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第1部分阅读 意外之喜 作者:yuzhaiwen 小说下载尽在 【提供下载】全本txt小说免费下载 《意外之喜》十里柔 穿越是一场意外, 相遇是一场意外, 相知相爱也是一场意外, …… 场场意外, 却是你我遭遇的,意外之喜。 知道吗,总有那么一个人, 甘愿洗手做羹汤,侍奉左右,不离不弃, 只为换下你一世的白首之约。 == 第一人称,一对一,女尊,女生子。68w字,完结前不v。 本文絮叨小白狗血雷。请慎重跳坑。遭遇不适建议在拍砖发泄后迅速点叉逃生以免自虐…… ps:谢谢knight为我做的封面,很漂亮╭(╯3╰)╮ 本文正文已完结,番外缓慢补充中 推荐一篇朋友的文: (一句话简介:花心帅哥好不容易看上了某女,正想吃掉,可某女却闪婚了,于是帅哥吐血了。) 10084;新文自荐:《不枉春工》 治愈系一对一 女尊男不弱 女生子 伪正剧真狗血的爱情文 ======== 文章类型:原创女尊架空历史爱情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依稀还记花开时女尊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66494字 卷一 第1章 这坑爹的女尊(一) “妻主,求求您,别、别卖奴,我求求您……” 他跪在那里,跪在他妻主脚下,哭得凄惨。 他的妻主坐在那里却只顾一面用脚踢开他的拉扯,一面对着我谄媚地笑。 忽然,我有些倒了胃口。 曾经,我觉得女尊世界挺不错,穿越来的前几年还颇有几分自得,后来才渐渐觉出了味道不对来。 这个世界的人信神,神是女身,据说是她抚养了第一个人。女人生孩子,女人给这个世界带来生命,所以女子为尊。为尊的意思就是女人可以不干活,也可以干活,男人必须干活挣钱养家糊口还得低三下四奉承着女人。 其实,依我看,这和母猪能生小猪,所以过年杀猪吃肉不杀母猪,反倒要给母猪添料是一个道理。 也曾经确实有男人仗着力气大,能做活,能赚钱,用钱财养了女人给自己生育的。后来,当时的皇帝——自然是个女人,下了令禁了这事儿。 当然,有禁令就有空子可钻,有空子可钻就会有新的圣命下达。好歹,皇帝是女人,自然也就向着女人,世代发展下来……这婚姻律法在我眼里已经变成了荒唐的笑话。 女人可以有多个丈夫,同时还可以豢养男宠来玩儿,称为娶夫纳侍。 男人是可以工作的,除了仕途之外,女人们鼓励他们做各种事情,来赚取钱财——相反倒是女人自己,多半被娇生惯养得没边,很少还有自己撑起一片天的。 男人若想为夫,则需把自己所有的财产赠与女人,没有财产的,则只能为侍。一般来讲,夫的地位自然比侍高,毕竟他是给家里带来收入的,很多男人会在嫁人之后继续打理产业来支持着自己妻子的花天酒地——唔,为什么他要赚钱还得纵容妻主哄着妻主去玩别的小侍?很简单,妻主妻主,那个“主”字并不是摆设。一纸婚约,实际上类似于卖身契或者所谓的主仆契约,一旦签下,男人就没了人身自由和权力。若是妻主不乐意了,只要不是虐杀,或打或骂或买卖……都是可以的。而且这一卖,就由夫变成了侍…… 这很荒谬,我若是男人绝不肯这么把钱拱手相让还得卑躬屈膝。然而皇帝也狠,下了死令,年逾三十而不婚的男人,直接由辖属的官吏指定妻主——这一指定,只怕结果更惨烈。 这一来,女人的地位是更巩固了,可什么爱情亲情之类的,却浮云了。 于是,就有了现下这荒谬的一幕。 我开着赌场,我放着高利贷。 这女人花天酒地,钱不够赌,来找我借钱,便想要把她的男人送来讨好我。 我什么都敢应,却从来没应过这种事。 我不喜欢这里,就算再也不能回到我原来的世界,我也不想在这里成家生子。 不过今次是我的错。我一向习惯了那些依偎在女人身边,相貌娇柔惹人怜爱的侍,却还是第一遭看见这般长相……唔,冲着他颇有几分棱角,更像个男人的相貌,不能不说是个符合我审美的男人,于是就不小心多瞥了两眼。 这一多瞥,就出了事儿。 这女人一共借银一千,连利一千一百两,说好今日还,却如今央求我收了这男人而后免了那一百两。 那男人惊恐地浑身在抖,却只有恳求,恳求都拙嘴笨舌,半日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皱起眉,我不喜欢看这些。 然而这女人却忽然脚下发了狠,狠狠一脚踢开他,踩着他的胸膛一点一点往下碾着对我说:“顾姑娘,这贱人虽然相貌不怎么样,却最是能干又耐打的。” 他的衣服凌乱,露出胸膛几道鞭痕,还红肿着渗着血丝出来。 刚刚他在一旁端茶倒水的时候,动作却一直稳重,丝毫看不出身上有伤。 不得不说,我开始心软了。 一百两银子其实真不算什么…… 那女人忽然又说了一句:“他还有个儿子,如今还小不过五六岁,顾姑娘如果喜欢我也送与姑娘,再养个几年那也是个不错的玩物。” “唔。”我喝了口茶,点点头。 女人抬脚坐了回来,继续对着我笑。 他也终于不再挣扎哀求了,只颤抖着咬牙爬起来又跪了——这一回,跪在了我脚边。 唉……这坑爹的女尊,这算神马事儿呀!我想爆粗口,可是想了想,却还是只有沉默喝茶的份儿。作为一个赌庄老板,我必须要装深沉,必须要喜怒不形于色,不能爆粗口,千万不能。 第2章 这坑爹的女尊(二) 皮鞭被挥起,然后“啪”地一声,响亮地,狠狠地落下去。 我坐在马车前,无奈地看着身边的车夫很兴奋地抽打那匹可怜的,拉车的老马。 她兴奋也就兴奋罢,做什么要折磨我的马! 哪怕那是一匹老马,其实根本不值什么钱,还是有一日替我管账的管家瞅见市上有人要把它拉去杀了吃肉,于是贪图这匹马的便宜价替我买来放马圈里凑数的。 平日很少用这马来拉车,不过今天……我之前说过了,是出来收账的。管家为了表示一下那几百几十两的利钱我是很有资格计较的,所以特别装穷,套了这匹老家伙出来凑数。 这样,一有人和我说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之类不伦不类的话,我就可以指着这可怜的老马告知:“如今都不容易啊……看,你再不还账,我可就连着要瘦死的马都养不起了。” 效果确实不错,对此,我自我感觉良好。 唔……话说回来,这车夫又没陪着一起四处收账,她是为什么这么兴奋的? “我说,你在高兴什么?”我问。 车夫向身后车内努嘴,脸色带着暧昧的笑意,道:“东家您不晓得,管家说了,您这边这么多年一个男人都没有,不成。如果谁跟着您出去,回来时能让您身边多个男人,那有赏,重赏……诶诶,东家您别和我瞪眼呀,这不是您让我说嘛!” “……” 车里那一个,安静地像是不存在。 我悄悄撩开车帘往里面望。 他跪在角落,一个远离车窗和从窗照入的温暖阳光的角落里。衣服和头发似乎已经被整理好了,虽然有些脏,但还算服帖整齐。 我没说什么,只让他上车自己休息调整,可他就这么整理了衣服然后老实地跪着啊…… 说真的,我心里感觉跟做梦似的,一点儿也不实在。 他长得挺好看,如果一定要入乡随俗像别的女人一样弄个男的回家暖床的话……我微微闭了眼,想象把他带进屋,脱光,按上床,然后……呕,原谅我,忽然感觉有点想吐。 纯肉欲的东西,很难引起我美好的,不作呕的联想。 曾经有人和我说,男人因性而爱,女人因爱而性……不管这说法对不对,好歹这之中还有个爱字在。可我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呢? 理论上来讲,是女尊。只要我想,我可以拥有各种各样的漂亮男人……可也只是他们的身体,并不包括爱这个字。自从穿越来这里,许多年了,我从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身份不明两眼一抹黑只能靠着乞讨为生的孤儿变成了如今富甲一方的人,见识过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鲜少能见到可以被称为爱的感情存在。 这个世界的男人太懦弱,从不敢凭借自己超越女人的体力优势做出任何反抗,只是安于天命一般地劳作,然后被欺压剥削,然后死亡。 男人们选择女人,是因为他们必须给自己选择一个,否则就得等人来给他们指定一个女人……于是,男人们的考虑似乎只有一条,那就是那个女人是否会特别暴烈。 至于女人选择男人,哈,那就更简单了,只要身体健康不耽误那事儿,此外有钱的或者长得好看的或者又有钱又好看的都可以。至于顺从度?哈,这个世界重重律法让女人们从不担心男人会不顺从。 从某些角度来讲,这个世界的女人喜欢把男人当成工具,当成奴隶,喜欢剥夺他们的自尊,同时也剥夺了他们的情感。种种肆无忌惮的压榨之下,爱情这个词,仅仅出现在古时那些被评价为毫无意义的虚幻诗词里。我的管家……之前车夫提起来的那个管家,曾经甚至因为我提起一个爱字而嘲笑我的心思像是个空有姿色徒求女人怜惜的整日做梦的男人。哦,是的是的,纠正之前的一点,爱情还是那些弱小的侍寻求自己妻主欢喜时,必定挂在嘴边的一个词,但也仅仅是挂在嘴边而已。 真心喜欢?真心的爱?切……看看这憋屈地跪在马车里的男人吧,爱对于他们而言太奢侈了。 车夫哼着小曲,轻快而满足。 而我,只能放下车帘,在心底深深叹息。 上帝耶稣如来佛祖圣母玛利亚真主观音菩萨宙斯耶和华在上……原谅我从来记不清你们究竟谁是谁,但如果听见我的祈祷,请让我穿越回去吧! 我不爱女尊,不爱身边这种拿男人当物件的女人,也不爱身后车里这种拿顺从当天性的男人,真的不爱。 我怀念曾经那种,虽然有争吵有痛苦有偏见,但却也有爱情有亲情有希望的生活,真的。 这坑爹的女尊!我直到今日才发现,其实我已经快忍耐到极限。 第3章 这坑爹的女尊(三) 他依旧安静地跪着,然而却有一丝不容忽视的血腥味儿却出卖了他。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鼻子还算灵,我想我一定会忘记了他身上有伤。 他的表现完全不像是伤痛缠身,虽然他额头的冷汗让我知道他已经濒临极限。其实极限这东西,就是用来打破的。比如我对这个世界的忍耐力,也如面前这男人对疼痛的忍耐力。 回了自家宅子,我心里松泛很多。叫来管家吩咐好了杂七杂八的事情,现在就只剩了他一个还没处理。处理……好吧,我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词。他是一个人,我不该被其他人同化,而应该尽量好地对待他,尊重他的意思,在不会出卖我的与众不同的前提下。 他的契书……唔,准确说是他和他前任妻主的婚书,现在就放在我左手边的桌子上。只需要再加点手续去官衙换份新的,他确切就是我的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尽量口气平和地问。 他飞快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好像是在揣测我的心情。 然后他回答:“奴本性程,名悦。” 他抬眼的一瞬间,我却注意到他眼中有着本不该有的光亮,像是骄傲但隐忍的不屈。 这个男人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不仅是长得更顺眼一些……我想,前生看过的无数小说情节在脑中一一闪过,然后我不由开始期待更多。 “抬头,看着我,告诉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我柔声问。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对上我的。 一瞬间,我的呼吸都几乎凝滞。他抬着头,露出他的面容,这使得我我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从略带淤青的额角,到他深黑的瞳孔,再到他泛着苍白却紧抿着的唇。啊……这可真是容易勾起人征服欲望的一张脸,被他这样注视着,我感觉自己的脸上都有些开始泛热。 我已经知道他原本是那个女人的夫而不是侍,只可惜他挑错了人,只能艰苦地在那废柴女人手下苟延残喘最后还被送给我。不过挑女人的眼光差并不等于他毫无经商才华,我觉得能在那种善于挥霍的毫无头脑的女人手下支撑起一个家,他应该也算得上是个赚钱兼管家的好手。 事实上,我以为他会用这种坦诚地又略带祈求和隐忍的目光看着我,对我说他请求我善待他的孩子也不要违逆他的感情强行占有他,他愿意用一切来交换。这样,我就可以像是个二世祖一样,翘着二郎腿问他凭什么和我谈条件,然后他就会和我坦白他可以帮我照顾生意……我相信他能照顾好我的产业,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睡大觉,顺便多读些书看看有无法子穿越回我原来的世界……美梦似乎就要临近,我已经预见了将来的幸福。 但是,出乎意料地,他和我对视了一会儿之后,只是再次低下头,然后俯身叩了下去。 他的额头触碰着冰凉的铺着光洁石板的地面,声音则考验着我最后的理智。 “奴谨从妻主大人吩咐。” 混蛋!八嘎亚鲁!oh,shit! 奴个狗屁!狗屁个妻主! 给他机会讨价还价争取福利,他都不知道努力吗口胡!他就算不为他那不知大小模样的儿子求情,就算不为他自己的贞操求情,难道就不知道为自己现在身上带着的伤求瓶伤药吗口胡! 深呼吸,深呼吸……我不能暴怒地摔东西,这里的东西都是我花钱置办的,我也不能揍人,面前这男人未必禁得住,我不能爆粗口更不能泪奔,因为该死的我是一个赌庄老板,我必须要装深沉,必须要喜怒不形于色…… 我恨这坑爹的女尊嘤嘤嘤嘤嘤嘤…… 第4章 这坑爹的女尊(四) 事实告诉我们,万事不能尽如人意。 我分明觉得那男人心底有团火,随时可以爆发出最炫目的光彩来……可他就是不爆发,那我也就是拿他没办法。 我总不能去拽住他的领子摇晃他的脑袋对着他咆哮:“你究竟反不反抗我!你究竟跟不跟我讲条件!你究竟是不是个男人!” ……虽然我很想,但除非我疯了,否则我不能。 我不仅不能,还必须郁闷地承认,他这种死气沉沉听天由命的行为,才是这个世界上男人该有的反应。 …… 原本我想着,和他一起吃晚饭,顺便聊聊将来。这个世界上,男人尤其不易,既然他阴差阳错的变成了我的人,我如果想让他为我做事,那就多少应该照拂着他一点。 可现在……我完全没有心情…… 他的沉默分明是在告诉我,他能为那个骂他打他卖他的女人献上所有财产和忠诚,却连和我试着讲讲条件付出点力气的想法都没有。 我很失望…… 这种失望就像是……唔,我洋洋得意等着咬钩漂亮鱼儿拿些好处出来求我放掉它,结果鱼儿瞪着一双死鱼眼跟我说:您请便。 …… 我果然不适合这个世界,不管在这里生活了多久。我再也不想掺和了。 纠结着,独自一个人闷闷地在书房里对着账本草草吃完晚餐,我一抬头,正看见管家从门外探头进来,说:“东家,程公子的儿子到了。” 哦…… 我兴致缺缺地点头表示知情,心里只盼着这管家赶紧走,好再还我一会儿清净。 但是平日里极有眼力见的管家这回不但没走,反而犹豫着又迈进来一条腿,又说:“东家,我把他们父子安排在偏院里住下了,和您隔了道院墙,成么?” 咦?! 我大惑不解,依照这总喜欢瞎关心的管家的性子,居然没急着把人弄上我的床,反倒把我和那男人分居两处了么? 唔……不错不错,我眯起眼睛颇感惊喜,难得管家如此贴心啊! 管家似乎被我的表情所鼓励,另外一条腿也已经迈进书房。 她立定,对着我猥琐地笑:“这样,您需要程公子伺候的时候,那小孩子就不会添乱坏事了……” ……我收回前言。 不过也该知足了,管家已经算是有良心了,好歹她没急着把那男人送到我房里面去等着我临幸。人要学会知足知足…… 管家看着我,笑得愈发猥琐,她又说:“东家,天色也晚了您也该歇了,我刚已经安排程公子沐浴又换了衣服,正等您去呢!” ……好吧,至少还有层衣服,没有直接剥光了按倒我床上去。 …… 管家嘿嘿笑着退下。 我推开房门,屋内男人正跪在床脚。 他双手在身前交叠,额头触地,臀部高高翘起。他身上只披着一层白纱,几近透明的,穿了还不如不穿的,一揭就掉的纱。我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身上还红肿着的鞭痕,淤青。 ……我早该知道! 这坑爹的女尊! …… 这坑爹的女尊! …… 这坑爹的女尊! …… 这……停!打住!我是一个赌庄老板,我必须要装深沉,必须要喜怒不形于色,不能爆粗口,更不能把一句话简单的重复很多遍,哪怕在心里也不成…… 嘤嘤嘤嘤……这坑爹的女尊! 实在不是我故意把几句话反复在心里重复一重复好几年,实在是……这女尊太坑爹了嘤嘤嘤嘤嘤嘤……我想回家。 第5章 这坑爹的女尊(五) 有一个男人,几乎赤裸地跪在我的床前。 我有两个选择:一,留下他;二,把他轰出去。 勉强依靠理智抑制住自己喉咙深处的惊叫,我想选择二。然而理智再次提醒我那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这个男人,如果我把他赶出去,管家就会明白他并没有任何价值……从而他和他的儿子……我并不是对他有什么感情或者舍不得,而是单纯的不想让任何不可预知的可怕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毕竟,他叫我一声妻主,而我迷迷糊糊地应了…… 我关上门,走近。 我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并没有用什么力气,他虽然在颤抖并且浑身僵硬紧张,但是很顺从。 我揭开那一层什么也没遮住的纱,手指轻轻触了触他身上红肿得愈发厉害的伤痕。 “这里,上过药么?”我问。 “妻主没有下令,奴……” “我。”我皱眉,打断他的话,纠正:“以后在我面前,自称我,别再让我听见那个奴字。” “……是,我未曾上药,只是洗过。” “嗯。” 我的手指在顺着他的皮肤游走,换来他配合的,低微的呻吟。 没有伤的地方,下手触感很好,好到我也想呻吟着把他扑倒…… 不对!我是想给他的伤上药,可不是想干别的。我晃晃脑袋,摸出一个一直以来都随身带着的药盒打开,指尖挑出里面浅褐色的药膏,正要抹,却听见他的一声吸气。 “唔?”我抬头,看着之前一直平静现在却一脸紧张的他,问:“怎么了?” 他很挣扎地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的伤药,又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的药…… “怎么了?”我很有耐心地再次问。 “妻主……可不可以不用药?”他的声音在颤抖,眼中似乎流露出恐惧。 “为什么?”我困惑。 他却只是哀哀地压低了声音,轻声恳求:“妻主,我会听话的,真的……求求你,别、别用……” 我压住他微小的挣扎,依旧把药膏涂在他的鞭伤上。 没见过这么不通情理的家伙!给他讲条件争取好待遇的机会,他不要,给他上药治伤,他也不要……这都什么破烂习惯,坚决不能惯纵! 他在我的手指下颤抖地更加厉害。 我更加困惑。 “程悦,你抖什么啊?” 他的面色不大对,目光都似乎已经涣散成绝望木然的黑,手指很用力地抓着身下的床单,指节都泛起了白色。 ……难道他除了身上看得见的这些鞭痕和淤青,还有别的伤,如今犯了? 我纳闷地凑近他,再次问:“程悦,是哪里在疼么?” 他好一会儿才茫然地反映过来我说的话,很迟钝地转头看着我,然后慢慢地说:“不……” “那你为什么抖?” “求、求求您,别用那种药,求求您,我会听话的……” 这孩子,又不是让他吃药,还有个怕苦不想吃这一说,怎么上过伤药他也这么……等等!那种药?!哪种药?! 我沉默了一会儿,也很迟钝地看着他,然后慢慢地问:“你觉得我上的是哪种药?” “求求您……”他还是毫无重点的哀求。 “蝽药?媚药?”我挑眉,追问。 他艰涩地点头。 我哭笑不得:“这药我向来随身带着……是伤药,给你身上的鞭伤用的。你也不想想,我随身带一盒子蝽药做什么用?” 之所以会随身带着伤药,是因为在这种药止血消炎化瘀和止痛的效果都最好,而且涂抹后感觉清凉,不会有任何不适。我常常东奔西走,又是专门出没在是非多的地方,一不小心身上就会有些小伤口,只需要涂上薄薄一层,就不会再耽误我做别的……没想到,居然能被他误会到那种地方去。 这男人,简直是……极品的聪明啊!备注,带引号的那种聪明。 第6章 这坑爹的女尊(六) 程悦的皮肤其实有点黑。 或者应该说是健康的麦色……如果想要往好了描述。 总之,绝对不白。 但我还是在昏黄的烛光下看见他脸色涨红,满是不自在的羞涩。 一种很奇特的好奇心充斥了我的所有意识,尽管隐约觉着不该问,可我还是问出了口:“你怎么会觉得这是……那种药?” 我们之间,他寸缕未穿,我衣冠整齐……忽然间我也有些被尴尬传染,咽下了那种药的全称。其实我的脸上也在发热,天晓得我这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异性有着如此亲密的接触。但也许终究是在这个世界过了太久,我在别的女人身边见过比赤裸更离谱的,满身滛靡的男人,所以一时倒还勉强控制得住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失态地抖起来。 他的耳朵也一点点红透了,身子也有点又僵硬起来。 “妻主,我可以不说吗?” “……可是我想知道。”我把药膏涂在他最后一道伤痕上,然后又在手心里擦了一些,去轻轻按揉他额角的淤青。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把他抱在怀里。 把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很奇特,但又似乎很自然。我几乎忘了之前他还惹我很不愉快,只觉得他离我很近,很温暖,很实在。我感觉得到他的结实身体下的每一次脉动,一下一下充满了新鲜的活力,和以前我所在的那个世界里的每一个人都一样的鲜活。 他犹豫了一下。 我很少打探别人的隐私,可是今晚却格外想要多知道一点他的事情,所以我还是选择不依不饶地问:“我现在是你的妻主,你还要隐瞒我么?” 他没有说话,表情上愈发挣扎。 我微微加重了语气,手下也稍稍用力了一点:“说呀,你别惹我生气用别的法子问你!” 自我感觉,我那微嗔的语气更像是撒娇……不得不说,这种肉体上的贴近还是让我丧失了平日里对待别人刻意做出的冷漠。不想深究动机,但我知道自己是真的很想知道,很想了解他。 我的催促似乎很管用。 他闭了眼,喉结滑动了一下,很小声地、飞快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一下愣住,忽然觉得方才的温暖一下子都消失了,只余下手足间的冰冷。 程悦…… 他还是那样顺从地,好不挣扎地,仿佛不知廉耻一般地像我献祭一样展开他的身体。 可是我却觉得左肋间越来越疼痛。 眼睛也越来越酸胀。 程悦、程悦、程悦…… 我到这个时候才明白,我其实没有资格抱怨命运带给我的不公和损失。我只是失去了我原本生存的环境,失去了我原本的朋友,失去了我可能将会拥有的,平等的爱情……可我却还有闲心去围观别人的荒唐,去讥讽别人的冷漠,去坚持自己的特立独行,去随意地把一个人抱在怀里逼他揭开他自己心底的伤口。 而他…… 他刚刚在我耳边轻声、快速吐出的词句是…… “以前……以前的妻主喜、喜欢在我的鞭伤上涂那种药,药膏化了以后会很痒,去抓去蹭又会很疼,药效对那个,对那个又……捆起来以后……妻主,求、求求你,我会听话,真的……” 第7章 这坑爹的女尊(七) 我原本想着,上完药,就让他回去陪他儿子睡觉去。 一来,免得那个我还没见过的,不知道性子如何的孩子不至于太认生害怕;二来,免了我这个在室女和裸男同处一室,还得一同过夜的尴尬;三来,我亲手为他上过药膏,无论是管家还是其他下人自然就都该知道我对他的态度,总不会再欺负了他去。 …… 但结果,也许是因为他在说完那些话之后,忍不住拽着我的衣服,哆嗦着抽噎,又哆嗦着赔罪那一通折腾,也许是因为他因为伤势发起来的低烧,也许是因为药里的安神作用……总之在我强行把要跪到地上磕头的他拉回怀里安抚了不一会儿之后,他睡着了。 程悦这个人,醒着的时候,他的眉是舒展的,可现在睡着了,一张脸却几乎皱成了一个包子。他的身体蜷缩着,可的手指还微微抠着我的衣襟,像是怕我跑掉一样。 看着他,我想起了猫。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是直接附身到了一个乞丐身上。那阵子,有只浑身花色极难看的小猫和我相依为命,没东西吃饿得很了的时候,我曾经想过要吃掉它,可它蜷缩在我怀里,呼噜呼噜地毫无防备的睡,还用爪子抠着我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襟,仿佛我就是它全部的倚仗和幸福一样。 我曾经觉得,我是那只猫的救命恩人,因为它还小,连老鼠也不会自己抓,而我讨到东西吃,就总会分给它一点。 后来我觉得,那只猫救了我,如果没有它在我绝望时给我的那点温度,那样呼噜呼噜的却极祥和幸福的声音……我也许撑不过那段日子。 而现在,我怀里,睡着的程悦像极了那只猫,勾起了我心底已经许久未有的柔软。 ……自从那只猫,被其她两个乞丐抢去,当着我的面打死,剥皮吃掉,而我却被打伤无力反抗那日之后,心底就再没有过的柔软。 我悄悄动了动,换了一个他和我都更舒服一些的姿势,拉过被子盖好,继续抱着他。 我就那么抱着他,睁着眼,想上辈子,想这辈子,想那只猫,想我帮人写对联挣到的第一笔钱,想我因为收不到利钱所以让打手把人打了个半残的第一次……有太多可想的事情,让我想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时候,他翻了一身,放开我,把脸埋去了被子里,还拱了拱。 我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他的汗湿透。 伸手摸摸他,他已经退烧,呼吸平稳,眉头也渐渐舒展开,竟然嘴角还含了一丝微笑。 再伸手摸摸自己,啊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唇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一夜而已,其实他还是他,我还是我——我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着,可又分明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还是没有舍得惊动他,我只悄悄自己换了衣服,悄悄出门。 出门前,还特别叮嘱管家好生照看。 ……喂喂,我说管家大娘,你只管好生照看那男人就是了,做什么一双探照灯似的大眼闪着猥琐的光在我浑身上下的打量? 还有那猥琐的笑声…… 这坑爹的女尊!怎么女人一点女人样都没有,都不懂得矜持么…… 第8章 这坑爹的女尊(八) 早春的天气,还是有几分寒凉的。 我抱着暖手的小手炉,穿得暖暖地窝在椅子里,就像是一只藏在厚厚毯子中的小虫子一样舒适得开始犯困。 但是不能睡,因为我还在收账,核对各种账目。 幸好雇佣来的人都很听话,也能干,不怎么用得着我废太多心,除非有欠债的不想还钱。 “东家,陈家那位夫人还短咱一钱银子。”一个临时雇来充数的打手凑了过来,和我念叨。 哦。 我点点头,表示知情。 “那女人让问,可不可以用这个抵债?” 他手下拽着的是一个泪光盈盈的男孩。 揉揉额角,我开始头疼。 “不能。她家的猪啊鸡啊家具啊书画啊都可以,这个不能换。” 那位姓陈的夫人也凑上来:“顾老板安心,这是我儿子,您没必要有什么顾忌,这个可以换的。” “这个真不能。” 我觉得自己有点病恹恹的,同时因为不得安宁而很暴躁,暴躁得开始想骂人。大约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吧,又或者是因为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太多欠债的都想拿人来抵,简直烦死人了。 怪不得,城北那家赌坊的老板还兼开着家娼馆……唉,那馆里的男人别也都是这么来的吧? 娼馆……唉,郁闷!我应酬也是去喝过几次花酒的,通常清一色都是娇滴滴的男人,身上散发着呛得人喘不上气的香气拥上来,上面手指目光嘴唇没一个老实的,下面……下面更不老实,总让人有一种随时会被一群人妖轮j的惊恐感。我不能理解怎么会有女人享受这些……至于特殊些的,也有长得五大三粗阳刚些的男人,通常总是沉默的或者干脆被堵了嘴捆成各种姿势,鞭子、钢针……我不是变态啊喂……所有兴奋的女人反衬出了是我的反应与众不同不正常。 说真的,我怀念曾经。 曾经我可以扒在篮球场的铁丝网外面,看着一个漂亮的三分扣篮高声兴奋地尖叫,然后看见扣篮的男生接住篮球,转身对我爽朗的笑…… 曾经我可以拉住好友的手,悄悄议论某个帅气的男生,然后又在从他身边走过时刻意大声地说话大声地笑,好换来他的一个侧目一个表情…… 胡思乱想着,我努力抗拒着不让自己陷入沉睡,可最后被茫然叫醒时却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饭时。 我还是睡着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今昔是何夕的错觉。 面前一个食盒打开,里面是肉沫炒的过油煎过的茄盒,和萝卜汤、白米饭。正是我昨天点名说想吃的两样,此时看着却不知怎么就没了食欲。 管家依旧一副狗腿样,站在下首冲着我笑:“东家,我来给您送饭。您身子是不舒服?要不要下午先回去歇着,明儿再继续?” 未置可否,我意兴阑珊地拿筷子夹菜,夹起来嫌油腻又放下,只舀了勺萝卜汤泡着米饭慢慢吃。 管家凑上来,小声说:“东家也别担心,头一遭嘛,晚上玩得累到了,白天倦些也是正常,腰酸什么的……” …… 我敢担保,这个管家又把事情往猥琐的方向想去了。 管家者,奇才也,总能把猥琐的事情说成是正常的,把正常的事实说成是非正常的。——不信? 听着。 “管家,您想歪了,没那回事儿。” “嘿嘿,东家,您又说笑了!怎么会没那回事儿?没那回事儿那还能正常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别笑,其实这已经是我雇得到的,大脑回路最正常的一个女性管家了。 唉……这坑爹的女尊啊! 第9章 这坑爹的女尊(九) “东家,您看您是不是要把这老的小的一起收了放房里呢?” 我迷迷糊糊咽着饭迷迷糊糊听着管家唠叨,忽然听见这么一句,顿时一激灵,清醒了些。 “什么?” “我是说,程公子您已经收了房,程公子那儿子呢?那小子长得可水灵可爱了,您要喜欢一起收了也没什么,不过十几两银子的价……” “闭嘴!” 管家闭嘴了。 我开始头晕。 等等,不能晕,得先把事情弄明白。 程公子——哦,程悦,昨晚上房里那不开窍的疑似被虐过的顺从到让人想抓狂的木头——被我收了房……厄,好吧,被我收了房,此时他算是我的侍,嗯……侍。 程公子那儿子——嗯,对,昨天程悦的附赠品,一个五六岁还是七八岁还是多少岁的男孩?没事儿,年纪不重要,重点是——一起收了?! “……什么叫一起收了?”我僵硬地问。 “就是一起收了呀!”管家有些惊奇地叫:“东家难道没想收下?不收下那昨天要那个赔本的小子干嘛?” …… 我瞪着管家。 管家也瞪着我。 我继续瞪管家。 然后管家恍然大悟:“哦,我又忘了,东家你对这些事儿总是不大熟。我给您掰扯掰扯啊。这男的,嫁了人,就归妻主了,可以买卖使唤什么的都简单,让他们干什么都成,但是这没嫁的……就不一样。咱律法规定了,除非是嫁了人的男人,否则其他男人都是不能买卖的,都算是自由的。您看娼馆里那些男人,那也都是有妻主的嘛,像是城北那家娼馆,其实里面的男人都得算是那馆主买来的侍。” …… !!! 怪不得城北那家的赌场老板总戴个葱绿色的帽子到处晃悠! …… “您看,男人想做夫,就得有钱。男人死前要想死后体面些有副棺材,那也得有钱。可嫁了人,他原本的钱都归了妻主,这再想有钱,就得靠儿子了。男人的婚姻是由他父亲做主的,母亲管不着。把儿子卖……咳,送去给人做侍,得来的钱按规矩是得给父亲留着养老送终的,妻主是不能动那笔银子的。当然,也有男人卖一个大的留几个小的,让小的拿着卖大的得来的去自己经营,经营得好了就有笔银子,这银子也和妻主无关,于是就可以让小儿子拿着银子嫁为人夫。” …… 我有点听不懂这些混乱关系。 严重挑战我智力的东西神马的……最坑爹了! “管家,重点!” “东家,重点就是,您要是想收了小顾公子也做侍,就得给顾公子几两银子算是纳过来,若是不想给银子,那小顾公子就和您没啥关系了,教养之类的费用您看着给,给多给少都算您心善,不想给就让顾公子自己操心去就成。” “管家,重点!” “重点就是顾公子带来个个只能看不能碰,想碰得花钱的拖油瓶!” “……” “那您……究竟想不想碰那个拖油瓶呢?” “不!” 我觉得自己抗拒的语气还是很坚决的。 说实话,管家的话,我都还没消化吸收,很是理解无能。这个世界总是在我觉得对她已经足够了解之后,蹦跶出一些新的规矩来,尤其是关于男女间婚姻的,让人接受无能只能被雷得焦黑无语。 幸好,我还有一点是确定的,我也就只对这一点很确定:我绝对,绝对不会对个不知道什么年纪但总之很小的男孩出手。 口胡!老娘我才不是怪阿姨! 第10章 这坑爹的女尊(十) 程悦穿着青色长衫,一头乌发在脑后竖起,微低着头,站在书桌边帮我研墨。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一瞬间 意外之喜第2部分阅读 意外之喜 作者:yuzhaiwen 我色心萌动。口水流下来之前,我晕乎乎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管家一下午的唠叨被我混了过去,这一会儿才又慢慢在脑中浮现出来,而后疑问也跟着多了起来。 “管家。” “在?”坐在书桌另一边,被我抓来一起算账单的管家抬头疑惑地望着我。 “你之前和我说,男子被人纳做侍时,婚事由该男子的父亲做主,聘礼也是给男子父亲养老之用的?” “是。” “那为什么之前……我是说那女人做主说把程悦的儿子送我了,是怎么回事?” “……您被骗了,这事儿还是得程公子做主的。”管家飞快地瞥了一眼程悦,才回答。 “可是今天下午还有个女人要把她儿子送我抵债做人情,又是怎么回事?那孩子的父亲不管么?” “东家,说是由男人做主,可是天底下有哪个男人敢违逆妻主的意思?再说,男人总是有个价的,四五两银子够了两剂汤药一副棺材板的价儿也就说得过去了……”管家又露出了她那种特别的,看了很想让人用鞋底抽她的笑容。 所以,才会有这样混乱的规则和违背了规则的各种事情发生?只因为男人对自己妻主的不敢违逆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保护么?……不知道,身边这个沉默的男人是不是也是这样? “所以,其实男子的婚事主要还是由女人做主的?”我刻意加重了“女人”两个字,问。 “是啊,还是由女人做主的。”管家应声,也加重了“女人”二字,同时不怀好意地把目光盯向了我身边的男人。 程悦不知何时停下了研磨的动作,手指死死地掐着那块墨。 我侧头和管家一起看他。 他垂着眼帘,睫毛轻颤,脸色苍白。 我听见我的声音在问:“程悦,那么你的儿子……是什么价?” 程悦怔愣地看着我。 然后他松开手指,又掐紧,低下了头,跪下。 “妻主,我……他还小呢!” 管家嘻嘻地笑起来,插嘴:“不小啦不小啦,有专门要纳四五岁幼童取乐的,价儿也不低的……哈哈,话说……” “妻主,依照律法,我不同意,您就不能。”他的声音硬生生地插进来,打断了管家那种猥亵地笑声。 我瞥一眼管家,挥手让她出去。 管家笑哈哈地站起身,临走时还问:“东家,要不要我送条鞭子过来?或者您更喜欢竹板?” 我没有搭理管家,只是看着程悦的头顶,问他:“是的,你不同意,我就不能。可如果我要求你同意呢?” 我不是非要知道答案不可,但是我不能自制地想要逼出他的答复,逼出这个昨夜像只被剪了爪子被迫敛了锋芒的男人的答复。 我以为他会和我掰道理讲事实说明不卖掉他儿子我就会有什么好处,诸如他能赚钱以后他的儿子也能自己赚钱绝不会给我添麻烦之类的……我以为或者他会像那天在那个女人脚下一般苦苦哀求承受最后灰心妥协…… 然而,他只是猛地抬起头盯了我一眼,而后深深地叩头:“那您就让管家送鞭子来吧!” …… “……或者,您更喜欢竹板?”他又抬起身子,就着跪姿直视着我。 说出这句话之前,他在轻微地哆嗦着。 听见这句话之后,我觉得我自己正在控制不住地战栗。 我回想起他被送给我的时候,似乎正是那个女人提起要把他的儿子一起送来,他才不再哀求的。我回想起他从没和我讲过条件,一味的顺从,和软的哀恳和忍耐,昨夜痛极了时的颤抖轻泣……原本,我真的觉得这个人即便也有着他的优势和能力,即便还有着一张好看的脸,却也是软弱怯懦并且麻木的,也是丝毫不懂得亲情爱情友情的…… 然而现在,这个人和我说……让管家送鞭子来吧! 他拒绝我伤害他的孩子。 我看着他,一面为他以一种卑微姿态展现出来的强硬所震撼而觉得莫名的惊恐,一面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或者……这个女尊世界,并不如我想的一样,那般完全坑爹? 卷二 第11章 这木头的呆瓜(一) 管家曾经和我说过,程悦的孩子,和我就只有一墙之隔。 然而里出外进已经将近一个月,别说我没有遇见过那孩子,连听都从没听见过任何响动。 预想中孩子应该有的笑声,哭声……我从没听见过。 月底核对这宅子的开销,上面按着人头算的伙食预算等等里面居然也完全找不到那男孩存在的影子。 然后我忽然觉得有些惊恐。 程悦该不会是因为我上次刻意的为难逼迫,当了真,结果提前把他自己的儿子怎么样了吧? 撂下账簿,我蹑着脚往他们在的院子那边走,很想探个究竟。 事实证明,我蹑着脚尽量不发出声音的行为是多么的英明。 程悦的房间闭着窗,却开着门,门内他正和一个小男孩相对蹲着,两颗脑袋几乎都要凑到一起去。 阳光从门洒了进去,而他们就在这阳光中小声说着话。 我好奇心大起,小心地溜着墙边贴过去偷听。 大的说:“这个字是巧,心灵手巧的巧,你写写看?” 小的说:“这样?” 我恍然,原来是在学字,只是干嘛要蹲在地上?正琢磨,就听见那边大的又开口了。 “多写几遍,先记住形状……等以后有了纸笔,我再教你怎么写得好看。” 小的咯咯地笑:“爹,不用,这样就很好啦!” 我再次恍然,原来是没纸笔,但干嘛不问我要呢?正糊涂,就听见那边小的又开口了。 “爹,她对你好吗?” “谁?” “她,那个女人。她会不会也和娘一样打爹?” “以后,别再问这种问题,她做什么都……” 大的说着说着,抬起头,看见我,半句话就这么咽回了肚子里。 小的跟着抬起头,看见我,脸上原本的笑也全都飞到了九重天外去。 不小心暴露了的我尴尬地笑:“啊,路过路过……” 小的蹲着往后一点一点往大的身后开始挪,大的站起身一点一点往小的身前挪。 我当然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怕我打那小的的坏主意,想着尽量藏好了别让我瞧见。可是现在,我早就瞧见了,还有什么用呢?不过,程悦这般面无表情的,却做着欲盖弥彰格外幼稚的无用举动,显得很是可爱,我已经从尴尬地假笑变成了努力抑制自己的喷笑。 探头往屋里看看,窗子是封死的,墙边一张床,墙角一个柜子外,再无别的家具。 我心下了然。 到底是我疏忽了,管家再贴心,也是对我贴心。对于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身份地位都含糊得很,我不开口,必然是缺东少西。难怪要凑到门口,用手指蘸着半瓦片的凉水写字。 “我只是路过看看,你们这边有缺什么东西么?需要添置的且尽管和我说。”我开口柔声问。 那小男孩瞬间就扒着程悦的腿,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一双大大的晶亮晶亮的眼睛期盼地看着我。 我被看得心里一热,也眨着一双眼期盼地看着程悦。 啊,自从上次书房他跪过之后……虽然我让他起来也承诺不会碰这孩子,却到底有了芥蒂,心里总觉得不自在的。都说孩子像父母的,看见这孩子一双大眼亮闪闪的样子,我也好想看见程悦对着我一脸期盼的样子啊。 我不喜欢他对我永远沉默的顺从,只要他开口提些要求……我想要他拥有自我,不仅仅是在触及那个孩子而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拥有自我。我不可能每次都用最伤人的法子去要求他说出他的心里话。 我对自己说,毕竟一个屋檐下生活,应该善待他们,也应该鼓励这一大一小两个男的对我多些信任才对。 我对自己说,只要是程悦开口,哪怕他要最好的纸墨笔砚最贵的桌椅案几我都一一奉上。 但是程悦低下头,轻声回答:“谢谢妻主,什么都不缺。” 靠之——这木头的呆瓜! 第12章 这木头的呆瓜(二) 我原地打转,我摩拳擦掌,我咬牙切齿,我费尽脑筋…… 程悦从晚饭起就跟着我,却一直也没被我引诱出任何一句请求来。 他就是不肯说他在教孩子识字需要纸笔需要桌椅。 而我,就是想让他亲口说出来。 …… 可他就是不肯说他在教孩子识字需要纸笔需要桌椅! 而我,就是想让他亲口说出来! …… 可他就是不肯说他在教孩子识字需要纸笔需要桌椅! 而我,就是想让他亲口说出来! …… 可他就是…… 打住! 不能再想了,再想我非得不可沮丧地去挠墙不可。 一起吃过晚饭,他随我去书房。 继续我抄写账本,他帮我研墨。 但是也许是我之前饭桌上反复的试探让他有些动摇?他一直显得心不在焉,目光总是往我脸上和屋外瞟。 我停下笔,望他。 他迅速低头,老实研墨。 灵光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闪现。他不开口说,我却是能主动把东西送他的……主动送有点小突兀,但是如果作为感谢或者鼓励或者奖励之类的就顺理成章了。 “会写字吗?”我问。 “回妻主,会。” 意料之中的答案,我微笑,站起身,让出座位,指指眼前的东西,对他说:“我喜欢把账本都抄录一遍做备份,今天抄累了,你现在帮我抄会儿,抄好了有奖。” 他抬眼看看我,眼神不安地又向屋外游离了一下才低声应了是,坐下提笔。 出我意料,他的字不仅工整,而且很有几分刚劲在里面。 于是他抄,我看,看着看着我发现他抄串了行,再转眼看他,虽然笔下如飞但目光游离也不知在想什么。 …… “程悦,抄串了。” 他猛地回神,脸色一白又跪下请罪,口念着“请妻主责罚”目光却茫然着分明又走了神。 这是在想什么呢? 挑眉,我戏谑:“怎么罚你?床上罚你吗?” 这家伙却居然欢快地回答:“请妻主准我回去换件衣服。” 神奇……我还是第一次从他的声音中听见了欢快。难道之前的走神原来是他欲求不满? 凑近他,凑到他耳边,我才想再说点什么,却忽然闻到了一点味道……唔,馒头,酱肉,还有咸菜……好像都是晚饭的内容? “你……怀里揣着什么?” 我忽然觉得好笑。难道这家伙这么久的心不在焉是因为晚饭看着我在,所以没吃自在,偷偷揣了东西准备着回房慢慢吃?难怪,我吃饭时还在诧异他的小饭量,我一人都要吃两个馒头的,却只见他吃了一个。这可真是,前些日子才觉得他像猫,这就又露出耗子习性了么?这可不好,还是要说开才成,否则养成了习惯,对他身体也不十分有益。 然而他却白了脸:“没……没什么。” “唔?”我再次挑眉,笑问:“你确定?要我逼着你拿出来?” 他期期艾艾,掏出半个夹着一片酱肉和少许咸菜的馒头,犹豫地看了下,忽然叩头:“求妻主恕罪……管家之前说我可以吃这么多的……” 我也没说他不能吃这么多,吃多少也不会吃穷我,实际上哪怕是鱼翅熊掌我也都是供应的起能管饱的。何况这半个馒头……原来饭桌上他拿的那一个馒头还是只吃了一半? 我皱眉:“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揣怀里?” 他不说话。 “难道怕半夜饿,准备留着当夜宵?” “……是。”他应。 我轻斥:“撒谎!给我说实话。” 他又沉默。 半个馒头,带回房间……然后我想起来我本以为应该会有但其实没有的某项开支…… “给你的儿子?” 他又磕头:“按理说实在是不该,但他毕竟小,还求妻主开恩,再过些日子,他就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 “其实……” 大约是怕我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他又一个头磕了下去堵住了我的声音:“不会多费口粮的,他的都从我这里扣就好,求求妻主……” 唉,其实,我本来想说的是,一个孩子能吃多少……犯不着这般吧!管家是习惯性按照常理做事顺便欺负人,但我可真没吝啬到这种地步。就算没富可敌国,我可也算是背靠金山银山了。这家伙也太不贪心了,既然都磕了头来求情了,怎么不直接求我多花些钱在他父子身上呢? “程悦,你别急,好好想想。我给你个机会,你看可以重新说你的要求。”我伸手把他拉起来,对他说。 他呆呆地看着我,似乎是想了一会儿,然后很小心地说:“那,那要不然……我以后再少吃点?” 挠墙——这木头的呆瓜! 第13章 这木头的呆瓜(三) “程悦,我一直忘记问,你儿子叫什么名字?”我问,硬生生转了话题。 失败的事实告诉我,这男人脑子里恐怕就没有可以让我给他们提高福利待遇这种想法。就像管家会觉得,对于男人的那些不正经的想法才是该有的正经想法,我担心这男人脑子里,总是想方设法皮笑肉不笑欺诈折腾他的女人,才是正常的女人。既然一时没有共同语言无法正常沟通总也得不到我想要的回话,那么说不通不妨换个法子,比如改用强硬的实际行动让他感觉到我的好意。 毕竟,实际行为总不像语言因为人物时间地点背景语气语调等等因素而那样充满歧义,容易被曲解。 …… 程悦很警惕地看着我,回答:“回妻主,程连。” 那个“程”字咬得格外死格外重,仿佛是在提醒我那孩子归他管,叫我别打歪主意。 我不动声色地点头,表示了解。 “那么,去叫管家来,然后你回去陪程连吧。” “是!”他立刻精神地回答,捧着半个馒头就要出去。 “等等,把馒头留下,放桌上。” “是。”他又蔫了,垂着头一步一蹭,到了门口还恋恋不舍地悄悄回头瞥了一瞥。 毕竟是个帅哥,我至今也不能完全摆脱来自于他的美色吸引。唉,那么百般流连的目光,如果是看我的该多好!居然浪费在一个已经不大新鲜的馒头身上…… 说起来,比起一月前,其实他已经放开了很多。话……虽然依旧少,但他的表情,眼神已经越来越多,人显得越来越活泛了,我已经应该足够欣慰才对。管家最近甚至开始念叨,说我要把男人宠坏了,还劝我不能真的对男人用情,更犯不着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滥用好心。其实……对他好,我自认为倒不是因为爱他或者可怜他。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日日跟在身边见得着面的人,活得太憋屈。 又或者,我只是寂寞了太久,很想见到一个肆意张扬的男人出现罢了。虽然那个男人不太可能是他,但是他却已经是最接近的一个了。我从他的眼中看得出来,那种隐忍压抑的火苗,如果能被点燃,必定是能绽放出无可比拟的光彩和温度来的。 我很期待。 很期待把他宠坏后,他的样子。 真的。 宠坏了,又怎么样呢?这世界的坏,说不准正是我所期待的好,也正是历史、社会发展必然会趋向的平等。 …… 管家来得很快。 我的命令下得更快:“去,叫厨房备两人份的夜宵,给程悦父子俩送过去,丰盛点儿,量大点儿!” 管家瞪大了眼,还揉了揉耳朵。 我知道管家很惊奇,但我已经顾不上是否突兀。反正管家从我这里拿银子,她没资格质疑我,只能去照办。 半个时辰之后,我乐颠颠喜孜孜溜达去程悦和他儿子的门外听墙角验收成果。 “爹爹,好香啊……” “嗯。” “爹爹,会是给咱们吃得吗?” “管家没说,你觉得呢?” “……这么好的东西,肯定不是吧?” “嗯。” “爹爹,好香啊……” “嗯。” “这惩罚太残忍了,居然因为爹爹藏了半个馒头,就这样端了饭菜来给看不给吃……” “乖,忍忍。我明天早上小心点,就不会再被逮住了。” “嗯,还是爹爹好!” 我:“……” ……这一大一小木头的呆瓜们! 第14章 这木头的呆瓜(四) 我不知道是自己的大脑回路不正常,还是她们和他们的大脑回路都不正常…… 但总之,所有事情,似乎我的预料结果总是错的。 我犹豫着是否应该推门而入,但是双脚却丝毫不能移动仿佛不知何时被钉在了地上,于是只好站在他们门外,木呆呆听着他俩在里面窸窸窣窣地说着悄悄话,心底感觉很复杂。 我本来觉得自己能听见的,全都没有听见,听见的都是些想象不到的对话。 嗯,屋子里的那俩一直在进行着小声的交流,他们似乎是在以此来抗拒饥饿的威胁以及美味的诱惑。 “爹爹……” “嗯?” “其实那个女人……挺好的。” “嗯。” “她没有打爹爹,也没打我。” “嗯。” “而且这些饭菜好香,其实闻着也是一种享受!” “嗯。” “爹爹,你别老‘嗯’呀,你也说点话嘛……我饿了……” “乖,其实她确实挺好的。” “嗯,爹爹也很好。” “对,阿连也很好。” “嗯,大家都好。” …… 好个屁! 我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 这爷俩的大脑回路简直是被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神逻辑:你饿着我也饿着居然还能得出来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结果来?! 之前,男人对我的顺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依赖,让我又想逃避又想亲近。 原本么,我是真的不喜欢在这个世界付出任何感情,更不想承担任何人的感情以及对那感情应该付出的责任。我甚至曾经凉薄地向管家表示,程悦父子不过是别人送过来而我顺手收下的而已,用不着当做主夫什么的前后伺候,更用不着日日夜夜都往我的床上塞人。 我尽量照顾着程悦,可是每次回家看见程悦,心底都会提起一口气,紧张得像是有一根弦正紧绷着。我之前还在想,如果这个人从没有因为那次意外而出现在我身边,如果出现了以后完全不会对我抱有任何希望任何要求,是不是我就可以完全从紧张感中解脱了。 可是现在,这两个人在背后表现出来的,对我无端的善意的疏离、不信任以及毫无所求,却让我在混乱中感觉到的却并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十分的失落。 有那么一瞬间,是心疼他们的。 而后,却又开始愤怒。我以为程悦既然跟着我,那么就只能依靠我,那么就应该讨好我,遇到困难就应该哀求我……可是他完全没有。我感觉,自己被排斥在外,被深深质疑。 然后,愤怒退去,是更加的心疼。 管家不知何时也蹑着脚走近,轻轻拍我的肩,探寻地看着我。 我还是走上前,推开门。 这个男人正抱着自己的孩子,轻声哄着,用水在地面上画一个圆形的饼状的东西。 我努力让自己的唇角以一个自然柔软的角度笑起,对一起扭头眨着大眼看着我的他们,尽量柔声地说:“程悦,你和阿连吃点东西,然后我想和你们谈谈。” …… “现在就吃。”看着毫无动静的他俩,我再次补充:“这些就是送来给你们吃的。” …… 程悦瞥着我的脸色,试探着用筷子夹了个蒸饺塞进阿连嘴里。 阿连的腮帮子都被撑得鼓起来,费劲地嚼着,眼睛却都弯成了笑眯眯的月牙,迅速又夹了一个塞进程悦的嘴里。 …… 程悦在忙着喂阿连。 阿连在忙着喂程悦。 …… 看着这父子吃饭,我忽然觉得心底有点安定下来。 …… 直到…… 喂喂,不需要急的吧——程悦你犯不着还没等阿连吃完嘴里的就又往他嘴里塞别的,阿连你看不见你爹嘴里已经被塞了三个蒸饺肯定塞不下第四个了吗?! 噗……这两个呆瓜啊! 第15章 这木头的呆瓜(五) “程悦,我很抱歉,我想我应该对你们父子道歉的,也希望你们能原谅我这些日子以来的疏忽。” 在他们饭后,我用道歉开始了自己的话。 看着面前这对父子有些茫然的眼神,我努力让自己笑得和软。 原本我一直在想,我应该用我的纵容来鼓励对方的主动,这样时日久了,自然而然就会亲近起来的。可是之前的事实告诉我,再怎么默默纵容这俩只,这俩也只会小心翼翼畏畏缩缩地把自己藏起来。 我不希望,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还有人要如此委屈自己,委屈到让我心疼。 “……程悦,我希望你们把我当家人来看,我也会把你们当做最亲密的家人来待,真的。所以,有什么需求,尽管来和我说,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只要你们需要,我不会吝啬的,这些钱,我都还是承担得起的。” 我说了很多的话,反反复复地说,反反复复地揣测他们眼中的神情究竟是信了我几分。 程悦冲我笑了笑,他怀里的阿连也露出半张小脸来,冲着我笑了笑。 于是我也笑。 “程悦,我是认真的。这么些日子了,你肯定也知道我是什么性子的。你看,我从不打人,就算打,也没什么力气。我也不大骂人的……让我骂,我也只知道混蛋、滚蛋、坏蛋这几个词而已……我确实挺贪财,钱看得挺重,但是我的钱也都够花了,哪怕从今天起只出不进也够了,不需要再额外做什么了……所以,总体来看,我还是得算是一个好人的,对吧?” 程悦微微低了低头,摸摸阿连的头顶,应了一声“嗯”。 我受到鼓励,急忙又接着说:“作为一个好人,我是真的想对你和阿连好的,不管你们需要什么,只要是我做得到的,尽管开口。程悦,你明白吗?” 程悦放开阿连,蹲跪在我的面前,很有几分亲昵的意思,问我:“那么,妻主的意思是说阿连以后的饭食……” “我会告诉管家好好安排的,不需要你节省自己的口粮。”程悦难得眼巴巴地看着我,让我忍不住心头一热:“你放心,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是吗?还有你也是,要好好吃饭,我希望你们都能健健康康的,咱们一家人和和乐乐的,该多好呀?嗯,就这么定了,从今天起,我们一起吃饭。” 程悦点点头,应声:“妻主,我知道了。” “……别叫我妻主。”我犹豫了一下,又说:“太生疏了,我不喜欢。私下里没人的时候,叫我顾雁。我的名字是顾雁,顾念的顾,北雁南飞的雁。” “顾雁。” 程悦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微笑着,用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轻声地念我的名字。他的目光那么专注,有那么一瞬,我几乎就要以为我是他的唯一。 啊,脑中一蒙,面上蓦然一阵火热。 我忍不住低下头,吻上他的唇。 他的唇有点凉,但是很软。他柔顺地微微张开唇,接受了我的亲吻,而后泄出一声低浅的呻吟。一瞬间,我觉得像是有一簇焰火在我的脑海中迸发又湮灭,然后我才回过神来。 我……居然主动亲了一个男人,还觉得味道不错。 我……看着面前这男人,居然很想再亲一口继续下去。 掩面。 我被色|诱了,我、我、我我居然当着一个小呆瓜的面,被一个木头的大呆瓜色|诱了……好想再亲一口嗷唔嘤嘤嘤嘤嘤嘤…… 第16章 这木头的呆瓜(六) 左手有帅哥,右手有正太,幸福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以上,纯属白日梦,以下,才是真正的事实:帅哥抱着正太,我只能眼巴巴地干看着。 不过说真的,我并不介意,我喜欢程悦这样子。 我喜欢程悦的任何样子,哪怕是对我的不放心和警惕也没关系,只要是他的真性情,我就喜欢。 哪怕他的眼睛里暂时没有我,只有那个孩子。可是这种时候,他总是自然的,放松的,嘴角的微笑也是满足的,甜蜜的。 甜蜜到,连我也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我现在是真切地觉得,这个世界其实也没有那么全然不可救药。哪怕爱情似乎依旧遥远,但是我以为早已因为种种刻薄律法而淡漠的人性,总算并没有被抹杀。看程悦对待阿连,就能体现出一切,至少,亲情还是有的。 而我,想要的,却也不过是努力留住在这世界上,让我觉得心底里泛暖的这对父子,让他们能活得愉快些。 他们活得愉快了,才会和我更亲近。 以前我听人说,女人到了一定年纪,不管嘴上再怎么硬,也还是会渴望一个安定的家庭,一个可爱的孩子的。现在我深以为然。每次看到阿连,我都有一种把他据为己有的冲动——咳咳,不是那种占有啦!我很想对所有人炫耀说:瞧瞧,这么可爱的孩子,是我的儿子! ……只可惜,我貌似没权利这么说,甚至连阿连毛茸茸的头顶,至今也还没逮住机会摩挲过半次。 我还渴望程悦主动的亲昵。我说的亲近,不是指那种我吻他时他迎合的顺从,而是……我希望他能主动吻我,拥抱我,说是真的喜欢我,而不仅仅因为我是他的妻主而逢迎我。 我渴望被爱,哪怕我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爱上了他,也不能确定我这样奢望他的爱,对他是否公平。我觉得自己寂寞了太久,终于有些耐受不住了。我想要从身到心,占有这样一个完全属于我的男人。 而一切,我决定从和程悦多多对话开始。 “程悦,你在教阿连识字吗?需不需要什么东西?”我旧话重提。 程悦想了很久很久,才对我说:“如果能有支毛笔就好了。” 我微笑:“只需要笔,不需要墨吗?” 程悦回答:“啊,那个不用,有清水就好。” 我努力保持微笑:“不需要纸么?” 程悦也微笑:“那个更不用,写在地上就可以了。” 我的微笑已经快挂不住了:“……不需要书桌和书本吗?” 程悦低头,羞涩地笑:“真的不用的,妻主……有支笔,就很好了。” 我暴躁:“程悦,你不觉得有了笔以后,再有了墨有了砚台有了纸张有了书和书桌会更好吗?” “当然会更好啊,可是没有呀!”程悦很无辜地看着我。 阿连站在程悦的背后,猛地点头,很无辜地支持着他的老爹。 我几乎要忍不住泪流满面了:“我有啊,你都说了需要笔了,不知道继续找我要其它东西吗?” “啊,还可以要更多的吗?”阿连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不可以。”程悦低头摸摸阿连的头顶,又抬头对着我笑:“妻主,谢谢你,其实真的不需要那么多的,一支毛笔就已经很足够了。” 我无语。 阿连啊,你爹这是怎样一种知足常乐纯洁无辜的木头精神啊!……还以为他开窍了呢,原来还是差得远啊! 哎哎,这木头的呆瓜呦!我头疼。 ===小剧场:关于名字的解释 ========= 程悦说:“我的名字最好,我叫程悦,赏心悦目的悦。” 顾雁说:“啊,那不就是取悦于人的悦吗?” …… 顾雁说:“我的名字最好,我叫顾雁,北雁南飞的雁。” 阿连奇怪地问:“咦,那可不成了雁过拔毛的雁吗?” …… 阿连说:“我叫程连,烽火连天的连。” 鱼鱼说:“其实真相是,连篇累牍的连,掩面。” …… 鱼鱼表示,还是自己的名字最好,哈哈哈哈哈。 ===== 第17章 这木头的呆瓜(七) 我的管家,忠心耿耿万分狗腿除了坚持猥琐以外从不质疑违逆我任何喜好的管家,最近忽然开始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我。 我知道她心里纳闷。 心里正纳闷的恐怕也不止她一个。 今日清晨我难得醒得比太阳早,等了半晌没等见鸡叫,肚子先觉得饿了,于是悄声披了长衫准备溜去厨房找点嚼谷时,却听见两个值夜的女人在那里嘀嘀咕咕。 凑过去听,原道是一向冷着张脸的钱捞子吝啬鬼顾雁如今忽然对个男人大方,反常,有妖,怕是大凶之兆,该去烧些纸钱吊卦艾草去去邪气。 身为钱捞子吝啬鬼的顾雁,即本人我,一时只有哭笑不得。 这些人不懂,对于我这样的,没有家人没有爱人的光棍来说,钱确实是我的唯一。但是真有一日,这万贯家财花光了破产了也没啥大碍,反正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所以,毫无亲人的顾雁,其实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爱钱。钱之所以要赚很多,不过是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也不过是为了需要的时候可以大方的花很多——比如现在,花在程悦父子身上的,于我不过九牛一毛。 至于所得…… 程悦做得一手好菜。 哈,想不到吧? 我最近是愈发喜欢这个很知道进退的男人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瞧着养眼摸着顺手……咳咳,好吧好吧,我承认,在管家的极力促成下,同床共枕吃豆腐的机会还是有过好几次的。小手拉过了——唔,那个手并不小,虽然有点粗糙但是很厚实很温暖——摸过了,亲过了,只是没有到最后那一步……他很紧张,只等着我主动,我……我主动不起来。 兴许我就是个无能受,只能等着他有一日爆发把我压倒攻之,才能真的成事儿吧。 不过我所求不多,不必日日早上被冻醒,偶尔还能换换饭菜口味,真的也是很幸福的,足够了。 我从不像我的管家,我的管家就总是不知足。 瞧瞧吧,这才踏实了多久,她就来撺掇我。 她来时我正在独自吃早饭,她便殷切地为了夹了一筷子咸菜,一边夹,一边说:“东家,西郊的牡丹开了呢,去赏花踏青吧,大家也都松泛松泛。” 我皱眉…… “东家,程公子也在家闷了很久了,您不带他出去转转?” 我犹豫…… “东家,程小公子想必也是喜欢看花的,赏过牡丹还能放放纸鸢什么的,挺好,他肯定喜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瞧着管家,问:“你好像很想讨顾悦高兴?还挺了解顾连?啊恩,没看出来,你够能的?” 管家“嘿嘿”地笑,说:“东家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这不是一心为东家做事么,若不是东家照顾程家父子,我才不管……东家,我那天可听见小公子问程公子,什么叫踏青,程公子也是一脸向往的……” “牡丹花?” “是呢,西郊有个牡丹园,这两天花开得正盛,还是早年……” “得得得,别和我说那么多,不想听。”我挥挥手,道:“去把程悦叫来,择日不如撞日,你去安排,咱一会儿就去。” 本来……我叫程悦,是为了问问他是否想去,还有男人们出门前要不要准备什么东西——要知道,我害怕万一有什么诸如有妇之夫出门要戴面纱不戴就不是良家夫男之类的规矩…… 那些规矩,让人松口气的是,没有,纯属我的臆测。 然而让我一口气噎住差点折过去的是,程悦睁着眼无辜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妻主要带着我一起吗?我肯定会尽力伺候,但……会不会耽误妻主结识别的男人呢?” 别的男人……别的男人……别的个暴躁! 这一个木头的呆瓜已经够受了! 第18章 这木头的呆瓜(八) 牡丹园内,有很多的人,乌泱泱一片一片,淹没了花海,包围了我。 实际上,已经在园中很久了,我还没有时间细细地看上一眼这花。 太多女人的围上来,笑吟吟地亲热地拉住我的手,拍着我的肩,拽着我的袖子同我讲话。她们问起我的赌场,问起我的生意,夸赞我如今腰缠万贯也算是踌躇满志该当美人在怀了。 而后,女人们忽而哄堂笑着,又像潮水一般退去,男人们拥了上来。 这些人,有的认识我,一张口便嚷“多日不见顾小姐,如今顾小姐可是大忙人,好生要我们惦记!”有的不认识我,踌躇着来问:“小姐仪表堂堂,不知姓甚名谁做何营生?” 管家立时堆满了诡计得逞后得意的笑,在我耳边丢下一句话,便迤逦而去。 她丢下的那句话是:“东家,这赏牡丹么,一来踏青,二来赏人,遇见喜欢的,东家可不要客气,多来几个才好。” 我闻见了茉莉香,闻见了檀香,闻见了麝香,闻见了桂花香……各种各样的气味包围着我,却独独没有半丝牡丹的味道…… 从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受欢迎。 程悦在我的身后,小声地和他的儿子说话:“未婚男子,有心娶夫纳侍的女子,都会带了人来花会,以踏青之名互相结识。踏青时,众人相聚,难免纷纷乱乱激动失言,因此无论结识何人说了何话,都不会在以后影响了名声被说了闲话……以后你也会遇上,若遇见性情家世尚可的受欢迎的女子,一定要主动上前,而后……” 我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伸手强硬地拉过身后正絮絮叨叨个不停还自以为很低调的男人,搂着程悦的腰把他向大家介绍:“这位是我的正夫,在下家训在身,一生仅娶一正夫,不可旁取。” 于是男人退去了小半。 我再接再励,手上微微用力戳了下程悦的腰侧——那里有个位置,被戏称为腰眼的,一戳就会让人又酸又痒又疼又麻…… 程悦没防备,一声轻喊,脚下踉跄软了身子。 我扶住他,用不小的声音在他耳边呵斥:“怎么这般无用,不过是昨晚的几鞭子,又罚了你不许吃饭,怎么就站不稳了?” 于是余下的男人又退去许多,只留下一个不长眼的凑上来笑:“小姐与这般呆子计较什么,且纳了我做侍,我任小姐处置,一定好好伺候,好不好?” 只剩下一个人,就好伺候多了,手腕一抖,水囊中的水一泼,花了他一脸的妆容,他自然就退了。 于是,那些不属于我的男人们和女人们终于都走了。 他们走了,我便放开程悦。 身上忽然失了些温度,冷了一点。 走吧走吧,我喜欢她们都离开。尽管去说我贪财吝啬,说我不懂怜香惜玉。 …… 人走开了,我才看见牡丹花。 花间无蝶,无蜂。侧头看看,地上有残落蝶翅,不知被谁家绣花鞋踩过,已经染了污泥。 于是便只能看花,碗大朵的,粉色的,红色的,黄|色的拥挤在一起,层层的花瓣堆叠着,无香,依旧只能嗅得到那些男人留下的,混杂在一起有些刺鼻的熏香。 …… 我的身前,是牡丹花开得正艳。 我的身后,是大呆瓜拉着小呆瓜木着一张脸静静而立。 知道我有一种什么感觉吗? 我觉得其实自己才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如今顶着一个呆瓜头,被另外的呆瓜伺候着照顾着四处闲逛,上演各种闹剧。 管家诓我! 这一大一小分明对这什么劳什子踏青并无半分兴致,既不好奇更不兴奋。哪怕花开得确实还算好看,这大呆瓜也只顾盯着我,小呆瓜也只顾盯着大呆瓜…… 诶?等等! ……这大个儿的,在盯着我? 我?! 我抬手摸摸头发,再摸摸脸……头发没乱,嘴角没有饭粒。 扭头,我微皱了眉问:“程悦,你怎么总盯着我看?” 这一个被问的立刻恭谨地垂了头应声:“请妻主责罚。” …… 苍天,你这不是在要我罚他,分明是要他罚我啊!唉,这木头的呆瓜! 第19章 这木头的呆瓜(九) 牡丹园显然并不是一个可以让人拥有愉快记忆的地方。我有点失落于程悦的态度,却又觉得自己更加喜欢他了。 喜欢他对他儿子的态度,喜欢他在人前对我的配合,喜欢他对别人的沉默,喜欢他在无人时对我的默默注视。 越来越喜欢。 不得不说,带两个男人出来走走,散散心这件事,成为了我觉得必须要做的一件。 推敲过后,我觉得南郊的温泉是个不错的选择。 尤其,我和温泉的拥有者有着一向良好的合作关系。她做生意,有不好哄的相识就往我的赌场带,输输赢 意外之喜第3部分阅读 意外之喜 作者:yuzhaiwen ,输输赢赢几杯助兴酒下肚,不知不觉就什么话都能套得出来;有想贿赂讨好的客人也往我的赌场带,输输赢赢几千两银子就进了对方的衣袖,拿了钱的自然承情帮她做事;有看不顺眼心里怨恨的“朋友”一样往我的赌场带,输输赢赢对方倾家荡产,她则稳坐了这城中第一富商的交椅。 如今主人正要出远门,听说我垂涎那温泉,笑笑就许了我带着家眷短住。 那是属于她的别院,除了五六家仆可供驱使外,很是清净,并无外人喧嚣,最是时候偷闲享乐的地方。 我先带着管家过去安排,程悦自己和程连隔了一日才坐着马车赶到。 听人说程连一直都很兴奋,扒着车窗往外看,连看见路边有只在啃草的羊都激动地嚷嚷半天,如今终于到了,却蔫蔫地泛起困意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皮打着架就睡着了。 程悦赧然。 我却只觉得程连可爱。到底是孩子,很容易就能开心起来,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我已经开始接受程连和程悦,而且真心觉得这样三个人一起把自己过下去,会很幸福。 当我处理好了手头的事情,换上了薄衣准备去温泉池子里泡泡松泛一下的时候,程悦刚刚抱了程连去哄他睡下,正浑身赤裸着泡在池子中。 他似乎已经洗净了身体,此时正背对着我,轻轻用手撩着水玩。 水珠顺着他的黑色的发落下,又沿着他的脊背,留下一条蜿蜒的取消,然后消失在收紧的腰腹处。水波清澈,隐约可见水下的肌肤,已经被波光扭曲得变了形……可是却不知为什么,反而显得该死地性感。 我闭了闭眼睛,却只是让他诱人的肌肤在我的脑海里变得更加清晰。 我知道,日后的日子还长着。 但是我却已经忍不住,也不想忍了。 我甚至不想考虑这样做究竟是好是坏,是公平还是霸道。我只是想要褪下衣服,到温水里面去,抱住他,亲吻他,然后要他完全属于我,也让我自己完全属于他。 然后,我确实那么做了。 手指,顺着他坚实的肩,到收窄的腰,到挺翘的臀以及那里……抚摸,画圈,流连不去…… 他很快就被我挑拨起了热情。 “妻主……可以吗?”他喘息着,克制压抑着问我。 我轻轻舔了舔他的肩膀,又一口咬住。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愈发艰难地向后撤了撤身子,依旧坚持着问:“妻主……可以吗?” 我怎么可能让他撤离,只抱得更紧,咬得更狠,轻微的咸味和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充斥着我的舌尖。 我抬起腿,蹭了蹭他的腰。 这个木头的呆瓜,我都如此主动了,他怎么还要问可不可以? 唔…… 我松开口,闭眼,吻上他的唇。 这个木头呆瓜啊,知道吗?我喜欢他的热情。 第20章 这木头的呆瓜(十) 好也好,不好也罢,日子都是要这么过下去的。 和程悦一场鱼水之欢过后,我是真心准备就这么踏实地和他一辈子下去,愈发不肯招惹别的男人,只精心盘算着声音自顾赚银子。 管家很失望,因为一直没有新的男主人出现。不过我觉得。她也应该高兴才对。没有男主人,就意味着没有别人为我管家,那么这个家还是归她管理,钱财归她支配——至少大部分事情,都是我懒得插手的。 程悦么,则一直在细心教导着他的儿子。 识字,背诗,做算术,写文章……有时,也会谈论些与人相处之道等经验之谈。 程连学习的时候,我若有空,就也会悄悄立在窗外,偷听一时半刻。程悦懂得很多事情,几乎能够回答程连的所有问题。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也比我想象得要坦白的多。 有一天,程连甚至直接问起过他的母亲,问程悦是否怨恨。 我以为程悦会尴尬的。我想那毕竟是和他恩爱过一场,又互相折磨过一场,最后翻脸不认人过的前任妻子,该是让他又爱又恨,总之绝对很难放下的。那个女人,其实也是我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彻底占有程悦的原因之一。我总觉得她是一根刺,让人不得安宁,又不敢去拔,生怕反而愈加伤了程悦。 可是事实上,程悦很干脆地回答:“你的母亲还配不上我的恨。” 程连的声音还是童声,清清脆脆地问:“爹爹,可以给我解释吗?” “当然。”程悦和缓地回答:“你看,人心其实是很小的,装不下太多东西。她是我的妻主的时候,我会努力顺从她来让你我活得好些,那个时候,必须要装满对她的爱和敬畏,那就不能恨她。可是等她不是了我的妻主了,等她把我送了人……我的心里要装下你,再装下现在的妻主,就已经很满了,还要再留一点地方给自己……于是,就更没有地方可以去放对她的恨了。” “爹爹,那你当初为什么会选那个女人做自己的妻主呢?”程连又问。 屋外的我也提起了一口气。 程悦沉默了一会,回答:“我当时以为,她那样的女人是靠得住的。事实上,程连……会甜言蜜语,会许诺只娶你一个永远对你好的女人,都只是在哄你逗你,是靠不住的,是不能信的。你要记住,女人天生……薄情。阿连,你永远别信你的妻主只会有你一个,也永远别那么要求。你必须大度,否则等她有了别的男人,就会忘记当初的情,只会记得你的妒忌你的小气觉得你恶心。” “爹爹,那你觉得顾姨怎么样呢?她一直没有别的男人呢,有没有可能是真的喜欢爹爹呢?” “她很好。她是我的妻主,也是我必须顺从的人。至于以后……阿连,她会有别的男人的,会有的。” …… 那天,程悦和程连说了很多的话。 我却总是记得程悦用他略微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娓娓地说:“会甜言蜜语,会许诺只娶你一个永远对你好的女人,都只是在哄你逗你,是靠不住的,是不能信的。” 我想,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在那之前,我站在他的屋外,听着他给程连讲各种事情时,我曾经想过,如果是他,我会愿意只要他一个,永远对他好。 我本来在想,已经快半年了,朝夕相处,我可以开口对他说:“你看,我已经习惯了你,我不能想象有一天身边没有你该怎么办。我想娶你,只娶你一个,就咱们两个人还有阿连一起过日子,你可以依靠我,可以相信我。” 现在,我觉得我恐怕永远也无法开口了,再开口说这样的话,会让我觉得……我自己才是一个木头的呆瓜。 靠之,真真一个木头的呆瓜! ===小剧场:女主的担忧 ======== 顾雁曾经觉得,女主天生就是会被所有男主和男配爱的。 顾雁曾经最担心的事情,是大程小程全都爱上她…… “诶呀呀,如果那样可该怎么好,是都收了呢还是都收了呢?”顾雁忧心地问鱼鱼。 鱼鱼邪魅一笑,答:“你没必要担心,在一篇坑爹文里面,女主其实是用来被男主和男配嫌弃的。” 插花 第21章 程连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他不知道自己在还是婴儿的时候有没有被母亲抱在怀里的经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对他笑。 回忆幼年,他只依稀记得父亲把他抱在怀中护着,为他阻挡母亲抽下来的鞭子,而他看着血液从父亲的额头缓缓流下,看着父亲绝望地苦笑,却无能为力。 后来父亲去世,程悦接替了他父亲的位置。 程连的母亲对于程悦,一样的非打即骂,可是程悦却坚强许多。 是程悦为程连起的名字,也是程悦把程连带大。时候久了,不管是程悦还是程连,都已经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至亲。 程连喊程悦“爹”,喊得心甘情愿。 再后来,有一天他被粗鲁地搡上马车,送到了另一户宅子里面去与程悦做伴,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那个时候,程连并不遗憾,因为他从来没有机会喊她一声“娘”,也并不想喊。他只担心新的女人会不会变本加厉地折磨程悦。 那个时候,程连以为,女人天生就是会那般这般虐待男人的。 他的父亲教育他说,在成年之前,你要躲着那些已经成年的女人,也不要信那些女人的任何话。 于是他就不信任何女人的话,只是躲着,藏在程悦身后,悄悄地打量一身锦缎的顾雁。 他听人说过,顾雁是最狠厉最贪财的赌馆老板。 他觉得,若这般,顾雁不会比自己的亲生母亲对他们父子好的。 顾雁时常对他笑,可是程连总觉得那笑阴测测地,每次都被对方笑得浑身一哆嗦。他虽然能吃饱饭了,也穿上了合体的舒服的新衣服,可是他总觉得怕。顾雁和程连的生母不一样,从不在他面前对程悦动手动脚,总之单召了程悦进屋伺候,可越是这样,程连就越不能自已的猜想程悦究竟受了多少苦。 程悦付出太多,程连本能地希望自己和程悦都能够过得好,却偏生无能为力,只能努力的,默默地学习,然后希求自己将来能够闯出一条路来。 后来,程连得到了桌子,桌子上摆了文房四宝,程连得到了书架,书架上塞了经史子集…… 程连坐在桌前,一面握着毛笔练字,一面听着程悦在他耳边低声指导,不经意地一抬眼,却扫见锦缎衣角在窗前一闪。 他看见顾雁悄声立在窗外,听他和程悦低声喁语。他发现每次私下里悄声提起若能多些什么更好,什么东西就会在几日之后被管家送来房里。 然后那夜程悦哄他午睡,却自己先睡了过去,程连悄悄扒了他的衣服,看见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痕迹的旧伤痕——没有半丝新伤。 程连怯怯地叫了顾雁一声“顾姨”,换来顾雁惊喜的一笑。 这一回,程连忽然发现,原来这个女人的笑一点也不阴狠,倒像是花儿一样,很暖。 他一直憋着一句话,想问顾雁,却还是不敢。 他想问顾雁,她曾经在牡丹园里搂着程悦的腰说的话,究竟做不做得准?他很想信,非常非常想要相信。 可是在他开口之前,却先听见下人议论。 一人说:“程公子本人倒是不错,只是有个拖油瓶的小程公子在,到底有个累赘,东家怎么也不可能宠程公子一辈子,早晚腻了就会赶走的。” …… 程连是在这一天,憋住了另外一句话想对顾雁说,却因为能力不足而无法出口。 那句话是:“顾姨……我能自己挣钱的,我以后会越赚越多的……顾姨你别赶我爹爹和我走,好不好?” 卷三 第22章 这悲催的赌局(一) 一转眼,已经深秋。 都说深秋事多,今年的秋天,城里一共三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京城里来了个大官带着家眷来探访民情。那大官说是丞相的女儿的义姐的侄女——当然,这个身份不是官职,但好像比她的官职更能说明她身份的重要性。平头百姓们有说她是尚书令的有说她是中书令的……总之,我是个布衣白身,我只晓得她似乎确是丞相的女儿的义姐的侄女,并不十分理解她究竟是做什么的,如同我连丞相是谁也并不真的知道一样。 第二件大事,是京城里来了个未婚少爷,前呼后拥家仆若干,一时在城里风光无二。这么些年,我头一次见到这般张扬的男人,头一次见到身边还有女人伺候着的男人。据说伺候他住店的小二讲,那少爷花容月貌杨柳之姿,气度不凡才华横溢,性子更是温润如玉柔顺可爱,让人一见就魂牵梦萦。众人皆同我,各种不信,各种好奇,各种抓心挠肝,各种伸长脖子什么也看不见。 第三件大事么,还是京城里来了人,这人被一辆马车运着,运进了城北那家赌场老板家里。那之后,那位开着赌场还开着娼馆长期绿云罩顶的老板娘身边,就多了个清秀少年,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对他是百般体贴千般顺从。 怎么?觉得这第三件大事纯属滥竽充数? 唉唉,原本是不算大事,可是当城北那家赌场老板带着她的新纳小侍一连拜访了几家赌场之后,就没人觉得那不算大事了。 城内人并不嗜赌,然而来往客商聚集于此,多会在赌场放纵一把试试手气。这么多年来,各家赌场各有各的门路,也算是互相处得平安,渐渐都失了斗志。那赌场老板四处闲逛,开口只道是小侍贪玩,别家赌场里赌几把试试,自然也家家欢迎……却不想,这一赌就是大手笔,偏生还场场赢,几千几万两银子都是小事,玩到兴起,连对方赌场一并赢去的也有。 于是,所有赌场老板都开始有些慌了,这就得算是大事一件了。 从我知道这件事起,我就在等着这城北的赌场老板来找我的麻烦。 果然……晚上的时候,城北那家赌馆老板来了。 顶着她一头翡翠打造的,镶金的,亮晃晃绿油油的首饰,搂着一个纤瘦的秀气男人。 我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堆起满脸的笑:“呦,晟老板,哪阵春风把您给吹来了呀?” 晟老板笑得比我还灿烂,也是满脸的堆笑,上来便拉住我的手道:“呦,雁妹子你这话可就是把我当外人了,咱俩姐妹之间哪儿来的什么老板,大雁你只管叫我的名字。” 我有没有说过,我讨厌这个晟老板,不仅是因为她和我抢生意,更因为她和我装熟,总是叫我的名字,还给我起个外号叫大雁……不过这些都能忍,最让我不能忍的,是她逼我之间叫她的名字。 “叫啊。大雁你不会是贵人多忘事,记不得我的名字了吧?”她依旧笑若一朵菊花,五官都拥簇在一起。 …… “日。”我愤愤地挤出一个字。 “诶,这就对啦!”她大笑着,拉起我的手,开始谈起这天气,那生意,这这那那罗嗦个没完。 她叫晟日。 说真的,就从名字来说,我也不觉得我有什么可和她亲热的。但她总是来,还专门喜欢把我往她那个娼馆里面拐——管家以前告诉我什么来着?那馆里面的男人都是她的侍? 好吧,我必须得承认,现在的我还不够强,还不能占了这城里的全部生意,还必须得忍受和这样一个喜欢自己给自己找绿帽子带的女人互称姊妹的生活…… 我日呦! 一阵寒暄过后,这女人果然对我开口:“雁妹子啊,你看我这个小侍,我可一直宠得紧,只是他就好一个玩儿,又嫌弃我自家赌场里人总让着他玩不好,借你的场子,开一局让他赌两把试试手气如何?” 我能如何?唯有默然远目。 这悲催的赌局呦,居然找不到理由拒绝究竟是为哪般…… 第23章 这悲催的赌局(二) 有的人就是比较有本事,一面笑盈盈地一口一句妹妹地与人亲热,一面怀里搂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合伙算计着对方那点家财。 赌博这事儿,来钱快,去钱也快,能够让人如我一样腰缠万贯,却也足以让人在片刻间倾家荡产万劫不复。 如果我手中有有轮盘、有老虎机……或者哪怕只有一副扑克,我也不担心会被人赢了身家去,也不担心会被人轻易闹了场子。然而,我的赌场里面,和每家赌场都差不多,全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赌法:三个骰子一个蛊,摇一摇来看一看,猜大还是猜小,买定离手不许反悔。 这种游戏,其实挺没有意思,相当枯燥,可这晟日老板的不知第多少房小侍,就是冲着这赌大小来的。而且,在别家赌场,他就是靠着这赌大小,才一路赢得别人满头官司。 我曾经觉得,赌大小这玩法,颇像扔硬币猜正反面,十分的五五之分,并没什么手脚可做,更没什么便宜可占。还是在管着这赌场之后,亲眼看见手下的荷官一手筛子次次能摇出准确的三个六来,次次听我一通胡乱摇晃都能猜出确切点数来,才确实信了有听声的技术可循。奈何自家耳朵不争气,听不好,怎么听,都是一样的不得章法,至今也依旧只能靠蒙,凭个纯运气。 不知这传说中那日生生把别家荷官逼得脸色苍白直冒冷汗最后晕了过去的男人,是不是也能听得出来骰子的大小?还是真的运气好到连老天都眷顾? 只是即便听得出来,却也不该有胆子如此嚣张。敢开赌馆的,要么自己技术超群,要么后台超硬,要么就是手下还有一二能撑得住事儿的荷官撑着场面……也因此,赌馆老板之间,互相总是要留些情面的,轻易不敢乱找人麻烦的。否则今日我带着手下荷官挑了她的场子,明日她的后台官老爷抄了我的场子……岂不是要乱套么? 这晟日……究竟是从哪儿讨了熊心豹子胆来吃?一连要闹四五家的赌馆还不肯消停? 真真让人心烦意乱。 我这边一阵胡思乱想,那边晟日笑得颇像一朵菊花,双眼却炯炯地盯着我,等着我回答。 我还能如何回答? 只能微笑着,我道:“甚好,只是我要家去一趟,顷刻便回,且让我先唤个荷官过来,隔出个包厢来单陪这位公子来玩阵子热热手可好?” 她自然点头。 荷官战战兢兢地来了,我安抚地拍拍她的肩,笑眯眯地极不负责任地转身就走,上了马车,直奔家去。 半路马车忽然停了,我才要问,见看见车帘一掀,钻进来一个男人,居然是程悦。 程悦眼中难得有些焦急,见了我也不行礼,扑上来张口便道:“妻主,我……”之后一连串的咳嗽,显见是之前跑了一阵,如今正喘不上气。 我讶然,却也跟着不由紧张,一面为他倒了一杯水一面问他:“可是程连出了什么事情?” 他一面咳着,依旧说不出话,一面盯着我,猛烈摇头。 奇也哉怪哉! 他这幅样子可真像是急慌了不择路了,可若不是程连,还有什么能让程悦这男人急成这幅模样呢? ===小剧场:程悦的怨念 ======= 程悦一直觉得,他是男主角。 什么是男主角呢?就是时常出现,帅到不可思议,拉风到不可思议,戏份多到不可思议的那个男人。 可事实上…… 作者写了一章没有程悦,作者又写了一章没有程悦……作者终于又写了第三章……还是没有程悦…… 程悦蹲在墙角画圈圈…… ================ 第24章 这悲催的赌局(三) 程悦就着我的手喝了几口水,又顺势拽住我的袖子,抬头看着我,很是焦急地问:“妻主,城北的晟老板是不是带着一个男人去你那里挑场子来着?” 这男人的消息居然还挺灵通。 说真的,我之前甚至猜测会不会是程悦之前有什么兄弟,或者我不晓得的儿女如今遭难,导致他急得失了阵脚。可直到程悦开口前,我也没想到,让他急成这样的居然是晟日跑来捣乱的事情。 所以……他着急,他一路跑来找我跑到说不出话来……是因为我么?害怕我被挑了场子撑不住事儿么?担心我的生意不能继续做下去么? ……是在……关心我么? 我挑眉一笑,因着心底忽然泛起的几分暖意和自得,一面点头应声,表示确认,一面从怀里摸出一块手绢来,去擦他额头上的汗滴。 许是绢子遮住了他看我的视线,他不耐烦地挥开我的手。 我一愣,他也一愣,却并不请罪,只是拽住我的衣袖急匆匆地继续说:“妻主,我觉得我认识那个男人。” “咦?”我惊奇。 “几年前,我去过一次京城,路上曾经救过一个男孩,听形容和他很像,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来历。”他急促地,丝毫不带停顿地把各种信息塞了过来:“妻主,你别不认真,如果真是他,那么一定赌术很厉害。他看上去清秀柔弱,实际上冷静得很,无论哪家赌局,周围多少人吵闹,都从没有他听不准的骰子。如此这般,就是有再厉害的荷官,只要众目睽睽下不得出千,那也就拿他无法只能输了所有赌注。” “当年我冬天救了染着伤寒宿在破庙里的他,他便说要报答我。当日就借了我一钱银子去,转眼就赌赢了十几两还我。真的是很有几分本事,也很有几分胆量,只是太要强些,偏生身子骨却弱,并且除了赌博听骰子,也不会什么别的……即便如此,却也很是厉害了,本不当落魄到那个地步的……” “后来听他说才知道,他爹娘都是不开眼的,总拿他当个摇钱树般用,最后惹怒了十几家赌坊,诬他出千告到官府,最后不得不把他卖了给人做侍来平息事情。当年我遇见他,是他半途从妻家逃了出来,如今想来一定是后来又被捉了回去,也不知如今是否又倒了几手,又是个什么情况……” “唔。”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妻主,我……”他看我懒洋洋的,不由皱皱眉,目光却依旧诚挚万分:“我是认真的,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要不要我去看看?兴许他看在和我也算相识一场的份上,能……” 我扭脸偷笑。 实际上,我不仅不急,还很开心乐呵。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主动地和我说这么多话,而且举止间完全像是忘了身份地位,全然没了往日的恭谨小心,有些说教感的长篇大论中反倒带出一分对我的亲昵来。也因此,他越是着急和我说,我反倒越觉得自在有趣,越不想回应,只想看看他下面还能憋出什么词句。 然而他却在片刻的停顿后,又忽然敛了表情,垂了头,沉声问:“妻主……是不是不信奴?” 厄……我呆住。 这悲催的!我只是贪心他这副焦急模样,可怎么这家伙转瞬间就又回了原形呢? 第25章 这悲催的赌局(四) 乐极生悲这句话已然是应了。 只不知,能否盼着否极泰来也应验一把,也让我自穿越以来可以好运一番。 我伸手把他就着跪姿一把拉到身边,依在他怀里,忽然感觉有些倦意上涌。我强支撑着眼睛,看着他,也强迫他回看着我的眼,而后凑上去,闭眼,索了个吻。 我知道,这不够尊重。 可我就是贪恋他的这点温度。 还贪恋他之后会露出的这点神情,如现下,一点点红起来暖起来的脸颊和耳。 马车已经停在家门之前。 他窘迫地推开我,下车,又扶我下车。 管家凑上来,在我耳边小声地说:“东家,县衙的校尉到了,正书房等您。” 我点点头,拉着程悦的手往书房走。 “程悦,我没有不信你,是你不信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对他说:“……我有没有给你讲过我的发家史?或者你有没有从别的地方听过我的发家史?” 他不自在地盯着我们交握的双手,轻轻挣了挣没挣开,呐呐地回答:“没有。” 他当然没有听过。事实上除了我和少数几个人,就是管家也不很清楚我的过往。 当年,我不过是个乞丐,也并不在这个小城,而是在南边的临安镇谋生。 初时勉强悄扒在私塾外窥看,得知这个世界的字和以前的繁体字大同小异后,我很是悄悄苦练了一阵,才让一手毛笔字勉强能看。那教书先生也是好人,收留了我一阵,让我开始能靠着帮教书先生抄录些文字,学点东西的同时换了几个铜板,置办了全身还算得上整齐的衣物……也幸而这个世界女人得势些,可做事的大多是男子……以至于我颇受照顾,在大街小巷里串来串去,没出过什么大碍,反倒替人写春联,撰家书,渐渐积攒起几分人气和银子。 原本我是想要再攒些银子,再做想法研究以后如何。可却不想,那让我寄居的私塾主人的女儿先考上了功名,来了如今的这个小城里面做官。据她说是做了官,才发现来钱难,为了钱而开了赌馆,又料理不来,所以要直接把我哄来管理,只说帮她打探消息顺便补贴些银两即可,剩下的好处都是我的。 事情当然不可能像她说的那么轻松简单,那女人身后其实是县太爷的靠山,究竟为了些什么我到底也不十分清楚。只是既然不小心入了局,欠的人情又不能不应,左右脱不开身,我只好暂时装着傻拉起架势来,招揽了人做事,私底下却也不是不清楚,到底我只是颗棋子罢了。 不过,当阵子棋子也没有什么。 赌馆名义上归我,银子实际上归我,于是又有靠山又有名声,确实利益丰厚,白花花的银子那是大大地有。 我知道这只是暂时,我能得到的不过是属于别人的布局中的一步。可于我而言,这也不过是一场赌。赌她们能控制住我这颗会赚钱的棋子,还是我先攒够了钱可以悠哉溜掉。 “程悦。”扣紧他的手指,拒绝他的挣脱,我说:“有空我给你讲讲我以前的故事。现在么,你先安心,莫说靠耳朵听,他就是还长着一双怪眼能看透摇筛子的蛊,就是还有着一双妙手能在揭蛊的瞬间换了桌上的筛子,我也不怕他能赢去了我的赌馆。” 我当然不怕,那本来就不是我的赌馆。 我当然不急,有人会比我着急上十分百分万分,自然会处理掉所有麻烦。 第26章 这悲催的赌局(五) 我不知道究竟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总之,程悦的手指,微微用力,回扣住了我的。 他不再挣脱,我这个一向自诩是个还算放得开的色女却开始觉得面上发热了。神啊,我今天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儿……我在晟日那个高戴着绿帽子的女人面前“落荒而逃”,我在马车里欺负程悦顺从强吻了他,我还…… 我松开他的手,快步推门进入书房。 我指尖那点来自于程悦的温度,在步入书房的时候渐渐消散。不是轻易就能舍得那种温暖碰触的,只是不舍不得。 就如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倾家荡产的去赌,却还是有很多人因为赌而倾家荡产。 潜意识里,总会有那么一个声音在督促我们做出一些似乎不该做出的决定,那个声音不断地在说:不拼一把,怎么知道结果呢?不赌一场,怎么知道自己就不是赢家呢? 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笑到最后,希望自己可以是赢家。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没有十足的把握知道会是自己可以如愿以偿。 也因此,这个世界上,但凡是人,没有能够逃脱得了一个赌字的。 就如我从过去,穿越到如今这个世界,之所以敢于活下来,敢于试着闯属于自己的一条路,又何尝靠的不是血脉中沸腾的那一丝赌性? 如今,晟日敢来找我的麻烦,赌的就是一个我拿她没办法。我敢优哉游哉不去处理,赌的就是我的后台会比我更着急。 现在,书房内,我的后台的代言人,即我书房里面戳着的这个校尉大人,正一脸阴沉地看着我。 我便只好一脸沉痛地回望。 我和她只见过几次,晓得她姓朱,有着理论上同我一样的“主子”,实际上并不算熟悉。也正是因为不够熟悉,我完全不能脑补她那阴沉抑郁的面容背后,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半晌,她盯着我问:“果真有人来挑你的赌馆?” 我答:“是的,正如前几日我送去的信上写的一样,她们今日来了。” 她又问:“赌术如何?你赢得过么?” 我微笑:“要么听天由命,要么还要全赖大人神通广大。” 她叹息了一声,用一种很遗憾的口气对我说:“大人说了,她用你就是为了让你解决问题。大人还说,你要保住赌馆,或者你就把你的命和赌馆一起听天由命的输出去吧。” 我:“……” 她却微微笑起来,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你知不知道,官员严禁涉赌,如果要人知道每年大人从你这里至少能拿十万两的白银去,大人的官就做不成了……所以,大人才要你瞒着人,也才要你自己去把问题解决好。解决好了,你自然更受器重,解决不好,断了大人财路又添了隐患的结果……你不会想知道的,还是想办法去解决好,明白?” 我脸上假做出来的沉痛已经变成了真的沉痛,只能呆呆看那女人悠悠然推门而出。。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有权势的人可以指挥各种虾兵蟹将为她解决各种事情,却不知道我自己也正是这虾兵蟹将中的一员,也是要被趋势的,也是一条小命被人捏在手里的。 那么……现在我最不希望的结果似乎就要成为现实了?我真的需要去和那个说不准深浅的,晟日老板的新纳小侍拼赌术猜大小赌骰子么? 可是……挠墙,这悲催的赌局! ===小剧场:女主的碎碎念 ===== 顾雁:“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鱼鱼说自己是亲妈,却不知道她这个亲妈的水分比后妈还大……” 程悦:“摸摸,要淡定。” 顾雁:“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鱼鱼说我会是女主,却不知道我是一个呆瓜废柴只会泪奔的女主……” 程悦:“抱抱,我不在乎。” 顾雁:“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鱼鱼说女尊很幸福,却不知道到了女尊了还是得我来生孩子受苦……” 程悦:“……” 顾雁:“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鱼鱼说帅哥多多的,却不知道分给我的其实就你这么一个木头男……” 程悦:“闭嘴!” 第27章 这悲催的赌局(六) 我觉得很郁闷,很久没有过的那种郁闷。 已经好久不曾出口的咒骂如今又差点脱口而出……这坑爹的! 我一直以为作为一个穿越女,我应该是有着可以心想事成这种异能的,被金手指点过的,要财财来要帅哥帅哥来的幸运物……结果……在这个悲催的世界,一时半会儿找不见顺眼的男人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是个不大相信能和我踏实一辈子的也就算了,如今不过是遇到了这么点小麻烦……居然连个靠山上天都不给我么? 靠之,亏我之前每年大笔银子花着,还安抚自己这银子总有一日会起到好作用……却原来,全是打了水漂,只买了一座封建主义剥削大山压在自己身上? 我一时愈发无精打采,之前马车上摇晃出来的那点倦意和困乏再次上涌。 无他,只是觉得这么活下去,有些没有意思。 孩子是别人的,男人是别人的,连我……也几乎不能全是自己的。那么……我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唯一让我感觉略有些安慰的,大约只有一直以来的消极和随波逐流没有让我大意地暴露自己的不同。往好了想,至少我没傻乎乎弄成什么扑克、梭哈之类的东西惹人注意……除了表现得贪财了些,不喜欢男色一点,几乎泯然从众。那么,如果早早收拾好了这里的一切,似乎打起包袱来带着男人跑路以后,我还是有机会从头来过的? 我正打起精神来,要招呼管家套车把我送回赌馆去时,管家却捧了一帖名刺递到我面前。 名刺,是用来求见拜访生人时送去给对方看介绍自己的,类似于名片。我只听说过,这还是第一遭见,若不是管家递给我时说了一句这是旁人请递的名刺,我八成都不会认得。 怪哉。 这东西,太正式,传说中只有京城和几个大省市的权贵富豪等等有身份的人才懂得会用的,对于我所在的这么一个半富不富的城镇,对于我这么一个虽然还算有钱但其实并不入流的人来说,还是很罕见的。 我接过,手感略有些沉淀淀的,却是厚厚的磨得光滑上了清漆的半片竹,散发着浅淡的檀香味儿。这块竹料四角镂空着祥云图案,周边又烫着精致的云纹边围绕住上面镌刻着的几个篆字,看情形应当是名刺主人的名字,翻过来,背面又一行略小一些的篆字,大约是他的身份……可惜,我认识繁体字已是不易,篆字这种东西和我实在不熟,一个也不识得。 把玩了一阵,我依旧不得要领。谁会在这种时候来找我呢?又有谁,会用这种考究的,精致到过头的名刺呢? 我微微皱起眉,看着从管家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来,怯怯看着我的程连,觉得有一丝违和从心头掠过。 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可是……究竟是什么事儿呢? 没等我捉住那一晃而过的念头,程连就怯怯地靠了过来,拽了拽我的衣角:“顾夫人,我爹爹……” 管家凑上来,压低了声音说:“东家,是个男人……说找东家有生意要谈,我引他去了前厅吃茶,程公子正陪着。” 听见“程公子”三个字,我猛然回神,一把把手里的竹片塞回管家手里,直奔着前厅而去。 第28章 这悲催的赌局(七) 不可否认的,在听说程悦代我暂时招待客人喝茶时,我那么着急很是有几分是因为担心程悦被欺负了吃亏。 在我的印象中,尽管后来程悦一直显得很识眼色,知大体,懂分寸,也很有自己的原则,很有几分自信和固执的原则……却依旧还是当初那个会被女人毒打也不还手,只哀哀求情的男人。 可是当我进了前厅,见到传说中那个递给我名刺,想要见我的男人时……那男人一身白衣,眉目如画,端着茶盅坐着,转过脸对我扬眉一笑……我立时在恍惚中几乎忘了程悦。 我没有见过比他更漂亮的男人。 我连到口的话都开始磕磕绊绊:“在、在下顾、顾雁,不知公、公子找我何事?” 他放下茶盅,优雅起身,长袍广袖勾勒得他身材修长如玉树临风一般挺立……我又开始恍惚了。 恍惚中,我听见他对我说:“在下南宁,想与顾夫人谈一笔生意,不知如何?” 他的声音沉稳,平和,又带着一点少年的清澈,尾音略略上扬,勾得我的心都跟着一跳。 我闭了闭眼,勉强自己镇定下来之后,问:“公子想谈什么生意?” 南宁微笑地走近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南宁有晟日的把柄,可以帮你解决掉赌馆的麻烦,南宁还有绣坊一家,布店三家,成衣店一家,此外大小生意不一而足,年入数十万两白银,足够夫人从此锦衣玉食万事不用操心……夫人,可对南宁动心么?” 热气裹挟着他身上很淡的檀香味儿温柔地包围了我,我觉得更晕了一点,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窘迫地退开些,我才稍微清醒,没有被迅速地忽悠入局,我又问:“公子要什么?” 他笑,也退开些,在我身前展开双臂转了两圈,任我打量了一阵才又道:“南宁今年二十三,身无隐疾,性格良好,相貌不是自夸,却也鲜少有人能及……夫人,现在可对南宁动心么?” 他展开双臂,才愈发显得腰细,而胸膛宽阔,肩膀结实可靠。 我的耳朵都烫了起来。 他却又凑近,揽住我的腰,低声说:“南宁只有一点不好,想求一个一生一世不相负,听说夫人之前也与人说一生仅娶一夫……我的一切,都可以给夫人,夫人的所有麻烦,我可以代夫人解决……只是程公子……他既然有子,我愿与夫人一万银子给他,让他带着孩子另住,可好?” “程公子”三个字,再次成功地让我完全清醒了。 扭头环顾,我却没有看见程悦。 于是我说:“我是说过一生仅娶一夫,但我说的就是程悦,我喜欢他,不会放开他。” 南宁歪着头,看看我,忽然一笑:“夫人敢不敢与我一赌?我愿倾尽家产以换夫人一生相伴,而程悦么,我若许他和他的儿子一万白银,他会欣然答应离开夫人。” 我略仰起头,努力无视自己心底忽然尖锐起来的痛,看着他的双眼,也一笑:“怎么不敢,我用我的这个赌馆与你赌,他不会欣然答应。” 南宁放开我,哈哈大笑:“夫人好盘算,如此,为了将要归我我的赌注,不管夫人要不要娶我为夫,我都要先帮夫人解决掉晟日晟老板了?” 我也笑:“不需要你, 意外之喜第4部分阅读 意外之喜 作者:yuzhaiwen ,作为一个赌馆老板,我还是很会应付来挑场子的……不信?与我一同去看场热闹?” ……不管是多么悲催的赌局……只要想起程悦,我就坚信自己会是赢家,不会被任何人威胁。 第29章 这悲催的赌局(八) 我的左边站着程悦,右边坐着才认识不久的南宁,身边环绕着围观众无数。 我的对面坐着晟日,晟日身边依着她的那个侍。 那男人清秀,柔弱,面色苍白,胳膊支在桌面上支撑着头,毫无表情地侧着耳朵专注地听着我的荷官摇骰子。 我学着他的样子,一样把右胳膊支在桌子上,撑着头,毫无表情地侧耳听那骰子的声音。 那声音清脆,杂乱,不可辨。 荷官扣下蛊。 男人的手指敲了一下桌面,晟日笑着说:“小。” 荷官开蛊,果然是小。 另一个旁观的荷官悄悄传我一张宣纸,上面写了一个数字,告知我晟日毫不留情,这半日已经赢去七万两白银。 我轻轻鼓掌,笑着插入:“晟日老板,放着您一个人这边干赌我愧疚得很,不如小妹添些赌头,咱们一起来玩一局如何?” 晟日笑:“妹妹若也来玩,不如就赌些大的。我用我的赌馆来做注,不知道雁子妹妹敢不敢与我赌?” 我抿起唇,瞥着对面那脸色渐渐苍白的男人,和声说:“我用我的赌馆来做注,却不想要姐姐的赌馆,要来我也管不来……不知道姐姐舍不舍得身边的男人?” 晟日居然点头了,还又加了点赌注:“若妹妹赢了,不光这男人,还有今日我在这里赢来的银子,一并送给妹妹。” 我垂了垂眼,招呼荷官把骰子丢进蛊里,推到那晟日身边的那男人面前,才笑着开口:“讲究个公平,既然用我这里的骰子和蛊,就还请姐姐出人来摇个大小给咱们姐妹猜好了。” 晟日一瞬间睁大眼睛看我,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我身边,程悦和南宁也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男人却淡然地伸出手,扣住了蛊已经摇动起来。 骰子磕在蛊壁上,声音清脆,凌乱……我一如既往地听不出来任何内容。 而后,清脆的声音停住。 那男人的手指在桌台上貌似不经意地敲了两下。 晟日还在与我客气:“雁子妹妹先猜。” 我也与她客气:“日姐姐先猜。” 于是她露出一丝阴笑,把面前的筹码尽皆推去了桌面上“大”字的位置。 我点点头,说:“我赌是小。” 晟日和男人对视了一眼。 我看见晟日脸上露出来的得意,看见男人唇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而后看见他缓缓地小心地揭开蛊…… 晟日面上的笑瞬间凝固,而后是不可思议,而后勃然大怒地站起来,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这个贱人,你居然合着外人坑算老娘……” 我抬手,轻咳两声。 众目睽睽下,晟日自然被我这赌馆里聘的荷官打手们合力拉开。 晟日的男人……厄,不,现在貌似也得算是我的男人了,却并不在意自己的发都被打得散落开,只顾猛地又扑回赌桌上,像是见鬼一样地盯着那三颗骰子。 点数是三个一。 男人却喃喃地惶惑:“明明是三个六的……明明……” 我的手指悄悄遮掩住了唇角的讥讽笑意。 “顾雁!”南宁拽住我的袖子,盯着我的双眼,顿了顿,才又缓缓开口:“你……怎么做到的?” 我摊开手,微笑:“南宁公子,我的赌运……一向不错。” 我之前说过的吧?不管是怎样悲催的赌局……如果必须要赢,那么我就一定会赢的,不管是骰子还是……我的余光扫见程悦也在看着我,于是我扭头,回给他一个笑容。 第30章 这悲催的赌局(九) 我窝在椅子上安静地喝茶,顺便偷偷瞥着程悦的脸色。程悦的精神似乎不是很好,他正蔫蔫地坐在厢房的角落。 耳边是不规律的,摇骰子的声音,稀里哗啦的响着,时不时一停,是南宁在看筛子的点数。 那三颗刚刚为我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无辜的,看上去极其平凡的骰子,已经被南宁蹂躏了许久。 厢房的门忽然被推开,赌馆的荷官迈进屋,对我微笑:“东家,晟老板已经被我们送走了,那男人按规矩是要听您处置的,您看要怎么安置?” 我很想回答我不知道——可惜我不能。 我要这个男人,只是为了绝了后患,免得日日晟日都带着这么个一脸苍白娇弱的男人来捣乱。 可要到手……转送别人?暂时没胆子。留在身边?想着就头疼。 我正沉吟,程悦却破天荒地开了口:“妻主,我去看看他,可以么?” ……哦,是了!那男人与程悦也要算是旧识。 我自然点头,并补充:“顺便带他回家,让管家安置下。” 程悦随着荷官一出门,南宁立刻就凑到我身边。 他手心向上,捧着那三颗骰子送到我面前,问:“这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我挑眉反问:“你猜?” 南宁的眉微微地皱起来:“一般说……这筛子中若灌偏着了铅,就会更容易掷出某个点数,可是我刚刚试了很多次,次次点数都不一样,可见这筛子没问题。” 我微笑。 南宁困惑地看着我,忽然间恍然了:“莫非,你和那男人本来就是旧识,他刻意弄错了来帮你?” 我继续微笑,依旧反问:“你猜?” 我就是吃错了药,也不会疯傻到告诉他我保命保生意的秘诀。我听不出来,但我手下也有能听出来的荷官与我说过,听骰子……听的不过是筛子的六个面挖了不同的点数,因而敲击在蛊壁上的声音会有微小不同。就为这事儿,我很早前就特意自己拿着工具做了十来个骰子,里面一层没面该几个坑几个坑,外面一层用薄薄的宣纸糊住,又黏了薄一些的木板,重新画了不一样的点数,而后上上清漆。声音会略沉闷,却只会被人误会成是骰子上的点数挖得比较浅。可事实上,若听着是六,实际上却是一。 这次赌,说实话,我赌的就是那男人的耳朵确实够灵。他若真的听见的是大,那么结果就一定会是小。 ……另外么,还有更坏的一重防备就是……我进屋时,在与晟日寒暄间,在男人坐着的椅子角悄悄放了同样的骰子一颗。我不怕他用自己骰子来作弊,因为各家的都不一样……但若他赢了,我却可以反咬一口,用那颗骰子诬他出千。 对于不和我讲道义的人,我也从来都是花招百出的,何尝又需要与他讲什么诚信? 只是这些,都是不好,我也不愿和南宁说的。 幸好南宁也不再猜了,把骰子随手往旁边一扔,就着他的站姿极有气势地微微弯腰,带着些压迫感看着还坐着的我,低沉了声音问:“我猜么……顾夫人还是会答应我说的赌局吧,嗯?我能给夫人绝对无忧的生活,真的,夫人难道不信?” 我依旧微笑。 事实上,他的话,我压根不信。且不说没有人能给谁绝对无忧的生活,单说南宁给我的感觉,就并不靠谱,更像是一个骗子。这个人忽然在这个小城里面冒出来,顶着一张好面相,又自称家财丰厚,怎么会突然看上我这么一个懒散的人? 他却也不多说,颇带了几分赌气地直起了身子,扭身就往外走,只留下一句话来:“你等着瞧,你赌骰子确实能赢,但是对于那个什么程悦,我是必赢的!” 我摊手,耸肩。 第31章 这悲催的赌局(十) 南宁跟着我回家,第一件事就要求见程悦。 我自然表示同意,对待答应下的赌局,我从不退缩逃避。 前厅里静得不像话。 程悦垂手而立,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 南宁手中一纸折扇忽然“哗”地一声张开,他看着折扇上绘的盛开着的牡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程悦,你的妻主……顾夫人,对你好么?” 程悦回答:“好。” 南宁又问:“程悦,你说……如果我让她娶我做夫,好不好?” 程悦不说话。 南宁微笑,柔声再言:“你有自己的孩子,但不是她的。她现在对你再好,也不一定长久……我是为你着想,若我们成亲,我做主给你一万两白银,你带着孩子离开她另住,你可同意?” 程悦微微一怔,苦笑着抬起头,看着南宁,说:“妻主同我说过……” 南宁打断他的话,急促地添了一句:“你也知道,女人情动时说的话,当时即便是真的,过后也未必还真,你要想清楚,也不用担心她,只管与我实说你是否愿意就好。” 程悦依旧苦笑:“南宁公子,妻主同我说,我不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话,不管你许给我什么好处,只要我拒绝,她一定按照你说的十倍给我。所以……抱歉。” 南宁不可思议地回头看我。 我坐在雕花檀木椅上,点头。我确实托管家代我传了张纸条来与程悦说这件事,以确保不会出现意外。 南宁手中的扇子一合,直指着我,脸气得涨红,手气得发颤:“你居然如此!” 摊手,挑眉,微笑,我无辜地眨眼,看着这今日忽然出现在我生活中的男人愤愤离去。 其实我并不是不好奇程悦内心藏着的,真正的选择和答案。我也想过顺其自然不打招呼,也想过借着南宁看一看在程悦心里究竟对我信了几分,又对我依赖有多少。 可是……我喜欢程悦。 就算这喜欢来的其实没什么道理,但也足够让我不止一次地想要和程悦共度这一生了,也足够让我觉得,无论程悦此时心底的答案究竟是什么,我都不想放弃这个人。 如此,我就绝不可能让南宁去用这样的话,试探程悦的心,因为一旦试过,这裂痕恐怕就再也难以弥补。 他若答应了,这一万两银子,就会成为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永远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哪怕我们依旧在一起,我只怕是永远都会记得,他对我的重视,不如他对一万两银子的喜爱。他多半也会永远记得,他曾经为了一万两银子答应过会离开我……那样,他永远无法走出自己的胆怯和自卑,我也永远无法摆脱我的胡思乱想。 他若不答应……实话实说,我几乎不敢相信现在的他会拒绝那一万两的银子。只怕就算真的拒绝,也是因为他足够多疑,担心有诈而不敢随便在我面前答应南宁的话…… 说到底,我觉得我喜欢他,但他对我……或许顶多只是不排斥。 “程悦……”我轻声唤他的名字。 程悦抬头看着我,很是真诚地说:“妻主,恭喜你今天赢了那场赌局,还有刚刚的……这一场。” 我抚额。之前到了嘴边的话又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唉……这木头似的丝毫不解人心的男人显然不知道,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庆祝恭喜。我并不开心,这悲催的赌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赢家。 卷四 第32章 这糖衣的炮弹(一) 我在书房盘点账目,算盘珠子拨到手指疼的时候,我听见管家在门外轻声问:“东家,天晚了,早些歇下吧!” 含糊应声,我合上账册,吹熄了烛灯,推门而出,看见管家正候在门外。她一张脸笑得像是一个满是褶的大包子,两只小眼闪闪发光,很是猥琐地对我说:“东家,新来的那位公子,已经洗干净了,正在您房里候着。” “……”我沉默着和管家对视了片刻,转身,进书房,重新点燃烛灯,翻开账册,做下,拿过算盘,拨弄起来。 “噼里啪啦……”这是算盘在响。 “唉……真是……”这是门外管家在小声抱怨。 抱怨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就没了,想是她已经走远。 而我手下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我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一点肿胀酸涩,我觉得自己的目光有一点模糊朦胧……我忽然感觉我有一点想哭。 只有那么一点,我才不会承认其实眼泪马上就要流出来。 距离那荒唐的,毫无紧张感但是让我颇觉压抑,并且惹来了不少后续麻烦的赌局,已经过去了两天。 两天,我被管家前所未有的固执和一个陌生的,瘦弱的男人吓得不敢回房睡觉休息。 夜深了,我困,而且饿,而且心烦意乱。 除了房里我根本不想见的男人之外,我还在担忧如何向我的“后台”解释我的顺利,以及究竟该怎么才能成功从这一团乱的局面中脱身。这次的事儿不难解决,然而晟日的挑衅来得古怪,背后还不知道究竟有谁撑腰,而我原本自以为的靠山显然比海市蜃楼的影子还不可靠……我恐怕得另作打算。 哦……是了,还有南宁。 那么漂亮的,又不乏光彩的一个男人,像是中了邪一样,一日一日的往我这边跑,简直让人难以想象他会是之前人们口中所说的,娇气高傲难以接近的京城来的小公子。 南宁每日里花枝招展,时不时晃得我头晕目眩脸红心跳,可与此同时……程悦却一如既往地平淡,平和,平静。 他依旧在教程连学字,与程连说话,哄程连睡觉……父子俩的日子一如既往,甚至比以前还要亲密些——因为程悦这两天几乎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 以前都是他陪我一起吃饭……现在,却是南宁坐在我对面,那个从晟日老板那儿赢来的男人——我至今都没记住他的名字——站在一边伺候。 我感觉……说不出的失落,还有莫名其妙的委屈。 正委屈,书房的门被轻声敲响。 我盯着账簿,随口道:“进来。” 进来的却是正在心里念叨的程悦。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一碗清粥,两碟小菜。 我几乎惊喜,待他布置好了,也不客气,坐下来便吃。 程悦微笑地侧头看着我吃菜喝粥,温声问我:“妻主这些日子心烦?” “嗯。”我含着粥,眼巴巴地看着他,点头。 “心烦的话……”程悦犹豫了下说:“就早些回房歇息吧?那位公子也是很温柔贴心的,让他陪妻主说说话,解解忧愁,说不准就好了呢?” ……这口粥,忽然就有点咽不下去了。 亏我还以为他是关心我才来送夜宵的……可现在我觉得……这哪里是清粥小菜?分明是糖衣炮弹! 第33章 这糖衣的炮弹(二) 我听见鸟叫声,睁眼,发现身子麻了大半。 趴在桌子上睡觉,确实不是什么健康的好习惯。可昨夜看账本看得实在支撑不住,也只能这般休息。可惜几日后我就准备离开,否则倒真应该在书房添张软榻的。 琢磨一阵,摸摸账册,我把它拿起塞进怀里。 而后我慢慢起身,一瘸一拐地活动了一阵,酸麻的地方都觉得稍微灵活了点儿,才又从门口的水盆里撩了些凉水扑在脸上,终于觉得好过了一些,便推门走出书房。 管家正在书房外原地打转,不时四处张望,此时看见我,面上居然有些罕见的慌张焦急,开口说的却并不是什么大事。 她要说的依旧是那个男人。 此时听见她说,我才想起那男人的名字叫做井越。 管家说,我连着两日晚上不回房,井越觉得是对他不满才这样,于是昨晚在我卧室门口跪了整整一夜。 我:“……” 我确实是对他不满。准确说我对这个世界上所有男人都不大满意。程悦勉强,南宁将就……那个一脸苍白清秀柔软目中泪光盈盈的井越?!还是饶了我吧。 可是我不能这么说。 万一真跪死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程悦还不定是个什么反应。 昨晚我的反应,说不准已经把程悦唬到了。 他那句话出口的一瞬,我脑补了一下如果把他按倒揍他屁屁的可行性,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只好挥挥手,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夜宵既然送到了,我也吃了,那么他也就没必要继续在我眼前晃悠添乱。他真心的也好,假意的也罢,我当时只觉得完全没有精神应对。 可今早再想想,却又后悔当时没有把话和他说明白。 要真是打了骂了……哪怕哭一场疼一阵,我觉得说不准他和我之间的关系也就能明朗起来。可现在这样……若在我以前的世界,哪个女人若把身子都给了男人,是个人都能明白那女人多半是真心喜欢对方的——某些特殊工作者除外。然而现在这个社会……男女关系大多混乱。男人是爬了墙有了不轨,只要没抓到现行就没人有证据,只看他的胆子是大是小怎么想……而女人……女人更加不怕,搞出来孩子才更要高兴呢。 我是下了决心,想要和程悦在一起的。我之前也觉得程悦应该明白,可事实上,看来他是一点都不明白。 抿唇,沉思了片刻,我终于下定决心。 “我要出去一趟,没有时间。管家,你去让井越起来,送到程悦那里去托他先照顾着……另外程连最近学字,上次程悦说起少了字帖,你也找人买好了送去。好好安置,中午你们自便,南宁若来问,你就答我晚上才回来。” “得嘞!”管家又开始笑得像一颗包子了,她说:“您就瞧好吧!” 好? 哼……我才不信能有什么好。 这个世界,连程悦来主动送次夜宵这种甜头,都属于糖衣炮弹别有用心了,还能指望这管家做什么好事儿么?多半……她那脑子,又转歪了吧。 ===小剧场:管家的新点心 ====== 有一阵子,顾雁吃腻了单调的饭菜,胃口不好。 管家努力督促厨房里的厨子研发新点心,各种点子层出不穷。 管家每次有了新点子,必定笑得像是一个起满了褶子的包子,端来给顾雁。 顾雁嘀嘀咕咕,一面小声念叨管家的脸笑若菊花,一面意兴阑珊草草尝几口。 …… 后来。 “东家,您尝尝这菊花包。”管家说:“这是包子,内里是豆沙拌着菊花瓣,上面的褶如盛开的万寿菊,又点了……” 顾雁插嘴:“停停停……为什么要把豆包做成这样?你怎么想的?” 管家:“您不是老嘀咕什么又像菊花,又像包子的……难道不是想吃这个?” 顾雁:“……” …… 后来的后来。 顾雁的管家在许多年后开了家面点铺,铺子里有一种包得满是褶子像菊花一样的豆包,叫做“管家包”。 生意大好。 第34章 这糖衣的炮弹(三) 尖锐清亮的声音,是南宁的,他问:“程悦,你还带着别的女人给你生的儿子,她能不在乎吗?她能对你们父子都好吗?” 平和淡定的声音,自然是程悦的:“能的。你看这屋里的摆设布置,都是她让管家安置的,笔墨纸砚,都是她去挑来给阿连学字用的……就是身上的衣物,她也特意派了人来量了尺寸,时时更换着,从不用我开口去求什么的。” 南宁在屋子里打着转儿,脚步声烦躁凌乱,许久忽然又开口:“好吧,我承认,她对你是真的很好,连带着对孩子都好。你看,吃的用的,比她自己的只好不差,可你难道都不为她也想一想的么?你觉得自己配得上她么?” 程悦沉默了一下,回答说:“想过,就是想过,才没办法答应你。不管是否配得上,她现在还要我,我就不能离开。” 南宁又说:“我不明白,我上次和你说的一万两白银,不是在哄你,我拿的出来,而且绝对不会对你吝啬……可顾雁呢?她对你再好,答应你的十倍银子,如今可有给你半两?你真的觉得她能一辈子只有你一个?是,她现在也许是只喜欢你一个,可是以后等不喜欢你了就不会怪你么?现在你离开,带着银子走,不是对你对程连都好么?” “也许。“程悦答。 “好吧,就算是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可我不信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用银子买不到的。一万两白银已经不少,我敢保证,再没有人愿意出比我更高的价钱,而且我不要别的,只是要你带着孩子另外去住,离她远点儿而已。可是,我是个实在人,也是真心想同你谈事情,如果你觉得不够,那么我也可以出十倍,十万两,够不够?如果还不够,你开口说个价。” 程悦的声音比往常要低沉一些,却依旧平静:“十两银子。如果只是我和程连,十两银子就够了。二两银子,足够我们父子过上半年,余下八两,也足够做个不惹是非的小生意。上万两银子?呵,我是不敢开口要的,也是要不起,守不住的。其实,我没觉得她喜欢我,倚仗的也不是这个。她若要娶你,若要为了娶你而逐我,我反倒……求之不得。” 有一瞬间,所有声音凝滞。 程悦加重了一点声音,再次强调:“真的,求之不得。” 有一个杯子被摔破了。 南宁几乎被气得发抖——声音都抖了起来:“你!你简直是能把人噎死!你记住你今天说的,你别后悔……我都替她委屈!十、十两银子,她……她要是知道,都得被你气死!” …… 南宁和程悦在屋内说话,声音不小,一直传到屋外。 井越抱着程连在屋外一声也不敢出,只呆呆地看着我。 是了,我的确说过,我晚上才会回来。 可事实上,说的和做的不一定一样。与赌馆荷官商量了些事情,去了趟银铺,又在外面吃过午饭,我就从后门悄悄溜了回来。然后,一如既往地想来听听墙角静静心。 可没想到,竟撞到井越和程连守在外面——幸好这两人胆子都小,倒让我听了这样一出好戏? 气死总是不至于的,不过是…… 唉,程连你这样睁着一双大眼看着我,两行眼泪大颗大颗无声地从眼睛里往外涌,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嘛…… 我闭闭眼,抑制了自己抱住程连和他一样大哭一场的欲望,转身,离开。 看吧,我不哭,我是一个赌馆老板,我腰缠万贯十分有钱,我必须装深沉,装坚强,装得无所不能——因为,我必须如此,才能生存。 ===小剧场:南宁的噩梦 ======= 有一个人在卖书。 南宁想买,就问:“一两银子卖不卖?” 那人答:“不卖。” “十两银子卖不卖?” “不卖。” “一百两银子卖不卖?” “不卖。” …… “一千万两银子卖不卖?” “你若真心想买,一钱银子就给你。” “真的?” “当然真的,可是啊……嘿嘿,你都身无分文了,还想买东西?” 卖书的人,望着南宁冷笑。 !!! 南宁猛然惊醒,摸腰包,鼓鼓涨涨,里面都是银子。 啊……南宁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个噩梦。 ================ 第35章 这糖衣的炮弹(四) 我的记忆,有一段空白。 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周围一片狼藉,再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荒谬不可言,仿若一场噩梦。 晚了一点的时候,我把书房完全规置好了。 所有的书,都被我从地上捡起来,放回了该去的地方,摔坏的算盘也被我捡起来,重新串了珠子拼起来,并着账本,暂时放在一边。 而后,我自己警告自己,虽然砸东西确实是个很有效的发泄方法,可以消耗很多的体力,让人觉得疲倦,疲倦了,累了,也就平静了……但是,以后一定不能再这般失控。 这种发泄,只治标,不治本。 毕竟平静了,并不意味着想开了心情好了。 推门,我从管家那里要了两坛酒,拎去小花园的石头凳子上做了,对着天上的月亮,一杯杯慢慢倒出来喝。 喝着喝着,我觉得自己有些迷糊。 一个眉目如画,高挑俊秀的男子走了过来,夺去了我的杯子,对我道:“顾雁,你别喝了。” 我伸手抢回来,回答他:“我还没醉。” 他俯身,凑近我,在我耳边轻轻吐着气说:“酒不醉人人醉人……你若想一醉,为什么不试试别的方法?” 我丢了酒杯,按住他的手,在扒我衣领那只以及在解他腰带的那只……两只手一起按住后,我也在他耳边轻轻吐着气,说:“我若是能试别的方法,我就不需要让自己喝醉了。” 南宁不明白。 其实连我自己也都不明白。 我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爱上他那么一个木头似的,没心没肺的家伙了。 也许是从他在我面前,一声不吭,顺从却又僵硬地窝在我怀里哭到睡着的时候;也许是从他跪在我面前,告诉我如果想碰他儿子,那么就先打死他再说的时候;也许是从他徒步跑到上气不接下气,钻进我的马车,告诉我他认识井越或者可以帮我一二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打开了多年以来的心结,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觉得是可以这样和程悦一直把日子过下去的。 我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但我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他。 “我是真的喜欢……南宁,你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我喃喃地说着,抱着酒坛。 我的面上一凉,有水渍滴落。 我摸摸脸,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南宁,继续念叨:“我没哭,我不会哭的……我发过誓既然到了这个世界,我就要活得开心,我就没有资格再落泪。” 南宁哄我:“嗯,你没哭,是我在哭。” ……也有可能不是哄。他说话的时候,鼻音很重,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于是我把怀里的酒坛塞给他,自己拎起了另外一坛。 南宁在我身边顺势坐下,他问我:“我对你不好么?我说过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我还可以给你赚一辈子的钱。” “嗯……”我灌了一口酒,迷迷糊糊地点头:“你说过。” “如果你想……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可以任你摆布的……他能的,我都能,他不能的,我也能……” “嗯……你能。” “我长得比他好看,我比他自信,我不会像他一样,说了那般伤人的话,却只能抱着孩子窝在屋里,都不敢来找你辩解哀求。你看,我不会像他那么笨的,我比他好。” “嗯,你不会。”我继续点头,而后又摇头:“可是你也没多好。你承诺的这些好,只是为了让我赶走他娶你,你那都是糖衣炮弹,来得莫名其妙,谁知道以后会怎么着?” 第36章 这糖衣的炮弹(五) 我听见南宁吸了吸鼻子,对我说:“顾雁,我要和你谈谈。” 我也吸了吸鼻子,说:“咱不谈,咱喝酒。” 酒水是冰凉的,但是灌倒胃里却是火辣的,一下子就能把整个人都暖起来,暖得像是自己正在火上被靠着。 可我还是觉得有冷气从骨缝深处冒出来,一直钻到我的血液,冻得我的手指直抖,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也许我确实是有点醉了。 酒香四溢。 好像是我身边有人不小心打翻了他手中的酒坛。 他也不去扶,只一脚踢开碍事的坛子,拽着我的袖子哭:“你有什么可哭的,我才该哭呢!” “你……你有什么可哭的?” “你喜欢他,不肯娶我!”南宁的声音尖锐,清亮,却带着哽咽,因此传到我耳朵里时,断断续续磕磕巴巴的:“你、你不肯娶我!我这么有钱你还是不肯娶我!” “有钱算个屁!”我推开他,大喊回去:“我也有钱!本姑娘我半点不穷,你瞧瞧程悦对我啥态度?他、他居然跟你说十两银子就够,说他求之不得!” 南宁用更大的声音喊了回来:“我和你说,我以前喜欢一个女人,她和我姐姐是结拜的姐妹,和我是青梅竹马……结果……她、她不要我……” “嘿嘿。”我举起坛子,再喝一口酒:“我以前也喜欢一个男人,也是青梅竹马,结果那男人喜欢穿三寸高跟鞋的,看不上我大咧咧踩着旅游鞋!” “什、什么是旅游鞋?”南宁困惑地看看我,摇摇头,忽然往石桌上一趴,也不顾自己的衣服都被酒浸泡湿了,继续说:“算了,不管鞋……我年纪大了,不能再任性了,追她来这儿,盼着她回心转意,结果她还是不要我……牡丹会上,我本来就想着挑个人将就了,然后就看见了你……” “我没看见你。”我咽下酒,插了句嘴。 南宁忽然嚎啕了,大哭起来抱着石桌子一阵胡言乱语:“……你居然看不见我!你眼睛里一直就没有我……只有他……他有什么好!他不就是比我会哭比我会撒娇么……” 我听了半晌,也没得章法,于是晕晕乎乎地随口接了一段:“得了吧,程悦要是能会撒娇,我都得笑出鼻涕泡来!你有什么可哭的……该哭的分明是我……怎、怎么别人穿越只需要学个呼神守卫和除你的武器就能搞定伏地魔……怎么别人穿越只需要背首古诗就能名满天下被无数男人追求……怎么别人穿越过去说几个笑话打两下网球就能勾搭个王子回家……怎么到了我这儿就诸事不顺,百般讨好程悦他就是不喜欢我……南宁,你倒说说我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活该!谁叫你不娶我!” “你才活该!你们全家都活该!”我倒过酒坛,失望地发现里面已经空了,摇摇晃晃想起身,脚下却一软,摔在了地上。 干脆,我也不再起来,就势坐了指着南宁一边抽噎一边抱怨:“都怪你!你不来,程悦和我好、好好的……他就算、就算不、不喜欢我,也不至于说、厄、说什么求之不得的鬼、鬼话!” 我抚着额头,觉得有些头晕,怎么也看不清站着的南宁的面容。 南宁俯下身来凑近我,声音不同往日的柔和,他对我说:“妻主,你喝醉了。” “我也觉得喝醉了,都有了幻觉……南宁,我看着你都觉得像是看见了程悦……好像程悦…程悦…呜……”我团成一团,眼睛紧闭,不知道揪住了谁的衣襟:“我肚子疼……” 第37章 这糖衣的炮弹(六)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我感觉头疼腰疼浑身都酸软无力,眼皮沉重得睁不开。 不过,疼和浑身的不自在对我来讲都并不是最要紧的。在回忆了一会儿昨晚发生了什么之后,我把自己吓了一身冷汗。已经记不得自己究竟后来喝醉没有,但是记忆的缺失说明我肯定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酒后乱性的一百零八种处理方法在我脑海中像是走马灯一样的飞快地排着队闪过,然而却没有找到任何一种有用的。 如果真的南宁趁虚而入,我不可能不认帐,不可能反咬,更不可能真的娶他……我觉得自己恐怕要被逼上绝路。这让人憋屈的世界,这让人憋屈的世道。我很后悔,就算是喝酒,也不该毫无防备的和一个对自己有企图的男人对饮的。 皱着眉,我只好不安地咬自己的嘴唇,愈发不敢睁眼面对。 神啊,告诉我,我昨晚究竟有没有不小心推倒了南宁或者被南宁推倒?嘤嘤嘤嘤嘤嘤……我多么期盼程悦赶紧来救我,虽然我觉得这事儿指望他有点儿不靠谱,我如果真的红杏出墙了,他多半才要高兴呢。 胡斯乱想间,一个略有些低沉,但很温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妻主,张嘴。” 我下意识地张嘴,随后温热的,温度恰好的茶水带着沁人心脾的香味儿流入口中,滋润了我干涩的喉咙……啊,真是幸福啊!……我眯起眼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睁开眼,详装无辜地问:“程悦,你怎么在这儿?” 出我意料地,程悦的表情居然很严肃。 严肃的程悦和木头的程悦不一样——木头的程悦是面无表情的,是垂着眼轻抿着唇的,平和而顺从,然而现下面前这一个,却微微皱着眉头,嘴唇抿得很紧线条微微向下没有半点笑意。 是因为我喝醉了吗?还是因为昨晚发生了别的什么? “程悦……”我愈发心虚,开口小心解释:“我昨晚……喝醉了。” “是。”程悦深吸一口气,然后小声说:“妻主还记得之后有摔了一跤吗?” “是啊是啊……”我傻笑,点头,又急忙说:“然后我记得我拽住了南宁的袖子,还把他当成你了……厄……之后……之后我就不记得了……” 程悦猛地抬眼盯着我看了一下,才说:“……之后……妻主晕过去了,管家连夜去请了大夫来。” “厄……啊?”我听见晕字,先是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说明酒后那啥啥纯属子虚乌有自己吓唬自己,我的清白还是在的。而后听见请了大夫,我又是一惊:“只是喝醉,不需要请大夫吧?” 程悦低头,又不说话了。 “说啊!”我催促:“莫非我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绝症?” 程悦跪坐在我的床前,低头闭眼,咬了咬他的唇,攥着拳,用一种极低的声音,却带着嘶喊般的音调对我说:“大夫说您怀有身孕!若不是……孩子差点就没了!以后也得好好将养才能……”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而我的心跳声越来越高。 手向下,我抚住自己的小腹。 那里依旧平坦、柔软。 我隐约回忆起昨夜突如其来的腹痛,还有朦胧中被灌入口中的苦涩药汁。 ……这孩子,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太不是时候了,我想。 第38章 这糖衣的炮弹(七) 有一滴水,从屋檐滴下,“啪”地一声打在檐下的青石阶梯上。 我不是看见的,我是听见的。 除了心跳声,这是我唯一还能听得见的声音。 安静,很安静。 我捏着茶杯,强忍自己把它丢出去砸个响来听的冲动。因为即便我那么做了,管家和程悦也不可能明白我愤怒和委屈的来源。 程悦只会抿着唇,说:“是我不好,请妻主责罚。” 管家只会堆着笑,道:“正常正常,怀着身子难免心情郁结。” 大夫说,产前觉得抑郁很正常,产期觉得抑郁很正常,产后觉得抑郁很正常……总之,大夫表示,要尽量给我一个安静、平和的环境,然后安抚我的任性、歇斯底里。 怀孕之后,我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开始理解为什么会有女人以折磨自己的丈夫为乐。实在是……怀孕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世界哪里是女尊啊?女人是尊贵,女人可以不工作,女人可以欺负男人……可这些优待这些尊贵,似乎只是来源于女性可以生育。男人是被欺负了,是又献财又献色了,可分明只是把女人当成比较傲娇的种猪在养。不然为什么程悦之前还对南宁说他并不留恋,离开对于他而言求之不得,可在我肚子里面有了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之后,程悦就再没提过这种话?以前他难得主动出现在我面前问候我一句,如今倒是不去照顾程连了,天天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子里面陪着我,赶也不肯走,只闷不吭声地给我添茶倒水。 一切,让人觉得憋闷。 憋闷,让人格外容易胡思乱想。 而胡思乱想,只能让人觉得更憋闷。 恶性循环,却难以自禁。 我不确定程悦究竟能被什么样的女人敲开心扉,但是现在我又一次确认了孩子对于程悦的重要性。生一个孩子,一定就能拴住他这个人。如今这摸着看着都毫无异样的平坦的肚子里恰好有这样一个可以拴住程悦的孩子,却一点也不能让我觉得轻松,因为这让我愈发担忧程悦对我的所有关心,都不是对我,半点都不是因为我这个姓顾名雁性子平凡才能平凡的女人。 当然,程悦的关心,我必须承认的确是无微不至,以至于有些过分无微不至,我穿衣如厕吃饭他都要亲手伺候,仿佛只要稍不小心这孩子就会被我折腾没了一样。 昨日窗外虫鸣,又有家仆喁喁私语——呱噪难耐时,我皱了皱眉。 今日……屋外屋内已经死寂一片。 又有一滴水,从屋檐滴下,“啪”地一声打在檐下的青石阶梯上。 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越是安静……微小的声音就 意外之喜第5部分阅读 意外之喜 作者:yuzhaiwen 是突兀并且让人心神不宁。 我又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程悦。 程悦也侧头看了看我,然后站起身,去拿窗边一块抹布,拎了一方凳子就要出门。 “做什么去?”我忍不住问,忘记了自己正幼稚地在用拒绝开口说话来赌气。 “把屋檐擦干,总有水往下滴,吵到你不好。”程悦站在门口,微低着头,声音低沉语速缓慢地对我说。 我:“……” 我居然喜欢上这种笨蛋!我居然还想和这种笨蛋赌气!我居然因为他这么一句话又心软了开始心疼他了!这世界上还会有比我更容易被糖衣炮弹攻陷的人存在么……摔!杯具! ===小剧场:后知后觉 ========== 管家:“东家,你怎么能等着他主动?你得主动才可以。” 顾雁后知后觉地恍惚发现……哦,她忘记这个是女尊世界了…… 程连:“爹爹,顾姨在后院撒酒疯,一边砸酒坛一边哭着说喜欢你呢!” 程悦后知后觉地恍惚感叹……哦,原来她是真的喜欢自己呀…… 鱼鱼:“那个,南宁不可能是男主!男主怎么可以比女主还漂亮。” 南宁后知后觉地恍惚纠结……哦,原来漂亮果然是一种罪啊…… 第39章 这糖衣的炮弹(八) 穿越后的生活原本在掌控之中,然而如今面对这个男人,我的一切都已经脱轨。 我不想沾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男人,可是我还是招惹了程悦。 我不想在这样一个世界里生出任何新生命,可是如今我肚子里正有一个在缓慢发育的婴儿。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远比小说里面的许多哭得淅沥哗啦嚎得气息奄奄的人更有资格顾影自怜,可是下一瞬间,我忽然又觉得也没什么可哭的,想开了就好。其实有个孩子似乎也是一件挺幸福的事儿,不是么?我已经想好,才不要管这个世界什么狗屁的女孩归女人男孩归男人这种神逻辑习俗,这样哪怕程悦不是我的,但孩子会是我的。 我不是别的女人,我不可能把自己肚子里十月怀胎生下的宝贝当成累赘随意送给别人……就像是……我听见了轻微的响动,扭头,正巧看见程连一双眼睛大大黑黑,探头探脑悄悄扒在窗口向我张望。 哈哈,这算不算想曹操曹操到?我忍不住一笑。 程连的小脑袋在窗口消失了,伴随而来的是小凳子翻到,身体碰地的声音以及一声极轻微的“哎呦!” 诶?! 我放下手边的书卷,起身,从窗口向下望。 程连正从地上往起爬,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胳膊上是血红的一片,还沾染着尘土的擦伤。他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胳膊,只顾紧张地看着我,磕磕巴巴地说:“顾、顾姨……我、我只是、只是想找我爹……他、他……” “他不在,去厨房了,说是要熬鸡汤给我。”我淡淡地回答,而后看着程连有些失望的表情说:“你既然来了,就进屋待会儿吧。” 程连摇着他的小脑袋,一个劲儿地说不不不……我一挑眉,他立刻消声,垂着头,畏畏缩缩转身推门进屋来。 ……这孩子,比他那个软硬不吃的爹好对付多了。 我取了毛巾,沾了些冷水,拉过程连帮他清洗了伤口上面的泥土,又从药柜里取了外伤药膏慢慢往上擦。 那药膏……以前还给程悦用过几次,那时候,除了第一晚他把自己吓得筛糠似的哭,后来他都一声不吭,多疼都只会硬挺挺地一声不吭坚持着,最多轻微在我手下颤个几下。 程连倒是没有颤抖。 可大颗的眼泪直接就一滴滴落了下来,直砸在我手上。 “可能会有点杀,有点疼。”我犹豫了下,觉得总不好欺负小孩子,还是该开口解释的:“但是上点药好得更快,忍忍,别紧张。这就和良药苦口一个道理,越是怕疼不上药,伤口好得越慢,还有可能化脓感染,那样就会更疼。” 他点点头,用另外一只手抹了下眼睛。 我收起东西,揉揉他的头顶,对他说:“好了,去找你爹去吧。” 他却忽然反手捉住我的袖子,说:“顾姨,我可不可以……可、可不可以……嗯……那个……” 他的眼睛还红彤彤的,此刻一张小脸也涨得通红,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弯下腰,与程连对视,柔和了声音问:“别急,直说就好,可以的我一定答应你。” 程连咬了咬唇,忽然不知从哪儿摸出来十几个铜板,摊在手心里捧到我面前来。 ===小剧场:愚人节预热 ======== 愚人节的前一天,顾雁在对着镜子在练习说谎话。 顾雁:“我,顾雁,是一个男人。” 管家:“东家,骗人不能说这种一眼看去就知道假的,换个。” 顾雁:“我,真的很爱这个坑爹的女尊世界……” 管家:“这个更离谱……东家可以换一个再好一点的。” 顾雁:“我,真的一点也不在乎程悦……” 管家:“这个愈发离谱了,东家你还是说你是男人吧!” 顾雁:“……” 第40章 这糖衣的炮弹(九) 在以前的世界我想过自己的千百种死法,但就是没猜到自己会糊里糊涂走路掉沟里……没摔死还穿越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我想过千百种活法,但就是没猜到女尊这个本应该对女人有利的世界,反而让我束手束脚。 遇到程悦以后我想过对于他千百种虐法,但就是没猜到最后被虐的人反倒是我自己……怀着孩子满心迷茫。 我生平最恨的一个游戏应该是“你猜你猜你猜猜猜”……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猜对过。 可是我老是面临玩这样的一个游戏。 程连把十数个铜钱捧到我面前。 我:“?” 程连踮起脚尖,手臂向上伸,把钱捧得离我更近了一些,仿佛生怕我看不清。 我:“??” 程连仰头看着我,眼中满是期望。 我:“???” 于是程连小朋友大约是真的可怜我一脸迷惑,终于吝啬着开口:“顾姨,这是十七个铜板。” “……哦。”我答,并且问:“哪儿来的?” “我赚的!”他的声音忽然欢快起来:“爹爹和井越叔叔教我怎么赚钱,我自己赚的!” 我:“!!!” 程连却笑着,一面小心翼翼地瞥着我的脸色一边飞快地,倒豆子一样的同我说:“爹爹讲,攒够十两银子的本儿,再等我到了十六岁,就可以开始做小生意了……在那之前,我得自己把十两银子赚够!” “那么,是怎么赚的?”我听见自己声音艰难地问。 “爹爹夏天的时候带我去外面摘了柳条和野花编了篮子花环然后沿街卖了钱,又用那钱买了把小刻刀教我用枯枝雕些坠子发簪……今天井叔叔在管家那边帮忙,爹爹也不在,我自己出去卖掉了一支簪子赚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着程连眼中满满地笑意,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连却大着胆子伸出小手,拉住我的袖子,扳开我握着的拳,把钱塞进了我的手心里。 然后他说:“顾姨……我能自己挣钱的,我以后会越赚越多的……顾姨你别赶我爹爹和我走,好不好?” 我看着他,言语不能,半晌只能吐出几个字:“别乱想,没人要赶你们走。” “顾姨,我是认真的!我能赚钱,虽然现在少,但以后不会比南宁叔叔更少的!顾姨你别不要我爹爹……”程连的小手拽着我的袖子,说着说着哽咽起来,大颗的眼泪又在往下落:“爹爹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我装睡半夜偷偷睁眼就看见他擦眼睛……” 我挣脱程连的牵扯,摸出一块手绢来,替他擦去满脸的鼻涕眼泪,安慰:“别乱想,你爹担心也不是在担心这个。” “就是这个!”程连却似乎已经忘了他怕我,有点歇斯底里起来,一边夺去了手绢擦自己的鼻子,一面尖声叫:“就是!顾姨你都好久不碰爹爹了!你也从来不碰井越叔叔!大家都说是因为顾姨要娶南宁叔叔了,不过是现在还拖着在谈条件而已……但是肯定是不会再要我爹爹了!” 我无可奈何,只能伸出手揉揉程连的头。 这个傻孩子真是傻。 哪里是我想要南宁不想要他爹,分明是他爹盼着我赶紧娶了南宁好放他爷俩自由。 第41章 这糖衣的炮弹(十) 南宁敲门进屋的时候,正赶上程连这个傻孩子在捉着我的袖子擦眼泪。 抬眼瞧见我俩,南宁站在那里傻傻愣愣倒像是见了鬼,而后慌慌张张含混不清地念叨了两句我没有听清的话,就往外退,脚底一绊,正摔在随后进来的程悦身上。 程悦被那么一撞,端着的鸡汤撒了南宁一身,南宁却也不恼,反而像他告了声罪,顾头不顾尾地跌跌撞撞一溜烟儿般跑了。 程悦身上也湿淋淋都是汤,汤碗则直接碎在了地上。 我顾不上琢磨南宁这是在抽什么风,只问程悦:“烫到么?” 程悦低头看了看自己湿了大半,如今正散发着一股鸡汤香味的衣服,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红了脸,说:“没事儿,汤为了好入口,原本也只是温热略烫的。只是没了鸡汤,妻主只好用茶送药了……” 我并不在乎究竟用什么送那些传说中养身补气安胎的药丸子入腹,反正本来也不是很苦,一股药香对我来说远比如今日日都快喝腻了的汤汤水水更让我觉得亲切些。接过程悦递过来的药,我一面倒出两粒来往嘴里送,一面示意程悦抱了还在抽噎的程连回房安抚——顺便程悦还能换件衣服。 程悦果然欣欣然抱着孩子去了。 他这离开得倒清爽,我这留下的却一脑门子浆糊了。 在这之前,我一门心思觉得,程悦半点也不喜欢我,只是迫于无奈,后来又是因为我肚子里有个不知男女的婴儿,才算是安静下来。可是程连今日来这么一哭,我却又恍惚想信,程悦真的背着我也很伤心难过痛苦纠结,其实也是对我爱在心里口难开,只敢半夜抹眼睛。但刚刚程悦进门,我瞅着他,却觉得程连的话假得不比愚人节的玩笑更真。 程悦的眼泪,我只见过一次……那次他初次扒光了自己的衣服跪在我床前,身上伤痕累累,发着高烧……惊吓饥饿之中才抽噎几声,迷迷糊糊地蜷着睡了。可在那之后……他就再没有显露过半点软弱。 有的时候我恍惚觉得,这个对男人很不利的世界,反而让男人变得愈发坚强,并且无情。 不说程悦究竟是否喜欢我……我一直觉得像他这样死硬死硬的木头,是不可能那么怯懦地躲着哭的。 那么……究竟是我对程悦判断错误?还是程连对我说谎? 如果是程连说谎,又可能是因为什么? 我揉揉自己想得发晕的脑袋,起身,四处张望了发现没人,于是一路溜达到隔壁院子准备故技重施一次——所谓,听墙角。 结果一出门,就看见程悦正站在我门外发呆。 我:“……这么快就回来了?!” 程悦抬起头直视着我,犹豫了一下才说:“妻主,我……可以聊聊吗?” “当然。”我点头。 我不想否认,这一瞬间我特别期望他能给我一句真心话,和我说说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看我的。 然而程悦抿了抿唇,却只吐出一句话来:“对、对不起,我……我先去再给妻主熬碗鸡汤吧。” 我:“……” 程悦,你能的!你就这样一次次给我希望再一次次地用糖衣炮弹欺负我吧! ===小剧场:咸菜传说之传说中的h ================ 在顾雁成功被程悦推倒之前的某一天,顾雁的色心发作了。 她想要。 可是她觉得作为一个女孩子,总是那么主动似乎又有点太不矜持太不成样子了。 顾雁很纠结,她一面纠结一面练字,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面前的一张宣纸上用毛笔写了满纸的“h”。 程悦原本站在一边给顾雁研磨,此时一脸好奇,望着顾雁,很纯洁地问:“妻主写的是什么?” 顾雁回答:“这个……是传说中的h。” “爱吃?”程悦拗口的重复:“是什么意思?爱吃什么?” 顾雁恶狠狠地很想回答程悦说想吃你……可是最后的最后…… 顾雁说:“爱吃咸菜。” 顾雁发誓,她不是认真爱吃咸菜的……可是自那之后,她的饭桌上总是有一碟子咸菜…… ================ 卷终 第42章 这浮云的富贵(一) 总之,不论我怎么不满程悦的几次开口又岔开话题,日子还是得过的。 管家依旧每周来找我报账,清算开销,时常也陪我多闲聊几句。话里话外,她在涉及每件具体的事情时说得含糊不清,却又都流露着一种她认为程悦还是很在乎我的口气神情。 程悦最近……除了某个我心底的结依旧打着之外,他表现得很识趣。 我想……我承认也许确实是我前些日子想得太多,过于敏感,以至于有些偏执地偏把程悦的所有好意都当成是对孩子,而非对我。 但终究还是有个不说就难受,说又不知该如何说的心结在,让我一面觉得自己就是爱上了程悦,一面又踌躇不前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只能随波逐流,走一步看一步。 那日南宁抽风似的跑了后再没主动上过门,麻烦去了,虽然具体原因不明,但我鸵鸟似的不再提,只为了自欺欺人地让自己心里舒服些。而程悦也不曾问过我关于南宁的任何消息,仿佛终于明白我心底其实很是腻烦他说南宁的好话。。 如今,这个我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喜欢下去的男人只是围着我转,吃喝拉撒睡,对我一样不肯放松,话也比以前多了起来,只是开口闭口永远都是这么一句:“妻主,要保重身子和孩子……” 身子,孩子,身子,孩子……我听得耳朵快要生茧,心底却奇异的,开始有了几分平静。在被一个男人关心着的日子里——姑且不论这关心的来源究竟是什么,我确实是有些动摇的。我甚至生出一种可耻的念头……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不是能够帮我留住程悦的心?我开始盼着有一个女儿,我盼着她能长得像我一些……这样,如果程悦像喜爱程连一样喜爱她,是不是也会顺带着喜欢我一些? 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耻而可悲。 于是慢慢就学会不再去想,毕竟无论如何孩子总还是要生下来的,想多了只能空劳神伤了自己的血脉。于是我只摸着现下已经开始有些变化的肚子,慢悠悠地按照程悦和管家的安排作息,偶尔看看书,拨弄拨弄算盘珠子,然后听程连摇头晃脑地在程悦面前背文章。 程连的声音脆生生的,听着很悦耳,比银子敲在金子上面发出的声音还悦耳。 我给了程悦一锭十两的银子,算是我送给程连的礼物。程悦收下了,并没有太多推辞,程连似乎也知道了,于是在我面前也渐渐显得安心自在起来。这应该算是这些日子来最让我觉得值得开心的事情之一了。 然而就在我觉得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的时候,南宁却又出现了。 而且不止他一个,他还带来了另一个男人。 那男人高高瘦瘦,年纪看着总得有三十出头。可没等我看清他的样貌,人就已经扑了上来,搂住我的腰就热泪盈眶紧接着哭天喊地。我仔细听了半晌,只听明白一句隐约是:“……金山银山也没你重要啊……” 南宁表情纠结,站在一边,皱着眉头半晌才要来把人拉开,却拉不动。 而我却依旧茫然,只顾搜索自己的记忆来确定自己确实不曾惹过面前这人,甚至见也不曾见过。可就在我回忆完毕,想开口探询他究竟是谁的时候,原本不在身边的程悦忽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把拉开那男人,拦在我身前,摆足了一幅保护的架势。 而那男人也不含糊,爪子直接就挠上了程悦,尖着嗓子就骂程悦是个就会勾引女人带坏女人的狐狸精…… …… 莫名其妙,我只有大囧。 挠挠头,到底还是看不下程悦一副木呆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会拦在我身前的模样,我一把把他又从我身前拽到身后护住他,开口问:“敢问这位大叔贵姓?可是认识鄙人?” 第43章 这浮云的富贵(二) 那男人终于不再往我的身上扑,却哭得更加凄惨。 “你怎么叫我大叔……”他抹着眼泪:“你不认识我了……你是还不肯原谅我吗?你是恨我吗?你……” 我有一种想要拨打110的冲动。可惜这里没有电话更不存在什么报警台。 我想要不顾这三十多岁瘦男人的情绪,叫护院把人赶出去的。但是管家拦着不让,非逼我听那男人抽风。 那男人捋起了我的衣袖,指着那里一道浅得几乎看不出的疤痕以及疤痕边的一颗红痣,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却是连个自我介绍也没有,自然没能让我听明白。 南宁许是看我茫然,也凑过来好心地一面扶起来那跪在我身边哭得抽噎的男人,一面和软了声音像我道了歉又解释。 他说,那个男人是上官家的长子上官伯玉,说上官家是京城的第一富商,说上官伯玉与他一直是好友,又嫁给了一个什么什么大官,这次也是随行刚巧来了这里。 管家补充说,那个大官就是传说中从京城来的,正在本城停留,传说中是丞相的女儿的义姐的侄女那一位。 南宁又说,上官家有两个女孩,大女儿在三岁时就夭折了,小女儿上官明玉却是在五岁时被几个下人带着,和上官伯玉一起出门看花灯时走失了,再也没有下落。 上官伯玉本来已经平静,此时又哭了起来,说都是他的错,不该非要那个糖人,派了跟在身边的下人去买,结果人潮一挤才丢了妹妹。 南宁指指我的胳膊,说:“哪怕上官家悬赏数十万两,也再没找到当初那个走失的孩子。初时见你,只觉得眼熟,那日看见阿连用你的衣袖擦眼泪,瞧见了你的手臂的痣,才猛然想起你的样貌原来是像上官伯母,便赶紧去找伯玉……” 伯玉已经又拽住我的手臂,痴痴看着那伤疤,手指在上面轻抚着,说:“明玉,是我对不起你……当初你这伤还是为了讨我开心爬树去摘花给我在树上剐的,流了好多的血……可我却把你弄丢了……你还活着……呜,我就知道……” 那疤痕是我穿越来时就已经有的,红痣也是。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它们的存在,却从没想过这居然还会给我惹来这样的意外事故。 我茫然四望。 南宁的眼眶也已经红了,一面递给伯玉一块手绢,一面自己又掏了一块在擦眼睛。 管家也抬手,擦了擦眼睛,又露出一丝欣慰地笑,伸手招呼了井越要他去给大家倒茶。 程悦默然地站在角落里,低着头,并不看我。 我也只能低头,拍拍伯玉的肩膀,然后去擦他的眼泪。 他哭得实在可怜,只顾求我原谅,还说上官家的家产都该由我继承,请我与他回京认祖归宗。 可是,我知道我不是上官明玉,哪怕这躯壳是,内里也绝对不是。 可是,我怎么才能开口告诉他,如果不是他认错了伤疤和痣,那就只能说明他的妹妹后来沦落成了乞丐,早已冻饿而死很多年? ===小剧场:女主的身世 ======= 上官明玉小的时候,最喜欢腻着自己的哥哥上官伯玉。 上官伯玉很多次在午夜,都被妹妹凄厉的哭喊从梦中惊醒。 后来,上官伯玉不再做噩梦了,但却变老了。他从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才刚二十五岁却看着足有三十多岁的沧桑男人。 再后来,上官伯玉看见了长得和母亲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女人。 那个女人身上有着和上官明玉一样的伤痕和胎记。 那个女人开口对他说:“敢问这位大叔贵姓?可是认识鄙人?” ================ 第44章 这浮云的富贵(三) 伯玉哭了一阵后,被南宁扶去客房安置了休息。 管家带着井越乐呵呵地跟去安排伺候,我却觉得头疼欲裂,似乎有一股暗火压在心底发泄不出去。 独自坐在屋子里,我憋闷万分。 人总是矛盾的,上辈子是孤儿这辈子穿越过来就是乞儿的我一直期待有家人……可如今忽然有了,却又觉得不真实,不可靠,甚至觉得委屈。我一面觉得伯玉这样很让我感动,一面又觉得他这番哭泣其实与我毫无关系。我开始忍不住对明玉各种嫉妒恨,哪怕事实上明玉已经很倒霉催的死在了多年以前,可她还有人记挂着。 我呢? 若我有一天死了……谁会真的记挂我呢? 我摸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茫然,一面茫然,一面在心底暗暗紧张。 我在思考,究竟要不要狠心认下明玉的身份,借代她享受了这难得的亲情,以及可能会更顺利的未来和更多的财富。 ……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程悦例行地端了热水进来,看着我洗了脸,擦了手,才又端着盆出去。 我才松口气,却见他又端了一盆水进来。 而后他把盆放在我的脚下,就那么蹲跪着,仰头对我说:“妻主,我服侍你泡泡脚吧,解乏的。” 我的脸,腾地一下烫了起来。 我猜想那是因为一种名叫害羞的情绪,可是事实上我却听见自己暴躁地大喊了一声:“滚出去!” 我还发现自己站起来,一脚踢翻了水盆,热水溅了他半身。 他抬头看着我,目光黑不见底,却又似乎透着些张皇和委屈。 停下来,别发疯了——我的理智告诉我。 可是我却不能自控地依旧在大声地喊着:“平日里怎么不见你来献殷勤?南宁只用些银子就换得你摇头摆尾一句求之不得急着想离开,有没有?你那个时候把我当成什么了?可有在乎我半分?一听说我肚子里有了孩子就来关心我了?一听说我是上官家的女儿就来百般献好了?” 打住打住,你这样显得实在可怜——一个声音在我的心底这样对我说。 我确实觉得自己可怜。 到这个时候我还在期待他的辩解,期待他能上来抱住我告诉我他不是这样的。 可他只是就着改了跪姿,用后脑勺对着我的眼睛,闷声回答:“妻主,对不起,是我不好。” 我闭眼,觉得头疼得更加厉害,脾气更加暴躁,努力克制着还是忍不住骂:“程悦,你就是个混蛋!你给我滚出去!” 程悦站起身,紧了紧唇,果然捡起盆,转身迈步。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出去,忽然觉得心凉得不能再凉。 “程悦,回来。” 他一声不吭,又顺从地转身,走到我面前。 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我看着他的脸,忽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对视半晌,我开口还是只能说出一句:“程悦,你还是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富贵都是浮云,我只想求点真情。可是我求的却得不到,得到的却不敢要。 ===小剧场:程悦的每日行程 ==== 程悦每天至少要做八件事。 第一件,给顾雁做早饭,要熬粥,切咸菜,蒸馒头。 第二件,伺候顾雁起床,要反复地叫,不停地叫,直到人爬起来为止。 第三件,陪顾雁吃早饭,要让顾雁少吃咸菜多吃馒头不要嫌粥汤。 第四件,给顾雁做午饭,要蒸饭,炒菜,顺便偶尔煲个汤。 第五件,陪顾雁吃午饭,要在饭菜凉前把人从账本前拉来,要盯着顾雁要她多吃菜别光扒饭。 第六件,给顾雁做晚饭,要换着花样做些好克化的面食,还要有各种时蔬炒得精致。 第七件,陪顾雁吃晚饭,要用尽各种办法打消顾雁对酒的渴望,用汤代替之。 第八件,催顾雁去睡觉,要等着顾雁睡着,听见顾雁说梦话才离开。 顾雁的梦话全是抱怨,抱怨程悦唯唯诺诺,只肯围着程连转对她不够用心。 第45章 这浮云的富贵(四) 天黑了又亮,我一夜都没有睡着。 祈祷了很久,指望上官明玉的魂魄还没转生,能给我拖个梦指条路,却依旧未能如愿。然而一夜的辗转反侧反倒使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所有事情,既然有了开始,就总得有个结束。 我觉得我还是想通了的。 我心下苦涩,面上倒还是含笑的。 证据就是管家一脸笑意地贺我,夸我今日面色不错。 管家哪里会懂得我这一副僵硬的表情,全都是用来克制反胃的呕吐欲。不过我是很感谢这轻微的不适的,比较它提醒着我,不管怎么样,如今我都不再是单独的一个人,我还有个孩子。那是比婚姻还要牢固的,不可打破的关系。我前些日子恨她来得不是时候,现在却对她愈加期盼。 聚了人,关了门,我亲手给伯玉倒了杯热茶敬上,开口一句:“哥哥。”换了伯玉一个拥抱两行热泪湿了我肩膀的一片衣襟。 湿了的衣襟是冷的,衣襟下的一块皮肤却觉得发烫。 伯玉也显得甚是紧张我肚子里的孩子,扶着我坐,擦着眼泪自责说昨天不该失控吓了我,又连连强笑着问我的感觉。他一副大哥的模样,对我和孩子都很是关心,只是对孩子的爹依旧种种不满,嫌程悦一副木头样,更嫌他占了我不放以至于我后院冷清。 我倒盼着自己的后院冷清是因为程悦霸占着我呢!却终于还是放弃辩解,只和他说我一夜想通的算计:“哥哥,我不瞒你,如今这世道不易,想求嫂子的帮助。” 伯玉倒并不惊奇,只一叠声的答应,说但凡是我要的,他绝不说个不字,他的妻主也绝不会有半分推诿。 说真的,他这么说的时候,我确实感觉有那么一点暖意上涌,哪怕实际上我存的是狐假虎威顺带金蝉脱壳的心思。 正与他商量,听见人敲门,是井越端了茶点,怯生生立在门外,说道是管家所差。 伯玉见了他,眼睛倒亮,拉过来上瞧下瞧,而后一个劲儿地夸。 抚额,我开始觉得有些后悔。我这哪里是认亲给自己找帮手?分明给一直想往我床上塞人的管家找帮手啊! 万般无奈,我只有一面和南宁相对无语,一面在心底悄悄盘算该怎么安排程悦,才能给双方都留下一个最好的结局。 程悦……昨夜之后,我已经绝了逼出他心里话的心思。 程悦千般好,万般好,却均是对着他的孩子的。无论他是因为心灰意冷才不把我放在心上,还是因为自古以来便如此,我都已经累了。他既然不解释,那就算了,我可以不需要那个解释,只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老大不小的人,我不可能按住他打他的屁股来逼他的实话,更何况逼出来的实话也未必就能当真。如若天注定有些东西求不得,我是宁愿放弃,也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自挂东南枝这种事情,还是留给别人去做比较好。 绝了心思,我也就绝了和他一起继续过下去的勇气。说我被惯坏了任性也好,不懂事不体贴也罢,我受不了那般相处,忍不下见到他就会有的那股憋闷。 我那金蝉脱壳后远走他方的生活构思里,有我,有孩子,有偶尔和伯玉他们的通讯来往,却并没有给程悦留出位置来。 诚然,我不能否认自己对他并不能完全放心,总还是难免关切,想要他有一个好的归宿。 是的,我只是难免关切,仅此而已。 第46章 这浮云的富贵(五) 打见到伯玉认亲起,至今已经两个月。 两个月前,我是城里最有钱的人,是赌坊的老板。 至于现在……我有一驾马车,一匹老马,一个车夫。 车夫扶着我下车,扶着我入店。 店内小二甩着白毛巾迎上来,惊问着为何我有了身子却无男人陪伴,很是热情又小心地把我一直送到楼上房内歇息。 小二送了我上楼,又下去与车夫交涉一番,带了热汤热水送来给我,尤且不放心,只顾坐下与我说话,问我身体感觉如何,可有什么避讳,孩子又是否有什么违和。 一路上,遇见的人看到我都是如此,热情而小心,因着我已经掩藏不住的肚子,我已经习惯,一一笑着答了,又听见小二与我拉家常。 她问:“你可听说了临城的那庄大新闻?” 我睁大了眼睛,一副无知地样子反问:“什么新闻?这几日只顾赶路,心情憋闷,我倒还真不曾有空寻人听那些新鲜事儿。” “啊哈哈,新鲜事儿夫人只管问我,一准儿错不了!”那小二立时乐了,瞪着眼睛鼓着腮帮与我讲:“这事儿啊也新奇,说的是临城有个赌馆老板,姓顾的,不小心就招惹了京城来的大官,大官一查,也不知怎么摸藤摘瓜地就抓住了个贪赃枉法的,那老板算是从犯。” “啊!”我掩了嘴,一脸惊奇。 “您猜怎么着?”小二故作玄虚地问。 “怎么着?”我倾身急切地问。 “嘿嘿,这一下可就热闹了啊喂……”她摇摇头,拖了下长音,看我愈发焦急才接着继续往下说:“那顾老板被抓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是被一顿好打……打完才发现她竟是有身孕在身,一下子伤得重了,就那么一命呜呼了……不过要我说,京里来的官气派就是不一样,居然也没趁火打劫,反倒叹了声就不再追究了,虽说抄了银子去,可这顾老板的宅子全都留给了她的夫侍,也算得是宽大了。” “算得是宽大了。”我点头。 小二又叹:“要我说啊,这顾老板也是活该!富贵如浮云!她犯得着为了银子帮那贪赃枉法的做事儿么,反倒要成了替罪羊。不过我这也就是一说,您也就这么一听,咱不当真,只当个笑料也就是了,您说是不是?” “可不就是。”我侧头,微笑着应和,手掌抚上自己的肚子,感觉到那里有一阵胎动。 小二立刻凑了过来,换了话题,问我:“这孩子看上去也有五六个月吧?怎么夫人还在外面奔波?早些找个地方安顿下吧,才好生产……” 她碎碎叨叨的念,我开始昏昏欲睡的迷糊。 而后,有一阵香气,让我感觉一阵饥饿。 车夫端着食盘推门而入,说:“东家,才去厨房叫了点饭菜,还讨了些鸡汤,您凑合着吃些?” 啊,对于这个建议,我同意得不能再同意了。 ===小剧场:雏菊·爱·不爱 ==== 程连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盆雏菊花,他抱着花盆和所有人说:如果对于爱情有所疑惑,摘一朵花,数它的花瓣,就可以得到疑问的答案。 顾雁抢先摘了一朵,数着花瓣念:“他不爱我,他不关心我,他不爱我,他不关心我……” 程悦犹豫着也摘了一朵,学着顾雁的样子念:“她现在爱着别人,她以后会爱上别人,她现在爱着别人,她以后会爱着别人……” 井越摘了第三朵花,小心翼翼地数:“她知道我爱她,她不知道我爱她,她知道我爱她,她不知道我爱她……” 南宁咬咬牙,跟着摘了一朵,一起念叨:“她爱别人,她谁也不爱,她爱别人,她谁也不爱……” 伯玉在程连反复的动员下摘下了最后一朵花,嘴里念的却是:“她很爱我,她特别爱我,她很爱我,她特别爱我……” 当地上落满了雏菊的花瓣之后,伯玉很困惑地看着蹲在墙角抱头痛哭的顾雁、程悦、南宁和井越,问:“她们为什么总是这样难过?” ================ 第47章 这浮云的富贵(六) 鸡汤一入口的瞬间,我忽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我放下碗,努力了很久才平复下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见一见熬汤的厨子。” 厨子来了,是个四十多岁的胖男人,姓杨,笑得一脸憨厚局促。跟在我身边的车夫代我赏了他些银子,他涨红了脸推脱了很久才收下。 看到他,我心底空落落的。 果真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么? 那熟悉的味道,原本还以为会是自家厨子被安排着也跟了来呢。她们都不大放得下心,说是顺我的心让我诈死,可这一路上时常能见了熟人——比如这跟着我的车夫,也是当初家里用的那一位,拉着那匹掉毛的老马,抹着眼睛说感念东家我对她的一直照顾,是要跟定了我的。 不过也有离开我的,比如管家。 其实我很舍不得我的管家,虽然她有种种不好,可是究竟还是让我觉得依赖许多。但管家自己却是愿意走的,吞吞吐吐很久只提出了一条请求,说想带着井越一起离开,也不知这二人什么时候就有了私情,伯玉直念着说怪道管家忽然就不继续努力把井越往我的床上塞,而是每日带在身边指他做事。这倒也好,我便给了她留了千两白银的票子,也不知如今她带着那男人在哪里安身。 不过虽打听不到管家的下落,我也依旧是安心的。以她那圆滑的性子,在哪里都应当能过得好。 …… 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 正琢磨,忽然听见车夫在我耳边问:“东家,咱们可还是明日一早启程?” 我皱皱眉,犹豫着回答:“在这边歇两日吧,一来银子也够,二来连日赶路我身上有些不舒服……” 车夫立时惊呼起来:“什么?!东家身上不舒服?我去寻个大夫来?” “不……”没等我“用”字出口,车夫已经推门跑出去不见了。 我只能苦笑,继续苦笑,人人都这般担心我的身子会出意外,可事实上,这产前抑郁难解的憋闷,又岂是大夫来摸摸脉象就能化解得了的? 除非我能完全放下心,什么都不再想。 可现在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从我的心头淡去。 或者,在这个小客栈里面停留几日也并不是什么好主意。若是他会追来,早就追来了,何必我想尽了借口来等?若是他不会追来,我原本也该松口气才是,又做什么要这般凄凄切切地从窗口往路面上望? 最后几个月里,我在赌坊的账簿上伙同荷官动了不少手脚,扣了不少银子下来。他那般聪明,自然早就应该打开了我留给他的木匣子,看到了里面我曾经许给他的银子:一千两银子一张的银票,整整一百张,不多不少。 当日我想方设法要躲开这件事,只害怕与南宁随口约下的赌局在我们夫妻关系之间留下不可修复的伤痕,可终究……这伤痕还是留下了。 我总是不能忘掉他对我恭顺有礼的一拜后说的那一句:“妻主,恭喜你今天赢了那场赌局,还有刚刚的……这一场。” 他的恭喜有多真诚,我与自己赌下了所有勇气和幸福的那场赌局,就败得有多么失败。 他对我的顺从,到底不是我想要的爱情和亲情。 而我能给他的,银子、宅子、自由……都已给了他。就算坐吃山空,程连与他也都衣食无忧。他再没有理由要来追着我,去面对尚且渺茫的未来的。 若能重来,我当放弃这几年的富贵,哪怕因此付出的代价是再也没有机会认识他。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第48章 这浮云的富贵(七) ……已经又过去快要一个月。 这已经是我住过的第八家客栈,明天,我就要搬去在这个小镇上买下的新居里待产。 我的车夫又殷切地端了午饭过来,两素一荤一个汤。 汤是简单的冬瓜丸子汤。肉丸子里面的葱花切得细细的,姜丁更是碎到几乎咬不到,吃着很是合口。 捞出第二个丸子,放进嘴里之前,我对车夫说:“麻烦你再去厨下说一声,给我添碗鸡汤可好?” 车夫去了,又一会儿回来,道:“已经炖上了,刚宰的鸡,汤还要等一会儿。” 我放下筷子,擦擦嘴,站起身,微笑着回应:“那么刚好,我去厨房看看厨子是谁。” 车夫要拦,绕着我左转右转想方设法地劝,却终究不敢动手拦我,只好一 意外之喜第6部分阅读 意外之喜 作者:yuzhaiwen ,只好一路大声嚷嚷着:“东家,您真要进厨房啊!东家,那地方人多且杂的,您再考虑考虑吧!” 哼,真当我不知道她究竟是在怕什么? 如果有一家客栈的饭菜味道和原来家里的相似,我还能信。 如果家家都相似,偏偏都合了我的口味呢?若真是以前家里的厨子跟来了,万没有这般躲着我不见的道理,也因此,悄悄跟着钻厨房做饭的,自然只能是…… 我大步迈入客栈的后厨。 灶台下,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正手足无措地往对方脸上抹碳灰。 “程悦。”我叫道。 大个的顶着一脸黑,扭头看着我,向后缩了缩,说:“您认错人了,妻主……厄……” “程悦,过来。”我说。 小个子抹黑了脸的往前站了两步,说:“顾姨,你认错人了,我爹爹……厄……” 这两个笨蛋,谎话都说不圆滑,我几乎要丧失原则的笑场。幸而程悦已经走到了我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半低着头瞥我的面色,顺带止住了程连后面的话。 “所以,程悦,一直是你在跟着我?” “是,对不起。” “我一直盼着你能说一句喜欢我,可是你一直也没说过。” “……对不起。”他低头。 “但是你为什么还要跟来呢?你知道我既然自己走了,就是不想再见你。” “是,我知道,对不起。” 我问:“可是,你还是跟来,是盼着我不会拒绝你么?” “对不起。”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而压抑:“是我贪心了。” 我闭了闭眼,又睁开盯着他:“程悦……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 “对……”他的声音卡住,呆愣愣地抬头回望我,目中满是无助,而后是黯然:“我现在说也来不及了吧?我不知道你说的喜欢究竟是什么,可是和你在一起我很欢喜,我想一直陪着你,只有你我,我想要你知道……虽然我不敢,也不该贪心的。” 很多事情,在这一刻忽然明晰。 明晰的同时,我气得想要提起锅盖来砸人。 我确实去提锅盖了,却忘记七个月的大肚子已经不可小觑,没留神脚底下不小心同时一滑——多亏程悦手快扶住了我。 他半揽着我的腰,又和我说了一遍,语气急促,声音低浅,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听清:“是我不好,我不该贪心……我不求你原谅,银子都还给你,我能养活我自己……只求你就让我这么悄悄跟着,只求你让我为你洗手羹汤,侍奉左右……我知道我贪心了,可是……可以么?” “其实,你还可以再贪心一点。”我听见自己说,看着他眼中有惊喜的期待闪过,又补充:“并且,我也准备再贪心一点。” 只洗手为我做羹汤怎么够?程悦,既然你如今又主动站在了我面前,那么我要你的不离不弃,一生一世。 【意外之喜·完】 外卷 第49章 上篇 (一) 她经常会喝点小酒,却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喝醉。 她经常咬牙切齿地念我的名字,却是第一次一边念一边落泪。 她叫顾雁,是我的妻主。 她说她肚子疼,大夫说若想保住孩子,以后再不能这般粗心。 那是我的孩子,我和她的孩子,我知道。 我跪在她床前,举灯贪看她的样子,看得眼眶干涩,流不出半颗泪来。 她尚且哭得出来。 我却是连哭,也早已不会。 (二) 跟在她身边,已经快有一年。 她有些喜怒无常,对我时近时远,可是不管怎样都对我是极好的。 我知道我一向不好,从不大会伺候人,也不知道怎么讨人欢心……甚至,连求饶也不会。可那些整治人的手段……她从来没在我身上用过。 她为我治好了旧日伤口,让我自由地教导程连,甚至为此提供各种我不敢想过的奢饰品。 她说程连是我的希望。 其实她才是,可是我不敢对她说,也不敢贪求她的许诺,虽然我很想要。 但终究,我只是个用来抵债的小侍,连名分也无。 (三) 南宁后来看上她,私下里来劝我退让。 我回答说她对我很好。 南宁问:“她对你怎么好?床上欢宠不过一时迷恋,可哪怕是最迷恋的时候,她可对你提过一个爱字么?” 她当然没提过,情理之中。 至于是否退让——其实也本不是我的权利。 她用不着爱我,她只需要开口。 只要是她的愿望——除了程连,我无不遵从。 (四) 程连不是我的亲生孩子,但我一向把他当亲生的来看。 以前的那女人……甜言蜜语娶到我,却在几次三番都未能得孕后翻脸,她开始一个一个的纳侍,却一直没有再怀上孩子,因此脾气越来越暴躁。那些时光,一直是程连和我相依为命。 后来那女人觉得是程连和我克了她,于是寻机就把我们送给了顾雁。 那日我对顾雁和她的管家说,程连是我的儿子,想打他的主意,不如先打死我。 程连还小。她对我如何我都能承受,可是程连不能。 抬头悄悄瞥她的神色,我居然没有看到被违逆后的怒火,只看到她眼中一瞬间忽然兴起的光亮璀璨得夺目,却又渐渐湮灭在她淡漠的神色中。 (五) 南宁劝我,说得我心烦意乱。 我只能回答:“求之不得。” 许多时日以前我听见管家堆了笑,为我说好话。可她却淡淡一句:“程悦现在对我再好再周到,也不会是因为敬我爱我,也不过是为着怕我难为他们父子。”打消了我所有的期盼。 我还有什么脸开口呢?我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说爱的机会,以及权利。 她遵守诺言没有难为程连,却不会再信我。 换成是任何一个人,只怕都如南宁所说,定会取他而舍我。更何况,她本就不信我。 这些日子,伴在她身边,每一天都过得像是最后一天一样。其实我也早已筋疲力尽,只想盼个准话。 无论顾雁最后怎么处置我,只要她说……只要她别瞒着我,就好。 可她推门而入,又转身而出,然而喝了这般大醉,哭闹之后,一面嘟囔着想回家一面这般深睡了过去,独丢了我一个不上不下,我又该怎么办呢? (六) 她是我的妻主,却不爱我,也不信我。 她是我的妻主,却因为我喝醉了酒,哭得睡了,睡着时蜷缩起像是毫无安全感的孩子。 顾雁,你恨我和南宁说的话,那我以后不说了,好不好? 我不说了,我只安安静静的做,安安静静的等你的宣判,好不好? 我张嘴想问,却终究无声。 她的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子。 而我,还毫无名分,前景渺茫。 第50章 下篇 (七) 她很喜欢念叨一句话。 那句话是:好也罢,不好也罢,日子都得这么过啊! 末尾那“啊”字,她总是咬得死死的,发得像是“呀”,拖得长长的,念得千回百转。 千回百转。 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 然后她就这么在我以为日子可以过下去的时候,走得毫不犹豫。 (八) 我其实很想拽住她的领子,咬牙切齿地吻她,把她逼到墙上按住了问她。 如果,我是想问她如果……我就这么忽然消失不见,生死不知,给她留下宅子银子以及一张写着“还你自由,好好过吧”的字条…… 但我不敢问。 我怕极了她会回答我:“那样不是很好吗?” (九) 一点也不好。 我是说,看不见她懒洋洋地眯着眼睛笑,听不见她长吁短叹的嘟嘟囔囔,感觉不到她每每让我心跳得急促的温度……一点也不好。 可是她不在乎我好不好,我知道。 她是不要我了。 我不会在乎丢掉已经用烂的抹布后,抹布好不好…… 她又怎么会在乎我还好不好? 她甚至,连让我继续在乎她的机会,也不曾给我留下。 (十) 赶车的大娘是个好人。 我不敢见她,那大娘就总替我瞒了始末,每每用客栈的厨子替了我敷衍她的怀疑。而我,只敢悄悄藏在门外,看不见她,却能偷听到她拖着长音慢悠悠的说话。 她说:“饭菜味道真的很不错,我尤其喜欢这汤。” 我猜想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一定是带笑的。眼睛微微眯着,唇微微抿着不露牙齿,唇角却翘起,面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对着镜子,想要模仿她的笑,却只模仿出一个干巴巴的,哭一样的神情。 (十一) 那日我做好了饭食,正要去歇,就听说她点了名想添碗汤。 自然要留下熬煮,可汤正到一半,她居然挺着肚子,硬闯厨房,惊得车夫大娘一路提高了嗓门喊。 她她她……太胡来了,伤到孩子伤到她自己怎么办? 程连拽拽我的衣袖:“爹爹,你再不藏就要被她捉住了。” (十二) 我不怕被她捉住骂一顿。 我怕她生气,怕她伤了身子,怕她以后拒绝再吃我做的饭菜。 跑来不及,躲无处躲,程连拉着我说把脸涂黑了不让她瞅出来…… 她还是一眼就看见我。 挑眉,神色喜怒不明,她对我说:“程悦,过来。” 她的脸有点瘦了下去,站在门口的阴影处,还略泛着苍白。 妻主……我知道错了,你别气,别赶我走好不好……可是……客栈再好,东西总也粗糙,若不合你的口,可该怎好? 是我情难自禁,是我贪心不足,妻主……别赶我走,就什么都好。 【end】 小说下载尽在 【提供下载】全本txt小说免费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