 蓝花布帘里进来一位体态丰韵的老妇人,怀里抱着的便是生离,进来一见落音一脸惊愕地上前,“孩子在呢,娘子莫要再动了,伤了身子可不是好事。” 落音迷糊地被强行重新纳进衾被里,生离见了她笑得更欢了,老妇人随即欢喜地将生离放到落音身边,“见到娘亲了就高兴了,真乖哦!” “敢问嫂子,我和孩儿为何......?” 老妇人替落音掖好被子,一脸慈祥,“我家老头子在琨山猎野,见你倒在雪里,”手里的木碗里腾着热气,“把你娘俩带了回来。” 落音听闻便要起身谢恩,被老妇人制止了,“你莫要乱动了,女人家有了身子还到处乱跑,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如何与你夫家交待?” 落音接过药低头,脑海里一阵惊讶,有了身子? “嫂子说什么,我......我有......” “小娘子竟不知道,你这肚子已经有四个月了,郎中说你老天保佑,孩子好好的,以后就莫要冒险了。” 落音只听到肚子的孩子已经四个月大眼泪氤氲了,老天开眼,这是给了她绝处逢生的希望,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药,也不觉得清苦,心中激动不已,紧紧地握着妇人的手,“谢谢嫂子,谢 分卷阅读43 谢!” 转过头,生离挥舞着圆滚的小手欢笑着,落音瞬间觉得生命里的惊喜来得这般措手不及,又这般欢乐无比。 从屋子里能看到外面的清明,天已经停了雪。 落音坐在炭火边,妇人热心抱着生离也喜欢得不肯撒手,妇人的夫家是个老实人家,每每做好饭食送进来就匆匆出去了,老妇人也有孩子,不过十几岁就被官府强压着进了军营,老大哥因为早年跛了腿脚才逃过一劫。 “嫂子,这里可是吴中啊?” “对,是吴中,新云军进了吴中后我们才得以消停那些苦日子,只是我的孩儿......” 新云军? 新云军进了吴中,枫儿的军队呢,难道已经决出雌雄? “新云军入了吴中就没有开过战?” “娘子是从慌乱里过来以为到处都打仗吧,”妇人轻笑着逗弄怀里的生离,“朝廷的兵队跟新云军未正面交战,只是使节交谈一番就收服了天观的队伍,说来也是本事,听闻那辛将军可是历经了两朝的老将军啊。” 辛将军,辛致。 落音掩不住心中的疑惑,“除了那辛将军,这新云军就没有领袖?” “自然是有的,往日他们从营地训兵路过我家这门坡见过一回,不比一般气势,生的也是气宇轩昂,我家老头子总说那是帝王之气。” 问得多了老妇人仍然说不清那个领袖清楚的模样,落音无奈放弃,夜里,生离已经静静地睡去,这孩子天生懂事,这一路过来也从未大哭大闹过,不禁让人心疼,从袖口里取出那一截结发,“那人是有多厉害,你也逃不出?” 眼角的湿润不经意地没入枕芯消失,夜色低迷。 落音身子休养了几日渐渐恢复了气力,天亮就往院子里帮忙搬柴火,起初惊得妇人心惊胆战,几次过后见相安无事也就任由她了。 吴中治安安稳,城中也不见混乱,落音还是想着往城里面去寻一寻赫云枫的下落,这日天朗气清,用过午饭抱着生离,落音还是与老妇人辞了行。 此去进城说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妇人不舍得那可怜的孩子,劝着落音自己进城,找到了再来接孩子,落音不肯,只能委婉谢绝,包裹里被好心的人家塞了好几日的干粮,她心存感激,临走出了院子,委身跪地对着老夫妻两个深深地磕了一个响头。 出门下了门坡,天色渐渐萎靡,这冬日里的江南似乎意气得很。落音斜挎上包裹决然地踏上了路途,老夫人追出门来,像是送别千里的孩子,眼眶里打着泪,落音一步三回头,挥手示意妇人回去,牵扯不舍之间迟迟没有下了门坡。 突然间黄尘汹涌而来,落音闻声怕惊到孩子,抬袖掩上生离的脸面,自己只是低头靠边等待人马过境,越来越近的吼声,落音想到妇人说过那些训兵会从这门坡经过,已是下半天,这些就是归去的兵队吧。 响动震天喝地而来还是惊吓到了怀里的孩子,落音收手,双手一起拥紧突然哭闹的生离,他从未这般大哭,落音紧张地拍打孩子的后背安慰,却依然是无休无止。兵队汹涌渐渐靠近,生离的哭声将近隐没不见,落音将孩子按在胸口,手足无措,无助地等待着兵队离开。 黄烟四起,落音歪过头别过烟尘的滚滚而来,翻涌的人潮越过一匹匹快马绝尘而去,孩子的哭闹被掩盖过去,落音顺着人潮方向看去,手上拍打的动作不敢停止,贴向孩子的脸边不住地安慰着,“不哭不哭......” “吁......” 兵马突然匆匆停止,落音背身隔开烟尘,稍稍静了声才松开生离,孩子机灵,像是知道一般立即停止了啼哭,落音温柔地看着孩子,心中一阵欢欣。 哒,哒,哒。 “吁......” 落音清晰了身后有动静,直到这一声,胸口像是悬了一块大石慌乱撞击。 “音儿?” 眼泪瞬间滑落,坡上的老妇人从门里出来见此光景以为是冒犯了事,慌忙蹒跚出来替落音解围,落音背身站着依旧不动,忐忑而期许。 “是你吗?” 赫云铮已经伸手搭上了落音的肩膀,消瘦冰凉。 生离转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看他,又回头看看落音,小手触到了冰凉的眼泪不知是不是害怕又一次哭了起来,落音惊慌着又一阵轻轻地拍打安慰,孩子嘟囔着嘴竟渐渐睡着了。落音垂着脸,已是泪痕点点,赫云铮见那孩子模样清秀心中顿时生了疑惑,落音睁开手臂上的禁锢,此刻像是梦境一般,她多少次午夜梦回他还活在世上,如今梦想成真落音竟发现自己无法面对。 “王爷,吐蕃的使者已经到了!” 赫云铮一听,无奈,躬身一把将落音连同孩子一起抱上了马背上,落音惊呼一瞬就上了马,身后赫云铮刚坐稳,只听得门坡上老妇人拍手嗔怪,“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哎哟,你们这些人也不知轻重。” 熟悉的呼吸在落音头顶上肆意,她的脸上瞬间蒙了一层红晕,“音儿,我们......” 分卷阅读44 落音微微点头,一只大手已经环过腰侧覆上了她的小腹,一阵温热引得她坐立不安。 “新云突起,天下归元。” 赫云铮一声长喝,身后附和之声响绝不止,以靖安王为首的长鞭策马长空,扬长而去。 是夜,鞍马归来,赫云铮入帐便看到在床边哺喂婴儿的落音,一番平静祥和,孩子在她怀里听话地吮吸着米汤,红扑扑的脸蛋像是秋日丰收的苹果那般笑得香甜,之间不过半年,落音的脸庞已经消瘦了一圈,思想方才,若不是那老妇人提醒,根本看不出她肚子里怀了他们的孩子。 见赫云铮过来,落音小心地擦了擦生离的嘴角再放到床榻里侧去盖好。 “郎中可来诊过脉了?” 落音脸上又是一阵绯红,垂眸点头,任由他将自己拥进怀里。 赫云铮手上不敢用力,郎中说落音身子无恙,他心疼,这一路走过多少的小心翼翼才有身子无恙,“这是......谁的孩子?” 落音隐隐发笑,他终究是问了,“我见你憋了一路,终于问了出来!” 回来时他脸色疑惑别扭,落音是他的妻子怎会不知他这其中的怀疑,坐直了身子微微叹息,“出岫把他生下来就走了,枫儿的孩子。” 落音疼惜地看着安静的生离,深深不舍。 第19章 赫云铮紧紧地盯着落音的小腹,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异样感受,手指小心地覆上去又缩回来,生命便是神奇的,落音抬手接住他的退缩重新覆上小腹,他们一家三口了。 夜深得沉迷,没有半点星星。 耳边是清晰的心跳声,落音用力地聆听着,总想着是梦境,却又是那般清晰,这个环绕着自己的怀抱也是真实的有着温度的,悄悄抬头,赫云铮就这么端详着,像是被逮到干坏事的小孩一般,落音迅速缩回投向头顶的目光,却又被拉了回去,半年的变数,她竟羞怯于他们此时的柔情,腰间被轻轻一带两人侧身相贴,赫云铮的脸就这样近在咫尺,落音的呼吸渐渐沉重,小心翼翼地吐露着气息,额间一袭温热,她就这样护进了他的怀里,像昔日的模样,在他胸口安歇。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宁愿相信你是失踪也不肯承认,如今我竟觉得是梦一样,你是真的活生生在我身边。” 赫云铮愧疚心疼,在落音的头顶深沉一吻,“是我的错。” 当初成功收复云滇之地,西南与冀北尽数收入囊中,吐蕃进犯中原,赫云铮不止一次想要一鼓进击夺回落音,只是这新云全军将士皆是子民,他应该正正当当地入了那顺安城,以天下归心。 落音埋入他的心口,发间手指一下一下地撸直她的秀发,“那枫儿呢?你有没有开战?” “没有,”赫云铮安静地抽出手指抚弄散落在她背上的头发,“本来是想让辛致去会一会。” “然后呢?怎么了?” 落音钻出来,赫云铮让了一段位置好叫她自在一些,“辛致提议直接把他收过来,试炼随时都可以。” 一听这话,落音轻笑出来,翻身躺直,枕着赫云铮的胳膊说破,“辛致将军是块老姜,不费吹灰之力,先收兵。” 话倒是真真是如此,赫云铮思想当时确实是先收兵再收心的计策去的,一声篝火霹雳像是燃放了统炮,惊得生离打了一阵惊颤。 落音歪身过去将孩子紧紧护在怀里不停地亲哄,越是哄他竟越是清醒,索性落音放任他在床榻上肆意攀爬玩耍,生离太小,只是挥着小手咿咿呀呀的闹不出乱子来,贪了一阵落音复又侧过身去靠着他轻轻拍哄,赫云铮已经被晾在一边良久了。 落音不住地往生离的小脸上亲,直到孩子又一次睡沉,赫云铮无趣地摸摸自己的脸颊,撇撇嘴躺下,这才发现落音已经跟着孩子一个被窝里,心里有些吃味却不好说。 从顺安出来细细算下来也该有一个多月的路程,落音一夜无梦,这一回睡得安安稳稳,心无旁骛,醒来不见身边的生离心下生紧,赶忙从营帐里寻了出来,太阳刺得眼睛生疼,营地里一列列的军队横穿竖往,落音被晃迷了方向,立在原地不知何处,凉风掀起了东北角的门帘,里面有人。 哪里管顾多少,落音直奔过去,帐子里的人围在步兵图纷纷朝她看过来,其中并没有赫云铮的影子,更别说孩子了,落音脸色瞬间尴尬,垂眸惊觉自己才一身宽衣裹素,披头散发。 “姐姐!?”赫呈从人群里探出身来,脸上满是惊喜,“爷说你来了我还不信,现在我还就真真信了。” 说罢,赫呈立即面向众人端着脸色肃声道:“这是靖安王正妻,落音夫人。” 接着众人站立一起,抱拳作揖,落音更是无地自容,匆匆委身谢过,只见其中一黑衣将士闪过身去再次钻研那幅军阵图,尾随的几个也跟着进入了又一番研讨,赫呈轻笑着意欲送落音回去,“姐姐,王爷在......” “战况是不是很紧急?” 吐蕃和谈并未妥协,赫云铮 分卷阅读45 直接挥军相向,敏澈公主的和亲让吐蕃的首领以为有了天观的靠山便能摆脱新云军的控制,一朝反抗,战事如火如荼。 “吐蕃善用阵法,我们也是无从下手,昨夜才稍稍停战,如今也就是靠着人多取胜。” 落音绕过,远远地看了一眼羊皮上的布阵图,看似长蛇围堵却又有雁行阵的威力,阵法场面浩大广泛,外横内纵,无懈可击。 “此乃蛇雁双阵。” 落音看向赫呈,“从前不是在王府习过兵阵,怎得还看不出这个来?” 众人一听,尤其是那黑衣将军,一脸震惊,上前询了一声,“夫人懂阵图?” “岂敢在众位面前班门弄斧,昔日随王爷看过一二罢了。” “姐姐莫要谦虚了,”赫呈一把拉上落音往人堆里走,“你明明比我们看得明白。” 落音整个身子都在抗拒,“我还要去找生离,他肯定已经饿了......” “还请夫人指点一二。” 虽说为难也不好推辞,落音尴尬地拢了拢襟口,抬袖指向中间的雁行阵法,以兵家概念雁行阵并不适用于刀刃战,仅是对射击的兵种有优势,而吐蕃人恰恰是善箭多余刀剑,而中原将士多以刀剑擅长,如此一来自然是比不上空中飞刃,外围的长蛇绞杀,只怕并不会有多大的胜算。 “那以夫人之见该往何处突围?” 那黑衣将领上前,眼里放光。 “长蛇阵阵变众位将军都有见识过,击蛇首,尾动,卷,阵势便开始狭小,击蛇尾,首动,则咬,若是蛇身横动,首尾相至,绞杀,”落音抬眼,指向内阵,“那便要以快取胜。” 雁行缓慢且不得落单,而鹰鹤不同,若先以鹤翼阵攻守兼备不失为一计良策,落音手指落在阵形中后方的位置,乃大将位居,以重兵围护,左右翼以三列军张开如鹰鹤双翅,一旦指挥抄袭敌军两侧再合力夹击突入阵型中部之敌,当机立断,攻击迅猛,击破。 赫云铮进来营帐里无人发觉,上前才看到被众人围住的落音正滔滔不绝,再看是近日困扰将士的吐蕃阵法图,他这才想起落音出身不同,自然是对这些兵阵有不同常理的观察,赫呈恍然大悟,站直身子连连点头触到身后的威严惊呼被赫云铮压抑住,这才看到此时落音不过一身宽衣大袍,不能忍。 “王爷!” 赫云铮利索地卸下身上的披风围上落音单薄的身躯,“出来也不穿好衣裳,生病了怎么办?” 落音低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急着出来,没在意,现在绊住脚了。” “姐姐,之后呢?” 赫呈抢着问出了大家的心声,鹤翼阵击破了内阵,可长蛇尚在。 “长蛇头尾相连,再变幻偃月阵与之反其道而行,”落音抬眼,赫云铮温柔地揽上她的肩头,“领军大将以月牙凹陷为主帅位置,攻击侧翼,以厚实的月轮抵挡敌军,月牙内凹处掩人耳目,大将趁机包藏强兵以内,则挑选善战勇猛兵力,舌头首尾遇阻不得收紧绞杀,不攻自破。” 落音轻轻拍落手上的细沙,沙图已经一并绘制出来,方方面面应对了吐蕃的阵形,无懈可击,“不过行军意外颇多,将军也可先以九章算法设行军之阵,上阵再变换,教敌方措手不及。” 黑衣将军抱拳感谢,落音低眉谢绝,“是为天下百姓福祉,当谢将军。” 转身刚好入了赫云铮的怀里,赫呈侧目唆使众人纷纷离开,只有那黑衣一人还在埋头苦思,不及通明又被赫呈一把推出了营帐外。 “赫将军,我还没想明白,那偃月阵......” “我说撒将军,你是不是傻,王爷跟夫人都那样了你还赖在里面。” “哪样儿啊?” 赫呈张开怀抱又觉不适,又伸了手掌对了几下才交叠一起作出拥抱的模样,那撒犇还是一脸迷糊,赫呈甩手,果断放弃解说,弃人远走。 “我是不是该封你个谋士,这一帐子的大老爷们儿都比不上一个你。” 落音嗔笑,见人都走开了才露出脸来,推开赫云铮的怀抱作势要出走,却被拉了回来。 “去哪?” “别闹,”落音扭捏着在腰上作祟的大手,“生离还没找到......” 赫云铮反手一提,落音已经离地与他贴视,“你都跟他睡了一夜了还心心念念着他,我把他送走了。” “送走了?”落音挣扎着扑打赫云铮的胸口,焦急之色立显,“你疯了,你送哪里去了,他是枫儿的孩子......” “我......我送去枫儿那里了,找那个老嫂子一起送去的。” “啊......哦!” 落音这才停止暴力滑落下来,心里稍稍定下心来,赫云铮见状立即眉头凝重,捂住胸口嗷嗷直叫。 “怎么了?”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大力气,我这里好痛......” 落音惊讶,感觉自己并没有使出有多大的力气,却还是心虚地扶着他坐 分卷阅读46 到了后面的小榻上,赫云铮躬身垂眸,勾腿缠住落音,双双一起滚落,落音惊了一瞬紧张地护住肚子,落到他的胸口才松了气下来。赫云铮自是知晓轻重,紧紧抱着落音闭目养神一动不动,任凭怀中的喋喋不休,挣扎不止,直到岁月静好。 “你都抱了那小子一夜了,该让我好好抱了。” 落音吃笑,他竟是跟一个孩子吃味,可自己肚子里可是他自己的骨肉,难不成将来还会跟自己的孩子吃味吗?联想到此不禁兀自笑了起来。 “铮郎,你说,我们会是个女儿,还是儿子?” “女儿,儿子?” 赫云铮睁眼翻身看了看落音的肚子,思忖了半天,“还是女儿吧,像你,好看。” “不,我想要个儿子。” 落音撅着嘴,换上赫云铮的腰身,那模样近似撒娇的娇嗔让他丢盔卸甲地臣服,轻而易举地触到了她身上的体温渐渐沉迷,“必须是女儿。” 不及反驳回去,熟悉的气息吞并了落音,他的动作极其轻柔,宽衣轻薄,手指隔着衣料流连摸索,落音沉迷了,张开双臂地迎合此刻久违的温柔,腰间的锦带被轻易地挑开,手掌与身体肌肤贴合,一寸一寸,一路向下...... “不可!” 空气里的凉意唤醒了落音的理智,她阻止住此时暂停在小腹的大手,“孩子,孩子!” 连绵的喘息像是遇上了冰凉的清水,从头至尾,赫云铮仰头长输了一口气,眉宇间微微有些不快意,“不是说三月过后谨慎一些,也是可以的。” “你是从何得知?” “当日郎中说的。” 落音脸上又是一阵红云,“怎么有人会去问这些个东西?”随即背过身去也不理睬他。 “那我是不是该要熬到这家伙出来?” “你说呢?” 赫云铮唉声叹气,从身后轻轻拥住,手掌放在那一团微微隆起的地方,“你最好是个女儿,要是儿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落音憋不住一口笑了出来,翻身对着赫云铮脸色镇定,“这一回我一定好好生下来。” 她的心里对那个失去的孩子还是心有余悸的,赫云铮心口隐隐一疼,幸好她还在,幸好他们又有了孩子。 天观十九年四月,新云军收复吐蕃,云滇之境疆土扩大,赫云铮以新君之意建立新国,联合冀北,幅员千里,国号天元,史称天元元年,改吴中为原州定为帝都。 吐蕃一战告捷,帝后之名远扬天下,顺安城里也有了风声,靖安王赫云铮另立新朝,国泰民安,新后运筹帷幄,设计战胜了吐蕃,开疆扩土,天观的敏澈公主得以安身。 御书阁里,许凌风一如既往地端手立在赫云城面前,沉默不语。 皇宫里的空荡诉说着这富丽堂皇的萧条,身为中宫的南宫婉月弃后位带发修行终身呆在佛堂里吃斋念佛,辰儿不过八岁已经封为了太子,寥寥几个,最终不过还是落得孤家寡人罢了。 赫云城抬手,许凌风上前搀扶,“夫子,这一切,怕是你早就料到了吧!” 许凌风没有说话,年纪尚轻,却已经觉得赫云城沧桑不少。 “朕就不该相信你,既然你那么嘱意于老八,为何不让他夺帝位?” 许凌风依然沉默。 如今正是春华秋实,名正言顺之际,下一站便是天观。 第20章 青灯枯木,东宫与皇城堆砌了隔绝的红墙朱瓦,金红宫顶穿过祈福门一路正道,官道清冷,隔开了世俗纷扰,东宫的府门已经凋零,木头裂开了几道大口,无奈四角铁箍,仍旧依着铜环来回开启。 辰儿仰望着幼时的光景,残落的颜色已不是旧时的鲜艳,门庭外几家扁担郎吆喝着买卖,这潜邸有了几丝生气。 佛堂在后园的慌乱之处,阴冷清幽,寸草不生,他不是没听过这里曾经发生过的往事,阴厉之气太重才会这般毫无起色。长廊的绿瓦被风雨摧残了痕迹,朱墙落漆,处处皆是荒凉之境。 南宫婉月一身青灰的砂袍,发丝尽数挽起,仅靠一根木簪别髻,辰儿轻抬前摆郑重跪地叩头,依然是天母跪拜之礼,阁门轻启,已经又是一年春暮过处。 “来日就莫要来此了,我已与那囚笼隔了情谊,再无纠葛。” 她的眉目渐渐平息,嘴里轻诵的是让人听不清楚的《菩提经》,辰儿起身,依然一身皇者之气,“母后,父王说八叔父已经打回了吴中,建国天元,是不是有一天,我们也会死在?” 佛珠一颗颗地循环往复,南宫婉月眉目紧闭,“世事皆有因果,万物生长皆有其轨迹,凡夫俗子不得更替。” 询问无果,辰儿跪地拜别,东宫府门紧锁,铁链子敲击着铜扣,辰儿始终想不通为何父母会走到这一地步,“走吧!” 南宫婉月称这皇宫是囚笼,里面尽是稀有的金丝雀,放下轿帘,辰儿冷眼扫视着身上的金丝蟒袍,既然天家不幸,为何又争当天家男儿? 分卷阅读47 “参见太子殿下!” 闻声下轿,辰儿才知觉已经到了宫门,许凌风官袍过身应是从御书阁里过来的,不禁委身作揖,为师之礼。 “夫子乃本宫教父,父王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夫子是长辈,不可多礼!” 许凌风每每听此一言心中皆是怜悯之情,于赫云城而言,也许他自己也并不相信这天观的虚假天地,若非如此,怎会从孩子小时就想着留一条后路?许凌风扶起辰儿,象是寻常的父兄亲朋揽上他的肩头,不过八九岁的小儿竟已经过了肩头身高。 “太子又去看往王后了!” 辰儿点头,将南宫婉月自锁东宫告知了许凌风,于成人也是无法劝慰之事,许凌风轻笑着拍了拍辰儿的肩膀,“太子孝顺,陛下会知道的。” “夫子,学生想请问一事?” 许凌风定住,微笑默许。 “八王叔真的会打回来?” “不是打回来,”许凌风揽着辰儿一步一步走在白玉石阶上,“为君者,万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靖安王乘水顺风,便是大势。” “父王逆水行舟?” 许凌风轻笑不语,面前的太极殿是昔日天帝最爱的朝议之地,如今看来处处皆是记忆,那空荡的七星棋盘上撕杀过几回,已是落得清净。 “天观气数真的到头了吗?” 小小孩儿眨着纯真的大眼望向许凌风,不是害怕,也不是疑问,他回望过去,蹲身细细端详着面前玲珑小儿,“殿下心中可有恐惧?” “为何恐惧?八王叔不是我的亲叔父,一家人为何惧怕?” “夺得可是那九五至尊?” “母后都离开了,父王根本不喜欢这居高临下,为何还怕人来夺?” 许凌风仰天长笑,一把搂住辰儿抱进怀里,惊异于赫云城一生算计猜疑,却不比亲生孩儿看得通透,人生在世不过一场快意自在。 “昔日,落音姨母最爱坐在这花丛之中,也不畏天气严寒。” 不知不觉已经来了御花园里走一遭。 许凌风看看这满园春色,倒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夫子可愿意陪辰儿一起?” “殿下看得起,岂会不愿?” 辰儿领着许凌风坐在以前落音常坐的位置上,从这里看望真真是置身花海,春意芬芳,蜂蝶泳动,“落音姨母起初并不喜爱我!” 许凌风收回眼神定往面前尚小的少年,却觉不出稚嫩。 “父王以她和十王叔牵制八王叔,姨母心中有怨恨,虽说与母亲破冰,终究心里是有一道坎的,于她而言我是仇敌。” 许凌风一脸畅意,微风拂面,像是在听一个平常的故事一般。 “可我就是要看看姨母,”辰儿随手择下一支挨在他肩头的早芙,“因为父王为她着迷。” 一阵诡异闪过,辰儿脸上出现狡黠,许凌风仍旧做出风轻云淡,抚摸着手边的花瓣。 “父王喜欢落音姨母,即使他以为对母后百般宠溺就能掩盖他的虚荣,”那朵早芙折在辰儿手里还未开全花苞,“我从识事开始便知晓,父王入主天下,落音姨母进宫,我便总是跟着。” “可笑的是,她与母后竟能冰释,我也就光明正大,她可真是个美好的人,”辰儿用力地嗅着早芙还未散开的幽香,“不苟言笑却还是愿意领着我四处游走,虽说是在这个皇宫里,我却感觉很快活,她的头发拂过我的手心和脸颊,那是和母后之间不一样的感情,她抱着我的时候我的脸贴着那细嫩的脖颈,滑腻清香,让人想沉溺。” 许凌风转过头,辰儿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他,眼里噙满了思念的憧憬。 “我知道我跟父王一样,一样喜欢上了落音姨母,可是我不同,我还是个孩子,我可以肆意任性自己的情感迸发,再不济我还是个可以被原谅的孩子!” 这是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许凌风惊诧自以为孩童之言的少年,那之间已经不能仅仅只是以幼稚来判断,“现在呢?” 一声冷哼,辰儿一把抓落早芙的花瓣尽数落地,“我看的开,她终究不会属于我们,不是吗?” 我们?! 许凌风手心一紧,突然觉得自己一手教授的太子殿下心底有他毫不知觉的深渊,深不见底,一介黄口小儿竟是有多么可怕。 “夫子无奈家中妻室,父王惧怕愧对母后,十王叔愧疚之间保不齐也有它意,包括死去的三王叔,哪一个没有对她有异心的?只是上天对八王叔开眼,占了个天时地利人和,不是吗?” 辰儿睥睨一地落花,抬脚碾压入泥,脸上不见一丝波澜,“风水轮流转,夫子可是亲眼见到了出云族的覆灭啊,那把火,惊天地泣鬼神,有没有?”眼里是一团早已潋滟的火熊熊燃烧着,“没有包住火的纸,夫子你说,落音姨母要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你是如何得知?” 许凌风脸色阴沉,完全失了和气,冷眼相向。 何处所知 分卷阅读48 ,辰儿轻抚着宽袖甩袖而起,居高临下一脸冷清,“这天下女子能知晓军政兵法,除了出云族,哪里还找的出第二家?本宫从未无知,是夫子以为辰儿幼稚罢了!” 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赫云城有一个好儿子。 许凌风看着走出园子的身影,直至在面前消失。 四月,新云军以辛致为主帅收服了幽州四县领土,赫云铮随即直下,月底越过兴庆直奔顺安城,民间声誉在侧,行军途中一路顺遂,百姓皆是甘愿俯首称臣。 落音彼时已是八个多月,即将临盆,赫云铮以从前的靖安王府为主阵地,安营扎寨。 靖安王已经是从前天观史籍上的传说,王府的门庭萧索,赶到时只是一个身形弱质,衣衫褴褛的女子在清扫着堂前空地,即使看着纤尘不染。 “夫人?!” 碧云吃力地望了望车马上下来的女子,因为怀孕的缘故已经身形臃肿,容颜却丝毫未改,跪地相迎,泪水决堤,“碧云......恭迎夫人回府!” 赫云铮惊异王府里丝毫未改的陈设,落音被搀在他怀里定睛看了良久才认出来,“是碧云,铮郎,是碧云!” 身子已经沉重得不得自在,落音却还要亲自去扶碧云起身,“真真是你!” 那时落音被迫入宫,靖安王府一夜之间更是失了主心骨,“后来传言王爷身死,王府里的人渐渐离散,可是夫人还在宫里,碧云要等夫人回来!” “对不起,是我疏忽你了!” 落音歉疚,不过一时脊背已经觉得疲累酸楚,眉宇微皱,身形晃晃悠悠,站不住一阵趔趄仰倒,惊得赫云铮撒手拖住旋身抱入怀里。 “夫人?” 碧云惊呼,看着硕大的肚子挺在面前,只能跟着赫云铮一路直奔,碧落阁还是从前的模样,干干净净,纹丝不动。 “夫人是不是要生啦?” 落音看着紧握她的手里在一旁的赫云铮会心一笑,碧云的脸上惊喜交加,“还有两个月,身子日渐沉重,受不住。” “好好守着夫人!” 赫云铮见四下妥当才放心离开,碧云胆颤跪地拜别,连连称是。 落音靠着软榻往腰间垫了一块圆枕才觉得轻松了些,拉着碧云来身边坐下,端详良久,不过十几岁的丫头脸上毫无血色,这偌大的王府她一个人到底是担了多久,心中不禁舍不得,“碧云,苦了你了!” 到底是个孩子心气,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寻到了说处,碧云的泪水一股脑儿尽数落了下来,一阵一阵的抽搐,直到撒开了,“您从宫里逃走后,陛下派了兵把这里围了三天三夜,我日日求佛保佑您虎口脱险,上天有灵,如今还做了母亲。” “娘......” 稚嫩的声音在门口徘徊,碧云脸上的泪水还挂着,脸上又换了一副颜色,赫呈抱着生离进门见状有些惊讶,生离不管不顾挣脱直奔向落音这边来,嘴边笑得口水已经泛滥。 碧云连忙擦净泪水起身,赫呈仔细看了看才惊呼出声来,“你是那个碧云吧,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落音顺着目光,众人齐齐看向碧云,这才发觉她一身褴褛,“你快去洗洗吧,小呈在这里先帮忙看着!” 见碧云快步出去,赫呈隔着珠帘坐在外间的圆桌边上,“姐姐,碧云一个人守在这里?” “嗯!” 落音点头,生离靠着她的脚跟坐着一动不动,嘴巴里含着棒子穿好的麦芽糖,乖顺可爱。 “欸,我就奇了怪了,谁都不行,就跟着你的时候像个小姑娘似的,安安静静的,也不闹人,你是不是把我姐真当是你娘了?” 赫呈奇怪地叉腰质问地上吃糖的生离,落音闻言脸上立即换了颜色,“生离是我看着出生的,如今我也算得上他半个娘亲,你这狗嘴里往后莫要再说这些话,孩子听多了往心里去了,我跟你没完!” 若不是碧云回来怕是躲不过这一劫的,赫呈机灵地缩到刚进门的碧云身后,换洗一身,碧云着了一身清粉抹胸束腰纱裙,身姿曼妙,“碧云,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也挺好看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还真要个媳妇把你好好管教管教!” 落音作势收手,碧云羞着脸径直到里间,轻笑着接过落音手上的圆枕重新靠在她腰下,“夫人当心身子!” 头顶上的房梁雕着抱鱼的胖娃娃,眉开眼笑,落音微微叹了一口气,“小呈,”她将手指一点一点地在肚皮上画着圈儿,“过午备车,我想去看看王后。” “姐姐要进宫?” “东宫与皇宫隔绝,夫人只需往潜邸去就是。” 听得碧云的话,落音突觉世事变迁,这其中又发生了难以言说的变故。 地上生离不时仰着脸对她嬉笑,孩童的开心来得总是这般简单,甜一口,笑一天。 第21章 东宫潜邸一并荒凉,没有把守的侍卫,紧闭的旧黑金枯木裂开了一道勉强的痕迹, 分卷阅读49 落音将生离递给碧云,在赫呈的搀扶下车,铜环在春潮里生了绿,落音还是敲了几下,仍没有听到回应。 “何人?” 里面的僧人回应慢悠,落音看了看身旁的赫呈再询问道:“我是王后故人,离乡许久不见,今日归来特来拜见!” 铁索沉重地绕了好几圈才卸下来,赫呈接过碧云手里酣睡的生离,示意她去搀扶。 潜邸前堂的钟鼓楼风残雨蚀,只剩下一颗破钟,青石板包裹着青苔杂草,杂乱的青绿,那僧人领着他们绕过前堂上长廊直行,深处幽暗的佛堂隐约的木鱼敲响。 “王后在里面。” 落音四顾良久才抬手叩响了陈旧的阁门,“婉月!” 里间的敲打骤然停止,落音抬眼示意碧云推门。 简陋的佛堂里仅是一尊佛龛和东南边上的一榻木床,衾被单薄,落音心口堵塞,扶着肚子等待着南宫婉月回身。 青玉佛珠转动最后一颗,《菩提经》足足被诵吟了半个时辰才结束,落音不自觉扶住腰侧,眉目间已有了吃力之色。 “你终究是回来了!” 南宫婉月起身,宽大的僧袍遮住以往俊秀的身姿,见落音已经臃肿的身形脸上隐约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往床榻边坐去。 “怕是还在宫里就有了的。” 落音点头,“是啊,我这粗心的母亲,一直不知道。” 看着面前女子眼里的慈爱,南宫婉月隐隐心伤,转眼看到赫呈手上的孩子,“那是......” “生离,出岫的孩子!” 出岫! 南宫婉月微微闭眼,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的听不清楚的经文,“老十可还活着?” “活着,跟着八郎。” 八郎! 南宫婉月轻悠地叹了一口气,阿弥陀佛。 “孩子叫什么?” 南宫婉月睁眼起身,小心地抱起熟睡的生离,仔细地在心里描摹了一回孩子的轮廓。 “生离,他父亲取的。” “生离,苦命的孩子,好在你母亲该瞑目了,幸好你不是孤家寡人,不然我这罪孽......” 落音托着碧云的手臂换了一个姿势,腿脚迈开,身子顿时轻松不少,南宫婉月将孩子托付回去,“这一回是他咎由自取的,只是......” 心中有祈求,却还是放弃了,南宫婉月清冷地舒了气,又是一声阿弥陀佛。 哪里还能再求一声留他性命? 落音闻声不语,这其中种种牵绊变故似乎在见到南宫婉月那一刻变得不值一提,她不屑于知道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她的脸上出现的岁月静好是落音从前从未见过的,没有尖锐的美艳,没有咄咄逼人的容颜,此间方寸,只有一心向佛的清淡女子,只愿世间从此予她岁月无伤。 “辰儿呢?” “你总是对他清清冷冷,倒还是记挂他!” 落音忽想到昔日总是粘着自己的那个身影,稚子无辜,怎会真心迁怒?“婉月,若真有变故,让辰儿跟着我吧!” 南宫婉月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子,轻笑,“看他自己吧!” 再看,她已经归回佛前,手里的珠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翻转。 “姐姐,为何要那小皇子过来?” 潜邸的旧门紧锁,落音轻笑,牵着碧云一级一级下了台阶,天色大好。 佛堂青烟古烛,南宫婉月抚着宽袍下凸起的小腹,终究不知福祸。 五月夏初,新云军昭告天下,赫云城无奈民心游离,自行单位于新王,许凌风出面于皇城墙根交托开国玉玺,皇子赫辰出面归降。 御书阁里,赫云城轻抚着这把让他不得安心的龙椅,金雕玉砌得模样已经不再是吸引,宫门开启,南宫婉月一身金红的凤冠后袍,妆容精巧。 “你终于来看我了!” 赫云城这才发觉,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是一个完整的自己,“我不是皇帝了,别跪了!” 不过几月却是越过了几个春秋一般长久,南宫婉月的脸在这一刻清晰,赫云城扶起地上的发妻,像年少时一样搂入怀中仔细地端详着,“你瘦了,这要怪我!” 清凉的手指重新沿着轮廓攀爬,赫云城贪婪地享受着她的气息,眼睛微闭,南宫婉月扫了一圈御书阁里的陈设,轻笑着主动靠近他的怀里,“我也有错,明明说好的不离不弃。” 赫云城心口开始剧烈地刺痛,像千百针银针一起扎碾入心,火烧火燎地焦灼,咽喉烫湿,一口黑血喷涌而出,像是一朵艳丽的牡丹花,“月儿,好痛!” 冰凉的手指紧紧地支撑着即将瘫倒的身体,南宫婉月一心悲凉,他从来没有这般听话过,就呆在她的怀里,袖口滑出一把尖细的匕首,没有刀鞘,“云城,你先走,我和女儿就来陪你。” 女儿? 赫云城瞳孔渗出血丝,手指吃力地从她的腰间移向凸起的肚子,那时还是潜邸的太子,他总是嫌弃辰儿性子乖张任性 分卷阅读50 ,期盼着南宫婉月早日生一个贴心的女儿,上天戏弄,迟迟不得音信。 “活着......月儿,活下去!?” “来不及了......” 一团湿热浸湿了他的手指,赫云城眼前瞬间黑幕,南宫婉月托着他的腮帮,下腹的坠痛层层叠叠席卷了她的全身,“从嫁给你的那天起,我便是真心要与你过一生的,云城......” 血泊之中两人紧紧相拥,他的手贴着,血液鲜红...... 正贤皇帝殡天,帝后同寝。 五月,赫云铮登基称帝,天观改为天元,国都依旧设在江南原州。 拜别父母,前朝太子赫辰自行脱离了储君之位,新君怜惜,册封辰儿为逍遥王,专设府邸。 许凌风亲授圣旨,辰儿一脸寡淡之色。 “王后问你是否愿意与她一同回江南去?” 辰儿摇摇头,他尤其记得当日再见落音时那脸上的红光,“母亲说过,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只要看那个女人愿不愿意为那个男人生孩子,夫子,”辰儿微笑着,“落音姨母是不是很喜欢,不对,是爱,很爱八......陛下?”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辰儿看着双亲灵牌,“余生都没有了分寸,去江南作甚?” 许凌风作揖,躬身告退。 “夫子之恩赫辰终身铭记,来日可期!” 许凌风定住,天上飘起了几丝细雨,仰头享受天地恩泽,过往历历在目。 “上一次在御碑亭对弈是多久了?” 初夏微蒙细雨颇多,行程便也就耽搁下来,赫云铮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摸过棋子了。 “已经快两年了!” 许凌风指尖轻佻,白棋落地,局势渐渐明朗开阔。 御碑亭里的兰花已经吐露出了花苞,清香溢出。 天观改号,国势浩大,免不了四方朝圣八方来贺,自古从来就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虽未正式登基,赫云铮却已经是天子无疑,许凌风抓了一把白子握在手里晃荡,是在琢磨。 “国之将定,琐碎纷至沓来。” 赫云铮知道此时许凌风的意思,当前最棘手的便是那西南的蓝月国,虽是一处异域外族部落,却因为团结一心成就了一方国土,早前攻打吐蕃也是蓝月国的鼎立支持才会有那一番顺利收割,吐蕃一除,蓝月便是最大的西南屏障。 “眼下也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好计策!” 而棘手之处便是两国交好,纳贡除外不外乎就是联姻,赫云铮心绪混乱,拾起的黑子又被放了下去,此局成了无疾而终。 “落音虽是原配终究与正宫身份不和,若能交涉,该另取贤能。” 此间之意一目了然,君王身侧是何等尊容,赫云铮从未觉得落音匹配不起,手边的兰花嫩黄的花苞透着青色,“此事等回了原州再议,如今中原安定,不要让她伤了心神。” 许凌风起身,迟疑一瞬,抱拳退身离去。 碧落阁里掩着纱窗,帘子跟着晚风轻飘着,已经是接近了生产,落音靠床头垫了两只圆枕才觉舒适,赫云峥回来已经快过了前半夜,碧云见状便退出去守着。 珊瑚床的漆色鲜红美艳,随手卸了身上的外袍搭在把手上,赫云峥顺着落音的姿势一起靠着,习惯地抚摸着巨大的肚子,心中隐隐有些忧虑。 “还不睡吗?” “嗯......”落音轻声娇嗔了一会,“睡沉了喘不过气,总是做梦。” 赫云峥拉过里侧的薄毯掩上两人的身子,小心地取出落音身后的圆枕,“还是睡一会儿,实在难受我叫御医过来再瞧瞧。”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落音的耐心跟着这天气的燥热一并消磨,肚子里还是没有响动。 夜深,四周无边无际的幽静。 “你这女子真是个笑话,还为男人生孩子走一遭那鬼门关......” 落音用力地睁大眼睛,远远地,一个纤柔的身影掩盖了光点,渐渐朝她逼近,“你是谁?” “我是来让你看清楚的人!” 一只黑影朝着她的肚子伸出手,一瞬间只觉得通体犹如撕裂一般的痛,随即一滩热流涌动...... 子夜宁静,床榻上陷入梦幻的落音眉宇扭曲,“别碰他,别碰孩子......” 翻身之际触摸到了一团温热的湿濡,赫云峥惊得起身,落音沉在梦里无法逃脱,立即拉过圆枕垫起身子,“来人!” 碧云闻声进来,床榻之上已经是一团乱糟,见状赶紧跑出院子请来了御医和产婆,好在一切并没有想像一般的杂乱。 仅是一身亵衣,赫云峥心口狂跳,张皇失措,立在院里往里间探寻,房门紧闭,不过一刻,揪心的嘶叫阵阵袭来直击心胸...... 落音梦醒身下已经阵阵袭痛,双腿支起,坠腹感似是一阵又一阵的浪涌,层层叠叠,她想到了那只触摸肚子的手,用力地转换气息,“孩子,孩子 分卷阅读51 ......” “夫人,用力啊......” 床尾的产婆不停地呐喊催促,落音紧咬着下唇,碧云手心被嵌深了四个深邃的指印,“夫人,夫人,孩子要出来了,你保住体力......” 一番用功,参汤下肚,落音已经疲乏地发不出任何力气,甚至声音。 “为何你也这样傻气,他不值得的。” 恍惚里又是那一声,那人自远处走来,周围无人,落音只觉得身子无感轻飘,产婆在身子里捞搅的手还清晰。 “来,我带你去看看他值不值得?” 落音终于看清了女子的脸,苍白,美丽,一身蓝衣,还有床上奄奄一息的自己。 院落里赫云峥背手脸色凝重,一旁的许凌风神色严肃,“北山落音的作用已经到此了,若此次不忍心,来日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你还觉得说得清吗?” “是赫云城杀的出云族!” “你别忘了,你也姓赫,除了这个,她还有满腹战学。” 门帘被掀开了,产婆和碧云一人一个襁褓,是双生子,一儿一女。 落音站在床头看着被衾里苍白的自己,“现在我就已经死了!” 蓝衣女子牵起落音,“我的身体也已经空虚,我的灵魂也即将离开这里,你要帮我活下去。” 难道她今日注定是要死亡的吗? “为什么是我?” 第22章 三年下来蓝月与天元之间的制衡从未有决策,两国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今年春季,天元派遣许凌风亲使蓝月,提出了联姻之谊。 蓝月王仅有一女,月灵公主,视若珍宝,天下皆知。而放眼整个部落里,及笄女子也就这一个皇族贵女,蓝月王不是没有听说过中原国家的皇族婚俗,一夫多妻,妻妾成群,心中颇为不满,来使复命便耽搁了下来。 四月,一年一度的赛酒会开始了,月灵公主及笄,第一次出席,民间已经是议论纷纷。许凌风越过茶水铺子,兜里掏出三个银珠子递到老板手里,“那公主真有那样美貌?”他实在是不信这民间的传言,常言女子美貌不过什么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罢了。 “你是外来的吧,”铺子老板颠了两下斤两,“那就不知道了,咱们公主前年跟着月坤将军私奔逃过一家游牧户落脚,虽说并未成功但是那牧户也不禁对公主啧啧称赞,样貌犹如天山上的雪莲圣母,无暇如玉,倾国倾城了。” 许凌风离开,一路上一边嗤笑那伙计眼睛里的憧憬,一边摇头这蓝月的公主众所周知的情史,不慌不忙,驿站里的传旨奴人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 明日午时三刻,赛酒会。 看着手上一张简单的烟熏羊皮,许凌风总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孤陋寡闻了一些,午时三刻似乎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时辰。 赛酒会即蓝月国的赛马会,草原儿女,这是最悠久的盛会。 蓝月皇城的觅珠宫是国王为公主的降生专门修葺的一座宫殿。 月灵从来都不屑这些抛投露面的集会,骑马装一早就被送到了她的寝宫里,铜镜里她是第一次看到盘发的自己,利落,精致。 骑马装是殷红的,衣摆上绣着精细的银花,腰间的铃铛串一刻不得停歇,在这蓝月国人人都说她脸上是一幅绝世皮囊,旋转一圈看久了也不过是那一番模样。 “父王呢?” “回殿下,已经在宫门口等您了。” 宝华宫车总是这样的珠光宝气亮人眼睛,月灵抬脚无视两边扶架的宫婢跃上车去,国王已经不是一次见自己的女儿这般乖戾无章,却还是不免碎了几口言语。 车子被围上好几圈花簇,月灵嫌弃地抱怨这些繁闹的花朵,从断绝了月坤与月灵的来往这公主的性格已经不是从前,国王平息了脸色安静地不声不语。 宫车驶出皇城,星月城里的国民顺着宫车的方向自主地跟了上去,国王起身一一招手示众,这是在仰望心中的信仰一般的虔诚,月灵掩上面纱并不像去面见群众。 “月灵,你也该来看看,这些,你的子民!” 子民! 月灵第一回听到子民,而且是她的子民,国王的眼睛里闪烁的是慈祥宽容的光,“他们,不过是想要看看成年的公主如今是何种模样了,看的是笑话罢了!” “你怎是这样想法?”国王坐回车厢,“你身为蓝月国的公主就是他们的信仰,他们赖以生存的支柱,他们从来不会去嘲笑自己的信仰,只会瞻仰,你享受着公主的尊容就一定要付出作为公主的代价。” “代价?”月灵闪着灵活的眼睛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去天元王朝联姻吗?” 这样的场合似乎对国王来说并不适合这样严肃的议题,转过脸去又一次朝着身后簇拥的人群挥手。 “父王说的我都懂,只是......” 月灵眼神空洞,眺望着一望无垠的草原,碧绿无边无际,只是想再过一过无拘无束,任意 分卷阅读52 妄为的少年时代罢了,她的父亲不是很疼爱她的吗? 草原上的围包已经被驻扎得严严实实,游牧族的白巾在劲风中飞舞,这是他们最崇高的礼遇,月灵看着国王回敬族长,“你的父亲明明是个多好的人。” 月灵跟在后面,面纱贴合脸上的轮廓,仅是半面就已经叫众人皆叹。 草原的空旷真的很漂亮,一望无际的碧绿像是延伸到了天边上去,月灵独身行走在空旷无垠之中,四下无人,远远就看到了扬尘而去的骑队,赛酒会应该已经开始了。 “月灵?!” 草原上的风吹的眼睛不得睁动,月灵循声看去,带起了飞扬的头发,面纱散落,那人身悬马上一身漆黑的白金虎头骑装,额间的玉石锦带飘扬起边角,“真的是公主殿下!” 依稀的记忆里月灵对这个身影存留了些许印象,委身双手叠交腰侧,“原是天元的使节大人。” “折煞小臣了。”许凌风身姿轻巧跃下马,快步向前扶起月灵,“公主竟对我中原礼节熟悉?” “从前见识过。” 月灵重新别上耳后的扣针,面纱再次拢上了双眼以下的真容,那是一双满是星河的眼睛,里面盛满了风霜雪月。 “前两日只是道听途说,今日一见真是叫小臣词穷了,公主的美艳不是文字就能比拟的了的。” 月灵轻笑端手绕过许凌风,劲风肆意地撕扯着她身上的裙摆,露出精致的血红骑马靴,上面的金珠子耀得身后的眼睛辩不清明,“许使臣才是谦虚了,贵国的靖安王夫人,不对,应该说是仙逝的懿孝贤王后才是叫倾国倾城。” 月灵的帽檐珠串摇晃缠绕着细碎在外的发丝,不休不止,“父王说你是来请求联姻,只怕你们的王怕是再也看不上世间其他姿色的。” 试探地扫了一眼许凌风此时此刻的神情,月灵站在他对面逆着光,看不清任何颜色,只是一轮纤细柔美的轮廓,许凌风轻笑,对天作揖,“先王后二度寻王天下皆知,只是红颜薄命,公主自是不必介怀,那天元的王后之位便是我国最大的诚意。” 心中一番轻嘲,月灵撸后肩颈的细发,转身看着太阳的方向,“你们先王后若是知道你们的陛下会册封她为皇后一定舍不得死去。” 月灵背手看似俏皮地扬脸对上许凌风此刻复杂的眼神,“我可是跟别人私奔过的女子,你们还敢要?” 身后远处又远走一队马匹,青青草原一览无遗。 月灵并不在意许凌风又会是怎样的伶牙俐齿回应,摆摆手径自回了营地。 “辛都,你这是在做垂死的挣扎吗?为何还是冥顽不灵?” 辛都是国王的名字,月灵经过主营听见帐子里的吼叫,透过纱帘只看到一个壮硕的背影...... 入夜,公主营帐已经熄了灯火,夜深处一盏火苗悠悠闪进了月灵的帐篷,火光下掩盖的惊讶里出现了蓝月国王的面目,小小的包袱里露出两只狭小的锦盒,蓝月宝石戒指和传国金月印。 “什么意思?” “父王就想来看看你!” 月灵惊诧半夜三更的造访,撑起身子,耳边隐隐能听得细细簌簌的草扰,火苗在眼睛里被掐灭,惊动越来越清晰,“孩子,拿着这个去驿馆找许凌风,找天元的王。” 月灵脑中一片空白,回想起花车上让她看看她的子民的那个人,似乎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环绕都城,月灵公主天下皆知,蓝月国的王位继承人。 一夜作乱,营地里悄无声息,月灵知道这是一场必死之战。 围场的栅栏被铁圈紧紧绕了好几圈痕迹,漆黑的夜里帐篷像是偷偷盛开的白花,翻过围栏,一路向南,那是星月城外的方向。 不过一刻身后的营地燃起熊熊烈火,那一团是主营。 “父王!” 月灵心中充满了愧疚,这三年来一直以身体病重从来没有真诚待见过这个父亲,即便是请求月坤带自己远走也从没有觉得对不起过任何人,因为自己忘记了,完全忘记了这个蓝月国公主的身份。 月坤! 月灵转向径直往星月城里奔去,月坤虽是大将军却因为往昔被囚困于自己的府邸之中,营地里的搜查之声此起彼伏,月色下看不到一点痕迹,竟有些庆幸自己并不会骑马。 天色尚浅,星月城里因为赛马会清净不少,拐上小路绕道将军府的西门,月灵亦是惊异自己的熟稔,“请问月坤在吗?” 开门的是一个温婉的普通女子,寻常的青碧绿罗裙,发髻高耸,只是简单地别了一只黑色檀木簪子,怀里的婴儿认真地酣睡在她的怀里,“您稍等!” 月灵蛮横推门而入,不及女子引路径直绕过花园闯进了月坤的书房里。 “月坤!” 时隔两年,月坤的脸上已经消散了当年的意气风发,更多的是沉稳内敛气质,见月灵出现袖口里的手指微微一紧,面前的女子还是昔日的模样,那个叫他带她走时义无反顾的模样。 “公主殿下!” 分卷阅读53 月灵推开面前跪下的身姿,“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蓝月!” 她还是一样的口吻,只是比之前更多焦急与惊慌,“你不是喜欢我吗?这一次离开我就是你的,只要你跟我走!” 有一瞬间他觉得是幻觉,这时月灵牵上了月坤的手,紧紧地,十指交握,“走!” 那时候月坤真的是爱惨了这个雷厉风行的女子。 月灵牵着身后仍然诧异的将军闯了出去,天色浓重漆黑,城里的风雨尚且未起...... “夫君!?” 一泼冷水浇熄了所有的异想天开,月灵傻了心眼,那孩子已经睁开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月灵的方向,“你们......这是要去哪?” 夫君? 月灵转头看向月坤,他的腮帮子竟然已经蓄起了胡子,手指一点一点地剥离,刚刚触碰过的温度已经瞬间冰凉了,“她们是我的妻子和孩子,公主殿下!” 当头棒喝一般,月令瞬间觉得自己已经是大海里漂流的浮萍,她勉强地撕扯着嘴角,咧开一弯难看的笑意,“你已经成婚了!” 来不及,她来不及,思绪飞快地运转着,“那就请将军送我出城,出了城我们之间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四个字,个个都重重地敲击在月坤的心头上,看了一眼身旁的绿衣女子,他怀里的孩子正扑闪着晶莹的眼睛。 “我去去就回!” 星月城里静谧得象是没有人存在过一样,月坤撑着脚,马车里坐着月灵,当初他们出逃就是这样,现在想来竟有些可笑,马车怎么会跑得过马匹?他们之间竟败在一匹马身上,如果当初月灵也是骑马,会不会不一样了? “不会,因为我不会骑马。” 月灵探出头,这条路他们之前已经走过一次,“月坤,你不必愧疚怜惜于我,你心中之人与我已经不是同一人了,这一回算是你对我的补偿。” 月坤没有出声,缰绳在他手上荡出规律的节奏,好在这路上通行无阻,他亦惊异于城防的松懈,今日空无一人。 西柏坡上长满的是成片的杨柳,一阵风吹过掀起阵阵青柳拂面。 月灵跳下车,身上的骑马装在夜色里隐去了颜色。 “我心中从来只有一个你。” 她听到了,一脸自嘲,他终究领略不到她的意思,随之而来的是满腔的愧意,逆风飞奔,也许这就是她曾经爱慕的怀抱吧。 “守着星月城,我会回来的!” 月灵始终不能,当前蓝月国还需要有一方实力来阻挡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她是利用了他了。 杨柳依依,那个人的影子越来越小了。 月坤手里拽着从她帽檐落下的水晶珠子。 一刀两不断。 第23章 月灵蹲在驿馆门口,望着天边的几颗孤星满腔的凉意,四下寂静得像从来没有过变动,她想到了往昔,曾经的芸香院。 “真是讽刺,竟总是走投无路遇上你。” 夜风清凉并不刺骨。 最先发现的是驿馆的老板,毡帽上蒙了一圈水雾,倾身下来凝了一滴水露,刚好落到月灵的手背,通体冰凉,一个冷战惊醒了梦中人。 “使节大人才刚醒,姑娘可到大堂等候。” 月灵立即探了探腰侧,戒指和印章都在。 执拗地谢绝了老板的好意,许凌风推门,那头上的太阳已经红了半边天。 “你是......” 许凌风仔细的看了一番才反应过来,“小臣见过......” 月灵一把推门闯了进去,“许夫子,我同意与天元联姻。” 许凌风心中甚是诧异,天元建国自己已经是御前辅臣,再不济人人也是尊一声许相,夫子这个称谓已经似乎有些年头了,而这月灵公主不过二八年纪怎会了解,思及此甚是不解...... “许凌风,许使臣?” 月灵回头,许凌风已经关好门窗走过来了。 “与天元联姻,我有条件!” 许凌风洗耳恭听,随即在案几上取下专用奏折,认真地一一记录。 “昭告天下,我以蓝月至尊嫁入天元,与帝并体,立为皇后,不得废弃。” “这是自然!” 许凌风的笔还是一如既往的飒爽,“仅是如此?” “不,”月灵轻言,“来日我蓝月若有不顺天元必要出力相助。” 合上奏折,许凌风心中只想着快马加鞭禀明赫云峥此时的雀跃。 “我要立即去天元!” 至于其他月灵闭口不言,许凌风思忖前后还是猜想不出所以,星月城的赛酒会还在如火如荼,而公主却要出逃,这就是于理不合的事,却还是让院子里准备好了行囊。 命运就是如此不堪入目地安排肆意,那座城里有着与他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却只能往那里去,月灵束发高耸,一身男子装扮 分卷阅读54 ,原州一定要在蓝月变动之前到达,赫云峥,终究是躲不过的一次劫。 屏息凝神,月灵拧着眉注视着前路的方向,手指触到了怀里温热,平坦的腹腔,这是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身子,明明那里孕育过两个孩子,她的。 “夫子,先王后留下的那两个孩子好大?” 月亮又是一次浑圆,却白的有些昏沉,静谧的林子只有马车的吱呀不停运转,许凌风长叹,手里的缰绳用力的甩向马背引得一声长鸣。 “回禀公主,顺音太子和安落公主是双生,现在也有三岁多了。” “顺音......安落.......” “那是先王后的闺名,陛下有心,舍不得!” 一阵冷笑引得许凌风奇异,月灵的鼻息深重,“王后命苦,不过是天元帝的牺牲品。” 许凌风心下狐疑,当年生产之夜如今只有他和赫云峥心知肚明,那个产婆早已经被暗杀掩埋,经年之后再想起,心口一阵阴凉。 “天观改名换代,先王后出身还与前朝有染,皇室清明,果然是为君者.......” 许凌风歪头等着月灵下一句,已经没有回应,再过来,月灵的脸在迷蒙的月光下散着阴沉。 “为君者,无情无意!” “还请公主谨言,陛下处境艰难,不得已!” 许凌风冷着脸,手里的缰绳已经紧绕着手腕圈圈红痕,“公主即知先王后身世与前朝有染便能明白,云纪与天观之间本就有宿怨,即便为平民,王后的结局注定凄惨,玉容皇妃的故事戏折子里唱的难道不多吗?更何况先王后是难产。” 月灵冷哼,“出云族灭,玉容遗嘱,夫子,这不该是你们杀人的理由!” “你是什么人?” 许凌风顿觉身体冰凉,面前的月灵绝美的脸庞此刻出现了死寂一般的苍白,“先王后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何况出云族,玉容皇妃?” 月灵拉过手边的锦衣披风,笑得奸邪,“三年前我可是走过不少路,也见过不少人。”她的手指拂过耳边的细发朝脑后拢去,“你可知落音对你的信任,你竟是亲手杀她的始作俑者。” “我是为了天元!” “别冠冕堂皇了!” “即便她还活着,八郎终究会因为她失了许多分寸!” “你怎么知道她知道一切之后会影响到你们的宏图,她本来只是想着好好活着,她的心上人还有她的孩子......” “她还活着?她在哪里?” 许凌风慌乱得缠着腿爬到月灵面前,“落音在哪里?” “走了,她说极西之地叫极乐,她要替你们积一积阴德。” 马匹的缰绳被许凌风勒紧,马车刹车扬起的尘土带出了夏夜里的青草气息,月灵斜睨车外的光景,一片漆黑。 “看来,许夫子犹豫了!” “不,”许凌风挥袖挺直了身子,“下臣庆幸,看来公主与我陛下有缘。” 马车重新上了轨迹,月灵紧了紧腰间的夹囊,印章和戒指安全地躺在腰间,这一趟仅仅只是一场交易的决心在月灵心中成了定局。 入了滇城境内,月灵清晰地记得原州已经是不日抵达,城镇颠簸之间蓝月国国王辛都抱恙已经传到了天元,星月城掌控在了亲王辛砚手里,未有大动干戈的响动。 月底,原州的青柳已经飘开了柳絮,入了城郊,那坡上的农户已经是一家大宅门了,这座城对于月灵已经不再熟悉了。 城门得令,开放铁索,护城河的拱桥出水而立。 一河之隔里,原州的百姓过活得风生水起,不似从前荒凉,再见,已是三年的光景,那些慌乱的血渍也该被新生的杂草掩埋了吧。 原州城里的官道与昔日顺安城如出一辙的设置,午门菜市口东西便是官道出入。 宫门上的红漆还在光亮下闪耀着骄傲的红色,白鹤红衣的侍卫庄严着脸色从宫门里出来,许凌风正身迎上,手里的皇折引人注目,月灵放下帘角,马车已经在马匹粗鄙的鼻息里又一次上了道,绕过皇宫前的白石瓦地,九转曲廊已经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圣殿不去。 绕过狭小的四角飞檐琉璃门,月灵已经模糊了这皇城里大大小小的殿堂弄里,被一群宫婢迎下往一侧窄门里簇拥过去,小片的园子里尽是翠苗绿叶,一众人等也不言语,入了这一处宫室只见到水雾袅袅,芳香浸染。 她不是没见过,面见君主,中原的礼节就是这样朝洗礼暮不食。 发丝被两个宫婢缠在手心里,正在滴抹的便是难得的金桂玉露,镜中的女子异域之貌换上一身中原锦服倒也是一般漂亮了。 镜子里的发髻民间唤作朝凤,月灵一见便明了了,入了这原州,蓝月国公主便是天元的新王后了。 蔻丹染红了月灵的指甲,那一抹嫣红似乎极为映衬她的芳华,金丝履上脚才撤去了酒仙檀木屏,宫婢行礼分两列悉数退下。 “朕听许相说了来路,公主来得及时!” 分卷阅读55 赫云峥出现,一身金黄龙蟒袍服突兀的肩胛显在背上,身形消瘦,昏暗的灯光里闪烁着点点银丝,眉宇之间不改冷峻。 月灵在宽袖之下手指已经拧成了团,昔日之音历历在目,眼角泛着湿热,却迟迟不肯上前。 “蓝月国昨日送来急报,国王病逝,公主失踪,”赫云峥邪魅的眼睛一点点逼近月灵身边,“而公主今日就进了朕的皇宫,看来这一回要变天了!” 月灵早已有准备此时情形,辛砚野心凸显,公主失踪就是他摄政的最佳时机,“对,我是来和亲,也是要求援。” 赫云峥心里清楚,蓝月国此时的安危对于天元的重要,而月灵赌的就是蓝月国对于天元的这一道屏障,她也确信是赌对了。 “公主失踪,即便是朕说你是真的,那辛砚说你是假的也无可厚非。” “最好,明日便举行册封。” 赫云峥听言便是事态严重,那亲王辛砚篡位便是真事。 立后大典合乎礼法,仅是礼数周到就是五天,策宝封印就是三天,再快也是近半月,赫云峥低笑,“公主切莫冲动伤了自己的定数,册封大典四方朝贺,其中纠葛自然明了,这期间,可要好好护住自己的信证。” 赫云峥背着手环顾了一圈这玉暖阁,清新淡雅,倒也算是别致,“朕尽快,最近就委屈公主了。” 月灵待见赫云峥离开,手掌心已经满是指甲的深印,突然地松开了拧紧的呼吸,胸口起伏汹涌,隐忍生成了心头的弯曲藤蔓包裹住了月灵整颗心,这一回她只想夺回国家,与世无争了。 深红檀木牡丹床在昏黄里闪出红光,又一次见到了手工绣制的百鸟齐鸣锦花被,脑海中闪现出了那一年王府格院里闺房百花锦,月灵取下撑杆,门楹窗合,依稀还能听见外面过往的鸟鸣,纱窗里偷偷泄露的光熙被帘纱拦截,她终究是疲累了。 还不过酉时,晚膳已经被月灵回绝了。 锦被里沁了花香,静谧而萦绕着女子的身旁,夜色悄悄爬上了这座叫舒芳阁的阁楼,华灯在黑暗里越来越亮,远远看,像是一串点燃的天灯,阁楼里睡的仙女。 好久好久,一个梦...... 月灵第一次睡得这样沉,醒来已经是过了丑时,天边的蓝光渐渐黯淡,褪去了暮色,头顶上的匾额立体着舒芳阁三个大字,镶了金边,还没有太阳就折射了金光出来,月灵踏出白玉石阶,这园子狭小,绿园里尽是草叶,没有一处花色,四处这个时辰也没有伺候的宫人出没。 取了一只净瓶过来,月灵想着已经是有多久没有采集过晨霜白露了,嘴角微启,也顾不了身上仅是一身薄纱了。 披散的发丝行动之间亦沾染了湿露粘连在一起,贴上后背,净瓶盛水而透明,天色大亮,阳光已经从珠水里透出来,月灵的瞳孔里印着兰褐色的瞳纹,这一张异域的美艳呀。 “你是什么人?” 童子之音稚嫩而起,再抬眼,月灵眼见着一个青灰华服的小童子模样已经到了她的身边,“你是何人,竟敢在宫园里采露。” 眉眼里严峻的模样让月灵初见便有了些许熟悉,手里的净瓶不及反应就被小童夺了过去,手里空空如也。 “你个刁童倒是胆大,我即是敢在这院子里游走便是有这肆意妄为的权利,何况只是采露。” 月灵挑眉从小童手里拿回净瓶,“你是哪个宫里的,管的倒是宽泛!” “大胆,我可是......” 拱门外隐隐传来脚步声,随即一身金黑身影穿门而入,“生离,你又是乱跑了!”赫云峥身后一声喝厉。 生离吓得退缩紧紧揪着月灵的裙角躲在她身后不出来,陡然间她只听见了心口的崩裂,手指在生离的牵扯下扭曲在身后,小小的手指传递给月灵的触感和温度竟是这般熟悉,抬眼,赫云枫的脸渐渐清晰了,时光摧为,已经不复当年的模样,枫儿的眼角多了一道浅显的刀疤,那是昔日战场厮杀的痕迹。 “生离误扰公主清净,还请公主降罪!” 良久,月灵才将身后的生离牵到跟前,那熟悉这才清晰了根据,原来是枫儿的孩子,生离,“四岁了吧?” 她还记得新云军进顺安城便有一岁余,那时他唤她娘亲。 “是,旧岁一过便是五岁了。” 月灵隐忍着鼻尖的阻塞,生离已经是及她腰间的个头,浓密的胎发紧束玉牌之下,圆润的脸颊上眉目清澈,“模样......怕是像母亲多一些吧?” 赫云枫朝后看了看赫云峥,这一番情景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了,只听得赫云峥轻咳了一声,“朕看来,公主倒是真真喜爱孩童啊!” 眼眶的温热瞬间褪回,月灵这才意识到了身上的简薄,随即垂首以礼谢罪。 沾湿的发线贴在细白的脸颊边,只能是更显得瘦消,月灵回身归去,清晨里蒸腾的水雾将这绿园像是一座仙境。 “你是我的娘亲吗?” 生离被赫云枫一记拉力扯到身边,小小的眼睛里盛满了 分卷阅读56 希冀。 月灵转身回眸,未施粉黛的素颜更多了一丝仙气,“我是月灵公主,将来你可是要叫我叔母的。” 孩童失落地呢喃着,任由父亲牵走。 舒芳阁里的檀香扑面而来的浓郁,九仙屏割断了外间的声色,今日温和,适宜束腰纱裙。 “他们已经离开了!” 赫云峥轻放下手里的瓷盅,月灵一身粉白云罗束腰裙从里间缓缓而出,也没仔细去端详一番,“钦天司批了吉日,朕已经命远靖候将消息放了出去,这段日子怕是不太平。” “不太平才对了。” 月灵小心地抹开脸上的胭脂蹭了一手的红晕,厌恶的崛起嘴角,“当王哪一个不沾血!” “公主倒是机灵!” 赫云峥起身欲离开。 “机灵?” 赫云峥侧身看着身后刮蹭手上胭脂的月灵公主,“自己当王让别人手上沾血。” 不等月灵回应,赫云峥已经快步离开了,候门的宫婢缓缓起身分立两旁,太阳已经肆意地发扬了光热,琉璃水墨几上的净瓶水还满着。 “你们来个人,把这水煮了吧,泡花茶。”月灵把净瓶递给上前来的宫婢,“这宫里可有花?” 几个宫婢面面相觑,纷纷摇头,为首的一个圆脸宫婢跟着解释道:“自先王后仙逝,陛下就不许宫里种花了,御书阁里的几盆素心兰还是远靖侯在天寿日送的,再也没啥花了。” 月灵心下隐隐一震,收回了净瓶的无根水。 第24章 以中原之礼,赫云峥假借蓝月国月灵公主之名在原州城里的设了一座府宅,册封大典是在众所周知的五月十六,辛砚的动作已经伸到了皇城脚下,公主府也跟着埋下了暗卫,却一直是平静如水。 “离册封只有五天了。” 月灵被召唤过来,赫云峥正撒了一手的鱼食,水潭里捡起一堆的水花,乱糟糟。 “陛下,我也想着去公主府,毕竟,这场局要演的圆满。” “朕倒是没想到你能这么配合。” 赫云峥拍散手上的污渍,嘴角冷冽,身上的深衣露出金红的内衬,万字服边更加森严,宽袖甩开带起一阵疾风,那味道似有似无,“公主不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即便是如此,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朕想不通,蓝月内乱公主就愿意当天元的王后?” 月灵站定,眼前出现了辛都的托付,那是一个国,一个拥有万千子民的国,生灵涂炭不该是蓝月的结局,“蓝月国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担负,只要蓝月子民平安,这便是我作为公主活在这世上的使命。” 蓝月国公主与大将军私奔是公开的秘密,赫云峥思及此眼眸泛起了涟漪,“朕让朕的亲身侍卫守公主府。” 月灵委身,眼底里透着冰凉。 连月坤都不再是月灵能依赖的人了。 公主府在街头最显眼的气派,月灵安然地坐在华丽的马车里,飞檐上的铜铃随着车子的颠簸不停地混乱者声响,手边的靠枕上绣满了花鸟。 “公主殿下,到了!” 许凌风和赫呈端正着身子立在府门前,这是第一回见到两人对自己这般尊敬,月灵心里窃笑,守卫并没有那样森严,而公主的出境却是大张旗鼓,月灵似乎心里清明了许多,扬着下巴提起裙摆招摇过市。 “蓝月国的使队已经过了姑玉山,陛下让公主心里要有万全准备。” 许凌风小心地跟在身后,月灵也没有回应他,倒是赫呈更稳重许多,不说话一路跟着。 “小......”月灵启口又想到了什么,正身对着赫呈轻笑,“赫统领,这暗卫隐蔽,门口的守卫也要紧一点,陛下的局要真。” 暗卫? 赫呈小心地瞥了一眼月灵身后的许凌风,应了一声,“是!” 暗卫只有赫云峥和赫呈,许凌风知晓,指派也是必须经由赫云峥之手,今日却从他国公主之口不免引人诧异,许凌风轻拍了一下赫呈的肩膀,才停住了跟随的脚步,月灵一个人往府门深处过去,拖曳的长摆拉长了她的身影。 “赫统领,是不是有点意思说不出来?” 是啊,她明明生的是异域面貌,灰蓝瞳孔,不一样的容颜。 “突然想进宫去看看顺音太子和安落公主。” 赫呈轻笑着摇头,“两个孩子长得太像姐姐了。” 许凌风没说话,仰头只是看着天上西边的云,那是极乐吧。 夏夜的星辰银河总是让世人想着悠远长情的牛郎织女,月灵靠在青叶靠上,清风过处,身边的竹林里细细簌簌的声响,竟也不觉得燥热了。 四方庭院,倒映的是前堂烛灯的光晕,夜的深了拉长了院子里所有的影子,黑墙上影影绰绰,参差不齐。 月灵微微迷蒙了眼睛,果真是到了夏季,人都要慵懒一些吧。 耳边有砖瓦的碰撞,极细小却清晰。 分卷阅读57 “公主殿下,夜凉了,往屋里去吧!” 宫婢跪在竹靠边,不及月灵的回应,院外已经传来了冰凉的击打声,是兵器的碰撞。 “果然来了!” 五月十四,月未圆,还缺了一角。 宫婢胆颤地扶起月灵,庭院里的朱漆门没有一点响动,一炷香里,四下已经安静了下来。 “随我看看去!” 才出了围墙,那宫婢就已经吓得逃了回去,月灵冷眼,地上已经只剩下还冒着热气的血腥,赫呈一见月灵忙跪地拜见被拒绝,侍卫清理得迅速,角落里闪过一瞬银光,月灵提起衣摆细细探了一番,丑时已至。 “赫呈将军,可有活口?” “回公主,尚有一人还有一口气。” 月灵点头,袖子里的手指紧紧地拘在一起,直到手心里被磕得生疼。 院子里的竹靠还在,薄毯已经被整叠工整,袅娜的檀香在黑夜里缠绕得清明,烟白的纹路一点点地淡去。 终是没有睡着,月灵睁着眼盯着头顶的黑夜渐渐变亮,直到干涩渗出酸水来,那个逃跑的宫婢便跟着在脚边跪了一夜。 “罢了罢了,你且去吧。” 月灵坐起身来,宫婢意欲搀扶,只是自己的腿脚都不太稳当,她摆摆手,“我自己来!” 夏天的清凉也就清晨里的一瞬罢了,头发被清风带拂耳畔,月灵便撤了腰绳将头发悉数绑在了身后,倒也简单舒爽不少,云霞未见天上已经染了通红,一声声蝉鸣已经渐渐躁动起来了。 “公主,许相来了!” 月灵看了看天色,身上一身藕粉的纱衣裙襦从昨夜就没有换过,即便是没杀人,总觉得这衣裳上面有那些人的血味。 离开□□院,赶去时月灵正见着许凌风来回踱步,“许夫子来了,月灵是有失远迎呀!” 一见月灵此等装扮许凌风连连回避视线,“公主自重,自古女子须结发见人,有失礼法。” “夫子可自在些,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那芸香院的姑娘该是更肤如凝脂的,”月灵眉眼轻佻,“不知你家大玉夫人家教还是森严?” 许凌风怒目,“下臣也不过是传个话,昨夜之人一口咬定是辛砚的命令,赫呈将军想托我来请示公主接下来的动作。” 月灵凝眉,不过一夜就已经承认了罪状,连一次屈打成招都没有,心里不敢多想,任由许凌风甩袖负气离开。 翌日淫雨霏霏,赫云峥独自撑了一把青伞沿着水塘的蜿蜒踱步,这一次手上没有鱼食,月灵在赫呈的引领下寻到他,还有三天就是封后大典,很多事情似乎并没有像面前这样简单。 “陛下,我要借兵。” 闻声,赫云峥一脸的风轻云淡,月灵借兵就是想直接夺权的意图,只不过作为天元的皇帝岂是说借就给的,买卖不能吃亏,“好啊!” 赫呈躬身隐退,四下无人,月灵惊愕地盯住面前熟悉的容颜,“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不仅给你兵马,还会派你大将。” 月灵心口一紧,冷颜启口,“你有条件!” 赫云峥轻笑上前,青伞的流苏在月灵的脑后晃荡,距离那么近,“封后结束,方可出兵,以天元的名义。” 月灵并不意外,封后,蓝月国便是天元的附属,她是王后,天元岂会有不保之理,只是天元的名义就预示着将来蓝月国便是天元的臣民,如果他日月灵与赫云峥之间有了一步差池,她身后的一个国家都会连累...... “月灵敢只身和亲就一定会答应做天元的王后,只是......” 赫云峥倾身,笑得邪魅,“公主还觉得自己有资格提条件?” 近在咫尺的呼吸瞬间被转身的冰凉冻结,月灵语塞,难以言说,如鲠在喉。 这样,她不就又回到他身边了吗? 三日圣天嫁女,公主府的红毯直逼中宫未央宫,八角彩羽扇奉在月灵的鼻息前透着香气,铜镜前的女子窈窕身姿,黑金长袍拖曳,里间的红衣格外惹人眼睛,这便是王后册封的模样了。月灵灰蓝的眼珠子紧紧地盯着镜子里的女子,上一世的模样竟已经有些远去,那个马上身影已是回不去的往昔。 吉时已到,入宫,封门。 长裙拖地,月灵的彩羽扇只有正面不及,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赞叹蓝月公主的美艳,不免唏嘘,时光已逝,斯人往矣。 未央宫地处太极宫后,中宫之心,每一件都是极致珍贵的稀世珍宝。天地香堂,黄烟袅袅,宫婢利落地排放好红金蒲团,在赫呈的守护下,王后印章和册宝进了未央宫的宫门。 朕惟乾坤德和,内外治成,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咨尔蓝月国辛氏月灵,乃一国公主之姿,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以册宝立尔为天元王后,其尚宏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 月灵跪地纹丝不动,身后陪伴的教养嬷嬷显得有些多余。 王后亲奉册宝入宫室, 分卷阅读58 众人依旧匍匐脚下,御前圣轿落地,赫云峥一身黑金龙袍款步而来,月灵以皇后之姿行了今日第一个大礼。 天色将晚,未央宫越来越明亮,金鹤衔灯,红烛似是落泪,滴滴凝结。 空旷的宫室,紧闭的宫门跳跃着闷热,窗里依稀能看到模糊的烟花光亮,那些热闹与她隔了好远。 “有人吗?” 一声稚嫩的声响打破了未央宫里的平静,小小的身影穿过宫柱的红纱,圆圆的身子似是滚动起来,由远到近,“嘘,别告诉他我在这里。” 月灵疑惑着,外间的门已经被用力的推开了,碰撞的声响似乎并不是力气很大的人,另一个略微壮实一点的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闯了过来,月灵一头雾水,宫婢们嘴里个个都是念叨着祖宗,“他是何人?” “回娘娘,这是顺音太子,太子说看到安落公主往咱们这边宫里来,硬是要进来寻。” 顺音.......那么,刚才的女娃娃就是安落。 月灵激动,手指无处安放,慌张地退了宫婢,“你们......出去守着。” 眼睛噙满了温热,月灵一定感觉不出自己的颤抖里小心翼翼。 顺音不停地探寻妹妹的藏身之处,一会儿趴着一会跳起,脸上早就已经气喘吁吁红了脸蛋,歪过头瞥了一眼正专注着自己的月灵,“你是谁?” “我......我是你......”脱口而出的渴望硬生生被压抑回去了,“王后。” 顺安立即站直,整了整衣衫,两只肉肉的小手交叠额前,对月灵行了隆重的君家跪拜之礼。 “不知王后可看见了儿臣的妹妹,她刚刚跑了过来。” 不过三岁模样,顺音的行为举止之间充满了严谨和谨慎,全然没有孩童的稚气,月灵小心而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孩子,心口的激动匍匐隐蔽,顺音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 “王后可看见儿臣的妹妹了?” 月灵回过神,头上的朝凤髻随着金步摇晃得摇摇欲坠之感,她不敢多动,手指着身后的黑金木兰屏,颇有意味的笑了笑,那圆滚的小身子悄悄探了过去。 被寻到的安落一脸不愉快,生气地瞪了一眼月灵,顺音作势要屈身叩谢却瞧见了妹妹的无礼,一记响扣敲在了安落头上,不及月灵拦阻整个宫室里就只闻见了孩童的啼哭,宫人闻声过来纷纷跪地,不知所以然,月灵起身又被顺音抢了先去,“都出去,本太子自有分寸。” 还没来得及支起来的膝盖又回到了床边,月灵看着顺音一脸威严,静待着安落平息自己的哭闹,一炷香的时间刚刚好。 “跪下!” 顺音的声音果断而严厉,气势不是一个三岁孩童的样子,安落小手提起裙摆听话地跪在了月灵面前,月灵惊愕,扬手上前就要去扶起被顺音一手拦截,只一眼竟是安稳地又坐了回去。 “这是父王的王后,今后也是我们的母后,你身为一国公主就不该如此无视礼法随性而来,这是其一,”顺音字字铿锵,竟也令人寻不出一处错处,“其二,既是母后便更不可言行举止不端,这一拜向王后谢罪。” 月灵语塞,也就受了安落的两叩首。 “起来吧!” 安落怯生生地看了看身边的顺音,“可知错了?” 安落点了头才敢起身,月灵心中隐隐有些不忍。只见顺音牵起安落的小手,贴心地拍去妹妹膝盖上的灰尘,“哥哥带你去别处玩?” 小女孩诺诺地点头,顺音伸手到安落面前,她便立即笑若晴天地握上去,“好!” 这一遭二人齐齐扣了一拜,月灵直到没闻见声响才敢落下了第一滴心疼的眼泪,她的孩子是有多么小心翼翼才这般有礼有数。 天色已经尽了红霞紫云,再往深了去就是夜幕。 两个孩子稚嫩的脸庞不停在月灵面前闪躲,窗沿里能看到外面的一脚空荡,册封中宫似乎并没有那么热闹。铜镜镶着星点的五色宝石,折着光线不慎有些刺眼,那里面映出来的容貌三年来第一回惹了月灵的怒气,越是往里了却是清晰。 相见不能认,这是她选择重生的宿命。 散尽青丝,宫室里的红烛泪满溢出,天边已经挂上了尖钩上弦月。 床,不再是珊瑚床,至尊之位,仅是一榻芙蓉锦。 宫人过子入内,月灵已经卧进锦榻安然。 第25章 御书阁里出去的是绿头阁的御史,来去匆忙,月灵也心知是如何了。 此间已经过了三天,以中原之礼,嫁娘三日回门,月灵早已经是迫不及待。 赫云峥手里的笔尖沾染的是红色,只有在政事吃紧立即决策才会有这样的红批。 “可是蓝月国来了奏信?” 挑眉,月灵似乎对中原的裙襦繁复更加得心应手,赫云峥停笔将手下的奏章递给面前的女子,“你倒是先知!” 屏风上的版图详细扩大了蓝月国的国土,地势丛林一 分卷阅读59 一醒目,他从来都是势在必得之心。 “辛砚如今和大将军月坤各占一方,只是月坤要占尽上方,顺应民意者总要有底气些,”赫云峥的手指圈出蓝月西北一带,“辛砚占据着皇城一端,现在是月坤要朕派发援军。” 没有天上掉下的馅饼,月灵深知赫云峥这一出自然是不要做亏本的买卖,“条件是什么?” “纳贡称臣。” “陛下不要太欺人太甚。” “听朕说完,”赫云峥悠悠上前,眼底尽是得逞的笑意,“月坤不吃亏,他纳贡称臣,朕扶他做蓝月的新王,这买卖傻子才会不做。” 新王? 月坤有反心。 “我要亲自援军!” “莫急,”赫云峥扬手,“两国相交,朕自然是亲自去,王后定是满腹疑惑,自当跟随。” 月灵委身叩谢。 赫云峥看着纤弱的背影眉宇紧蹙,悠悠开了口,“掌教的嬷嬷朕撤回来了,王后聪颖,不必教授了。” 月灵顿首,抬步继续走出。 御书阁与后宫之间距离有些纠葛,看似入目之间竟扭扭转转并不顺畅,沿着回廊能透过花窗望见别院的风景,通体下来这座宫城寂寞了些。 “儿臣见过母后!” 半路闯出的顺音惊到了月灵的张望,小娃娃扭捏地起身,顺着来路看过去是幽暗的小路,辨不清深处。 “太子殿下这是往哪里去?” “回母后,妹妹的头绳掉了,花园里寻不出,儿臣特意出来瞧一瞧。” 花园? 这宫里竟是有花园的。 “可否带我去看看?” 顺音起初迟疑,思绪一番还是恭请月灵的圣驾。 “我起初进来,他们说这里没有花园,今日倒是有幸能看看花。” “花园小,是父王建国时亲自辟的一方花圃,母后......儿臣先母生前爱花。” “我唐突了,还请殿下莫怪罪!” “无妨,儿臣也没见过母亲的样子,只是父王也从不多说。” 曲径通幽,这一路上假山怪石倒是颇为醒目,九曲轮转,那座花园也不过还是在顺音的口中流转。日光透过每一空石头缝里留下一处处光晕,穿过行人的皮肤,阴凉里的爽快。 顺音停步叮嘱月灵留意脚下,瞬间面前的山石已经化作了一对紧闭的石门,烛台的樽木牵扯着引申的麻线,在孩童手里显不出几分的力道,迅速弹回,一如既往,只有门开了,向两边推移。 夏季正是繁花似锦的茂盛时节,迎面而来的茉香倾身萦绕,月牙瓣花圃明朗着它该弯曲的弧形,点点臻白的花粒看似镶在绿毯上的珍珠。月灵不自禁抬步都有些小心翼翼,顺音作揖便往园子里跑,该是寻安落去了。 往里去仅有左方一处卵石道,青灰铺就倒是相得益彰。茉香紧挨着一方绿芙,这个季节能见得这一处素雅淡绿,透心都是舒爽,绿芙极为难活,像是一边衬也就弯了一弧,再去就是安落和顺音停歇的思落亭,那孩子脾气极为古怪,仅是因为当日顺音寻到了她,如今对月灵还是极大的怨气。 思绪前后,月灵径直往前去。 初始是越来越宽泛,现下开始越来越紧俏了,半月花圃尽是茉香了,仅在尽头环了一圈绿芙,除了墨香就是绿芙,倒也是心旷神怡之景,月灵提摆往回走,思落亭里顺音起身让了一处空座,圆顶方亭,竟只有两处客座。 “倒是个自处的好去处。” 安落斜了位置,顺音刚好能与妹妹一半一半的坐下。 “父王平日里爱带着安落过来,这里清静。” 月灵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陛下可会恼怒,毕竟是他的私人境地。” “母后宽心,”顺音谨慎地抬手,“既是已经为我天元国母,自然是与父王举案齐眉,天家和睦才能百姓安宁。” “懂得倒是不少,”月灵倾身扶起顺音小小的身体,“陛下有心,是哪位夫子教导的这般好。” “儿臣不敢欺瞒,当朝贤相许凌风。” 也只有他能训导得出一个世人满意的国之储君了。 月灵的眼睛一刻都不在满院子的花草,安落不安分的身影让她目不暇接,顺音安静地坐着,另一半空位即使是妹妹离开也总是留着,安落的任性他一概全收。 “为何这院子里只有茉香和绿芙?” “你懂什么?”安落一声冷嘲启口就遭到了顺音的呵斥。 月灵摆手,示意顺音不必惩罚,转而向着安落轻声道:“那劳烦公主解说!” “哼,”安落拍开哥哥顺音的手,向前一步,架势像是宣告国事一般慎重,“这花是我母亲喜欢的,我母亲是先王后,你不是我们天元的第一个王后,知道吗?” 月灵作谨慎模样连连点头。 “我母亲爱茉香,昔日在潜邸时总是没有种上一片,父王说母亲走时他竟从未为她做过一件贴心的事。” 分卷阅读60 安落说话间没有一点的伤神之色,只是说及赫云峥会有一丝皱眉,“我和哥哥都没见过母亲,不过父王说只要我照照镜子就能知道母亲的模样,我像极了她。” 看着孩子脸上眉宇之间的得意,月灵鼻息酸重,所以赫云峥才会抱着你往这园子里坐上一坐呀! “那又是为何王后仙逝?” 听月灵一问,安落看了看顺音,眉眼里看不出什么颜色。 “母亲是生产时大出血而死的。” “产妇难产就不能救治了,还是说有你们都不知道的隐情?” 顺音眼睛浑圆,牵着安落的手往外面指了指,小圆滚的身姿就远离出去,顺音见走远才回过头,“许相说父王的新王后有着不一样的气息,如今儿臣算是拭到了端倪,你可是为我母亲而来?” 寻仇?月灵笑出了声来,“殿下怕是高估了,我只不过为了我的国家而来,你母亲与我何干,只不过,这其中定是有不寻常之地。” 顺音抬眼,正襟危坐,“从你进宫后许相就告诉了我,我知道他是想借我的口来探你的底,”小小的眼眸里盛满了深邃的星辰,“其实世间对母亲的难产有诸多猜疑,我也知道,可是母亲确实是这样死的,许凌风还没来得及动手。” “许凌风?” “许相一直要父王冷厉为政,母亲本就是祖母玉容圣母皇太后为父王留下的一计锦囊,可是父王倾心,为君者不可有半点软肋,许相便一直纳谏要父王放弃母亲,母亲生产在即,因是双生子,体力气血空虚,妹妹落地昏死,父王当即下令止血救治,无奈,血流成河止不住,就这么血尽而亡了。” 小小的孩子脸上波澜不惊,顺音安静地看着月灵,“许凌风有满腹的才学治国之道,可是他的心胸太狭小,难道就因为辰哥哥的父亲灭了出云族,我的母亲就要危及天元的根基?我可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天元太子啊!” 天子不可被身侧牵绊,许凌风不是心胸狭小,是不安,天元整个天下都是从赫云城的手里夺下来的,父兄亲生都能刀刃见血,何况是枕边女子,出云族的女子,能运筹帷幄的出云族女子。 月灵嘴角轻微,“太子不知,你才是与你母亲相像,这里像!” 看到月灵指在胸口的手指,顺音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真的见过我的母亲?” “不,”月灵摇摇头,“她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顺音当即跪下,眼睛里闪烁着渴望,“您认识我母亲,能和我说说吗?” “快起来,好孩子!” 月灵心疼地抱起,顺音眼睛里湿润着晶莹,“你想听我就给你说便是,难不成往后说一回你就跪一次?” “你想听什么?我统统说与你。” 顺音开心极了,“从头说起。” 那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父王!” 赫云峥看着月灵远去的背影,顺音跟着在她身后,看不出干系竟还是和谐。 “落落,哥哥跟王后关系很好?” “哪一回父王过来,哥哥在场过?” 他的孩子却是像极了他,心里埋藏着事,脸上辨不清的波澜,却也像极了她,聪颖剔透。 入夜,灯盏上更新的红烛摇晃着昏黄的火焰,黄色的光多了,宫室里也就亮了不少。顺音铺在月灵的膝盖沉沉睡去,已经是酉时了,太子东宫的宫人已经催过一回,月灵不忍心,回绝了,也许这是上天给她的一次契机,她的儿子,顺音。 锦绣之上孩子的眉宇凝成一枚川字,手指停驻,月灵往脸上摸探,手指尖是些微的凉意,轻声地往灯罩上烘烤,直到手心里溢出了暖热的湿气,全然也不管这本是夏季。 顺音的呼吸匀畅,额间平展,今夜该是一个好梦吧。 “朕很意外,顺音素来不与人交心。” 赫云峥自御书阁而来,未央宫灯火通明。 月灵迎圣驾出来可以拢上了门户,顺音刚刚入梦里。 “妾身只是觉得这孩子可怜,没了母亲,却是这般坚忍,舍不得!” “他身兼家国之责,朕不许他软弱!” 月灵委身再起,目光投向了内宫室里。 月光如水一般静谧地笼罩着大地,屋檐下的花灯在无风的夜里一动不动,人的身影也拉不长,只在一处昏黄里的矮小。夜间里依旧有些闷气,只是多一丝阴凉,月灵的衣袂只随身摆动,一旁的赫云峥也不出声了。 “月坤已经控制了蓝月国圣宫,看来这一回他是胜券在握了。” 赫云峥轻声,停步坐在一旁的矮几上,树荫的黯淡掩盖了他的神情,看不清,道不明,“五日出兵,辛砚还有一支兵在外围苟延残喘,你可愿随朕去?” 月灵定是要去的,辛砚弑君夺位,如今却是月坤狼子野心,她要去问个明白,清清楚楚。 “朕也糊涂,你自是要去的,蓝月国毕竟也只有你是名正言顺的女君,月坤与你之间也要有个了断的。” 分卷阅读61 了断? 月灵的眼眸在夜光里透着阴冷,“月坤与陛下接触过了?” “月坤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赫云峥抬脚,黑金蟒袍显露在月光里依旧辨不清脸上神情,“蓝月称臣,朝岁纳贡,却要皇后为交换。” 蓝月公主两嫁到底是天下的笑柄,月坤要的只是作为胜者的虚荣,月灵冷漠地对上黑里精髓的眸子,“陛下意欲如何?” 如何? 要天元皇后以圣天之姿与天子齐肩平叛,以蓝月至尊收复故国民心,以绝对权势征服蓝月方寸之国。 “王后可愿?” “......” 月灵胸口些微的愠怒,裙摆掀起似浪涌般的波动,尚未拐口,暗潮平息,“陛下请厚葬先王,昭告天下,蓝月下一任国主是我月灵女君。” “月坤呢?” “杀无赦!” 赫云峥一声轻蔑,月光下显出冷漠的轮廓,“这般狠绝,朕不得不怀疑你们之间的过去?” 过去,月灵缓缓回首,步步窄细,“世间说法不一,妾身不过是年少外出游了一趟罢了!” 第26章 正值盛夏,厚重的盔甲折射着银光,铁片上的刀光剑影依旧是清晰可见,城墙头上许凌风牵着年幼的顺音眉头紧蹙,他是在注视着王后的乘骑,月灵一身戎装全然不是锦衣华服的模样。 “许相国,父王几时回来?” “蓝月国划入了天元自然就回来!” “那母后呢?” 许凌风脑中一阵空白,尽是去世的落音的模样,瞬间回神过来才明白,依照礼节入主中宫的月灵就是顺音和安落的母后,而已亡人就只是生母,何等凄凉。 “与陛下同归,吧!” 赫云峥已经不只是多久没有看过关外的风景,国都处于吴中江南之境,可是昔日是征战过北荒的人,他的心里是有一份牵绊,这一路都是他心尖人曾经走过的。 月灵的骑装是蓝月特有的款式,从离开那片土地她只带了这一个东西。 入夜,这一处驿站是她曾经被挟持的地方。 迎风而立的赫云峥望着满天的繁星,空旷的草原是另一片宇宙,“入此境地我竟这般对你感觉清晰。” “若这般悔不当初,陛下又何必要痛下狠心?” 月灵的手里挂着黑沉的披风,塞进赫云峥手里,她也并没逗留,疾风里似乎掺杂了她的嗤笑,被人听得见。 “过去,便不必说,”赫云峥手臂缠绕着这一圈锦布,“与你也无关,朕更不会与你说。” 一脸的冷峻从月灵身边擦过,那是三千年冰冻下的冷漠。 “陛下还好好活着,有儿有女,自然是那死去的要更可怜些!” “你知道什么?” 赫云峥反扑回身一把揪住月灵的衣领子,本就矮了一截的身板轻轻一提就已经脚尖离了地去,“朕现在是好心留着你,待你毫无用处赐你个全尸都是仁慈。” 她的眼睛里有着赫云峥说不清的熟悉,心里在艰难地揪扯,那是什么作祟? “你保全了......孩......孩子的性命,九泉之下她也该瞑目了!” 手指已经使不出任何力道了,赫云峥心口像是被重重挤压一般地窒息,月灵浑身瘫软,喉咙被放过灌入一把的空气,剧烈干咳。 “别装,顺音都与你说了什么?” 月灵没有理会,手把着脖子的不适努力地呼吸着。 夜黑风高。 “若真的是你那般说法朕也好过一点。” “太子殿下说陛下救过她,只是回天乏术。” 尽管那也是有错,直到漫漫星空里只剩下的北斗星。 月灵不知是如何回来的,只是一觉醒来屋子里满溢了华光,温暖发热。起身支开窗格,院落里忙碌的领队穿梭整顿粮草水壶,谁还会理睬这个贪睡的王后。身上的骑马装在阳光下耀眼着茜素红,纯粹得纤尘不染,木阶承着轻盈步步接近,赫云峥见月灵过来,不及行礼便将手里开封的信件伸了过去,这是一早便已经送达的月坤亲笔,信中之意,那接应的兵队怕是早就已经出了星月城。 与之比肩,月灵没有一句回应,重新将信件塞回封件里,面前的林木清晰,眼里盛满的是平淡的冷静,俯仰见脖颈的红迹是他昨夜的手笔,触感到指尖一端的温度,月灵瑟缩回,两人之间便隔出了一个人的距离,默不出声。 赤兔马甩头一声长嘶,日轮发热。 出了驿站便是那处荒原,如今倒也不是荒,绿草连绵天际,依稀还有一两户游牧人家的驻扎,一缕炊烟飘逸消散,到也有了几许人情冷暖可叹。 “过了这边草野,就是岐山了。” 赫云峥的声音有些轻微,顺着他的眼光,月灵寻到了那一处不远的洼地,如今盛夏满是疯涨的鹭草,小屋子被淹的只看得见一处尖顶了,也许那屋檐之下还有逗留之人剩下的炭 分卷阅读62 火灰烬罢。 “月坤在信中表示会在雁沙关接应,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赫云峥眼睛收敛了神色,这才慢了速度回头过来与之对视,嘴角邪魅一撇,“朕要的是结果,结果一样,过程如何朕不在乎!” 不在乎,便是已经知晓了月灵心中的意思,她意欲与月坤对峙,哪怕是要对决讨伐都是可以的,赫云峥要的不过是那一个蓝月国最后是他的囊中之物,月灵女君亦是他的附属,天元的国土往西便是蓝月的边境,其他的他确实不在乎。 月灵这才想通,那月坤要她去交换蓝月国的主权,这无疑就是在挑衅,挑衅赫云峥的九五至尊,即便是真的以月灵换来了蓝月的主权那也是让这个天元之主挂不住彩,以女子换来的天下足以为耻,若是拒绝了月坤,天元直接发兵却落了暴虐的名声,不是天元的治国之道,所以赫云峥一直在等,因为他知道月灵是不可能会让他出手的,同样是一国女君,岂会袖手旁观,好计谋呀! “妾身终究是不及陛下之万一。” “不急,待这一回过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朕亲自教你。” 岐山一过风沙渐渐变大,整个军队的行程更是慢了不少,入夜因着气候的不适便在山脚下驻扎了营地整顿休息。 夜风不比白日,站在丘陵顶上,远远地遥望逃离时的方向,月灵不禁一片混沌,心中不免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自她出现在蓝月国身为公主开始,活着从此便是一个谜题,与她而言活着究竟有什么样的意思? 漆黑的夜空里只一轮孤月通明,尽管缺了大半。 肩头一阵负重感,垂眼赫云峥已经将月灵整个身躯包裹进了这件细绒锦袍里,即便是互相沉默,似乎两人之间自那夜之后有了莫名的默契,耳边呼啸而过的劲风,脚下飞卷的石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朕......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只是于蓝月国而言辛砚是叛者,月坤亦是,于公你是女君自是要你亲自,于私,对于任何买卖,没有人会对这利益置之不理,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赫云峥的话语里多了几丝温和,月灵依稀只记得他从来都是这般对待从前的落音,恍惚里差点陷入了错觉里,一阵清凉拂面过去,月灵一声轻笑,“陛下这是心有愧疚之意?” 没有回应,赫云峥的神色隐没在幽深的夜色之中,看不清,“世间对女子,总是不易。” “月坤反叛因我而起,若不是我逃离之前许了一诺他也不会有这等心思。”月灵叹息,胸前的锦带随风扬起,乱舞狂飞,“从前我活在深宫不知何为活,如今他们一一如此,来日我又该不知如何活了。”说着,又自顾地笑了出来,只有她自己知道眼底里渗出的温热在阴凉里渐渐冷清下去。 “这一遭算是朕算计了你,来日蓝月天元一体,其中不分内外。” “那里是算计,”月灵沉重地吸了一口气,“妾身也是明白胜败兵家常事的道理,成王败寇,不过是妾身愚钝了。” 正过身来,月灵慎重地委身跪地,双手交叠贴额叩拜,一跪三叩,“妾身请求,他日刀剑相向,烦请陛下留他二人一处全尸。” 这一求,是成全了身为月灵公主的情义,除却了权谋富贵,一个是亲人一个是她的爱人,赫云峥应声,天色已后半夜,回了身。 又是一个人独自,月灵嗤笑,天爷终究是耍弄过人,这一遭是要了她的后路,逃不开的后路。 七月初一,天元的军队在赫云峥的带领下入了雁沙关,滇城的都护府一早便率兵队等候在入关口,天公作美,入了关也就天气祥和了不少,月灵跟着赫云峥一路接受着滇城的百姓的迎接,直到入了都护府,迟到的辛致匆忙过来,见众人簇拥便独自立在一旁。 月灵心知辛致作为老将必定是有内情禀报,借辞舟车劳顿帝后疲乏,众人也就识趣地散了,辛致见月灵还在再次收敛退回原地,赫云峥抬眼,脸色不变,“将军说吧,王后不是外人。” “是,”辛致这才上前,“雁沙关并没有蓝月国的军队,月坤并没有按他说的时间前来接应。” 赫云峥并没有很惊异,只是冷哼一声没继续抿了一口手里的茶水,掀盖而出,茉香浓郁,撤了撤手让辛致退了出去,“滇城四季如春,如今正是茉香的花期,朕真是爱极了。” “陛下如今作何打算,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了!” “那便知了,”赫云峥轻轻撇开浮在水面的茉香,“待回程命人备一点茉香带回去,这香气怪不得惹人喜欢。” 月灵也就不好再继续问了,手边的茉香茶已经成了清黄的水,花苞完全展开漂在水面,确实是清香宜人的。 翌日,都护府传讯蓝月国的将军月坤领队出现在了雁沙关,入关直接来了都护府。 赫云峥平静地洗漱完整,一身简衣出行,府邸前厅空旷,仅是一处屏风隔去了来路,不出所料的,月坤一身金边盔甲,腰侧的长刀把手在他的手心,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他以为的志在必得。 日上三竿,赫云峥瞥了一眼 分卷阅读63 天日,月灵一身素白青绣盘腰束裙从内院里款款而出,一见月坤并无颜色,转而委身朝着赫云峥行礼便前去他的身侧,手指伸进那张温暖的手心里交握,“朕不是叫王后可迟些,昨夜体乏本就该多多休整。” 当着月坤的面,月灵巧笑嫣然,缩回手指嗔怪却是眉眼含春的模样。 意料之中的恼羞成怒,月坤鼻息间的愠怒清晰可见,“月灵公主圣安!” 月灵抬眼,端手,如今的她一身汉服,“将军该改口了,如今的月灵已是天元的王后,将军也该行的是中原之礼。” “公主如何身份,在末将心中依然是蓝月国的月灵公主。” 这一番话语实则说予何人,赫云峥心知肚明,月坤的狂妄暴露无遗,“末将已经遵守了诺言,蓝月国已经是一派祥和,没有叛贼,没有党争。” “那辛砚......?” “辛砚于昨日死于宫中,末将悬尸城头七日,以告慰先王英灵。” 死了? 月灵垂眸,面前躬身作揖的月坤萦绕着血腥的气息,辛砚已死,那便是他只手遮天,而此时天元的军队已到,那么他的用意这才拨云见日,他是要与赫云峥一决高下,而这个战利品就是月灵。 回首,赫云峥一脸平静,月坤之心如此才清明,“月坤将军果然是栋梁之材,王后此番除了正式登基,便是要好好犒赏将军。” “犒赏?” 月坤凝眉冷眼看向此时一脸闲情的赫云峥,“看来是末将在信中说的不够明白,蓝月国可以是附属于天元,但是月灵公主一定是要恢复公主至尊回归我们蓝月国。” “王后可以回去,既然将军一心为了朕的王后,那么就请将军以己之身换之,除了美色,朕也是欣赏治国之才。” 月灵惊讶地看向面前笑得张狂的赫云峥,一切与预先背道而驰,手腕上月坤的力度渐渐消失,那是一股迟疑的诚实,月坤不可能替换自己前往天元做人质,她心口迅速抽紧,呼吸也不敢用力,害怕落空的害怕,“月坤,你还有妻儿,我不需要你来换我。” “妻儿?”赫云峥大笑启口,衣摆被抬起站起身来,“将军的妻子怕是正在保佑着将军早日实现宏图大志吧。” 话中之意显而易见,月坤狠厉的眼神一闪而过,即使那是面对月灵的柔情,“玉奴本就该死,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她早就死了千百回。” 当初月灵私逃被抓回,辛都便一直软禁着她,而另一头,月坤禁足于将军府,期间只有玉奴一人随侍左右,为了灭了月灵的心思,这一切都是辛都的设计,玉奴后来不得已有了身子,这是将军府月氏的血脉,祖训有言不得刮送血脉,便有了后来的昌哥儿,月坤便也恢复了自由。 “辛都该死,那个辛砚迫不及待要当王,太心急了,竟杀了自己的哥哥,他也该死,辛都应该是由我来杀的,是他拆散了我和月灵......” 月灵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已经成为魔鬼的月坤,“你不仅仅是要反叛,杀人,篡位,抢夺......” 一步步紧退,月灵脚跟相绊朝后倒去,总是无间地狱了,赫云峥手快一把揽过身侧,她便歪进了他的怀里,“撑得住?” 掌心里是从他的手心里传递过来的温度,倚着赫云峥,月灵站直了身子,“渣滓,是不是你那亲生的孩儿你也要取了性命?” 月坤不怕如今已是撕破了脸皮,仰首狂妄,“得天下谁人手上不沾血,换得你,他也是死得!” 赫云峥小心地揽着月灵,她无力地支撑在他的肩头,“五马分尸。” 二十六 正值盛夏,厚重的盔甲折射着银光,铁片上的刀光剑影依旧是清晰可见,城墙头上许凌风牵着年幼的顺音眉头紧蹙,他是在注视着王后的乘骑,月灵一身戎装全然不是锦衣华服的模样。 “许相国,父王几时回来?” “蓝月国划入了天元自然就回来!” “那母后呢?” 许凌风脑中一阵空白,尽是去世的落音的模样,瞬间回神过来才明白,依照礼节入主中宫的月灵就是顺音和安落的母后,而已亡人就只是生母,何等凄凉。 “与陛下同归,吧!” 赫云峥已经不只是多久没有看过关外的风景,国都处于吴中江南之境,可是昔日是征战过北荒的人,他的心里是有一份牵绊,这一路都是他心尖人曾经走过的。 月灵的骑装是蓝月特有的款式,从离开那片土地她只带了这一个东西。 入夜,这一处驿站是她曾经被挟持的地方。 迎风而立的赫云峥望着满天的繁星,空旷的草原是另一片宇宙,“入此境地我竟这般对你感觉清晰。” “若这般悔不当初,陛下又何必要痛下狠心?” 月灵的手里挂着黑沉的披风,塞进赫云峥手里,她也并没逗留,疾风里似乎掺杂了她的嗤笑,被人听得见。 “过去,便不必说,”赫云峥手臂缠绕着这一圈锦布,“与你也无关,朕更不会 分卷阅读64 与你说。” 一脸的冷峻从月灵身边擦过,那是三千年冰冻下的冷漠。 “陛下还好好活着,有儿有女,自然是那死去的要更可怜些!” “你知道什么?” 赫云峥反扑回身一把揪住月灵的衣领子,本就矮了一截的身板轻轻一提就已经脚尖离了地去,“朕现在是好心留着你,待你毫无用处赐你个全尸都是仁慈。” 她的眼睛里有着赫云峥说不清的熟悉,心里在艰难地揪扯,那是什么作祟? “你保全了......孩......孩子的性命,九泉之下她也该瞑目了!” 手指已经使不出任何力道了,赫云峥心口像是被重重挤压一般地窒息,月灵浑身瘫软,喉咙被放过灌入一把的空气,剧烈干咳。 “别装,顺音都与你说了什么?” 月灵没有理会,手把着脖子的不适努力地呼吸着。 夜黑风高。 “若真的是你那般说法朕也好过一点。” “太子殿下说陛下救过她,只是回天乏术。” 尽管那也是有错,直到漫漫星空里只剩下的北斗星。 月灵不知是如何回来的,只是一觉醒来屋子里满溢了华光,温暖发热。起身支开窗格,院落里忙碌的领队穿梭整顿粮草水壶,谁还会理睬这个贪睡的王后。身上的骑马装在阳光下耀眼着茜素红,纯粹得纤尘不染,木阶承着轻盈步步接近,赫云峥见月灵过来,不及行礼便将手里开封的信件伸了过去,这是一早便已经送达的 第27章 月坤离开前留下了早已备好的战帖,扬言一定是要名正言顺夺回月灵,约定七月初八,西柏坡前。 月明星稀,月灵轻启眉眼,屋内空无一人,抬眼便是窗口里悬挂的弯月,暮色蓝黑,起身行至窗前,虔诚跪地,“痴心的人啊,你留存他的性命,如今你可看清了那人的面目,让你家破人亡,谋划皇位,月灵啊月灵......” 双手合十,月灵不知如何说下去,只是跪着。 推门而入,赫云峥见一身单薄的月灵独跪天地,快步一把扯过薄毯拢住地上消瘦的身躯,“即使伤心,也不该作践自己。” 伤心,伤的是谁的心,她明明是不值得,替先去的她不值得。 “初八那一仗,请陛下让妾身出面。” 赫云峥惊愕月灵此出之言,岂有女子出征,意欲回绝却被堵了回应之言,“月坤如此,妾身有责,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身死,陛下再打进去也不迟。” 初八,天色大好,西柏坡无风无沙,沙柳茂密的枝蔓垂吊着像是女子的头发,远处看是厚厚层层的一片,没有什么美意。 月灵一身鲜红的骑装,顶着金黑披风从军队里显眼而出,赫云峥下马亲自替她紧实了座下的马鞍,确定安稳才罢手仰首看她,月灵会心一笑,“月灵若真的死了,那陛下一定要记住此刻月灵说的遗言,”她灰蓝色的眸子沁了浅薄的水雾,“陛下的妻子从来都没有怨恨过陛下,来生她还是要遇见陛下,只愿身份清明,常伴君侧,一生相守。” 赫云峥心中疑惑,只见月灵的马儿一步步朝着星月城过去。 星月城里荒无人烟,人的踪迹都是罕见,月灵还记得那一会还是一年一度的赛酒会,花车环城,人潮紧促,如今不过几月已经是萧条至此了,主城道没有了往日里的拥挤,宽阔而凄凉。 “月灵!” 城门脚下是月坤率领着众人等候,一见月灵的骑装,月坤禁不住眼眶氤氲,那帽檐上的珠串依旧少了一颗串珠,手指颤抖着伸进胸口的内衬里掏出那一颗珍藏许久的珍珠,“物归原主!” 宫廷的模样依旧繁华如昨日,花墙之上金砖银瓦,奇珍异兽被圈禁在金碧辉煌的阁笼里,狮子不能耀武扬威,白鹤不得一飞冲天,也不见宫变的痕迹。 “我知道,那天元终归还是会把你放过来,一个女人换一个国家,这个买卖没有人不动心!” “我就是那个买卖的筹码!” 月灵并没有表现出怒意,指着宫廷深处觅珠宫的忘忧阁,那是昔日她生活的地方。 沿路仔细,一草一木倒真是往日一样,月坤欣喜推门,宫殿里的金碧辉煌一如旧日一样,随即两队侍女规矩两列随后徐徐入里,月灵抬手免了行礼,扫视了一圈没有变动的摆设,嘴角轻启,“月坤,我们一起坐坐!” 撤下酒水,忘忧阁的金格门跟着退出的女士们一起紧闭,金绿的宫墙在金盏灯的映照下反射的刺眼的金光,炎夏里更有些呱噪了。月坤一心欢喜,斟满银盏的葡萄酒,这也是月灵从前最爱的。 “整座宫殿里,觅珠宫原封不动,我就是想着你若回来了定会不习惯。” 梳妆台前的铺垫换成了细软的金丝百花锦,月灵垂眼不过一瞬,接过月坤手里的葡萄酒,“你一定还不知道,我从来不会喝酒吧!” “呵,只是长久不习惯罢了,那时我们一起你是最爱这个味道。” “ 分卷阅读65 那时,月灵确实很喜欢。” 月灵将酒水搁置一旁,从面前的铜镜里看着脸上这张绝美的面皮,棕栗色的头发曲卷成髻,毡帽之下她果然还是更适应中原的发髻,她任由月坤在一旁看着,最后一根金钗入髻,轻声询了一声,“可还好看?” 月坤只是宠溺地笑一笑,又见月灵将头上的步摇花钿一一拆卸,头发又被披散下来,“你自然是喜欢蓝月的发饰。” 蓝月国的女子因头发天生的卷曲蓬松,故而从不会特意盘发而紧束,只是分股编花,寻常人家也就加以细小的绒花点缀,“无奈我这面前尽是珠玉宝石,我也是不得其法。” 月灵索性撤了一把,重新耸髻,并上步摇金钗。 铜镜里美丽的容颜微微抿了一口朱砂帖,“月坤将军,没看出什么吗?” “什么?” 月坤迟钝地一脸茫然,又见月灵从铜镜下的小屉里取出一截锦盒,黑檀香木镶金镂红花盒,一打开里面的一圈红绸早已经泛上了旧色,发黑的红,“这是一对夫妻的结发之约。” 中原素有结发之好,永结同心的习俗,月坤感叹着中原礼节的浪漫之处,“怕是也是一对患难之侣。” 好久好久,月灵盯着锦盒里的结发红绸发愣,岐山遇险,潜逃吴中历历在目。 “不会喝酒,不会蓝月的发饰,不会骑马,月坤,你的月灵是这样子的吗?” “什么意思?”月坤瞬间冷了脸色,狠厉地目光跟着指节分明的手掌一把禁锢在月灵细白的颈项,“你竟是这般不愿回我身边?那天元的王后有什么好的?” “移魂换命你可听过?” 移魂换命? 月坤突然想到与月灵私奔的那一年,越过沙丘时被蓝月国王的马队追回,辛都国王脸面无光就地便要取了他的性命,月灵拼死相护也只剩下了一口气回来,后来昏沉半月便已苏醒,只是他再也没见过心爱的月灵公主。 “为了救你,月灵与国王定下终生不见的誓约,奔赴天山去寻找巫咸上人,而你的命数只剩下一缕精元,续命便是一命换命,月灵当即便舍了命,巫咸感叹蓝月国之根基引了一条将亡之魂附上了月灵之身,便是面前的我,”月灵小心地取出锦盒里的结发,细细地端详着,“如今你野心膨胀,竟想取了这蓝月的王位,月灵在天上不瞑目呀!” 巫咸素来独居于天山海市蜃楼的幻影深处,仅是寻也是靠着八分缘分两分毅力,月坤心头扭曲地疼痛,移魂换命,他的命便是月灵,“那你又是谁?” “我自中原来,自是回那中原去。” “呵,”月坤猩红了眼睛,拍案激起,“辛月灵,如今你不愿随我,也不必拿这等言辞来诓骗我,那中原的皇帝是给你吃了什么,叫你这般向往他!” 再次被钳住脖颈的月灵此刻一脸的平静,“巫咸难寻,确实是难以信服,可怜你,却不信当初月灵对你的一片赤诚,以仇报怨占了她的国,她家破人亡了,这就是你对月灵的爱?”觉察到了月坤的迟疑松懈,“你再看看,这觅珠宫,忘忧阁,哪一个是往日月灵的喜好,花圃里的素心建兰是我唯一养活的一株兰花,你的月灵难道也是爱兰之人?” “蓝月素来养不起娇花,你不是她,我要这蓝月国有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是想要与她相守,如今一切都是枉然了,一切都是枉然......” 月坤语无伦次,几近抓狂的找弄着自己的头发,凌乱不堪的疯癫模样,满屋子乱窜,床下,纱橱里,柜底......“没有,没有月灵,她在哪里,在哪里,出来呀,我来接你了,月灵......” 金格门打开,天上碧蓝如洗,没有一丝多余的云烟,远处的天山冒出尖细的雪顶,“也许她在那里!” 顺着月灵的目光,月坤惊喜地扑了出去,疯癫之状惊吓了整座宫殿里的人,直到消失。 静坐忘忧阁,月灵长叹了一口气,对着铜镜里的脸,面前的传国印章和国君戒指慎重地摆放整齐,“蓝月国算是守住了,你在天上好好看着,一定要保佑你的子民平安顺遂啊!” 午时已过,月灵亲自率领群臣开启了宫门,赫云峥亲率兵马等候在外,日过山头最是干热,一身鲜红的骑装,一步步,庄严而肃穆。 “而今我已是蓝月的女君,愿与天元钦定同盟之好,保家护民!” 传国的印章在星月城的见证下重重地印下了女君之名义,月灵亲自将盟卷送上面前赫云峥的手里。 “可有受伤?” 赫云峥轻声询了一口,眼光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接过月灵手里的义盟书扣上天元的国印。 这个人就这样握住了月灵的手,在星月城的百姓面前许下百年之诺。 一如女君,与帝并体永结同心,永结同盟。 七月底,赫云峥在滇城都护府下了临走前最后一道圣旨,撤除蓝月与天元之间的国界边墙,两国通婚自由,买卖自由,十年农贸免除杂税,休养生息。 辛致从月灵手里授过兵权,以蓝月国的辅国将军 分卷阅读66 名义留守蓝月,今后每半年出使中原。 “王后玲珑剔透,朕的左膀没了。” “陛下谋略过人,妾身的国家成了陛下的囊中之物了。” 赫云峥看着月灵,一来一回竟是舒心开怀了。 “天山......我要去天山,巫咸,你还我的月灵......” 马车里路过闻声嘈杂,月灵抬手掀了一角纱帘,只见得一身乱衣,灰头土脸之人四处窜走,浑浑噩噩,“是何事?” “无事,一流浪疯癫之人罢了。” “如今到哪了?” “入夜应该能到雁沙关。” 赫云峥微闭眉眼,车马一路也行的平缓,很快呼吸便均匀起来。 月灵轻巧地塞下一张软枕垫在赫云峥腰后,又坐回,腕间触到袖口里的一道坚硬,心口缩紧,她用力地攥紧了袖口,再看看依旧安然的赫云峥,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入夜驻营雁沙关。 这一路算是顺遂,与月坤之间也没有真正的兵刃相见,越过溪流月灵徒步上了最近的沙丘顶上,远处的万家灯火一时成了片片星云,犹如零星的几块星石,忽闪忽现。夏夜的风在滇城境地总是温和的,不冷不热,极为舒适了。 “朕看王后对这片土地甚是喜爱呀!” 赫云峥又一次为月灵披上了挡寒的披风,抛却他的帝王冷峻,似乎依然是个温情的人,月灵委身言谢,拢紧了领口,“妾身在这里遇过挟持,行刺,也是在这里经历生命里最重要的记忆,不是喜爱,更多是舍不得。” “这里也有朕最割舍不下的回忆。” “有关先王后吗?” 赫云峥迟疑一瞬,转脸叹了一声,“夜深了,别着了凉!” 这一回似乎他并没有很气愤,月灵心中燃起了期望,追上询了一口,“她美吗?” 赫云峥的脑海瞬间浮现起那个曾经为他奔赴性命的女子,“看到天上的月亮了吗?” 月灵静静地盯着赫云峥的背影。 “比它的皎洁还要高贵。”赫云峥昂首,侧脸的轮廓在月光下清晰,“朕这一生都欠她。” “既是这般,当初为何不救?” “你以为不过听了几句太子的幼稚之言就能插手我天家之事了,”赫云峥一声凛冽直逼月灵跟前,黑夜淹没了双眼的张狂,“什么叫不救,她于我是命中之重,拼死诞下双生儿,是,”月灵清晰地听到空气里他哽咽的声响,“朕是对她隐瞒了身世,出云族确实是死于前朝太子之手,许相是要取了她性命,可朕要救她,朕是要救她的,救她的......” 突觉不忍,月灵小心地俯身去搀扶已经崩溃的赫云峥,将信将疑地直视这地上的身影,辨不清颜色。 “她还是死了!” 月灵眼里的冷蔑透过冰冷的言语侵染了周遭的一切,“高处不胜寒,可怜陛下失了一个贴心之人。” 卸下身上的披风覆上赫云峥的肩头,月灵轻按坚硬的肩膀,月华之下,眼底里显露出令赫云峥恐慌而熟悉的神色,思绪到那一夜不堪回首,眼见着瘦弱的身影一点点的狭长。 第28章 顺安城不再是皇城,总是失了往日多少的繁华,天元建国后因前朝帝后同寝而死,为显天恩,逍遥王府便是以往的东宫潜邸,而今已是天元四年,昔日的太子殿下如今的逍遥王也有了十三岁的年纪。 逍遥王自小便有过人的聪慧之能,赫云峥便依着自己的先例开辟了天元开国的第一个旨令,除了少年封王,逍遥王赫辰更是被赐予了顺安城这一圈封地。 时光不负赫云峥的眼光,顺安城一样的国泰民安。 逍遥王府。 赫辰往书房里疾奔,天外下着细雨,不大,却照样染湿了他的外衫和鬓发,推门便是扑面而来的暗香,夏季落雨室内总是要沉闷更多,寻了一圈才确定地闭上门,金鼎香炉下突然□□出一根竹圈,“赫云峥已经收复了蓝月国,预计八月初即可回城。” 少年俊白的脸上浮现出阴邪的冷笑,香炉的顶盖掩不住死灰复燃,镂空的金花洞里蹿跳不久又熄成了灰烬。 暗格里的移动瞬间就显出了墙壁上的画轴,朱砂绸紧紧系着,桌案上三柱长香袅娜着云烟,缠绕着悬梁,“你为他不惜性命也要生下属于他的血脉,他坐了天下,如今也另娶了他人,你说你值得吗?” 赫辰手指颤抖着落下画轴,里面的女子一身青素纱裙立于群芳之中,巧笑嫣然,“这一回,辰儿为你讨个说法,好吗?” 一滴热泪垂落前襟,他想起那一日接到落音难产的噩耗,昏厥过后赫辰心积怨愤,那个心尖上的女子就是这样香消玉殒了,直到入原州守丧,亲眼见到...... “王爷,芸香院的凤仪姑娘来了。” 赫辰收敛了悲色,“让她往前厅里候着。” 暗格的移动一点点掩盖住画上女子的容颜,每一次相见竟是像在诀别一般的残忍,于他 分卷阅读67 。 “贱妾见过王爷。” 凤仪是芸香院新的掌事,因是由着赫辰一手扶持,明眼人一眼便知是为逍遥王府做事的,“近日倒是寻到了一个姑娘,眉眼神色与王爷找的人有近七八分相似,只是年纪尚小,刚过及笄之礼。” 赫辰一脸冷漠地品了一圈手里的碧螺春,“凤仪,我想本王之前说的很清楚,本王的要求达不到就别来打扰!” “求王爷先瞧上一瞧,若是要与那女子尽数相似是很难,毕竟一树同生的叶子都没有一模一样的,何况是人呢?” 隐忍了一腔火气,赫辰摆摆手,示意凤仪领那人过来。 管家佝偻着身子引着那小姑娘绕过珞瑜池带到前厅里,一见凤仪也在,那小姑娘怯生生地凑了过去,小得可怜的喉咙,“妈妈,我想回家!” “你乖乖的让王爷瞧一瞧,瞧上了你那个破家不回也罢,破屋漏瓦的。” 赫辰随意地抿了一口清茶下肚,抬眼间惊诧了这一瞬芳华,抽紧的心已经凝固了,那孩子的眉眼像极了她,身段肤色丝毫不差,“仅仅是仪态有别,竟是有这样相似无二的人,来呀,”赫辰一把将腰间的印章撤下,“去账房支一千两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胆怯地回望向凤仪的方向,复又瑟缩回头,“我......我叫青芙。” “不,”赫辰一声呵斥,禁锢住面前柔弱的肩膀,字字吃重的叮嘱,“你叫落音。” 姑娘眼睛里颤抖着泪水迟迟不敢落出来,“是,奴婢,叫落音。” “对,你是落音,告诉本王,你多大了?” 凤仪上前一脸谄媚地抢言道:“落音年纪尚小,十三岁。” 赫辰接过账房里送来的银两拨出一半放到凤仪手里,“这件事给本王烂在肚子里,芸香院还是你的。” “是是是......” 凤仪满眼的白花花,嘴角合不拢的离开了。 面对着这个与落音有着一样面孔的青芙,赫辰将剩下的五百两放到她的手里,“这钱你可以送回去给父母,但是你已经是本王的人了,天诛地灭你也逃不了本王,你可要想好了!” 少年赫辰炯炯目光紧紧封锁青芙的瞳孔,棱角分明的轮廓描摹的是他俊朗的颜容,那是天上才有的颜值,“我家在城外十里亭的曹家淀,家中只有一酗酒的老父,青 ....落音不要回去。” 仰天长笑,赫辰心头难得的快意怅然,“好!” 顺音牵着安落跟着许凌风一早便等候在了宫门,已是八月的日光,刚出云海便已是天地火热,远远看去,前景有些恍惚。 月灵独自在马车里倚着软枕,透光的纱帘映衬着赫云峥马上背影,一声长吁,车马皆停。 帝后同归,众人跪迎。 “禀陛下,今日收到了顺安城逍遥王的拜帖,王爷说今年的天寿日要亲自来贺。” 赫云峥一口笑出声,心情很是畅快的模样,“辰儿定是知道了这一遭的胜利,替朕拟一道回旨,派车马亲自去接。” “是!” 月灵跟在身后,只见赫云峥一脸开怀一把抱起圆滚滚的安落,小人儿被父亲的逗弄惹得受不住笑个不停,顺音作揖立在一边,显得落寞很多,月灵见他们走远了,心疼地牵起顺音温暖的小手,看到手心里嫩白的手指,顺音眼角泛出了红光,“谢母后!” 鼻息隐隐泛着酸意,月灵蹲身捏了捏顺音的小脸,“小孩子没必要学得跟大人一样,母后不喜欢。” 顺音的嘴角颤抖了良久,终于弯出了笑意,“好!” 擦肩之际,许凌风的眼光意味深长看着一前一后的赫云峥和月灵。 夜里,赫云峥以中宫名义在未央宫设宴,内宫聚会多以皇室成员为主,月灵又一次见到了生离,自上一次采集露水见过,又是长了一寸的个头,靖远侯赫云枫一本正经地坐在下面,面无颜色,只是不停地安抚躁动的生离,倒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罢了枫儿,拦不住就随他去吧!”赫云峥欢笑着注视生离圆滚滚的身子从餐几下面爬出来。 “这孩子小时流离,性子被落音惯坏了!” 许凌风一听到这名字抬眼间,一度气氛凝固了,赫云枫心知自己的错处,便要起身领罪,“罢了,”赫云峥扬手脸色凝重,“我们终究都是忘不过!” 月灵抬眼对上赫云峥投过来的目光,心头闪过一丝惊讶。 “太子也一道去吧!” 顺音看了一眼月灵,随即起身作揖离开,步步沉稳。 一番酒欢,未央宫华灯通红,像是戏折子里的水晶宫,一到夜里便是剔透的红。 赫云枫将醉昏的赫云峥带到内宫,月灵已经更了一身素服,后宫繁杂,脸色也并未显露出异样,“将陛下躺着吧!” 随即便唤了一声外间的女侍,蜂蜜水和热汤盆一应俱全,月灵委身在侧亲自解开了赫云峥的腰封,宽衣搁置,脸色也散了一层红晕,待到呼吸均匀才作罢。b 分卷阅读68 r   “有劳侯爷了!” 月灵谢过赫云枫便要转身入里去,那熟悉的声音混着经年的苍苦在她身后再次响起,“陛下是与自己过不去,烦请王后夜里悉心照料。” 与自己过不去?何以言说,月灵如今都是毫无头绪,“斯人已逝,又何来过不去之说,难道太子殿下的生母死因真是另有其他?” 赫云枫的神情较之以往多了更重的稳慎,稍稍退出,宫灯映的门前的青琉璃石泛着清冷的光,夜晚渗出了寒意。 “顺音的母亲身世臣下也是后来才得知,却也是因着这一层缘由,落音的死更显得秘密,”赫云枫轻笑着端手,“王后想必听的情节很多,落音确实是失血而去的,陛下过不去的是自己没有好好对待过这个与他越过生死的女人。” 赫云枫言罢,拱手作揖欲走。 “太子曾说许相当时要陛下杀了她。” “许凌风确实有这个念头,”他一声长叹,“陛下怎么可能下手,落音陪着陛下一路走来,难道就因为身世牵扯了前朝往事就要赶尽杀绝,何况她的孩子是天元的储君。” 赫云枫冷哼了一声,“天妒红颜吧,落音都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走了,”他朝着内宫里轻叹,“孩子生的像极了母亲,陛下独爱安落,眉眼神情最像。” 已是到了后半夜,从赫云枫离开,月灵便一直守在床边,守着昏睡的赫云峥,当日重生她以为自己唯一生活的是护卫着蓝月国的国泰民安,如今没有人能为她的经后指明一条明路,她自己早已经乱了方寸,命运的长河弄人,夺取了她的桨,任自飘摇,又是撞到了原来的南墙。 灯影恍惚着纱帘里映透的纤柔身影,月灵的头发倾泻而下掩了她大半的身形,床榻上的呼吸难得的安稳,夜巡的宫婢见了也不敢惊扰,只是掩了门窗,不让风凉进来了。 一夜安稳。 卯时身起,赫云峥吃力地挣脱身体的沉重,身边的女子就这么匍匐在床边,扭曲的姿势看着很是难受了,伺候的宫人托着盆盂,龙袍进门,赫云峥闻见响动立即扬手,一行人便定在原地不敢再有动作。 翻身下床,小心地抄过月灵的腰身,不过一把力气地上的女子就这么被赫云峥抱上了榻上,栗色发丝如瀑铺散在侧,轻掩上被衾,这才退了出去。 “王后昨夜疲乏,不可惊扰!” 未央宫里一夜之间像是有了生气,说辞纷纷芸芸。 顺音下学,恭送许凌风的离开便牵着妹妹往未央宫里赶,今日陛下亲自免了东宫的请安,这让太子殿下心中忧心,以为是中宫有恙,直到路上上学听得几句碎语便也明了些许,这偌大的皇宫除了穿梭来去的宫人,后宫也就一处未央宫坐了主子的。 “儿臣问母后安!” 月灵梳妆将将妥帖便听得孩童声音,心下欣喜,随即迎了前去,请了午膳过来。 “母后今日气色真好!” 顺音抬眼一直看着月灵今日的扮相,粉黛清淡仍旧高雅清丽,“父王今晨亲下命令免除请安,儿臣以为还是母后有恙,如今见得这心总算是放下了!” 月灵轻笑,再看身旁的安落已经是一脸的碎渣渣,取了袖口的锦帕便擦了上去。 “今日看来,朕是赶上了王后的佳肴了!” 赫云峥突然的袭击教月灵与顺音面面相觑,两人皆是一脸茫然,一圈坐定,月灵心中莫名渗出了暖意,她的孩儿,她的夫君。 本是因着孩子的胃口,菜品皆是五颜六色,晶莹剔透的模样,赫云峥亦没有什么异样,便也就这样作了午膳了。 “今日下学,我听得宫人们议论昨夜父王是在母后宫里歇的,早上还不许人惊扰未央宫,弄得哥哥还以为母后是身体抱恙,心思忧急!” 安落嘟着嘴,一脸不满地朝着赫云峥,似是在抱怨,童言无忌却是这气氛很是尴尬了些,月灵局促地用膳,一言不发,只听得顺音正色言说:“父王体贴母后,待儿臣回去便让太医院调配几副方子给母后进补。” 越说越不是一个意思了,月灵惊愕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太子,“太子殿下,我只是......只是操劳疲乏了些,不是......” “父王我们是不是快要有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了?” “不是!” 月灵不及赫云峥开口,积极地几近是吼叫出来,父子三人皆是惊诧。 一场猝不及防的闲言碎语,就这样轻易地浑浊了他二人之间的楚河汉界。 第29章 自蓝月国一役归来,天元王朝的架构便已经有了挑动根基的变化,月灵身后的蓝月国于天元王朝来说是屏障,如今女君入主天元,母仪天下,朝臣之中自然会有异议。 御书阁的冰篓才换了,内室里仍旧是不见凉快,赫云峥一脸恼意往案桌上砸下成堆的奏章,“你来的正好,”许凌风快步而来,倒也不匆忙,“这些个人是什么意思?” 零星掉落的奏章毫无规矩地洒落,许凌风也只有一个 分卷阅读69 个去拾捡起来,掸了掸上面的灰尘,“蓝月国叛乱平息,陛下觉得臣子们是在杞人忧天,忌惮王后,但是于陛下是幸事。” 小心地排列好的奏章有条不紊地分列在桌角的位置,许凌风轻笑,“尽管辛致将军没有经世之才,蓝月国对于老将军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说白了,王后也只是空有一个女君之名罢了!” “怪不得,父王生前总说你是只狐狸,看来所言不假呀!” 赫云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起身这才见到许凌风袖口里的纸张,墨迹尚未干透,“近日顺音的表现如何?” “哦,”许凌风一脸的得意,从袖口里取出今日份的课业,“这是殿下亲绘的兵家长蛇阵。” “已经能习得兵书了?” 许凌风摇头,东宫课业尚且还停留在书经,“这两日敏澈长公主向太子说了陛下当年收复吐蕃部落的战事,仅是听说,殿下便绘了这图出来,天资过人呐!” 像她。 遥望那小如零星的宫门,赫云峥神色黯然,许凌风自知一切都是不可挽回的过去了,只见青琉璃的长廊倒映着迅速推移的身影,再抬眼看去,匆忙的宫人急急扑到了他二人的脚下,看那宫人的年纪,新鲜,该是内宫里的。 “奴婢恭请陛下圣安!” 那宫人粗粗地喘着气,脸色煞白,“太子殿下命奴婢过来通禀,王后自早上起就一直昏睡不起,现今长公主已经传唤了御医,请陛下移驾未央宫。” 赫云峥脸色严峻,许凌风见状便退了下去。 未央宫里宫婢皆是跪守外室,顺音一见赫云峥出现,赶忙上前作揖并诉说了此时月灵的病情,而眼见内室里御医并没有得出详实的诊断,只见的敏澈撸起宽袖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脸色青白的女子。 “王后如今如何?” 赫云峥大步跨了进去,众人皆是惊讶于圣驾于此,自蓝月归来一夜后,未央宫已经未见圣驾足足半月有余,“都免了,王后如何?” 御医佝偻着身子,从脉枕上移开蜷曲的手指,又看向床边坐着的敏澈长公主。 敏澈抬手示意御医往外间去准备方子,看向赫云峥,“王兄可否出来一叙。” 说罢,纤细的身影已经摇曳着彩纱衣摆挪步出去,已是近了午时,赫云峥才看到未央宫只有这一扇正门开着。 “王后出阁之前的故事臣妹在坊间有过几耳听说,尚且不说当初是年少无知,如今她已经是我天元的王后,拖着这一副身子来还要空着三宫六院,若是要以我天元的皇嗣代偿,臣妹觉得区区蓝月国,我天元还打得起。” 赫云峥一脸懵,始终没有觉察明白敏澈这字里行间的意思,轻笑出来,“朕,尚且还不明白你说的......” 敏澈的愠怒已经挂在脸上显而易见了,“御医说王后身上的寒疾是少年时便已经落下的,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今后这孩儿孕事更是缘分之言。” “那她怎样了?” “王兄还是不明白,”敏澈激恼着,双手无奈摊开,“王后难有身子,这后宫便不能再空了,依臣妹看春秋两度选秀该提上国制了,皇嗣血脉不可单薄。” 这已经不只是敏澈一人说过了,赫云峥这才明白这两日身为长公主的她频繁出现在后宫之中,若不是月灵这一回体疾被知,下一次提议选秀的便又是一人了,“怕是许凌风又是叫谁给你吹了几句风,有些事朕自是有盘算,你也莫要操心了,茯茶尚小,你把他留在吐蕃可放心?” “自是不放心的,”敏澈翻了一圈白眼,“他们说你至今无意阔选后宫,这事关国祚绵长,我不得不亲自回来,忠言逆耳。” “朕,听到了长公主的忠言逆耳了,”赫云峥轻笑,随即脸色谨慎起来,“王后那里就说她是风寒,别叫她忧了心了。” 此间,顺音扭捏着身子跨过栏槛,见敏澈的脸□□言又止,赫云峥抬了抬手便开了口,“母后醒了,已经服完了药。” 再进去,内室里温度甚是热了几度,玉盏里的药渣还印着一圈的沉黑,月灵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理了头发,身上仅一宽外袍罩了内里的亵衣,铜镜里的脸色稍稍有了些血色,顺音取过玉盏便退了出去,月灵见镜子里许久未见的赫云峥,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倚着柜角意欲起身。 “罢了,你且歇着吧,敏澈说王后的风寒入心,要慢慢调理。” 赫敏澈,月灵的眼睛渐渐上抬,直到瞳孔里映照了一个素色锦衣女子,那时吐蕃部落刚被收复,敏澈得以回到自己的国家安身,可是父兄皆往轮回,心情不畅,赫云峥怜惜她幼子尚小,下旨封了茯茶吐蕃郡王,算是对得起他身上落下的这一宗血脉了。 “敏澈长公主?” “你认识我吗?” 敏澈的声色尖细,尾音拖得老高的,月灵笑得有些吃力,“吐蕃郡王年幼,部落一直是由长公主垂帘指点,如今天下谁人不知吐蕃部落里运筹帷幄的女诸葛,敏澈长公主。” 人总是听不得一声好话的,被人夸了一番就总想再 分卷阅读70 贪婪地多听一些,赫云峥算是明白了,瞥眼看了看敏澈此时脸上的眉开眼笑,到底还是个直心性。 “父王,母后,姑姑,午膳已经备好了!” 顺音牵着安落跨了进来,太子脸上红扑扑的,一看便知是奔跑急匆热的,月灵不舍地抬手,敏澈的帕子已经去了那脸蛋上了,“若是落音嫂嫂知道王兄这般,不只是要心疼多少眼泪,孩子毕竟是孩子,这时候不宠着,什么时候宠。” “父王是在教育我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就像姑姑身后总有父王。” “哎哟,我的小乖乖,你那母亲看到了该心疼死了!” 月灵一听的这敏澈的一阵吆喝,心头软塌塌的,鼻尖酸楚,集聚欲滴的眼泪硬是被逼了回去。 病体无力,月灵在榻上靠着,四方门楹里宫人撤走了膳食,便见了赫云峥的身影映在了青琉璃石板上,只听得敏澈一句恭送,赫云峥便去了,身后顺音恭顺地随着。不久,便见了东宫的嬷嬷入了未央宫带走了安落公主,不似之前,安落对待月灵也是平和了不少,不再针锋相对,走时还朝着内室里招了招手,月灵见着心头又是一软,甚是喜爱。 “都走了,这宫里也清静了不少。” 敏澈提摆跨进来,一见月灵惊得扑上前一把将滑落至怀里的锦被拢上了她的领口处,“到底是金贵出身,都不知料理自己。” “有劳公主!” 二人初见便是这一出,月灵陡然有些尴尬,手指头不停地在被子下面绕圈圈,“即已经知晓,也别作这一无所知的模样了。” 敏澈端着手坐在月灵身边,架势倒像是寻常人家里的姑嫂之间,“昔日里你在蓝月国是金枝玉叶,可如今你是一国之母,皇室血脉你身为王后责任不可推卸,虽说王兄已经儿女双全,可是自古皇嗣事关国祚,越是繁盛越是彰显得我皇家势力。” 说着还连连叹气,“太子的母亲与陛下历尽万难,宁死也要留下这一儿一女,我们感激她,只可惜本宫没有多喊几声嫂嫂......” “公主看来是很怀念先王后?” “她也算是我们母子俩的恩人了,”敏澈回忆起那时吐蕃群龙无首的日子,仍旧心有余悸,“若不是她一心提议要在吐蕃重新设郡,也没有今日我和我儿子的立命之所。” 月灵心中开始忐忑而期待,身体不自觉地僵直,“那怎么就死了?” “本宫接到消息已经封棺了,后事是靖远候一手安置。” 赫云枫,“那陛下?” “王兄开疆拓土,与落音是携手过来的,他将自己闭了三天三夜,像是换了一个人沉迷国政,没日没夜,若不是为了百姓免受战争疾苦,你根本不会纳入宫里。” 月灵本该是失落的,却是一脸的得意之色,眉眼之间透出了些许的畅然。 “你这样子可真像一个人,”敏澈直接指着月灵此刻的神情,“我第一回见她就这样笑的。” 月灵骤然愣住,脸色又瞬间煞白。 “像又怎么样,你也不是她。” 敏澈说话也不再是以往传说里不依不饶,只是那一股爽快劲仍旧在,月灵却也能听出那一抹失望。 “陛下虽说念念不忘,可如今你身为正宫,该勉励的要勉励,该劝诫的也要劝。” 月灵跟着连连点头,敏澈恼了,“你怎么看呢?” “我......公主说的正是!” “我知道蓝月国男女并无尊卑之分,但是也有一句话叫入乡随俗,你既是做了天元的王后,这皇家一切家长里短就该你来操心操心的。” 敏澈忽地觉察到自己的不得体,毕竟月灵还在病中,况且也不见她有几句话出来,索然无味,草草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月灵心有所思,若真的是如此,那赫云枫便是其中一个关键了。 天色低迷,未央宫的金鹤盏在宫婢的火折子下连着续亮了起来,屋里有了火光,她这才觉察了身上的暖意。 “太子,这两日你便随王后住在未央宫里。” “是!” 赫云峥一路背手跨步,全然不顾身后的小太子还是个四岁小儿。 “父王,你也很关心母后的。” 顺音见赫云峥突然定在那里,不觉又退了几步,合适君臣之礼,“姑姑的话我们都听到了。” 我们,便是他和月灵。 “儿臣喜欢母后,若是日后,母后不能与父王有自己的孩儿,那儿臣便是母后的亲生儿。” 顺音是喜欢月灵的,赫云峥垂首看着一脸凝重的儿子,“你倒是与朕说说,你这口口声声的母后,使用什么收买了你。” “心,”顺音一字笃定,“每一次她看儿臣的眼睛都让儿臣觉得温暖,儿臣深知父王对儿臣用心良苦,可是儿臣也会害怕,也会羡慕,嫉妒,母后总是能看出儿臣的心思,,如今她是离乡背井,就让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顺音的心竟是有这般深不见底的孤独和寒冷,于他而言,未央 分卷阅读71 宫里的存在是一束阳光的稀罕,赫云峥突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了,“朕也算是欠她一个人情,背井离乡,你倒是说的凄惨,”双手轻轻拍上顺音的小肩膀,这般年纪当然还是不够□□,“她确实是可怜了些,只是朕没想到是用自己的亲骨肉去还这个人情。” 到底是精于算计的人,顺音心里窃笑,这根本不会是一次赔本的买卖,蓝月国是月灵亲自奉上的,儿子认了这个王后做母亲,连人带国都入了天元的宗谱,赫云峥是赚的。 “谢父王!” “你都入了未央宫,怕是哪一天安落也会吵着去了,”赫云峥紧蹙眉头,一脸不快,“罢了罢了,你还是先去吧!” 第30章 这日天朗气清的,已是入秋却并未见的有凉人的寒意,未央宫的门窗连日以来紧闭不开,终于也透了几口气,再看宫墙上排了一串灰圆的小点,又是歇了一群不知哪里来的野麻雀,未央宫素日安静,总是有这样的野鸟过来歇上一歇。 “又是一年秋凉了,他们该往南方了!” 月灵拢了拢肩上的细绣繁锦,身心沉乏。 “娘娘东宫里的碧云姑姑来安置太子殿下的行头,问往哪个宫里搁置?” “就放我身边吧,孩子小,与我一道好照应!” 宫婢恭敬地委身退后,月灵眼前一惊,思绪里闪过诧异,“东宫来的姑姑叫什么?” “回娘娘,是碧云姑姑,陛下自潜邸带来的。” “可是从前随着先王后的。” 宫婢已经显得有些为难,毕竟这宫里没有明言,不能说的便只能不知道。 “罢了,你让姑姑过来吧!” 月灵的宫室里多了一方暖炉,入秋便开始薰着御医的暖香,从铜镜里看脸色已经比从前精神不少。 宫婢接引过来碧云,月灵有些手足无措了,慌乱地起身,衣摆显得有些凌乱了,跪在地上的碧云还没来得及被瞧清楚如今的样貌,只是中原的女子挽发结髻便是出阁的象征,她觉察不出自己的声色几近颤抖,“姑姑许了哪一家好姑爷?” 伏地的碧云心中愕然,迟疑了半响才回了一句,“陛下垂怜,奴家夫家是御前侍卫赫呈。” “好人家,好!” 月灵俯身亦欲上前搀扶,这才意识到了如今这般境遇,回身站直,“太子尚小,本宫还没打算将他独室,姑姑将这些行头放在这里就行了。” 碧云迟迟不动,抬眼看了一圈这未央宫里的金碧辉煌,垂目不言。 “姑姑可是觉得本宫会怠慢了殿下?” “不,奴婢不敢,”碧云微微摇头,“这宫里皇嗣就有不可与后妃同寝的规矩,即便是亲生也要另辟宫室,奴婢还是请王后娘娘重新安排一番。” 月灵手指交错摩擦,扫了一圈偌大的中宫,“那就在云砂筑吧,那儿离我最近。” “是!” 碧云起身朝外,端手引了一指,手底下的宫婢鱼贯而入,远远看着,她已经不是昔日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女子了,月灵心中安慰,昔日里的靖安王府里,赫云峥也算是善待了。悉数整顿妥当,以碧云为首的宫婢纷纷行礼告退,月灵微笑着掩盖眼眶里的激动,“姑姑可有其他安排的?” “回娘娘话,太子殿下自小惧怕雷电气候,往后风雷电击的烦请娘娘留心,殿下夜里贪凉爱踢被子,需身边有一守夜之人,平日里爱用宣纸,不喜香气,房里燃兰香便可。” “谢姑姑告知,本宫记下了。” 月灵怜惜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起身,转身...... “可还有事?” 碧云定住身,回头看向立在门前的月灵,硕大的金红金阁门显得月灵格外的瘦小,“奴婢冒昧地问一句话。” 月灵轻笑,示意她可说下去。 “娘娘昔日可有姊妹?” 月灵迟疑了一瞬,随即摇摇头,“蓝月国就我一个公主,当兄弟倒是有几个。” “是奴婢过分了。” “姑姑可是有何疑问?” “不,娘娘神态像极了奴婢的一个故人,不过蓝月国异域之地,是奴婢多心了!” 走远的碧云身形利落地上前领头,屋子里繁花似锦却实在是无处安身,月灵往窗角里探去,已经快要过了巳时。 太学堂里许凌风刚刚结束了今日份的课业,远远地月灵便已经见到坐立不安的生离,在顺音身后更是捣乱不止,忽地一溜烟就蹿了出来,已经是下了课的了。 “母亲......” 迎面过来的孩童乐呵呵的,自那日宴请后,生离又是高了一头,今日一身墨色玄衣更是显得高挑了,正要往她怀里扑,却听得一耳厉喝,生离便瞬间失了笑意,耷拉了脑袋别过身去了旁处。 月灵朝着他的方向寻,却见的靖远候赫云枫正立在远处,见她回身,循了个礼。 “母后!” 顺音自小稳重,月灵竟有些贪婪地希望他也能跟生离一般扑进自己 分卷阅读72 的怀里唤她一声“母亲”。 “十王叔安。” 见到月灵紧紧牵着顺音朝自己走来,赫云枫心中有些异样,些许是对着孩子的怜惜吧,“生离不懂规矩,臣还请王后赎罪!” “生离外向,孩子身世与太子惺惺相惜,唤我一声母亲,是本宫占了便宜。” 生离一听月灵这话出来,连忙上前抱住她另一只空着的手,亲昵的贴着自己的脸颊来回亲抚,“母亲身上的味道跟生离记忆里一模一样,父王你就允了我吧!” 赫云枫顿时有些尴尬而无奈,毕竟月灵不是普通的人,仅是天元王后这一层便已经是乱了辈分,只听得月灵笑了出来,“王爷不必太过局促了,生离喜欢就叫吧。” 顺音似是意会到了什么,攥紧了月灵的手指。 孩子天性贪玩,月灵便多绕了一圈路程,园林里的香樟红了几片叶子,点缀在丛绿之间,倒是显得了几分绿肥红瘦的感觉,树荫下行走落下几处太阳洒落的斑驳,颇有几分秋意了。 “这宫里的园林里没有花,就这几处香樟本宫甚是喜欢,尤其是这香气。” 月灵舒心呼吸一番,抬眼便见了树上已经微微泛着青黑的香樟子,“果真已经到秋了。” “昔日尚在王府,太子的母亲也喜爱这味道,潜邸的院子尽是。” 孩子的足迹穿梭不停,月灵便寻了一处闲坐下来,这一看去过眼便是御书阁了,“爱这香气的人都是通透的脾性,侯爷见过心里知道,可惜了命途不爽!” 赫云枫眯缝着眼,远处两个孩子一静一动,生离这般跳跃,顺音也不过是沿着轨迹循着,“这两个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 “听闻侯爷的夫人也是......” “都是我亲自往天灵殿上的排位,灵医上的祥录。”赫云枫见月灵脸色不解,“陛下登基后立的规矩,皇室里仙逝的先人都要灵医亲自上祥录,好让后人清楚前事后因。” 天灵殿,灵医,祥录...... “母亲,母亲,快过来!” 生离洪亮的嗓音拉扯回月灵的思绪,一脸宠溺地嗔怪,“怎么跟小时一样嗓门儿大!” 赫云枫随即也跟了上去,眼前疑惑。 “我想要树上的那一串黑子。” 月灵抬眼上去,一串黑亮的香樟子悬在树叶层层覆盖之中,撸起衣摆爬了上去,“王后?!” “无事,从前我在蓝月爬的宫墙可比这树要高的许多。” 赫云枫第一次看到孩童般心性的月灵,竟是这样灵动的与宫廷格格不入,仰望之间那女子似是被镶上了一道金光,一举一动在他的眼里闪耀,白色的锦云棉履像是壁虎的脚一步一步吸在了树干之上,“可是这里?” “对!” 顺音和生离齐齐回头看向赫云枫,月灵轻笑着拔了过来,一把扔到了赫云枫的怀里,“接着!” 两个孩子一把从赫云枫怀里抢过,一转眼就又跑开了。 “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 月灵平日本就难以出汗,这一下子蹿爬身上倒是热乎了,脸上微微暖色起来,外袍被扎在腰间双腿圈紧着树干渐渐往下游移,满眼着自信,只见一脚撇下,月灵的整个身子向后倒去,作势要落地,赫云枫惊吓地伸手欲往前去,一个飞身抢了他的前头。 赫云峥翻滚一圈筋斗,月灵稳稳落地,“朕倒是今日才知王后是个顽皮的人。” 月灵摆手,安然无恙,这才从赫云峥怀里安稳下来,这一幕在旁人看来却不似是井水不犯河水之态,她并没有排斥这个接揽她的怀抱,赫云峥小心地放下月灵站定,“倒是跟着孩子闹腾得起。” “臣弟有罪,没有及时劝阻。” “王后安然无恙,十皇弟就莫要自责了。”赫云峥转身,看着身边正在一心摆弄衣物的月灵,无奈的表情更是宠溺。 “今日你便迟些回去,辰儿在顺安城已经动身了,朕要与你探讨一番今年天寿日。” 月灵抬眼正好对上赫云峥看过来的眼神,随即委身,“妾身去找找太子,该......吃饭了!” 阳光正盛,一点也不刺人的眼睛,树荫斑驳,月灵纤柔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拐角不见,赫云峥此时竟有一种一家和睦的错觉,瞬间又一次消失了,仅仅是因为那个女子能友善地对待他的孩子罢了。 顺安城入秋凉意更显,赫辰身着了一套苏云细绣湛蓝长衫,在珞瑜池一坐便是一个上午,偶尔撒上一把鱼食引得一阵锦鲤的欢腾,青芙从前厅过来见到闲散在此的赫辰,欢快地小跑过来,伏在他的脚边也不打扰,静静地等着,头顶上飞过一群归雁,晴空万里。 赫辰眯缝着眼,空气里混着几日下来已经熟悉的香气,伸手便抓了一把,那是脚边的女子的头发,“音儿,今日学的是什么?” “今日嬷嬷教的是针绣。” “可学会了?” 赫辰没有听到回答,睁 分卷阅读73 眼坐定,小女子垂着脸也不出声,袖口的薄纱下点点红孔触目惊心,“受了伤为何不说,本王说过学不会的可以不用学!” “不,落音要学,”青芙坚定地仰着白净的小脸,眼角噙着泪,“王爷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哪怕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后悔。” 赫辰不忍,拥着瘦小的身子,只是轻轻一揽便入了怀里,清丽的脸庞晶莹剔透的模样,不禁吃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怀里的人儿却红了脸颊,意欲逃开,无奈赫辰禁锢不得动弹。 “来日你可是要被本王当作礼物送出去的。” 青芙瞬间凉了神色,腰间的圈紧也松了力度,“落音知道。” “但是本王对天起誓,我赫辰心里从来都只有你落音一人。” 懵懂的少女就总是会被年轻的誓言催眠,青芙的脸颊流淌着幸福的眼泪,也许此时此刻她确实是沉浸在自己臆想的幸福之中,同样是少年的赫辰又怎么清楚的了解什么是爱,他任由身上的女子拥抱着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小时在她的怀里一般安稳,鼻息之间也是充满着属于她的气息,“你就是她,她也是你,我这一生的梦啊!” 赫辰同样为了青芙特意打造了一处碧落阁,院落里香樟环绕,兰草绕膝,一路抱回,在于逍遥王府已经不见得是个稀罕事,在旁人眼里是一朝飞上枝头当了凤凰的好命罢了。碧落阁里的摆设只有赫辰知道的记忆里是一模一样,青芙的手指在他的呵护下一点点地涂上了药膏,随即免除了接下来的所有课业,天寿日已经是近在眼前了。 是夜,赫辰一人独坐亭台,月色皎洁如洗,直到身边的影子拉了好长出现,“还不睡吗?” 青芙心疼地为赫辰披上御寒的披风,“王爷不也没睡!” 抬眼是青芙一头如瀑一般的长发,身上宽松的外袍暴露着修长的玉颈,体香在赫辰的脑海里萦绕,心头不稳一把将女子抵上石柱,圈进怀里的方寸之地,接着便埋首含上了青芙稚嫩的耳垂用力地吮吸。 直到青芙发出了一声嘤咛,赫辰才清晰的感觉到了紧紧揪在他胸口的小手捏成拳头,双眼紧闭,到底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赫辰愤恨地对着石柱用力一击,拢好青芙肩头滑落的衣衫,甚是怜惜,“本王醉了,回去睡吧。” “王爷......” 身影出了亭台被月光拉得好长,“明日便要入那皇城里去,休息好!” 一阵凉风越过,卷起了几步白日落地的红樟叶,吹散了还没来得及落下的两滴清泪...... 第31章 天灵殿处于整座皇城的最西边角落里,算得上是一座偏殿。 月灵着了一身宫婢的打扮,倒是比平日里轻松许多,避过这未央宫里贯走的宫人,尾随了一队出行的队伍,装模作样地跟着混了出去,这偌大的皇宫本就没有晃过几次,除了平日里顺音常去的,大路也不识得几个。 沿着宫墙走得漫无目的,又因着自己的相貌奇异惹人眼睛,月灵也不敢抬头起来,只见的自己已经不止跨过了几个还是十几个像此时又跨过的栏槛,往西便是一直往着西,心里想着最西边的天灵殿在西边总是不错的。 “什么人?” 一脚站定月灵大气都不敢通一声,只听得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此时此刻竟有一种赶赴刑场的紧张。 “你是哪个宫的,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尖细的宫腔里还夹杂了一丝娘气,月灵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半身的枣红鹤锦袍便立在跟前来,“内务府人多繁杂,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 “掌事说的是,”月灵谄笑着身子垂得更低,“奴家是未央宫里的,王后娘娘说这内务府常年事忙,天寿日将近,该随着天子之意赏一赏。” 一听月灵说了未央宫,那宫人子立即矮了几分态度,再仔细看了看月灵的长相,心中更是确信无疑了,连连引着月灵进去转了一圈,浆洗,缝补,织绣......硬是见了个遍,声声诉的确实自己作为管事的疾苦,生存不易,不过是讨个活法罢了。 “姑姑回去可一定要与宫里的主子好好说道说道,咱们也都是苦命人儿。” “一定一定,”月灵着实松了一口气,眼珠子转了一转,作揖陪笑道,“奴家虽是主子跟前的,着实与掌事算不上高低,到底还是新人,劳烦掌事告知,这天灵殿该往哪处去?” “哎呀,姑姑算是问对了人了,”月灵被盛情地牵引着出了内务府,只见得那眼前的琉璃瓦墙闪移而过,终是在延禧门止了步,“姑姑沿着这门里进去,一路走到底,再往西边拐进去,那个小小的宫室便是了。” “如此便多谢了,回去我定会向宫里那位多说上几句的。” 这外墙的皇城并没有平日里生活的内宫华丽,脚下的青石缝里都凝结了整齐的青苔绿,月灵侧身停驻,像路过的小宫女一样,恭送每一个路过的宫轿马匹。 “王......” 穿过又一层拱门,撞上 分卷阅读74 出来的赫云枫,这是月灵意料之外的不知所措,眼见着一行宫婢穿过,忐忑地捂上了他的嘴,“什么都不许说。” 赫云枫心里突然地像是被撞击了一瞬,更是忐忑不安,瞳孔意外地放大到心口都要被压迫得窒息的地步,月灵见四周无人才松开被她禁锢在墙角的这个高大男子,记忆里的孩子竟已经是一个七尺男儿。 “你这是要去哪,后宫女眷私自窜走是要禁闭的。” “现在管不上这个了,你可别到处去说。” “你现在是被我抓了把柄,凭什么跟本侯爷谈条件?” 月灵转脸一见到赫云枫此时一脸得意的样子,脸上立即呈出一记轻蔑,“你知情不报也逃不了,你知情报了,碍了天家脸面,你自己想想吧!” 说罢,自顾自地继续上了路,天色一看还尚早,月灵不仅脚步加快了些许,忽觉的身后多了几声鬼祟之声,转眼那赫云枫已经与她并肩,“你这是要去天灵殿啊。” 月灵不去理会。 拐了西边的口,空旷的空地里也就不过几处香炉,灰白的宫室在这青天白日里有了几丝诡异之色,强行壮着胆子跑了进去,整齐有序的摆架一尘不染,迎面的檀木象纹案上燃升的烟气在黯沉的宫室里尤其显眼,“有人吗?” 月灵这一声却只有自己的回声,放下衣摆徐徐走进去,越往里去越是黑沉。 “是何人来此啊?” 空旷里回荡着的回音突然吓得月灵脸色煞白,若不是赫云枫跟在身后护了一把,不是前仰也是后翻了。 “你是鬼吗,这大白天的走路怎么就没有声音的。” 月灵怨怪,随即见了人出来,便机灵地闪到了赫云枫身后去,“这个地方是干嘛的?” “顾名思义,这天灵殿自然是记录天家祥录的。” 里间出来一个白衣男子,束发高耸,眉目清秀,看着倒真有些仙风道骨,一见赫云枫站在厅堂正中,连连作揖请罪,未有迎接。 “本侯的一贴身女婢走窜了路,到了你这方来,本侯爷就寻着来了。” “是是是。” “若是无事,便忙去吧。” 赫云枫作势便要拉扯着月灵往外走,她自然是死活不愿,“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了你们家的秘辛,我不走!” 这天灵殿虽是记录皇家逝者的祥录,但是天元开国以来也就先王后一个女眷,前朝的都是依着惯例入的史册,没有祥录,赫云枫无奈放手,任由着月灵一探究竟,“我倒是见识了这一张羊皮下的闹腾了。” 摆架上的卷宗很是稀疏,大多是空有名讳,毫无记载,月灵眯缝了眼睛穿梭在一排排的卷宗里,直到角落里最隐蔽的四个字吸引了她的目光。 “先王后死前没有灵医祥录吗?” 赫云枫抵住了月灵的去路,神情凝重,“这个放下!” “不,”月灵护在怀里,“顺音才四岁,都知道自己的母亲死因可能有其他,你们难道就对孩子没有一点怜惜吗?” 赫云枫作罢,甩手竟无语回应。 “灵医,当年她的灵医是谁?” 月灵询问面对上赫云枫冷漠的背影,立即顺着摆架的间隔往里处寻去,那白衣男子慵懒地倚靠在自己的短榻上,见月灵闯进来吓了一跳,随即恢复神色,一脸谄笑。 “先王后是难产过世的。” “那为何没有灵医的祥录?” “女子难产不算是疑难杂症,便不可有灵医祥录。” 月灵一听,总觉得不可信,“当年的灵医掌事可否帮我寻上一寻?” “不用寻,”白衣轻飘而立,“我便是那个灵医,这宫里后宫空旷,并没有太多的死录,这天灵殿自然只用的上我一人。” 月灵眉头紧蹙,眼睛里盛满的期翼。 “先王后难产血崩,当夜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孩子取出后,王后便昏睡过去,产婆再回去看时产褥浸满了鲜血,陛下当即便下了医,还是回天乏术,后来敛尸,许相独自过来看了一回,所以这坊间便有了不一的说法。” “许相?” “许相带了□□过来,他害怕先王后只是一时没了气息,根本就没用,王后当时已经通身紫白,魂归西天,是他杞人忧天。” 杞人忧天,杞人忧天。 赫云枫过来,脸上带着被识破的愧疚。 “当年你也知道许凌风手里有□□!?” 若她顺利生下顺音和安落,还是逃不了被毒害的命运,为了什么,因为她身上有着北山家族的典学,出云族的圣女...... “好在她死于难产,不然你们谁都逃不过这一生的魂灵谴责。” “你去哪?” 赫云枫追随着月灵的脚步,“陛下他不知情,后来为此,许凌风被免职了一年,大玉带着孩子回了漠北,也算是受到了报应了。” 月灵继续出了天灵殿。 “顺音下学了,本宫该回去接他!” 分卷阅读75 未央宫 “你这女子,又是打算往哪里去玩耍?” 赫云峥怀里抱着安落,顺音跟在他身后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模样,月灵身上的宫女服还没来得及换下,转身一见这父子三人,心中异样欢欣。 “是啊,”蹲身迎上顺音,月灵此刻拥着顺音觉得有些贪婪,“妾身是想着给太子殿下一个惊喜。” 这一回月灵显得匆忙了些,午膳从传菜便亲自调试,饭后小憩也是亲自剥切水果,穿梭之间不觉已经蒙了一头的细汗。 内室里赫云峥抱着安落不停地来回踱步,孩子生养得精贵,总是要放在肩膀上端着才肯安心入睡,素来如此,相比下来顺音要好养活很多,月灵轻拍着几下子便沉入了梦里,修长的睫毛在她的眼里扑闪着光芒。 “昔日陛下也是这样哄着公主吗?” 赫云峥做了噤声的动作,慢慢靠近着月灵的短榻,“往日她小,便是在御书阁一手抱一手批折子,惯坏了!” 鼻尖浮了微微的酸意,月灵嘴角泛着疼惜的微笑,他们的母亲会感激陛下把他们捧在心里的。 午间尚有秋蝉的鸣叫,倒也没有了夏日里的嘈杂了,月灵靠着顺音的一头一齐闭目,安落在床榻上蜷曲着圆滚的身子,这是她自小喜欢的姿势。 赫云峥转身瞧见月灵安然的侧颜,这样美好的画面有点触动了他的心,有点感激这个女子,宫外的宫人跪地等候,“王后这里别吵闹了!” 一觉安心。 窗上的琉璃跟着天色变了颜色,黯沉的光晕让未央宫的灯光比平日里早亮了一个时辰,偶有一声闷雷过去,掩了宫门也就没多大的响动,月灵轻轻起身瞧了一眼床榻上的安落,复又拢了拢身旁顺音身上的薄毯子。 “啊......” 一听到安落的啼哭整座宫里都乱了阵脚,闻声的宫婢纷纷跪在外间等候差遣,月灵随即打发了下去,床上的孩子还是眯着眼睛,许是梦哭。倾身抱起安落,小心地学着赫云峥的样子将小脸托在自己的肩头,来回亲哄着,耳边只听得一声鼻息,停了下来,月灵惊异这法子的好用,正要重新放回去,安落的两只小手紧紧地圈住了她的脖子,“落儿不要母后成别人的母亲,母后是我和太子哥哥的.....” 月灵以为是梦语,却已经觉到了颈间的潮湿,“落儿?” 顺音闻声坐起了身,看向月灵怀里的妹妹,“又是做梦了!” 月灵闻言从肩头捧起安落圆小的脸颊,“梦见何物了?母后在!” 只见小人儿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落得更甚,小小的手指圈紧着月灵的领口,不停地摇头,“不许你再做生离哥哥的母亲了......” 月灵心口一震,紧紧搂着怀里小小人儿,“可是......我也不是,你们的亲生母亲呀!” “不,落儿说你是,你就是......” 此时赫云峥领着碧云匆忙赶过来,却见到这一幕,愕然,身后的碧云以为是梦醒吓得,连忙迎了上去,月灵怀里空荡起来,哪知安落刚一离手便慌乱地乱蹿,“放开我,我要母亲,我要母亲......” 碧云脸上有些挂不住,看了看赫云峥的脸色又把孩子还回了月灵手里,安落随即止住了哭腔,“落儿有母亲,不要碧云姑姑。” 赫云峥扬手,碧云便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他和孩子,月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手里还在不停安抚着安落,由着哭闹喘得极为厉害,顺音独自披上了外袍对着赫云峥恭敬地作揖行礼立在一旁,看着月灵怀里的妹妹,“往日里梦醒哭闹只要碧云姑姑一声哄就好了,今日不知为何?” 赫云峥抬手抚上顺音小小的肩膀,“刚才父王听见了雷声,你可害怕?” 小小的孩子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却依然笑得开心,连连摇头,“不怕,孩儿是太子殿下,天塌下来也要与父王一起顶着。” 月灵轻晃着怀里又一次酣睡的安落,看着孩子微微打鼾的鼻息轻笑道:“今夜的晚膳看来要推迟了。” “那定是日里吃多了!”赫云峥轻轻捏了顺音的小鼻子,满脸的宠溺。 “妹妹日里吃了很多果子,母后宫里的东西确实要比别处美味。” 顺音脱口一出,惹得赫云峥惊异地看向月灵,“不都是一样地发放吗?” “母后宫里就是有别处没有的味道。” 赫云峥无奈地笑笑,起身出去,外室里碧云还跪着等候差遣。 又一声沉闷的雷声翻滚过去,天色已经晚了下去,赫云峥背手步了出去,碧云隔着三丈跟随,两人心中各有心事。 “陛下可是觉得熟悉?” “那明明是别样的模样,也不过二九年华。” “也许是夫人的意思,该放下了!” 这些年已经拧成了执念了,放不下了! 第32章 八月金桂飘香,自换了水路,沿路的人家桂香弥漫了整条江水,赫辰 分卷阅读76 坐在舱室里,怀里的青芙因水路眩晕脸色苍白,已经昏睡了半日。 面前的案桌上铺展的是落音的画像,明眸皓齿的模样仿佛还是生前的模样,赫辰心里的迫不及待,与那原州城越是接近越是躁动,“你选择了他,甘愿吗?” “王爷,午膳好了,是在里面还是在外面?” 赫辰垂目怀里的女子依旧是没有苏醒的样子,“端进来吧!” 青芙听不得一点的荤腥之味,一路上便也是清淡。 “音儿,起来吃一点吧。” 对着这个与落音有着一模一样的样貌的女子,赫辰极尽着倾身的温柔,有时候可能连自己是都分不清是虚幻的梦境里还是现实的憧憬里。 青芙吃力地直起身,柔软的腰肢便被贴向温暖的怀里,这是他对她一贯的贪婪,手臂圈在纤柔的腰肢上,耳边尽是令她魂萦梦绕的气息,脑海里依然是在翻江倒海的翻滚着,“王爷,我们何时才能到啊?” “好孩子,再忍个两天咱们就到了!” 青芙喏喏地应了两声,又眯上了眼睛,“明明我与王爷一般大小,为何总是说我是个孩子?” “因为她总是叫我孩子。” 画像上的女子温柔的眉眼似是就在看着他们,青芙不止一次看着这个与自己相似的面容,赫辰喜欢她,喜欢得这般隐蔽,她也喜欢她,如果不是她,也许等待她的又是另一场命运。 “如今她又何处去了?” “黄泉碧落,奈何桥轮回之处。” “王爷可愿意说与落音,她的一段故事?” 故事,便是只有她的故事,赫辰不禁嗤笑一声,关于她的好多他都能张口就来,可怜的是他与她竟没有丝毫的记忆。 她的身上总是通体的花香,这是长年的花茶浸染入体的,那时她总是牵着幼小的他走过花园里的每一处花圃,去莞娃宫看十王叔练剑,不苟言笑,却看他的眼神很是温柔...... “后来呢,她去了哪里?” “她选择了另一个人,跟着那个人去了别处。” “为何不选择王爷,王爷是这样好的一个人。” 赫辰垂眼,落音的眉眼与他不过咫尺之间,“你们不一样。” “那为何死了?” 也是因为她选择的那个男人。 天寿日已经近在眼前,按着惯例都是由靖远候赫云枫一手操办的,今年自然一如从前。御书阁里赫云峥听着下面赫云枫的描述,有些不耐烦,天色尚早,群臣下了朝堂离去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还未及喘上一口气又被揪住不放,赫云峥心中甚是不爽。 “陛下,太子今日又没有去上早课!” 一听外面传来的通报,赫云峥终于有了由头出去缓上一缓,随即摆架未央宫。 庭院里出了打扫的宫婢,便没有其它的身影了,赫云峥的圣驾一出现便慌了整个院子的人心,扬手止住了跪礼,赫云峥看了看身边的赫云枫,“朕的孩子自从入了这里,连碧云姑姑都没用处打发回家了。” 赫云枫吃惊,“两个都来了?” “嗯,哥哥来了,妹妹就赖着了!” 内室里,门窗闭着,掩上帘子变暗了些许,看人倒也能看个一清二楚,远远就能听见的鼾声一耳朵便知道是顺音的,赫云峥小心地提摆跨了进去,床榻上睡熟的三个人没有一点动静,只见里边的两个小的歪歪斜斜地肆意睡姿,外边的月灵曲在床沿边,半边身子已经悬了空去了。 “朕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安落了!” 赫云枫抬眼看向赫云峥,脸上挂着明显的尴尬,毕竟深宫女室不似朝前,收拢衣袖,识相地退了出去。 见人走了,赫云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过头却见月灵翻了个身。 感觉到了异样,月灵睁眼,自己已经落在赫云峥怀里,“别出声,吵醒了他们!” 赫云峥也没有急着放下,起身朝着窗前的短榻里挪了过去,月灵伸手抵上边沿以免磕碰,赫云峥的轮廓总是那样威严。 “你自己睡一会,这两个昨晚上该是把你闹腾不少。” “你怎么知道?”月灵轻笑着,拉过一旁的薄毯子缩了进去。 他自是知道的,毕竟安落是在他一手上带过来的,赫云峥轻微侧目,一口笑了出来,眉眼间的温柔还是那个时候的模样,只是纹路里陷入了经年里的沧桑。 “父王!” 顺音跪坐在床头,揉着惺忪的睡眼,见月灵去的短榻便也扭着身子过来。 “学堂今日又来传话,你又没去上学?” 月灵揽开怀里的空隙教顺音钻了进去,“是我让他不去的,许相连日下来教的诗经都是乏味晦涩,毫无生趣,等生离学完了再去学。” “你这是惯养他了。” “陛下整日家国百姓,哪里知道太子殿下的实力,有些东西一遍是学习,两遍是巩固,三遍是温故而知新,到了四五六遍,那就是乏味了。” 赫云峥欲再次反 分卷阅读77 驳回去,只听见床榻之上细细簌簌的声响,转脸过去,安落捧着小脸偷偷钻在帐帘之下嬉笑,咧开嘴的缺牙模样意外的可爱。 “父王,你们真像戏折子里的人?” 戏折子,宫里素来少有这些劳什子,“那里听来的故事,与我说说!” 月灵揽着顺音,一脸的兴趣。 “碧云姑姑以前总是说寻常的夫妇拌嘴就是常态,如今母后和父王就是这样。” 安落软糯的声音里笑得顽皮,赫云峥杵在膝盖的手掌开始摩搓不安,“你个小妮子,平日不好好学女志,满脑子都是什么,”随即起身便要往外走,嘴里不停地咕囔着,“那个碧云也是有罪,朕好好的公主沾染的什么样子......” 月灵嘴角紧紧地抿着,闻见外间的恭送声才肆意笑了出来。 已是午时,日上三竿,月灵起身将两个孩子一一整理好衣装,自从安落尝到了月灵挽发的手艺便再也不喜欢其他宫婢的拾戳,月灵也是乐在其中。 铜镜里安落跟着月灵穿着同一款粉白的纱裙,“今日母亲为落儿作何发髻?” 月灵轻笑着,手里的木梳子从头顶顺到发尾的手心里,竟是这般不知滋味了,“母亲想着在落儿的头顶开出一朵莲花来。” 细软的发丝灵活地在一双纤柔的手掌下旋转抽离,三两下子便是一朵莲花,圈紧着中心的发圈结成团,一颗珠钗别上,今日又是另一番小可人的模样,一旁的顺音都禁不住赞叹。 梳妆台前月灵透过铜镜看到两个孩子的笑脸,幸福而满足。 良久,顺音跪坐在月灵身边,小脸端在台桌上,一脸欢喜地看着她,“母亲可真好看!” “是吗?” 月灵将胸前的头发拨到身后,面前的小手开始在这张梳妆台前作祟,铜镜下的小柜抽屉被他一下子扯了出来,黑金边锦盒掉了出来,“母亲,这是什么?” 那是两人心心相印的凭证。 “这是天寿日我准备送给你父王的礼物!” 顺音的脸色开始低落下去,嘴里嘟嘟囔囔的,“我这么久都未曾受过母亲的礼物,父王竟比我有幸运!” 盒子里的发丝因为久远已经失去了光泽,捆绑的红绸也泛了一圈的暗沉,“看着有些年岁,必定是好东西,儿臣也要!” 不及月灵回上一句,圆滚的身子已经跑了出去,无奈地将最后一根宝钗插入云髻,天色正亮堂得广阔。 入夜,御书阁里的灯光亮得耀眼,风声比日里要放肆很多,行走之间都能听见衣摆里灌入的风鼓。 巨大的宫门映着温暖的红光,赫云峥抬眼一见母子三人的模样倒是十分可爱,两个小孩子一边一个紧紧牵着月灵的袖摆,她的额前也是一番凌乱了,像极了护犊的母鸡。 “夜里起风了?” 月灵点头,将手里的食盒递到赫云峥手里,转脸便去看身后两个孩子,模样也不显出尴尬,一气呵成的动作倒是像理所当然的习惯,赫云峥耸耸肩转身向身后的青璃石圆案去,“起风就别过来了,这个季节的风寒最甚。” “太子殿下说陛下晚膳一直没用,两个人嚷着要来您这里一起吃。” 月灵料理孩子的贤良模样真真是像极了一个母亲,亲生母亲。 “母后还想找父王有事!” 顺音说着一屁股挪上了圆板凳,安落也不甘落后挤了上去。 “何事?” 赫云峥抬眼瞧了瞧月灵,询了一声,“这宫里什么不是王后一句话的。” “自然是必须要陛下点头的。” 月灵小心翼翼地为两个孩子布菜,一点一点,一样的数量,“天寿日将近,作为中宫总是要供奉一些,可又不知陛下喜爱何物?” 一声风响掠过御书阁的门窗,木格的晃动惊扰了这座宫殿里的温暖,赫云峥垂眼夹了一块素色,轻笑着摇头,“哪有什么特别喜爱之物?” 两个孩子埋头吃着,脸上泛着睡起尚未消散的红光,月灵见他脸色的黯淡也不继续说着,晚膳尽是清淡简单,留了安落下来,也就回了自己的未央宫里去。 入夜,月灵命人紧闭好门窗,屋子里不得已生了一只碳炉过来,自入秋以来身上寒凉不少,将顺音送回他的云砂筑,这内室里也正好暖了起来。纱帘轻拢,围罩得暖气停驻,这才让她觉得安身,松了发髻睡下,身上竟有这般酸痛之感,月灵不禁笑了一声,“一天下来也不过这么点事,竟是这般酸累了!” 夜风独起,呼啸得窗口晃晃悠悠的不稳当。 很久很久,似乎是一个很悠远的梦了,月灵的身子飘飘荡荡的...... “娘娘,娘娘......” 沉重的眼皮从睡梦里为难得掀开,只见赫云峥抱着安落就这么闯了进来,并未觉得惊吓,月灵心想便是安落那个小妮子夜里闹醒了,支退了来人,翻了身往床榻的深处滚去还不忘撤了一半的被子出去,这意思在赫云峥看来是很明显的指示。 “朕..... 分卷阅读78 .还是去榻上睡去吧!” 安落扭捏着小身子钻进月灵的怀里一动也不动,月灵掩上被衾直起身,“今夜风大,窗子肯定有风,这床够我们三滚的。” 赫云峥拘着腿像是没听见一般,背过身去也不理会。 “落儿在,妾身吃不了你,陛下九五至尊,伤了身体拖累的是这天元国家正事。” 赫云峥也没听见说话了,侧目过来,床上的两人已经贴面躺好了,过了好久,窗口的风呼呼着力气,木格里总会缝出一串凉气,未及子时就已经是受不住了的,那边的床上外边还悬着空荡。 “我就知你肯定受不住。” 以为自己已经是足够的轻悠,却还是惊动了月灵,赫云峥也不说话,自是要守住作为君主的尊严,安落的小手铺在一侧露出来,他不动声色地塞进被衾里,不想却触到了一处清凉,“你这身上怎是这般凉意?” “素来如此,”月灵抬眼又往里侧挪了过去,“年少时去过一回天山,冻着了。” 这屋子里的碳炉隔着镂空的花眼冒着火星,赫云峥侧目又起身将被衾朝上拢了拢,月灵微微睁眼,灰蓝的眸子里清澈见底,她笑得轻柔,随即靠着安落的侧脸又闭上了眼。 气息,神情,如梦初见。 寅时三刻,鸡鸣朝起,这是月灵第一回见赫云峥早朝。 坐在床沿上却迟迟不见有人见来伺候,只一对宫婢送来洗漱和朝服便不见了踪影。 “卯时上朝,怎还不见人过来?” “朕夜宿中宫,这本就是后妃之事,他们下人岂有插手之理!” 被赫云峥这么一说月灵面色有些囧意,小心地爬起身凑到赫云峥身边连连称歉,气息顺进他耳畔微微有些痒意,赫云峥无奈叹了一声,起身朝屏架过去 ,看着独自折腾的圣君,月灵饶有兴趣,刚刚他的进退两难叫她看着喜欢。 手指抄过赫云峥的腰身,接过他手里的腰封别起,“陛下瘦了不少,从前的腰身足足有六寸有余。” 从前,赫云峥不解,回过身,“何时?” “在潜邸的时候。” 月灵自顾自地操弄着手里的朝珠,“今后任何事都可直接与我说道,什么事皆是你我夫妇二人之事,不必为难。” 这句话,似曾相识,那时她要为他纳妾。 走时天色尚未通亮,月灵身上仅是一袭红衣,头发披散着,未施粉黛,见着整顿妥当而出的帝王,眉目温柔,“去吧!” 那是期盼夫君的眼神。 出了未央宫赫云峥有些迷失,错愕和惊慌夹杂着他的情绪,第一回上朝用了步辇,月灵的神情在心中挥之不去...... 第33章 天元四年八月二十七,天寿日还有一天,原州城早已夜夜灯火通明,原州地处吴中,江南湿地,经年来的兵家争夺原州一直是在水深火热里,直到赫云峥统一了中原,建立天元,休养生息,才有如今的面貌,故而百姓对当今帝王的爱戴可想而知的,沿着皇城灿烂的红灯花束每年的天寿日期间都是绵延千里的蜿蜒。 “百姓们是想着陛下高楼俯仰间能见得,也算是群众的一片心意了。” 赫云枫停笔,新红的绢帛上细细记录着每一处送来的恭贺,月灵歪过头瞧了瞧足足写了一串长桌那样壮观了,天元兴礼,生辰新婚皆有先礼后宾的习俗,便也就没什么再大惊小怪的了。 “逍遥王午时入城,那午宴便设在王后的院子里,就着太子和公主,算是家宴了!” 月灵稍稍点头,手里的葡萄才刚落了皮便被安落一口吞了去,调皮的样子惹得一众人笑不拢嘴。 内室里赫云峥立在屏架前扬手,月灵似乎已经很是熟悉了这样子的流程,帝后本就一体,如今这样的独处倒是更得心应手起来。 “太子抢了朕的寿礼,可有这回事?” 赫云峥说话间眉宇威严,未见得一丝松弛之色,月灵瞥了一眼,“陛下自是不该与孩子置气,不过......是陈年旧物,值不得几个银钱。” 这样一说倒像是作为父亲的不是,赫云峥心中却是极为畅快地,这两人之间的拌嘴有时候也是情趣所在,甚至有时会有一阵的错觉,错觉里若是落音还活着,他们之间会更加甜蜜地生活...... “你可还有其他准备?” 赫云峥有时也会奇怪自己的举动,明明是各取所需,却仍旧期待与她的交汇,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令他恐惧更甚的是月灵那深不见底却足够清澈的眸子,总是毫不避讳与他之间的眼波交流,就那样笔直地看见,仿佛直入心底。 “等有一日,太子愿意给陛下瞧上一回,陛下应该就明白妾身的礼物了!” 月灵低眸,手掌轻轻地抚平龙袍外襟的辙乱,他的心跳清晰地透过了她的手心,心口有一丝悸动,“明日陛下结束了寿宴,摆驾未央宫吧,”手指小心地整理着赫云峥胸前的朝珠,“妾身有些事要与陛下说,记得别喝醉了!” 她的眉眼里盛 分卷阅读79 满了往日没有的温柔和期翼,细看下月灵的容颜已是上乘之姿,赫云峥看得竟有些失了神。 “陛下,靖远候差人传话来了,逍遥王正往宫里来了。” 月灵只见手里的珠子一把空了过去,赫云峥笑得畅快,“今日算得上是一个完整的家宴了。” 女眷于内室,侯等君家复归来。 午时三刻于风水时辰不是一个吉利的时间,这一度家宴硬是拖延了一炷香,月灵见到赫辰并没有过多的惊异之色,经年下来已经长成了一个清秀高大的男子。 “赫辰拜见王后!” 月灵嘴角一直都在保持着弯弯的弧度。 赫辰着了一身珠光青白锦袍,一眼便看出是闲服,这怕也是他作为逍遥王的特权吧,入席坐定,顺音和安落紧挨着月灵,闹腾得生离也要凑过去,赫云峥只是宠溺地看着这小孩子之间的争闹。 这一幕被赫辰看入了心里,传言也许也是有可取之处,这个入主天元中宫的月灵公主除了有着身后强实的家国实力,更令人意外的是她也有着惊世的美貌和笼络人心的谋略,安落和顺音一见她便是胜似亲母的唤着,而赫云枫的儿子一见便是认了母亲,道听途说总是也有成为流言蜚语的道理。 赫辰垂首自行斟了一杯桃花酿,“这一杯是赫辰特意向王后请罪!” 说罢,抬襟跪地,“中宫册立臣没有亲往恭贺,自罚!” 月灵清明地瞧见了那一双眼睛里闪过的狡黠,迎面笑着,“逍遥王言重了,陛下日理万机,这后宫册立是小事,无需隆重过了。” “陛下的酒还是故日里的味道,”赫辰一尽饮下,唇齿之间的花香沁入心脾,“故人喜爱花,便是处处有香。” 此话一出,在座的都是知晓这其中之意,赫云峥脸上并未有异色,月灵心中倒是顺畅,若真是命入黄泉碧落去,这世间把她记入心里的大有人在。 一番酒言作罢,赫辰命人呈上了自己的贺礼,仅一幅圈紧的画轴,灰青的纹路未有颜色,“这是臣寻了好久的旧物。” 众人皆是期待,而月灵对于此物怕是再熟悉不过,一点点展开的卷幅,苍劲的笔迹延展出来,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倒是一副不错的墨宝!” 月灵轻笑着抬眼看了几眼,随即又对上赫辰的眼睛,字字清晰,“逍遥王真是有心,许相的墨迹如今可是不多见了。” “王后慧眼,只是这墨宝珍贵之处是在于所赠之人。” 月灵这一回算是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赫辰这一遭是来糟贱人的。 安落已经伏在月灵的腿上睡熟,抬眼看了看天色,放在平日里早已经是沉入梦乡里了,“陛下,太子和公主到了睡点,妾身恐是要先去安置一下。” “去吧!” 言语里温和让赫辰心中泛起了怒火,月灵抱着安落站起,“那就劳烦逍遥王帮本宫安置下太子。” 赫辰抬眼看了一看赫云峥的神色,却见的君王一阵大笑,“太子比公主温顺,你只管抱进去,王后不会真叫你一手去安置的。” 毕竟还是青涩的少年模样,赫辰只觉得手里的顺音沉得有些坠手,又不敢因为吃力松懈下来,咬着牙应是撑到了内室里,扑面而来的兰香瞬间令他有了熟悉的感触。月灵整顿好安落,回身看顺音几乎是吊在赫辰的怀里,不禁一口笑了出来,熟练地揽过圆滚的孩子托在怀里,赫辰就这样看着月灵一脚跪在床畔,一手托着孩子一手扯过软枕,安置妥当才摆手退身,一脸的惊叹。 “王后不过与本王年纪相仿,竟是这般熟悉这两个孩子的习性。” 月灵一声轻笑,“相仿本宫也比你大几岁,何况太子和公主是我的孩子,为娘的不熟悉,还有谁能料理过来?” 月灵并没有觉察出自己的言语有缝隙之处,脸上笑的慈祥,回头赫辰还站在床前呆呆地盯着两个孩子,“辰儿,该走了!” 心中一闪而过的惊愕,赫辰仿佛被晴天里的霹雳当头棒喝了一番,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这般唤过自己了,她可是还活了? 回头的宴席赫辰不再专心,脑海里满是刚才月灵的一声呼唤...... 入夜,赫辰在行宫里安歇,自下午从皇城里归来便一直是闭门不见,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王后的容貌,年轻的面容看似不过是一张花季女子的脸,可是心思举止却远远不止一个年方十八的人那般圆滑谨慎,她唤她一声,辰儿。 抬眼门上映照得光色渐渐暗沉下去了,恐怕再有个把时辰便又是到了掌灯的时候。 “王爷,宫里的线人传信过来,今夜陛下要出巡。” 赫辰眼睛里放出一道光,脸上瞬间闪出了得意的笑,何意为天公作美,此间便是真意了,随即青芙便已经被送进浴池,谨慎梳妆。 夜晚的原州城灯火通明,湿润的水土养育的也是一方似水的人,五步一条河,十步一座桥,这是这城里的特色,水廊檐边摇摆着各种花样的花灯,就连在小船上摇浆的船夫那手里也 分卷阅读80 要晃上一盏小灯。 入了市集里,赫云峥便弃了马车,人潮涌动里处处皆是繁华盛况。 月灵倒真是头一回见到晚上的集市,比白日里的还要繁华更甚,赫云枫随在身后,这天元自建国以来便兴了夜市,尤其是在夏暮秋凉时节最盛,夏季夜间清凉又是日长夜短的,生出了这集市上的一些店家便是入了夜里也要做上几笔生意,渐渐便有了这般的风化,入了秋去农家皆是丰收大喜,几十亩几百亩的田地对付家中几张嘴更是绰绰有余的,索性就余了出来贩卖出银钱,总好过存粮变味。 这样一说来倒是富庶了平民,昌盛了国力。 “这场景倒是像极了蓝月国的百花节,”月灵随手携了一盏兔子,“只是星月城里只能是未成家的男女才可以过,花灯也是他们才能互送的。” 身后的商贩追着叫唤,月灵的调皮总是让赫云峥猝不及防,赫云枫急忙回去付了银钱,看到赫云峥无奈的脸色心中泛了一圈涟漪,那种感觉甚是熟悉,从前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心中的猜测在渐渐沉淀,却不敢此时一锤定音。 走过一串红灯又是一条清河,拱桥遮掩了对岸的热闹,只见河岸边的穿廊的人家妇人浣衣,交头接耳,乐乐呵呵,偶有花灯飘过也是随手推了一把往河中又过去。人群在桥上聚的紧,月灵一心张望着这夜里的热闹,“莫要失了方向!” 手心里猝不及防地被一张安稳的温度包裹,月灵惊愕地看着摩肩接踵里紧紧相扣的十指交握,眼前的背影坚决而稳重,不禁眼前有些温热,她竟可以欢心得像个孩子,含着嘴角脸上微微地发烫,模样十足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落音?!” “唉!” 月灵心里依旧是欢快地,手指松开,人群里却只剩下了一个人,抬眼,赫云峥匆忙地跑了上前去,“原来不是喊得我。” 赫云枫寻了上来,只见月灵一人呆楞着,往前一眼便见了赫云峥的身影,伟岸的背影被灯光映照得熠熠生辉,而他面前的人,几乎与她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回神过来,月灵脸色并不是那样好,笑得勉强,“陛下在......在前面!” 他自是知道,赫云枫随着月灵向前,那女子竟是真的与她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赫云峥已经失了心魂,眼角浸润着湿意,“枫儿,再帮我问一问她的名字?” 赫云枫不解,看了看月灵,举手作揖询了一声,“对不住姑娘,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奴家唤落音,取自落英缤纷的谐音。” 月灵逞强着眼里的晦涩,微笑地看着这个与自己相似的女子,眼里依然还有着单纯的稚嫩,赫云峥失了心神地追随了上去,人群里很快没有了踪影,“侯爷快跟上去吧,本宫乏了,想回去了!” 此时此刻在月灵的心里一清二楚接下来的变故,那个女子如今出现,她该如何说得清楚,他又会真心实意地静下心来听吗,罢了,只会是当作一处故事听听,笑过就是恩赏了...... 人流猖獗,月灵独自一人逆着方向往回走,来时路竟是这般讽刺不堪了,直到很久很久,月灵的兔子灯落在地上,碾成了零碎,肩膀被撞击,只觉得整个身子轻飘得不禁一吹,“王后!” 睁眼里是赫辰清秀的脸,有些苍白。 月灵在他的扶持下立稳了脚跟,失魂落魄,却还是道了一声谢。 “落音!” “嗯?” 月灵的这一转身惊住了此时落入人群里的少年,“我刚才便已经听到,为何你会应得这般流畅,你到底是什么人?” 即便是灯火辉煌里,赫辰却还是清晰地看到了那一双眉眼里的失落和悲色,心中隐隐不安,“平日里也就在戏折子里听一听割皮换骨,见你第一眼便有说不清的熟悉感,你是什么人?” 月灵轻笑着,脸上尽是无奈,“辰儿,你心里想的人刚刚在他面前出现了。” 辰儿,这世间除了故去的父母,只有她,赫辰眼角浸润着泪花,一把搂住了面前羸弱的女子,“真是你吗?落音姨母,你果真还在世上。” “好孩子,你竟这般模样了。” 月灵轻柔地抚着赫辰额间的碎发,“经年几许你都认了我出来,他的心早已是被蒙蔽了,见不得我了。” 赫辰从来就是见不得她的心伤和失落,像是亲哄这幼小的孩子,可他的心里是欢乐的,像是遇上了稀世珍宝,紧紧拥在怀里。 天元四年天寿日,帝都原州的皇宫里又多了一位后妃,世人皆知因着中宫是蓝月国的女君,新入宫的妃子只能册了贵嫔,又与先王后的本名冲撞遂取了“英”,名号落英皇妃,。 当夜帝君摆驾未央宫才知中宫失踪,一夜全城搜寻。 八月二十七,整座原州城已经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坊间却无人知晓是何事,行宫里赫辰总是欢笑着眉目,这似乎比想象中还要顺畅,天寿日中宫缺席只搪塞了一句王后身子有恙,赫云峥始终不敢惊动蓝月国呀! 第34章 分卷阅读81 深秋的风已经微微有着刺骨的凛冽,桐树上的叶子已经尽数金黄,只差了一股秋风,行宫里度过了半月,赫辰终于过来送了一声希望。 月灵趁着夜里又扮了一身男装,铜镜里的模样就像是那时初来天元的时候,只是那时为了蓝月国,这一回是为了自己,兜兜转转,她真的已经乏了,通身俱乏,无力,充斥着她的身体的血液里。 城门夜里也是围了一群的兵马,赫辰紧握着月灵的手指,直到马儿的长鸣响起。 “何人出城?” 赫辰一脸淡然,“是本王。” 出来一见那马上之人是许凌风,这一回的匆忙,赫辰也就匆匆见过几面,话都未说上几句,“不想竟是这般境地与夫子说上几句。” 许凌风一见赫辰出来心中疑惑更甚,“王爷连夜出走,怕是陛下知晓会伤感。” “自是知晓陛下才会连夜回去,陛下日理万机,不想因着本王这一点小王爷扰了心神,这是夫子自小的教导,吃人嘴短,自立自强。” 思绪被扯向了悠远的过去,许凌风心中不禁感叹着时光的作弄。 “王爷说的在理,只是这例行陛下之意总要走一回流程的。” 说着,小兵已经探了头进去,月灵惊吓一瞬,随即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递予那小兵手里,“小哥通融,奴家是王爷新收的通房丫头,因着规矩不敢出面。” 小兵一脸嬉笑,掂量着手里的金子,满意地退出去,只听得帘外高高地一声,“相爷,没有可疑之物!” 车马驰骋一路向西,赫辰看了看天色,而那城门渐行渐远,凝成了一个火点。 月灵低头,这一回她没有带走任何一样与他相关的东西,只见窗外的冷月只有细弯的一角,足够的冷漠。 “这天元的军制不过如此,也不是这样上下一心,一锭金子就收买了。” 赫辰笑得轻蔑,倚靠着软枕悠悠地舒着气息。 “那女子是你安排的吧,辰儿。” 月灵的声音轻缓,唤着他的名字极为温柔。 赫辰微微垂目,黑暗里眉目里过去的皆是这一路的关卡,不过一会儿便是思绪清明,这才明白了自己的破绽。 “你露宿的行宫为何就从没有宫里的搜查,”月灵悠悠开口,“因为任谁都不会想到我与你之间会有联系,即便是来人搜查了,三言两语就能信服地打发了。” 赫辰依旧没有动,月灵知晓他在假寐。 “我不与你去顺安了,”月灵歪着头,耳边的窗口里露出几丝凉风,“和我一道去看看你的敏澈姑姑吧!” 未央宫里灯火依旧,已经是半月之久的空旷了,云砂筑里顺音彻夜难眠,抱着自己的软枕钻进内室里,“母后,儿臣睡不着!” 又是一回的错愕,这张床榻之上空无一人,顺音独自爬上床榻,就像月灵依然还在一样。 “陛下!” 赫云峥独自站在这荒凉的院子里,透过烛影小小的孩子就这样蜷缩在庞大的床榻之上,小得可怜,他的叹息很轻,“朕把你吵醒了!” 青芙温柔地摇头,手里的披肩搭上面前宽厚的肩膀上,这个男人即便是将她接入了皇宫里,封了妃子,却从来没与她真正的交过心,虽是形影不离,却是有着外人不知道的陌生。 顺着赫云峥的目光里的迷蒙,青芙随了一句,“要不把殿下也抱去御书阁里吧!” 赫云峥眉眼亲和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柔弱,年轻,“与她比,你要慈爱很多。” 青芙并不知晓这言语里的她指的是哪一个人,原州城里的行宫已经空无一人,她不是也没有怀疑过赫辰与王后失踪有关,却始终想不明白,这月灵女君与他只间也本无联系可言,更何况,赫云峥这边也是断了线。 回路上月光清冷,这一深夜被亮的通通透透。 赫云峥脚步行的安静,青芙则是小心地跟着,她的寝宫是距离御书阁最近的碧纱阁,虽是个小殿阁,就着与陛下的御书阁人人都能想到这其中的分量,这一步步过来与在赫辰的逍遥王府自是一模一样的构想,那个画上与她面貌相似的女子不仅是赫辰心尖上的人,青芙心中更加清晰了自己对于赫辰只是一个棋子。 可是那又如何,逍遥王府的日子是她这一生最快活的时候,不看情分看恩德,这一步棋她也该为他走下去,也许这心里还有着妄想的希冀。 头顶一阵吃痛,抬眼间赫云峥的怀抱充斥了龙涎香气,青芙并不欢喜,心间萦绕迟迟不散去的是如同日光里的茉香。 “可伤到哪里了?” 赫云峥对她从来都是这样轻柔,即便是再不合规矩也从无怒意,青芙并不是无知到了这个地步,这硕大空旷的后宫除了潜邸一直过来豢养的几个佳人,正主只有她和月灵,而虽为贵嫔,青芙毕竟没有中宫的地位,一国之母,讲究的东西自是不在话下,而仅是这一个贵嫔独独好极,不合规矩的出牌才会惹得这个一国之君魂牵梦绕。 “没有。” 分卷阅读82 厚实的掌心紧紧贴着青芙细软的手指,“在陛下心里,青芙与王后可是一样的分量?” “自是不一样的,”赫云峥轻轻拍了两下,又松开去背手走着,“未央宫的主人只有王后,即使是他日有变故,朕这个承诺不会变。” “那与仙逝的太子生母呢?” “看来青芙近日放肆得过头了,”赫云峥只是一个清冷背影,“朕欠她的情分,这个王后只能是她。” “可是陛下也是挂念着落音王后的,不然妾身也不会与陛下有这一段情分。” 赫云峥抬头,碧纱阁里的暖意扑面而来,跨了进去回身不忘牵引身后的青芙,“既是知道那边也就安静地承受着,落音与朕是相扶相持的夫妻,王后是天元的国母,她二人于国于朕皆是重要,”话过半,青芙便领悟了赫云峥言语里的冷厉,跪下身来垂眸作委屈状,只见赫云峥依旧俯身一把将脚下柔软的身子抱起,“既是知道朕予你的福分你便受着,该是你的朕一分不会亏待于你。” 这是第一回青芙看见赫云峥眼里的寒光,这半月以来的极致盛宠瞬间教她细极思恐,安静得像一只幼雏任由着赫云峥的摆弄,忽然间她为有这一张脸而恐惧,此刻的赫云峥像是在摆弄一个玩偶,他为她卸了衣装,盖好了锦被,眼里的目光终于令她看了个仔细,果真是帝王心海底针,赫云峥从来都是清明的,看着面前的想的是心里的人。 碧纱阁里的夜灯都是到晨曦才灭,赫云峥消失的身影好不容易松了青芙一口气,深夜的凉意侵染着寂寞的气息,金红的床幔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她只好闭了眼去,却不想那脑海里的人更加清晰,心里的委屈和惧怕一一浮现出来,化成了酸楚流落。 原来你唤的那一声落音不是为了今天的每一步,而是成全你心里的盼望。 “......一见到赫云峥你便还是青芙......” 侧过身去,锦枕里的泪水被埋没得更深了去,看不出所以,偶尔有几声烛芯的跳跃划破夜的宁静,一切仍然还在无动于衷着。 过了子时便已经是后半夜,御书阁内室里安落的鼾声有些沉重,赫云峥看了看时辰,再见那桌上的凌乱了然于心了,夜风肆意,像是拂过衣袂的手指。 “陛下!” 许凌风与赫云枫一起出现脸上都是惊异于此,赫云峥宠溺的看了一眼内室里的小妮子,“安落前半夜起身吃了些东西,恐是多吃了。” 见圣驾一脸愉悦,二人便也相视笑了一声。 “臣已经找人核实过,”许凌风从袖口里取了一卷书帛呈上,“青芙本顺安城北郊农庄户宋义人之女,因着家中贫陋,遂将她卖予芸香院里换了银钱了,倒也没什么不清白之处,但是......” 赫云枫随即取出腰封里的疾书,“此是赫呈将军的传书!” 赫云峥借着手边的油盏看了个究竟,心中的猜疑更是笃定,依旧是灯里燃了灰烬。 月灵果真是随了赫辰出了原州城。 “那几天不是许相亲自巡查?” 一听这圣驾出言,许凌风左右思想,“那夜逍遥王离开车上并无可疑人,那小厮后来吓了胆才松口里面还有一身形瘦弱的男子......” 身形瘦弱? 男子? 在场的三人茅塞顿开,女扮男装,辛月灵不是第一次了。 良久,赫云枫拧了眉松了口,“王后曾经扮作宫婢往天灵殿查过落音的死因,她说太子说过一些关于落音的事才想去查探的,臣便也没有太看重。” 不及赫云峥出口,许凌风便应了出来,“去天灵殿!?” 赫云峥此时已头的凌乱不堪,“她去天灵殿干什么?” 等有一日,太子愿意给陛下瞧上一回,陛下应该就明白妾身的礼物了! 妾身有些事要与陛下说,记得别喝醉了! 太子,礼物...... 赫云峥心里的乱麻似乎渐渐有了些许头绪,疯魔了一般闯了出去,踉跄之间险些跌倒,所幸有许凌风和赫云枫跟着。 未央宫里的碳炉还是没日没夜的燃着,赫云峥的命令,也许是想着有一天回来了,这宫室里还有一处是暖人的。 顺音缩在最深的里侧,浅眠的孩子惊触到了动静,护着怀里的锦被一脸懵,只见赫云峥一把钻了上去抱起顺音的小身子落入怀里,“好孩子,快告诉父王,母后给你的礼物是什么?” “父王可是寻到母亲了?” 母亲,他唤她母亲的。 “你若给父王瞧上一瞧,兴许母亲就回来了!” 顺音眼中闪过惊喜,一把推开赫云峥的拥护跳了下去,云砂筑就隔了一座厅院罢了,一来回看来竟像是飞越过一般迅速了,小手紧紧抓着一只镶着金边的黑檀木锦盒,“母亲说......这是心心相印的凭证。” 凭证?凭证。 泛了黑边的红绸早就是失了光泽,一记同心结还是昔日的模样,一环交汇的乌丝,“那一年往冀北去,这是我 分卷阅读83 亲自割发凝结的,是她,她回来了,”赫云峥眼里的雾气越来越晶莹,伏地大笑,喜极而泣,忽地又慌了神色,“不,她定是气急了,冲破九死一生我却当着她的面又剜了一回她的心,便决心离我去了......” 赫云枫对月灵的那一瞬神情甚是清晰,许凌风惊愕的瞳孔似是要吞没着眼前的一切去,“怪不得,怪不得来时总是有意地激将于我,她说落音根本没死,原来她就是。” “为何你不禀告陛下?” 赫云枫恼了,厉声质问,“若是早一日也不会有今日的复杂!” “此事,今日我们便烂肚于此,碧纱阁的那一个朕自有分寸,”赫云峥眼前之物引得昔日重重,“待一切尘埃落定,朕亲自去寻她。” “可是赫辰一定不会将落......王后直接带回顺安城,我们能想到此,他一定也能察觉出来,所以,”赫云枫看了一眼许凌风,“我们要兵分两路。” 除了顺安城的逍遥王府,何种去处令人难以遐想,蓝月国月灵是一定不可能去,辛致常年驻守,若是女君回国定是天下哗然,月灵不是不顾全大局的人。 “吐蕃!” 赫云峥镇定地端详着手里的结发,“若是没错的话,敏澈以前与赫云城交好,就算是后面的种种,她对赫辰情谊总是不同,而这一路音儿绝对会去吐蕃,而且是赫辰亲自陪同。” 许凌风眯缝了眼睛,陡然间茅塞顿开。 天色悄悄换了颜色,不经意之间寅时已过半,顺音到底还是不明白大半,见赫云枫和许凌风走出才上前小心地询了一声,“母亲何时回来?” “很快就要回来了,太子要耐心!” 赫云峥抬眼,儿子的眉眼里闪着落音的影子,不禁嗤笑自己的痴傻,连孩子都要比他明白,他的孩子,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唤别人母亲? “父王,哭什么,母亲不是快回来了?” “父王高兴,很......高兴!” 第35章 敏澈于天观年间入的吐蕃和亲,那是出于对赫云城的亲情,可是后来吐蕃野心对摇摇欲坠的天观王朝倒戈相向,赫云城一句不救,凉了敏澈的心,即便是后来赫云峥收复了吐蕃,敏澈心里对赫云城依旧没有恨意,小时候的管护早就已经凝入了骨血里,那时,也许只有遥远的她还把他当作是一家人。 吐蕃与蓝月国相左,一东一西,却从来没有过交涉,井水不犯河水的安定着,过了岐山,越是往南过去气候便也就没有那么瘆人了,月灵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快要大亮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看来今日又是个晴天。” 赫辰嘴角邪魅地翘起,坐直了身子,这长途跋涉本就应该是身心俱疲的,可是他就是这般快意。 滇城的边境往西是蓝月,往东是吐蕃,只见月灵一人立在土丘之上,那西柏坡的沙柳放眼过去已经是掉了一层绿色,那座城是她如今不能回去的地方。 “要不要回去转一转?” 月灵回首看着赫辰一脸笑得故意,“辰儿,你终究还是个孩子!” “我怎么是孩子呢,今年我也有十四岁了,”赫辰小跑着跟着月灵,“在我的王府里也有三房侍妾了。” 月灵还是忍不住摇头轻笑了,可怜的孩子,这么稚嫩便是学了风尘,可爱的孩子,天真是你的本性呀,长大不是以年纪和房妾来作数的,“取了水该走了!” 依着天色入夜便能到了那吐蕃,从跨境后,赫辰的神情便开始坐立不安了,月灵心中自是清楚,昔日是他的父亲舍了敏澈入了这吐蕃,若不是这般,也许作为公主的敏澈会在皇城许一家豪门贵胄,相夫教子,安度余生。放眼今日的吐蕃,硬是让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子苦苦熬成了锋芒四现的部落夫人,月灵伸手轻轻拍了拍赫辰尚未丰韵的肩膀,微微笑了笑,至少在赫辰看来足以稳定此刻跳动不安的心了。 茯茶不过八岁,已经能策马配弯刀,射下一只秃鹰下来了,暮色下的草原河水像是一条晶莹的玉带,在月光下闪耀着白光。 “放着安适的府邸不住,一定要学着牧民一般吃苦,也不怕亏待了茯茶。” 敏澈抄着银盆,暗沉里看不清面目,只见茯茶风一般闪到母亲身边,弯刀已经出鞘,凶神恶煞。 月灵拢了拢肩膀的披肩,走近了些也不畏惧,“敏澈长公主,别来无恙!” “哎呀,”敏澈终是看清,撒手身上的食材,“我倒是仔细看了才认出来,你怎么过来了?” 说罢是意识到了什么,拉着茯茶便要委身下去,被月灵制止了,“不是原州,便省了这些俗礼去。” “来来来,进屋里去......” 月灵牵制住一个劲要往帐篷里钻的敏澈,“今日我带了一位故人过来,不知公主可愿意赏脸见上一见?” 车里的赫辰心口紧紧地揪着,直到月灵一声唤了出来,颤颤巍巍。 “敏澈姑姑,可否安好?” 敏澈看了 分卷阅读84 一眼月灵,疑惑地凑上前去,轮廓之间便有了笃定,却见她又回过身来,笑得拘谨,“天色黑了,我取灯过来再看看。”说着,拎下悬在门口的油灯,昏黄的光里那一对熟悉而相似的眉眼刺激了敏澈的鼻息,索性便又从上而下通体看了一圈,“像,像......像我的那个傻哥哥。” 茯茶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明所以,月灵牵着胖乎乎的小手钻进了帐篷里。 近似是过了一炷香,敏澈被赫辰搀扶着进来,拥挤的帐篷里酝酿着来自马粪便燃烧的暖意,她欢喜极了,赫辰的手一遍一遍地在敏澈的手心里抚摸滑过,“八哥终究待我们是不薄的,你父母该瞑目了。” 月灵拥着怀里的小茯茶,乐不可支,八岁的孩子浑身充满了草原男儿的气息,雄壮豪爽,只是到底没有抱过这般样子的孩子,折腾下来很是吃紧。 “想着你生他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吧!” 月灵喜爱极了,不停地揉捏茯茶两颊的肉肉,爱不释手,敏澈的虚荣之心油然而生,随即转悲为喜,“那是当然,他可是我的命。” 赫辰初回见到这个敏澈生出的小表弟,竟然已经有这样大小了,不禁有些心疼,“这一回,辰儿便多陪姑姑几日。” “好,好,”敏澈喜笑颜开,忽地想到了什么,看向月灵,“陛下可知你过来?你们又是怎么到一起的?” 月灵一时语塞竟不知作何解释,一路上尽是操心他二人的相认去了。正欲和盘托出,赫辰一把搂住敏澈,上来就是撒娇的攻势,“姑姑万不可漏了风声,天寿日辰儿进宫恭贺,不小心听闻王后与姑姑交情甚好,便胁了王后过来帮辰儿与姑姑见上一见,即便这一回是死了也无悔了。” “你个小崽子,说的什么话,莫要哭了,”敏澈心即刻便是软了下来,,“姑姑不会说的,姑姑还想多看看你呢!” 谄媚之间,月灵接收到了来自赫辰眉眼的暗号,只见茯茶一脸不满地冷哼,“母亲,我饿了!” 月灵一眼便看出了孩子的猫腻,跟着敏澈一道前去准备膳食。 小小的帐篷里,五脏六腑几乎是一应俱全的。 “你这样是想把茯茶教养成天元的勇士呀!” 敏澈一脸的骄傲之色,这是作为母亲的无上荣耀,“每年的秋季都要往这草原上跑上十天半月,将来我总是要放手的,羽翼丰满的雄鹰需要广阔的天空。” 此是月灵觉得敏澈身上散着光,不禁有些羡慕起来,相依为命的苦难,却还有血浓于水的浓情。 “你这一番出走,怕是整个江南都要乱了!” 月灵一声嗤笑,敏澈便领了那层意思,赫云峥自是不会惊动蓝月国了,国母失踪最先动摇的是民心,而月灵身后还有一个蓝月国,闹出来便是两个国家的百姓,两国一乱,四方朝国又是一回趁虚而入...... “陛下不可能惊动四方的。” “这你就不明白了,”敏澈扯面的手法相当的娴熟,全然看不出是一个尊贵的公主做派,“那一回你昏倒,我便知道他对你不同,男人的心思做女人的比他自己还要清楚。” 月灵又是一阵嗤笑,“公主倒莫要调侃我了,我与陛下,各取所需罢了,”拎上一把柴火往灶坑里扔过去,“何况陛下身边已经有了新人,哪里会去管顾我这个旧人。” 敏澈的动作有一瞬迟疑,很快又抖动起来,帝王从来就是如此,“陛下如何一定是有考量的,后宫空了那么久,为何一定要在你入主中宫的时候纳妃?” 因为那人有着她一样的容貌。 敏澈的扯面味道不同于原汁原味的草原滋味,倒是有着中原的独特,月灵食量不大也硬生生吃了足足一大碗,赫辰更是摸了一把眼泪,众人自是明白这其中,明明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一朝错嫁,如今竟是这般,这一下又是惹了一鼻涕的眼泪出去了。 晚间,月灵帮着收拾了碗筷,敏澈在里间给茯茶教晚课,也是不得不叫人敬佩,那个孩子总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前尘往事总是与孩子无关的。 草原上的风没有那么苍劲有力,轻轻柔柔的,月灵安静地看着尽头天际的玄月,白得纯洁。 “谢谢你,落音!” “你该喊我婶婶,或者王后娘娘。” 赫辰低声笑了出来,与她一道看着天边的那一轮弦月,“如今你与我不过相仿的年纪,即便是外人认做成我的夫人,也符合情理。” “辰儿,你该学会清明事理,身边有很多值得你关心的事情去做。” “譬如你。” 月灵的眼光渐渐冷漠的暗淡下去,就像是那月沁出的寒光。 “从小你便是这样看我,像是一道凛冽直击了我的心底,你就不能对我多笑一笑?” 月灵没有回应他,自顾自地往前,沿着不远的玉带河慢慢踱步,脚下的草发出习细簌的声响,静静悠悠的。 “你也该看清了,那赫云峥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男人,那个青芙与你有着一样的容貌,却有着比你还年轻的身 分卷阅读85 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月灵依旧继续着脚下的路,赫辰愤恨追上来,月灵的视线被强势地逼迫着,“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挣脱开肩膀上的钳制,月灵一脸的安定,“这一遭我见他安好便是心满意足,如今我的容颜不是从前,我自是从不奢望他能认得我,青芙被你利用定是对你有心才会被你蒙蔽,你,不可伤及无辜。” “只要能让赫云峥死,伤及无辜都是值得。” “你要他死?” 月灵一脸的诧异,这个不过十四岁的少年出人意料地在心里藏了一处深渊,“你是想要了天下?” 赫辰笑得轻快,“若是心意在这天下,那便也对不起我这逍遥二字了,”黑暗里看不见那些风吹草动,只见他眼底里肆意的奸邪之色,“你从来是聪明剔透,这一回怎么会毫无察觉,我为何要送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去他身边?” 月灵眼看着那一张邪魅的脸步步紧逼过来,近在咫尺,“傻瓜,因为你呀!” 此刻心口竟是有着一股子作恶的腥味却无法出来,月灵从来是低估了别人了,她的声音近乎颤抖,虽然已经是努力了,“如今你知道我就是我!” “那又如何,”赫辰一声高扬其心中的愤怒,“若是他真的能保你平安顺遂,今日你也不会是这一副面孔出现在我面前,若不是我,这世间还有谁会一眼认出你,看吧!” 月灵的瞳孔在黑暗里渐渐放大,就如同心里的阴影一般,面前这个黑暗的孩子有不一样的魂灵,黑夜里才有他的颜色,“只有我才是真心有你,他赫云峥见了你这样久,竟对你毫无察觉,我真不知道是该为你惋惜还是替你憎恨他,我既是舍不得你,那就毁了他!” 转眼一见月灵的容颜更胜昔日之间的美艳,赫辰心中竟并未有过别样的抵触,深处的期许更多了几分,“一想到你如今安然,我便心中多了几分宽慰,少了几分怨恨,”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渗出令人悚然的笑,“于是我便改了主意,不去毁了他,可是折磨终究是少不了了,也不知我送去的那个孩子如今会是怎样?” 月灵的脸色显不出任何波澜出来,转身往回走去,耳边河水的流淌都能清晰入耳。 他的笑那样令人毛骨悚然地单纯...... 天元四年十一月,入冬不过几日,原州城里已经对中宫的踪影传闻沸沸扬扬,不日,蓝月国的国民听闻了风声躁动不安,辛致觉察了异样连夜上书皇城,星月城的人心惶惶,请示渐渐有了迫在眉睫之势。 赫云峥心中并无异样,若真是这样的猜想下去,那顺安城里长大的孩子如今真真是有了脑子,碧纱阁里灯花粲然,青芙的脸色平静,小心翼翼的美丽。 “朕的原州城没有顺安城那般叫你自在!” 赫云峥透过清澈的铜镜里看着稚嫩而相似的面容,脑海里却尽是月灵的音容样貌,“朕的逍遥王自是有万般权力,那也不是随心所欲了。” 青芙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肩胛上透入心骨的压力,不敢动弹,赫云峥对她从未有过这样子的敲击,隐忍着涩涩发声,“妾身不知陛下是何意思?” 赫云峥没有继续下去,扳过青芙的身体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不免对这个女子感到庆幸,若不是因着这张像极了的面孔,他可真的不能保证会对这副娇柔的身子作何处置,再走近了些,青芙身上的脂粉味浓艳了些,她从来都是素净的模样,连香味都是淡淡的...... 良久,圣驾安歇,翻牌碧纱阁,青芙又一次跪在帏外,里间的赫云峥不过一处安详的轮廓,她心中庆幸,却又在焦急,终究是年少心狂,她的少年太过自负了。 膝盖上沁着地底下的凉寒,青芙还能受的住? 第36章 天家事业细如毛,最难以琢磨的是相思。赫云峥独坐幽殿里,蓝月国的快奏又是一批,已经到了民逼官反的地步,一步步似乎都在按部就班地膨胀起来,他心里清明,月灵是一定不会亲自出面的,若是出现便是应了那星月城里的流言,若是不出现却一样还在持续着躁动不安...... 许凌风过来,幽暗的殿堂里没有一丝亮堂的角落,只有一处更幽深的影子高高端坐,那是天子之姿。 “赫呈将军的两支精兵已经回归妥当,陛下这一次当真要亲自......” 如此便无它法,赫云峥思及之前的平乱,虽说并没有耗费一兵一卒,却也庆幸那时候算得上月灵的后盾,如今她比之自己更是两难,“这一回朕要护好她,蓝月国不能动乱,她也不能有一丝损伤。” “辛致将军已经率先驻兵在蓝月边界,一时间异族部落应该不会旁敲侧击过来,原州城里如今只等着顺安城里的动静。” 赫云峥从许凌风那里知晓了赫辰自幼而来的情愫对他的怀疑已经是笃定,天元建国四年,并肩而来的人都是舍了一些东西的,重不重要自是个人心中的考量,“他要的太贪婪了!” 心中对月灵的思念更甚一些,赫云峥轻笑着将 分卷阅读86 监国的黄褂交付许凌风,“待这一段过了去漠北把大玉他们娘儿仨接回来,男人跟自己的妻子认个错没什么。” 想来也有个三五年了。 十一月中,刚刚入冬,天元已经是第二次帝王御驾亲征蓝月,这一回顺音一个人站在城墙顶端,俯视着浩浩汤汤的军队犹如一串黑珠子遁世而出,许凌风仰头远远的一颗黑点,又看了看马上飒爽的赫云峥,微微点头,他是太子的夫子,赫云峥自是放心的,天边的太阳闪耀着暖心的橙红色,令人莫名的畅快。 “告诉两个孩子,朕会带着他们的母亲一起回来!” 那一身银白的盔甲上还交杂着昔日战乱里的痕迹,都是被鲜血浸染过的历史,许凌风迎风嗤笑,美人归来,江山兮?美人兮? 宿命里逃不了的就是命中注定,北方的北极星还隐隐闪着微光,记忆里依稀还有孩童软糯的咿呀学语声...... 吐蕃的卡斯丘陵顶屹立着这里最尊贵的皇族王宫,站在飘栏外无垠的草原一览无余,可惜这个季节里不再是一片碧绿。月灵屈指,这一段日子已经过去了两月有余,蓝月国的蠢蠢欲动没有令她忧心,而是那江南的杳无音信叫她更是失落。 “我真是惊奇你对我们天元的服饰似乎更是得心应手些!” 敏澈对月灵的穿搭总是有着一份惊讶,今日天气又更一份清凉更甚了,“蓝月都不去看一看吗?” 月灵轻笑,转身凉风掀起了她的散发,“如今你也不是昔日的公主,该知道我这一去会如何,不去又会如何。” “你自是不必忧心了,”敏澈从腰封里取出一张精致的折书,小小的,镶着金边的,“八哥已经启程,想来该要到岐山这边来了,你算是有些位置的女子,在他心里。” 月灵害怕是这耳边的疾风混淆了那几个字,心中隐隐着紊动,“去哪里?” “自然是要往蓝月过去的,只是这原州无主,他倒是心大。” 他知道,他从来都是知道她的,赫云峥的心里于她都是一清二楚,这一遭她去不得,他是清楚这其中意义。月灵脸色平淡拂过手边经过的花叶,温室里生养的,在这个季节里依然光滑亮丽。 “嗯!” 吐蕃对于蓝月的消息可以说比在遥远的原州城要敏捷更多,赫云峥的精兵经过了滇城直至星月城,辛致的防守已经是严防死守了,内乱要在内部消化从来都是兵家的原则,可是人心惶惶依旧在星月城里蔓延四起,这是令所有人都疑惑的地方。 月灵几日下来听得这个也是思绪不争,没有缘由的,若真是有异族的干扰大可不必这般大费周章,前前后后。 “这里往蓝月去有几天?” 敏澈也无意外于月灵的举动,蓝月与吐蕃南北毗邻,快马加鞭也不过两日,只是此时星月城里人心不古,赫云峥周旋于蓝月的皇室宗族和民众之间,时局不稳,明眼一看便知是有心人的局,“你可知此去的意义?” “我思前想后,不为帮他,那布局之人总要有个头绪。” 良久,敏澈才差了一队人过来,是遣给月灵的。 白磷宫的端顶遥望着草原上奔驰的一列火星,那是往蓝月国的方向。 西柏坡的沙柳依然葱翠着枝条,驻守的皆是精兵,敏锐的目光远远看到月灵一行,辛致的主营里就已经收到了禀报,亲自迎接,蓝月地界,自是女君。 月灵辞谢护使,入了城区,从老将军的口中得知了赫云峥连日里的疲乏。 “老臣这就命人往宫里递送消息!” 月灵阻止,思忖一番,觉得自己的出现还是隐秘为好,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只是径直让辛致在城中的客栈设了一间屋子去,“此番有异端,本宫与陛下是两边计划。” 沙场老将要通透许多,行踪隐秘了下来。 为了保持与辛致之间的联系,月灵特意要了一只信鸽,只在这城郊内外,也算是便利了。 如此下来,赫云峥尚未知晓月灵的行踪。 入夜,天元的士兵整齐列队走过星月城中,借着街边昏暗的灯火倒也能看个明白出来,狭小的窗沿里他的一身军甲还是旧时的铁铠,在冰凉的月光里映得惨白,只是那人已经有些憔悴了,尽管依旧挺拔。 月灵的行踪隐于市集之内,平日里靠着与辛致的联系取得皇城里的变动,连日下来的周旋似乎于赫云峥而言并未有太多的效果,一众老臣的逼迫似乎日益更甚,每每归程,星月城里的子民目光生凛,并不友好。 将近半月无果,而皇宫里的冷清形势逐渐浸染了整座星月城,赫云峥无奈派兵驻扎在外,月灵几日下来旁观得也算是明白,蓝月国要的是能令他们信服说法,可是这其中愈演愈烈的疑点叫人捉摸不透,月色萎靡,月灵不是没有怀疑过赫辰的心思,只是蓝月国于他而言有何裨益,若此一来不就是多此一举? 窗沿上的信鸽发着轻微的咕囔声,这一次辛致给的消息令人惊讶,皇城中的老臣子派遣了所有的禁卫精兵,意图围城抵御天元的士兵。 分卷阅读87 实在是措手不及,老臣子都在一口咬定月灵的失踪,即使是赫云峥推脱,这半月下来也该有个交代,只是此间一说不得不另方设法。 翌日天明,月灵只身入了城里,想去收获一些别有用心的道听途说,市集的繁茂嘈杂人心,宽松的披肩遮掩着那一张细嫩的脸庞,交易场上吆喝如雷,摩肩接踵,自依附天元以来,蓝月国的贸易更加宽泛许多,经商的人仅是在这一方市集上各有人员。 “......等这一单做成了我们也要搬去北方了,如今原州不太平,逍遥王趁帝主不在已经入主了吴中周边,怕是有一段不安稳了......” 月灵惊异于赫辰的动作,若是深谋远虑必是滴水不漏的,只是连平常百姓都已经识破的计划,只怕是更有他人在作祟。 月灵从袖口里取出传国印章,自蓝月国王走后,这是她第一次。 迅速赶回客栈,笔墨下以女君之姿写下种种,最后印上了最能证明身份的传国之印,赫云峥在蓝月一时片刻不得停歇的,白鸽扑向昏黄的天空里消失不见。 不过两日,星月城里的精兵纷纷退回了皇城里,此间里的所有碎语已经消失不见了,月灵心知是解决了,整顿鞍马,浪迹天涯。 这一回她已经是自己骑上了马,一路驰骋出了星月城,西柏坡的沙柳已经只剩下了光秃的柳枝了,看来只待来年了。 只是不知来年,何其有幸? 风沙已经混着冰寒之气,面纱之下都能觉出凛冽。 “驾......” 月灵只当是来往的过客。 “你以为辛致说那是仿制的印章,我就相信了?” 赫云峥的声音有力地穿过了寒风刺骨,离她越来越近。 “他一个只懂得打打杀杀的老头子会有这般计谋,为何不愿见我?” 月灵不回头,任凭这劲风灌打着她的衣摆,马儿却显得步步蹒跚了。 “明明很担心我!” 赫云峥的长鞭像是挥出了一道霹雳,叱咤长空。 月灵对身后的近似于吼叫的呼喊何其熟悉,却还是不想去看上一眼,心里的那个女子的脸与她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想深了去有些酸楚,突然间天旋地转,一道有力的臂膀圈住了她的腰身反转,旋身跨在了赫云峥的面前,她就这样落在了他的怀里...... 她的马,在她眼看着渐行渐远了。 “若早知道你会这样子为我,该与那些老头子战上一回合。” 赫云峥的手绕过握紧缰绳,她就稳稳被圈在他的怀里,月灵垂眸,面纱之下看不出神色,只有两只大眼睛,灰蓝的瞳孔像是盛满了星辰一般,“陛下爱战,自己去开疆扩土,蓝月子民我有义务去守护。” 赫云峥低眉,任凭怀里的推捒依旧岿然不动,“音儿,我终究是寻到了你。” “陛下怕是寻错了,您口中的那位人儿正端坐在原州城里的碧纱阁里等您回呢!” 这一股子酸意,赫云峥一闻便晓得了醋味,单手绕了两圈紧扣缰绳,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月灵的腰身与他之间紧密贴合,月灵挣扎不过,气愤地仰望头顶的盛气凌人,只探悉耳边湿意,面纱被陷下,那确实是一张大不相同的脸。 赫云峥歪过头去迎合那张愠怒的美颜,月灵毫不领情,四处躲闪,来回之间终是乏味了,唇间清凉而熟悉的触感突如其来,像是陡然间的一道闪电瞬间空白了月灵此时的思绪,她所有的拒绝和愤怒在遇到赫云峥之后都是徒劳的,双手被霸道地扣押在身后,身子随着他的逼近而被压迫,熟悉的味道席卷了所有的空隙,月灵终于不得不缴械投降了...... 冰凉的泪水是咸咸的味道,赫云峥疼惜地松开了身下的女子,尽管不是很情愿。 “这一路,我不再丢下你了。” 月灵的眼泪无休止,厚实的手掌划过她的脸颊,一口被精准地咬住,赫云峥任由着,直到虎口的血印透出了血色。 “你怎么不躲?” “你受过的比这自是百千倍的,我不能躲,是你,我也不愿躲。” 月灵紧紧抱住赫云峥的腰身,心中百般滋味,不可言说。 篝火里跳跃着点点的星火,倏尔不见,那一圈血印干涸成了褐红色,她躲在他的怀里紧紧握着一动不动,沙丘上的疾风越不过柳林不在作祟,赫云峥开始变得贪婪,用力地呼吸怀里的女子的味道,力道不自禁加重,仿佛是要她溶进自己的骨血里,合二为一。 “如果我再也寻不到你,你当真不会出现?” “......” 赫云峥温柔地抚开阻挡了那抹美颜的碎发别再她的耳后,“那会是多久?” 月灵摇头,侧身用力朝着里侧靠了靠,“兴许,一辈子!” “你倒是敢!” 赫云峥翻身,自上而下地盛气凌人,月灵就这样完好地呈在他身下,忽感觉到了腰身的动静,下一瞬月灵的脸就这样在他面前放大,直到瞳孔光芒涣散...... 分卷阅读88 她对他一如既往的熟悉,细嫩又冰凉的手指划过火热的耳畔颈间,赫云峥的脑海里犹如天山上爆发的火浆,血脉崩溃,此时的月灵就是救护他的一汪清泉,浸染了一切,将他救赎,永生永世...... 月灵的身体稚嫩,到底是经不住几番折腾,赫云峥小心地护住她,“这一次任谁,何事,你都要在我身边,不得离去。” 她哪听不清,侧身贴向他的怀里呼吸匀畅,他的胸口有她依旧依恋的味道,嘴角玩味上扬,“那御书阁的碧纱阁里,才是你真正的落音姑娘呢!” 赫云峥垂眼一把钳住怀里作祟的一抹朱砂,耳鬓厮磨之间叫她不得安宁,“自是权宜之计,如今那顺安城里怕是风起云涌了。” 心中闪过一瞬的惊异,月灵拢着胸口支身坐起,“你知道?” 赫云峥轻笑着拉过身后的凌乱,取出纯白亵衣一点点覆上光秃的肩胛之上,“她自进宫从未近过我的身,死心塌地的可怜人。” 月灵脸上闪过惊异,转瞬即逝,任由着赫云峥的照顾,到底是这幅身子不争气,年轻娇柔过了。 第37章 天色大亮,天边还是一片昏黄。 赫云峥起身整叠昨夜里的垫毯,触目一点暗红一动不动,月灵一边觉出了异样,上前探去便明了了几分,屈身过去直接覆了过去。 见着地上赫云峥一动不动,月灵不知所措,随即清了清嗓子,“到底是你占了便宜,这样是作甚?” “我自是知晓这些,只是哪一日你又还魂回来,这具身子的主人会不会因我铤而走险?” 月灵一阵轻笑,翻身上马,身上还是没有通体舒畅,酸楚得不行,“那你昨夜快活之时怎么不去顾及?” 他的表情拘谨,第一次让她看到了不安。 “走吧,回城去,原州的风云变幻还在等着你。” 月灵扶了扶发髻被吹乱的凌乱,俯视着身边的男子,一脸的无谓。 “再等等,赫辰不过十五岁的少年岂会有这般高深,只怕是更有高人!” 月灵惊异于赫云峥此时一脸的风轻云淡,原来他早已有了眉目,她思前想后才通透,原来连日里与蓝月之间的纠缠不过是做给暗地里的那一双眼睛看的,越是脱不了身越是让天元有了话柄,民心四散,哪里还有支撑。 “还是你......算计到了我会来?” 赫云峥摇头,倒是没有,“只是想着来时不见,回路一定会去寻。” 越过黄沙,赫云峥为月灵裹上了一层狐裘,远眺隐隐约约的星月城,天元的军队怕是已经过了雁沙关去,思想一番,如此倒不显得招人耳目了。 顺安城里已经开始飘落点点细雪,却不足以覆盖,恐是还不够冰冷,逍遥王府里华灯初上,远远看去,漆黑的瓦墙挂上大红的灯笼,有些惊悚。 赫辰独自坐在书房里最幽暗的角落里,忽而门已经被推开了,缓慢而刺耳的吱呀声,一只漆黑的身影飘忽过来,若不是见过,还真以为是鬼魂游荡了。 “原州城里的暗卫已经准备妥当,你也该启身了!” 赫辰轻蔑地扫了一眼,火折子里露出幽蓝的火光,微微弱弱,萎靡不振却熄灭不了,“本王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顺安城昔日里的官道青白的石灰地,悠长的,在昏暗的晨光里象是一条弯曲的银蛇,延申过去的终点是旧时皇城的朱门,巨大的白色封条一力撅下,在赫辰眼里是一番好爽快地扬眉吐气,只见那旧色宫门被推开,黑压压的兵队整齐有序地陈列在他的面前。 “得出云族,得天下,看来这一次,是老天都要来帮我了!” 阳光初透,黑色的斗篷下依稀还能见得那黑衣人脸上的遍布狰狞,赫辰闻声过来,脸上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我只要为她报仇,到时这天下送与你,无妨!” 出云族,出云族的圣女死了。 赫辰扬手,黑压压的一片如灌瀑之势倾泻而出,黑蓬之下老者的脸散着比之这凛冽寒冬更酷寒的颜色,雄赳赳晃过顺安城,南方,是原州的方向。 不足半月,赫辰已经入了吴中江南的地界,以外围的村郊为主,以小为大一步步扩大占领的版图,自然是为迅速,原州周边的地界收入囊中,赫辰便开始迅速对其他郡城扩张,北上直到冀北边界,西南直达滇城。 原州城收到情报时四处已经尘埃落定,赫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经夺得了先机,与此同时皇宫里面因为碧纱阁里青芙便顺利很多。 这一夜,赫云枫牵着生离亲自前往碧纱阁,素日下来他与青芙的接触不多,可是他始终是相信,能与落音有着相似面孔的女子一定的心地善良的人,月色低迷,入宫的路弯曲得有些崎岖,这是赫云枫第一回。 碧纱阁里红灯光芒通透,与外面的黑夜截然不同,炭火烘烤的宫殿隐隐有些花香漂浮,青芙眼见着是生离最先跨进这宫殿里来。 “你果真是与我母亲有十分相似的。” 分卷阅读89 生离身上充满了不羁的神采,已经少有人知那是赫云枫少年时的气息,敦实的孩童左右打量着青芙,只是这孩子更清楚,相似,仅仅是相似。 赫云枫依旧依着礼节叩了头,青芙支退了这屋子里的所有人,屋子里的红光映衬得人人脸上精神气足,“侯爷这深夜过来,是有急事?” 赫云峥迟迟未归,而天元的时局已经几乎被赫辰的势力,润物无声地占领,这对于这座皇宫,整个天元不是一个好的事情。 “逍遥王早就知道王后的真实身份,你一定也已经清楚。” 青芙心中不平,却不敢这时就显露出来,“那又如何,又关本宫何事?” 何事,赫云枫轻笑,“赫辰自小对落音的情谊就不同一般的孩童,他对落音的眷念应该是比对自己的亲生父母还要迫切,娘娘出自逍遥王府,自然是比本侯要清楚许多的。” 青芙背身过去,铜镜里的脸庞娇嫩如水,却又在这一瞬间黯然失色,她的眼前立即出现的是昔日王府里赫辰书房的暗阁里供奉的画像。 “娘娘如今落在这宫里,本着的是心里期待的那一份感情,可是若这一回真的顺了心意,娘娘就一定能保准逍遥王只对你一人钟情,为君者,三宫六院......” “远靖侯说些什么,本宫不懂!” 赫云枫牵起生离的手准备离开,生离回头看了一眼立在窗前的身影,小嘴撇了撇,“你虽生得与我母亲相似,却一点不及我母亲之一的聪慧。” 青芙心里犹如瞬间沉了一块巨石,院落里黝黑的影子晃晃悠悠地出了御书阁,她开始怀疑了。 “咕咕......” 窗沿闪过一阵突然的风,刺骨清寒。 青芙像往常一样从鸽子脚上解开丝线,细小的字迹一一铺开,他离她越来越近了。 “父亲,那个女人真的会倒戈吗?” 赫云枫一声轻笑出来,天际的暮蓝往深里去已经成了黑,孩子的小手在他的掌心散发着温热。 倒戈,谈不上,只是想着那张与落音一般的容貌,不要落得不好的下场,他见不得。 新桃将近,腊月已经过了大半了,北地的狐裘似乎也根本抵御不了南方冻入筋骨的严寒,那是怎样的一处感受,赫辰垂头马下奔驰的土地,平原之上枯草连天,绵延数千里,却尽是被这一连串的军马踩踏成泥,嘴角扬起轻蔑的戏笑。 这江南之地风水不佳,连草都是成不了气候的东西。 半月之下,吴中周边方圆之内已经皆是匍伏在他的脚下,赫辰的心眼开始有了底气,比那黑衣谋者来时都要强硬更多,远远的城门下一点黑色在巨大的门框之下尤为醒目,渐渐走近才变得清楚,黑衣人嘱意赫辰当是一刀毙之,他不过轻声嗤了一口,三军叫停,只身会面,曾经,他们也算得上是一个世界的人。 “师傅,经年不见,别来无恙。” 当年的赫辰还是天观王朝的小太子,整日跟着落音满宫苑里蹿爬的孩子,时不待人了。 许凌风一人立在城楼之下,双手叠握身前,并无异色,看着气昂昂坐于马上的赫辰微微点头,笑了一下,“走吧,我带你们进宫去,顺便看看这原州城里的人情风土。” 赫辰心中疑惑却并未显于脸面,转身之际思绪万千,扬手一挥三军跟随,原州城里竟有些冷清,尽管街市仍旧,车马避让,规矩不扰。 “如今你已经有了开疆拓土之心,怕是不久这天下都要给你让位。” 赫辰一笑而过,没有说什么。 许凌风余光瞥了一眼赫辰身后面目狰狞的黑衣人,只见那人一路垂着脸,也不四处观看,唯独与他视线相交的瞬间激灵一阵,心眼翻转,许凌风缓了缓,“逍遥王如今心计成熟,一般兵家大将自是不敢从农地庄户郡城开始下手,这一招聚少成多,难得!” “自是有师傅当年的一半功劳,”赫辰轻笑朝着身侧的黑衣人笑得猖狂,“可本王的谋士占了绝对的功劳。” 许凌风此刻更是笃定了心里的揣测,放下了手里的缰绳,抱拳作礼,“许某不知谋士,是我眼拙了。” 黑衣人淡定地脱下肩头上的帽子,方才的一瞬间两人心中早就已经有了涟漪,许凌风脑中闪过当年火烧灭族的夜晚,只是尉迟千仞是如何逃过这一遭的呢? 若不是尉迟千仞,整个出云族还有谁人能将这一计润物无声运用得这般纯熟? 黑衣人点头,并未多处声音。 皇宫的门与顺安城里封闭的宫墙是一样的红墙绿瓦,却还要更鲜艳更多,赫辰仰头长笑,身后的披风迎风鼓舞,似是好一番扬了眉吐了气,很久很久,悠长的白玉石阶与昔日的太极殿有着一模一样的森严之气,赫辰下马,一步步小心地靠近,心底里的怨屈已经成了死而复生的灵,从他的封地里飘了出来,沿着上去的九曲回廊青白的花琉璃石映照着冬日里的清冷冰凉,连衣摆上金线丝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了。 “王爷?!” 青芙着了一身碧色的锦缎兔绒短 分卷阅读90 绸小袄子,下身的纱裙是近乎青色的白,她的发髻与赫辰记忆里的一模一样,立在太极殿门口委身蹲地,她还不知那个叫落音的女子已经被他一眼熟识,“妾身在此恭迎王爷圣驾!” 圣驾!? 赫辰冷笑着,尽管她有着落音一样的容貌了,“起吧,你且退下,本王得了空再去看你。” 许凌风恭敬地绕过青芙走到赫辰身后,头顶上是一记嗤笑,“师傅识时务倒是不减当年,只是本王也怕,最后被师傅捅了一刀哇!” 言中之意便是父母之仇,许凌风心中倒也不忐忑,他身上是监国的职务,即便是当朝的太子也要忌讳他这一身权力,赫辰只要有一点心思,便不会轻易对他如何,随即跟着笑了一声。 “说来赫云峥也真是放心你,一个偌大的天元,难道一个蓝月够重要?” “于王爷来说,如今的蓝月难道不重要吗?” 此中之意赫辰明白的一清二楚,心中的愠怒溢于言表,赫辰小心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谋士,随手挥了一指,殿内尽数退下,动作之间倒也有了几分尊贵之色。 良久,许凌风风轻云淡地整理着手边的宽袖,褶子也被硬生生掸平了。 “赫云峥已经知道月灵的真相?” 意味深长的笑总是出现在许凌风这张脸上教赫辰不爽快,“他是如何发觉的?” 缘分这个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即使赫辰把月灵带到了遥远的吐蕃,搅乱了蓝月的时局,命中注定的东西总是要纠缠在一起,“不管是良缘,还是孽缘。” “蓝月果然是你一手缔造的纷乱。” 赫辰的嗓音还满是少年的气息,稚嫩而清爽洪亮,长笑一番便是不绝于耳,许凌风抬眼头顶上的琉璃顶上黑压压一片,天色晚了。 率先出了门,赫辰盯着面前高悬的龙椅,忽然之间已经毫无争夺的欲望,那个位子并不是能获得落音的原因。 “王爷可莫要气馁了,”黑衣人的身影一到夜里总是有些飘忽,“无缘无份?手握天下生到死大权,没有的缘分也会寻到您这手边来。” 赫辰转身,暗地里看不清黑衣人的面目,“每一次,都是你打消了本王突然起意的退缩,若真有大功告成的那一天,这天下与你共赏!” 黑衣人跪地垂首,黑夜遮掩了此时此刻拿到狰狞之后的狡黠...... 碧纱阁里华灯通亮,深夜里的帐帏之内女子的娇喘肆意妄为,赫辰迷离地纵情于身下这一副如水的身躯流连忘返,青芙给他时是个处子,他狠决地穿过她的身体那一瞬,腿间流淌出来的温热令他清晰,很快又沉迷了过去...... 落音,音儿...... 女子的脸上横行着冰凉的泪水,从眼角漫过耳垂进入软枕被衾里消失不见,身体里的横冲直撞教她越加清醒,那个日夜思念的男人心心念念的不是她。 她早该知道的。 你该庆幸本王还是舍不得你这一张脸。 一朝沉迷之后,赫辰冷漠地披上单薄的亵衣,一把薄毯将瘫软的青芙退了下去,他喜欢清爽的女子,此番云雨过后她还是太过粘腻了。 空荡的锦榻之上,月黄的被衾映上了醒目的痕迹...... 第38章 赫云枫收到了从岐山飞回来的传书,凭着字迹是赫云峥的手笔,字字之间皆是要他安护顺音和安落的安危,若是一意要将两个孩子独立一处反倒是更惹了赫辰一众的疑心,只是这一回赌注有点大...... 香炉里的灰烬还燃着浓密的灰烟腾腾喷出,几日下来皇宫里的动静并未有太大的变动,许凌风却有几分本事,能让赫辰的野心安抚暂停,已经实属不易了。 自越过岐山,雪天湿冷惊觉刺骨,赫云峥也为了敝人耳目换了马匹改作马车上路,沿途问了关内的商人求了一棵皮草,落音如今的身骨到底是出身蓝月,不适应中原的冷寒,他到也是贴心,往农户家要了一只汤婆子,落音握在手心里心里嗤笑,怕是这世上最贵的一只汤婆子了。 兴庆的水路尚在收渔期,也最是一年中人多眼杂,绕过去便有多了五六天的路程出来,此时入夜风竟然悄无声息地止住了,赫云峥寻了一处矮坡,确认是背了风向才稳当地燃了篝火,只是四处不着村店难以觅食,思前想后还是往车上提了平日里傍身的短刀出来,掀帘落音正睡得酣。 天色大黑林里惊闻了鸟雀,落音惊醒,周遭无人,只听得身外细细簌簌的踩踏声,随即拔下头上的簪子护在胸前,帘动无风,一阵尖利刺过,只听得野鸡五彩羽毛之下鲜热的黏血冒出袅袅热气,赫云峥眉宇微皱,面前的女子呼吸的力气有些大,直到看清了他才松了手指小心地缩了回去,“我以为......” 赫云峥莫名有些心疼,夺过落音的领口昂首,她所有的重量朝他怀里扑了过去,百般轻柔,亲吻得更像是在呵护一个瓷娃娃,小心翼翼,落音很轻,即便是像这样倾身栽在他的怀里。 “若真是来的贼人,你 分卷阅读91 这无疑是寻死。” 落音的双唇鲜艳得有些红肿,赫云峥挑眉抄手揽过软细的腰肢一把抱了下来,“我抓了一只野鸡回来。” 她知道此时赫云峥的脸色全然是因为担心,落音紧紧箍住男人的脖子,不愿意落下,言语低软,“那我便杀了我自己!” 赫云峥自是听出了这一派言辞里面的强硬,垂眼抵上她的额,温热渐渐散入心里,“我再也不离你身边一步,我发誓。” 深夜燃尽得火炭正好入汤婆子里,狭小的车厢也够两人相互依偎,赫云峥轻抚着怀里娇嫩的肌肤,喉咙几次哽咽又止,落音轻笑着拉过亵衣附上身体坐起,别上衣侧的锦带复又沉入赫云峥的怀里,手脚并用地团了进去,温暖如新。 “这真正的月灵公主又在哪里?” 落音仰头,鼻尖撞上赫云峥轻缓地鼻息,心生贪懒,娇嗔着埋进他的脖颈深处咬了一口,“这一路总算是敢问了出来,”落音换了一个姿势,依旧靠在他的肩头,“也许她此时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只是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一颗星。” 月灵公主为人爽朗坦率,而又是那样富有尊严的一个女子,私奔抓回,凭着性子只能求得一死,可她放不下肩上的责任,积怨化作了执念,天山的巫指捻唤灵,一夜之间错了身体...... “故而如今我这副身子活了过来,这与生俱来的担子便在我的肩上了!” 皮草往落音的身上卷了一层,赫云峥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原州城里的消息日日并不间断,六神无主的空城只会让如今身在皇宫里的赫辰放松警惕,落音捋直了头发顺着簪子盘上两圈,鸽子飞走手里落空,赫云峥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神。 “越是与原州近了,我这心里越是不安。” 落音扶着心口的位置靠在赫云峥身边,作为丈夫,他能想得到此时此刻妻子的担忧是孩子亲友,却一定想不到,落音也担心着赫辰,前朝的王后,赫辰的生母到底是对她有恩的,她知道若真是伤及了孩子,赫云峥是不可能放过赫辰。 “枫儿说许凌风制衡得不错,赫辰没有大动干戈,”赫云峥拾起树枝戳了戳面前的火堆,“辰儿身边多了一个谋士,听他们的口气,似乎像是真正的推手。” 他的侧脸透着冷峻,尽管手臂绕了过来紧紧圈住了落音的肩膀。 当觉察到落音的手指落到自己腰侧,赫云峥眉眼瞬间温和地回望进此时的灰蓝色的瞳孔里,“音儿,待这一回风波后,我再娶你一次,每一次凤冠霞帔之貌,我都欠你一回千金春宵,这感觉总不踏实,就像你从来就没有属于我一样。” 落音顶着下巴嘴角温柔,轻轻嗯了一声,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与他贴得更近了些。 接下来的路走了半月有余,一路上的变化赫云峥与落音是看在眼里,所到之处皆是高举着逍遥的旗号,哪怕是小如毫毛的村野也都没有空缺,直到延续到江南吴中地界,赫云峥没有立即驱车进程,而是沿着吴中周边走了几天,落音并没有异议,而她的心里疑惑更深,这样子的侵吞不是兵家常有的计谋,若是算得上计策的话,她不禁想到了幼时玩闹分田地时,因为与那些男儿较量不过而委屈,父亲亲自教授了落音自远及近的方法,敝人耳目不说还不易察觉...... 由远及近的聚少成多,不动声色。 润物无声。 路途尚未走完,落音便提议赫云峥掉头回城去。 这是入冬以来难得的一回晴天,皇宫的屋顶整日覆盖的不是雪霜就是风雨,青芙抱着床榻上的被褥往庭院外走,迎面过来的一行宫婢纷纷紧急围上,到底是不同身份,青芙呵斥一众退开,硕大的薄被就这样摊开在了矮壮的盆景之上接受着阳光的恩泽。 “到底是贫贱出身,不知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皆金贵。” 闻声过去,赫辰背着手悠闲进来,褥子上的薄锦不是那时月黄的绸子,瞥眼上前,青芙垂眼行礼,只听见耳边一阵风吹,“那上面的印记呢?” 青芙白了一眼推开了赫辰,若说近日最大的变化,不是天下变色,不是宫廷易主,而是赫辰面前的女子不再是唯他一人,稚嫩的脸上常见的是不屑的轻佻,他总觉得是在给他使脸色,手里捏紧的是她的下颚,朱唇鲜艳,可他的眼里透着没耐心,“你最好安分一点,若不是这张脸,本王早就把你千刀万剐了。” 青芙想起了记忆里的那个男孩子,清朗明媚,陌生的府邸里他视她为手中宝,亲自教她写字画画,唱曲读诗......那个男孩子从来不会轻视她,即使是心中有意却仍旧不会造次,耐心温和地护着她,昨日之日不可留,不可追,不可忆。 “女婢本就是贱草出身,这一条命在王爷眼里不过就是一只蝼蚁一般渺小,如今王爷想要,拿走便是。” 赫辰轻蔑地甩手立于一旁,“不过吃了几天的山珍海味,这心气果真就高了一截。” “是奴家高估了自己太多了!” 赫辰迅速上前止住了青芙的离开,“你莫要急切,本王要 分卷阅读92 你再帮本王做最后一件事。” 青芙心里的失落越来越大了,连最后的一丝期望都消失殆尽了,“太子一直住在未央宫的云砂筑,公主被接去了宫外的远靖侯府邸里。” 这一下子倒是惊异了赫辰,果真女子皆不是蠢的,青芙在往日是不愿意去动心思的,她的心从来都是通透,看着远去的身影,青芙询了一声,“王爷,待您事成之日,可否求您放我一路自由之身?” 赫辰驻足,撇过脸笑得璀然,像是初见时一般如初阳煦和,“好!” 眼泪才出了眼眶就已经刺骨地凉,颗颗滚落下来成了冰粒子,青芙对着赫辰远去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再见了,我的少年。 是夜,许凌风见到了一身深衣夜行的青芙,步履匆忙是在寻他。 御书阁里依旧是寒凉,下半年来的奏章像是一座小山堆积在上,青芙从袖口里抽出了一卷小纸,“烦请许相,将这个送去远靖侯府,还有,太子殿下一定要设法保护。” 许凌风疑惑地接过。 “我的碧纱阁从今日起常年闭门谢客,这纷扰我不想参杂进去。” 青芙的身影飘飘悠悠,终究是敌不过心意,若是最终他坐拥了天下她也是伤心,一败涂地她也是伤心,索性不惹不见,不伤。 不过两日,赫云枫便接到了顺音被赫辰带走的消息,愤而进宫面见,许凌风径直阻拦了过去,他对赫辰的了解比这周遭的人都要深刻,顺音太子被囚禁在他身边,到底是在睹物思人罢了,毕竟出自落音亲生,这就是爱屋及乌了。 好久,赫云枫从御书阁出来,头顶上的天已经恢复了阴郁的灰白。 君临城下无人相迎,赫云峥怕是他登基以来最凄惨的一次回宫了,落音笑了两声,主动与他十指紧扣,衣着并不光鲜的两人出现在宫门前引起了骚动,却迟迟不得进宫,直到赫辰在未央宫里得了风声。 “你果真是按耐不住去寻了他!” 半月之前天元的兵队归来时赫辰立即传书吐蕃,至今都未得到敏澈的回音,心中便已经清明了,落音去了蓝月。 “可那又如何,这个天元也终将是个短命的,走不远的。” 赫辰的眼睛肆虐的猖狂有些难看,指着落音怒吼,“你是不是傻,他要过你的命,你还又一回往火坑里跳,”黑衣谋士从御书阁里出来,手里还牵着顺音,赫辰指着太子,“你的儿子我帮你救了出来,只要你离开他,所有的一切都会圆满了。” 落音的手心一紧,却不敢造次,“辰儿,你们是兄弟呀!” 兄弟,知道呀,他知道呀! 赫辰轻蔑地看向赫云峥,“那就把传国玉玺给我吧!” 赫云峥一直都没有出声,直到余光瞥见了四周的城墙之上有了黯沉的光色,天色将晚了。 “玉玺一直都在宫里,朕从未拿走过!” 赫辰听不得赫云峥这一身的笃定之色,说着便要挥剑直指。 “你是真心想要这天下,还是想要的是我?” 落音的眉间正抵着赫辰手里的剑头,这是赫云峥没有想到的,紊乱了心率,响指在空中胡乱,城墙之上密密围击的暗卫层层格杀了巡兵,赫辰不可思议地看着,无动于衷,不一会儿对着身后的黑衣谋士大吼,“你不是说他们都是精壮之士吗,人来了都不知道,是死了吗?” 黑衣人无动于衷,却对着顺音格外爱惜。 情势一瞬间的逆转叫赫辰像是失心疯一般慌乱,他一把扯过落音的袖子,刀剑抵上她的脖颈之间,“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 哈哈哈...... 失了心神的狂笑令赫云峥更加冷静下来,这一回叫他清楚地认识到了落音上一次离开的场景,“辰儿,朕没想杀你,你要离开朕保证没人会拦着你,只是,放开她!” 赫辰转而冷笑出来,“你终于知道心疼了,早干嘛去了?” 落音的身体紧紧贴着赫辰的胸口,清晰地听着来自忐忑里的恐惧,“辰儿,我跟你走,只要你好好活着,顺音好好活着,安落好好活着,我死无葬身之地都是可以的。” “那你便是愿意同我一道离开的。” ...... 此后赫云峥再忆起,只觉得那一日的风格外清凉,刺骨的凉,落音在风中匆忙地对他笑了一笑。 后来几番打听,赫辰逃到了吐蕃,敏澈写了一道信折子过来,赫辰心性已经稳定,安心度日,因着父母家仇,不要他去招惹了。 期间的言外之意就是不要去吐蕃寻找落音了。 天元十年,赫云峥建国十年,天下格局又是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 四月,敏澈的儿子茯茶冒着最后一口气送了遗嘱回原州城之后,重伤暴毙。 经年之间,赫辰从未改变过心底里的不甘,在吐蕃一直忍气吞声,获得了吐蕃部落之内的信任便一步步涉及了政权,就连自己的亲姑姑也不放过,落音劝阻无果反而被圈禁起来。 八月天寿日,四 分卷阅读93 方朝贺,吐蕃依旧接到了邀请。 通红的锦书在落音的手边,外室有开门的声音。 “阿娘!” 忆云的小手又是一通脏黑,落音疼惜地拿出湿帕擦了一遍又一遍,“你又是往哪里爬去了?” “嘘......” 忆云一把捂住落音的嘴,“小声点儿,今日我在宫墙角发现了一个狗洞,是可以出宫的,等几日我把它挖大一点,就救阿娘出去。” 落音心里头瞬间不是滋味,一遍遍地亲吻着怀里的女儿,当年小心翼翼地直到四个多月显怀不得已才让赫辰知道,这是赫云峥给他的警告,终身警告。 “忆云丫头应该已经把请帖送过来了吧!” 赫辰的到来出其不意,“今夜里你将她好好梳洗一番,我吐蕃的忆云公主,可是我吐蕃王的掌上明珠。” “呸,”忆云小小的身子一把护在落音身前,“你给我走开,离我阿娘远点。” 赫辰一把甩开孩子两步远,落音心疼的上前去保护却被残忍地拉了回来,赫辰的眼睛里透着阴狠,“别给我耍阴招,不然我不能保证她能活着回来。” 甩袖愤然离开,余光瞥见忆云的目光,“你也一样,小东西。” 第39章 忆云夜里梦醒,天色尚未亮透,却见落音在灯下刺绣,自她记事以来从来就只有阿娘脸上的眼泪和悲伤,并不知自己的母亲还会这一番手艺,揉了揉眼睛起身,浑黄的灯光里并不见得清明,她知道是隔墙有耳,被赫辰知道。 “阿娘是在给忆云的衣服绣花吗?” 落音轻轻一笑,这是忆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母亲脸上的笑,“阿娘想到了你的父亲。” 落音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当年送赫云峥出征冀北的时候,她连夜为他的战袍里缝了一个平安符,不知道赫云峥知不知道,那盔甲怕是早就已经破败不堪了。 细细的红丝线与忆云的衣料几乎是浑然一体的,落音按捺好里处仔细地封口,一针一线看不出破绽来。 直到天色蒙亮,忆云自己洗漱完毕坐在梳妆镜前。 “启禀娘娘,大王命公主出发了!” 忆云端手以天元之礼跪叩落音离去,脸上风轻云淡,像极了他的父亲。 天元的风土不似吐蕃那样子单调,街市的玩意儿层出不穷,仅仅是走一遍也看不全的,直到走到了官道上才渐渐冷清起来,忆云抬眼,身边的赫辰闭着眼,摇摇晃晃。 “你可来过这里?” “寡人说过,入了原州城,你便要叫我父王。” “可你不是!” “哼,”赫辰嗤笑,“你阿娘的命可是在你手上啊!” 忆云沉默不语,许久终于生涩地吐了一声,“父王!” 天元的皇宫里富丽堂皇,远远过去光是一道道朱雀门就是层层叠叠,跟着赫辰下了车,母亲给忆云穿的便是一套中原礼服,修身纤美。 迎接他们的应该就是天元的皇帝了,赫辰一眼藐视过去,可是母亲教过忆云中原的礼节,因为她知道这个站在她面前众星捧月一般的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随即双手交叠额前,屈身跪地,三个叩头。 “落音一直以中原的礼节教授寡人的小公主,寡人也不反对,毕竟都是同支同族的出身。” 忆云的眉眼之间熟悉的感觉叫他一时说不出口,天寿宴会上也是不挪眼地看着,越看越是熟悉,宴会结束,忆云径直对着身边的赫辰提出要去方便,赫云峥只看着小身子跑开了,一下子消失心口竟失落了。 “吐蕃王若是有空,去碧纱阁里走一走吧,故人如斯,尚在。” 许凌风快步回到了赫云峥身边,赫辰看着御书阁的九曲回廊依然是曲曲折折。 “这里是御书阁吗?” 许凌风关门之际看到突然冒出来的忆云,惊讶地唤了一声,“忆云公主!” 忆云推开他径直闯了进去,赫云峥眼里放出了光芒出来,扬手示意许凌风退出去,并招呼忆云近身来。 “你就是我阿娘念了一生的赫云峥?” 赫云峥。 倒真是许多年没有人敢这般对他直呼其名了,赫云峥大笑,从手边的锦盒里取出昔日在潜邸使用的私章,“这个应该可以证明了吧!” 忆云四处张望,徒手撤下腰封里的刺绣,绣线一拉痕迹一点点的退开,露出了里面的帛书出来。 “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忆云临危不惧,声音也慢慢变得细小起来,小手迅速抽出绣线里的帛书放到赫云峥手里,“阿娘说你一看就知道怎么做了,”一团绣线被她拧成了一颗小球扔进手边的香炉里,“阿娘还让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叫北山忆云,天元五年九月初八出生的,还有半月就是我满五岁了。” 小妮子一个人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给这个天元皇帝一点说话的余地,“还有,早上在城门的行礼是我给你的见面礼。”说完又匆匆走了。 赫云峥 分卷阅读94 一头雾水,只看着手里的帛书还在整齐地握在手里,柔软的薄锦月白上是黑墨清晰的字迹,还附带了标记,皆是当今吐蕃部落里名望家族的指认书,是罪证啊,这是落音要孩子送回来的罪证啊! 北山忆云?忆云! 天元五年生。 忆云,天元五年生...... 赫云峥平生第一次想要拔剑自刎的冲动,那个孩子不是什么吐蕃的公主,他是他的女儿,亲生的女儿...... 碧纱阁的门口已经生了厚厚的一层青苔了,没有整理过的痕迹,看来那个女子真的从未从这个小院落里出来过。 “来呀,母亲,来抓我呀!” 里面竟然有孩童的声音,倚着门缝里的空隙,赫辰只隐隐见到模糊的身影,模样乍一看去跟忆云是差不多的,多年的关闭,碧纱阁里失去了往日里的光华,那孩子粗布单衣的...... “宁儿,莫要再贪玩了,母亲可要生气了!” 这一声唤醒了记忆里的熟悉,纤瘦的身影从里间拎着簸箕出来,行色匆忙,赫辰惊愕脚步失觉,“母亲有人来了!” 青芙放下簸箕,以为是稀松平常一样的情况,粗略的往前探了一眼,隔着门,一眼便认得了那个人的眼神,那是记忆深处的印记。 “是......四处跳跑的猫,跟你一样调皮。” 院子里瞬间又恢复了母子二人的家长里短的平静,赫辰失落的沿着青苔的痕迹往回走,青芙是对的,他的孩子不该有他这样的父亲,不配。 天元十一年九月初,赫云峥亲自率领了三十万大军一夜之间打平了吐蕃的疆土,这之间的流传轶事并没有太多,说的最多的是吐蕃王自愿缴械投降,那正宫娘娘囚禁多年,看到的那个人身上的旧铁盔甲上还有多处残处,流出了欣喜的眼泪,赫云峥亲自将她横抱出宫,天下都可见证。 “我已经老了。” “我也成了老头子了。” “我不美丽了。” “不,你在我心里是无人比拟的美丽。” ...... 多年以后,天元二帝接到了来自民间的传闻,有渔民在兴庆的平江上看到了太上皇和太后,时至春汛,是大好的捕鱼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