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结同心》 药结同心第1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药结同心》 第一章 失业 沈刘梅走出中医院的大门,被炎热的日头一照,发热的头脑反而冷静了下来,一时有点不知道往哪里去。 “刘梅,出去啊?”有同事路过,客气的打招呼。 沈刘梅随口应了声,目光落在马路对面,中医院的效益自然比不得其他医院,客流少,因此对面的药房也不是很多,。 门面最大的一间药房刚刚装修过,还有工人在进行最后的修饰。 沈刘梅走过去时,小工正将那古朴味道的木挂牌子扔下来,以换上新鲜时尚的招牌。 “哎,小心点…”小工看到有人在自己的手脚架弯身捡东西,忙带着几分不高兴提醒。 沈刘梅晃了晃手里的木牌子,“顺和堂”三个字沾了沙土,再抬头看了眼亮亮的新招牌。 “康宁大药房…”她喃喃的念了遍,抑制不住心头的酸意。 “…姐回来啦?”挺着大肚子的弟媳磕着瓜子从窗户里看到她,打招呼道。 沈刘梅嗯了声,拿着牌子进去了。 “姐,这么早?……下班了?” 被弟媳推了一把,埋头在电脑前的弟弟才抬起头。 沈刘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含糊的嗯了声,看着手里的牌子,有心问几句话,但看到弟弟又埋头在电脑游戏里,弟媳则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站在门口,将两个小工指使的团团转,也就咽下了。 站在重新布局的药堂里,沈刘梅有一瞬间的不适应,熟悉的中药味中混杂这装修漆的味道,新增加的几个药柜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西药,曾经占据主要位置的中药柜摆在西北角,显得很是落寞,掉漆的柜面在这里格外的不协调,就如同自己。 沈刘梅叹了口气,从小门进了后院。 这是她们沈家自己的门面,一共三层,一层门市,二三层自己住。 沈家祖上就是开药铺的,据说当年还是安国数一数二的大药商,只不过传到她父亲这一辈,早已经没有当年的光彩,再下一辈只怕连这祖业也不要了… 沈刘梅的父亲坐在院子里,正研究一把茶壶,过于专注并没有注意女儿进来了。 “爸”沈刘梅迟疑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 沈刘梅的父亲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应了声。 “爸…”沈刘梅将手里的木牌子递到他跟前,“弟弟要经营西药,也没什么,只是怎么把店名字都换了?爷爷不是说,这名字是几辈子传下来……” 沈刘梅的父亲还没说话,厨房的珠帘子唰啦一响,走出一位胖乎乎的女人。 “……这新名字是小辉请大师起得…”她笑眯眯的说道,目光看着沈刘梅,“…刚定下来,正要跟你说一声…梅子你读的书多,你也给拿个主意看怎么样…” 刚定下就挂上去了?沈刘梅心里苦笑一下,跟我说问我的意见?真是抬举我了。 “阿姨。”她不咸不淡唤了声。 这是她的后母,这么多年了,沈刘梅始终这样称呼她,为此小时候没有少挨打。 对于女儿和妻子之间的关系,沈刘梅的父亲一向是视而不见,正如妻子所说,女儿始终是要外嫁的,没必要过于计较。 “…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他推了推眼镜,问道,“下班了?” “我辞职了。”沈刘梅干脆的说道。 “啥?”院子里的父亲和阿姨都惊讶的瞪大眼,“辞职?” 沈刘梅点点头,不想再说话,转身上楼去了。 “…你给我站住!”沈父反映过来,大怒,差点将手里的宝贝茶壶摔了,“好好的辞什么职?你跟谁商量了?” 沈刘梅的后母忙接过茶壶,“看你,有话好好说,一惊一乍的,吓到孩子…” 这话让沈父更加生气。 “孩子?这都二十四了!还是孩子?”他气恼的拍了下桌子,“你知不道给你找这工作多不容易?啊?你倒好,俩嘴皮一搭,就辞了?啊?” 后母劝着要他坐下,抽空对楼梯上的沈刘梅道:“梅子,不是我说你,这事你可该跟家里商量一下…我知道,中医院的效益是不好…可是再大点的医院咱们的关系实在是够不上……你暂时在中医院委屈一下…” “什么委屈?如今这世道,有个正式工作是天大的喜事…”沈父更加急了,顺手就将一个茶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了?”外边药堂里的弟媳立刻跑过来,掀着门帘往里看。 沈刘梅的后母忙给她一个眼神,弟媳就站在门帘后没有进来。 “你还委屈,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嫌单位不好?谁让你不好好学习,有本事你考个清华北大,还用着老子给你找工作?…好吃好喝的供你上学,选什么专业不好,非要选中药,你以为跟你爷爷学了几天,就能成精了…好了,毕业了,找不到工作了吧?…你老子我豁出脸面求爷爷告奶奶七八万的钱送出去,才给你弄到这正式编制,在药房抓药,算是随你心意了吧?…你还委屈?你还有什么委屈?啊?”沈父捶着桌子暴跳如雷。 我没有说委屈,沈刘梅撇了撇嘴,看了眼在一旁看好戏的后母。 “…梅子啊,要说你学的专业,在咱家药店也好,只是…”后母拉着沈父的胳膊,只怕他冲上去打了孩子,一脸诚恳的说道,“你就是有个正式编制,也不影响管理咱家药店…” “想都别想!轮到她来管!”沈父喝断她的话,气呼呼的拍桌子。 沈刘梅看着后母,嘴边闪过一丝嘲笑,真是多虑了,我早已经不想了。 “爸,不是我辞职。”她提高声音,看着院子里的二人,“是我被辞退了。” 夜色上来时,沈刘梅准备出去走走。 客厅里父亲依旧研究茶壶,弟弟则跟弟媳挤在笔记本电脑前低声的说笑什么,后母端着盘子吃着草莓,眼睛看着电视。 “梅子,过来吃。”后母忙招呼她,拍了拍沙发,“我正要给你送上去…” “吃闲饭的倒有功了?还得伺候她?”沈父带着恼意说道。 “姐,中医院药房的白芨真的是假的啊?你怎么看出来的?”弟弟饶有兴趣的从电脑前抬起头问道,“你看看咱家进的这一批货可有假不…” “念了几天书,就当自己无所不知啊?”沈父气呼呼的打断他的问话,看着一声不吭的沈刘梅,“就你自己是个明白人?就你自己有能耐?别人都看不出是假的?充什么大尾巴鹰!” 沈刘梅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药房采购的规矩你还不懂?…竟然劝着病人不要来这里抓药…你是脑子烧糊了还是……你去哪?”沈父提高声音在后问。 “跟朋友出去吃饭。”沈刘梅扔下一句。 听着门响,沈刘梅父亲只觉得气闷。 “这个时候还吃得下去…”他将茶壶往桌上重重的一放,长长的叹了口气,“…医院那边已经得罪死了…说什么也回不去了…这可怎么办?这么大的人总不能没个工作…” “爸,让姐来家里店里呗,我正好出去,我们几个同学说好了,一起开个网游…”沈刘梅的弟弟立刻抬起头,眉飞色舞的说道。 “去,小孩家的懂什么!”沈刘梅的后母立刻喝断他,沈刘梅的弟弟有心再说,被弟媳扯了两下,低下头不言语了。 屋子里一时有些气闷,大家各自有心事,没有人说话。 走出大门的沈刘梅回头看了眼,嘴边浮现一丝嘲笑,眼中却是难掩的失落。 “梅子,别怪你爸生气,这事你做的的确是太冲动了…”好友苏丽给沈刘梅又倒了一杯啤酒,蹙着眉头说道,“你也是…要提醒抓药的人,也要小心点,做的隐秘些,怎么被你们院长抓了…” 沈刘梅苦笑一下,道:“…这事做的多了,总会被人看到,有心人自然会留意,就是今天院长不来抓我个正着,明天后两天总会的……” 苏丽叹了口气,自己先喝了一杯,“梅子,其实这事原本跟你无关的…” 沈刘梅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将啤酒一口喝了。 苏丽又展颜笑了,将筷子在桌子上一顿,“哈,这算什么,谁不知道我们刘大侠的脾气,这事你不管,我还奇怪呢!炒了你,这是他们有眼无珠,留不住你这真神…” 沈刘梅笑了,小吃部的老板娘端着一盘子热腾腾的菜过来了。 “梅子,给你加个菜。”老板娘笑呵呵的说道,一面好奇的问道,“一会儿刘,一会儿沈的,梅子,你到底姓什么啊?” 这家小吃部很简陋,就在路边搭了棚子,老板做的一手好炒肉汤,倒也是小有名气,沈刘梅是这里的常客。 “谢谢老板娘。”沈刘梅笑意更浓,一面给她解释道,“我家姓沈,不过,我小时候姓刘,是家里祖上传下的规矩…” 规矩是谁要继承药铺谁就得姓刘,不过自从弟弟越长越大后,她的名字就变成沈刘梅了。 爸爸说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将这个老规矩,自己的家孩子怎么能姓别的姓。 “哦?那到是奇怪的规矩,是因为家里的有女性长辈姓刘吗?现在孩子少了,听说当妈妈的也有姓名继承权了,经常让自己的姓也加到孩子名字里…”老板娘好奇的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几辈子前的事了”沈刘梅笑道。 以后只怕也不会有这个规矩了… “对了,梅子,你看看我抓的药没问题吧…”老板娘从另一手拿出一个纸包,“……这吴茱萸汤我吃了很久了,总是不见效,是不是那大夫开错了…” 沈刘梅打开纸包,用手拨了拨其中的吴茱萸,伸手捏起几个放到嘴里,脸上浮现一丝无奈的笑。 “你就是再吃一年也没效,这是假的吴茱萸…”她说道。 “啊?”老板娘有些意外,又有些怀疑,“这这是我从省三院抓的……” 苏丽此时也凑过来,她略识中药,好奇的扒拉着那一堆吴茱萸,“这样子不假啊…” “这是楝叶吴茱萸,外表跟吴茱萸一样,但不是药用的,你尝尝…”沈刘梅说道,示意苏丽。 苏丽小心的捏着一点尝了尝,呸呸的吐了,“真难吃…” “难吃?这不算难吃,真的吴茱萸更难吃,而且辣。”沈刘梅笑道。 “哦,这个没有辣味!”苏丽恍然。 “吴茱萸又叫茶辣,当然是辣的…”沈刘梅笑道,将纸包推给老板娘,“你再抓药吧。” 老板娘愤愤的将纸包抓起来,“不抓了,老娘还是吃西药去,早知道这破中医不管用…” 说罢转身走了。 沈刘梅闻言苦笑一下,端起酒杯看着苏丽道:“…你看到没,人人都说中医没用没用,多少中医老大夫要被冤枉死了…” 苏丽也有些气愤,但更多是无奈,拍了拍她的手,“这些事咱们这些小人物怎么管的过来…不说这个了,梅子,中医院的工作丢了,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沈刘梅晃着手里的酒杯。 “…药铺…开个药铺,中药铺……”她喃喃道,似乎又回到小时候,坐在摆满各种药材的屋子里,蹲在炮制药材的爷爷身边,听着好玩的中药故事,闻着浓浓的药香…… 或许是因为多喝几杯,跟朋友分手走在夜色中沈刘梅被风一吹,觉得头开始发晕,眼前的街道有些模糊不清…………… 一辆半旧的托卡车晃晃悠悠的过来了,将正走到马路中央抬手抚头的沈刘梅撞飞了。 “…权哥…人撞死了…” “…靠…不是让你们教训一下就行了…” “…刹车坏了……权哥…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省的她再乱说我的药有问题惹来大麻烦…听说那妞的家里也是卖药,如今这世道那个卖药的不卖假药,就当遭报应了…” “…权哥…咱们好像也是卖假药的…” “……” 沈刘梅觉得自己如柳絮一般飞起来。 无边无际无尽无头,满眼皆是白茫茫的散发着寒气的薄云雾。 这是怎么了?她清楚看到自己被车撞飞,然后倒在血泊中,这便莫非是灵魂出窍吗? 正不得其解时,忽觉身子一沉,便从薄雾中脱离出来,还没反应过来,人猛的下坠起来。 啊------ 沈刘梅一声惊叫,便觉得呼吸一窒,晕了过去。 ------------------------------------ 新书开张,慢慢写来,大家先收藏吧,谢谢支持。 039;); 第二章 异身 开个药铺,一直是沈刘梅的梦想。 但是,鉴于他们家本来就是开药铺的,又因为后母异弟存在,为了不引起外人某些猜测,这句话就得换个说法。 “…开个连锁店,我们顺和堂从安国走出来,我要再开回去…” “小姐小姐…”有人推了推她的胳膊。 沈刘梅猛地睁开眼,一眼就看到青仆仆的帐顶,这种带帐子的木床,带着不属于她所熟知世界的气息。 “小姐…你又做梦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将帐子挂起来,圆圆的眼睛笑成一条缝。 沈刘梅看着她笑了笑,这孩子叫青丫,是“自己”的贴身丫头,而如今“自己”不叫沈刘梅,叫做刘梅宝,年纪比这丫头大一岁。 她喜欢这个名字,而且从理论上说沈刘梅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自从几天前自己莫名其妙的借尸还魂后,她已经决定用刘梅宝这个名字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我又睡过头了?”她坐起来细声细语的说道。 青丫推开窗,初夏清晨的风带着一丝潮气扑了进来。 “小姐你身子才好,多睡些才对…”青丫露出小小的虎牙,开心的笑着。 刘梅宝冲她再一次笑了笑,从床上坐起来,穿上小小的磨了边的绣花鞋,一手就将一旁的葛布短衣套上。 “姑娘,你做梦又说顺和堂了…顺和堂是什么?…”青丫帮着她扎双鬓,嘴里咬着红头绳好奇的问道。 模糊的黄铜镜里,映照出一张小小的带着几分稚气的脸,眉清目秀,比起曾经的自己…要好多了。 刘梅宝抿嘴一笑,镜中女孩子略有些苍白的脸颊呈现两个小小的酒窝。 青丫从身后探过头,也对着镜子一笑,“小姐笑起来真好看…” “好了,走吧,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刘梅宝一笑,站起身来,利索的将袖子挽起来,露出纤瘦的胳膊,“…起得晚了,再不去劈柴,又要挨骂了……” 四月末的天,大地上已经是碧绿一片,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清新的不像话。 刘梅宝拉开咯吱响的木门,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真是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啊!”她伸个懒腰说道。 “姑娘,现在是春天啊。”青丫说道。 “意境意境,别抠字眼。”刘梅宝笑眯眯的答道,一步迈了出去。 青丫挠着头跟在她身后,觉得自己的小姐不愧是有私塾先生教过的,说出话的很是高深。 她们两个住的屋子其实一间用于存放干柴的杂货间,迈出门,就站到了院子里,斜对着两间尚算整齐的瓦房。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正将一根木棍放好,一手抓着一个斧头,在他脚下,散落着几块劈好的柴。 “少爷,”青丫忙踮着脚跑过去,张口要说话。 那男孩子忙冲她做个嘘声动作,青丫领会,立刻掩住了嘴,缩头笑了笑,一手接过斧头。 “少爷,您这么早就起来了?”她放开手,又将声音拔高笑着说道。 男孩子也跟着笑了,将脚步走得重重响,一面也亮亮的答道:“我去打水…青丫,你们已经劈好柴了啊…” 说着话他向刘梅宝看过来,笑容憨憨。 刘梅宝忍不住也笑了,用这两天才学到的礼节,冲他叉手施礼。 “多谢表哥。”她走近几步,压低声音说道。 男孩子笑得更憨了,摆着手,面上还带着几分羞涩,“妹妹你病才好…还要做这些我我又帮不上别的…” 声音里很是惭愧。 “狗子!”正屋里突然响起一声亮喝,吓飞了树上两只才落脚的鸟。 男孩子立刻不言语了,抓起一旁的两个木桶,飞也似的跑出大门。 青丫也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咔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院子里响起来,刘梅宝就在一旁打下手,屋门咯吱一声响,伴着踢打踢打的脚步声,走出来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妇人,柳眉斜上,面容粗糙,穿着葛麻粗布短褥,下身系条长裙。 妇人伸手挽着头发,朝这边斜了眼。 青丫立刻放下手里的斧头,几步跑到一边的灶台间,从瓮里舀出水盛了一木盆端了出来。 “舅夫人,婢子帮您梳头。”她殷勤的说道。 “我可享不了这虚福,有这功夫,小蹄子你多背些柴回来才是正事!”妇人哼声说道,伸手推了青丫一把。 她粗手大脚,青丫立刻蹬蹬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妇人看也不看她一眼,挽起袖子自己洗脸。 她洗完脸,看到刘梅宝和青丫还在劈柴垒柴。 蒙蒙晨光中,那个瘦弱的小姑娘动作娇娇气气,与其说垒柴,不如说捡花拾草,看上去倒是赏心悦目,但那妇人顿时火气蹭的就上来了,抬脚抓下一只鞋就砸了过去。 “聋了吗?让你们滚出去捡柴!还磨蹭什么!”妇人骂道。 鞋子砸在刘梅宝身上,将她吓了一跳,主仆二人呆呆看了眼不知道为何又暴怒的妇人,还是刘梅宝最先反应过来,忙拉了把还要说情的青丫,抓起地上的麻绳和破筐就忙忙的走出去了。 “小姐,还没吃饭呢…”青丫跟在她身后,委屈的抹眼泪道。 身后妇人的骂声滚滚传来,都是方言重重的土话,虽然自从醒过来那一刻,她每天都能听到这骂,但还是有些听不明白。 刘梅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上吊的勒痕已经消退的不见了。 好好姑娘家学什么不好,学上吊,如此自贱生命,就是自己也要骂她了。 这里是一个小村落,刘梅宝的家就在村口,不远处有丘陵,一眼看去郁郁葱葱,靠山吃山,这是整个村里的人糊口的依仗。 这个村子叫永安,醒过来适应了三天后,刘梅宝就从小丫头嘴里打听出来了,虽然小丫头所知甚少,只知道这里叫永安,然后县城叫解县,然后还有平阳府城,以及京宿安,再问别的地方就说不上来了。 刘梅宝的地理学的不好,且天生没有方向感,因此始终搞不懂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从四周的环境以及这些日子的饮食习惯来看,是在山西河北的大概范围。 “这么说我爹娘都不在了?”刘梅宝一边走,一边闲话般问青丫。 她没有得到这个刘梅宝的记忆,对于将要依仗生活下去的这个身份很是好奇。 青丫似乎不愿意提起她的身世,所以这些日子,刘梅宝是从那妇人的骂声中猜出个大概的。 这妇人是刘梅宝的舅母。 “这么说舅舅也不在了吗?”刘梅宝若有所思的问道。 许是这些日子看自己家小姐情绪稳定,不似以前那样毫无生机一根稻草就能压断一般,青丫胆子便大了些。 “小姐,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她小心的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不是不记得,而是不知道。 “那我告诉小姐,小姐可要答应奴婢,再不去寻死”青丫的眼泪顿时就涌出来了,如果可以,她真的宁愿小姐一辈子都记不得那些事,但作为刘家的女儿,又怎么能真的忘却父母的大事,那是不忠不义不孝啊。 刘梅宝的父亲原是解县县令,母亲就是本地人,一年前有的鞑子来犯,刘知县率众迎敌以身殉国,刘梅宝的母亲以死殉节,如果不是舅母动作快,抢在城破前带走了刘梅宝,只怕这一家都要不存在了。 这夫妇二人的行为本该是朝廷嘉奖的忠义典范,却不想不知怎的朝廷竟下文问罪,说是刘梅宝的父亲不是迎敌而亡,而是避敌逃而亡,这性质完全就变了,人死了也被论了罪,与此同时倒霉的还有刘梅宝的舅父一家,舅父为协助刘梅宝父亲抗敌,带着家团去协助抗敌,自然也无生还,最后忠义二字没捞到,反而也跟着妹夫一同被扣了罪名。 听青丫哽咽的说完,刘梅宝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小姐,你要相信,老爷是绝对不会避敌逃亡的”青丫拭泪说道,“当时奴婢跟小姐都在夫人跟前,接到了老爷派人送来的用血写的绝笔,老爷在信上说了,没有援兵但绝不会投降辱没气节,夫人才决定以身殉节的” 没有援兵吗?刘梅宝苦笑一下,看起来应该是这里的问题。 “我当然相信。”她点点头拉着青丫的手说道,迟疑一刻,“那封绝笔呢?既然有它在,为什么不上报以证爹的清白?” 青丫摇摇头,“舅夫人说,那些朝廷的官都是黑心肠的瞎眼睛的,就是报上去也没用,反而更惹来祸端,所以,舅夫人收起来了” 刘梅宝叹了口气,这个一家的遭遇真是够可怜的,原本是个官家小姐,一夕之间亲人尽丧,又蒙此大冤,别说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就是个成年的大人也只怕受不得。 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避祸到这永安村,生活甚是困苦,这刘梅宝心结本就郁郁,舅母亦是遭难愤恨满满,也不会去把刘梅宝当千金小姐呵护将养,于是久病成疾,刘梅宝觉得生日可恋,便也学了母亲趁人不备悬梁自尽了,然后才有了沈刘梅借尸还魂的机会。 青丫讲完用袖子抹着眼泪呜呜的哭,刘梅宝抚着她的肩头安慰一番。 “天日昭昭,总有一天恩…他们的冤屈会大白于天下的。”她轻声说道,自然不习惯叫别人爹娘,“所以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看到那一天不是?” “小姐,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青丫含泪惊喜说道。 刘梅宝微微一笑,点点头,甩着手里的麻绳加快脚步,一面说道:“快点去捡柴吧,为了早点回去吃饭。” 039;); 第三章 处境 刘梅宝和青丫忙活了一时,地上散落的树枝早已经被人捡走,她们又没有带了砍刀之类的工具来,靠着细胳膊细腿只捡了小半筐。 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了,昨晚只吃了半块高粱粟米加野菜的饼子,虽然是女孩子饭量小,但也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随着肚子里咕噜一声,主仆二人不由都对视一笑。 “小姐,我这里还有昨晚剩下的一点饼子,你吃了吧。”青丫忽的从怀里掏出还不到半个巴掌大的黑饼子,递过来。 这孩子对自己这个小姐真是没话说,每次都偷偷的省下一口,用于小姐饿时解饥。 刘梅宝忙说声多谢,这话让青丫很是诚惶诚恐。 在刘梅宝的再三要求下二人将这小小的饼子分成两块。 “小姐,咱们一边吃一边往回走吧。”青丫被干饼子噎的直翻白眼,一面说道,想着到家吃不上干的,至少还能喝口热热的野菜汤。 一想到回去之后又要吃那自己二十多年人生中想都没法想象到的饭,以及很有可能将来很久都要吃下去,刘梅宝不由打个寒战。 她的视线扫过四周,日光透过树枝投在地上,林间鸟鸣声声,并有肥嘟嘟的鸟雀在其间跳跃觅食。 “青丫,把柴倒出来。”刘梅宝忽的想起什么,站起身来,开始解绑在筐上的绳子。 “做什么?”青丫不解,但依言而行。 “开荤。”刘梅宝嘻嘻一笑道。 用一根柴撑起筐,将未吃完的饼子揉碎了撒在筐下,麻绳不够长,看看左右无人,刘梅宝伸手解下裙带。 青丫张大嘴一脸惊愕。 “怕什么,又不是没穿裤子…”刘梅宝笑道,一面催促她也解下来。 青丫涨的脸通红,依言解下来,但却是替换下刘梅宝的裙带。 “小姐,这就够用了…”她提着裤子有些狼狈袖长的低声道。 刘梅宝知道这是这小姑娘的底线了,微微一笑不再说话,扯着勉强够的绳子与青丫躲在树后等着贪嘴的鸟儿自投罗网。 “小姐,要是鸟儿不吃,饼子可就浪费了…”青丫一脸可惜的说道。 刘梅宝冲她嘘了声,专注的盯着木筐,不多时果然有两只鸟跳了进去,青丫激动的只拍她的肩头,刘梅宝不为所动,一直等到又进去了几只,才拉下绳子。 如此操作,半日后,足足装了半裙兜,有了吃的,主仆二人也不急着回家了,就在山下的溪流边开荤,刘梅宝先将裹在裙片里的鸟儿们在地上狠狠掼晕死,然后泥巴裹了架起一堆柴火开始静待美味完成。 “小姐,这样就能吃了?”青丫眼巴巴的问道,一面抖着自己的裙子。 “只是可惜了你的裙子…”刘梅宝笑道。 青丫咧嘴一笑,“回去洗洗就好了…” 二人正说着话,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你们在这里啊…”带着几分焦急担忧的声音同时传来。 刘梅宝回头看去,见是“自己”的表哥跑过来,这个孩子给她的印象不错,忙站起身来问好。 “原来在这里,快回家吃饭…”他明显松了口气说道,话音未落就闻到香味,这才将视线落在火堆上,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妹妹,在做什么?” “叫花鸟。”刘梅宝笑道,一面招呼他,表哥这个称呼还是不习惯唤出口的,“来尝尝” “是什么?”表哥问道,没听明白。 说着话,刘梅宝已经蹲下身子,用棍子扒开灰看了看,将一个个烧的干裂的泥团滚出来。 刘梅宝的外祖家姓周,舅舅叫什么,青丫不知道,只知道舅母姓宋,也是本地人,村人都唤作宋三娘子,表哥大名叫做良玉,这周家虽然不是什么官宦权势人家,但也是解县当地一殷实大户,要不然也不会有能上阵杀敌的家院队伍,想着周良玉如果不是遭此家变,也必将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从出生到现在,也是头一次过这样的苦日子。 当泥巴被敲开,鸟毛随着脱落,油亮焦黄的鸟肉伴着喷香呈现在眼前时,刘梅宝清晰的听到这少年咽口水的声音。 从最初的矜持,到最后三个半大孩子都放开手脚,只吃的满手满嘴都是油。 “等等,别都吃了。”刘梅宝看着越来越少的泥团,忙出声说道。 正伸手去抓泥团的青丫和周良玉都有些讪讪的收回手,为自己的忘形唐突而羞愧,哥哥自然要爱护妹妹,丫鬟当然不能和小姐抢食。 “给舅夫人带回去尝尝。”刘梅宝笑道。 青丫和周良玉很是惊讶,对视一眼,旋即又都高兴起来,青丫觉得小姐果然变得懂事多了,周良玉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自然愿意娘和妹妹关系亲近。 “妹妹身子才好,还是你多吃点…”周良玉还是说道,眼里满是关切。 刘梅宝笑着摇摇头,她这具身主是心病致体虚,倒没什么大碍,日后多活动锻炼就好了,毕竟现在依仗这位舅母过活,讨人欢喜总比讨人厌的好。 走到村口时,就见宋三娘子站在门外张望,看到他们过来,脸拉得更长。 “怎么没死在外边?”她哼声说道,扭身进去了。 “娘”周良玉怯怯的看了刘梅宝一眼,见刘梅宝神情不变,似乎并没有听到宋三娘子的话,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忙捧着泥团献宝的跟上去,“娘,妹妹给你做的叫花鸟。” “什么叫花鸟?”宋三娘子被说的一愣,去看儿子手里捧着的泥团。 周良玉已经在地上磕破泥团,小心的拎出依旧热腾腾喷香的鸟肉,“娘,你快尝尝,可好吃了。” 宋三娘子一愣,肉香钻入鼻息,她下意识的就张开嘴咬了口。 虽然没有油盐酱料为佐,但对于几乎一年没有尝过肉腥的人来说,还是好吃的差点咬下舌头来。 “有着闲工夫能打半捆柴,换半升豆来,偏作怪!”宋三娘子回过神,竖眉喝道,“不吃肉哪里就饿死你了!” 这话骂儿子,眼却狠狠瞪向刘梅宝。 “娘…”周良玉带着几分哀求拉宋三娘子的衣袖。 刘梅宝却是笑了笑,答了声“是,我以后记得了。”说着将捡来的柴在墙边摊开晾晒。 看着她并没有往常一样因为捂着脸哭,宋三娘子也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多想,骂了几句进屋子里去了,不多时就听见织布声响起来。 这种声音自刘梅宝醒来后就几乎是日夜不停,看一家人身上穿的衣服却是再简朴不过。 “舅夫人织的布好,去县城里卖的话比别人要多挣些钱。”青丫给她解释道。 果然第二天,宋三娘子就拿出才织好的一匹布要周良玉去卖。 “娘,不如明日再去吧。”周良玉有些为难的说道,“我才和里长家说好了,今日帮工犁地。” 帮工犁地一天可以挣几文钱,外管一顿饭,对于村子里的闲汉来说,也是一项好进益,里长家如同所有的地主老财一样,最是吝啬小气,十个人干的活能压成三个人干,因此能去他家帮闲也不是容易的,很多人要抢破头。 宋三娘子闻言点点头,一面说着那我去卖吧,一面又将自己手里的半块黑饼子塞给周良玉,抬头看刘梅宝皱着眉嚼着饼子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劈手便夺了过来。 “闲人一天不动弹,吃风喝水就够了。”她没声好气的说道,将饼子又递给周良玉。 周良玉带着几分责备不满又无奈的喊了声娘,没有接。 “没事没事,哥哥吃吧。”刘梅宝忙说道,一面笑了笑,“哥哥今日做重活,自然要吃饱,要不然伤身。” 宋三娘子皱眉看了她两眼,没有说话。 “说了里长家管饭,在自己家吃饱了岂不是亏了。”周良玉摸着头笑道,说着起身向外而去,“我吃饱了,走了。” 宋三娘子哼了声,将饼子又放回桌上的浅筐里,起身也走开了。 “小姐,快吃吧。”青丫喜笑颜开的拿起那饼子递给刘梅宝。 刘梅宝没有接。 “舅夫人这是让你吃呢,要不然像往常那样早端走了。”青丫以为她不敢吃,便低声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却依旧没有去吃。 “我吃饱了。”她笑道,也站起身走到一边去了。 小姐一向吃的很少,青丫也不再多言,看着那张饼子,又小心的看了看宋三娘子的屋子,伸手抓起来。 “谁知道下一顿还有没有这好事,先吃到肚子里存起来…”她低声嘀咕道,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刘梅宝站在院子里,皱着眉伸手轻轻拍了怕肚子,吃饱,哪里能吃饱,可是总是吃这个也不是回事啊。 她的性子淡然,或是天生如此,亦或是因为家庭缘故后天养成,总之,对于借尸还魂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她很快就接受了。 不过既然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就要考虑现实了。 通过与青丫简单的谈话可以得知,这里不是她所熟知的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 不过就算得知也没什么用,作为一个女子,指点江山之类的事是不用考虑的,但毕竟是受了二十多年现代教育的人,只是过来混吃等死有点枉费了死而复生的奇遇。 何况就是要混吃等死,也得先创造出这个环境来。 沈刘梅有生的二十多年来,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孩子,但还真没受过罪,真要一辈子这样吃糠咽菜,她可过不下去。 青丫洗刷碗筷去了,宋三娘子从屋内走出来,手里挎着那匹布,另一手拿着一个篮子,看样子是自己要进城去了。 “舅母”刘梅宝眼一亮,忙喊道。 宋三娘子这才将视线看向她,板着脸不说话。 “哥哥既然没空,这跑腿的活不如让我来做吧。”刘梅宝含笑说道。 039;); 第四章 进城 刘梅宝这句话说出来,宋三娘子面上呈现我听错了吧的神情。 看来刘梅宝以前绝对没说过这话,也没做过这等事。 “只是有劳舅母多嘱咐我两句…”刘梅宝料想如此忙又说道。 宋三娘子再定定看了她一时,便将手里的布匹一递。 “宝泉坊路老四货栈”她声音木木的说道,另一手将篮子放下,“得钱十文,去关夫子街市廖家米面铺买两升面。” 刘梅宝忙点头细细记住。 “你背了柴,一同送到路老四的货栈。”宋三娘子看着站在一旁呆呆的青丫又说道。 家里劳力缺,以前小姐什么都不干什么也不会干,可以当闲人,但她可不行,周良玉外出帮闲,宋三娘子织布,其他的洗刷捡柴洒扫烧火做饭等等杂货都是青丫的事。 没想到小姐主动要去送布,让小姐一个人进城她是绝对不愿意的,但想宋三娘子肯定不愿意让这点小事占两个人的劳力。 正发愁,没想到宋三娘子主动说了,青丫顿时高兴的跳起来,忙应了声是,就去整理堆在墙角的柴,为了表示自己决不是浪费劳力,足足背了快半人高的柴才作罢。 “拿好钱,丢了回来仔细你们的皮!”宋三娘子沉声喊道,看着抱着的背着的满满的两个瘦小身影摇摇晃晃的走远了,其中一个似乎知道自己站在门口看,还回过头摆摆手。 宋三娘子忽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瞎了眼的贼老天…”她低下头骂了句,转身进去了。 这是刘梅宝来到古代第一次出门,虽然心理年龄已经不小了,但还是难掩兴奋,一路上都是好奇的看来看去。 “累了吧,让我背会儿”看着身旁明显气喘吁吁的青丫,刘梅宝忙说道。 “不用,不用,小姐哪里背的动。”青丫笑这拒绝了,但同意了刘梅宝歇息一刻的要求。 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刘梅宝不断问着各种不懂的事,青丫耐心的一一解释。 “你瞧,这些…” 走到一处明显人工修整过得田地时,青丫停下脚,伸手指了指,低声说道,“这些原本都是舅夫人家的地呢…” 刘梅宝虽然不是农家出身,但因为中药学要涉及中药种植,对土地倒也不陌生,一眼看出这些都是上好的良田,但正是作物茂生的时候,里面空了一半多,余下的作物也都稀稀疏疏。 “那怎么不种?种地总比织布日子能好过多吧。”她不由问道,织布换钱,再拿钱去换粮食,中间这一转手,就多出了钱。 “小姐,舅老爷也获罪了…”青丫有些想笑,但这事真心的让人笑不出来。 刘梅宝哦了声,反应过来,获罪了,家产自然充公了。 这话题让气氛有些沉闷,二人说话也少了,习惯了现代代步工具,刘梅宝还是头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又要一手抱着沉甸甸的布,又要一手帮青丫扶着柴,就是要说话也没力气了。 路上行人不多,偶尔走过,都是些面目粗糙衣衫破旧,与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古代电视剧完全不同。 日头正中时,终于看到青丫口中的解县县城的城门。 小小的城池带着明显刚刚修葺的痕迹,刘梅宝见到了真正的护城河,吊桥,河里还有水,这话引得青丫一阵笑,笑话,没水还叫什么护城河。 城门站着三四个士兵,穿着简单的灰扑扑的铠甲,拿着并不鲜艳的长矛,又引得刘梅宝瞪眼看了一时,她这等肆 药结同心第2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等肆无忌惮的注视立刻引来兵士们的注意。 “哪里人,做什么的?”就有两个走过来,打量着问道。 “永安村的”青丫微微低头,声音很小。 “大点声”兵卫皱眉喝道。 “永安村的,我们姓刘”青丫稍微提高一点声音道。 两个兵卫的脸色顿时一变。 “什么?”他们对视一眼,立刻站开几步,再没肆意打量二人,摆摆手,“进去吧。” 青丫不再说话,拉了拉刘梅宝快步进城。 刘梅宝忍不住好奇的回头看了眼,见那几个兵士正聚在一起说话,还向自己这边指指点点,见她看过来,都纷纷转开头。 “几位差哥说什么呢?” 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几个兵卫的说话。 “大爷们说什么碍你什么鸟事…”被打断说话,而且还是这等说辞,兵卫顿时拉下脸哼声说道,一抬眼,见面前站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男子,那带着火气的话余音就瞬时变了调。 “是卢二爷啊,”他们脸上带着笑,纷纷答道,“没什么没什么,您今日进城送货啊。” 这年轻男子不过十八九岁,穿着跟一般的村民无疑,面容也淳朴憨厚,只一双眼比旁人要精神些,闻言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在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明显庄户人装扮的男人,或大或小,或推着独轮车,或担着担子,上面都是鼓涨涨的麻袋,瞪着眼看着这几个兵卫。 这些人所有的形容都表示是再普通不过的庄户人,但却让手拿长矛身披铠甲的兵卫打个寒战。 快走吧…兵卫们心里同时念叨着。 “方才刘家的人进城了…”一个兵卫忽的说道,“咱们弟兄们正在说这个…” 这是想起这位年轻人一开始的问话了,实指望答了让他们快走。 “哦?”年轻人有些好奇,“是刘知县家的?” 刘知县获罪,哪里还称的上知县,兵卫们都讪讪笑起来,要是换做别的人说这个,他们早就拉下脸一顿喝骂,但眼前这个人却不是他们敢骂的,只胡乱点头应声是。 好在年轻人没有再问什么,冲他们拱拱手迈步而行,伴着他的走动,那七八个男子也都跟着走了,一众略有些扎眼的人很快就消失在城门,兵卫们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听说了没,女盐池那边的盐丁一夜之间少了十七八人,连尸首都没找到…”有个兵卫忽的压低声音说道。 “嘘!”其余人立刻抬手制止他,面皆带惊恐之色,“好好守咱们的城门,别多管闲事,你不想活了!” 立刻无人再言语,沉默中几人想到方才那过去的一行人,虽然皆是布衣草鞋,但那鼓囊囊的麻袋下不经意间露出刀把并没有逃过这些兵卫的眼,甚至似乎还看到那刀上还有未擦拭去的血迹……兵卫们齐齐打个寒战。 刘梅宝第一次看见古代的城镇,好奇之后很是失望,城镇完全没有电视上演的那样光鲜,城中的房屋很多是破败的,来往的行人的衣着也多是简陋的,往城中走,便也能见到个别看上去富贵的人,不过衣着并不是那么光鲜,刘梅宝联想到这里遭过鞑子侵犯,生产力自然受了影响,民众的生活便要差很多。 跟着青丫走大街穿小街之后,在一处有些陈旧的店铺门前站住了。 刘梅宝抬眼打量,见着店铺是三间的瓦房,四扇木门敞开,两边挂着桃符,上写着寓意好运发财的对联,字迹虽然有些褪色,但是很苍劲有力,大门正上方挂着牌匾,上书“瑞祥”二字。 门里摆着一圈柜台,站着二三个人,正午时分,里外光线对比强烈,看不清具体摆设都是什么。 “小姐”青丫已经举步迈过门槛,回头看刘梅宝不动,开口唤道,忽的又想起什么折了回来,伸手接刘梅宝手里的布,“小姐,我拿进去好了,你在这里等着。” “不用,不用。”刘梅宝回过神忙抬脚跟过来。 “没事,小姐,让我去吧。”青丫却坚持。 二人这在门口一耽搁,就引来内里人的注意。 “做什么?”有人问道。 刘梅宝抬眼看去,见走出一个身形干瘦的老者,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宽大灰袍子,须发灰白,一面走一面有些奇怪的抖动着身子。 039;); 第五章 涨价 “路老板。”青丫忙打招呼道。 老者眯着眼打量青丫一刻,才认出她是谁。 “是你呀…布给我,柴背到后院…”他缓缓说道,目光落在青丫身旁的刘梅宝身上,微微一怔。 刘梅宝冲他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却见这老者小眼瞬时瞪圆了。 “是刘大姑娘?”他微微有些磕巴。 想必古代的千金小姐都是养在深闺的,这老者不认得自己也很正常,刘梅宝便再次微微一笑点头,一面将手里的布递上去。 老者有些怔怔的接过来,态度多了几分郑重。 “那个,姑娘里面坐…顺子”他一面说道,一面转头冲屋内喊。 一个小伙计立刻过来了。 “将柴背进去…”老者吩咐道。 小伙计应了声,接过青丫的柴进去了。 刘梅宝并没有依言进去,事实上她虽然很好奇想看看古代的货栈里卖的都是什么,但青丫在一旁没有动,她便也没有迈步。 这落在老者眼里,神情中就多出几分了然,又有几分怜惜同情。 “这是钱,姑娘拿好。”他不在多说话,从袖子里拿出十个钱递过来。 刘梅宝伸手接过来,在手里反复的看,这是正在流通的铜钱,比现代那些展览柜里的多了几分生机。 见她盯着钱看,老者又误会了。 “是这样,柴的钱是月末一起算的…”他说道,一面似乎下定什么决心,干脆从袖子里又拿出两个钱,“这个月已经送来两文钱的了姑娘先拿去。” 刘梅宝抬头,看着老者面上的神情,便笑了。 “那就按老规矩来,月末再说柴钱。”她说道。 这笑容干净利落,丝毫不做作,半点没有强颜欢笑,倒让老者一愣,略有些尴尬的收回钱。 “那就依姑娘的话…”他点头说道,一面伸手在大腿上抓了抓,抓了几下,察觉自己动作失态,忙收回手。 “那我们走了。”刘梅宝含笑告辞。 老者被她的笑弄得有点愣神,反应慢了半拍,“姑娘走好。” 刘梅宝走出之后回头看了看,果然见那老者还站在门口冲自己这边张望,她不由笑了笑,做了个不雅的耸肩动作。 “小姐”青丫看着她带着几分欣喜几分难过说道,“小姐真的变了” 自己毕竟不是刘梅宝,就是再装也不像,这一点沈刘梅早就知道,听了青丫的话,她也没有惊慌。 “怎么变了?”她笑咪咪的问道,“不怕见人了?也敢出门了?不怕别人笑不怕别人瞧不起?” 刘知县毕竟是被朝廷定了罪的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朝廷官府在他们眼里是最权威的,可以想象罪官之女将要面临什么样的眼神。 “我以前很少出门吧?”刘梅宝接着笑道。 确切的说是自从出了事后,刘梅宝这是第一次踏出家门,青丫点点头,所以听到小姐主动说来卖布的时候,宋三娘子的神情跟见了鬼一般。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刘梅宝笑道,神情一片坦然,“我相信…恩不是罪人,所以我没必要怕见人,我如果怕了,岂不是不相信父亲,如果我都不信他,还能指望别人去相信他的清白吗?” “小姐…”青丫被她这一番话说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如果不是在大街上,她都恨不得要跪下叩拜,“老爷夫人在天有灵,小姐的孝心天地可鉴…” 刘梅宝有些心虚的笑了笑,这些改变都是为了父母,再不会有人怀疑了吧。 “小姐,前面就是米面铺…” 走过一座关公庙,就看到一家跟方才的杂货店一般格局的店铺,不同的是门面要稍微光鲜些,也就意味着这家的生意要好些。 “十文钱只能买两升面啊?”刘梅宝想起宋三娘子的话,低声问道。 青丫点点头,“这些日子还好些,去年冬天的时候,只能买一升呢…” 前世里沈刘梅虽然也自己做饭,但对于物价真没什么具体概念,只知道买了多少钱的米面鸡蛋,要问这米面鸡蛋多少钱一斤,她可没注意过,因此也没什么对比转换概念,自然搞不清如今的货币的购买力。 “小姐你等着,别进去了。”青丫说道。 刘梅宝正是好奇宝宝的时候,哪里能错过,拒绝了青丫的提议,跟着她一起进去了。 店铺里是长长的柜台,柜台后有大大的瓮,盛着米面豆等等粮食,刘梅宝扫了一眼,对这些为精细加工的粮食几乎都认不住来,店里正有人排队等着两个小伙计盛卖。 这时候的人倒知道排队,刘梅宝点头赞叹,一面跟着青丫依次排在人后。 她的眼睛四处看来看去,引得一旁站着的两个正抱着胳膊说话的男人也看过来,视线对上,刘梅宝并没有如此时大多数女子一般带着惊羞垂头,而是淡然的移开视线。 看她的穿着是穷苦人家的,这等人家的女子都是当男人用的,没那么多讲究,两个男人并没有在意接着说话。 很快就轮到她们,青丫递上钱说要白面,那伙计利落的舀了一升倒入青丫撑开的布袋里,又舀了一升,最后一升小伙计的手狠狠一斗,原本满满的面便被都下去三分之一。 “哎,你这不够数啊。”青丫忙拦着他的手,急忙道。 宋三娘子的眼比秤砣还尖,面粉不够数,回去肯定要吃一顿好打的。 “怎么不够啊。”小伙计没声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嘟嘟囔囔道,“白面价涨了,十文只能买一升半…” “可是,可是前几天还…”青丫皱眉说道。 “去,去,爱买不买…”小伙计不耐烦的打断她,作势要将斗里的面倒回去,“到底要不要?不要,下一位…” 想必这几天这样的争执很多,门边站的两个男人立刻警惕的转过头来,眼神中带着警告。 “要,要。”青丫忙无奈的答道,一面将布袋伸过去。 “真是,穷鬼事多”小伙计切了声,白了青丫一眼,将剩下的面倒进去。 这服务态度可真够差劲的,刘梅宝不由摇头,跟着青丫走出去。 “这可怎么办好,又涨价了…”青丫愁眉苦脸的叹气。 刘梅宝也叹了口气,皱起眉头,手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太可怕了,怎么样才能挣到钱呢? 搞些小发明?玻璃?开玩笑,她怎么知道玻璃怎么做出来的…香水化妆品… 回去的路上,二人都有些无精打采,在天蒙蒙黑的时候进了家门,果然听到米面价又涨了,宋三娘子好一顿火气,直接导致青丫的晚饭只有一碗野菜汤,这让青丫忍不住几分得意的笑,看,她太有先见之明了,早上硬吃下了那块饼子。 当天夜里,宋三娘子的织布声几乎一夜未停,躺在硬硬的床上,盖着硬硬的被子的刘梅宝睡意全无。 039;); 第六章 采药 挣钱,必须要挣钱。 刘梅宝将头枕在胳膊上,翘起二郎腿,借以来让自己放松一下。 开饭馆,先不说自己能不能弄来那么大本钱,就是弄来,就凭自己前世进了那几个饭店,吃的那几个菜,能发财才怪呢。 带动服装潮流,做不做的出来先不说,就是做出来,有人敢穿才怪呢。 “小姐,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山捡柴…”在地上一块门板上睡着的青丫听见小姐翻身,便迷迷糊糊的嘟囔一句。 上山?刘梅宝脑中灵光一闪,不由伸手拍了下腿。 靠山吃山,山上多的是药材,至少这个她最拿手,虽然卖些药材不会日进斗金发大财,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也许靠着自己自现代社会掌握的超前中药知识,在这里很快就能扬名立万荣华富贵… 第二日到了山上,刘梅宝就不再忙着捡柴了,而是在草丛里山石后乱看。 “小姐,你找什么?还要逮鸟吃吗?”青丫好奇的问。 “找草药。”刘梅宝答道,说这话就发现一种草药,她不由欢呼一声跑过去。 这是一丛大血藤,生长茂盛。 “小姐还认得草药?”青丫好奇的跟过来。 “书上看的。”刘梅宝随口答道,从谈话中得知刘梅宝读过私塾,而且因为身处闺阁无事可做,又因为身子弱,父母娇惯,女红倒是不常做,而是爱看书。 果然青丫听了丝毫不起疑,围着这株大血藤问东问西。 “草药比打柴卖的钱多吗?”她最关心的这个。 这一点刘梅宝倒是不敢保证,“不知道,咱们试试吧。” 青丫点点头,“反正挖草药也不耽误捡柴,多一项收益更好。” 刘梅宝点点头。 “小姐,那挖出来吧。”青丫见她只是看,而不动手,忙自己挽袖子说道。 “不行。”刘梅宝摇摇头,“还不是采的时候,大血藤要挖的话得到秋天。” “啊?”青丫很是不解。 “这中药采集必须讲究时令,有的适合春夏有的必须秋冬采,要不然药效就大大折扣了,比如桑叶必须是深秋经霜后的,茴香是在刚成熟时采,而女贞子则必须是略熟时,还必须是清晨或傍晚时分采,还有地域限制,不是什么地方采的药都能用的…”刘梅宝笑道,一面从大血藤旁边走开。 “比如枸杞必须是宁夏的,黄芪用内蒙的,人参东北的为上,地黄只能是河南地界产的、川芎必须是四川的,山东的阿胶,浙江的贝母,广东的陈皮……” 她一面侃侃而谈,一面踱步而去,晨光透过林间枝叶投在她身上,折出虚实变幻的光线,青丫不由看得张大嘴。 果然靠山吃山,虽然采挖中药有这样那样的限制,但一上午时间,刘梅宝还是找到了半筐,都是一些类似于青蒿、薄荷、益母草、荆芥等花草类,不限制地域的常用药材,还找到了一些厚朴树,因为没有带工具来,不能剥皮,只好等下次。 “这些能卖多少钱?”青丫最关心这个,一路上兴致勃勃的问。 这里的行情刘梅宝不知道,只能说到城里药铺问了才知道。 看到她们背了半筐草回来,宋三娘子很是不悦,就要张口骂,青丫忙解释说这是药草,也可以卖钱的。 “药草?”宋三娘子一脸狐疑。 “是,舅母,我在书上看过,昨日进城路过药铺,便想采来去卖。”刘梅宝含笑说道,一面补充一句,“不耽误砍柴的。” 听她如此说,宋三娘子便不再多言,进屋又不停的织布去了。 过了几日,刘梅宝发现饭食里连自己不屑的黑饼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纯麸子混杂野菜的饼子,这可真是纯天然的养生了。 周良玉给卢家做完两天工,脸色明显又菜黄了几分,宋三娘子不爱与刘梅宝说话,刘梅宝便于周良玉闲谈,从他的口中得知,村子里其他有田地的人,一年到头累死累活,除却交税征粮,买种子农具等等外,能余下半年吃食就不错了,更何况解县这几年深受蒙古鞑子马蚤扰,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更为艰苦,很多人家都是靠借高利贷或者卖子女过活。 而他们一家,在这里没有田地,全靠织布卖柴维持,自然过得更艰难。 了解到这种现实,刘梅宝的脸色更是黑了很多,挣钱的问题已经火烧眉毛了。 “不过妹妹别担心,里长家要找个长工,我日常做活勤快,已经跟他们说好了,这次先选我。”周良玉忙安慰她说道。 周良玉比刘梅宝大两岁,下个月满十六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此时人却黑瘦,在里长家做活,干的比牛马牲口还多,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该是多大的劳动量,刘梅宝看到他一天下工回来脚都是肿的,就这样能抢到这个工还是觉得天大的运气。 刘梅宝看着周良玉,想到自己家里的弟弟,凭心而论,弟弟还是不错的,只不过碍着后母,沈刘梅始终对他隔阂,不过在心里,她认他当弟弟。 想到这里,刘梅宝觉得有些心酸。 “多吃点。”她将青丫特意给她留下的饼子递给周良玉。 “我都吃过了。”周良玉推回给她,摇头,“妹妹你多吃点,越发瘦了…” 刘梅宝想了想,将饼子分成两半,再三劝说,周良玉才接过其中一半。 几天之后宋三娘子织好一匹布,刘梅宝也攒了将近一麻包药材,二人又连背带抱的进城去了。 这一次来到路老四的杂货铺,接待她们的依旧是路老四,通过青丫的简单解说,刘梅宝明白这是一家小铺子,店里只雇了两个伙计,一个负责前堂,一个负责后堂杂役,路老四虽说是老板,但也是伙计,什么活也都得干。 “正好柴钱也一并算了…”路老四说道,将十五文钱递给她。 刘梅宝在手里掂了掂钱,叹了口气,真是太少了。 看她叹气,路老四自然明白,也跟着叹了口气,看着小姑娘眼神更多了几分怜惜,要是换做以前,只怕这位小姐家的丫鬟都不把这几文钱放在眼里。 “最近货物不好运走,所以,三娘子的布钱,老儿我还不好涨价”他迟疑一刻说道。 刘梅宝笑了笑,抬起头说了声知道了。 039;); 第七章 试卖 路老四便也笑了笑,不自觉的伸手去抓腿,晃了晃肩头。 “对了,城里哪里有药铺?”刘梅宝问道。 “药铺?要抓药吗?”路老四问道。 “不是,我上山挖了些草药,看能不能卖了去。”刘梅宝答道,一面指了指脚下的麻包。 “草药啊。”路老四哦了声,伸手往外指了个方向,“从这里出去,向东右拐,过了一条巷子,你就看到了,千金堂,这是咱们城里唯一一家药铺了。” 刘梅宝含笑道谢,青丫已经背起麻包向外走去。 “路老板。”刘梅宝在门边又收住脚,看着送出来的路老四,“你是不是得了皮肤瘙痒症?” 路老四正伸手在腿上抓挠,闻言一愣,腾了红了脸,有些讪讪的收回手。 “这个,这个让小姐见笑了…”他结结巴巴说道。 “我不是笑你。”刘梅宝笑道,“这也是一种病,我就问问。” “病?”路老四怔了下,下意识的问道,“真的是病?我每到这个时候总是总是腿脚发痒…也没什大碍…” “我也不太确定,不如你闲了去药铺看看…”刘梅宝笑道。 路老四哦了声,不再说话,刘梅宝也没再说话,起身走了,走了没多远,就见路老四跟过来。 “正好跟你们一路瞧瞧去。”他笑道。 方才他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估计这小姑娘是不敢自己去药铺卖药,想要他帮帮忙介绍一下,只是不好开口,毕竟是从来没求过人的官家小姐出身,所以才说了这个借口。 刘梅宝可不知道人家这是在做好事,只是点点头,说了句还是看看放心的话,小病拖久了也不好。 三人拐过街口走了没多远就站到挂着幌子的药铺前。 一样的破旧门面,不一样的是没有伙计在门里里外外热情的招呼,这就是药铺的规矩,虽然以看病为生,但却不能期盼世人生病。 走到附近空气里变弥补这一股淡淡的香味,别人不留意,刘梅宝却是熟悉的很,这是药香,她不由深吸了口气。 路老四当先迈步进去,刘梅宝和青丫跟在后面。 大厅不算大,摆着药柜,大夫坐堂的桌椅,看上去有点拥挤。 此时堂内坐着一个花白胡须的老郎中,正在给一个中年男人诊病,柜台上两个小伙计正在忙碌的抓药包药,递给等候在那里的两人,每个人都是轻声细语的说话,完全没有刘梅宝在现代医院中见到的那种嘈杂。 路老四看起来是熟客,直接就开口问,“你们宋老板呢?” 抓药的伙计看过来,见是路老四,便露出笑脸。 “在后堂…”他笑道,“路老板这是来瞧病?” “不瞧病还来吃饭啊?”路老四笑骂道,一面举步要进去,想起什么又转头指了指身后的刘梅宝二人,“这是永安村宋娘子家的人,挖了些草药,你们看看收不收。” 小伙计闻言哦了声,看向路老四的身后,这里刘梅宝正站在那里东张西望。 “是什么草药我们瞧瞧。”一个小伙计便走出来问道。 刘梅宝回过神,忙拿过麻包,抖开给他看。 “哦,是青蒿益母草”小伙计蹲下来将药材伸手扒开,一面说道,“还不错…都是你们自己挖的?” 他抬起头问。 刘梅宝和青丫忙点头。 “既然是路老板介绍来的…”小伙计看了眼还站在一旁笑咪咪看着路老四,说道,“那就不虚讨价还价了,这些一共十五文,怎么样?” 青丫闻言大喜,这比一个月砍的柴挣的钱可多多了,忍不住摇着刘梅宝的胳膊袖。 这也就是三升白面的价钱,不低也不算高,刘梅宝点点头,说了声多谢。 “以后采了药拿来你们还收吗?”她又问了句。 好歹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看不出来人家看在路老四的面子上才这么痛快,只怕这是一次的买卖,下一次就不收了。 “收,我们开药铺的当然收药了。”小伙计笑了。 一旁的路老四也了然的一笑,捻须没说话。 刘梅宝这才放心,说了两声谢谢,后一声是抬头对路老四说的,接过小伙计递来的钱,和青丫高高兴兴的走了。 看着她们主仆出了门,路老四才转过身接着往内堂走,一个中年男人掀帘子出来了。 “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他笑道。 “路老板来卖草药。”小伙计抢着笑道,一面将地上的麻包收起来,抖给男人看。 “你这杂货铺也要做药材生意了?”男人一脸惊讶的问道。 “随手帮人家小姑娘一个忙而已。”路老四笑道。 “谁呀这么好福气?”中年男人笑问道。 “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小伙计又抢着答道,一面冲路老四挤眼,“是不是要给你家儿子讨媳妇…” “去,去”路老四冲他摆摆手。 “真的啊?”中年男人更加好奇了,伸手拉过路老四,“谁家啊?” “什么跟什么啊…”路老四咳了声,声音低了下去,下意识的四下看了眼,“是刘家的小姐…” “哪个刘…”中年男人笑着随口接道,话说一半醒悟过来,“是刘大人家的?” 他的神情凝重起来,路老四点点头。 “来,给我瞧瞧,我这身上痒痒是病不。”他咳了一声,提高声音说道。 “你这懒家伙是长虱子了吧…”中年男人顺着他的话笑道,二人都避开方才的话题,在另一张坐堂大夫的桌案前坐下。 看得出来,中年男人也是一位大夫,他动作娴熟的诊脉,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真有病?”见他神情,路老四不由收了笑,带着几分惊讶问道。 039;); 第八章 家常 药铺里发生的事刘梅宝并不知道,也不关心,她和青丫拿着钱出了门,高兴的忍不住咧嘴笑。 捏着钱袋里二十七文钱,二人直接进了米面铺子,全部买成白面带回去,可以想象宋三娘子会怎么样惊讶的神情。 “舅夫人总说小姐是吃闲饭的,这下她不会再说了吧。”青丫忍不住几分得意的说道。 “才这点钱而已。”刘梅宝笑道。 “我们才挖了三天而已,要这样算起来,比舅夫人织布还赚得多,而且不用白天黑夜一直做…”青丫乐滋滋的说道,满脸兴奋,摇着刘梅宝的手,想起什么大事,“小姐,咱们干脆多去挖些,一天都去挖,那样肯定挣的更多…” 刘梅宝其实想说挖药也是个辛苦活,但想来对这孩子来说,挖药的苦还真算不上辛苦,便点点头说了声好。 “总是这样挖其实挣得还是太慢,要是能种药材的话…”她想了想说道,一面指了指路上随处可见的荒地,“量大且集中,才是值得当成一项生计呢。” “草药也可以种?难道不是野生的?”青丫睁大眼问道。 “麦稻豆子最初不也是天生的啊。”刘梅宝笑道。 说这话她的眼睛也是一亮,对呀,可以种药材啊。 “可是我们家没有地…”青丫叹了口气说道。 “那就在这荒地上种好了…”刘梅宝看着路两边的荒地说道,此时她们已经走到永安村地界了,可以看到聚集在一起的低矮破旧的土坯房,鸡鸣狗吠,穿着破烂或者干脆光着身子的孩童跑来跑去。 村子四周的都是一些贫瘠的荒地,永安村西边有条小河,那边的土地相比来说肥沃些,因此田地都集中在那边,如今的世道基本上是看天吃饭,水利设施根本没有。 “那边的地都是里长家的…”青丫撇嘴说道,“要说以前这点地…” 要说以前这点地连她这个县令家的丫鬟都看不上眼,但是现在她们就是想要一亩这样的地,也是登天之难。 青丫想到这一点,重重的叹了口气,一面忙轻轻打了下嘴,说这个,只怕又要勾起小姐的伤心了,忙抬眼去看,却见刘梅宝哦了声,浑不在意的点点头。 “种草药倒是不一定非要土地肥沃…”刘梅宝说道,一面若有所思的看着目光所触及的荒地,“路边,沟壑,都无所谓,只要找到合适的药材…” “真的可以吗?”青丫一脸不置信的看着刘梅宝,“小姐会种吗?” 当然会,上学的暑假时间她都是在学校挂钩帮扶的中医药材基地度过的,当然说是中药材基地,听起来规模挺大,其实也就是一个村子里圈出一块菜园,让农民搞中药材种植致富,跟隔壁农学院帮扶的大棚菜等基地没什么区别。 “种药材嘛,不难吧。”刘梅宝作出一副不懂但不怕的样子说道,“反正是荒地,咱们试试,种成了发财,种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听她这样一说,青丫也点点头,看着刘梅宝忍不住笑。 “笑什么?”刘梅宝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还没挣到钱呢,就高兴成这样。” “小姐,你真的变了。”青丫抿了抿嘴,想笑又想哭,眼圈微微发红。 “哦,那变得好了还是坏了?”刘梅宝轻松的一笑道。 她根本没必要担心自己借尸还魂的事被看穿,这具身子已经是她的了,就是她承认自己不是刘梅宝,别人也不会承认,反而会认为是她受刺激糊涂了,大难之后,人的性情大变也是说得过去的。 “当然是好了,小姐变得有精神了…也笑的多了”青丫跟上她的脚步说道,当初老爷夫人死讯传来时,她真以为小姐活不了几天了。 “既然哭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笑呢。”刘梅宝笑道,想起自己这尊身主的遭遇,要说笑还真笑不起来,换做自己,只怕比这个刘梅宝好不到哪里去,想当初妈妈病逝的时候,她不是也觉得生活没了希望没了奔头,何况人家还是父母双亡家庭地位顿变… 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已经走近的家门。 “就是熬着呗,熬过去就过去了,熬不过去…”她喃喃说道,看了眼湛蓝的天空,“愿你在另一个世界与亲人团聚,下一世有个安稳富贵的好命…” 青丫并没有听到她的喃喃自语,因为注意力已经转移到院子里了。 “少爷,您怎么了?”她惊叫一声。 刘梅宝被她一声喊吓了一跳,忙向院子里看去,见周良玉正坐在木墩上,用水在擦脸。 “哥”刘梅宝也急忙走过去,“谁打的?” 周良玉的脸上两块明显的淤青,一只眼都肿了,嘴角破了,他正在擦嘴角的血。 “没,没,我自己不小心…”他忙低下头说道。 “你骗鬼呢!”刘梅宝好气又好笑,蹲下来扳过他的头仔细的看。 “没什么,没什么,过几天就好了。”周良玉扯了扯嘴角笑,只是说道,有些不好意思的不看她。 “到底怎么回事?”刘梅宝皱眉问道,“是不是村人欺负你了?” 周良玉不是个惹事的孩子,尤其是他们不是本村人,来此落脚谋生更是低调本分。 不管她怎么问,周良玉只是说没事没事,就是不说,刘梅宝无奈只得和青丫一起帮他敷伤口,不多时宋三娘子回来了,脸色阴沉,眼皮微肿显然是哭过。 “你们两个死回来了…”宋三娘子看到刘梅宝和青丫,顿时没好气的张口要骂。 青丫忙将沉甸甸的面袋子拎过来,献宝似的说道:“舅夫人你看你看” 宋三娘子含在口里的骂声一顿,看着明显比往日多了一半的白面。 “怎么这么多?”她脱口道,目光在二人面上一扫,“从哪里来的钱?” 这话的声音猛地严厉很多。 “舅母,是卖草药的钱。”刘梅宝说道,一面将具体价钱说了。 “那些药草值这么多钱?”周良玉在一旁好奇问道。 “对呀对呀,人家都没还价,还说下次有了还要送去呢,人家都收。”青丫忙忙的抢着说道,难掩眉眼的笑意。 “既然那么挣钱,那人人都去挖草药呗。”周良玉还是有些不解问道。 刘梅宝抿嘴一笑,道:“这个也不是人人都能挖的,比如…” 她目光随意一扫,见墙角长着几株野草,便伸手一指,“比如那个是什么?” 周良玉与青丫都看过去。 ----------------------------------------------- 吐一口气,还得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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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是周良玉前几天说过的里长家要找个长工的那件事,做这个长工可以每天拿到两文钱,并管一顿饭,最少也可以干半年,对于村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大大的饭碗,甚至可以养活一家人,所以当听说周良玉可能被选上时,便有人不服了。 那日几个本村的孩子拦住周良玉,威胁他不得去里长家干活,周良玉自然不肯,那几个孩子见威胁不管用,便干脆动手了。 所以才有了周良玉挨打,周家就余下了这根独苗,宋三娘子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便找去这几个孩子的家理论反而又受了一肚子气。 那家人扬言再不知趣要把他们赶出永安村。 刘知县的罪名是闻敌而逃,而他的大舅子,也就是周良玉的爹则被定了个勾结鞑子的罪名,背着这个罪名要寻个落脚的地方可不容易,宋三娘子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欺负人!”青丫愤愤的将衣服捶的啪啪响。 “算了,那也不是好活,太辛苦了。”刘梅宝说道,一面将手里的衣服在河水里甩了甩。 她这是第一次在河水边洗衣服,一切都那么好奇,动作自然也生疏,当第三次有些狼狈的抓回被水带走的衣服时,旁边想起妇人吃吃的笑。 “果然是娇姑娘,洗个衣服都跟绣花似的…”有妇人嘎嘎笑道。 这话引来一片笑声。 这说的的确事实,刘梅宝也跟着笑了,并没在意。 青丫哼了声,低声嘟囔几句,快手将刘梅宝身前的几件衣服涮洗干净,在木盆里放好。 “走吧。”她拉了拉刘梅宝低声说道。 刘梅宝在水里涮了下手,点点头端起一个木盆。 余下的妇人们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两个姑娘的背影。 “瘦的跟根棍子似的,能干什么啊。” “就这小身板能生养吗?” 大家评头论足纷纷说道,将目光集中到一个中年妇人身上,这个妇人的视线还在远去的刘梅宝身上没收回来。 “我说谢嫂子,听说里长有心要人家做他儿媳妇?”有妇人笑着问道。 被唤作谢嫂子的妇人回过神收回视线。 “原是有这个打算…可是前一段不是说病怏怏的快要死了…”妇人摇摇头说道,“我瞧着这模样哪里是有病,挺壮实的…” 这话就是证实了这个消息,这让四周的妇人们有些羡慕嫉妒。 里长家可是她们眼里的好人家了,那么多田,还有好几头牛马,一天三顿都能吃白面。 怎么什么事都便宜了这家外来户,先是那家的小子总能得到活做,现在姑娘又被看上了。 “壮什么呀,一阵风都能吹到,估计拿针都嫌手疼…”便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立刻引起一片附和声。 谢嫂子并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将手里的衣服三下两下洗好,跟大家说声我先走了,便端着木 药结同心第3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忙忙的向村中而去。 身后妇人们关于娶媳妇当娶什么样的议论依旧在继续,谢嫂子不屑的撇嘴角,你们这些吃喝还顾不上的人懂什么,哪里知道有钱人的喜好,那等人家的姑娘,如不是家里遭了罪,就里长这等门楣想都别想。 谢嫂子心里想着走到村口,喊过自己家光着屁股正疯跑的孩子,将木盆塞给他让他送回家,自己则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裳,往里长家去了。 “种地的事别想…” 当听了刘梅宝的想法后,从昨天起就一直沉默的宋三娘子忽的开口说道。 “为什么?”刘梅宝不由问道。 听她讲的跃跃欲试的周良玉和青丫也不解的看过来。 宋三娘子嘴边浮现一丝自嘲,停下经布,“说是荒地,如果我们去种,那便不是荒地。” 青丫尚且愣愣的没明白,刘梅宝和周良玉却是明白了。 “那如果把这荒地变成我们的呢?”刘梅宝想了想又问道。 “不可能。”宋三娘子嘴里咬断一根打了结的棉线说道,“想都不要想。” 039;); 第十章 树皮 虽然官府鼓励开荒,但也不是说随意就能把一片荒地变成自己的。 周良玉低声给她解释了荒地变成个人需要的各种繁杂手续。 听到主要是给官府打交道,想来他们如今的身份,能避免跟官府打交道还是避免的好,万一哪里出了差池,一家都被当做余党关起来可就惨了,刘梅宝了然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们租呢?”刘梅宝又问道。 “租地来种草药?”宋三娘子嗤了声,“人家种粮食还不够吃呢,再说,也没人舍得让你瞎种坏了肥力。” “那就是没办法了…”刘梅宝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柴抱好堆到墙角,旋即笑了笑,“还是先老老实实的挖草药,先把日子过下去,再说以后…” 回过头,见宋三娘子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审视以及微微的惊异,见她看过来,便移开了视线。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三个孩子都每天泡在山上,除了打柴外就是跟着刘梅宝挖草药。 “这个树皮不是整个剥下来?”周良玉问道,看着刘梅宝小心翼翼的将一棵厚朴树的树皮只剥下一半。 “树皮不能剥下一圈的…”刘梅宝笑道,“要不然,树会死的…” 周良玉哦了声,接过刘梅宝递来的树皮小心的放好,跟着她走向另一棵树。 “我来试试。”他主动说道。 刘梅宝将手里的菜刀递给他,当初拿了家里的菜刀来,宋三娘子可是很不愿意,一把菜刀十几文钱呢,指点着周良玉小心小心再小心。 “一棵树而已…妹妹也太小心了,山上这么多呢,死一棵怕什么,既然整个树皮都能用,要我说咱们干脆砍了一棵全剥了…”周良玉笑道。 厚朴树树龄二十年以上才是最正宗的入药,已经被列为二级保护野生植物了,刘梅宝颇有些感叹的拍了拍树干,当然,现在还没那么珍贵,但她还真下不得手。 她曾经跟着老师去林场剥过厚朴树皮,剥完之后都是用新塑膜包扎好,小心的呵护,如今用菜刀剥树皮,剥完了不管也就罢了,还要砍树… “砍了没人管吗?”她迟疑的问道。 “谁管啊…”周良玉也动心了,舔了舔嘴唇,围着树转圈。 最终在几番挣扎后,刘梅宝道德天平倾斜了,选中一棵胸径达到二十多厘米的厚朴树。 经过三天的奋战,这棵高十几米的树被分成几段散落在眼前,虽然周良玉说砍树对于乡人来说没什么,但刘梅宝还是如同做贼一般忐忑不安,让大家分批分次将树运回家,且藏在屋子里。 “这些根皮就直接剥下来卷成筒…” “…对,就这样…” “…去烧水…干皮我来弄…” “为什么要烧水?” “…干皮是需要烫软的…” 接下来的几天,有心的乡人会看到,周家的小院里变得忙碌而热闹,还有奇怪的味道散开。 “周家已经开始吃树皮了!”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开了。 谢嫂子走到周家门前时,看到院子里只有那个姑娘坐着,低着头,面前堆着许多树皮,手不停的将树皮卷成双筒。 真是奇怪,这是在做什么?谢嫂子很是疑惑,那姑娘已经察觉到她的脚步,猛地抬起头。 “姑娘…”谢嫂子忙扬起笑脸打招呼。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那姑娘受惊一般一把抱起眼前的树皮冲进屋子里去了。 听说那些富贵人家的姑娘都是轻易不见外客,那么眼前这姑娘是守规矩回避吗? 谢嫂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前。 织布声停了,宋三娘子从屋内走出来,眯着眼看过来。 “是谢嫂子啊”她说道,一面请她进来。 刘梅宝抱着树皮进了屋子后,就失笑了,她潜意识里还是认为自己盗伐了国家二级保护野生植物,乍见生人来,还是想避开。 笑了一时,隔着门缝往外看,见宋三娘子和那妇人在院子里坐了,也便不出去了,就席地坐下来,接着卷双筒,院子里的说话声透过门缝不断传进来。 “这房子你们住了一年多了吧…”东拉西扯一番后,谢嫂子忽的说道。 宋三娘子眉眼一跳。 “是,多亏里长心善,要不然我们孤儿寡母的还不知道流落哪里去…”她垂了视线低声说道,“还容我们先欠着房租…” “不是我自夸我们自己家人,我们家大伯,就是个善人…”谢嫂子笑呵呵的说道,接下来就是好一顿夸。 在屋子里的刘梅宝听了不由笑,瞧这把里长说成一朵花一般的架势,莫非是要给宋三娘子说媒? 不对呀,从周良玉的话里可以知道,这里长是有老婆的,难不成想要讨小? 果然古代男人家里有点钱就想享齐人之福,田舍翁多收了三五斗粮食,也想要再纳一妾这句话果然不假…… “不过,如今的日子谁都不好过…” 那谢嫂子的话接着传进来,刘梅宝点点头,这意思就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宋三娘子自然也听得懂她的意思,面色沉重几分,她早知道人家这房子不会让她们白住,不过是能拖一日不提钱便是一日罢了。 “等再织两块布,就凑些钱先付上…”她低声说道,“不知道要…” 她想问问房租是多少,话没说话,谢嫂子已经笑着打断她。 “…急什么”她说道。 刘梅宝放慢手里的动作,竖起耳朵。 “…你家姑娘该说人家了吧……” 039;); 第十一章 取舍 里长有一个儿子,去年媳妇死了,还没再娶。 “老实,肯干…”谢嫂子笑咪咪的说道。 刘梅宝贴在门缝上,只看到宋三娘子的背影,看不到她的神情。 “…我知道你们家先前是…”谢嫂子见宋三娘子不说话,斟酌一刻,又接着说道,“…可是眼下…姑娘也不小了…虽然是个庄稼人,但家里也不缺吃穿,人虽说大了些,但老实……” “你看青丫行不?”宋三娘子忽的说道,抬起头。 谢娘子和刘梅宝都是一愣。 “我家姑娘,是不行…”宋三娘子说道。 “怎么?三娘你还是瞧不上…”谢嫂子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瞧上瞧不上,我也做不得主。”宋三娘子淡淡说道,声音低了一些。 刘梅宝贴在门缝上也没听到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说的什么,只见谢娘子的神色变了变。 “…这个丫头呢,虽然是个丫头出身,但是自小就被买来,是跟着我家姑娘一起长大的…”宋三娘子淡淡说道,“说是丫头,吃穿用度比别人家的姑娘差不到哪里去……” 谢嫂子抿着嘴没说话,眼光闪烁,显然是在合计。 “那我回去问问…”她琢磨一刻,站起身来说道。 宋三娘子点点头站起来送她。 周良玉和青丫背着一大捆柴迎面走来,看到她们忙笑着打招呼。 谢嫂子笑咪咪的狠狠看青丫,只看的青丫心里发毛。 “这花嘴婆子来做什么?”青丫放下柴,看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刘梅宝,不解的挠头问道。 刘梅宝迟疑一刻,看了眼宋三娘子。 “来给你说门亲。”宋三娘子说道。 青丫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娘,给谁说?哪一家?”周良玉开口问道,面上有些吃惊。 “里长家的儿子…”宋三娘子说道。 话音未落,那边反应过来的青丫哇的一声就给宋三娘子跪下了。 “舅夫人,青丫不要…”她小脸发白叩头哭道。 “娘,里长家的儿子…”周良玉皱眉道。 “不就是丑点年纪大点…”宋三夫人哼了声,“有吃有穿就好了,还讲究什么…” 青丫哭声更大了,转身跪行抱住刘梅宝的腿。 “姑娘,姑娘,青丫不要离开姑娘…” 刘梅宝忙伸手拍着安抚她,一面低声问什么,却因为青丫哭的岔气而得不到回答。 “娘,”周良玉咬了下下唇,走近宋三娘子几步,压低声音道,“听说那人先前的媳妇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宋三娘子面色微沉,瞪了他一眼,“少给我胡说…”一面被青丫的哭声扰得心烦,将手里的拐子猛地让地上一扔,竖眉厉声喝道,“小蹄子给我闭嘴!” 青丫的哭声顿时一止,带着几分惊惧看着宋三娘子。 “一个小奴,别说要你嫁人,就是卖了你又怎的?哪有你哭哭啼啼的份!”宋三娘子喝道。 青丫面色颓然,似乎也才想起自己是个奴婢。 奴婢是没有权利的,生死都在主人家手里,更何况婚嫁。 夜深的时候,刘梅宝卷完最后一片树皮,走进屋内,看着卷缩在墙角木板上的青丫,面朝里小小的肩头抖索,显然在低声哭泣。 “青丫…”刘梅宝走过去,在木板上坐下来,低声唤道,“你不想嫁?” 诚然,刘梅宝不能以自己的理念来为青丫考虑,什么两情相悦,精神追求之类的,不适合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人,她白日之所以没开口发表意见,就是记着曾经看过的一个网络穿越小说,就是女主好心为丫鬟考虑,回绝了丫鬟去给人做小妾的机会,结果反而被丫鬟记恨,认为坏了自己的前途姻缘。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她不敢也不能替任何人做决定。 更何况从谢娘子的话里听出,这里长家的条件算是不错,至少温饱不愁,没想到青丫的反应这么大。 “姑娘…”青丫低声呜咽。 “那不想嫁就不嫁了,什么大事”刘梅宝笑道,抚着她的头。 “姑娘…真真的?”青丫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姑娘。 刘梅宝点点头,“这有什么真假的,这么大的事,哪能开玩笑。” 青丫张大嘴怔怔看着刘梅宝,家里穷,晚上油灯什么的想都别想,屋子里只有从小小窗子里透进的点点星光,昏昏的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眼前这具依旧瘦小的身影,却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心安。 “姑娘…”她哇的大哭出声,抱住刘梅宝。 第二日一早,还没等刘梅宝去找宋三娘子说这件事,谢嫂子就上门了。 “姑娘这么早起了”她笑咪咪的打招呼,目光在刘梅宝身上扫来扫去,见这姑娘冲自己笑了笑,不由有些受宠若惊,自从这一家人来了这里,这姑娘几乎没怎么出过门,偶尔隔着门看到了,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更别提给个笑脸了。 虽然穿着葛布麻衣,但掩不住模样秀丽,跟这些乡下的女人们从里到外都完全不同。 真是可惜…谢嫂子几乎要忍不住啧啧两声,旋即又看到站在屋门的青丫,小丫头一副娇怯的模样,瞧那眼神跟小兔子似的,啧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姑娘…”谢嫂子张口要说话。 “不知道这房租要多少?”刘梅宝忽的开口说道。 “说什么房租一家人了都…”谢嫂子愣了下,笑道。 “可不敢,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哪能白住里长的房子。”刘梅宝笑道。 谢嫂子听她的话感觉有些不对,见宋三娘子此时也出来了,忙岔开话道:“我跟三娘说句话” “要是说青丫的事,就不用了。”刘梅宝笑说道,一面回头看了眼紧紧抓着门站着的青丫,“一则青丫还小,二来我还离不得她,嫁人的事,就不用说了。” 此话一出,谢嫂子以及宋三娘子都愣了。 “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宋三娘子回过神,面上浮现怒意,冷笑一声道。 谢嫂子也干笑一下,却没有再说话。 “我的丫头,我自然有说话的份。”刘梅宝依旧含笑说道,“舅妈,不就是担心房租吗,多少钱,咱们筹筹就是了,还不止于到了以人抵债的地步。” 039;); 第十二章 房租 宋三娘子闻言怒意更盛,目光在刘梅宝和青丫身上一转,嘴边浮现一丝冷笑。 “姑娘这话说的真轻巧啊”她冷冷说道,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姑娘这话说的…”谢嫂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好好的,说这些,我们是真心来议亲的…” “是,我也是真心说的,”刘梅宝笑道,“你看,她还是小了些,我想再多留几年,真是多谢您好心了…” 谢嫂子的笑意渐渐收了,看向宋三娘子,却见宋三娘子只是在一旁冷笑,并没有再说话。 “那行。”她拍了拍手,抄了抄身上的衣服,“议亲议亲,就是商议嘛,既然姑娘不乐意,那就当嫂子我没说。” 说完这句话,面上的笑便有些冷冷清清,看了眼刘梅宝,又看了眼宋三娘子,见她始终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转身走了。 “舅…”刘梅宝转头想再和宋三娘子说句话,才开口,宋三娘子就冲她冷笑一声,转身进屋子去了。 织布声吱吱呀呀的响起来。 “姑娘”青丫怯怯的走过来,拉住刘梅宝的衣袖,“舅夫人生气了…” 这件事不可能皆大欢喜的,刘梅宝冲她笑笑以示安慰。 “走吧,我们去把土里的厚朴皮挖出来,应该已经发汗了…”她说道。 青丫点点头,忐忑不安的跟着她去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谢嫂子带来了刘梅宝要的答案。 “也不多算,一年一共一千文房钱…”她站在院子里,含笑说道。 一千文…… 青丫的面色瞬时白了,在心里自动的计算,宋三娘子七天织出的一条布才卖十文,这就是说她们不吃不喝,宋三娘子日夜不停也得两年才能挣够这么多钱…… 宋三娘子只是冷笑不语,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你们是前年冬天搬来的,也就不算那么细了,就到现在,给一千文整数就好了”谢嫂子也只看着刘梅宝笑咪咪的说道,一面伸出手。 “行,没问题。”刘梅宝看了眼在墙角摆着大大一堆曝晒的厚朴,痛快的点头。 见她答应了,谢嫂子有些意外,看了眼宋三娘子,宋三娘子依旧一句话不说,只是低头纺线。 “妹妹…”周良玉有些担忧的给刘梅宝使眼色。 “不过,还请宽限几天”刘梅宝含笑说道。 谢嫂子嘴边就浮现一丝早料到你没钱的神情。 “宽限几天是没事,咱们也不怕你们跑了,就是跑了也没什么…”她笑道,停顿一下,看着刘梅宝,“你真的能付足房钱?” “能。”刘梅宝点点头,含笑道。 见她如此笃定,谢嫂子倒有些怀疑了,打量这姑娘一眼,虽然听说她们是仓皇出逃的,但也保不住身上还带了值钱的像她们这样人家的姑娘,随便拿出一件首饰就能买个几两银子吧,一千文钱,还真… 谢嫂子面上便有些无趣。 “那好,既然姑娘这么说了,那这个月底我再来拿就是了,乡里乡亲的,也不在乎这几天…”她笑了笑说道。 “好,那多谢了。”刘梅宝含笑道。 谢嫂子便不再多说告辞走了。 她一走,青丫和周良玉就忙忙的过来问。 “姑娘,去哪里筹这么多钱啊?”青丫脸色又发白,就是把自己卖了,也没这么多。 “卖药材啊。”刘梅宝笑道,指了指厚朴筒。 周良玉和青丫都楞了。 “这个这个”他们看着墙角的树皮,“这个能值…” “咱们砍了这棵树,足足能做五六十斤的厚朴皮呢。”刘梅宝难掩几分得意的说道。 “真是…”宋三娘子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看着她冷冷一笑,“真是穷疯了…” “姑娘,你确定…” 站在千金堂药铺前,被着一大麻包的厚朴筒的青丫又问道。 从那天起,她就一直重复这个问题,刘梅宝觉得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站到这里,她心里竟然也有些忐忑。 “能…吧”她答道。 店铺里的伙计已经看到她们了,因为上一次印象深刻,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刘家姑娘,是来卖药吗?”伙计招呼道。 “是。”刘梅宝忙应道,拉了拉青丫,二人走进去。 这次店里没有诊病的人,只有一个抓药,那个伙计便从柜台后出来,看她放在地上的麻包。 “这次是什么?”他问道。 青丫忙打开麻包,呈给他看。 “是厚朴筒?”伙计有些惊讶,看了眼刘梅宝。 “竟然做好了…”原本闭目养神的坐堂大夫也站过来,看了看,点点头带着几分赞许,“不错,不错…” 虽然对于刘梅宝来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药材了,但听到百年前的古人也夸赞,还是忍不住激动的面色微红。 “那这些收不收?”她问道,带着几分期盼。 “收,当然收。”伙计笑道。 青丫的心都几乎跳出来,想要问多少钱,却只觉得牙关发紧,怎么也张不开口。 “多少钱?”刘梅宝问道,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的攥起来。 伙计并没有察觉这主仆二人的异样,低着头蹲在地上看了这些厚朴皮,一面随意道:“既然是做好的厚朴筒,那价钱自然比生皮高些…” 青丫激动的看了眼刘梅宝。 “那多少?”刘梅宝忙问道。 “二十文吧。”伙计站起身来说道。 这个价格有些出乎刘梅宝意料,当然是比意料中的低了。 “二十文一斤?”她迟疑一下问道。 “一斤?”这下轮到小伙计惊讶了,看着刘梅宝,“什么一斤?” “一斤厚朴筒二十文…”刘梅宝感觉有些不妙了,心慢慢的下沉。 伙计楞了一下,旋即笑起来,一旁的坐堂大夫也笑起来,摇着头捻着花白的胡须。 “姑娘…这不是山参,是厚皮而已…”柜台里的另一个伙计笑道,“城里这种树少,但山里多得是…哪能一斤二十文…是这一包二十文…” 刘梅宝被他们笑的有些讪讪。 “可是,这是野生二十多年的厚皮啊…”她不由说道。 要知道搁在现代这种品质的厚皮价格最低也能炒到百元一斤,虽然还是弄不清这里的物价,但粗略估算一下,一斤最少也得二三十文,算下来这次砍一棵树,做下的五十多斤就能卖一千多文,支付房租绰绰有余了。 “哪个入药的厚皮不是二十多年的…”伙计笑道。 039;); 第十三章 城门 也是,此时中药都是野生的,漫山遍野都是,中药造假这种事还很少见,甚至造假的话比真药还要费工费钱,得不偿失呢,在自己眼里很珍贵的厚皮自然也就再普通不过了。 刘梅宝叹了口气,她已经知道不可能卖到后世那样的高价,但没想到价格会如此的低。 “姑娘…”青丫都快哭了,看着刘梅宝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了?”伙计看出她们神情不对,有些好奇的问。 “没事没事。”刘梅宝打起精神,冲他笑了笑,只是这笑实在有些难看。 “那还卖不卖?”伙计问道。 卖,当然卖,二十文也是钱啊,刘梅宝点点头,那伙计便收了药给她们取钱。 接过这二十文钱,如果搁在以前,跟卖布卖柴相比,她还可能高兴些,但在已经夸了口筹一千文的前提下,刘梅宝是一点笑的心思也没,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落。 也许她所谓的引以为傲还沾沾自喜的中药知识,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得意的,也不会给她带来多大的财富,毕竟她学的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如今她可是站到了货真价实的老祖宗面前,有什么可得意炫耀的。 那一千文怎么办? 二人情绪恹恹的出了城,刚走出城门就见前方一阵喧哗,似乎还有人惊叫一声。 “怎么了?”刘梅宝打个激灵忙踮脚向前看去。 这解县城不算繁华,因此来往的行人中多是一些穷苦民众,衣着打扮比刘梅宝在电视中看到的古代戏中的乞丐还差很多,此时这些没精打采的行人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精神起来,没头没脑的乱跑,似乎身后有什么妖魔鬼怪。 他们都冲着城门这边来了,因为城门这里站着四五个手拿长矛的兵卫,纵然这些兵卫有时候比匪贼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兵毕竟是兵,那身衣服以及武器还是让人在第一时间产生安全感。 就在这乱跑的人群里,一个身影格外引人注意,因为他的穿着比周围人要好很多,青袍,还带着头巾,瘦瘦弱弱,面皮白净,只是此时不知道是因为剧烈奔跑还是害怕,面容扭曲显得格外的狰狞。 “救命”他看到城门前的兵卫,扬手大喊。 声音神情如此惊慌,难道是鞑子来了? 这边的人听到了,都是面色顿变,前年那场鞑子灾祸留给人们的记忆还未消除。 “姑娘,快跑”青丫拉起刘梅宝就要往回跑。 兵卫们此时也吓了一跳,握紧手中的长矛,立刻就要冲过去拉起吊桥。 “不是鞑子”跟着跑的人忙喊道。 这话让城门口的众人松了口气。 “就是说,哪里能一点消息都没鞑子就过来了”大家纷纷说道,只要不是鞑子来了,那就没有什么能阻止大家看热闹的心态,于是都驻足向这边张望,一面互相询问着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转眼间,那喊救命的青袍男人已经近前。 “军爷救命”他已经声嘶力竭,“卢阎王要杀我” 他这句话喊出来,正议论纷纷的人群瞬时噤声了。 “他说什么?”刘梅宝没听清,转头问青丫,还没侧头,就被青丫一带,踉踉跄跄的向城中跑去。 而就在这同时,身边的人都拼了老命一般飞奔起来,乱哄哄的如潮水般退向城门。 “怎么了?”刘梅宝被拽着,又被身旁其他人撞的东倒西歪,不明白是怎么了,不是说不是鞑子来了吗?怎么又突然这样奔命的跑起来? 她回头看了眼,见那青袍人喊出这句话后,原本站在他身边的人如同避瘟疫般瞬时移开,尤其是那些兵卫,为了防止他再接近而将长矛对准他。 “青头张你别过来啊你要死也别拖累我们”兵卫们颤声说道。 而在他们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大步而来。 这些人亦是粗布麻衫,但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跟其他人不同,或许是走路的昂首挺胸,或者是手里拎着的鼓囊囊的麻包,总之在乱惶惶的人群里格外的引人注目,尤其是其中走在最前的一个,他背着正午日影,一步一步走来原本就高大的身形被拉的更长。 刘梅宝眼一花,拐进一条巷子里,喧嚣嘈杂以及乱乱的人群便避开了。 “吓死我了”青丫靠着墙,拍着胸口喘气。 “到底跑什么啊?不是说不是鞑子吗?”刘梅宝也有些喘,叉着腰问道。 “姑娘,你没听到啊,是卢阎王来了…”青丫干脆坐在地上,捶着腿说道,依旧一脸后怕。 “卢阎王?”刘梅宝好奇的问道,“是谁?” 青丫这才想起自己家姑娘自从上吊醒来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忙拍了拍头,又站起身来,先是挪到墙边,探出头向街道上看了看,再拉起刘梅宝顺着巷子向内,七拐八拐的绕到了另一条街上。 街上人流缓缓,叫卖声阵阵,正午时分茶馆饭肆飘出淡淡的香味,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平和。 “卢阎王是私盐贩子…”青丫拉刘梅宝寻了街边一角坐下,压低声音说道,“可凶残了,杀了好多人,其他的私盐贩子也好,甚至盐丁也好,官府的兵卫也好,不管是谁,惹着他,他就杀谁…” 刘梅宝瞪大眼,真是个凶人啊。 “不过你说的是贩私盐?”她问道,“那个是不是很赚钱?还有…这里也生产盐吗?” “当然赚钱了,姑娘,你忘了,以前来过咱们家的那个周夫人吗?哦肯定忘了,那个周夫人的男人就是女盐池的盐政司巡检,不过才九品,比咱们家老爷地位可低的多…那次来咱们家,戴了一串这么大的珍珠项链…”青丫伸手比划一下,“就是那些盐贩子送给他家的…姑娘,这么大的珍珠啊……” 就是送给这个小小的九品官,咱们县老爷还没得到呢,不过这句话青丫没说出来。 出产盐,这么说看来这里的确是西北的地界了,刘梅宝点点头,明白了。 虽然对古代的种种制度都不清楚,但貌似盐这种东西历来都是属于国家管制的。 而越管制表示利润越高,既然有利润,当然不会真的只让官家赚去。 “咱们这里就有大盐湖啊”青丫接着说道,“当然出盐,而且啊京城的皇帝都用这里的盐…” 原来这里还是这样一个地方,刘梅宝点点头。 “不过,这卢阎王既然是私盐贩子,又这么大的恶名怎么官府都不去抓他吗?”刘梅宝想起方才提到的这个人,有些好奇的问道。 039;); 第十四章 再试 瞧方才在城门听到他名字,连守门的兵卫都那么惊恐,可见定然是个恶名远扬的人,这种人官府怎么会放任不管?这可是威胁到官府的地位以及利润吧。 “那谁知道”青丫知道的其实不比她多,抓着地上的小石子抛来抛去,“原本没这么厉害的…老爷在的时候他还没这么出名呢…” 说到这里,小丫头也叹了口气,老爷不在了后,天果真跟塌了一般,在她认知里,好多好多的事都变了。 “…也就是这两年冒出来的…据说是个乡下的穷户,一家子都是贩私盐的,他的哥哥被其他的私盐贩子打死了,他为了给哥哥报仇带着几个人杀光了对方二十几人,然后大家都怕了他,然后就势力越来越大了…” 就是黑吃黑发家的,刘梅宝哦了声,不再感兴趣。 “咱们走吧,歇了好一会儿了。”她抬头看看天色。 “别,再等等吧。”青丫一脸惊惧,往城门方向看,“还是稳妥点,别碰上那些盐贩子…” 刘梅宝笑了,“瞧你说的,跟土匪似的。” “可不是就跟土匪似的,不对,比土匪还狠呢…”青丫白着脸压低声音说道。 这种乱世小心些也好,刘梅宝便不再强求,二人就坐在街上,虽然都觉得肚子饿,但因为卖药材的钱远远低与预料,还有更上愁的事等着,反而顾不得肚子饿,一直坐到后晌,二人才转回到城门前。 城门前依旧人来人往,守兵靠着城门抱着长矛说笑,并没有丝毫的异样。 “瞧”青丫拉着刘梅宝低着头出城,忽的低声说道,扯了扯她的衣袖。 刘梅宝顺着她手指微翘指的地方看去,见灰扑扑的地上隐隐见一滩暗红,此时已是盛夏,有虫蝇在其上飞舞,心里不由一跳。 这个就是那个青袍男人求救的地方……难不成真的当场被杀了?白日乾坤,而且当着官府兵卫的面? 刘梅宝不由又转头向身后城墙洞的守兵看去。 守兵们正说得热闹,笑的前俯后仰。 “快走吧”青丫加快脚步,恨不得插翅飞离这个地方。 刚走到家门口,就见周良玉在门前探望。 “怎么样?”他紧跑几步过来,问道。 青丫的嘴一塌,摇了摇头。 周良玉立刻就明白了,原本心里还存着的一丝侥幸便没了。 “没事,妹妹,别急,咱们再想办法…”他忙安慰刘梅宝。 刘梅宝冲他笑了笑,点点头。 “恩,不急,再想办法。”她也重复这句话。 宋三娘子在院子里拐线,见她们回来不闻也不问。 一晚上主仆二人都没怎么睡,各自睁着眼想着心事,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刘梅宝便起身了。 “姑娘”青丫也跟着起来,“还早,再睡会儿吧。” “不了,趁着早,上山转转去”刘梅宝穿上布鞋,一面挽起头发。 这些日子,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以前从小到大都没留过长头发,现如今也能利索的梳起两个双鬓,虽然不怎么好看。 “还要去采药?”青丫问道。 “是啊。”刘梅宝点点头,除了草药,她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来改变现状了。 这次上山也没什么特别的收获,依旧采了些常见的草药,第二日刘梅宝扛着锄头转了一天,并没有挖到什么山参首乌之类的,只得带着一大包金银花而归。 眼看月底的期限就要到了。 “姑娘”青丫看着刘梅宝捆好两个麻包,不解的问道,“还要进城去吗?” “去啊。”刘梅宝说道,想了想走到宋三娘子屋前,“舅母,我们要进城去卖药,有要卖的布吗?” 屋内织布声没有停。 “没有。”宋三娘子冷淡的答道。 “那我们去了。”刘梅宝说道。 屋内没有声音再传出,刘梅宝也不在意,和青丫一人背了一个麻包出门了。 进城经过路老四的客栈,虽然没有布也没有背柴来,但刘梅宝还是带着青丫进去打个招呼。 “刘姑娘,可真让你说对了…”一见刘梅宝,路老四就忙忙的笑道。 “什么啊?”刘梅宝问道。 “我这个瘙痒,果然是病了,说是什么血风疮…”路老四笑道。 当然是真的病了,刘梅宝抿嘴一笑。 “这不,已经吃了第三副药了…”路老四接着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想了想,才说道:“如果再吃几副药不好的话,你可以试试用猪油炖猪血一碗,两天一次,连吃三次。” “猪血?”路老四微微惊异,“这也是药?” “算不上药吧,食疗吧。”刘梅宝笑道,以前跟爷爷在老家时曾经这样给人试过,效果还不错,但这话是不能跟路老四说。 路老四哦了声,将信将疑,又说了几句闲话,刘梅宝便告辞了。 来到药铺,伙计熟门熟路的看了药材,一麻包厚皮加上一包金银花给她三十文。 “不知道什么药卖的价格高?”刘梅宝掂了掂手里的钱,向伙计打听道。 “那多了”伙计笑道,“比如人参、鹿茸、龙胆这些。” 刘梅宝苦笑一下,这个她自然知道。 “那最近有什么药缺货,价格会高些?”她换个方式问道。 “缺货?”伙计倒是被问得愣了下,抓了抓头,“这个…” “姑娘,要说却到真有缺的…”柜台里的另一个伙计此时说道,一面拉开柜子看了看。 “哦?缺什么?”刘梅宝眼睛一亮。 “贝母。”伙计道。 青丫听不懂这是什么,带着几分期盼看向刘梅宝。 刘梅宝却是苦笑一下。 “不知是浙贝还是川贝?”她笑道,“应该不是土贝吧?” “姑娘说对了。”伙计面上浮现几分惊异,竟然知道贝母因产地不同而不同,看来果真是懂药材的,“是川贝…” 川贝母,顾名思义,这是一味道地药材,刘梅宝摇摇头。 “什么时候缺咱们这里产的土贝母了,小哥记得告诉我。”她说道,冲那伙计笑了笑。 见她说了句玩笑话,伙计们都很高兴,这个姑娘跟他们日常印象中的女子们不同,至于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让人感觉很好。 “一定告诉姑娘。”两个伙计都忙点头。 刘梅宝点点头,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月底一千文是不可能的事了,走一步说一步吧,打起精神说了声多谢,将钱装好,便招呼青丫出门,才要迈脚,就听一阵惊天动地的孩童哭声从门内传来。 039;); 第十五章 小助 “啊啊啊啊…疼死了疼死了…走开走开…” 这是一个孩童尖利的哭喊声,猝不及防让人耳膜隐隐生痛。 刘梅宝下意识的抬手揉了揉耳朵,就见后堂门帘被猛地掀开,打里跑出来一个圆滚滚的小童,虽然小胳膊短腿,但转眼就跑到门边,要迈出门槛,才被身后跟过来两个妇人一把抱住。 “小祖宗…”妇人们面容焦急又忧心的哄着孩子。 这男童不过七八岁年纪,吃的白胖,此时裤腿以及胳膊袖子都被卷起,被抱住挥舞着手脚踢打,口中又哭又骂。 “不要烧我,痛痛…”他重复的喊着。 抱着他的妇人亦是流泪不止。 “宝儿啊,娘知道痛啊,可是得治病啊…”其中一个妇人流泪说道。 紧跟跟着走出一个中年男人,身后跟着的正是这药铺的掌柜,路老四口中的宋郎中。 “这可如何是好…”中年男人在一旁只搓手,一脸焦急的说道,看向宋郎中,“宋郎中你看这如何是好…” “小少爷这么闹,可是没法再艾灸了…”宋郎中摇头叹气。 “可是孩子的病…”中年男人搓手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那哭闹的孩子面色猛然涨红,伸手乱抓,显然喘不上起来。 “快,快,”众人顿时慌乱起来。 宋郎中立刻跨步上前,就手从已经另一个坐堂大夫桌案上打开银针盒子,捏起一根银针,飞快的给这孩子针灸几下,孩子总算穿过一口气来。 这孩子是哮症,一直看着的刘梅宝点点头,也就是俗称的哮喘,这个病可不好治啊。 “宋郎中…”看着小童平静下来,妇人们都泪眼汪汪的看向大夫。 “治标不治本啊…”宋郎中叹口气说道,“还是要作艾灸…” 一听这话,原本安静下来的孩子顿时又扑腾起来。 艾灸…刘梅宝不由往前走了几步,看到那小孩腿上明显的瘢痕,这是瘢痕灸啊… 怪不得这小孩受不了,这种艾灸是直接在皮肤上用火点燃艾炷施灸,火烧灼皮肤,必然剧痛,就连大人也忍受不了,更何况孩子。 这孩子显然被烧怕了,在堂内哭闹的要死要活,只闹得众人束手无措。 给小孩看病就是这样麻烦些,小孩不像大人,知道忍痛忍苦,宋郎中面上无奈摇了摇头,这种闹法,他实在是无法诊治。 “我治不了了,不如你们到府城去试试吧。”他迟疑一刻,说道。 就算到了府城,不过也是如此诊治,他们早就去看过了,这家人顿时慌了,忙出声请求再想想办法,总不能为了艾灸特意天天跑府城吧,那样孩子也折腾不起,病症反而更重。 店里乱哄哄的很是热闹。 “小孩怕痛,干吗不给他麻醉?”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传入众人耳中。 “麻醉?”宋郎中随口应道,“给 药结同心第4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道,“给这么小的孩子喝麻佛散吗?” 他说这话皱眉看过去,见是一个穿着葛麻衣衫的姑娘在门外正一脸不解。 刘梅宝虽然来了好几次了,但宋郎中还是第一次见,所以不认得。 宋郎中是个好脾气,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不懂瞎问,还是想要再解释一下,却见那姑娘已经点点头。 “是,我知道小孩子不能用…”她说道,“不过,可以用指压麻醉就好了,虽然比不上药物麻醉,但总是能缓解疼痛…” “什么叫指压麻醉?”宋郎中有些不解。 指压麻醉是现代用语,那古代该怎么说?刘梅宝愣了下,想了想,伸手在自己额头身上简单比划一下。 “就是按着神庭太阳鱼腰|岤,轻轻的揉,然后压上,虽然不能完全止痛,但要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些。”她轻声说道。 宋郎中的眼睛微微一亮。 “姑娘,可会?”他问道。 堂内所有视线齐刷刷的投向刘梅宝,刘梅宝骤然被这么多古人看,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难道不会吗?”她又有些不解,不由问道。 这可是中医历代传下的惯用法子,她这个现代人,虽然学过中医,但正因为学过,所以在这些真正的古中医大夫面前更觉心虚,颇有些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感觉。 这话听在旁人耳内像是故意嘲笑,但宋郎中没有着恼。 “小老儿是跟着家父学的,只是一些粗浅的皮毛,惭愧惭愧…”他叹息说道。 解县是个小县城,只有这么一个勉强算的上正规的郎中,其余的都是些行脚大夫,比不上那些大地方的郎中技艺高。 “姑娘如果会的话…”一旁抱着孩子的妇人甚是机灵,也是被孩子哭闹闹得无可奈何了,忙说道,“还请姑娘帮帮忙…” 刘梅宝迟疑一下。 “既然如此,还请姑娘帮帮忙吧,这孩子的病耽搁不得了…”宋郎中略一沉吟,也说道,一面拱手做请。 刘梅宝不由看向青丫,青丫瞪大眼看着刘梅宝,根本就没听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姑娘帮帮忙吧”妇人抱着孩子流泪道,“我们廖家就这一个独苗,要是有个好歹,一家子都活不了…” “那好吧,我试试。”刘梅宝点头应下了。 听她答应,一家人都很高兴,忙往后堂请。 “我去去就来。”刘梅宝冲青丫说道。 青丫愣愣的点点头,看着姑娘跟着人进去了。 “你家姑娘还会治病?” 两个伙计并坐堂大夫都忙询问青丫,很是惊讶。 青丫恩恩两句糊弄过去,不再理会他们,只是紧紧盯着后堂门。 后堂里,看着宋郎中又拿起艾柱,好容易被哄的安静下来的小童顿时又开始哭闹。 “乖,小朋友,别怕,阿”刘梅宝忙蹲在他身前细声说道,习惯性的想自称阿姨,话到口边才想起自己如今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姐姐给你按着,就不痛了…” 想必为了让这小童艾灸,家人已经用过各种法子,因此小童根本不听刘梅宝的话,依旧哭闹不休,嘴里喊着让大夫走让大夫走。 一屋子大人无可奈何,妇人们哭,男人们踱步叹息。 刘梅宝并不以为意,蹲在小童的面前,不管他哭闹依旧说话,问他你几岁了,上学了没?读过什么书… 看着只是这么个姑娘跟自己说话,那吓人的郎中并没有有动作,小童渐渐停止哭闹,眨着眼警惕的看着刘梅宝,刘梅宝此时已经问道要不要听个故事。 小童眼里明显来了兴趣,但依旧没有说话,而是紧紧抓着身旁妇人的胳膊,看着刘梅宝。 039;); 第十六章 艾灸 “…你知道关公吗?”刘梅宝笑咪咪的问道,一面有些遗憾的看着绷着嘴的小童,“啊,看起来,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小童忍不住答道,一面伸手向外指,“我常去关夫子庙玩。” 城里有座关公庙,刘梅宝去路老四的店都会经过,闻言点点头。 “哦你知道啊,你真厉害。”刘梅宝笑道,冲他竖起大拇指。 小童虽然不太明白这个手势的意思,但大概也猜到是赞扬,忍不住咧嘴一笑。 “那关帝爷的故事你听过吗?”刘梅宝笑道,一面起身坐在宽沓上,顺手拉着小童的胳膊,将他从那妇人身旁带到自己身旁。 小童迟疑一刻,并没有挣扎,摇了摇头。 “关帝爷有一次打仗,受了伤,被箭射中了胳膊…”刘梅宝开始讲故事。 三国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茶楼戏院都有演说,关公刮骨疗伤的故事在场的大人们多少都知道,宋郎中明白她的意思,在一旁微微一笑,故事讲完的时候,刘梅宝已经将小童抱坐在沓子上,揽在怀里。 “…关帝爷厉不厉害?”她问道。 小童听得瞪大眼一脸激动,点点头。 “那你想不想像给关帝爷那样厉害?”刘梅宝抛出最终引诱道。 小童将脸绷的紧紧的,小拳头攥着,显然正在英雄和受痛之间抉择。 “姐姐会一种戏法,只要在你身上揉一揉,就能让你变得不痛。”刘梅宝这才抛出杀手锏。 果然,正剧烈斗争的小童天平立刻倾斜了。 “我敢。”他晃了晃小拳头,瞪大眼说道。 在场的大人们忍不住低声欢呼一下。 “你真厉害!长大肯定是个大英雄!”刘梅宝冲他再次竖起大拇指,一脸郑重的说道。 小童第一次被当做英雄看待,顿时抬头挺胸。 “来吧。”他梗着脖子大方的伸出自己的胳膊腿。 “小少爷颇有关帝爷之风啊…”宋郎中也跟着笑道,一面将艾绒备好。 看着宋郎中拿出的艾绒,刘梅宝不由皱皱眉。 “先生,这是直接灸,应该用细艾绒,你这个…”她说道。 宋郎中手里捻起的艾柱,明显是粗艾绒制成。 宋郎中听她这话一愣,有些不解的看自己手中的艾柱,刘梅宝伸手取过一点,在手里捻开看了看闻了闻。 “这还是生艾…”她说道。 “怎么了?怎么了?”小童的家人们都紧张看过来,看向宋郎中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对。 “姑娘,这艾绒都是这样的,有何问题?”宋郎中也有些不解。 “俗话说七年之病必求三年之艾,先生这艾绒应该只是去年的艾叶所制吧?”刘梅宝问道。 “姑娘好眼力。”宋郎中点头答道 “这位小哥是直接艾,还是用熟艾做的细绒好,不如换那个吧,也可以减少些疼痛。”刘梅宝迟疑一刻说道。 “细绒”宋郎中有些不解,看着刘梅宝,“何谓细绒?” 刘梅宝被他问得也是一愣。 “就是比一般的艾绒更精细些…”她答道,想了想接着说道,“一般一斤艾叶可得六七两粗艾绒,而要做细艾绒的话,就只能得二三两…” “一斤艾叶得二三两?”宋郎中很是惊讶,“那是如何做出的?” 看宋郎中如此惊讶,刘梅宝反而释然了,看来并不是这宋郎中故意以次充好,而是他手里的确没有这种艾绒。 “还是那种做法,就是将粗艾绒再精细加工便是了。”她笑道,“先生以后可以试试,用于直接灸时效果会很好的。” 宋郎中点点头,见这姑娘态度坦然,显然并非是故意挑刺给难堪的,便说了声多谢,开始眼前的艾灸。 小童衣裤被卷起,刘梅宝感觉怀里的孩子在瑟瑟发抖,忙让这小童的娘亲坐在身后揽着他,自己则起身到旁边,挽起袖子,开始按压宋郎中所要艾灸的腧|岤|岤位。 “可以了”按压一时,刘梅宝松开手说道。 宋郎中点点头,先是抹上一点大蒜汁,旋即将点艾柱在上面点燃,在艾柱瞬时燃烧的时候,刘梅宝再次伸手按压在其旁。 小童紧张的浑身发抖,但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痛不痛?”刘梅宝一面按压,一面变换按、揉、点的手法问道。 小童装英雄,不痛的时候说不痛,痛的时候就不言语,刘梅宝借此可以掌握手法力度的程度。 一炷香过后,九壮艾灸结束了。 在刘梅宝的带动下,在场的大人们纷纷对小童表达了敬仰,这让小童激动的满脸通红,甚至恨不得再来一次艾灸。 小童的家人再三对刘梅宝道谢,宋郎中也在一旁点头表达谢意,一面问刘梅宝可也是郎中。 自古以来医药不分家,但到了现代后,学校里的中医可是细化了,中医中药分成两个学科,她一个学中药的虽然略懂医理,但要是说起看病,她的确不敢也不会。 “只是略懂一些中药。”刘梅宝摇头,实话实说。 懂中药?不懂医?宋郎中对着说话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再问。 看看没什么可帮忙的了,刘梅宝便告辞。 “还没问姑娘家住何方…”小童的家长忙问道,看出刘梅宝的迟疑,忙又躬身道,“小儿的艾灸待六天后还要做一次,到时候还要有劳姑娘…” “不用吧?”刘梅宝看向宋郎中,“其实手法很简单的,我告诉宋郎中好了…” 宋郎中闻言吓了一跳。 “姑娘要把这法子告诉我?”他瞪大眼不可置信的问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再说,这个指压麻醉也不算什么稀奇的,只要知道|岤位,注意点手法就可以了,刘梅宝也瞪大眼。 这时候的医者,都是师傅带徒弟,也没有系统的理论学习,就是跟着师傅直接看病学起,虽然也有医书,但并不是任何一个大夫都能看到的,再加上医者对方书大多密而不传的,跟刘梅宝现代社会习惯的医书药书随便看广览各家方剂而形成的概念完全不同。 “那姑娘这个法子买多少钱?”宋郎中接着问道。 这个能卖钱?刘梅宝眼睛瞪得更大了。 039;); 第十七章 得利 涉及到钱的问题,宋郎中咳了一声,想了想说道:“姑娘这法子的确很神奇,但是,这毕竟不是治病的方子…” 他捻须一刻,目光再次扫过这姑娘的衣着,心里估摸一个数额,伸出三个手指。 “三十文?”刘梅宝迟疑一下问道。 宋郎中笑了。 “不敢欺…”他说道,“三百文…你看可以吗?” 三三百文…就这个在普通不过的指压|岤位麻醉…就值…刘梅宝不由伸出手指算了算… 值十麻包的野生的炮制好的厚皮…… “好。”刘梅宝立刻点头答应了,这不可不怪我占老祖宗的便宜。 “那就这样说好了。”宋郎中也立刻应道。 二人都怕对方反悔,错过了难得机会。 有了这个交易,二人之间都感觉熟络起来。 “不过,到时候还是姑娘来的好,”他笑道,“方才按压止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这小童信你为主,心安则痛减。” 听他如此说,小童的家人们纷纷点头称是,出言恳求。 “那好吧。”刘梅宝便答应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候来一趟便是了,顺便回去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手法方子之类的能卖给这个宋郎中,要是这样算的话,那一千文钱应该也不是不可能…… 小童家人大喜,连声道谢,一面唤人取过钱来。 “这是小小意思,还请姑娘不要嫌弃…”小童的家人笑道。 看着那穿在绳子上的铜钱,粗略估计大概有十几文,刘梅宝忙摇头。 “我不是大夫,怎么能收诊金。”她笑道。 “姑娘这话说的,要不是姑娘,我家小儿的病还指不定要托到什么时候呢。”妇人在一旁说道,干脆拿起钱塞给刘梅宝,“过几日还要麻烦姑娘,就当是车马费了。” 看来也是怕自己不来了,刘梅宝微微一笑,便伸手接过了。 走出内堂,青丫站在柱子边死死盯着这里,一见刘梅宝迈步出来,立刻跑过来。 “姑娘…”她关切的问道。 刘梅宝将怀里的钱冲她晃了晃,微微一笑。 青丫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多多少?”她忍不住结结巴巴的问道。 “三百多”刘梅宝也忍不住心中雀跃,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道。 青丫哇的一声,眉开眼笑。 “不早了,咱们快回去吧,要不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察觉失态,她忙又吐了吐舌头,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回头看宋郎中。 “麻醉法子的事,咱们下次再说也不迟,姑娘先回家吧。”宋郎中笑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出这两个姑娘都想要立刻回家。 刘梅宝说声多谢,再次跟小童的家人告辞,拉着青丫走了。 送走小童一家人,宋郎中坐在堂中歇息一刻。 “掌柜的,”早忍不住好奇的伙计们立刻围上来,“她真的帮上忙了?” 宋郎中点点头,正如他所说,这次艾灸如此顺利,很大部分是那姑娘耐心哄得小童信任占了先机,但也不可否认,她的手法也起了作用,要不然单凭信任,小孩子不是大人,可没那么大的忍耐力。 见他承认了,伙计们更是惊讶。 “真没看出来啊…” “她还会这个…” “对呀,不是说官家的千金姑娘,怎么…” 两个伙计议论着。 宋郎中想着方才那姑娘手法娴熟,显然也是懂医术,只是她却并不承认,只说懂药,难不成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不过这解县左右的经营药材的人家本就没几个,而且他也都认得,没有谁家有这样的姑娘… “哎?”他抬起头,看着站在柜台旁还在议论的伙计,“你方才说那姑娘是什么?” “对呀,掌柜的,你说她怎么会这个呢?又会挖药材,还会炮制,还会…”伙计点着头接着话说道。 “谁问你这个!”宋郎中不耐烦的打断他,“你说什么千金姑娘?” “说刘姑娘啊。”伙计瞪眼道。 “什么刘姑娘,我问你那姑娘…”宋郎中皱眉道。 “掌柜的,方才那姑娘就是刘姑娘啊…”另一个伙计机灵些,知道他问什么忙抢着说道。 “掌柜的,原来你不认得她啊。”先前那伙计也明白了,看着宋郎中恍然又有些奇怪的道,“这就是路老板哪里介绍来的…” 宋郎中一脸惊讶。 “哦,她就是”他不由站起身不可置信的说道。 两个伙计齐齐的点头。 回去的路上,青丫好奇的问个不停。 “也没什么,其实那小孩子是害怕了,我讲了关帝爷刮骨疗伤的故事,然后说我会按着|岤位,按着|岤位就不痛了,他就不怕了…”刘梅宝笑道。 “就这样?”青丫瞪大眼,不可置信的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真的是这样她并没有故意谦虚。 “可是按|岤位真的能不痛?”青丫好奇的问道。 “是呀,不不过也不是完全不痛,可以减缓一点吧。”刘梅宝答道。 “那这钱也太好挣了”青丫感叹道。 不好挣啊,足足让她跨越了一个时空,刘梅宝心里笑道。 “那姑娘怎么知道这个法子的?”感叹过后,青丫终于问道关键问题了。 “书上看的啊。”刘梅宝大大方方的答道,依旧推到书上。 青丫哦了一声,果然没有疑心。 “怪不得人家都说读书好,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姑娘,你这就是得了黄金屋了吧?”她笑嘻嘻的说道。 今天的事很是让人惊喜意外,正可谓东方不亮西方亮,柳暗花明又一村,刘梅宝心情大好。 “对,我回去再去黄金屋里翻翻,看能再多掏点钱不。”她哈哈笑道。 039;); 第十八章 不通 回到家,这几天一直愁得睡不着嘴上长了火泡的周良玉被刘梅宝捧到眼前的钱吓了一跳。 “这么多?真的挣到了?”他又惊又喜。 “这还多啊。”刘梅宝摇摇头,原本预料的简单卖药材就能挣大钱泡汤了,没想到不起眼的一个指压麻醉手法倒是…不过也好,不管什么能挣来钱就好了。 “可是还差好多呢。”青丫欢喜过后,又愁眉苦脸。 三人将这几日的钱都堆起来,认真的数了好几遍。 “四百零一文…”周良玉说道,阻止还要伸手再数一遍的青丫,“再数也多不出来…” “一半都不到呢。”青丫垂头说道,初得钱的欢喜早已经没了,又忙抬头看着刘梅宝,满眼都是期盼,“姑娘,还有能卖钱的法子吗?” 刘梅宝抿着嘴想,法子,法子,待到用的时候,还真一时想不出来。 她学的是中药,粗浅的知道中医的理论知识,要说看病那是绝对做不到,大学里学的都是些过目就忘了的知识,还好她受爷爷的熏陶比别人精益些,炮制药材倒是会,但也不敢说太精通,她最拿手的倒是中药鉴别… 隔天之后,刘梅宝带着青丫又出现在药铺里。 “这次是什么药?”伙计问道,态度比以前更随和,忙忙的站过来问。 “这次没药”刘梅宝笑了,“我是来找你们掌柜的。” 听到前堂说话,宋郎中掀帘子从后边出来了。 “谁找我?”他口中问道,一眼看到刘梅宝,忙整整了衣衫头巾,含笑微微点头施礼,“刘姑娘。” 他的态度比上一次多了几分恭敬,刘梅宝也忙问好。 “刘姑娘也不用特意来一趟,等再过几日艾灸时一并过来告诉我就是了。”宋郎中笑道,认为她是过来传授指压麻醉的。 “收了钱还是早点的好。”刘梅宝顺着笑道。 涉及到医方都是极其保密的,宋郎中便请刘梅宝后堂说话。 正如刘梅宝说过,指压麻醉很简单,尤其是宋郎中本就是各大夫,|岤位什么的都通晓,刘梅宝讲起来很轻松,就是在示范力度时有些麻烦,宋郎中避讳男女大防很是扭捏。 “我就是在你胳膊上按一下而已”刘梅宝失笑道,看着眼前这个头发都已经斑白的老者变得如同姑娘家一般扭捏。 青丫在一旁也忍不住笑。 “失礼了失礼了”宋郎中口中连连说道,犹豫再三才同意了。 记住几种手法力度后,宋郎中额头上出了一层汗。 “见笑了见笑了…”他不好意思的说道,一面亲自倒了茶过来,青丫受宠若惊也得了一碗。 在永安村连菜汤都喝不饱,更没茶可吃,青丫高兴的道谢端起来大口大口喝了。 “刘姑娘果真不会医术?”坐下之后,宋郎中再次问了自己的疑问。 那些中医专业的就凭在学校四年的所谓中医学肤浅教学,也不敢当自己真的就成了中医,更不用说她这个中药学的了。 刘梅宝自嘲的笑了下,阴阳五行,四诊合参,升降浮沉、归经配伍她都知道,但是那又如何,给个病人来,她甚至不能断定人家是什么病。 “我真不会”她摇摇头,“我只是知道中药…” 这已经是听她第二次这样说,宋郎中还是很不解。 “中药…”他捻须皱眉,看着她,“知道药,怎么会不知道医?” 我也不知道刘梅宝苦笑一下。 “疗寒以…?”宋郎中忽的问道。 “疗寒以热药,疗热以寒药”刘梅宝答道。 “麻黄性味归经?” “味辛、性温,归肺肾经” “熟地?” “味甘,性温,归肝、肾经” “姑娘这些不是都知道?”一番随口考问下来,宋郎中更是糊涂了。 我知道的比这还多呢,刘梅宝笑了笑。 但那又如何,比如说一个人来看病,首先这个大夫要经过四诊合参,再审证求因,才可得出这人得了外感风寒,然后大夫根据表证得出当用汗法,秉着寒者热之的原则,决定用辛温解表法来治病,以选辛温解表药开方结束,这边是一个中医看病的大概过程。 这过程里的每一步涉及到的知识道理,刘梅宝都粗略的知道,但是她就是不能将他们串联起来。 “我只是仅仅知道这些名称啊药性什么的,其实怎么看病怎么用药就真的不知道了。”她笑道。 “比如姑娘知道梨子可以吃,但是却不知道是如何种出来的?”宋郎中想了想猜测问道。 大概差不多吧这个道理,刘梅宝便点点头,宋郎中这才哦了声,面上疑惑稍稍释然。 “那姑娘是看书学会的?”他又好奇的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含糊说声是应付过去。 “宋大夫,我今日来还有一事…”刘梅宝这才开口说自己这趟来的主要目的,也阻止了宋郎中再追问。 “姑娘请讲。”宋郎中和气的说道。 “不知道你们药铺需不需要药材方面的的恩知识?”刘梅宝斟酌一下用词说道。 “药材?知识?”宋郎中不太明白,问道。 “就是,比如说药铺里的药材真假”刘梅宝说道,说这话从腰里挂着的一个布袋里取出一物递给他。 宋郎中伸手接过。 “宋大夫,你认得这是什么吧?”刘梅宝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笑问道。 这是黄白色薄切片,小小的一枚。 宋郎中在手里捏着,眯起眼仔细的看。 “片薄,纯净,齐整…”他带着几分赞许点点头,“好刀工…” 刘梅宝脸上浮现更深的笑。 “大夫…”她便要张口说话。 宋郎中已经放下切片开口了。 “姑娘拿这金罂子来做什么?”他面上带着几分不解。 刘梅宝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你,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皂角刺?”她惊讶的问道。 “这怎么可能是皂角刺?”宋郎中亦是惊讶,将手里的薄片晃了晃,“上有短刺,色黄…” 刘梅宝顿时有些丧气。 “原来你辩药材真假这么容易…”她嘟囔一句。 “姑娘是当做皂角刺了?”宋郎中笑了,点点头,安慰道,“这二者形是相似,认错也不稀奇,姑娘以后见得多了就自然不会再认错了。” “多谢大夫。”刘梅宝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又从袋子里拿出几个薄切片,不死心的递给宋郎中,“那您看看这个…” “这就是树根,不能入药的…” “这些油麦菜为什么要切碎?切碎也不能当药啊…” “姑娘,你这红花是不是用糖水泡过?红花可不能这样炮制…” “姑娘”宋郎中看着刘梅宝再递给他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后,又冲自己竖了竖大拇指,简直是一头雾水。 “晚辈服了。”刘梅宝说道,她就知道自己真的是班门弄斧了,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意脸隼凑庑┰谧约貉劾镒阋砸约俾艺娴闹幸,还不够人家看两眼。 这里是古代,是除了中医中药没有别的医药存在的天下,这里每个做这个行当的人也许水平参差不齐,但还不是她这个虽然读了一肚子书,其实不过是半瓶水的人可以在他们跟前高高在上自感优越的。 说起来,她刘梅宝没什么可以炫耀的。 宋郎中不解的笑了笑,看着刘梅宝将那些东西重新塞回袋子里。 “姑娘说药材的知识到底所谓何意?”宋郎中便再次回到正题,问道。 “没什么…”刘梅宝停顿下,“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还要不要再招个抓药的伙计……” 039;); 第十九章 取巧 走出了宋郎中的药铺,青丫还是嘟着嘴一脸抱怨。 “姑娘,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可以想要去当伙计…姑娘,虽然咱们穷了些,但你也不可以去给人家当伙计…” 小丫头似乎被她方才的话吓得不轻。 “就是当也是我去当…” “不就是个伙计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刘梅宝说道,“我想当人家还不要呢。” “姑娘,都是为了我,才想要急着挣钱。”青丫又红了眼眶,闷闷说道。 “也不是单单为了你。”刘梅宝笑道,一面拉起她的手,“我也想挣钱啊,挣了钱可以吃的好点,穿的好点,住的好点…” 青丫被她说的又笑起来,虽然这话表达的现实让人心酸,但从姑娘口里说出来,却又觉得并非那么沉重,尤其是姑娘的脸上还带着笑。 “姑娘,要不我还是嫁了吧。”青丫脚步一顿,说道,“青丫是奴身,在一年前就该变卖的…” “说什么呢。”刘梅宝笑着敲了下她的头,“不就是房租嘛,不是还没到月底呢,说不定一会儿低着头走路,我们就能捡到钱呢…” “啊,真的吗?”青丫咧咧嘴也笑了,有些夸张的低着头,“那我可要好好看着。” 街道响起二女的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刘梅宝微微吐吐舌头,冲青丫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青丫也缩头笑了笑,二人收正神色,刚走出几步,就听旁边有人唤。 “刘姑娘,刘姑娘。” 刘梅宝寻声看去,见是走到了路老四货栈门前,路老四正从店铺里走出来,冲她们招手。 “路老板。”刘梅宝过去含笑问好,一面解释道三娘子的布还没织好,我们是进城找宋郎中有点事。 “刘姑娘你来的正好…”路老四却打断她的话,忙忙向街道对面的一个门面大声喊道,“小泉子,快叫你掌柜的来!” 刘梅宝随着看去,见这也是一间店铺,格局门面跟路老四家的差不多,悬挂着“知味园子”四个字,飘着酒幌子,表明这是一间小酒馆,此时时候尚早,内里客人不多。 一个小伙计显然跟这边很熟,听见喊便站在门口笑道:“路爷又要赊酒吃么?喊这么大声,小心婶子听见捶你…” 一面说着玩笑,一面转身进去了。 “吃油嘴就知道耍贫。”路老四笑骂一句,又忙转头请刘梅宝里面坐,一面给她解释道,“这对面的高胖子也和我一般毛病…” 他刚说着,就听一个大嗓门传进来。 “喊我做什么,正忙着呢。”伴着说话,迈进一男人,年纪四十左右,果然又高又胖,身上穿着的却是刘梅宝穿越过来后,第一见到的丝绸。 这是个有钱人啊,刘梅宝眼睛一眼,不由多看几眼。 “你不是一直问我这痒痒病怎么好的…”路老四伸手拉过他,引到刘梅宝跟前,“就是这位姑娘…” 高胖子上下打量刘梅宝,一脸不信。 “路老四,你耍我玩呢?”他说道。 “我耍你做什么!”路老四瞪他一眼,对刘梅宝含笑道,“刘姑娘,这是我邻居,也是这个毛病…” “可找宋郎中看过了?确实是血风疮吗?”刘梅宝问道。 听她说出宋郎中,又说出了血风疮,高胖子便有些将信将疑了。 “你也认得宋郎中,也知道血风疮?”他问道,再一次打量刘梅宝。 “刘姑娘的草药都是卖给宋郎中的,宋郎中都夸她的药好…”路老四觉得高胖子这是在质疑自己,带着几分不悦说道,当然最后一句是买卖人习惯使然自动加上了。 刘梅宝一笑,忙要客气解释,毕竟卖药跟会看病是两码事,还没张口,就见那高胖子伸手一抬,啪的扔过来一个小钱袋。 “既然这么着,你就给我瞧瞧,真能看好了,诊金重重谢你。”高胖子大大咧咧的说道,就在一旁坐下来,自动伸出手。 这是等着诊脉呢…刘梅宝一愣,青丫已经忍不住拿过钱袋,倒出来一看,是一串沉甸甸的铜钱并两三颗黄豆大小的碎银。 “多少?”刘梅宝不由低声问道,看着青丫面色由愕然瞬时转为惊喜。 “够够了…”青丫紧紧捏着钱袋,结结巴巴的说道。 一千文这就凑够了?刘梅宝眼睛也是一亮。 “我说,既然诊金够了,那就快瞧吧…”高胖子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伸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抓小腿,“真是越抓越痒…” 刘梅宝咳了一声,一咬牙抬手抚上高胖子的手脉。 “恩,脉数…舌质红苔黄干此乃血热风盛证…”她慢慢说道。 “行呀,小姑娘你不用看舌苔,单诊脉就知道我这舌头又黄又干…”高胖子一拍腿,瞪大眼赞许道。 “我瞧瞧我瞧瞧…”路老四忙好奇的探过来,示意高胖子张嘴。 高胖子张开嘴,吐出舌头让他看。 “果然是”路老四亦是大为惊喜,又颇有些得意,“看,我什么时候说过大话,你还不信,我自己都治好了,还哄你不成…” 刘梅宝尴尬的笑了笑,咳了一声,忙结束这个糊弄人的诊脉。 “先用六两猪血、二两猪板油,煮熟服食,二天吃一次,连吃三次试试,看看如何。”她说道。 “猪血啊。”高胖子很高兴,“我最不爱吃那些大夫们开的苦苦的药,还是你这药开的好,我就是一天吃两次都成…” “两天一次就够了。”刘梅宝笑道,“还有这些日子少洗澡,别吃辛辣的,酒啊浓茶啊咖啡…咳就不要喝了…” 高胖子点点头应了,说了几声好。 “要是治好了,我就给你做块妙手回春的牌子送去…”他大笑说道。 “不用,不敢不敢”刘梅宝有些尴尬的忙摆手,一面起身告辞。 一口气带着青丫脚不停的走出城门,才兴奋的拉过她站在一棵树旁。 “到底多少?”她压低声忍着激动问道。 “一两多的碎银子呢!”青丫紧紧攥着钱袋,咧嘴笑道。 “快给我看看。”刘梅宝忙伸手。 青丫小心将钱袋子里的碎银子倒在她手上。 039;); 第二十章 稍慰 “这就是碎银子啊”刘梅宝还是头一次见到古代流通货币,手掌心的几颗豆子般的小块,完全跟她戴过的银镯子等银饰品不同,灰扑扑的,“这真的够了?” “肯定够了,回家称称”青丫小心的将碎银子装回去,贴身放好,“咱们快回去。” 既然她说够了,那就应该没问题了,刘梅宝再忍不住笑起来。 “那就是说,除了房租,我们手头还剩下…”她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里还有二十文”青丫忙指了指贴身的钱袋补充道。 “那就是四百二十二文…”刘梅宝笑道,原本以为钱都不够,现如今竟然多出来这么多,四百文啊… “青丫,我想吃包子…”她停下脚,指着前方街面上一个茶寮说道。 一个老婆婆正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 “包子二文一个…”喊声伴着香气扑过来。 青丫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口水。 “才两文一个,咱们买十个去…”刘梅宝抬脚就往那边走。 “姑娘,不如咱们买棵菘菜回去自己包去…”青丫伸手拉住她,想了想,扳着手指算道,“一个一斤左右的菘菜就够咱们一家吃了,一斤菘菜最多三文钱…” “肉呢?”刘梅宝舔了舔嘴唇问道。 “还要吃肉啊…”青丫搓搓手,为难的皱眉,“肉就有点贵了…” “去瓦市问问。”刘梅宝一跺脚决定了,“要是算着比单买十个包子贵了,咱们就不买了。” 青丫这才点点头,二人来到瓦市上,挑拣了半日,才捡到一个正好一斤的菘菜。 “菘菜就是白菜啊,我还当是什么稀罕物种。”刘梅宝看着手里的菜笑道。 青丫小心的将三文钱递给早已经不耐烦而翻着白眼的卖菜小贩,接过菘菜自己抱着。 “要是再有点粉条…”刘梅宝笑咪咪的建议,被青丫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此时她们已经站到一个肉铺前,问得如今一斤肉平均下来一百文。 “姑娘要多少?这都是早上才杀的猪,新鲜的很…”满手油的伙计热情的招呼,看着面前的姑娘一咬牙下定多大决心一般慢慢伸出一根手指。 “好嘞,一斤膀子肉…”伙计喊道。 “不是,不是,是一两”青丫忙喊道。 “一两?”伙计的刀差点剁自己手上,瞪大眼问道。 “对呀,一两…”青丫脸色也有些讪讪,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怎么?一两你们嫌弃少,就不卖了啊?” 做买卖的哪能嫌弃人家买的少就不做,伙计塌塌嘴。 “好,一两就一两…”伙计拉长声调,懒洋洋的切下一块肉。 “给张油纸包好啊。”青丫提醒道。 “还不够纸钱”伙计嘟囔道,依言绑好,地给她。 青丫乐滋滋的拿好,对刘梅宝说声走啦,便举步而行,走了一段,感觉到身旁的视线。 “姑娘,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她问道。 “一两肉…”刘梅宝满脸幽怨,“你还不如只买些猪油呢…” “啊对啊。”青丫恍然道,“应该买猪油的!”说着作势转身,“咱们回去换了…” “适可而止啊。”刘梅宝跺脚道。 青丫咯咯笑了,刘梅宝看着她,也哈哈笑了。 “走啦,快回家,要不然今天天黑都吃不成了…”她笑着推了下青丫。 二人一口气走回家中,身上的汗都打湿了衣服,刚进门就听见宋三娘子和周良玉在争执。 “你要是敢去,就当没有我这个娘!”宋三娘子大声喊道,声音里呆着哭意。 周良玉已经拉开门,跟刘梅宝和青丫打个照面。 “你们回来了。”他带着几分尴尬问道。 “怎么了?”刘梅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院中站着的宋三娘子,“你要去哪里?” 周良玉还没答话,院中的宋三娘子就冷哼一声。 “去哪里?”她冷冷说道,“自然是为你送死…” 这话说的刘梅宝一愣。 “娘,”周良玉转身带着几分恼意喊了声。 “怎么一家子都为人家陪葬了,连说都不能说一声啊,人死了至少还能哭丧吧?”宋三娘子冷笑道,“这连哭都不能哭了,说一声都不让啊?” 周良玉的父亲是带着家团协助刘知县而亡的,周家也是因此获罪的,对于宋三娘子来说家破人亡至此,心里对刘家是很怨恨的吧,刘梅宝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娘,我不过是去盐场熬盐去,哪里就死啊活啊的!”周良玉急道,担忧的看了眼刘梅宝。 “熬盐?熬盐人家能一个月给你一两银子?”宋三娘子冷笑道,“你当你娘是傻子还是人家是傻子啊?一两银子,那是卖你的命去当苦力挡盐贩子盐狗子盐丁的刀口子!” 私盐?盐贩子?刘梅宝立刻想起当日在城门见到一幕,在她眼里那就是黑社会啊。 “哥,你干吗去做那个?”她忙拉住周良玉。 宋三娘子冷笑一声,待要嘲笑,刘梅宝已经哦了声,恍然了。 “可是为了房租?”她抿嘴一笑,冲青丫一摆头,“不用了,已经够了。” 周良玉和宋三娘子闻言皆是一愣,看着青丫拿出钱袋子冲他们一晃。 “还买了菘菜和肉,咱们今晚蒸包子吃好不好?”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和宋三娘子这才看到她手里抱着的一棵菘菜,青丫又伸出另一只手,晃了晃用油纸包。 “你从哪里弄来的钱?”宋三娘子惊讶愕然之后,面色陡然铁青起来,竖眉喝道,刀子一般的目光扫过刘梅宝,落在青丫身上,“小蹄子,快说!” 青丫被她的视线吓得一哆嗦,忙跪下。 “不敢瞒舅夫人,是姑娘给人看病挣来的”她叩头说道。 “看病?”宋三夫人冷笑,“我还真不知道你们刘家还出大夫…” 刘梅宝伸手拉青丫起来,一面笑道:“也不算是看病,是我恰好在书上看过一个方子,正对那个人的病…” 刘梅宝将小童艾灸、卖 药结同心第5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宋郎中指压麻醉以及那误打误撞的猪血方子详细的说了。 “舅夫人,有宋郎中和路老板可以作证。”青丫点头紧跟着补充道。 宋三娘子面上尤带狐疑,但神情稍缓。 039;); 第二十一章 依旧 “其实我也是投巧了…”刘梅宝含笑说道,有些不好意思,当时那碎银子扔过来,她实在忍不住诱惑,就没有纠正那位高胖子的误会,而且还顺着误会挣得了这钱。 “这也不算投巧,毕竟只有妹妹你知道这个方子。”周良玉在一旁说道。 刘梅宝知道他这是宽慰自己,便冲他感激的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房租的事解决了,哥也别去那什么盐场了,还是帮我采药吧,再说你要是去了盐场,肯定不能日日在家,就剩我和舅妈青丫三个在家,怪害怕的。”她说道。 周良玉笑了。 “这么多乡亲在一起住着,怕什么。”他说道,自然明白刘梅宝劝自己留下的意思,但想到那许诺的一个月有一两银子入账,面上还是有些犹豫。 今年的房租是解决了,那还有明年的呢。 “就是因为这么多乡亲一起住着啊”刘梅宝压低声音,“这次的事主要不是房租的问题…如今房租解决了,那么不能如人家的意,咱们又是外来人…哥,你要是不在家的话,我们三个女人还真…” 周良玉打个机灵,立刻挺直了腰背,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妹妹说的是,我不去了,这就去给人说一声。”他说道,说罢转身向外走了。 宋三娘子的目光看向刘梅宝,刘梅宝察觉便冲她一笑,宋三娘子立刻移开视线。 “那…舅夫人,咱们今晚蒸包子吃吧?”青丫在一旁看气氛缓解,便低声怯怯的问道。 “你们自己挣得,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宋三娘子淡淡说道,起身走进屋子里去了,织布声紧接着响起来。 青丫看向刘梅宝。 “和面吧。”刘梅宝冲她一笑,“我来剁菜。” 当谢嫂子再次上门时,看到被递过来的碎银子,虽然有些惊讶,但也似乎在意料中,说了几句圆和的话,便悻悻走了。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单调平淡,只不过周家院子里的三个孩子面上的笑容多了,宋三娘子越加沉默,骂声少了很多,只是有时候刘梅宝会被她的视线看的发毛,但也仅此而已,她并没有说什么,每日只是不停的织布。 每隔七八天,刘梅宝和青丫就会进城一趟,在路老四的店里卖掉布和柴,然后到宋郎中的药铺里卖掉草药,这其间还为那个患了哮喘的小童做了两次艾灸,又额外得了那小童的家人送的十几文的辛苦钱,挣来的钱换了日常生活的必须后,并没有剩下多少,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的,但心里比以前却是踏实了许多。 “要是能再吃一顿包子就好了…”青丫好几次从路老四店里出来,都说这样的话,一面将视线投在对面的知味园子,颇为怀念那日天上突然掉银子的好事。 那个有钱的高胖子的瘙痒症虽然缓解了,但并没有被彻底的治好,于是刘梅宝带着他又找到了宋郎中。 宋郎中对着这个食疗很好奇,琢磨了几日认可了,不过只针对年纪大些的人,所以高胖子没有路老四那般见效,根据这一点,宋郎中又开了些药,高胖子吃了才好了。 因此刘梅宝的法子并非完全起效,所以也并没有后续送来妙手回春牌子以及重重的诊金。 这样刘梅宝已经很知足了,甚至好些日子心虚不敢见高胖子和宋郎中。 “今日这个街上怎么这么静?”青丫背着柴拐进路老四杂货铺这条街时,有些疑惑的问。 刘梅宝夹着布,另一手拖着麻包,闻言扫了眼街道,果然见日常虽然算不上多么人流熙熙但也来往不断的街道,此时格外的冷清,甚至有好几家铺面都关了门。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没听说这里还有休息日啊?”她嘟囔一句。 走到路老四杂货店,竟然也关了门。 “难道都出门了?”青丫很奇怪,抬手拍了拍门,唤了一个伙计的名字。 “知味园子开着门,我去问问,不行的话就将东西先放他们那,等路老板回来转交一下。”刘梅宝扭头看到对面的知味园子。 青丫点点头,主仆二人就抬脚向那边走去。 知味园子是高胖子开的酒馆,地方不大,水平档次在这个县城只能算中下等,但高胖子却看起来很有钱,青丫从路老四的伙计口里得知,高胖子还开了间赌馆,那才是他真正赚钱的地方。 此时知味园子的四扇门都开着,里面坐了不少客人,只是完全没有酒馆该有的喧哗,最奇怪的是知味园子的伙计都直直的站在柜台旁。 以往这个酒馆里来的都是粗人,几杯酒下去都是又吵又闹,伙计们也都扯着嗓子喊来喊去,今日怎么突然变得像雅致的茶馆了。 刘梅宝和青丫刚走到街中,就听身后木板门打开了。 “嘘”路老四探出身来,冲她们招手。 “路老板你在啊,干吗关门?”青丫笑着转身过来,一面走一面说道。 街中很安静,她的声音就格外的响亮,路老四似乎被吓了一跳,干脆几步过来,一手拉着一个往门里带。 “姑奶奶小声点…”他脸色微白,缩头说道。 “怎么了?”刘梅宝看他的样子很奇怪,忍不住笑问道。 路老四说话时正缩头向后看,刘梅宝也跟着看去,见知味园子里的人似乎被她们的说话吸引过来,隐隐有人影站起来往这边看。 迈进路老四的货栈,门板立刻关上,格挡了外界的视线。 “你们都在啊。”青丫看着店中站着的伙计,不由笑道,“干嘛啊,好好的关门?” “嘘”伙计也做了这个动作,伸手往外指了指,“卢阎王那些人在对面喝酒呢” 这话一出,青丫低呼一声,伸手掩住嘴,眼里满是惊恐。 黑社会聚会很危险,怪不得大家都回避了,刘梅宝明白了。 “你们开门做买卖的,又跟他们的生意无关,还怕啊?”她看着路老四和伙计紧张害怕的样子,又忍不住笑道。 “大姐儿,你是没看到,来了好些人呢”伙计压低声音说道,“有盐商也有别地方的盐贩子,都带着家伙呢这要是一句话不合,那可就是动刀要人命了” 这是不是黑社会谈判呢,刘梅宝哦了声,神色也有些担忧。 “不会真的打起来吧?”她也不自觉的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担忧。 这些亡命之徒真要打起来,就隔着一条街的路老四店铺会不会受到冲击? “没事,没事,你们跟我到后边来,将门栓上”路老四忙安慰道。 039;); 第二十二章 偶遇 于是一众人都忙忙的到后院,这里有两间用于存放货物的屋子,为了防盗门窗都封的很结实,几人坐下来一面说话,一面侧耳听外边的动静,一直过了午,并没有什么异动。 催着伙计一连看了好几趟,终于带来好消息了。 “走了,走了”他高兴的扬着手喊道。 这话让几人都松了口气。 “真的走了?”路老四不放心的又问一遍。 “真的,”伙计把头点的快掉下来,“那边说的,走了一时了,街上的都开门了” 路老四这才彻底放下心了。 “那些人经常叨扰你们吗?收保护费什么的?”刘梅宝关切又同情的问道。 “那倒没有”路老四摇头,又不明白问她,“什么叫保护费?” “就是给你们要钱,要不然就不让你们开店”刘梅宝说道。 “那没有”路老四笑道,“咱们不是盐商盐贩子,日常倒也没什么交集,不过这些凶人还是永远别有交集的好” 拿了钱打开门,刘梅宝告辞,带着青丫走出来,果然见街道上又恢复往日景象,行人慢悠悠而行,街边的乞丐也又坐在墙角,木然的抖着手里的空碗,店铺的叫卖吆喝声也此起披伏。 “回去告诉三娘子,那三花布挺好,多织点。”路老四在后嘱咐道。 刘梅宝说声知道了,再次谢过路老四,和青丫沿街而去。 “路老板真是好人啊。”刘梅宝感叹道。 方才那种情况,可见他们很害怕,但还是打开门将她们二人拉进来,要是换做旁人,那是绝对不会理会的。 “是,”青丫点点头,“他还给老爷和夫人的坟上添过土” “他以前跟咱们认识吗?”刘梅宝好奇的问道。 路老四的生意不大,按理说这么个小商家跟一县父母官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不认识吧”青丫摇摇头想了想,“他私底下只说老爷是个好官,将来一定会冤屈大白的” 刘知县拒敌身亡,虽然朝廷的判决完全否定了他的功绩,但真相如何在这些老百姓眼里还是很明白的,刘梅宝点点头不再问了。 说着话已经走到宋郎中的药铺前,抬眼看去,见店铺里除了两个伙计外只有一个客人,背对着门正和宋郎中说话。 刘梅宝目光扫过并不在意,抬脚进门,正好听到那人说到一句话。 “我从前见过一个郎中,他也是给抓了这些滑石和甘草,只是却说不叫六一散” “那就奇怪了小老儿孤陋寡闻”宋郎中捻须蹙眉道。 刘梅宝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便开口问道:“是不是叫益元散?” 听到陡然多出一个女声,宋郎中与那人都看过来。 “要是加了朱砂就叫益元散”刘梅宝微微歪头,一面想一面继续说道,“如果加了青黛,就是碧玉散,还有一种,用薄荷叶煎汤做引子的话,就叫鸡苏散不知道客官说的是不是这其中的一种?” 她问道,却不见有人回答,心道莫非自己说的都不对,抬眼看过去,见面前这个人已经转过身来,正呆呆的看着自己。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年纪二十左右,眉目清隽,下颌有微微的胡茬,穿着半旧的短襟衣服,是再普通不过的乡下人打扮,但眼睛有神,神情温和,衣服鞋袜都收拾的很干净,人也因此显得精神。 “是不是多了药引子?”刘梅宝再一次问道。 这年轻人却只是呆呆看着她,似乎愣神了没有回答。 这刘梅宝的相貌的确算是不错,再加上如今街上行走的女性多是穷苦人家,操劳抹去了她们的女性特征,而刘梅宝十几年来一直娇生惯养,离开高门深院才不过一年,面容仪态明显与街上其他女子不同。 换句话说现在的刘梅宝,就如同现代那种走在大街上有一定回头率颇惹人注目的美女。 这年轻人只怕是骤然见到美女失态了。 刘梅宝不由抿嘴一笑。 她到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旁的青丫以及宋郎中脸都白了。 哪有这样直愣愣的盯着一个姑娘家看的! 宋郎中咳了一声。 年轻人这才回过神,察觉自己唐突,忙移开视线。 刘梅宝还要再问,却被青丫一拉。 “这是这次的药吧?”宋郎中也忙说道,似乎特意阻止刘梅宝再说话,不待她回答,就从钱袋子倒出一串钱塞给青丫,“放在这里就好了…” 青丫也心领神会,接过钱说了声多谢,便拉起刘梅宝就走。 刘梅宝看宋郎中冲自己拱手送客了,便点头还礼,临出门时回头看了眼,见那年轻人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过来。 宋郎中借着送她们,几步过来挡住了年轻人的视线。 “如此,叨扰大夫了。”年轻人扭头微微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再抬头含笑告辞。 宋郎中却并没有让开,神情虽然有些拘谨,但还是笑了笑。 “方才您说的药,不如再详细说说,老儿我实在好奇的很…”他说道。 年轻人的嘴边浮现一丝笑,看着挡在门口不肯挪开的宋郎中。 他的笑容温和,还带着一丝村人特有的淳朴,但一旁贴着柜台站着的伙计双腿已经开始抖的站不住了。 “好。”年轻人点点头,含笑说道。 东拉西扯的说了一盏茶的时间,宋郎中才对这年轻人说声多谢,一面吩咐已经包好药的伙计不要收钱。 年轻人只是笑了笑,从明显已经吓得毛愣愣的伙计手里拿过药,同时放下一块碎银子,这才举步而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堂里好一会儿,宋郎中和伙计才缓缓吐了口气,小伙计更是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的娘哎,差点吓死我了…”他用袖子抹着额头的汗,声音颤颤,看向宋郎中,“掌柜的,你怎么想要跟他打听什么药方…” 宋郎中此时亦是面色微白,坐在椅子上重重的喘口气,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抖动。 “你懂什么”他慢慢说道,一面轻轻叹了口气,想起如果那个大人不是为了全城百姓安危,拼死阻敌,他的女儿那会沦落到任人随意看的这般地步,想必自己拖着这年轻人东拉西扯的时间已经足以让那姑娘走远了吧, 宋郎中端起桌上已经凉了茶喝了一大口,带着几分欣慰舒了口气。 039;); 第二十三章 静候 冲榜,求推荐票,多谢多谢。 ------------------------------- 药铺里诡异的气氛刘梅宝并不知道。 “这是哪里来得登徒子!”青丫一面甩着手迈步,一面气鼓鼓的说道。 “莫非他认识我?”刘梅宝猜测道。 “姑娘。”青丫立刻跺脚道,“姑娘以前从来不出门的,就是出门都是一大群人跟着,怎么会认识陌生男人!” 刘梅宝哦了声讪讪笑了笑,不再想这件事,垂着手慢悠悠的走着。 青丫依旧愤愤,什么土包子穷酸登徒子。 “人家不过是多看了我两眼,也是无心的,别这样骂,不礼貌。”刘梅宝听不下去了,皱眉说道,又是自嘲一笑,“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姑娘,金贵的被人看几眼都不行,咱们如今走街串巷的,还不许人家看了?” 说到这个,青丫才想起如今现实,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的各色人等,她们现在随意的混迹于大街大路上,背筐抱布,无车无马无仆从相随,可不是在当年的知县千金出游。 “可是也没人像他这样无礼的…”她悻悻嘟囔一句,却是不再骂了。 回到家,这件事并没有给她们造成多大困扰,刘梅宝根本就没往心里去,青丫自己愤愤一晚上,隔日也就抛在脑后了。 将剩余的钱放入一个瓷罐里,刘梅宝满意的拍了拍小小的瓷罐。 “姑娘,有多少钱了?”青丫忙问道。 “五百文了”刘梅宝笑眯眯的道。 “呀,这么说明年的房租也快要够了。”青丫很高兴。 自从有了高胖子那一两碎银子解了难,她们的生活似乎一下子变得宽裕了,虽然依旧是野菜汤黑饼子,但汤里会多了几粒米,黑饼子里的白面也掺的多了一点,偶尔还有猪油呛个锅,就这样不到两个月还攒下五百文钱,真是大大的改善,当然只是对比前半年。 宋三娘子日渐沉默,对于她们的事一概不过问,只是交代买布,对于挣的钱她也不过问,也从不问要除了日常吃食剩下的钱,每日就是织布,一家人的吃喝等事似乎全部交到了刘梅宝身上。 宋三娘子这是还在为青丫的事生气,或者说为自己驳了她的决定而生气,所以以沉默放手来表达抗议,刘梅宝心里很清楚。 从小和后母生活在一起,让沈刘梅比同龄的孩子敏感一些,同时也沉默一些。 她没有特意去找宋三娘子说话,只是默默的接过手来,让日子就这样看似平静的过下去。 “还是要多攒些”刘梅宝小心的将瓷罐在床下的地洞里放好,站起身来说道。 钱当然是越多越好,青丫点点头。 “有钱了咱们再吃一顿包子…”她带着几分憧憬说道。 刘梅宝就哈哈笑了:“好,让你天天吃包子,吃腻了为止。” “那姑娘想吃什么?”青丫嘻嘻笑道,一面挽起袖子准备做饭。 “我啊想吃的东西多了…”刘梅宝笑道,望着天边的烧云,只是有些东西再有钱也吃不到了,“不过,除了吃我倒更想做点事…” “做事?”青丫从布袋里舀出半勺白面,想了想又倒回去一半,一面问道,“做什么事?” “比如像宋郎中那样开个药铺”刘梅宝手拄着下颌说道。 “姑娘,你又不会看病…”青丫笑呵呵的说道。 “我可以招一个坐堂大夫看病啊,我就负责抓药,煎药…”刘梅宝笑道。 “姑娘,我怎么听着像夫妻店…”青丫哑然失笑,旋即又察觉失言,顿时脸通红伸手捂着嘴吃吃笑,白面黑渣子印在脸颊显得颇为滑稽,刘梅宝看到她这样子也跟着笑起来。 宋三娘子屋子里的织布声稍稍一停,旋即又咯噔咯噔的响起来。 这时时令已经进入初秋,距离上一次鞑子的侵扰已经过去快要两年多了,解县虽然不比以前热闹,但元气已经恢复大半了,每逢二五八的日子便是集市,各地的杂货四方的特产汇集在此,另有马戏班子杂耍艺人搭台唱戏,整个县城都热闹的很。 今日正逢初二,县城里再一次热闹起来,但宝泉坊街头一个位置极好的茶寮却有些冷清,按理说这个日子生意要比往日更兴隆几分才对,但此时却是只坐了三个客人,这三个客人本没什么特别之处,穿着打扮都是明显的乡下人,但却让卖茶的掌柜战战兢兢小心谨慎的侍立在一旁。 这场面很是引人注目,但当大家认出坐在那里的人是谁时,都瞬时站开三丈远,能躲着走就躲着走开了,实在绕不过去的也是贴着墙角快步溜过去。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得他们,日头升高人流密集时,这条街便也变得正常起来,但因为偶尔有小声的惊呼从路过的人群中陡然响起,然后必然引发一阵小规模的马蚤动,到底让这条街上的人相比于其他地方其他时候少了许多。 茶寮里几乎没有别的客人,偶尔有人坐过来,很快就察觉不对,匆匆喝上一口茶便结账走人了。 茶水已经续了无数遍,他们还是没有走的意思,看那阵势也许会坐上一整天,卖茶的汉子心里已经不止一遍的哀嚎,为什么偏偏要坐在我这里吃茶啊,城里更好的茶寮多得是。 而此时坐在那里吃茶的三人中也有两人在心里也正犯嘀咕,其中一个手指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敲着桌面。 “二郎这是做什么?”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低头和身旁另一个汉子小声嘀咕道,“一大早从家里赶过来,就是为了坐在这里吃这劳什子茶水…要什么好茶不能买到,回家吃去,坐在这里有什么好的…” 另一个汉子显然也坐立不安了,但看上去还稳重些,闻言瞪了他一眼。 “二郎做事还用你来说!”他低声呵斥道,“不让你来你非要跟来…” “哥,最近平陆县的冯麻子不安分,我这不是不放心二郎一个人…”先前的汉子有些委屈的嘀咕道。 “你不放心?谁不放心谁啊?”这汉子瞪了他一眼,“你别让二郎操心就谢天谢地了…二郎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你瞎操什么心,尽添乱…” 他说这话又看向对面坐着的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半旧的短衫,稳稳的坐着,目光一直看向街口,不时慢慢的端起茶碗喝一口,神情平和,似乎真的只是来休闲吃茶。 街上人流缓缓,忽的年轻人的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来。 039;); 第二十四章 初次 这年轻人这突然的动作让同桌而坐的两个汉子一惊,紧跟着站起来,还一把抓起放在手边的布袋横拉在身前。 这是防御警惕的动作,卖茶的汉子本就绷紧的神经在这一刻差点断了,尤其是看到那布袋里露出寒森森的刀刃。 “二郎”两个汉子低声唤道,才要询问有何不妥,却见年轻人又猛地坐下了。 他低声自言自语一句什么,脸上浮现一丝笑,目光闪亮的投在街道上。 两个汉子莫名其妙,只得也跟着坐下来,顺着那年轻人的视线看过去。 街上人群熙熙男女老少热闹没有什么异动不妥,他们觉得无趣,又低头喝茶,并没有注意到人群到了这里便形成明显的分叉,此时有两个年轻女子正撇开人群,向这边走来。 这两个姑娘穿着都是葛麻衣衫,且有些破旧,一个手里抱着一卷布,身上还被背着一捆柴,另一个则拖着一个大麻包,个头有些矮,她明显的有些吃力,麻包蹭着腿,走起来磕磕绊绊。 她们的脸上带着笑,边走边低声交谈,看上去很是快乐。 “我说别拿这么多吧姑娘你就是不听”青丫看着刘梅宝手上被勒出的青红印,心疼的抱怨。 “今天是集市,多卖些多换点钱,咱们去逛逛,总不能空这手逛吧。”刘梅宝笑道,将麻包换了个手。 “逛就好了,还要花钱啊。”青丫咧嘴笑,眼睛里却是带着几分憧憬。 “一文两文的还是花得起的。”刘梅宝抿嘴一笑,看青丫盯着自己,“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姑娘”青丫塌塌嘴,道,“我觉得有姑娘在好安心” “一天到晚的吃黑面饼子有什么安心的。”刘梅宝哈哈笑,点了下她的鼻头。 “可是现在有姑娘在,感觉明天就会有好日子过”青丫笑着躲开,说道。 不似以前心内惶惶只觉得前途茫茫。 “我也没做什么啊,瞧你把我说的跟神仙似地。”刘梅宝笑道,心里也忍不住感叹下,穿过来还没半年呢,怎么感觉好久了一般。 “反正就是安心。”青丫讲不出什么道理,嘟囔一句。 说说笑笑站到了宋郎中的药铺,今日人格外的多,宋郎中和那个坐堂大夫都被问诊的人围着,大厅里还站着好几个等着瞧病。 抓药的伙计一面抓药,一面算账,忙得满头大汗。 “大姐儿劳烦你们等一下,先把药放后堂”他说道,带着几分歉意笑了笑。 “没事,不忙。”刘梅宝忙说道,左右看看始终不见另外一个伙计,“牛子哥呢?” “他爷爷没了,一家子回乡下去了”伙计答道,一面将抓好的药包好,这包药多,他拿出算筹算起来,那边又有人喊着抓药。 “一共八十七文”伙计将药包一推,一面冲那边应声来了来了。 这边的人却没放他走,一面拿着药一面问道:“不对啊,小哥,我以前拿这些只用八十文,你是不是算错了?” “啊,不会吧。”伙计又忙拿着算筹重算。 刘梅宝在一旁看着便说道:“我来帮你抓药吧。” “怎好劳烦姑娘你”伙计忙笑道。 “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我也没事。”刘梅宝笑道。 伙计知道她懂药,也实在忙不过来了,便不再客气,连声道谢,一旁等着抓药的一个汉子却是不乐意了。 药这个东西毕竟不是人人都了解的,属于专业行当特定人才。 “你这个小姑娘懂不懂抓药啊,给抓错了怎么办?”他斜着眼一脸狐疑的说道,捏着药方不给,还是看伙计,“你抓不抓?不抓我到别家去,那别怪我带走你的药方” 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特有的药方,因此都是保密不外传,抓完药都要留下来的。 “抓药啊我当然懂,”刘梅宝不急也不恼,笑眯眯的说道,“要说这抓药,还是药王孙思邈传下来的,以前孙药王出去采药,为了方便装药就做了个围身” 这汉子本来说她懂不懂药材,没想到她便顺着他话里抓药二字说起来,旁边人觉得有趣,便听她说话。 “大家也知道中药很多,性味啊用途啊都不一样,为了避免混在一起,药王呢,就在围身上,做了好多小口袋,把采到的同一种药分别放在不同的小口袋里”刘梅宝含笑接着说道,一面伸手去接那汉子拿着的药方,汉子听得入神,不自觉松了手,“孙药王行医采药四处游走,走到哪里就行医到哪里,有一次路过一个村庄,见到一个妇人被狗咬了,他就从自己的围身口袋里拿出药给这妇人敷上,别人见到了,也都来求医,用到什么药,药王就从口袋里抓出来用” 她说着话,一面看了眼药方,还好上面的药材都认得,心里松了口气,按着药方在药柜里抓。 “然后呢?”旁人见她停顿了下,忙催问道。 “然后药王就这样四处走着行医治病,给病人诊治后,就从围身上的口袋里拿出药来用”刘梅宝说着,从一个药抽里捏出一小撮,冲众人晃了晃,“喏,就像我这样,药的配伍不需要很多,每次都是从小袋里一小撮一小撮地抓出来,所以人们就把它叫抓药,时间久了,药铺也学会了药王这样的方法,做了药柜,装了药抽,分类放置药物,有人来了,也拉开抽一撮一撮的抓,所以大家都还叫抓药” 众人听到这里都笑了,还有人恍然的哦了声,纷纷道原来抓药是这么来的,我说怎么不叫拿药或者别的什么,还有人转头问那边的宋郎中和坐堂大夫是不是真的是这样,宋郎中和坐堂大夫都笑而不语,药铺里原本有些嘈杂愁慌的气氛因为这一打岔便消散了许多。 故事讲完,刘梅宝的药按方子称了包好了,递给那汉子,一面说道:“大叔要是不放心,再让大奎看看” 大奎是伙计的名字,此时他已经算完帐,果真多收了那人几文钱,正道歉赔罪呢。 “行了黄四,人家连药王的事都知道,还不知道你这几味药!”一旁的人起哄笑道。 汉子便讪讪笑了笑,摆了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他说道,“让大奎算算多少钱就行了。” 药价都在药柜上写着,刘梅宝方才抓药的时候已经心里算好了,闻言便笑道:“算好了,一共五十六文。” 这话让那汉子又瞪圆了眼。 039;); 第二十五章 受惊 “你什么时候算好的?”他一脸不信。更新最快 “就方才,就这几个数,心里算就算出来了。”刘梅宝笑道,这个人抓的药种类不多,因此容易算一些,如果多了话,她数学也不好,就得用笔写着算了。 汉子把头摇的拨浪鼓,方才大奎用算筹还算错,这什么心算就更不可信了,这次说什么也不听,大奎也不信,接过药用算筹仔细的算了。 “果真是五十六文。”大奎算好了惊讶的说道。 再看四周人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这个小姑娘好厉害”大家纷纷夸赞。 刘梅宝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对她来说是再不足为道的小事了,微微红脸笑,那汉子也跟着夸赞两声,二话不说拿钱结账走了。 “你这个大奎,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被算错帐的那人不忘教训伙计几句。 大奎也跟着嘿嘿笑,并没有不好意思,人家可是县令的千金姑娘,可不是知书达理什么都会,当然这句话他没有对众人说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因为古代的中药名尚未统一,有时候药方的上的药刘梅宝不认识,一问一找,动作就慢了些,不过她算账快,于是便是大奎抓药,她来算账,二人配合的很好,药铺里的人便不那么拥挤了。 青丫帮不上别的忙,便烧了热水,给宋郎中和坐堂大夫斟茶添水,一直忙到后半晌,人才少了。 “刘姑娘,快坐下吃杯茶。”宋郎中招呼道,一面道谢。 刘梅宝谢过,并没有坐,站着吃了口茶,便告辞。更新最快 宋郎中知道她们赶路回家也不虚留,取过钱给她,另又拿了十个钱塞给青丫。 “拿着,这是我的心意,要是不拿着,我可就不高兴了。”他故意板下脸说道。 这是谢她们今日帮忙的辛苦钱,青丫忙为难的去看刘梅宝。 “那就多谢宋郎中了。”刘梅宝笑道,示意青丫收起来,“就拿这钱去街上逛逛。” 这个姑娘就是落落大方,一点也不似别的女子扭捏,跟她说话打交道舒心自在的很,宋郎中带着几分赞许点点头。 “去吧,卖个花戴,姑娘家的太素气了也不好。”他含笑说道。 刘梅宝和青丫都挽着单鬓,连根银簪子都没有,只用一根树枝别起来。 二人闻言都笑了。 “我倒是愿意吃个包子…”青丫咧嘴说道。 这话让宋郎中坐堂大夫以及伙计都笑起来,笑过之后,又觉得心酸,气氛便有些低沉。 其实青丫说这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鉴于她们的身份经历,还是让这几人想歪了,刘梅宝见状忙告辞,宋郎中亲自送出来,看着二人手挽着手汇入尚未散去的人群中。 赶集来的人多是乡下的,这个时候很多已经开始散去,饶是如此,刘梅宝和青丫也逛得乐呵呵的。 刘梅宝是看什么都新奇,拉着青丫东问西问,青丫被她的情绪带动的兴致勃勃,尤其在花了一文钱买了一把麦芽糖后。 “这是套圈”刘梅宝在一个摊位前站住脚,带着几分激动说道。 地上摆着泥偶,小铜镜等等小玩意,一旁摆着一把一把的竹圈,这是沈刘梅当初在公园里常见的场面,虽然跨越了百年甚至千年的时光,还是一眼能认出来。 青丫不太明白姑娘为什么这么激动,在她看来这种游戏最没意思。 “姑娘”她忙拉了拉刘梅宝,低声说道,“这个最不好玩,是骗人的,那圈子其实小,根本什么都套不到…” 因为集市散去,人已经不多了,摊主正在收拾东西,听到动静忙转过身。 “大姐儿,玩一个吧,给你算便宜点,一文钱二十个圈…”他打量眼前二个姑娘的穿着,最后视线落在刘梅宝兴奋的脸上,眼睛一亮,忙热情的招呼。 刘梅宝犹豫了一下,一文钱… “姑娘”青丫拽了拽她的衣袖。 “我来二十个”忽的有人站过来,说道,高大的身材挡住了日光。 刘梅宝和青丫闻声看过去,待看清此人相貌,不由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正是那日在宋郎中药铺见到的那个年轻人,因为对他印象深刻,二人都认出来了。 今日他依旧穿着一身半旧的短襟衣服,脸上挂着温和但明显有些拘谨的笑。 摊主已经忙忙应声递过来二十个竹圈,年轻人接过,微微有些僵硬的冲刘梅宝递过来一把。 “…你…玩吧…”他声音有些涩涩的说道。 刘梅宝和青丫瞪大眼看着他。 还没等他说第二句话,青丫一拉刘梅宝,二人扭头加快脚步走了。 一旁的摊主有些不忍的拍了拍额头,傻小子,就是看上人家,哪有这样搭讪的,十个有九个得吓跑,剩下一个还是吓晕了跑不动。 年轻人的神情有些尴尬,看着飞快走远的二人,收回自己的手。 “小哥儿,还玩吗?”摊主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时又跑过来两个大汉,其中一个手里还拎着一袋干果,二人面上都带着几分紧张。 “二郎,你怎么跑这里了…” “一转眼就看不到你了,走也不说一声…” 他们抱怨道,视线落在年轻人手里的竹圈上。 “二郎,你要玩这个?”拎着干果子的汉子咧嘴哈哈笑,“果然还是小孩子…” 另一个大汉忙瞪他一眼,喝道:“玩这个怎么了?你不还是馋嘴卖果子吃!” 那汉子便讪讪笑了。 年轻人干咳一声掩饰面上的尴尬,将手里的竹圈冲地上看似随意一抛。 “走吧。”他干脆的说道,转身举步先行。 “还去哪里逛?”拎着干果袋子的汉子忙跟上问道。 “逛什么逛,出来这么久了,回去。”年轻人低声呵斥道。 汉子被呵斥的一愣。 “明明是你要逛…”他嘟囔道,“我早说该回去了,先是莫名其妙的吃了半日的茶,又跑去药铺门口坐着,集都散了又要来逛…” “你少说两句!”后面的汉子抬手给了他肩膀一下,加快脚步跟上大步而去的年轻人。 039;); 第二十六章 不安 看着三人离开,摊主晃着头嘿嘿笑。 “管你真玩还是假玩,钱给了就行…”他摇头晃要的哼着小曲转过身要去收起竹圈,目光落在地上吓了一跳。 “好家伙!”他惊呼一声。 只见地上排布整齐的各等赢头不下十个都被套上了竹圈,是方才那年轻人随意的一抛。 “好家伙…”摊主不由抬手摸了下额头,后怕的感叹道,“这要是真玩了,我今天还不赔死老本…” 说着又嘻嘻笑起来,乐滋滋的去收拾竹圈。 “真是个傻蛋…”他一行不停的笑道,想着要把这个乐子分享给四周的其他人,便抬起头大声说。 一抬手才发觉四周的气氛不对,原本方才都在临近地方说笑收拾摊位,或者交流今日收益趣闻的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站的远远的,紧张的盯着自己这边。 “你们做什么呢?”摊主站直身子冲他们招手,一面笑道,“刚才我这里来的那个傻蛋你们看到了没,我告诉你们,真是有趣…” 他这句话一出口,就见原本就站的远远的人群更是哄的一声如鸟兽散了,只留下他扬着手挂着笑僵住了。 “这是怎么了?见鬼了啊躲什么…”他一头雾水。 “快走吧!”终于有个好心人看不过去,一面背起自己的家什,一面冲他杀鸡抹脖子,“你活腻了不成,方才那人是卢阎王,还一口一个傻……” 他是不敢说出傻蛋这个词,咬住嘴,一溜烟的走了。 “是什么?卢阎王?”摊主还没回过神,在嘴里嘟囔一句,忽的打个寒战,这才模糊想起方才过来的那两个大汉,腰里挂着布袋,但那布袋却是一柄刀的形状,再想起那身打扮,可不是就是东边盐池滩的那群私盐贩子。 盐池滩的私盐贩子原本不过是一群穷乡下汉子,上有盐巡丁欺压,下有盐丁雇佣的盐狗勒索,中有盐场盐商盘剥,猪狗一般,但就在这两年间,冒出一个叫卢二郎的人,带着盐池滩的一群人东打西打,声势越来越壮大,这解县四周的私盐,竟几乎全部是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此人凶狠异常,短短两年间杀人无数,就连盐巡丁们都闻其名而丧胆,别说去缉查私盐,见了盐池滩的私盐贩子反而是纷纷躲避。 且不说与那些其他地方盐贩子们的拼斗场面如何血腥惨烈,就说前一段还有个外号青头张的盐中人,因为得罪了他们,光天化日之下被一刀杀死在城门,且还是当着城门守兵的面。 “卢…卢阎王…”摊贩结结巴巴的念叨,伸手给了自己一大耳光。 “我的亲娘哎!”他跺脚道,干脆连地上的东西也不要了,撒脚就跑了。 一路疾走的刘梅宝在隐隐可望见永安村的时候停下脚。 “歇一下,歇一下…”她弯身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的说道,“我实在走不动了…” 青丫一脸焦急,额头的发帘都被汗水打湿了,伸手拽住她。 “快走,快走,还没到家…”她连声说道,声音满是恐慌。 刘梅宝干脆蹲在地 药结同心第6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地上,摆着手。 “没追来…别跑了…累死我了…”她有气无力的说道。 她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走过今天这么快的速度,刘梅宝这个千金姑娘的娇躯都要散了架。 青丫的神经也绷到极限,此时忍不住哭起来。 “姑娘姑娘这可怎么办…”她用袖子抹着眼泪,“这该死的登徒子…” 怎么办?再也没有庇护的高门深院,再也没有遮风挡雨的父母,再也没有人人敬畏的地位权势要是换做以前,这等登徒子二话不说当场就能被挖掉眼睛打烂嘴,但现在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仓皇而逃。 刘梅宝原本也有些紧张,这个年轻人这么突然的出现在身旁,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可见他一定是早就盯上自己了,或许一进城的时候,或许在药铺外,总之,他一定是特意的,在这个男女之间有大防的年代,他的行为实在是不得不让人警惕。 不过当她们转身避开后,他并没有跟上来,这一点又不似那等无赖泼皮。 在地上坐了一刻,看着青丫呜呜的哭,她的情绪倒平复了。 “哭什么哭,傻丫头。”她笑了,拉下青丫的胳膊,“有什么好哭的…” “姑娘,那登徒子”青丫流泪说道。 “这不是什么事还没有呢,就是哭也得等到真出事…”刘梅宝笑道。 青丫哇的一声,哭声更大了。 “错了,我说错了”刘梅宝忙用袖子给她擦,一面揽着她的肩头细声安慰,“你看,本没什么不好的事,我们警惕了,以后小心些避开就好了,事情还没那么糟,别自己心里就乱糟糟了。” 二人在路边的沟沿上坐下来,刘梅宝再三安慰青丫。 青丫因为过去和现在对比的落差悲伤依旧不止。 “哎呀,行了,不就是被搭讪了”刘梅宝说的口都干了,也没耐心再说下去,毕竟对于这个年代女子们的心理她实在不能完全理解,“哪里就要死要活了走走,把眼泪擦干,回家吃饭去。” “姑娘,你还吃得下”青丫抹着眼泪说道。 “其实吧该多吃点才是”刘梅宝抿嘴一笑道。 这要是搁在现代,被搭讪,可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在姐妹们中间还得小小庆祝一下。 “姑娘!”青丫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姑娘是气糊涂了吧。 “行了,走吧。”刘梅宝哈哈笑道,将她的肩头一拍,“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放开点,没事。” 回到家,这件事她们并没有说,宋三娘子根本就不理会她们,周良玉又在隔壁村子的大户家里找个短工做,每日回来天都黑了,青丫哭肿的眼便没有被他们发现。 “哥,你还是跟我去挖药吧,别去做那个了。”清晨,刘梅宝给周良玉呈上饭,看到他被磨得红肿的肩头,皱眉心疼道。 “没事,也就做这一段,过了秋收,就闲了,到时候我天天去挖药,妹妹你在家歇着就成。”周良玉笑呵呵的说道,其实在他眼里看起来,挖药实在是太清闲了,再说,总觉得这是靠着妹妹来养家,他一个男人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 对他的心态刘梅宝自然知道,轻轻叹了口气。 “那说好了,过了这几天秋,就不许再去了,我和青丫力气小,好些药材都挖不动呢。”她说道。 周良玉点点头笑着说知道了。 ----------------------------------- 还有一更 039;); 第二十七章 不说 因为集市上受惊,一连过了好几天,刘梅宝和青丫没有再进城去卖药。 “这些药还要晾晒吗?”周良玉指着院子里摆着不少的药材问道。 “是。”刘梅宝顺口答道。 又过了几天,家里的面要吃完了,而宋三娘子的布也织够了两条。 “我进城去了。”一天早上,宋三娘子吃过饭说道,将布在篮子里放好。 “那舅夫人把这些药材捎到宋郎中药铺吧。”青丫忙说道,带着几分讨好。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在屋门口坐着整理药材的刘梅宝。 刘梅宝冲她笑了笑。 “这药不能放,得挖出来就净制了,就有劳舅妈你了。”她笑道,指了指手里的药材。 宋三娘子面无表情,指了指屋子。 “被褥都拆洗了。”她说道。 青丫见她答应且没追问原因,高兴的恨不得把头点下来,一叠声的说知道了。 宋三娘子没有再说话,一手抓起青丫早已经装好的麻包就走了。 这一天青丫都心神不宁。 “要掉了!”刘梅宝说道,看着手里拿着洗好的单子往门外张望的青丫。 青丫回过神,忙将就要接到地的单子抖起来挂好。 “姑娘,你说舅夫人不会出什么事吧?”她满脸忧虑的问道。 刘梅宝哈哈笑了。 “出什么事?”她说道,站起来帮青丫抻平衣服,“不就是一个男人嘛,你还真当成洪水猛兽了…” 这种胆敢窥探她们的登徒子可不就是洪水猛兽嘛,青丫嘟起嘴,才要说话,刘梅宝往门边点了点头。 “别瞎操心了,舅妈回来了。”她说道。 青丫欣喜的转过头,果然见宋三娘子挎着篮子的身影出现在路上。 “舅夫人…”青丫殷勤的接过去,先是指着院子里满满的单子衣服,“都洗了” 宋三娘子没理她,放下篮子。 青丫又忙忙的打来水,让她洗洗。 刘梅宝在一旁摇头笑,这傻孩子,太过殷勤了,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但宋三娘子既然不说,大家就互相当做不知道吧。 就在青丫试探着想要问什么时,宋三娘子先开口了。 “…宋郎中店里的大牛不做了,要找个伙计…”她看着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不像你娘,那么有见识,群殴不知道什么门楣闺仪,别把我当做你们那样的人来看。”宋三娘子面上淡淡,接着说道,“放着能挣的钱不挣,活活饿死的事,在我看来反而是可笑。” 说罢进屋子去了,留下一头雾水的主仆二人。 “她”刘梅宝皱眉,有些不解。 “舅夫人这是说什么呢?”青丫更是不解,低声问道。 屋子里咯噔咯噔的织布声响起。 “我听这意思好像是让我去当伙计?”刘梅宝琢磨一下,带着几分恍然说道。 “啊?”青丫不乐意了,“那怎么成。” “那怎么不成?”刘梅宝笑道,一面推了下一下,“走走,做饭去吧,等咱们进城问问情况再说吧。” 过了几天后,坐在宋郎中的药铺里,刘梅宝才知道了宋三娘子说那些话的由来。 原来那一天宋三娘子进城后先是到路老四的店,坐了半日,旁敲侧击的询问可有什么事,路老四被问的一头雾水,宋三娘子这才说了这两个丫头突然不进城了,该不是闯了什么祸,路老四自然说没有,然后还是一顿夸,这里无事,宋三娘子便来到药铺,跟宋郎中旁敲侧击的打听。 宋郎中也是被问得一头雾水,后来想起要说有什么异常的事,便是刘梅宝那日在药铺帮忙抓药的事了。 他知道刘梅宝的身份,自然认为宋三娘子是怪罪了,忙忙的解释,先是说大牛走了,人手不够,又夸刘梅宝仗义相助云云,最后说就要再招个伙计,这话的意思自然就是绝不会再麻烦刘梅宝,但看来宋三娘子理解的错了。 “这样啊。”刘梅宝听了便笑了,又有些感动,这个妇人虽然面上冷,但心里还是很关心她的,察觉她的异样,便立刻进城来详细探问。 “可是让姑娘受责备了?”宋郎中带着歉意不安说道,“不如我还是上门亲自和三娘子说一下…” “不用,不用。”刘梅宝笑道,“我舅妈是听宋郎中你要是招伙计,让我来试试呢。” 宋郎中很是意外,又很高兴的放下心,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那宋郎中你招不招个伙计?”刘梅宝笑问道。 宋郎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这个,生意也是一般,咱们这小地方不比平阳府,一个药铺养五六个伙计学徒…” “没事,没事,我就问问。”刘梅宝忙笑道,又说了一些话,便告辞了。 带着青丫走在街上,虽然口上不说,刘梅宝心里也多了份警惕,小心的察看了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人窥视跟随,已经过去十几天了,想必那人已经绝了念头了。 今天又是一个集,但青丫说什么也不敢再去逛了,拉着刘梅宝脚步匆匆的只想立刻回到家里去。 “应该叫表少爷跟着咱们一起来的。”她口中说道。 “没事,光天化日的,咱们又不是傻的,不用怕。”刘梅宝笑道,目光扫过一旁热闹的集市,她也没兴趣,主要是逛过一次,对于她这种现代灵魂来说,这等小热闹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但青丫忽的停下脚步了。 “姑娘”她带着几分热切,拉住刘梅宝的衣袖,“你瞧…” 刘梅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街道的左边是一个热闹的摊位,正围了好些人还传出阵阵喝彩叫好。 “是杂耍吗?”刘梅宝问道,小孩子都爱看杂耍,青丫也不例外吧。 “不是,是踢毽子呢。”青丫兴奋的说道,“是吴家踢毽子呢。” 踢毽子?对于刘梅宝来说不怎么感兴趣,但看青丫竟然能抵过害怕停下脚,肯定是很喜欢。 “那进去看看。”她微微一笑说道。 - 039;); 第二十八章 彩头 沈刘梅没什么运动细胞,虽然是个姑娘家,但对于踢毽子跳皮筋什么的从来都没精通过。 跟着青丫忍着别人的白眼挤进去,才发现踢毽子的场地并不是她想象的门前的空地,而是在大堂。 这是一个较之路老四和宋郎中的店铺光鲜许多的门面,三开间四开门,高挂着黑底金字匾额龙飞凤舞写着吴家正店,店门两边立柱亦是黑底金字的牌匾,却并没有写字,而是装裱福禄寿的花纹。 刘梅宝进城倒是常从这里过,青丫曾带着一丝回味给她介绍,这是本城一家姓吴的豪商的店铺,卖的是绫罗绸缎珠宝香料,虽然她很好奇古代的这些奢侈品,但就目前的状况来说她还没机会走进去观赏过。 此时大堂里柜台桌椅板凳都撤出,空出一个场地,四周围着好些人,看着场中两个人正踢毽子。 这两人技艺甚好,只见毽子飞舞如同蝶入花丛,引得围观的人一阵阵叫好。 “姑娘你还记得不,吴家每年都会举行一次毽子赛…”青丫双眼放光的盯着场中,一面对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当然摇摇头,见场中又换了一个人,踢得好了众人叫好不好了则是嘘声,这场面很是热闹有趣,刘梅宝也不由跟着笑。 “姑娘。”青丫看了一刻忽的转过头带几分严肃对她说道,“我也要去踢。” 刘梅宝只是一愣,旋即点头含笑。 “好啊。”她说道,“喜欢就去玩。” “不是玩。”青丫整容说道,“我要去赢彩头。” 她说着伸手一指,刘梅宝这才看到堂中的桌子上摆着满满一盘铜钱。 “你毽子踢的这么好?”刘梅宝有些好奇的问道。 “姑娘你忘了。”青丫微微嘟起嘴,“以前在家我是踢得最好的。” 刘梅宝不是忘了而是不知道,闻言便笑着不再说话。 以前对于这种商家的彩头,知县姑娘的贴身丫鬟是根本不屑的,但此时对于青丫来说,如果能赢一些,就可以让姑娘晚上早睡一会儿,早上晚起一会儿。 这是她能做的,也是决不能放过的机会。 当刘梅宝跟着青丫走进大堂报名参赛时,大堂二楼的栏杆前一个被三四个仆妇拥簇的少年慵懒的打个哈欠,伸个懒腰。 “真无趣…”他疲沓的说道,懒洋洋的将身子靠回椅子上。 说他是少年其实不过是个孩子,年纪最多十一二岁,圆圆滚滚,穿赭衣绣袍,腰里系玉带,翘在栏杆上的脚露出绣着飞凤乌靴,长得龙眉凤眼,皓齿鲜唇,一看就是出身富家金养玉护出来的。 “还没我踢得好”他此时一脸不屑,带着几分不耐烦,“有什么好看的,快些收拾东西回家去吧,这里真无聊…” “哥儿,二老爷再等一天就好了,明日肯定能起程。”身旁的仆妇忙堆笑讨好说道,一面捧上各色吃食。 这孩子看都没看一眼,一脸不高兴,此时楼下倒是叫好声连连。 “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流星随步转嘛”这孩子瞥了一眼,不屑的说道,“一群土老帽…” 他顺手拿起身旁桌子上的弹弓,眼睛一亮发现什么新鲜玩意一般,露出促狭的笑,将弹弓对准楼下围观群众中一个,啪的一声打出去,弹子击中那人的头巾,吓了那人一跳,捂着头乱看,逗得这孩子嘎嘎笑起来,旁边的仆妇们显然是见惯了,互相对视一眼做个无奈的表情。 接连用弹弓马蚤扰了人群,终于引起下边人的注意,大家带着几分愤怒抬起头看来,待看到这一群人的打扮显然非富即贵,又有吴家管事的人看到了,带着笑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众人便都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这孩子见这样又觉得没意思了,将弹弓随手扔在一旁,有些烦躁的踹了栏杆几下。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他喊道,“现在就走现在就走,不等叔叔” 仆妇们忙纷纷出言安抚,正热闹听楼下又是一阵喝彩,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孩子身上,并没有去看,只听的喝彩声接连不断,孩子终于停止闹腾,向楼下看去,见是一个十二三的小丫头正在踢毽子。 “没见识的,不就是一人场户…”他看了一眼哼了声说道,再看一眼忽的咦了一声,身子坐正看过来。 场中小丫头穿着打着补丁的葛布麻衣,脚上的鞋磨破了边,但那毽子却如同长在她身上一般如影随形,变幻出各种花样。 刘梅宝也是惊呆了,拍手拍的手都红了,果然人各有所长不可小瞧。 一场下来,青丫大汗淋淋,因为剧烈运动再加上被众人围观小脸通红。 “这大姐儿踢得怎么样?”吴家管事的含笑大声问道。 “好!”满场叫好。 青丫的脸更红了,眼睛却激动的冒光。 “小小心意,姐儿图个乐。”管事递上一串铜钱,笑道。 刘梅宝微微有些失望,看着管事的又依次将铜钱发给其余踢得好的人,原来那一盘子的铜钱不都是给一个人的,不过这也不错了。 “姑娘。”青丫拿着钱激动的想哭,捧给刘梅宝看。 “青丫真厉害!”刘梅宝满眼赞叹,将钱拿着贴身收好,“一下子就挣到这么多钱。”一面又忙问这吴家的毽子下一场什么时候踢。 “要是月月都踢个两三回,我还挖什么药材啊,就靠着青丫你就够了。”她笑道。 “姑娘”青丫扑哧笑了,脸上却难掩激动与自豪,“一年最多两回,要是靠这个,咱们可得饿死了。” 刘梅宝哈哈笑了,挽着她的手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此后两天,青丫都因此激动的神采奕奕,她终于能为姑娘做点事了,而不是只能看着姑娘操劳,自己吃闲饭。 给予永远比接受更幸福,刘梅宝知道这个道理,她也很高兴让这个小丫头多享受一下这个滋味。 “你跟谁学的呢?这么厉害。”随后的两天刘梅宝总是不经意的说起这个话题。 “姑娘,你忘了,那一年家里来人送年礼,来的那个桃丫姐姐教我的”青丫咧嘴笑着说。 “家里?”刘梅宝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她有些疑惑,“是哪里?” 家不是已经破了,莫非还有别的地方是家? ----------------------------------------------- 还有一更 039;); 第二十九章 有家 青丫拍拍头,她又忘记了姑娘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老爷的家啊。”她笑道,“也就是姑娘你的祖父家。” 刘知县自然也是爹娘生的不是孙猴子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刘梅宝恍然,她倒忘了这茬,实际是也不是她要忘,也没人和她说起过。 “那家里也没人了吧?”她自然的问道。 “老太爷早过世了,老夫人还在,还有大老爷,大夫人好多人呢。”青丫扳着手说道。 刘梅宝眉头皱起来了,停下手里的活。 “这样啊…”她如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么说她并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孤儿?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既然有祖母和伯父在,我们为什么不回他们那呢?” 不管怎么说,就是在现代,家里还有这奶奶和叔叔这两个亲属在的话,也绝不会让孩子寄养到外祖家,更何况这个外祖家只剩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舅妈,更不用提这是宗法森严的古代了。 这话问出来,青丫面上也有些郁闷。 “是啊,都这么久了,老夫人怎么也不来接咱们…”她手拄着头,说这话,还小心的看了看宋三娘子的屋子,将声音压低几分,“该不会真的像舅夫人说的,老夫人他们不要咱们了吧” 说完这句话,她又有些慌张,忙忙的伸手轻轻打自己的嘴。 “姑娘,婢子瞎说的,你可别往心里去,老夫人他们定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或许已经派人来了找不到咱们。”青丫忙忙的说道。 刘梅宝笑了,摆了摆手。 “很显然,舅夫人说的对啊”她笑道。 “姑娘,”青丫眼睛红了,“那次舅夫人是因为你闹着要自己跑回家去生气,才说那些话吓唬你的,姑娘,从这里到京城远得很,那时候又乱,又没有钱,实在是不能回去。” “是在京城啊。”刘梅宝点点头,对于其他的话根本不在意,只对京城这个词还算感兴趣。 不知道这里的京城是后世的哪里,青丫提过叫宿安,但原谅她浅薄的地理和历史知识,实在不知道这是哪里。 不过京城总是一个国家最繁华的地方,要说回到古代能旅旅游见识一下各地风光人俗也是不错的… “姑娘”青丫满心的担忧又说了好些宽慰的话,突然发现自己的姑娘貌似已经神游天外了,不由跺脚提高声音。 刘梅宝这才回过神,哦了一声,接着清理手里的药材。 “姑娘,老夫人他们…”青丫还想接着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想那么多,就等着吧,什么时候来接都成…”刘梅宝点点头说道,不来也没关系,最好不来,那样避祸弃亲不顾的人家,不回反而更好。 因为这个谈话,青丫情绪有些低迷,就坐在墙角的石头上,开始说家里的事,刘梅宝虽然不怎么感兴趣,但她是个很好的听众。 “我是在家里长大的?” “是啊,老夫人身子不好,夫人一直在家里侍奉,五年前才带着咱们搬过来的。” “哦,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大老爷大夫人,小姑奶奶,大姑娘大少爷二少爷小少爷小小少爷”青丫扳着手指数,忽的又很是担忧,“姑娘,哎呀,你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会不会认不得他们了?” 那是肯定的,刘梅宝点点头。 “这么多人啊,家境想必不错吧?”她含笑道,将手里的药材用力甩了甩,然后用菜刀切整齐,码在墙角石板上晾晒。 “总比现在好。”青丫闷闷道。 “难道不好啊?”刘梅宝从她这句话听出意思,笑问道。 对于京城这等天子之地,刘家真的算不上什么大家门庭,就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诗礼之家,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穷困潦倒,安安稳稳清清白白的人家。 这等人家都是祖上做着不大不小的京官,乡下有不多不少的田庄,城里开一两个不算发财略有盈余的铺子,儿孙们循规蹈矩的读书,或者靠入试或者靠荫荣获得一个可以奉养自己但不足以富贵的官职,与跟自己一般门庭甚至有时候还要低一等门庭家的结亲,生儿育女繁衍生息,总而言之,这是这个王朝官宦阶级里最简单最普通的家庭之一。 刘梅宝的父亲是妾生养的,妾母早逝,嫡母养大。 “那是不是老夫人对咱们特别不好?”听到这里,刘梅宝的眼睛一亮,颇有些兴趣。 “有吗?”青丫倒瞪大眼。 “没有吗?”刘梅宝问道,一般小说上都是这样写的,大妇怎么会看小妾的子女顺眼,怎么也得给穿穿小鞋。 “姑娘,老夫人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骂你了吗?”青丫很感兴趣的挪过来,问道。 这话问的刘梅宝黑脸,她怎么知道,只是根据惯律猜测而已。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这不是问问你嘛。”她咳了一声,含笑道,不过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久都没人来接,就是慰问探视都没有。 说这话,门外忽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见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男孩子跑进来,将院内的二人吓了一跳。 “谢老三,你瞎跑什么!谁让你进来的!”青丫如今对于男性很是防备,立刻护在刘梅宝身前大声喊道。 这个孩子刘梅宝认得,是常和周良玉一起做工,曾经好几次见他在门外等着周良玉,有一次刘梅宝还客气的招呼他进来坐,倒把这孩子闹个脸红站的更远了。 “周大哥周大哥被牛顶了”谢老三喘着气慌慌张张的说道。 “什么?”刘梅宝吓得立刻站起身来,还没细问,就听屋门砰的一声响,宋三娘子已经冲出来,也没说话跑了出去。 刘梅宝也顾不得细问,忙提起裙子跟着就跑。 周良玉这几日在隔壁叫做铁匠屯的村子里帮工,这个村子因最早落户是一群铁匠而得名,村子比起永安村要大一些,一多半的田地都临近河水,因此肥沃,当然跟这时候所有的地方一样,那些肥沃的土地大多数都属于当地的大户,然后印证那个越有钱就越有钱的定律。 两个村子不远,过了小河,隔着一条沟,远远的就看到地里站着好些人,正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刘梅宝跑近河边的时候,宋三娘子已经冲入人群,人群被冲散开,露出躺在地上的周良玉,刘梅宝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脚一软。 人的命其实很轻很贱 宋三娘子抱起周良玉又是哭又是喊,然后刘梅宝看到周良玉伸出手拍打宋三娘子的胳膊,似乎在安慰。 刘梅宝长长出了口气,这一停顿,青丫和谢老三赶上她。 039;); 第三十章 欺否 “姑娘”青丫上气不接下气,“老三说,少爷腿受伤了我们抬了门板来” 刘梅宝回头这才看到青丫和谢老三手里抬着门板,她对谢老三说了声多谢,将视线投向那边,只见宋三娘子抱着周良玉一面察看,一面冲一旁站着的一个男人激愤的说话。 那中年男人在听了宋三娘子的质询后,从怀里掏出几个钱。 “给给,不就是要钱嘛。”他说道,一面扬手将钱扔过来。 十几文铜钱飘落在宋三娘子和周良玉身上又滚落地上。 事情其实很简单,周良玉运气不好,赶着的这头牛因为长时间做工有些暴躁,事实上再老实的牛也是有脾气的,突然发了狂乱跑乱顶,周良玉挨的最近,措不及防,亏的周良玉瘦小机敏躲得快,没被顶到肚子,只在腿上戳了下,又万幸这牛角是被磨过的,要不然只怕这条腿就报废了。 主家倒也不错,将工钱给了,还多给了十几文钱当做医药费,但再想多要些钱,那就不成了。 “牛大同!”宋三娘子声音颤抖,又气又急,“你别欺人太甚!这十几文钱够干什么!请个大夫的车马费都不够!” “我怎么欺负人了?”中年男人也拔高声音,面上变得不耐烦,“没追究打我家牛的事,给了你们工钱,又给了医药费,竟然还不知足,还想怎么着?告诉你,想讹人门都没有!” “什么叫打了你家的牛!你家牛顶人难不成我们还要生生受着不动?”宋三娘子尖声喊道。 牛顶过来,周良玉自然要防备,用鞭子抽了牛的眼,也正如此才侥幸躲过去。 宋三娘子低下头,看着周良玉的腿,只觉得浑身发烫,心都缩成一团,周良玉腿上一个大大的口子,用衣服紧紧裹住了,但血还是不断的渗出来。 她的儿子,她的命根子,她周家唯一的命根子… “他要不打,我家的牛能顶他吗?我家的牛可是很老实的,要不然这么多年别人都没事,就顶这小子了。”中年男人嗤了声,抬着下巴说道,“说我家的牛无缘无故的顶人,谁看到了?有人证吗?” 他说这话环视四周,被他看来,周围的人立刻缩头缩肩,低头不言。 且不说这牛家家大业大,就是一般人,也断没有为了个外村人得罪本村人的道理,这也不叫道理,但却是千百年传下来的定律。 宋三娘子气的直哆嗦,却是无话可说,到底因为记挂儿子的伤只得作罢,才要招呼人帮忙抬回去,就见刘梅宝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捞起一把铁耙冲了过来。 围观人的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宋三娘子身上,竟没有人注意有个小姑娘什么时候站过来,待发觉的时候,刘梅宝的铁耙已经对准那中年男人的脖子。 如今的农具也很值钱,一般农户家置一件农具是很大的开销,这大户家也不列外,这把铁耙显然用了很多久了,有些生锈,斑斑驳驳的,但这并不能减少架在脖子上给人带来的恐惧。 “打了牛所以牛才顶人,也就是说我现在打了你那也可能是因为你先打了我的缘故…”刘梅宝沉着脸说道。 她的手微微发抖,一方面是因为紧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铁耙有点沉。 四周的人都惊呆了,村子里打架当然也是常有的事,一般都是男人们动手,女人们偶尔也动手,但都是先动口骂到无可骂的时候才扭打在一起,像这样一句话不说就直接将铁耙架对方脖子上的这种打法,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宋三娘子也愣住了,青丫更是捂住了嘴才抑制住自己惊叫。 “你…”中年男人一怔旋即惊怒,才要张口呵斥,那带着土腥气的铁耙就又逼近了脖颈。 “大不了见官去,就是我们吃大亏,你也别想占便宜!”刘梅宝咬牙说道。 她的姿势以及话都传达给这中年男子一个信息,就是眼前这小姑娘真的会用铁耙在脖子上给他留个印记。 虽然他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刘梅宝是个瘦小的姑娘,无奈小姑娘占了先机,那铁耙紧紧的架在脖子上,他虽然可以一脚踢开这姑娘,但却不敢百分百保证铁耙不会在脖子上给自己留下一个窟窿。 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这也是千百年不变的真理。 “你也知道我是谁”刘梅宝没有忽视这男人脸上的怯意,再次说道,“我爹死了,我娘死了,我舅舅死了…我们家就是再死一个两个也不觉得多,这位大叔,你说呢?” 中年男子当然知道她们是谁,他的脸色变幻。 “刘姑娘,这这有话说话,这是做什么”他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道。 刘梅宝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这是做什么!”人群外传来一个声音,就有一个老者走过来,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个田舍翁。 “老爷…”中年男人见了救星一般,忙开口唤道。 “牛顶伤了人,还不快送人回去,好好请大夫诊治!”老者打断他的话,一脸不满的喝道。 这个老者就是田地以及牛还有这个中年男人的主人,听他开口说了这句话,关于这件事的定论便有了。 不待他再开口,刘梅宝已经放下铁耙,几步走到周良玉跟前。 “来。”她招呼傻了眼的青丫和谢老三。 谢老三先回过神,忙拖着门板过来放好,几个孩子弯下身小心的将周良玉抬上去,看着这三个孩子要吃力的抬起门板,老者咳了一声。 “还不帮忙。”他说道。 有了他这句话,四周立刻站出来两三个男人,口中说着我来我来接过门板。 谢老三和青丫都看刘梅宝,见她自动让开,便也松了手。 “宋三娘子,真是对不住啊,你看竟出了这等意外…”老者走到宋三娘子身前,神情沉痛,带着几分歉意,“这畜生不听话…” 说这话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看也没看,直接递给宋三娘子。 “给孩子好好看看…”他说道。 他并没有说出刘梅宝期望的那句一切有我们负责,但看着那袋钱的分量,已经大大的好过最初那十几文钱。 039;); 第三十一章 难处 刘梅宝没有再说话,知道事情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再闹,便是得不偿失了,所以当这个老者终于出来说话时,她便立刻收手了。 宋三娘子没有说话,接过钱,招呼人往城里去。 周良玉伤的不轻,但也不会落下残疾,就是伤筋动骨要休养一段。 “钱够吗?”刘梅宝问道。 从城里宋郎中药铺回来,天已经大亮了,周良玉昏昏睡去,青丫在床边守着,让宋三娘子去睡会儿,宋三娘子哪里睡得着,坐在一旁木木的不动。 “够了。”宋三娘子木木答道。 刘梅宝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她真怕啊,当时真的是绝望了,在地边看到周良玉的伤,她就倒吸了一口气,这可不是小小的跌打擦伤,吃个几十文一二两银子就能好的,如果这主家真的一点责任不负,这个家真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所以她才一咬牙横了心闹起来。 “舅妈,你去歇息一会儿吧,你要是再累着,我们可怎么办。”刘梅宝低声劝道。 宋三娘子抬起头,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哥哥这里有我。”刘梅宝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一笑说道。 “你们家又要断我们的活路啊…”宋三娘子看着她,漠然的说道,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几分恨意。 刘梅宝脸上的笑便僵了僵。 “你爹爹害了我男人,散了我们的家。”宋三娘子看着她,木着一张脸喃喃说道。 刘梅宝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垂眼沉默。 她知道宋三娘子恨啊,怎么能不恨呢? 如果不是这一层亲戚关系,周良玉的父亲也不会上阵杀敌,凭着那些能上阵杀敌的家团,护住一家老小安然是绝对没问题的,如果是这样,她们母子怎么会家业败尽流落乡间,背负罪名,受尽白眼。 “舅夫人”青丫脸色白白,转身跪下,带着哽咽叩头道,“舅夫人,都是那鞑子祸害,不干我们老爷的事…” 宋三娘子没有理会她,嘴边浮现一丝凄凄的笑,刘梅宝只是垂头不说话。 “如今短短时日,你已经得罪了两个大户,这里也容不得我们了。”宋三娘子接着木木说道,说着站起身来,木木的向外走去,“容不得我们,这天下之大就容不得我们…” 青丫掩着嘴呜呜的哭,抬头看姑娘,刘梅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哭或者难过。 “舅妈,当时如不那么做,咱们是一步也走不得了”她对着宋三娘子的背影低声说道,“能走一步是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别太担心。” 宋三娘子并没有停下,走了出去。 “别哭了。”刘梅宝在床边坐下,轻声说了句,“没事,起来吧,去抓一把墙角的晒的金银花熬了,一会儿给表哥擦洗。” 青丫抹着眼泪应了声,起身出去了,刚出去没多久,就听院内有说话声,刘梅宝起身往外看去,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来的好快啊。 “哥儿没事吧?哎呀好好的,你看这是遭的什么孽”谢婶子站在宋三娘子的屋门口低声说着,一面做样子摸了摸眼泪。 屋内宋三娘子沉默不言。 谢婶子自己说了一通也说不下去了,咳了一声。 “是这样,里长家的有个亲戚来投奔了,你也知道这年景不好,多少人过不下去了,既然来了,总不能不管…”她带着歉意说道。 “我知道了。”宋三娘子打断她,声音低低说道,“我们这就搬” 没料到她能答得这样痛快,谢嫂子有些意外。 “你看,这是没办法的事,凑巧了,三娘,你可别想歪了,我大伯说了,这房租就不要了”她带着几分尴尬说道,一面将手在身上蹭了蹭。 “只是容我们几天,再寻个地方住。”宋三娘子并没有接话,而是说道。 “那是自然。”谢婶子满口说着,告辞,转身时看了眼拿着勺子站在灶台前一脸惊恐看着自己的青丫。 “姑娘烧水呢。”她一笑,说道,一面带着几分遗憾,“你这姑娘挺伶俐的,原想能做一辈子邻居呢,真是…” 她啧啧几声,“这就走了,婶子我还是怪舍不得的…” 宋三娘子打起精神送客出来,随着谢婶子说话,也看过来。 两双四只眼在身上一扫,青丫不由打个寒战。 过了午周良玉醒了,由宋三娘子扶着喂了几口稀粥,虽然面色由于失血苍白,但精神很好,且没有发热,刘梅宝这才放了心。 “娘,我没用,没挣到钱,反而花了钱…”周良玉一脸自责说道。 “说什么呢。”宋三娘子眼圈发红,扶他躺下,安抚了几句,让他多休息便起身出来了。 刘梅宝迟疑一刻跟了出来。 “还有多少钱?”宋三娘子头也没回,问道。 刘梅宝忙说道:“四百六十文。” 说着转身进屋拿了出来。 “我去城里一趟。”宋三娘子接过来说道。 刘梅宝知道她去找房子,忙点头,“家里有我,舅妈你去吧。” 宋三娘子走了后,刘梅宝坐在周良玉床边,陪他说话,周良玉精神不济,没多久就睡了,青丫悄悄的挪进来。 “姑娘,舅夫人去做什么了?”她有些惊恐的低声问道。 刘梅宝拉过她,一笑,知道刚才那谢婶子来将这小丫头吓着了。 “去找房子住了。”她笑着低声说道,拍了拍青丫的手,“放心。” “去城里找了吗?”青丫稍稍松了口气,但面上还是很担忧,“城里的房租可是贵的很呢。” 说到这个,刘梅宝也蹙起眉头,如今的物价她也知道差不多了,粮食奇贵其他物品虽然一般,但在城里租个房子最差也得一年两千文。 “不如再去别的村子里找找,看有闲房子”青丫提议道。 刘梅宝没有说话,摇了摇头,至少这四邻八村的是不可能找到让她们住的房子了,宋三娘子说的没错,得罪了这些乡间的大户,落脚之地算是不好找了。 可是如果当时不那做,欠下数目不小的医药费,就算宋郎中看在面子上容许他们拖欠,但总是要还的,日子照样紧张起来,那铁匠屯的大户显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就算当时忍气吞声了,人家也不可能大发慈悲,反而总是提放他们要讹诈要钱,必不会容他们近前,而里长家见她们日子艰难也照样会上门,不管怎么转,结果还是这个结果。 钱啊钱,没钱确实是寸步难,刘梅宝叹了口气。 宋三娘子去了很久,直到天黑才回来,看她脸色就知道此行不顺,青丫越发小心,根本不敢往她跟前凑,刘梅宝问 药结同心第7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问了几句,宋三娘子没有搭理她,刘梅宝便也不问了,只尽心的照看周良玉。 隔日刘梅宝去城里拿药,这一次青丫还想作伴去,被宋三娘子冷冷的留下了。 “我去去就来,你在家吧,毕竟现在哥哥不方便。”刘梅宝安慰道。 青丫这才红着眼依依不舍的看着她去了。 039;); 第三十二章 惊闻 到了宋郎中药铺,说了周良玉的病情状况,宋郎中又重新斟酌了药方。 “多少钱?”刘梅宝看着伙计递来药,问道。 “什么钱不钱的…”宋郎中过来拿过药包塞给刘梅宝,叹了口气,“拿着吧。” “这怎么使得。”刘梅宝摇头,从怀里拿出钱袋。 “我也不打诳语,多的钱我也省不得,能省的也就这次的几个药钱。”宋郎中坚持不收,一面说道,“省下来,买只鸡,给哥儿补补,也算我的心意,老夫惭愧,能做的也只能这些。” 宋郎中虽是县城唯一开了药铺的大夫,但因雇佣了大夫伙计,再加上药铺生意,他也一大家子要养活,虽有盈余终不算富贵。 这是他的一片心意,刘梅宝便不再推辞了。 “那就多谢宋大叔了。”她施礼说道。 以往都是唤宋大夫或者宋掌柜,唤大叔还是头一次,也表明是把他当自己长辈看待,宋郎中点点头,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那句话怎么说的,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要是倒霉了反而越倒霉。 “人没事就好,养个一两个月就全好了,别着急。”宋郎中再次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想了想问道:“这城里如今租个房子多少钱?” “那要看在哪里了。”伙计插话说道,一面伸手向外指,“咱们这条街上一个两三间的一年最少五千文。” “当然是最便宜的了。”刘梅宝笑道,“又不开店,就是自己住。” “那最差的也得一年两千文。”宋郎中说道,“怎么?你们要搬来?” 刘梅宝含糊答了,惦记家里不再停留告辞。 “既然如此,那我帮你打听着些。”宋郎中年纪大的人,心眼透亮,立刻知道她们的打算,忙说道。 刘梅宝再次道谢,宋郎中送出门,看着她脚步匆匆而去,捻须叹了口气。 “刘姑娘真可怜。”伙计也跟出来,一脸同情的说道。 宋郎中叹口气没有说话。 说着话街上忽的热闹起来,鸡飞狗跳的跑过一队衙役,让行人躲避不迭。 这年月鞑子灾,贼匪害,让人时刻处于惊慌之中,眼瞧这一群手拿武器一脸肃穆疾驰而过的官差,街上的人都变了脸色。 “出什么事了?” “这才安稳几天,可别再出事了!” 人们议论纷纷,神色不安。 “掌柜的,该不会鞑子又来了吧?”伙计心惊胆颤的问宋郎中。 “不会。”宋郎中捻须眯着眼看着远去的官差,“这些是东南盐池巡司的,不是咱们县官差。” 伙计稍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 “周恶虎又找到肥肉了?”小伙计说道,一面摇头,“不知道是哪里的人又倒霉了…” 解县东南设有盐池巡司,巡检姓周,为人凶狠贪婪,欺男霸女甚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人送诨名周恶虎。 宋郎中再次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你说,周恶虎要是和卢阎王遇上了,谁更厉害?”伙计忽的问道。 这卢阎王是私盐贩子,算是贼,周恶虎是官,按理说两人水火不容,但这一年多来却是相安无事,人都说卢阎王送给周恶虎的钱都是两人抬的大箱子,这也算是花钱买平安吧,从这上说,贼不与官斗,卢阎王到底是矮了一头,但也有人说,卢阎王能在周恶虎眼皮下势力壮大,还是他厉害一头。 话音刚落就被宋郎中打了下头。 “闲的你,进去切药!”他瞪眼说道。 伙计缩缩头,不敢再说跑进去了。 刘梅宝站在路边让过疾驰的官差,并没有探寻到底出了什么事,继续忙忙的赶自己的路,进了家门已经是中午了,院子里很安静,听到人进来,宋三娘子从屋子里走出来。 “换了药,我这就熬了去。”刘梅宝对她一笑说道,一面下意识的四下看。 按理说半日不见,青丫这丫头该惊醒的很,此时听到动静早该扑过来了,许是出门洗衣服了,刘梅宝便走向灶火,拿下药锅,一面说了宋郎中没收药钱。 “等会让青丫去村里买个鸡来,我再上山找找,挖些党参什么的,虽说比不上人参,但好歹也是滋补的…”她一行说道,利落的将药摆出来。 “青丫卖了。”宋三娘子忽的说道。 刘梅宝回过头,似乎没听清她说的什么,怔怔看着她。 “有个人家看中她踢毽子,特寻来买去了。”宋三娘子神情淡淡的说道,并不避讳她的眼。 她说的什么,刘梅宝只觉得听不清,只反复一句卖了。 “舅妈,你别逗我了。”她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笑。 “我没逗你,这虽是你的丫头,但既然我养着你们,便也做的主…”宋三娘子淡淡说道。 刘梅宝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不由伸手抚住。 “舅妈,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卖了她…”她再次扯了扯嘴角,不过这笑是挤不出来了,声音微微颤抖的说道。 “好好的?”宋三娘子嘲讽一笑,“哪里好?” 指了指这院子,又指了指屋里。 “你说说如今哪里好?”她再一次问道。 刘梅宝的嘴唇有些发抖。 “舅妈,我知道现在日子有点难”她咬了咬唇,深吸了口气,“我会想办法挣钱的租房子也能租得起的我会很多挣钱的法子…” 宋三娘子却只是看着她,面无表情,转身要进屋子。 “卖哪里了?是不是里长家?”刘梅宝在后猛地喊道。 宋三娘子并没有理会。 “那是我的是我的人,你凭什么卖了去!”刘梅宝情绪再也抑制不住,抖着声音说道。 “你的人?”宋三娘子微微回头,冷冷一笑,“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冲我大喊大叫?” “舅妈,你救命相护之恩,我记着,只是,这跟这个不是一码事…”刘梅宝上前一步,忍着情绪说道,“…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人跟钱不一样,这都是有感情的,不是东西说卖就能卖…” “感情?”宋三娘子嘲讽一笑,眼角有泪光闪闪,声音尖利几分,“你们还有感情?你爹能逼着自己的大舅子去送死,你娘能扔下自己的女儿不管去送死,你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无钱寸步难行而无动于衷,感情!你们也配谈感情!你们知道什么叫感情!” 039;); 第三十三章 心伤 刘梅宝被她说得不由掉下眼泪。 “舅妈,以前的事不说了…”她深吸几口气,哽咽道,“只是青丫…” 宋三娘子却再没听她说话的意思,进屋砰的关上门。 刘梅宝呆呆站在院子里,身子微微发抖,手里的药啪啪掉在地上。 她转身奔出去,这个村子她不熟,问了几个人才知道里长家所在。 “什么卖了买了的?”里长媳妇一脸愕然的说道。 刘梅宝不想和她说,只想进门找青丫,里长媳妇看着她似笑非笑。 “我说刘姑娘,不是看不上我们家门吗?怎么这就急忙忙的自己奔来了?”她笑道,目光闪烁。 如今这家人正是过不下去的时候 里长媳妇心里说道,目光在刘梅宝身上盘桓,要说这姑娘她还有点看不上眼,胸小臀瘦的,将来可不好生养,谁让儿子喜欢呢,如今年岁小,这一年又受穷,也许将来补补养养就好了。 刘梅宝被她看得脚步一顿,一咬牙还是迈步。 “梅宝!给我回来!”宋三娘子在后喊道。 刘梅宝没理会她。 “青丫没在这。”宋三娘子接着说道。 刘梅宝脚步一顿。 “是外地人买走了。”宋三娘子见她停了脚,便也停下脚,淡淡说道,“你爱信不信。” 说罢转身就走。 刘梅宝迟疑一刻,便也转身追上来。 “舅妈,到底卖哪里了?”她咬唇拉住宋三娘子的胳膊哀求道。 宋三娘子却不理会她,甩开她疾步走了。 卖了吗?再也见不到了吗?说没就没了吗? 沈刘梅的记得妈妈的噩耗就是这样突然传来的,早晨上学时还站在门口笑脸相送的人,只半天就冰凉的躺在医院的太平间,任哭任喊再也不会醒来。 以至于很久很久,她都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醒了,她还是那个梳着羊角辫背着花书包,蹦蹦跳跳走出校门,就能看到妈妈来接的小姑娘。 后来就经常这样,喜欢的东西总是会突然失去。 妈妈做的布娃娃,收集的花花糖纸小人书… “这些都旧了…” “这些都是垃圾…” 那个被爸爸要求自己叫妈妈的女人,总是这样笑咪咪的说道。 “阿姨给小梅买好的…” 直到那一次她那条爷爷送给自己已经养了四年的大黄狗也不见了,情绪终于崩溃了。 “养狗不卫生…”阿姨笑咪咪的说道,“阿姨给小梅买了小金鱼,摆在屋子里多好看” 从来不声不吭的沈刘梅离家出走了,她询问着每一个知道大黄狗去向的人,沿着街道走下去,出了城,冬夜冰冷的夜里,小小的身影晃在崎岖不平的村路上倔强的走着,不知道来处也看不到终点。 天明被找到后她大病了一场,但最终她还是没有能找回她的狗。 后来她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也再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东西。 不喜欢的话,就不怕失去。 眼泪掉进灶灰里,溅起一个小珠,刘梅宝伸手擦了两下眼泪,将药锅端起来,黑黑的汤药倒入碗中。 看到她进来,宋三娘子没有说话,小心的扶起周良玉。 “娘,我想吃谢老三家晒的干果子”周良玉忽的说道,看着宋三娘子,“药好苦啊。” 宋三娘子面上浮现一丝宠溺,收回要接药碗的手。 “好,娘去给你讨几个来。”她说道,站起身来。 刘梅宝低着头,也没有说话,放下药碗,将被褥给周良玉垫在身后,扯过条凳坐在床边,听宋三娘子脚步声出门去了。 “妹妹”周良玉没有吃她送来的药,面色焦虑又歉疚。 “吃药吧。”刘梅宝低头闷声说道。 “我听见了,是城里来的人,一男一女,说是吴家的”周良玉说道,一面抬手自己接过药碗,“我自己来吃。” “吴家?”刘梅宝抬起头,“哪个吴家?” “城里吴家正店那个。”周良玉说道,一面点点头,似乎确认一下自己的记忆,“对,就是他们家,我听到娘唤大有了,吴大有,是吴家的管家,我还记得他。” 刘梅宝猛的站起来了,怔怔一刻,又慢慢坐下。 “妹妹,我自己能吃药”周良玉忙说道。 “既然知道是那一家,又是城里,不急立刻就去,如今天也晚了,我要是现在去,免不了舅妈担心”她又端回药碗缓缓说道,“我明日一早去吧。” 周良玉面色更添几分羞惭。 “妹妹,对不住”他低头说道。 “不管哥哥的事。”刘梅宝挤出一丝笑说道,舀了一勺汤药喂他。 “娘也是没办法”周良玉迟疑一刻,垂着头低低的说道,“我病着,这里又住不得,租房子吃喝嚼头,实在是” 在他们眼里,青丫到底是个奴婢,其实早在丧家的时候就该变卖了去,如果真的刘梅宝在也不会在意,想必上一次就已经将她卖与里长家做媳妇了。 卖了这个奴婢,得了银钱,又少了一张嘴吃饭,这是才是合理正常的事。 刘梅宝低着头没有说话,知道这个道理,跟接受这个现实,完全是两回事。 “卖了多少钱?”她低声问道。 “我在屋内没听清。”周良玉却是不知道了,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刘梅宝便不再问了,一个沉默的喂药,一个沉默的吃药。 宋三娘子很快回来了,周良玉正好吃完药,刘梅宝便端着碗出去了。 夜色深深中织布声响了好久。 第二日一早,做好了饭,熬好了药,刘梅宝便往外走。 “你去哪?”宋三娘子问道。 “城里。”刘梅宝答道。 宋三娘子立刻知道怎么回事了,脸色蒙上一层寒霜。 “不许去。”她喝道。 刘梅宝没有理会,头也不回的走了。 “去了就别回来!”宋三娘子气得浑身发抖,追着喊道。 “娘!”屋子里传来周良玉忧急的声音。 宋三娘子忍了忍终是没有再骂,看着刘梅宝走远了,低头将手里的布浆的唰唰响。 刘梅宝先是到了吴家正店,此时天还早,店铺开门没多久,几个伙计一面收拾柜台一面说笑,忽的看到一个穿着葛麻衣的姑娘站在门口张望,他们吴家正店做的都是有钱人的生意,眼前这个姑娘连个富人家的丫鬟都算不上。 “去,去,一边去,看什么看,有你看的吗?”一个伙计挥着袖子驱赶。 却见这姑娘并没有依言走开,反而迈步走进来。 039;); 第三十四章 找寻 这姑娘穿着打扮穷苦人家,但面上神情却并非那穷苦人怯怯。 “敢问小哥,你们这里是不是新买了个丫头?”刘梅宝问道。 “我们这里买什么丫头!”伙计被她问得一愣,旋即摆摆手,带着一脸不耐烦,“去去,要卖人口到东街牛马市去…” 如今这世道鞑子灾,兵匪乱,灾荒连,很多人家只能靠鬻妻卖子过活,像这样的交易在东街自有专门的地方。 “不是,小哥,我是想问…”刘梅宝忙说道,话没说完那小哥已经将袖子甩到脸上,只得有些狼狈的后退,这一退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下,差点摔出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往咱们店里来”伙计没声好气的说道。 刘梅宝咬了咬下唇,再一次迈进来。 “你这大姐儿是怎么回事!”小伙计有些急了,叉腰喝道。 刘梅宝忙陪笑一声。 “哥儿,是这样,我有个亲戚刚到你掌柜家当差,我也不知道到底在哪里,特来打听一下。”她柔声说道。 听她这样一说,伙计的面色稍缓。 “掌柜家里当差的多了,你家亲戚叫什么?男的女的?”伙计问道。 “我知道小名叫二丫…女的,十一二岁。”刘梅宝含笑说道。 如今的女孩子鲜有名字,都是按排行胡乱叫着,刘梅宝胡乱说一个二丫,十个八个有叫的。 果然见这伙计抓了抓头。 “二丫进咱们家都重新起了名字…”他皱眉说道。 “那怎么办,小哥儿,我这是第一次来找她,真不知道改了叫什么…”刘梅宝做出惶恐不安的样子,“要是找不到她,我可怎么回去…” “来之前也不问清楚!”伙计没声好气的斥责一句,看着眼前这姑娘眼泪就要掉下来,再加上铺上也要上客人了,这要是在这里哭,岂不是影响生意,忙要打发她走,便伸手往外指,“既然是个女孩子,年纪又小,定然是在家里当差,你去家里寻个婆子问问吧。” 一面说了吴家正宅的位置,刘梅宝惶恐感激的道谢,又仔细问了几遍才起身走去。 吴家所在的位置在县衙附近,四周皆是青砖黑瓦的房屋,显然这里就是所谓的富人区。 路过县衙时,刘梅宝停下脚。 解县曾经设过州,这里的县衙曾经是知州衙门,比之一般的县衙要气派些,不过历代皆有不修缮衙门的惯例,再加上撤州并县,衙门看起来很是破旧。 但那门口的石像,以及朱漆的大门,依旧彰显着不同与其他地方的威严。 透过门墙,可以看到内里层层宅院。 县衙前堂是办公区,后堂便是私宅,以前刘梅宝一家就住在这里。 正张望着,见大门内走出一队人,热闹闹的说笑着,刘梅宝忙垂下头,快步过去,并没有注意那群人穿着打扮的差异。 她匆匆走过,却正被其中一人看到,眼睛顿时一亮。 “大人请留步!”年轻人立刻停脚,侧身,冲一位穿着官衣,很是精神的中年男子拱手施礼。 中年男人正是解县县令,闻言点点头,能让一县县令亲自送出门,已经不是一般的待遇了。 “如此,卢家二郎,好好干。”县令说道,带着几分上级看下级的威严。 “多谢大人栽培。”年轻人再一次躬身施礼,倒退着下了台阶,再一次躬身后,才疾步而去。 一转身他的视线就敏锐的在街道上扫视,因这里临近县衙,并非热闹的集市所在地,因此行人不是很多,刘梅宝的身影格外的显眼。 年轻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前方这个一边走还一边左右看,似乎在寻找什么的姑娘身上。 在他身后跟着四个汉子,此时正兴奋的交头接耳。 “哥哥,哥哥,给我看看…”一个大汉拍着前面汉子的肩头,一脸兴奋的说道。 前面的汉子被他拍的瞪眼,但还是小心的将一张纸递给他。 “小心些,别弄脏了。”他嘱咐道。 汉子闻言忙将手在身上擦了擦,这才接过,见上面写着行行的字,盖着大红的印。 “哥哥,念念,念念,这写的什么?”他忙问道。 前头的汉子咳了一声,他其实已经看过了,只是认不全,想这些人也不认不得,便含糊说道:“加卢岩告身女盐池从九品副巡检。” “这就是说咱们二郎真的当官了?”汉子们很激动,在他们眼里,这官民之间是天大的壕沟,凡为民者,见官畏惧,纵然他们是杀过盐丁杀过官兵的私盐贩子,不管是受了多大委屈欺凌才如此行事,心里到底是心虚。 “哎,哥哥。”拿着文书的汉子忽的说道,“不对呀,你是不是念错了,这上面的字可比你念的多好几个…” 念文书的汉子顿时有些羞恼,瞪了这人一眼。 “总之是这个意思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他低声喝道,一面那回文书,小心的叠好,和一个小布袋贴身放好。 “哥哥,这是二郎的官印?让我也看看…”那汉子又忙忙的伸手来拿那小布袋。 “去,有什么好看的,大街上,要看回去看!”汉子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低声喝道。 汉子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听话的没有再要。 “要我说花那么多银子要这个有什么用!”这时有人提出意见,低声说道,“那恶虎已死,这地界就是咱们二郎为大,何必再去多费这些路,送了大笔银钱,还得受这些鸟官们的刁难…” “对呀对呀。”另外两人忙也点头,“咱们已经够自在了,何必再套上这官衣,白白受些束缚,方才席上听那官老爷说,这巡检司要领乡兵,维持治安,还要管着驿站,纯粹就是苦力,不过是可以捞些盐利,咱们如今还在乎这点盐利,就算咱们不当这鸟官,我看谁敢挡了咱们的盐路…” “二郎自有主意!”拿着文书和官印的汉子年纪虽然比他们几人大不了多少,但说话很是老成,低声说道,“咱们听他安排就是了,哪一次有错过?” 这倒是,三个汉子便都嘿嘿笑了,同时抬头去看前面的年轻人,一抬头这才发现走的路不对。 “哎?不是说即刻回家吗?这是去哪里?”他们互相问道,正要唤前方的年轻人,却见他猛地站住脚。 吴家的确是富贵人家,门宅很是气派,大门关着,隐隐听见内里的有人的说笑声。 刘梅宝深吸一口气,举步上前拍门。 039;); 第三十五章 筹钱 说了好些好话,才总算开了门,走出来一个老汉。 “找人?新来的?”他听了刘梅宝的话,说道,“叫什么啊,在谁跟前当差啊?” “叫青丫,是昨天才买来的,劳烦大伯给问问…”刘梅宝小心说道,一面从袖子拿出几个铜钱递给老汉。 老汉有些意外,看着小姑娘倒不是穷家小气的,竟然知道这个,接了钱,面上神情缓和了几分。 “是你家亲戚?”他问道。 听他这样一说,可见果真是买了人了,刘梅宝忙点点头,眼泪就些忍不住。 看她这样子,显然是姑娘妹情深,这样的事也是常见。 “既然如此…”老汉略一沉吟,“你且在墙边等等,我去给你问问…昨日是买来一个丫头,哭得那个厉害啊…” “那多谢老伯了。”刘梅宝忙道谢。 “别在门口站着啊”老汉又嘱咐一句,关门进去了。 刘梅宝依言走到墙角,靠着墙安静等着。 那年轻人此时也在不远处站住脚踌躇不前。 “二郎”后边的大汉忍不住问道,“要去哪里?” 年轻人似乎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人跟着,略一沉默转过身道:“你们先去杨家铺子。” “去杨家铺子?”一个汉子问道,“那二郎你呢?” “我在这里等个人。”年轻人说道。 “等什么人?俺们一起等好了。”几个汉子齐声说道。 “不用。”年轻人说道,面色微沉,“你们去吧。” 几个汉子还想说什么,却被老成的汉子拉了下,摇摇头制止住。 “那我们先去了,二郎你小心点。”他说道,一面从掀开衣裳,从后腰拿出一把布裹着的东西,形状看上去像是一把刀,但却只有一尺多长,交给年轻人。 年轻人待要说不用,想了想,如果不接,这些人定然不放心,便点点头接过来,随手也掀开衣裳插在后腰上。 几个汉子便走开了。 “等什么人呢咱们不能见…”其中一个汉子小声嘀咕着,满脸不情愿,“如今周恶虎才死,正乱着呢…”一面想起什么对那老成汉子道,“不如我躲在一旁悄悄等着吧,万一有事…” “走你的吧!”老成汉子瞪了他一眼,“二郎的话你敢不听!” 这个年轻人虽然年轻,但如今却是大家的主心骨,对于他的话还真是没人敢不听,先前那汉子便不敢再说了,一行人很快走远了。 这条街是富人住的地方,人流虽然不算密集,但也不少,街旁的店面多是干果绸缎等礼品,年轻人看了几眼,在一间果子店前的大树下找块石头坐下来,半个树干遮住了身形,但也不影响他看着斜对过不远处的姑娘。 “喂,那穷汉”果子店的伙计看到了,立刻要赶人,他的话没说完,就见那汉子回头冷冷瞥了一眼,这汉子的面容平和,甚至有点清秀,但却让人陡然感到一种压迫的气势,剩下的话不由咽了回去。 感觉过了好久,吴家的门才再次打开,见是那老汉出来,向左右看,刘梅宝忙站出来。 “老伯…”她才张口说话,就见青丫从那老汉身后挤出起来,一头扑进怀里放声大哭。 “姑娘,姑娘…”她泣不成声只反复喊着。 刘梅宝的眼泪也下来了,拍着她的肩头。 “我知道姑娘一定会来接我的。”安抚了一会儿,青丫才抽泣说出话来。 刘梅宝看她的眼又红又肿,显然哭了很久,满眼都是惊慌。 “有什么说的快些说,我给里面说了只见一会儿,立刻就要进去的。”老汉在一旁提醒道。 青丫一听这个,立刻躲在刘梅宝身后,哭道:“我不进去了…” 刘梅宝拍拍她的手,低声问道:“身价多少?” “二两银子”青丫抽泣说道。 二两银子…刘梅宝点点头,抚着她的肩头低声道:“你先进去,我这就筹钱去。” 青丫又哭起来,她以为姑娘带钱来了,听她这样说,已经猜到宋三娘子根本就没将身价银子给刘梅宝。 二两银子,姑娘去哪里才能筹到。 “姑娘…”青丫抖着嘴唇说道,“不行就算了吧…青丫本就是个奴婢…” “我知道,我试试去。”刘梅宝打断她的话,冲她微微一笑道,不容她再说,“你快进去吧…” 青丫依依不舍的往内走,看着刘梅宝。 “别哭了,好好听人家的话。”刘梅宝冲她摆摆手说道。 “姑娘,他们今天就要带我走…”青丫迟疑一刻,还是带着哭意低声说道。 刘梅宝一愣。 “去哪?”她问道。 “不知道,我没问,只听说是要送给他们家一个亲戚…”青丫眼泪又啪啪掉下来,紧紧拉住刘梅宝的胳膊。 刘梅宝点点头,再一次拍了拍她的手。 “好,我知道了。”她说道。 这边老汉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在门口站着连声催促。 “去吧。”刘梅宝说道。 青丫点点头,绷紧了嘴,吸着鼻子跟着老汉进去了。 门关上了,刘梅宝怔怔在原地站了一刻。 二两银子,两千文…这半天的时间她去哪里找?不知不觉漫无目的的走着。 “刘姑娘!”一声唤将她惊醒,抬头看竟然又走到了宋郎中的药铺,叫做大奎的伙计正冲她招手。 “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算算这个…”大奎急得一头汗说道。 刘梅宝进门,看到面前摆着一张单子,上面密密写着好些药材。 “进了一大批货,我用算筹算了好几回了,一次跟一次不一样…”大奎抹着汗说道。 “我来吧。”刘梅宝笑了笑说道,从坐堂大夫的桌子上取了一张纸,让大奎念着单价数量,自己提笔计算。 宋郎中此时从后堂和一个货商模样的人出来。 “刘姑娘来了。”宋郎中说道,一面看他们一个念,一个在纸上写着什么,不由有些好奇,走过来看。 片刻,刘梅宝就算好了。 “一共是九千五百六十三文。”她说道,看着纸上的最终得数。 “这么快。”大奎虽然见识过她的计算,但还是很不放心,看向宋郎中。 宋郎中看了眼那张纸,只见上面竖竖划划还有好些自己看不懂的符号,面上也犹疑一刻。 “这姑娘算法好独特。”那个货商开口说道,一面点点头,从垂在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一把算筹,“我来算算。” 039;); 第三十六章 伸手 大奎忙将药品数量的纸递给他,那货商精于买卖,比大奎算的快多了,不多时也得出数。 “不错,正是九千五百六十三文。”他点点头笑道,打量刘梅宝,“姑娘好算法。” 刘梅宝眼睛一亮。 “那这位大爷要不要这种算法?”她带着几分急切问道,“我可以买给你,只要只要二两银子…” 此话一出,宋郎中和那货商都楞了下。 “姑娘说笑了。”货商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没说笑,我说真的,要是您嫌贵的话,便宜点也行。”刘梅宝再次说道。 见她真不是玩笑,货商也不好再笑,微微有些尴尬。 “我用算筹就好了,多谢姑娘了。”他说道。 刘梅宝还想说什么,宋郎中咳了一声,吩咐大奎取钱来,那货商拿了钱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告辞走了。 看着那货商快步而去,刘梅宝面上有些颓然。 “刘姑娘,可是急着用钱?”宋郎中问道。 “是”刘梅宝说道,声音有些闷闷,一面将青丫的事说了,带着几分期望看向宋郎中,那句借钱的话却是艰难的有些说不出口。 二两银子,对于要维持药铺生意的宋郎中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他肯收自己的药,从不讨价还价,已经是多有照顾了,不能总是借着他的好心让他为难。 宋郎中捻须,面色也是变幻不定。 “刘姑娘,其实宋娘子这么做也是…”他叹口气说道,打心里也认为刘梅宝这是犯了姑娘脾气了,日子都这样了,还养着一个丫头做什么,奴婢如物,本就该用来买卖的。 刘梅宝垂头不言。 “宋郎中”一个响亮的男声从门外传来,“我上次说的那个药能不能配出来?” 此时正午时分,伴着这声说话,人迈进来,挡住了外边照进屋子的阳光,投下一片阴影,屋内三人都向门这边看过来。 看清来人,刘梅宝神色一怔,眼中浮现几分警惕,而宋郎中和大奎则是面色一凝,顿时紧张起来,尤其是大奎,看样子想要钻进柜台下躲起来。 虽然面色紧张,但宋郎中还是下意识的迈上前一步,将刘梅宝掩在身后。 那年轻人并没有再直直的看刘梅宝,也没有上前搭讪,反而微微垂下视线像是没看到刘梅宝,又像是特意回避。 “是这样我上次说的那味跟六一散差不多,却不叫六一散的药,如今我急着要,不知道能不能配出来…”他含笑说道。 宋郎中眼光闪烁没有说话。 “有人急着用,托我来寻,我要大批量的。”他再一次说道。 “你”站在宋郎中身后的刘梅宝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微微探头要说话。 刚开口就被宋郎中不动声色的打了下。 “有倒是有,只是这种独门的方子…”宋郎中捻须沉吟,带着几分为难说道,“不是老儿为难二爷你…” “这个无须担心。”年轻人温和一笑,“价钱好说,请郎中你说。” 刘梅宝在宋郎中身后激动的心砰砰跳,忍不住就要拽宋郎中的衣袖。 “三两银子。”宋郎中沉吟一刻,抬头说道。 “没问题。”年轻人点点头,一面伸手去摸腰间,面色忽的有些尴尬,“对不住,我没带钱来…” 这一下刘梅宝也顾不得回避,侧身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耍人玩了么? “我这就去拿。”年轻人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宋郎中稍等。” 说罢便转身走了。 宋郎中迟疑一刻,还是忙亲自在门边相送。 “多谢大叔。”刘梅宝掩饰不住眉角的喜色,忙忙说道。 宋郎中面色有些古怪,但想了想并没有说什么。 “那六一散相似的药你确实能配出来吧?”他带着几分担忧问道。 “能。”刘梅宝重重点头,一脸自信,她就知道,自己穿越过来到底是有点优势的。 “那就好。”宋郎中稍稍松口气,又嘱咐道,“可千万不得出差池啊…” “对,对,可千万不能出差池,惹谁也惹不得他。”大奎从柜台后探出头忙忙的也跟着说道。 “这能出什么差池,”刘梅宝笑了笑,看着宋郎中郑重道,“大叔放心,我断不会为了急着用钱就骗人的。” 宋郎中点点头。 或许是惦记着青丫说的今日就要走的话,刘梅宝在店里有些坐立不安,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不时站在门外张望。 “大叔,我先去跟那吴家说一声…”她回头说道,“等那人送钱来了,劳烦你找个人替我送来可好?” 宋郎中也知道她急着赎回青丫,只怕晚一步人就被送走了,便点点头。 “到那里跟人家好好说,吴家倒不是那等轻狂的人家。”他嘱咐道。 刘梅宝应了声道了谢,便忙忙的去了。 “你怎么又来了?”开门的依旧是那个老汉,见是她,不由皱眉道。 “老伯,劳烦你去跟主人家说一声,我要赎回方才那个丫头。”刘梅宝说道。 “你说什么?”老汉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梅宝便再说了一遍。 “大姐儿,这可不是说笑儿戏。”老汉面色不好看,说道。 “好叫大伯知道,这本是我的丫头,因我不在家,卖的时候我不知道…”刘梅宝低头施礼,“劳烦大伯通秉一下。” “你的丫头?”老汉听了这话很惊讶,再一次打量刘梅宝,就这模样还能配着丫头使唤? “是。”刘梅宝说道,“我姓刘,家父…家父也姓刘” 这话说的好笑,老汉忍不住咧嘴要笑。 “我原本也住在这条街上。”刘梅宝紧接着说道,一面微微抬手指了个方向。 老汉更觉得好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刚要说两句嘲笑话,忽的又怔住了。 那方向正是县衙所在。 县衙,姓刘。 老汉面色大变。 “你是你是刘家的姑娘?”他颤声问道。 “是。”刘梅宝点点头,抬头看着老汉,“劳烦大伯通报声,我要赎回我的丫头。” 青丫在屋子里虽然不哭了,但还是面色惊慌,焦躁的走来走去。 这是吴家下人所住的矮房,一个屋子住三个丫鬟,又小又闷。 门突然被推开了,青丫被吓了一跳,瞪着惊恐的眼睛看过去。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蓝底花粗布衣裳的丫头,也被青丫陡然的紧张吓了一跳。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没见识的!”她拍着胸口说道,伸手一摆,“跟我走吧。” “姐姐,可是有人赎我来了?”青丫大喜,忙问道。 “说什么呢?才买进来就有人赎你”丫头撇撇嘴,一招手,“是小少爷要见你。” 039;); 第三十七章 少爷 “我不去”青丫结结巴巴的说道,有些紧张的抓着床沿,“我家姑娘就要赎我来了。” 听到少爷这个词,她眼中的惊恐更盛。 当初她在县令家时,听别的丫鬟传播过些消息,某某家败了,奴婢变卖,引来很多人贩子,尤其是那些专门为青楼妓院物色女子的人贩子,作为一个奴婢,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人生完全没有掌控,就看命运的安排。 那一天,家里突然来的两个人,指明要买了她,说是他们家少爷看上了她。 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看上了她这个奴婢,意味着什么再明白不过。 尤其是她这种卖了死契的奴婢,说白了就是个玩物。 “你发什么疯!”小丫头被她说得有些不耐烦,皱眉说道,“快些走,就是有人来赎你,现在你还是吴家的人,做什么轻狂样子!小心我喊了吴大娘来打你!” 青丫哆嗦着掉眼泪,那丫头劈手上来扯着就走,青丫不敢犟,只得抹着眼泪跟着走。 很快来到一个院子外,听的里面有女孩子的笑。 “把脸擦干!”丫头呵斥道,“瞧你丧气的样子!” 青丫忍着眼泪用袖子将脸上擦了两下,那丫头端详一刻,才迈进门。 “回姐姐的话,人带来了。”她带着满满的讨好说道。 “带来了?”有女声说道,“让我看看。” 青丫就被推到身前,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石板。 “这瘦瘦小小的,果真能踢得那么好?”女声笑道,一阵香气随之过来。 “来了吗?”一个男声紧跟着响起。 说是男声不如说是童声,青丫不由悄悄抬头看了眼,见前方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此时她已经转身回转,看向屋门口。 “快让她踢一个鸳鸯拐。”那童声又说道,一阵脚步响,人已经跑过来。 青丫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矮一点的男孩子。 “喂,傻了吗?”男孩子对她的木讷有些不满,将一个毽子递过来,“快些,踢一个我看看。” “踢”青丫有些迟疑的开口,并没有伸手去拿那毽子。 事情似乎跟她预想的不一样。 “快点,小少爷喜欢看你踢毽子,踢一个看看。”先前说话的女孩子笑咪咪的走过来,从男孩子手里拿过毽子,又拉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里。 “要我踢毽子?”青丫低声问道。 “是呀。”女孩子笑道。 青丫哦了一声,看了 药结同心第8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了眼手里的毽子,迟疑一刻,一手提起裙子,一手抛起毽子。 最初因为紧张,动作有些生疏,引来男孩子的不满。 “傻了吗?”他不耐烦的说道,“快些踢鸳鸯拐!” 青丫被他喊的更害怕,毽子便掉在地上。 这下子男孩子更不乐意,连连跳脚,喊着蠢才蠢才。 “什么叫鸳鸯拐啊?”青丫怯怯的问道。 “就是你那天踢个那个”男孩子气急败坏,抬了抬左脚又抬了抬右脚,做出踢毽子的动作。 “哦,那个叫鸳鸯拐啊”青丫恍然,她只是在京城时看别人踢过一次,就记下了,叫什么并不知道。 此时她也不似一开始那么害怕了,稳了稳心神踢了起来,几个惯例动作之后,便行云流水起来,旋转纵横,无施不可。 “小姑娘踢的真不错!”引得院子里的人拍掌叫好。 “比张少爷踢得还要好!”有机敏的小厮说道。 这话让男孩子更为高兴,挥着手喊了声赏。 青丫刚停下脚,便有女子递来一串铜钱,她不由愣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钱。 “还不谢少爷赏。”女子笑道。 青丫抬头看那男孩,终于跪下叩头,低声道谢。 男孩子却是已经不理她了,跟身旁两个小厮唧唧呱呱的说起来。 “这下子回去能把张老四气死…”他得意洋洋的说道,一面迫不及待的喊着快收拾立刻走。 “少爷,少爷”院门外跑来一个青衣小厮,点头哈腰的冲男孩子施礼,“小少爷,俺们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不去!”男孩子想都不想的回绝了。 小厮一脸尴尬,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吴家老爷有什么事?跟我说吧。”旁边一直静默不语的一个仆妇站出来说道。 小厮知道这是这位小少爷的奶妈,除了那位大爷就是她说话最有分量,忙点头。 “少爷,老身去看看。”老妇带着几分慈爱对那少爷说道。 “有什么好看,咱们快走就是了。”男孩子不耐烦的说道。 老妇笑了笑,应了声,走了出去,来到吴家的客堂里,见到除了吴老爷,还有一个年轻姑娘站在那里。 瞧那姑娘穿着打扮,老妇只是略扫一眼,就不再多看。 “是这样,王妈妈”吴老爷沉吟一刻,说道,“昨日买的那个丫头…” “很好,多谢吴老爷费心了。”老妇含笑道,一面浅浅的施礼。 她只不过是一个仆妇,但吴老爷却不敢受她礼一般侧身让了让,面上神情有些尴尬,看了眼刘梅宝。 刘梅宝不说话,神情却是很坚定。 “那个丫头人家不卖,来赎了。”吴老爷一咬牙说道。 “吴老爷说什么?”老妇脸上还带着笑,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这样”吴老爷伸手指了指刘梅宝,“那个丫头本是她的丫头,那日她没在家,回来后才知道被卖了,所以…” 老妇眼中有些惊异,看向刘梅宝。 “你的丫头?”她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一面表达了歉意。 “这钱都给了,文书也签了,哪有这样…”老妇笑了笑,说道。 吴老爷靠近她几步,低声说了几句话,那老妇面上一惊,再一次看向刘梅宝。 “可是,这个丫头我家少爷很是喜欢…”老妇面上有些为难。 “我知道是我出尔反尔不好,所以我愿意多出一两银子…”刘梅宝说道,一面冲她微微施礼,“还请妈妈担待。” 老妇面上有些踌躇,沉吟没有说话。 “姑娘可是少了人伺候,不如我再送你一个丫头吧。”她再次开口道。 这个建议方才吴老爷已经说过了,刘梅宝摇摇头。 “父母所授,如今只余这个丫头了,小女不舍,还望妈妈和吴老爷见谅。”她垂头说道。 室内陷入沉默。 消息很快被传达到那位小少爷跟前,还跪在地上的青丫立刻面露惊喜的抬起头,又有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什么?”正拿着弹弓打院子里秋梨树上果子的男孩子立刻跳脚了,转头就将弹弓对准来来说话的小厮,“滚!少爷的东西哪里敢有人来要!” 那小厮眼瞅弹弓射来,却是不敢躲,只得闭上眼受着,被弹子打在额头上,哎呀一声。 “少爷打得真准!”两个小厮立刻鼓掌叫好。 “准什么准!”小少爷面上难掩得意,“少爷本来要打眼睛的。” 看着那少爷再一次将弹弓瞄准自己,这祖宗可是说打眼睛就真的敢打的,那小厮再不敢停留,用手抱着头哎呀一声跑了。 039;); 第三十八章 口争 “不就是一个罪官之女的丫头嘛,按道理早该充公变卖,给她银子就不错了,还轮到她来理直气壮的讨要。”先前的女子站在屏风后,对王妈妈低声说道,面带不满,“妈妈,也是太好说话了,且不说,那人家是个罪官,就是无罪,一个七品县令,咱们真要要他个奴婢,还敢不给?” 王妈妈闻言没有说话,在心里琢磨。 “妈妈,咱们少爷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要是没这丫头,非拆了这里不可。”女子接着说道,“二老爷可是已经说今日就要走了,咱们还是安安生生的快些回家去的好,别闹的走都走不了。” 王妈妈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妈妈要不是不好说,让我去说。”女子说道,甩手就要往外走,被那老妇一把抓住。 “就你那炮仗嘴,没事也让你说出事来。”老妇带着嗔怪笑道,“出门在外,还是少惹点事为好。” 女子嘻嘻笑了,看着老妇走出去,自己并没有回身而去,站在屏风后听。 “这个只能跟姑娘说声抱歉了。” 看着眼前这个老妇进去一趟出来后就拒绝了,刘梅宝有些失望。 “俗话说货钱两清,概不退回,我们前脚交了钱带了人,姑娘后脚就反悔,也说不过去不是。”老妇说道,面上虽然带着笑,神情却是不再那么客气。 既然如此,看来只是多出银子不成了,刘梅宝轻轻咬了咬下唇。 “是这样,这本是我家的丫头,没有我同意,我舅母就买了只怕不合规矩。”她抬头说道,看着那老妇,“妈妈也说了,买卖自有买卖的规矩,那这买卖一开始本就不合规矩…” 王妈妈面上笑意淡了些,看着刘梅宝。 “不就是想多要点钱嘛。”屏风的女子听不下去了,转过来,解下腰里的一个香袋,看了没看就扔过来,“这些都拿去,可够了?” 香袋是上好丝绸所做,绣着精美的缠枝莲花,抛在刘梅宝的怀里,带来一阵淡淡的香气,虽然没打开,但触手有些重量,估计是银子。 “我不要钱。”刘梅宝拿着香袋,看着那女子说道。 “还嫌少?”女子柳眉轻扬,看向刘梅宝,视线扫过在她眼里可谓褴褛的衣衫,嘴角浮现一丝笑,“那好啊,你要赎人,有钱吗?” “有。”刘梅宝点头说道。 “那好。”女子抿嘴一笑道,将手一伸,“五两银子。” 此言一出,堂内的王妈妈和吴老爷都知道这女子什么意思了,虽然有些欺负人的感觉,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因此都不言语。 “坐地起价也起的太高了些吧,这位姑娘。”刘梅宝笑了笑说道。 “现在我们是卖家,我乐意。”女子也笑道。 “那看来只有找个评断的地方了。”刘梅宝也不急,含笑说道,“我说过了,先前的买卖本不该成,我这个主人家根本没答应。” 听她这话,三人都微楞,神色也郑重几分,她这意思竟是要上公堂了? “你想和我们去见官告状?”女子惊讶道,“你不怕去见官?就为了这一个奴婢?” “我为什么要怕见官?”刘梅宝笑道。 气氛微微有些僵,那女子感到自己落了下风,虽然她不过也是奴婢,但至少她背后站的是豪门望族,远不是眼前这个曾经的千金姑娘可比,就算现在这姑娘还是千金姑娘,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家的,这种感觉让这女子有些不舒服。 “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她不由说道。 一旁的老妇人立刻咳了一声,带着几分警示看了那女子一眼。 女子脸一红,知道自己失态了,这种仗人势的行径可不是他们这等人家的这等奴婢该有的。 刘梅宝微微一笑,才要说话,门外有人急匆匆冲进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来人进门就喊道。 这是一个小厮,此时面色如土色,神情慌张。 吴老爷大为尴尬,瞪眼呵斥:“没规矩,谁让你进来的,滚下去!” “老爷。”那小厮噗通跪下了,并没有滚出去,而且在他身后管家也扶着帽子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了。 “老爷,卢岩来了”管家说道,声音颤抖,牙关磕碰。 “什么人来了也值得”吴老爷不耐烦的说道,话说一半,突然咬了舌头,猛地站起来,“谁?” “卢岩,卢二郎,卢”管家跺脚道。 “他来做什么?”吴老爷眼中难掩惊恐的喊道。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那老妇人神色也郑重起来,看着一旁的女子还有些不解,低头附耳跟她低语几句,那女子也微微变色。 “老爷,请他进来还是?”管家紧张的问道。 “废话!”吴老爷回过神,顾不得女眷在场骂了一句,“不请进来还等人家打进来不成!快请!” 管家应了声忙转身,脚步踉跄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 “请到书房去。”吴老爷忙又补充一句。 管家应声去了。 “刘姑娘。”吴老爷顾不得再客套,指了指刘梅宝手里还拿着钱袋,“差不多就行了,别闹了,见官对你没什么好处,坦白给你说,见了也没用,好好的就这吧,这些钱够你们一家好好过一年了,我再给你两个丫头。” 说着话摆手送客。 那妇人和女子也无心再理会刘梅宝,转身便要进去,就在此时,有人大步进来。 吴老爷正往外走,一抬头看见此人,吓得后退两步。 “卢卢岩,你要干什么?”他吓得忘了客套,将心里话说出来。 “我不是来找吴老爷的”来人含笑说道,“我是来送银子的” 他一开口,刘梅宝只觉得耳熟,转过身去看,而已经迈步向后走的妇人和女子也看过来。 这个卢岩卢二郎的名声,妇人和女子显然也听过了,穷乡人粗汉子出身,这二人来了这里后,路上也遇到过几次那些所谓的私盐贩子,她们掀着帘子偷看过,都是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虽然穿的不像真正的穷人那么破破烂烂,但再好的衣裳穿在身上也是看上去邋里邋遢的一群人。 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身材高大却是须发整洁,穿着半旧,但收拾的干净,尤其是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半点跟那个杀人如狂的阎王对不上号。 039;); 第三十九章 不给 “送钱?”吴老爷愣了下。 “刘姑娘,这是你要赎丫头的银子…”卢岩含笑说道,并没有再看吴老爷,说着话手里拿出几块碎银子。 刘梅宝眼中闪过警惕,没有开口,也没有接。 “是宋掌柜让我送来的。”他有些紧张,忙又接着说道。 刘梅宝迟疑一刻,垂下视线,嗯了声。 她这是接受了,卢岩神情似乎松了口气,还有些难掩的喜色。 这短短的对话,带给大厅里其他人的震撼却是刘梅宝想不到的。 吴老爷的面色已经发紫了。 “那个丫头那个丫头…”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又看着刘梅宝,“你你他…他” 最终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但心里却是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不,是必须。 “刘姑娘,我有愧啊。”他立刻说道,方才不耐烦的神情立刻被诚恳后悔代替,“这是个误会,都是下人自作主张,不知道是姑娘你的丫鬟,你且稍等,我这就给你领来。” 说罢,不待刘梅宝说话,就忙催着那妇人和女子快步绕过屏风走了,竟连个倒茶的人都忘了叫来,还好管家还站在哪里,虽然哆嗦,但还没忘小心招呼。 方才这卢岩进门显然带给了吴家不小的震动,丫鬟来倒茶时都抖着手,倒完茶哆嗦着就出去了,管家战战兢兢的侍立在一旁,似乎大气也不敢出,客厅里的气氛很是怪异。 管家小心的让了座,但卢岩根本就没理会,再说,刘梅宝还站在那里。 他就这样站着,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时,又去看打量客厅,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姑娘,忽的见她看过来,心跳不由一停。 “你…”刘梅宝面带疑惑,话到嘴边又停下了。 卢岩这时才正眼看过来,却见那姑娘只吐出一个字后又悄然无声了,人也转开了视线,神情便有些怅然,也没有说话,将视线接着放在悬挂的中堂画上。 且不说前堂的诡异气氛,后面那个小少爷的住处已经翻了天。 “滚滚滚”小少爷一脚将眼前刚摆上的饭桌踢翻,碗碟筷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一屋子仆妇丫鬟晃得都涌过来。 “王妈妈,怎么挑这个时候说这个,小爷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你要不说他还可能不要这个丫头,你先说了少爷可是绝对不会让给人的!”一个仆妇忍不住跺脚抱怨。 嘴里说着王妈妈,眼却看向吴老爷,不满之意毫不掩饰。 “这不是不说不行了。”王妈妈一脸愁容,上前搂住要满地打滚的小少爷,“我的好少爷,你听妈妈说,这个丫头不好,咱们不要了啊,回去挑个更好的…” “滚滚!都滚!”小少爷干脆跳起来,挥着拳头腿脚就是乱打一通,“谁敢跟我抢东西,统统打死…” “哎呀,少爷,那个人可惹不得,咱们快些打发了这丫头,回家去好,到家里什么没有,要个会踢毽子的丫头还找不到…”女子也上前来劝。 这一下更是火上浇油。 “谁敢跟我抢东西?”他跳起来,从腰里拔出一柄镶着宝石的小弯刀,“我要去砍下他的头!” 说这话就果真往外冲,谁敢拦就用刀子去捅,这位小爷可真是敢下手的,丫鬟仆妇们顿时了更乱了。 “闹什么呢!”一声厉喝从门外传来。 众人回头,见一个中年男子沉着脸走进来。 “二老爷!”一屋子人忙躬身问好。 “表叔公…”吴老爷也忙对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的男子躬身施礼赔笑。 这位二老爷还没说话,那小少爷就一头扑过来,猴子一般攀上他的脖子。 “二叔!”他扯着嗓子干嚎,“有人要抢我的丫头!” 这个男子看起来很威严,但对这男孩子荒唐的行为却丝毫没有不满,反而一笑,一手将他揽住,免得突然跌在地上。 “谁敢抢我们宁儿的丫头?”他问道,显然是当做玩笑话,并没有当真。 “表叔公,是这样的”吴老爷立刻上前,低声说道,“那个丫头跟卢二郎有些瓜葛,你看这…” “哦?”男子的神情再次凝重起来,看向吴老爷,“果真有人要我们家的丫头?”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已经带上不满情绪。 “表叔公,这个卢二郎…”吴老爷再次低声说道。 “我知道这个卢二郎,不就是个私盐贩子,狠了些机敏了些,在你们这里很吃得开”男子依旧淡淡,道,“怎么?还真到了敢来我们家抢人的地步了?” 吴老爷面色尴尬。 “到底怎么回事?哪个丫头出去惹的事?”男子目光扫过众人,问道。 那王妈妈立刻站出来,将事情简单的说了。 “哦,原来如此啊。”男子听了点了点头,“我说呢我们家怎么有这样轻狂的丫头…” 说着话,随着王妈妈的指,看了眼角落,那里青丫正瑟瑟的站着,惊恐的看着屋子的乱糟糟的人,见说到自己,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男子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宁儿,这个丫头你还要不要?”男子拍着小少爷的背笑问道,“人家的原本的主子也舍不得,要来赎回去呢。” “不行!”小少爷一口回绝。 男子就哈哈笑了。 “表叔公这这是卢二郎”吴老爷心里有些没底,忙再次低声要说话。 “他是卢二郎怎么了?”男子笑道,看了眼吴老爷,“我一没受他银子孝敬,二没挡了他的财路,怎么?他难道为了个丫头,就敢与我动刀不成?” 吴老爷一脸尴尬。 “其实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一个丫头,跪上门叩几个头好好求求,也不是给不得他…”男子浅浅一笑,将怀里的男孩子放下来,“我们可不是这河中府地界的官员,也不是他这个什么卢阎王能吓到的…” 一直低着头瑟瑟发抖的青丫在卢阎王这个名字传入耳内时,猛地抬起头。 “可不是,没想到这刘家的姑娘,竟然跟这样的匪贼混在一起…”先前那女子立刻说道,一脸鄙夷,“真是污了她母亲的节妇名…” “去和他说,不管以前如何,如今是我们陈家的丫头,卖还是不卖,由不得别人来做主。”男子淡淡说道。 这就是不同意了,吴老爷的脸色顿时如同锅底黑,你们陈家是不用怕,京城贵胄,又一走了之,人家的确不敢惹也不会去找你们麻烦,但他这个本地和尚可就惨了。 得罪了卢二郎什么下场,整个解县连妇孺老幼都知道,那个周饿虎多凶恶的人是怎么死的,虽然官府盐巡都最后定案是贼盗谋财害命不了了之,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着呢,那就是卢二郎做的! 如此凶恶的虽然是九品但好歹也是官的人,他都敢杀了,那自己这一个商人在卢二郎眼里又算得什么,虽然有这个京城贵胄的远房亲戚,可是山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真出了事屁用没有。 吴老爷腿一软,立刻就要跪下,却听噗通一声,有人抢先跪下了。 “老爷少爷,奴婢不愿意回去,求老爷少爷,让奴婢去和刘姑娘说。”青丫跪在地上,将头叩的砰砰响。 -------------------------------------- 再一更哈哈九万字啦~ 039;); 第四十章 离别 青丫随着吴老爷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站着的那个年轻人,她的脸色更加白了几分。 “青丫。”刘梅宝忍不住喜色几步过来拉住她。 “姑娘。”青丫看着她,眼泪又想掉下来。 “别哭,别哭,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嘛。”刘梅宝笑道。 青丫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下来了,她低下头,跪下来。 “快别这样啊。”刘梅宝笑道,以为她这是在道谢。 “姑娘,请恕青丫不能再伺候姑娘了。”青丫叩头说道。 这话一出,除了早已知晓的吴老爷外,客厅里的人都面露愕然。 “可是他们吓唬你了?”刘梅宝笑问道,一面伸手拉她。 伴着她这句话,吴老爷觉得卢岩的视线陡然落在自己身上,顿时觉得如芒刺在身。 “没有。”青丫摇摇头,一面露出一丝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串铜钱塞给刘梅宝,压低声音,“姑娘,你瞧这是我方才踢毽子,少爷看了高兴赏给我的…” 刘梅宝看着钱,没有说话。 “还有,我问过了,在少爷跟前的丫头最低的一个月也能拿五百个钱…”青丫接着低声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依旧没说话。 “姑娘,我想清楚了,”青丫正了正神色,看着刘梅宝道,“婢子跟着姑娘什么也帮不上,反而是拖累,不如卖几个钱,姑娘,青丫知道姑娘是舍不得,怕青丫受苦被人欺负,但你看,新主人家挺好的。” 刘梅宝便点点头。 “可是,毕竟是奴婢…”她轻轻抚了下青丫的肩头。 “婢子这辈子就是这个命了,不求别的,能吃饱穿暖的就成了,婢子这辈子多给佛爷上点香油钱,等下辈子也托生个富贵人家的姑娘当当。”青丫咧嘴笑道。 刘梅宝便也笑了,再一次轻轻抚了下她的肩头。 “那好吧。”她说道。 青丫眼里晃着泪珠,又叩了个头。 刘梅宝将她拉起来,将手里先前那个女子的香袋并青丫的一串钱都塞给她。 “多做事少说话,莫逞英雄强出头。”她细声说道。 青丫的眼泪啪啪的掉,将钱再次推给她。 “姑娘,你拿着吧,你不是最想开个药铺,虽然不够,也算是婢子为姑娘你赚的一点心意。”她哽咽说道。 刘梅宝鼻头发酸,手微微有些发抖,沉默一刻点了点头。 “好。”她再抬起头,含笑说道,将钱收回来。 “姑娘,你要好好的。”青丫又说道,下意识的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卢岩,压低了声音,“家里一定会有人来接姑娘你回去的,姑娘,你你…” 她诺诺几声,最终还是只重复一遍那句你要好好的。 “好。”刘梅宝点点头,似乎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的惊恐担忧,依旧含笑轻声说道。 主仆二人之间一阵沉默,厅堂里的气氛更加沉闷。 “今日就要走了吧?”刘梅宝问道。 青丫点点头。 “是哪里的人家?”刘梅宝又问道。 “也是京城的。”青丫面上露出真心欢喜的笑,“姑娘,等你回去了,咱们肯定还能见面呢。” “京城哪一家?”刘梅宝含笑问道。 这个青丫却是不知道,摇了摇头,刘梅宝便看向吴老爷。 吴老爷面上有些迟疑,带着几分惊恐看了眼卢岩。 “你,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他下意识的脱口问道。 该不会真的要去这家泄愤吧?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刘梅宝垂下视线说道,再抬头看了青丫一眼,笑了笑,“那我走了,你保重。” 青丫的眼泪再次泉涌,她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要说什么,却已是哽咽不能言。 刘梅宝抬手帮她擦了下眼泪,拍了拍她的肩头,转身快步而去。 青丫忍不住追了几步,看着刘梅宝没有再回头一行去了,很快就看不见了。 “姑娘。”青丫再也忍不住,掩面大哭。 “丫头,行了,快进去吧,你这样子,让少爷看了岂不是找打。”吴老爷忙说道。 对于刘梅宝的说走就走,让卢岩有点无措,迟疑一刻,他便也抬脚迈步。 “卢二爷。”青丫看到了,一头跪下拦住他,砰砰的叩头,“求求二爷,放过我们姑娘,老爷夫人已经不在了,求求二爷放过我们姑娘。” 卢岩面色一楞,旋即明白了什么,神情闪过一丝尴尬还有一丝不安。 “我只是只是要买刘姑娘的药方…只是只是”他有些紧张说道,但很明显眼前这个姑娘根本就听不进去,依旧将头砰的咚咚响,他便不再说话了,面色微沉。 吴老爷已经被青丫这动作吓得有些发慌,立刻过去扯青丫。 “卢二爷,这丫头心里难受有些糊涂了,您别跟她一般见识。”他赔笑说道,一面又道,“我这就挑两个丫头,你看是给二爷你还是…” 话才出口,就见卢岩眼神一凌,直直的看过来,那余下的话就生生卡住了。 “吴老爷言重了,都是乡里乡亲,这么客气作甚,我卢岩方才说过了,是受宋掌柜所托来送药银子罢了…”他慢慢的说道,森森目光看着吴老爷。 吴老爷不由打个寒战,垂下头不敢直视他。 “多有叨扰,卢岩先告辞了。”听眼前这个年轻人缓缓说道。 他说完便迈步行走,走了没几步,又停下来,半侧身看吴老爷。 “吴老爷,我今日来…”他依旧用那温和的声调缓缓问道。 “是恰好路过,吴某对二爷钦慕已久,特请二爷来坐坐,真是荣幸之至。”吴老爷立刻说道。 卢岩温和一笑,没有再说话,大步而去。 吴老爷这才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立刻对着一旁早已经傻了的管家下达了封口令。 走出吴家的大门,卢岩的脸色很是不好,站在门口怔怔一刻,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吴家的大门虽然关上了,但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无数人都挤在门后,心惊胆颤的盯着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名声很吓人,这吴家合家上下老小,估计十天半个月是睡不好觉了。 他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这种感觉还是头一次。 踌躇再三,还是因为此次行径的唐突有些不安迈步向宋掌柜的药铺走去,他到了那里时,刘梅宝已经和宋掌柜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了。 039;); 第四十一章 药方 “是个有钱人家,出来的仆妇丫鬟穿着打扮说话气度都不错,又是因为她毽子踢得好才买了的,断不会吃苦。”刘梅宝含笑对宋掌柜等人说道。 宋掌柜原本神情有些担忧惊慌,看她一个人回来,又听了并没有赎回青丫,才松了一口气卸下一副重担一般。 “那就好那就好。”他含笑点头。 刘梅宝没有再说话,问一旁的坐堂大夫要了纸笔,坐下来认真写什么。 沈刘梅学过书法,因此对于古代使用毛笔写字没什么不适应,因为她本xg爱静,日常也没别的爱好,这书法自小到大便一直没有丢,算不上多好,成不了大家,只是闲时取乐而已,没想到为回到古代提供了方便。 宋掌柜站在她身旁,低头看她字迹清秀的写下几个草药名,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上,踌躇一刻,低声问道:“那个人…” 他的话刚出口,那个人已经迈步进来了,大堂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有几个人要看病抓药的想要进来,陡然看到这个人,便都立刻缩头跑了。 宋掌柜余下的话自然不敢说了,带着几分尴尬的笑招呼他,刘梅宝似乎并没有察觉,依旧低头写着。 “这是三两银子。”卢岩说道,将钱递过来。 以前别人怕他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隐隐有些得意,但今日再看到这种场面,心里竟是格外的窘迫。 宋掌柜根本不敢不接,忙笑着伸手接过,刘梅宝这时写完了,站起来走过来。 “其实就是几个药引子的区别,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方子…”她将纸递给宋掌柜,冲那人微微低头施礼,“多谢了。” “不,不用。”卢岩的脸微微泛红,似乎没料到她过来和自己说话,有些无措的说道,说了又觉得不妥,忙又道,“应该的应该的。” 刘梅宝并没有再说话,对宋掌柜也点头施礼。 “那我先回去了,出来时候不短了,看家里人惦记。”她说道。 宋掌柜点点头,手里拿着银子并没有就此递给她。 看着她走了出去,卢岩的视线还没有收回,宋掌柜咳了一声,他这才收回视线。 “我这就给二爷你抓药…”他低头看了眼药方,又补充道,“好几种不同的用法,二爷你且说说是何病症。” 卢岩看着他手里的纸,上面小小的整齐的字,墨迹还未干,想起刚进门时见那姑娘伏案写什么,想必就是这个。 鬼使神差的他就忍不住伸出手。 “这个给我吧。”他说道。 宋掌柜一愣,旋即又想三银子买个药方也的确不为过,是该给人家,便笑了笑,递给他。 卢岩小心的拿好,也舍不得叠起来,只怕弄花了上面的字,用手指小心的捏好,转身便走了出去。 “哎,二爷,这药…”宋掌柜忙问道。 “改天再抓吧。”卢岩头也没回的说道,很快走出去了。 盐池滩位于县城东边,大盐湖的卧云岗下,一路走来都是些矮坡丘陵,草木郁郁葱葱,一年多前走在这条路上,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犹如黄泉路,要时刻提防盐丁和盐狗,多少同伴就是死在这里。 但此时且不说这条路,解县境内所有的路对他们来说都是坦荡无比,每个人身形轻松,脸上都带着笑,一边说一边走,不管是有钱还是没钱,这些粗汉子的话题最终都离不开是哪个村里的寡妇漂亮,谁家的大姑娘美貌。 卢岩走在最前头,一如往日的沉默寡言,但那个老成的汉子察觉他的异样,赶上来几步,和他并肩而行。 “二郎,可是有什么事?”他问道,眼中是真切的担忧。 卢岩回过神,笑了笑,“没事。” 汉子还有有些担忧,接着说道:“你这些日子都有点心神不宁的,有什么事别瞒着,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是,我知道,贵子哥。”卢岩笑了,“我真没事,就是想些事而已。” “什么事?”贵子哥立刻问道。 却见眼前的年轻人面色一红,他的眼不由睁大,没错,是红了一下脸,这可真是稀罕事! “没什么。”卢岩有些尴尬的说道。 贵子是个老实人,见他如此,知道他不愿意说,也不再多问,前方已经看到村子,一众人都加快了脚步。 卢岩是个孤儿,自小和哥哥相依为命,靠着街坊四邻的帮扶长大,如今的家自然不是以前那种就要倒坍的土坯房了,在半年前重新盖了,虽然比不上城里富贵人家的那种气派,但也算是干净结实。 进了村子几人便各自回家,卢岩和贵子是邻居,二人的家紧挨着。 “一会儿过来吃饭。”贵子嘱咐他,“就要搬去巡检司住了,我娘说要给咱们做顿好吃的。” 贵子虽然没成亲,但有个老娘在,卢岩一个人,男人家也做不出什么吃的,很多时候都是在贵子家吃饭,二人的关系较别人更亲厚些。 “我收拾一下就过去。”他点点头。 进了家门,立刻进屋子,屋子里的摆设也很简单,也就是床和桌子,因为家里没女人,怎么看都带着一丝冷冰冰的气息。 卢岩在桌前坐下,小心的将那张纸拿出来,他竟然没有叠起来,就那样平整的贴身放着,但饶是如此,还是有几个字花了。 带着几分懊恼低声骂了句粗话,卢岩将纸在桌上铺平,小心的抚平那些褶皱。 看着那清秀的小字,他觉得比那些人家挂的山水画还要好看,不自觉的就咧嘴笑了,伸出手指去在字上临摹,似乎感觉那姑娘就在面前坐着,微微低着头,认真的写着,而且他的鼻头果真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他的脸顿时红了,忙收回手,眼前的幻觉便消失了。 卢岩在桌前坐着愣了一时,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脸,嘿嘿笑了几声,再一次将视线落在纸上,脸上又浮现几分黯然,不知道坐了多久,听到门外贵子的叫门。 “二郎,吃饭了。” 他这才回过神,忙将纸拿起来,左右看了看,最终走到床边,扯过手巾盖好放在枕头下,这才走了出去。 贵子的家也是翻盖过的,村子里的房子基本上都是这一年多翻盖的,原来那些房子本就不能住人,大家手里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翻盖房子。 因为是秋时,天气凉爽,饭桌就摆在院子里,贵子娘给他们端上满满一桌子饭菜,炖的大碗的肉,烙的喷香白面葱花饼子,自己便走到灶火间吃去了。 039;); 第四十二章 想法 贵子给卢岩倒了碗酒,二人都不是爱说话的,碰了碰碗,便闷头吃起来,偶尔说一下日后去盐巡司的事,手下越来越壮大的人如何安排的事。 “那个师爷,你打算怎么处置?”贵子喝了口酒问道。 周饿虎死了后,底下的人自然也树倒猢狲散,前几天抓住了其中一个师爷,这个师爷今年五十多岁,据说是读了一肚子书,却始终没考上功名,穷困潦倒半辈子连个媳妇也没娶到,不知怎么跟周饿虎混上了,当初没少出主意整治他们这些私盐贩子,依照大家的意见是当场就要砍死,被卢岩阻止了。 “他这几日在盐场做的怎么样?”卢岩抿了抿酒,问道,嘴边还浮现一丝笑意。 贵子就哈哈笑了,盐场劳作,头顶酷暑,肩挑脚跑,最是辛苦,那连锄头都没拿过的老书生怎么受得了,这才三天不到,人都快脱了相了。 “还是二郎厉害,这可比直接让这老东西死了解气多了。”贵子笑道。 卢岩亦是笑了笑,用筷子夹起菜吃了口。 “我打算让他跟咱们干。”他慢慢说道。 “啥?”贵子吃了一惊,瞪眼看着卢岩。 “贵子哥,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走到现在纯属摸着石头过河,谁也没读过书,也没出去见过世面,只凭着一股狠劲打下如今的场面,看起来威风的很,不过是恰好这些官员贪生怕死,咱们又送的孝敬多,所以睁一只眼闭一眼,其实咱们说到底还是民,甚至是贼”卢岩再一次抿了口酒,缓缓说道,“要是真有个官想要对付咱们,我觉得最终咱们不过是蝼蚁一般。” 这一年来,或者说从卢岩的哥哥死了后,这个大兄弟贵子是越发看不透了,尤其是那些想法,总是比他们这些村人要多,而且每一次都带来很大的利益。 “所以,你才决定花五百两银子买下副巡检这个位子。”贵子想了想,有些恍然道。 五百两够一个农户一家一辈子的吃喝开销了,当初这笔钱拿出来,让大家很是心疼不解。 “是,我觉得,只有咱们也成了官,日子总要比当贼稳妥点,做起事来,也更方便。”卢岩说道。 贵子点点头,憨憨一笑。 “二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反正咱们大家都跟着你,有肉吃肉,没肉吃风也是心甘情愿的。”他说道。 卢岩笑了笑,举起碗给贵子碰了下。 “我是想,既然做了这个副巡检的位子,就好好的做出个样子,但是咱们是这等出身,哪里知道官怎么当,先不说其他的,连字都不认得…”卢岩自嘲一笑,筷子在桌子上顿了顿。 “可是那个师爷j猾的很,能信得过吗?”贵子担忧的说道。 “那让他信得过咱们就是了。”卢岩笑道。 这话贵子有点不明白,但他也不再问,在心里记下准备好好想想,大兄弟说了,想不明白的事就多想一下,想多了就能想明白了。 “那我这就叫人把他带过来。”他说道,端起碗呼噜喝完酒。 贵子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和两个人压着那个师爷过来了。 看着坐在院子里面色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年轻人,师爷没等身后的人踹就主动跪下了,痛哭流涕的自责悔罪。 他又是哭又是捶胸以头撞地的折腾,院子里的人却安静的跟没看见一般。 卢岩倒是看着他,但并不说话,他不说话,贵子等人自然更不会说话。 闹腾一会儿,这个师爷本就没什么体力了,便也停下来,就跪在地上低着头抽动肩头,似乎是在哭,但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却并没有逃过卢岩的视线。 “既然你是周巡检的师爷,也算是半个吃俸禄的人。”卢岩开口说话了。 这句话让跪在那里的师爷猛地抬起头,精明如他自然立刻领会了其中的含义,但由于这含义太过于震撼,而惊讶的都忘了继续做出悲伤悔过的神情。 “周巡检是不在了,但咱们巡检司还没散,你怎么可以就这么不说一声就跑了呢?”卢岩面色微沉,缓缓说道。 师爷身躯一震,猛地叩头,这一次比先前少了几分夸张,多了几分实诚。 “小的有罪 01 药结同心第9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小的有罪,请大人责罚!”他砰砰叩头,声音颤抖,却并没有方才的哭意了。 “做了这三天的工,再罚两个月的俸禄吧。”卢岩说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师爷再次叩头,颤声说道。 “起来吧。”卢岩说道。 师爷再叩了个头,说了声谢过大人,这才站起来,虽然身形还有些微微发抖,但比起刚才的战战兢兢却是好了许多。 卢岩吩咐了贵子几件事,贵子便带着人走了,院子里剩下他们两人,卢岩又沉默不说话了,师爷在一旁小心的看着这个年轻人。 “大人,要小的做些什么?”等了一时不见年轻人说话,师爷便忍不住开口道,“小的这就将衙门的事讲给大人…” 卢岩摆摆手,阻止了他的话。 “这个是自然要讲的,也不急于此时,”他看着师爷,开口道。 师爷忙点头称是,一面带着几分恭敬讨好的说道:“那我先把一些章程给大人写出来。” 卢岩点点头。 “不知道大人还有什么别的要交代的?”师爷又问道。 卢岩转过身看着他,似是略沉思一刻。 “除了这些该做的,你还要尽快教会我识字写字。”他说道。 与此同时,在几十里外进城的官路上,一辆驴车拉着满满一车正走着,车上各种家什堆得高高的,随着车的走动摇摇欲坠,刘梅宝和周良玉坐在车上,小心的扶着。 车上没地方了,宋三娘子和赶车的步行。 “三娘啊,你们又成城里人了。”赶车的汉子嘻嘻笑道。 宋三娘子面色淡淡,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催他走快些。 “急什么啊,再早城门也开不了。”汉子讨个没趣,撇撇嘴说道,一面有些不满的看车,“我这驴可还小呢,这一车拉的东西这么多,还坐在了两个人,回去这草料得多喂好些…” 刘梅宝听了,便笑了笑,从车上手一撑跳下来。 “妹妹慢点。”周良玉吓了一跳,忙喊道。 刘梅宝已经站稳了,冲他笑了笑。 “下来了,也是坐了好久。”赶车的嘟囔道。 宋三娘子依旧没有理会他,路过城门时,引来兵卫的注意,待看清是她们一家时,便立刻扭头摆手不再阻拦。 “三娘,原来你们不是官府通缉的犯人啊。”赶车的一脸惊讶的说道。 这句话当然更没人理他,宋三娘子带着路,七拐八拐的来到一条窄窄的巷子。 039;); 第四十三章 新居 “这巷子这么窄,车可进不去。”赶车的看了看立刻说道。 “那就在这里卸车吧。”宋三娘子说道。 她先将周良玉背到最里面的一栋破旧的房子前,一手费劲的开了门,让周良玉先坐在院子里,这边刘梅宝已经和赶车的卸车了。 他们这一家的到来引来街坊的注意,不知从哪里冒出四五个脏兮兮的小孩吸着鼻涕站在一旁好奇的看。 跟赶车的讨价还价,到底是多付了三文钱打发走了他,忙了一天,到天黑才将家收拾干净,吃过饭,又给周良玉熬了药,刘梅宝才掸了掸衣服,站在屋门口。 这里依旧是三间屋子的小宅院,三人各住一间,宋三娘子的织布机自然也在她的屋子里,此时天微黑,宋三娘子的屋子里亮起了小油灯,照出一个正装织布机的身影。 那一日那个女子扔给刘梅宝的香袋里,竟然有不少于青丫卖身的银子,回来后她将银子交给宋三娘子,自己则把香袋收起来,再加上后来宋郎中给的那三两卖药方的银子,她们的日子一时倒也算宽裕了。 “这是余下的银子。”宋三娘子将一个钱袋递过来。 这是她们搬进城的第三天,家里已经归置好了,一大早刘梅宝做好饭后,宋三娘子从屋子走出来说道。 刘梅宝伸手接过,从里面拿出五文钱。 “我吃过了,家里的柴没了,我去街上买些。”她说道,将钱袋又递回去。 说罢不待宋三娘子再说话就低着头忙忙的出去了。 宋三娘子看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钱袋,没有再说话,盛了饭端着进去给周良玉。 周良玉已经好多了,只是还不能下床走路,坐在床上有些闷闷的。 “娘,妹妹没要钱,是不是不生气了?”他问道。 宋三娘子端起碗递给他,自己在一旁也坐下来,闻言冷冷一笑。 “不生气就会要了,她这是表明自己不花青丫的卖身银子。”她说道,“跟我使性子,我又不是她的奴婢也不是她的爹娘,才不会哄着她去。” “娘,你别这样说,青丫跟了妹妹那么久,不舍得也是应该的。”周良玉皱眉说道。 宋三娘子闻言又笑了,用勺子搅着汤, “不舍得?有什么不舍得的。”她笑道,声音有些微颤,“她爹娘都舍得让嫡亲的人去送死,也舍得扔下嫡亲的女儿去死,这世上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娘。”周良玉有些急了,也有些难过,放下碗,“家里的事,妹妹也不好受,好歹咱们还有母子相伴,妹妹可就剩一个人了,你别总这样说,这事,到底不干妹妹的事。” 宋三娘子许是也知道自己说的过了,并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喝汤。 刘梅宝拿着钱出了门,对这个环境还很陌生,一时不知道去哪里买柴,街边两个四五岁的孩童正蹦蹦跳跳的玩耍,被她拉过来问。 顽童小,话都说不清,哪里知道,只瞪着眼看着她,还是一个门里听见动静跑出来一个稍大些的女孩子给她指了路。 除了正常的商铺,其他做小买卖的都集中在瓦市上,刘梅宝走过来时,时候尚早,瓦市上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在摆摊,幸好其中又两个卖柴的,带着一头的晨霜刚站过来。 如今的柴的也不便宜,刘梅宝问了这两人一捆柴都不低于八文钱,正犹豫间,听见有人喊她,转过头见是提着药箱的宋郎中。 “这个时候买柴可不合适,正是贵的时候,到旁晚的时候来,要便宜一两文钱呢。”宋郎中低声对她说道。 “宋大叔看病去了?”刘梅宝忙笑着点头,又问他。 宋郎中点点头,将药箱换个肩背着,一手还拿着一大包药。 “怎么没带个伙计出来。”刘梅宝笑道,一面伸手帮他拿着药包,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别提了,我现在和朱大夫轮着出诊,看病抓药都自己来,大奎也不做了,跟着他娘老子往山东去了。”宋掌柜说道,摇头叹息。 刘梅宝心内一动,笑道:“那正好,我来帮忙吧。” “这不好吧。”宋郎中忙摇头道,“你毕竟毕竟是个姑娘家。” 他其实要说的是毕竟是曾经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做这等活,但又怕说了反而勾起这姑娘的伤心,忙换了词句。 刘梅宝知道他的意思,微微一笑。 “姑娘家出来做工的也不少啊,再说,我本就是在采药卖药,跟在药铺抓药有什么区别。”她笑道,“大叔不如先让我试试,等找到合适的伙计我就走便是了。” 宋郎中对她识药以及算数的本事很清楚,闻言也是心动。 “那宋三娘子”他迟疑一刻道。 “我舅妈早就说过了,你要是招伙计,让我来做呢。”刘梅宝笑道,看宋郎中还有些迟疑,便又说道,“如今我们搬进城里了,哥哥的腿还没好,我一个人也不敢跑出城去采药,正愁没处寻个生计呢。” 宋郎中听到这里再没迟疑,捻须笑了,“如此就有劳姑娘了。” “又不是白干,有工钱拿,倒要谢谢大叔赏口饭吃呢。”刘梅宝笑道。 商定了这个,刘梅宝便没有直接跟他回药铺,而是先回家给宋三娘子说一声。 宋三娘子听了并没有说什么,只说让她自己决定。 “辛苦妹妹了。”周良玉说道,带着几分自责。 “不辛苦,等你腿好了,我就教给你认识药材,到时候你不仅要打柴还要挖药,那才叫辛苦呢。”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闻言眉头便舒展开了,摸摸头笑了。 “那何必等我腿好了,我现在坐在不能动,闷得很,正好学药材,等腿好了便立刻能去采药。”他笑道。 刘梅宝点点头,说好每晚回来便教他,看着她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周良玉的闷闷,一旁的宋三娘子看了刘梅宝一眼,轻轻舒了口气。 对于宋郎中药铺里突然换了的这个女伙计,前来问诊抓药的人们很是好奇,而刘梅宝初次抓药也很不适应,这不是她熟悉的闭着眼就能找到任何一味药的中医院的药柜,而是有些凌乱的且很多药名也认不得的古代小药铺的药柜,低着头看几眼,又忙忙的找寻一通,速度自然很慢。 “喂,你到底会不会抓啊?”等着抓药的妇人没好气的问道,本来有病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再看这个姑娘拿着药方忙了半日,还迟迟抓不好药,火气更是蹭的冒起来。 宋郎中出外诊了,坐堂大夫正给一个用门板抬进来的年轻姑娘诊治,堂里乱糟糟。 刘梅宝已经看着药方上写的毛化找了好几圈了,始终看不到有这个名字的药抽,她的头上冒出一层汗,不得不对她妇人道歉,快步走到正皱眉问诊的大夫身边。 “大夫,这个毛化是什么药?”她低声问道。 坐堂大夫年长耳背,再加上聚精会神,根本没听到。 刘梅宝不得不大声再问一遍,这引来这位病人家属的不满。 039;); 第四十四章 抓药 “连药都不认得,当什么抓药伙计!”家属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立刻喊道,恨不得伸手来推她,“待会我妹子的药可不能让她来抓!没事也吃出事来!” 刘梅宝忙低头连连赔笑,视线落在那门板上的姑娘身上,这姑娘面色苍白,口鼻中正不断的涌出血来,衣服前襟都沾满了,看上去格外的渗人,怪不得家属如此心焦气躁。更新最快 “毛化就是毛化啊。”坐堂大夫也有些心焦,看了眼药方说道。 “柜上没有啊。”刘梅宝只得说道。 “怎么会没有!”坐堂大夫也不高兴了,声音越发大了,“咱们这虽然是小地方的药铺,比不得大地方的,但毛化这普通的药也不会没有吧!” “我找不到。”刘梅宝带着几分惭愧说道。 坐堂大夫无法,只得一跺脚冲到药柜前,眯着眼看了一眼,便指着左上角一个气呼呼的说道:“这不是吗?” 刘梅宝忙看过去,见上面赫然写着桔红,不由失笑。 “这,这就是毛化啊?”她问道。 中药每一味药都有很多化名别名,沈刘梅上学学的都是依据药典所定的统一名,中药那些别名化名多之又多,她不可能个个都记得。 “怎么?你这是说我开错了?”坐堂大夫没声好气。 那边病人家属已经破口大骂了。 坐堂大夫不敢再多说,立刻走回去,接着小心的给这姑娘诊治。 “哎,天黑之前能抓好呗?”那妇人依着柜台问道。 刘梅宝忙赔笑几声,快快的给她抓好。 “耽误我这么久时间,药钱要少算一文。”妇人竖眉说道,在刘梅宝说出药钱后。更新最快 “这不好吧?”刘梅宝苦笑道。 “那老娘不在你这里抓药了,谁知道你抓的对不对,吃死人怎么办!”妇人嚷道。 “这位大娘”刘梅宝赔笑道。 “哎呀你这个丫头怎么说话呢。”妇人嚷着打断她,一脸急恼,给了刘梅宝几个白眼,“我难道有那么老吗?别以为你自己年轻几岁…”又带着几分不满看这刘梅宝的脸,“长得面皮嫩了些,就瞧不起人。” “这位姐姐。”刘梅宝立刻笑道,将药递过来,“是我太笨了,给你添麻烦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多担待些。” 没想到这小姑娘面皮还挺厚,伸手不打笑脸人,妇人有些悻悻的接过药,掏了钱,嘟囔几句走了。 看着那妇人的背影,刘梅宝不由轻轻吐了下舌头,摸了摸头上的汗,一抬眼却见门口站着那个年轻人,卢岩。 他面色微怔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刘梅宝,嘴边还带着一丝不自觉的笑。 刘梅宝心一沉,立刻低头垂下视线。 卢岩在外踌躇一刻,还是迈了进来。 刘梅宝感觉他停在柜台前,便微微抬头,向一旁指了指,道:“问诊请在那边稍等。” 见她开口说话,并没有退避而走,卢岩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我,我抓药。”他说道。 “哦,抓什么药?”刘梅宝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六一散”卢岩说道。 “要多少?”刘梅宝问道,一面拿过纸铺好。 “五份不,十份吧。”卢岩答道。 刘梅宝不再说话,开始抓药称药。 “你,在这里帮忙吗?”卢岩看着她,忍不住问道。 刘梅宝恩了声,这足以让卢岩很高兴,看着那姑娘忙碌的动作是那样的赏心悦目,不由又瞧呆了。 宋郎中踏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心里咯噔一下,便重重的咳了一声。 卢岩有些尴尬的忙收回视线,对宋掌柜打招呼。 “二爷来了,要抓什么,我来。”宋郎中笑道,一面将药箱往柜台上一放,对刘梅宝抬抬下颌,“去,给我放进去。” 他这是要刘梅宝回避,刘梅宝和卢岩都明白。 刘梅宝虽然对于男女大防没那么强的概念,但就是在现代被这么一个意图这么明显的男子盯着看,也是不得不回避一下的,于是便应了声,拎箱子进去了。 眼瞧如此,卢岩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宋掌柜给他包好药,便给了钱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宋郎中不由重重的叹了口气,皱眉。 这时这边一阵哭闹引起了他的注意,扭头见坐堂大夫摇头叹气,几个家属围着门板又是哭又是喊。 “怎么了?”他忙走过去问道。 “这姑娘的鼻血就是止不住啊。”坐堂大夫一脸着急的说道,“我看还是快些备车去府城吧,已经流了半日了,这可耽搁不得。” 从这里到河中府还有好一段路走,就是要去,也得止住血再去,要不然就是到了府城,只怕也受不得了,家属们顿时都哭喊起来。 宋郎中忙也去诊看。 “脉弦数肝经郁热之状”他低声说道,再看那姑娘口中亦是开始吐血,根本看不得舌苔,只得问家人还有什么症状。 “没啊,都好好的,吃的好喝的好,以前也没这样啊。”女子的哥哥说道。 “啊,对了。”汉子身旁的妇人忽的说道,“上个月妹妹也流鼻血了…” “你个败家媳妇,怎么不早说!”汉子立刻瞪了她一眼喊道。 “只流了一点,用纸堵上就好了…”妇人害怕的低头说道,“妹妹说不碍事的…哪想到这次突然这么厉害了。” “姑娘”宋大夫又试图去唤那姑娘问问,无奈那姑娘已经半昏迷了,只得作罢。 “这是肝经郁热,血之所热,气之所逆,热伤其血…”坐堂大夫在一旁说道。 “先别说什么症,止住血是要紧啊。”宋大夫说道,皱眉焦虑。 “用了冷水敷头,敷鼻梁,都不成啊。”坐堂大夫摇头说道,“又行针迎香|岤,亦是无法止住。” 二人对视一眼,面上都是苦恼,也有些手足无措。 这二人都是本地人,医术如同这年代所有人一样都是父传子而来,半辈子都活在这小城里,医术本就平常,也没机会也没可能精进,凭着祖辈传下以及自己行医的经验,治些头痛脑热外伤磕碰什么的,还算拿手,遇到疑难大病,都是让患者去府城找高明的大夫。 “大夫,大夫,我就这一个妹妹啊,我娘死得早啊…”汉子大哭起来,就要给两位大夫叩头。 见他哭,另外几个妇人也都跟着哭起来,堂里更是乱哄哄的。 如此热闹,刘梅宝从堂内探出头来,先看那卢岩已经走了,便走出来,站在宋大夫身后看,听两个大夫低声交谈,讨论几个方子,再看那姑娘,忽的想到什么,便走上前几步,站在那姑娘前,矮下身子看她脸色。 039;); 第四十五章 偶得 “你干什么?”大汉看到了,忙喊道。更新最快 刘梅宝对他笑了笑,微微皱眉,看向宋大夫。 “大叔,你们方才说是血热气逆?”她问道。 “是啊。”宋郎中点点头,想起她知道些稀奇的方子,忙问道,“你可治的?” 刘梅宝笑了笑,连脉都不会诊,怎么会治病,不过她倒是见过一个相似的病例。 “这位大姐。”她思付一刻,站起身来走近那位妇人,“问你一个事。” “什么事?”妇人警惕的问道,往自己家男人身旁站了站。 “跟这位姑娘的病有关。”刘梅宝笑道。 “你连抓药都不会,还会看什么病!”汉子瞪眼道。 “我虽然不会看病,但我见过很多病症,说不定恰好有你家妹妹这种病呢。”刘梅宝依旧含笑说道。 “什么鬼话”汉子听不懂,啐了口道。 刘梅宝这种说法,宋大夫却是有所了解,沉吟一刻,看着姑娘的确耽误不得,便对那汉子说道:“让她试试吧,总好过白白熬着。” 既然大夫发话了,一家人便对视一眼,那妇人便走过来几步,刘梅宝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话,就见那妇人一愣,旋即看了堂内的男人们一眼,脸微微一红,迟疑一刻,点了点头。 大家不知道刘梅宝问得什么,好奇的看着她,但见这妇人点头后,刘梅宝的眼睛一亮,又附过去说了句什么,那妇人略一想,便又点点头,有些惊讶的看着刘梅宝。 “你怎么知道?”她忍不住低声问道。 “知道什么?”汉子忍不住好奇问道。更新最快 妇人却是脸一红,诺诺的不说。 “你觉得怎么样?”宋郎中也忍不住问道。 “应该是倒经之症。”刘梅宝心里基本已经肯定了,点点头说道。 宋郎中和坐堂大夫自然都听的懂,那汉子却还是不懂。 “倒经?”他瞪眼问道,“倒经是什么?” “就是女子葵水来前或者来时,发生的鼻腔出血或者吐血。”刘梅宝没那么多避讳,对他解释道。 那汉子闻言立刻也红了脸,再看那妇人们都把头低的不能再低。 “方才我已经问过这位大嫂,她说了,这位姑娘此时正是行经之时,且葵水一向量少日子不定。”刘梅宝并没理会他们的尴尬,接着说道,“方才大叔也说了,这女子肝经郁热,血热气逆,所以这经血不从冲脉下行反而上溢。” 宋郎中和坐堂大夫恍然,刘梅宝这一指出此女正在行经时,二人便醍醐灌顶一点透了。 “既然如此,便用白茅根小蓟灶心土煎汤止血如何?”坐堂大夫说道,看向宋郎中。 宋郎中捻须点点头,“这血量多色红”又看向那妇人问道,“令妹是否常心烦易怒?” 妇人脸红红的低着头嗯了声。 “肝气郁结,气机不顺,肝火内盛”坐堂大夫便说道,“便用清肝引经汤来疏肝清热、降逆止血” 说这话,已经提笔写了药方,一个是让刘梅宝立刻去煎服止血,另一个则是抓药回家熬用调理。 这次开的药刘梅宝都认得,很快的抓了,药铺自然有煎熬的工具,不多时便煎好汤水过来。 因着女子已经昏迷,家人帮她擦洗了口鼻的血迹,用鹤嘴壶灌了进去,坐堂大夫又用金针刺了迎香|岤。 “再去捣些大蒜泥来。”宋郎中想起什么忙说道。 刘梅宝虽然不懂,但动作很快的捣了拿出来。 “敷在她的足心。”宋郎中指挥到。 这时候就突然刘梅宝女子的身份的方便了,虽然是医不避讳,但接触女子的肢体,还是女子来的方便。 刘梅宝依言做了,不多时那女子的血果然止住了,人也清醒过来,喜得那一家人忙忙的道谢。 “大夫神医啊。”汉子更是恨不得叩头。 宋郎中和坐堂大夫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尊称,不由又是激动又是害羞,忙矜持谦让,那女子醒了,宋郎中又问她些话印证,果然是倒经,从葵水初来之时,这女子便已是有些不正常,或者量少,或者日子提前,甚至还有一两个月没来,吓得姑嫂两人差点上吊。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汉子瞪眼喝道,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这!这让我怎么说!”女子立刻也瞪眼喝道,可见果然是个易怒的。 汉子被她一喊,便不再言语了,红着脸嘿嘿笑,又瞪眼去吼自己的媳妇,媳妇很是怕他,低着头任他喝骂。 “是我不让大嫂说的!女人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好说的!”女子越发生气,捶着门板喊道。 这两人果然是兄妹俩,一般的暴躁,刘梅宝抿嘴一笑。 “回去吃着药,慢慢调理。”她将包好的药递给那妇人,又看向那女子,“姑娘以后要忌口,别吃那些椒姜辛热之物。” 女子见她不过是跟自己一般大小,顿时哼了声。 “你是大夫吗?我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要你来管。”她说道。 汉子和妇人忙给她说多亏这姑娘识别了病症,才及时治的,要不然此时他们已经在去河中府的路上了。 那女子适才昏迷并不知道,闻言将信将疑,打量刘梅宝,不过她如此时这里所有人一般嗜爱辛辣之物,要真是如这姑娘所言忌口,可真是挺郁闷的。 “大夫,可真要忌口啊?”她看向坐堂大夫问道。 “不仅要忌口,还要静心。”宋郎中点头说道,“不要急不要焦,要保持心情好。” 女子闻言撇撇嘴,显然极不情愿。 “妹子,咱可不敢不听,你是没见那血突突冒的,再来一次,哥哥我都要被吓死了。”汉子忙说道,哄着那女子。 女子也低头见自己身前的血迹,只觉得身子发虚,心里也是吓得突突的,便不耐烦的应了。 “吃完这副药了,再过来瞧瞧。”宋郎中嘱咐道。 一家人忙道谢,给足了药钱诊费,千恩万谢的抬着女子走了,堂内三人这才松了口气,面上难掩喜悦,此时天已经蒙蒙黑了。 “这次又多亏你见多识广了。”宋郎中笑道,冲刘梅宝赞叹的点头。 刘梅宝抿嘴一笑说道凑巧了罢。 “刘姑娘看的什么书?记载好些疑难杂症吗?”坐堂大夫好奇的问道,面上又是难掩的热切,“现在可还有?可否让老夫一观?” 039;); 第四十六章 闲话 医者皆是对技艺秘而不宣,医书更是少见,尤其是对他们这等小城镇的大夫来说,更是珍惜之极,一个药方能卖出高价,要是一本记载了疑难杂症的书,那会是多么的珍贵。更新最快 这句话其实宋郎中也很早就想问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见坐堂大夫问出来,便也带着几分热切看向刘梅宝。 对于翻阅医药书跟吃饭一般方便的沈刘梅来说,很难理解他们的热切,但她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家里的藏书,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就是一些类似杂谈,没什么珍贵的,不过,都没了。”她笑了笑说道,面上有些伤心。 她这伤心倒不是假的,爷爷当初给她留了不少古本书籍,今生她是再也看不到了。 宋郎中和坐堂大夫自然认为她说的是刘知县殉节,鞑子入城抢掠的事,刘家的资产就算没被鞑子烧抢光,也都已经充公了,当日她们又是仓皇出逃,只怕连一件多余的衣裳都没带,更别提那些书了,想必那些书已经化为灰烬了,念及如此,二人一脸可惜的叹气。 “姑娘要是都记着,何不写下来?”坐堂大夫灵机一动又提议道。 关键是她知道的太杂,要是真写还真不知道写什么,也没什么好写的,刘梅宝苦笑一下。 “小时无事闲看,哪里记得那么多,如今能认得药材就已经是不错了。”她说道。 这也是,一个千金姑娘,又不懂医术,也不打算以此为生,哪里会特别记着这些记载,宋郎中和坐堂大夫又是可惜又是艳羡的叹气,不再追问此事。 因为有了这件事,宋郎中的药铺更加有名了,甚至隔壁县都有人来投医,这让宋郎中很高兴,决定将刘梅宝一个月一百文的工钱涨到一百五十文。更新最快 “原本就该涨,你一个人做着两个人的活,又煎熬还炮制药材,一百文是太少了。”宋郎中笑道。 刘梅宝一向不与人推让争辩,闻言便笑了。 “那多谢宋大叔了。”刘梅宝笑道,一面又问借本药材书看,“哥哥的腿好的差不多了,让他认得药材,打柴时还能采药。” 宋郎中点头,“你要看那个自去屋子里拿。” 说着话门外走进几个汉子,神色微微焦急,都穿着短襟,腰里还挎着腰刀,说是差役吧衣服不像,说不是差役吧又能挎着明显属于官兵才能配备的刀,他们进门一股杀戮血腥气顿时袭来。 宋郎中不由神色一凝。 “大夫,哪个是大夫?”他们喊道,目光在屋内三人身上转来转去,旋即便忽视了刘梅宝,停在宋郎中和坐堂大夫身上。 “我们都是。”二人说道。 “有几个伤者请跟我们去一趟。”汉子们说道。 看宋郎中有些迟疑,另一个汉子忙补充道:“是在运司城,不远,有马车。” 运司城,宋郎中明白了,让刘梅宝拿药箱,又让坐堂大夫留下。 “你一个人去行吗?”汉子有些迟疑问道。 “差大哥,敢问几个伤者?”宋郎中问道。 那些汉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咦了声,一面嘿嘿笑。 “你怎么看出我们是当差的?我还没穿上那身衣裳,就有人认出咱们了,哈哈可见老胡我天生气势…”他咧嘴摸着头哈哈笑。 旁边一个人给了他一胳膊肘,瞪了他一眼,那汉子才讪讪收了声。 “五个伤者。”一个汉子答道。 宋郎中点点头,“我宋家起身就是跌打损伤,我一个人就可以,几位请带路吧。” 在听他们说出出诊的地方是运司城时,坐堂大夫的面色就变了,一直未说话,见宋郎中竟然一口回绝他们,面色更是又白了几分,却见那几个汉子并没有凶神恶煞的呵斥,反而依言点点头,请宋郎中先行。 这些人虽然看上去有些粗楞,但却并没有那种痞性,坐堂大夫神色稍安。 刘梅宝拿过来药箱,便有一个汉子亲自接了。 “我要是回来晚了,就直接回家去,老朱你别给我留门了。”宋郎中又嘱咐道。 坐堂大夫点点头,说声知道了,目光扫过这几个粗壮的汉子,那句你保重终是没敢说出口。 “运司城是哪里啊?”看着马车走远了,二人转身回到药铺,刘梅宝忙好奇的问,“很远吗?” “你这孩子,怎么连运司城也不知道了?”坐堂大夫摇头说道,“运司城并不是城,而是大盐湖所在的巡检司,因为盐运而设城,说是城,大小不过是个镇子,主要是巡检司的那些人所居住。” 巡检司刘梅宝觉得有些印象。 “就是那个什么周饿虎”她想了想问道。 坐堂大夫点点头,“如今饿虎没了,换了阎王坐镇了。” 阎王这个词说出来,刘梅宝心里一跳,眼前立刻浮现那个年轻人。 那一日在吴家看众人突然的反应,她已经猜到这年轻人来历不凡,只是真没将他跟那个青丫口中以及城门所见的卢阎王联系在一起,直到后来回到药铺,听宋郎中含含糊糊的提起,才恍然明白。 没想到他真的就是那个人人惧怕的私盐贩子卢阎王卢二郎。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看上去这等老实年轻的人,竟然会有那样的凶名,或者也就是因为他这年纪相貌,才让敌人掉以轻心的吧。 “那宋郎中没事吧?”刘梅宝有些担忧,想起两三次都是宋郎中为自己解围,那年轻人如此凶狠,该不会要报复吧? 报复完了,会怎么对自己了?电视里看到过的各种恶霸抢亲欺男霸女的场景立刻涌出来,刘梅宝打个寒战。 这张脸可算不上倾国倾城貌,不至于吧?胡思乱想忐忑不安中一直等到天黑,宋郎中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要真那么凶恶,还用的着这么麻烦,早第一次就直接掳人走了,一个罪官之女,真要被掳走,还是被卢阎王掳走,谁会管? 因为是个女孩子,所以不用她在药铺值夜,辞别两位大夫,刘梅宝缓缓走向家中,夜色已经蒙蒙拉开,将这简陋古朴的街道和房屋照的虚虚实实。 夜晚的运司城依旧灯火通明,高高的禁墙上不断有兵卫列队走过,站在禁墙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七十二条护长堤若隐若现。 卢岩居住的院子并没有什么特别,如同这里的所有宅院一样,简单实用。 四五个粗壮汉子站在屋子里,跟坐着的卢岩说话。 039;); 第四十七章 见识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低沉,显然是发生了让人不怎么愉快的事。更新最快 “让那些盐丁都给我操练起来,几十个人连十几个地痞无赖都对付不了,还带累咱们伤了几个弟兄,告诉他们,再如此没用,就统统到盐场铲盐去,不止他们,就连他们的妻儿父母也休想逃过!”卢岩面色沉沉,缓缓说道。 他的语调素来缓慢,但却丝毫不敢让人轻视,熟悉的人听他如此说话,明白这是动了真怒了,四五个汉子立刻挺直腰背齐声应是。 “那几个伤者都无大碍吧?”卢岩声调缓了缓,问道。 “二郎放心,已经请城里的大夫看过了,将养几日就好了,并没什么大碍。”一个汉子恭敬的答道。 卢岩这才点点头,又轻轻叹口气。 “至于那两个死了的,按照老规矩,养家银子要给足,妻儿老小都要安排好。”他说道。 汉子们再次齐声应是,卢岩不再说话,大家明白他没事交代了,便齐齐告辞,卢岩点点头,站起身看着他们走出去。 这些人出去后,一直在门外站着的师爷才带着几分小心走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书。 “师爷来了,坐吧。”卢岩说道。 师爷忙施礼,迟疑一刻问道:“大人,这几天你一直没好好歇着,如今总算安稳了,不如早点休息吧。” 卢岩微微一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师爷便不敢再多说话,依言坐下来,打开手里的书,屋里的油灯很亮,照出封面百家姓三个大字。 “今日教大人认戚谢邹喻柏水窦章这一节…”师爷翻开几页,看着书上的字说道。 “没有刘字吗?”卢岩忽的问道。更新最快 “当然有。”师爷忙说道,一面特意翻了几页,找到一个字,指给他看,“大人,这个便是刘。” 卢岩的目光停在那个字上,点了点头,拿起手里的笔。 “先学这个。”他说道。 “这个?”师爷愣了下,“祖武符刘景詹束龙,可是这个在很后边…” “没事,我又不去考功名,就是认字而已,不用拘泥。”卢岩笑道。 他是大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师爷忙笑着称是。 夜渐渐的深下去,师爷已经告退而去了,卢岩的屋子里依旧亮着灯,在窗棂上投下一个伏案写字的身影,整个的运司城都是陷入了安静之中,夜风吹过,空气中都是盐涩味。 入了秋,天气似乎很快就变冷了,对于大家来说,这是四季变换不值得特别注意的事,但对于宋三娘子来说,这又是一件大事了,因为天冷了,衣服被子都要换成厚的。 “这被子里装的什么?”刘梅宝又惊讶又好奇的摸着宋三娘子递给她的新被子,全然没有被子该有的柔软触感,反而是刷拉拉的响。 “能是什么。”宋三娘子淡淡说道,“稻草。” “稻草?”刘梅宝捏着被子,干巴巴的硬,“没有棉花吗?” “你还以为你是…”宋三娘子冷笑一声,话便要脱口而出,但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换成干脆的两个字,“没有。” “没有棉花?”刘梅宝有些不解,托穿越小说的科普,她知道棉花是宋明时候才开始出现的,莫非这里的发展水平还没到宋明,那要不要去种植棉花?那要是推广开了… “今冬物价又涨了,一床棉花的被子要二十多文…”周良玉带着几分歉意低声说道。 刘梅宝志满踌躇的神情立刻消退恢复正常。 她哦哦干笑几声。 “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这个就好了,就好了。”她抱起被子忙进屋子去了,听见周良玉在院子里跟宋三娘子低声争执什么,不由吐吐舌头,就是说嘛,发财哪有那么简单。 不过一床棉被的愿望应该不算太遥不可及吧,刘梅宝拍了拍刷拉拉响的被子。 接下来的几天,刘梅宝在药铺就更加殷勤了,每当有人来问诊时,就有事没事的在坐堂大夫身边转转,可惜的是再没遇上什么让她大显身手的疑难杂症。 一个妇人抱着一个两周左右的孩子来瞧病,害怕看大夫可能是所有孩子的通病,不分古今,这孩子虽然小,但一进门就整个人都缩在母亲怀里,任怎么哄骗就是不肯转过脸看大夫。 在现代很少有孩子来看中医了,刘梅宝很是好奇,要看着大夫怎么望闻问切。 坐堂大夫倒是不急不躁,慢慢问着那妇人孩子饮食如何,大小便如何,说话睡觉如何等等,都问完了,忽的将桌案上的脉枕拿起来冲那孩子一晃。 “娃儿,你看看这是什么?”他笑咪咪的说道。 那孩子已经没有进门时候那么害怕了,闻言转过头看一眼,坐堂大夫便将手里的脉枕往前一递,那孩子下意识的就伸出手来抓,坐堂大夫微微探过身抓住了他的小手翻过来,眯起眼认真的看着他的手掌。 孩子受惊猛地缩回去,坐堂大夫的手顺势在他掌面来回一推,眯眼看,那孩子哭闹起来,坐堂大夫便松了手。 “大夫,怎么样?”妇人一面哄着孩子,一面担忧的问道。 “无碍,是虚火。”坐堂大夫说道,一面提笔写了药方,一抬头见刘梅宝就在跟前站着,便递给她,倒省了那妇人再多走几步。 刘梅宝抓了药,那妇人付了诊费药费道了谢抱着孩子走了。 “朱大夫,你方才那就是指纹看病吗?”堂里暂时没有病人来,刘梅宝忙几步过来,一脸好奇崇拜的问道。 中医诊病,靠的是望、闻、问、切,四诊合参,诊大人病,以号脉为主,诊小儿病,因为年龄体质的原因,便以望为主,这其中比较特殊一点的望,就是望“指纹”。 这种望法,她还只是在书中见人提过,古代医家诊断小儿疾病寒热虚实常用望指纹,孩童超过三岁后,指纹便隐于肌肤不易察觉了,这才开始用诊脉。 所谓的指纹,也就是虎口三关。 坐堂大夫笑了笑点点头,这有什么稀罕的,他有些不理解刘梅宝这样激动是为什么,但见她这么好奇,也就仔细给她解说了。 “还是你们厉害啊。”听完了,刘梅宝点头感叹道。 “这有什么厉害的,凡是医者都会。”坐堂大夫笑道。 说着话,又 药结同心第10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人上门诊病了,刘梅宝下定决心要多看多学便又在坐堂大夫身边站定,还没听出些什么,那边有人进门。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来人竟然又是卢岩。 ---------------------------------------------- 明日要上架了,字数有点少,我再更一章 039;); 第四十八章 不怕 第三更 ----------------- 他依旧穿着那身褐色的土布短袍,似乎只有这一套衣服,面上带着温和的笑,但却掩饰不住一丝紧张不安。更新最快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便垂下视线。 “诊病请稍等。”她说道。 “我抓药。”他说道。 相比于上一次,他这次说话利索多了。 刘梅宝没有再说话,低着头走过去,这边坐堂大夫也发现进来的人了,但因为背着影看不清,又要给人看病,只当是抓药的普通人,看了一眼便没在意。 “六一散…”卢岩看她站过来,便说道。 “还要六一散?”刘梅宝抬眼看了他,忍不住问道。 见她看向自己,又主动跟自己说话,卢岩显然很高兴。 “那那就抓益元散。”他说道,那张药方上写的字他都让师爷教了,药方就放在枕头下,自从有了这张药方在枕下,他觉得睡得格外的香甜,每一天睡觉时就会拿出来念一遍,可以说倒背如流,药方名张口就来。 他说完,见那姑娘还看着自己,如今的女子们很少主动跟男人们说话,更别提盯着男人看了,但这姑娘的姿态,却丝毫没让人觉得不妥,虽然眼中有着几分紧张,但却不像别的女子那样见了他吓得浑身发抖不可自制,这样看来她神情反而是落落大方。 卢岩只觉得心里面有股火慢慢的烧了起来。 刘梅宝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只问要多少。 “还是十副吧。”卢岩答道。 刘梅宝便不再说话了,低着头抓药包药,见她低了头,卢岩便再没避讳,目光一直跟着她转。 刘梅宝包好了药从柜台上推给他,说道:“一共五千六百三十八文。” 卢岩这才收回视线取钱,看着眼前推药包而伸过来的小手,只觉得心里一热。更新最快 很久以前,其实也不算很久,那个时候哥哥还在,他跟着哥哥进城来卖私盐,却被那盐商收了盐又告发给盐狗子,他们一伙人被追打的如同死狗一般,好容易逃过,躲在一条巷子里歇息,他探头向外查看有无人追来,就在那时看到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这个姑娘。 她穿着粉色的衣裙,扶着小丫鬟的手,面对出门恭敬迎过来的店铺的老板微微含笑点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穿的戴的整个人都是他见过未见,精致的如同神仙。 她无意间看过来,或许是当时自己的扒着墙探头的模样呆滞可笑,或许那只是这姑娘的习惯,她在看过来时抿嘴微微的一笑。 他不知道那些华丽形容词语,也说不出那一瞥惊鸿的原委,只将这偶然的一眼浅浅的一笑,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里。 也不是为了什么,或者想要怎么样,事实上他也知道自己这等人,是永远不会跟那样的女子产生任何交集,只是每当想起这个画面,他就觉得心里是那样的美好,舒服,这也是他可以想到的仅有的词汇。 他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对于他们这种命如草芥猪狗的人,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是未知的,就如同哥哥,生命是那样的脆弱。 没想到那一次在药铺里,竟然再一次见到这个姑娘,虽然已经时隔两年多,那姑娘穿着打扮也完全不同,但记忆如此深刻,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一次,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方法打听出她是谁,也许,他能做的不仅仅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的抬起头看着刘梅宝问道。 刘梅宝一怔。 “我我叫卢岩,卢,不是盐的盐,是岩石的岩…”卢岩又说道,语速有些快。 这突然的自我介绍太过于意外,看着眼前这个古香古色的年轻人,微微涨红的面色,不知道古香古色的女孩子面对这样的场面会是如何反应,非土著的刘梅宝惊愕过后突然忍不住有些想笑。 重重的咳声在一旁响起,宋郎中迈步走过来,他的面色不是很好。 刘梅宝在咳声响起时,已经回过神,低下头。 “二爷来了。”宋郎中挤出一丝笑,说道,一面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钱,“我来吧…多少钱?” 这是对刘梅宝问的。 已经低头退开的刘梅宝便低声说了价钱,随后加快脚步掀帘子进了后堂。 卢岩收回视线,这是他带着激动迈出的第一步,却刚抬脚就被人拦住,任谁心情也不会太好,更何况已经有好长时间没人敢逆他的意。 “不用找了。”他沉声说道,看了眼宋郎中,一把抓过柜上的药,垂下眼,转身便走。 宋郎中被他的声音吓得手微微的一抖,看着他转身大步走,迟疑一刻,还是一咬牙跟上去。 “卢二爷,请留步。”他声音微微发抖的说道。 卢岩似乎没料到他还会叫住自己,脚步一停,但并没回过身。 “宋掌柜还有何吩咐?”他缓缓问道。 这话音里已经带着疏离不满了,宋郎中身形一僵,站在原地,没有再说话。 卢岩见无声音传来,也并没有再出声询问,抬脚迈步。 “卢二爷。”宋郎中额头冒出一层汗,面色发青,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猛地加快步子走过来,在卢岩身旁站定。 “二爷,是英雄好汉,有血性的汉子,看在刘大人是为咱解县百姓舍生的份上…”他压低声音语调快速的说道,说到这里略一停顿,拱手深深的弯腰拜下去,“请请放过刘家姑娘” 最后一句话说出,他清晰的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身子陡然绷紧,无形的威压让他只觉得腰背越发沉重,但宋掌柜没有动,只是保持这个姿势,深深的拜着。 这二人奇怪的姿势自然引起街上路人的注意,但看清其中一人是谁后,便没人敢来围观,尤其是看到宋郎中那明显赔罪的模样,大家瞬时退避开了。 卢岩并没有再说话,他大步走开了。 这短短的一刻,宋郎中却感觉如同一辈子那样长,直到那人走开了,他还迟迟没有抬起身,还是四周探头探脑静观事态的街坊跑出来提醒他。 “老宋,你这是怎么了?” “宋大夫,你怎么惹到这个煞星了?” “老宋,你没事吧” 宋郎中家几辈行医,在这里的威望人缘很好,大家纷纷关切的问道。 “没事,没事,就是卢大人手下有个病者,老夫技艺不佳,诊治不得甚是惭愧啊。”宋郎中说道,一面谢过大家的关心。 对于他的话众人并没有疑心。 “诊不得就诊不得吧,真要接诊指不定还是什么麻烦呢”关系甚好的街坊甚至拉着他低声说道。 这话要是传到那些人耳内,指不定是什么祸事呢,宋郎中忙冲他嘘声,一面再三真切的解释真是自己医术有限,而并非避祸不接诊。 这件事毕竟涉及到卢阎王,大家其实心里并不愿意多谈,闻言不管信还是不信,都打着哈哈结束了这个话题。 宋郎中迈步进药铺,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街道,早已经看不到卢岩的身影,他忍不住再次吐了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被风一吹,脊背一阵凉意。 坐堂大夫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一脸煞白的抖衣走过来,对于卢岩来店铺里抓药的事所谓何意,他也隐隐知道。 “宋大夫,你,你这是太冲动了,万一万一”坐堂大夫颤声低语道,看着宋郎中,万千话最后还是汇成一句,“你就不怕吗?” 宋郎中面色虽然还有些发青发白,但已经带上几分笑意。 “怕?”他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捻着花白的胡须,看着街道,“刘大人不怕,老夫又有何怕?” 039;); 第四十九章 关怀 t 坐堂大夫听了默然一刻,点了点头。 刘梅宝从帘子后探出头,看卢岩走了,便走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她问道,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位大夫。 “没什么。”两位大夫同时答道,说完又对视一笑,便各自走开了。 “你哥哥的腿好了吧?”宋郎中转开话题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果然不再追问。 “好多了,一点后遗症也没,昨天已经就打了柴回来,还逮了只山鸡。”她笑道。 宋郎中很是高兴又带着几分欣慰点点头,连说了几声那就好。 闲话两句,便又有病人上门了,大家便各自忙去。 自这日后,卢岩果真没有再上门,也并没有针对宋郎中的报复,安安稳稳的过去了大半个月,宋郎中和坐堂大夫这才松了口气,几场秋风过后,天冷了起来。 沈刘梅穿来时是四月,天气已经暖和了,所以这是她第一次穿冬衣。 “这能保暖才怪…”一阵冷风从门外卷进来,刘梅宝捏着衣角,摇头感叹。 这葛布夹袄里絮的不会也是稻草吧,这日子过的,人家穿越都是吃香喝辣多少丫鬟伺候的贵族姑娘,就算是个穷人家的,那也至少能凭现代技艺混的风生水起。 沈刘梅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本网络小说,就是讲一个兽医穿越了,回到古代也是穷的上顿不接下顿,差点被亲戚拉去当小妾,但人家转眼就凭着兽医技术娇躯一震威风八面人人敬若神明,最后还让一个王爷哭着喊着非她不娶。这才叫穿越女嘛… 王爷什么的她不去多想,人人敬若神明就目前看来也不现实,但最起码能换床棉花被子以及棉袄吧。 要怪就怪自己学的专业技不如人吧,刘梅宝点点头,又摇摇头感叹。 “姑娘姐,再讲一个故事!再讲一个故事!”小童的声音传来,一双手还扯了扯她的衣袖。 “别扯,仔细扯坏了”刘梅宝忙说道,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艾灸的小童又是一笑,“扯坏了也好。说不定你娘还会赔我件好的。” 抱着小童的妇人正将大夫开的药方递过来,闻言笑了。 “就是现在就送姑娘一件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笑道,目光落在刘梅宝的衣裳上。 这是一件葛麻布做的对襟短袄,颜色或许曾经秀丽,但现在已经很陈旧。下摆绣着花边已经磨得发白了,这显然不是刘知县或者宋三娘子家能有的东西,应该是从街市上的成衣铺子里买来的旧衣。妇人不由轻轻叹口气,目光带着几分怜惜。 “我说笑呢,大娘子可别当真。”刘梅宝笑道,一面飞快的抓药。包好药的同时药钱已经心算好了。 “姑娘真利索。”妇人赞道。 刘梅宝抿嘴一笑。 “讲故事嘛。”小童一直被忽视,很不高兴扯着嗓子喊道。 “从前有个孩子。不爱上学读书,还爱说假话,一个仙女就出现了,告诉他再说谎话,鼻子就会变长…”刘梅宝笑着伸手捏了下小童的鼻头,一面说道。 这可真是个可怕的故事,小童吓了一跳,忙往自己娘怀里躲了躲。 “后来呢?”他问道。 “后来啊,那孩子总是忍不住不听话逃学撒谎,还将爷爷给他做的书包卖了去看马戏…然后鼻子就长得这么长…”刘梅宝夸张的伸手比划一下。故事情节自己也早忘的差不多随口说道。 “那,那后来呢?”小童瞪大眼问道。 “后来啊,后来他就后悔了。哭啊,仙女告诉他做个好孩子的话鼻子就能慢慢缩回去了。然后他就开始做个好孩子了,鼻子也就变回去了。”刘梅宝笑道,一手接过另一人递来的药方。 “大姐儿的故事倒是新奇。”来人笑道。 刘梅宝也笑了,说声稍等便给他抓药。 妇人抱着小童告辞。 “说谎真的会鼻子变长吗?”小童眨着眼怯怯问道。 “你试试啊。”刘梅宝笑道。 那小童立刻面色纠结,显然在好奇以及恐惧中抉择,逗得看到的人都笑起来,在笑声里小童红了脸,躲进母亲的怀里,妇人笑着抱着他走了。 一旁的宋郎中和坐堂大夫看着这边的热闹,都是微微一笑。 “这孩子真是不错啊。”坐堂大夫感叹道。 “可喜的是她这样的际遇,人并没有半点阴郁,这些日子我看了,并非是强颜欢笑。”宋郎中也轻轻点头说道,一脸的感慨,“这样就好啊,好好活着吧。” 这些日子又没有那个卢阎王过来马蚤扰,宋郎中只觉得心清气爽,又想到这件事虽然说不上多大的壮举,但却也是很多人不敢做的,虽然除了坐堂大夫,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但不知不觉中他还是难掩几分自豪,同时心里偶尔还冒出一个念头,看来那个卢阎王并非是浑然不讲理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宋郎中自己也觉得好笑,摇摇头,不管这个卢岩是顾念刘大人忠义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死了这份心就好。 运司城,巡检司衙门的隔壁宅子里,气氛格外凝重。 “都去给我绕盐湖跑十圈。”屋子里陡然爆发出一阵呵斥,屋门打开了,从里面垂头丧气的走出七八个人。 站在门外的守卫一脸幸灾乐祸,显然跟这几个人很熟。 卢岩就站门口,一眼就看到这些人的神情。 “看什么看,你们下了差,也都给我去跑!才进城没几天,一个个都当大爷了是吧?”他阴沉着脸喝道。 这下守卫们立刻也哭丧着脸,但却不敢怠慢,齐声应声是。 一众人去了,屋子里卢岩又在桌边坐下,低着头提起笔不知道在写什么,几个守卫互相使个眼色。 “这几天二郎总是爱发火…” 卢岩当了这不入流的官,运司城的这些盐丁他自然不信任,因此贴身用的都是一同从村子里出来的旧人,大家习惯上还是叫他二郎,当然贵子还有那个师爷已经给他们立了章程,在外人面前一定要喊大人,此时没有外人,他们还是用了这个能够彰显几分亲切的称呼。 “还不是咱们解盐在在河中府被人排挤…”其中一个带着几分不满说道,一面愤愤道,“依我说,咱们直接过去,将那几个狗贼连窝端了…” “就是,就是,当着官家反而受了这窝囊,还不如”大家立刻附和纷纷说道。 一声重咳打断他们,穿着一身青色儒袍的师爷沉着脸站在门边,几个人忙停了话,挺胸站好,师爷这才慢慢的走进去。 “真搞不懂,二郎怎么对这个狗才如此看重。”看着师爷进去了,几个守卫又撇撇嘴,带着几分不屑几分不解说道。 门里又传出一声重咳,几个人这才不敢说话,老老实实的站着。 师爷也知道这段日子这位大人暴躁易怒,将公事仔细的讲了,便小心的站在一旁等着他问话,却久久不见说话,悄悄抬头一看,见卢岩手里握着笔望着纸出神。 师爷瞄了一眼,见上面的字体笨拙生疏,模糊认得是梅宝二字。 梅宝…是地方名吗?或者是哪个盐商的商铺号?师爷正胡思乱想,卢岩开口说话了。 “要是想讨一个媳妇,该怎么做?”他慢慢问道。 师爷被这突然的话问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天色微微黑下来时,刘梅宝结束了一天的工,今天是发工钱的日子。 “这是这个月的工钱。”宋郎中将一吊钱递给她。 刘梅宝的工钱是一个月一百五十文,她略扫一眼就发现这吊钱远远超过一百五十文。 “上次那个倒经之症是多亏你了,这是给你的奖赏。”宋掌柜见她面有异色,便含笑说道,“也不多,也就是五十文钱” 五十文钱还不算多啊,刘梅宝面露迟疑,她看得出来,这里的两个大夫也好路老四也好,都是对她格外的照顾,但大家的日子都不怎么宽裕,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但总这样有点过意不去。 “拿着,说句行医之人不该说的话,那个诊让咱们挣了不少钱,你要是跟大叔我推辞,就是见外了,大叔我可就不高兴了。”宋郎中故作生气的绷起脸道。 刘梅宝便一笑,施礼道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大叔了。”她说道。 “这就对了嘛。”宋郎中这才笑了,说道。 “大姐儿啊。”坐堂大夫也收拾了东西起身要走,拿出一包袱唤住她,“这是你婶子收拾出来的两件旧衣,卖也不值几个钱,你要是不嫌弃…” 他说这话将包袱塞给刘梅宝。 “这怎么使得”刘梅宝更加不好意思了,看着布包里露出的半旧的衣裳。 “拿着,别嫌弃,这都小了,家里也没这么大的孩子了。”坐堂大夫不让她推回来,说道。 刘梅宝只觉得心里酸酸的暖暖的,看了看宋郎中又看了看坐堂大夫,轻轻叹了口气。 “那我就多谢了。”她躬身深深施礼。 “这就见外了不是。”二人均带着几分嗔怪说道。 第五十章 问计 t 知道他们的真心好意,刘梅宝也不再推辞,拿着钱和包袱再次道谢便走出去了。 “什么旧衣,就你这抠门的老财,再旧的衣也是鞋面。”宋郎中看了坐堂大夫一眼,笑道。 坐堂大夫嘿嘿笑,又叹了口气,看着刘梅宝远去的瘦小背影。 “瞧瞧穿的那衣裳,连个风都挡不住,站在柜台那里,冻得夹夹着,难为她还笑得那样欢快…”他闷声说道,声音有些哽咽,“好好的一家人,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宋郎中闻言也心里难受,叹了口气。 “这不一天比一天好了,总会好起来的。”他说道,一面重重的点了点头。 旁人替她的心酸,刘梅宝并没感触,她一手抱着包袱,想到即将能穿到的衣裳,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然后又想着多出来的五十文钱,路过瓦市时忍不住站住脚。 买床棉被的话应该够了吧。 站了一时,最终还是迈步走开了,吃穿大事,吃还是排在穿之前吧。 看着家门就在眼前,刘梅宝加快了脚步,临进巷子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街上归家的行人匆匆。 “刘姐姐,你在看什么?”邻居家的门开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在门墩上捡豆子,看到她便打招呼问道。 “没什么。”刘梅宝收回视线,对着她一笑,快步走进巷子来,临进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巷子口。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一段有人跟踪。但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此时师爷坐在卢岩的对面,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 “是是说大人看上了一个姑娘…”他的声音有些磕巴。 说起来自从跟了卢岩之后,他一直在心里琢磨呢,这个年轻人跟别的年轻人还真不一样,像他如今有钱又有势,年纪也不小了,早该弄来十七八个美人享乐了,再不济跟别的人一样喝喝花酒什么的,但偏偏他什么也不做,酒也不怎么吃。也不赌钱,女人也不找,每日除了公事就是自己呆着,听他身边的人说以前自己呆着是打熬磨练功夫,现在到了运司城。又多了一项事,就是学识字写字。 这喜好还真是奇特,不过。师爷的神色肃然几分,对这个年纪又这等出身的年轻人来说,这种奇特并不是什么坏事。 卢岩并没有否认,也没有去理会对面而坐的师爷胡思乱想。他的神情带着几分愁闷,将毛笔在手里转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我原是想自己跟她认识熟识起来…”他叹口气说道,“可是,你也知道,我这名声…” 说到这里忽的又轻轻笑了下,似乎想到什么,神情缓和几分。 “其实我看她不是那么怕我,和我说话,见了我也没吓得就躲…这,是说明她不怕我吧?”卢岩说道,将视线转向师爷。问道。 其实,其实我只是个师爷,当教书先生也就罢了。好歹也都是读书人,但这个这个… 师爷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再次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也许是吧。”他干巴巴的应道。 “可是,别人怕我”卢岩低沉说道,几乎要将手里的毛笔折断,“我后来想那就避开别人,想要找个机会跟她多说几句话,可是,我跟了她几天,又觉得这样不好,一定会吓到她的。” 师爷只觉得如坐针毡,口里还不敢不说话,啃啃哼哼的应付着。 “你说,我该怎么办?”卢岩抬眼问道。 师爷的神情很是诡异。 “大人,”他结结巴巴的开口,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你问我?” “屋子里还有别人吗?”卢岩看着他淡淡道。 师爷一脸苦笑。 “可是,大人,老夫至今还是个光棍…”他摊手尴尬的答道。 卢岩被这话说的一怔,旋即面上也有些尴尬,他从小是跟着哥哥长大的,除了贵子的娘,就几乎没跟妇人打过交道,如今有了这心事,也不知道该谁说说,跟贵子那些人在一起,大家也都谈过女人,但如果用那种谈法去说刘梅宝,他觉得那是亵渎。 师爷这个人虽然心地黑不黑白不白的,但至少是个读书人,是读书人就稍微清贵一些,所以他不自觉的的就和师爷说起这个了。 竟忘了这个师爷都混到这么大年纪了,连个女人都没捞到。 卢岩咳了一声,转开视线。 “你们读书人不是读的书多,书上什么没有。”他沉声说道,放下手里的笔,借以缓和下尴尬。 也没那本书教人怎么讨姑娘欢心啊,师爷腹议道,看着卢岩三下两下揉烂桌上的纸,站起身来,面色越发阴沉。 这件事要是不解决,指不定还有谁要倒霉呢,师爷打个寒战,这个寒战到让他豁然开朗。 “其实这原本不是什么难事。”他拍了拍头,恍然道,“男婚女嫁人之常情,大人既然有心娶妻,那就找个人说媒去便是了。”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其实是很简单的事。 “大人是多想了,要是看上了,何必去要结识那姑娘,直接找人说媒求娶就是了。”师爷想到问题的解决很是高兴,抚掌道。 卢岩眼睛也亮了,又有些想笑,双手亦是交错相握。 “对啊,提亲就是了。”他点点头说道,但旋即又面色一暗,“只是我这名声…” “大人。”师爷面色肃然几分,看着卢岩道,“大人名声怎么了?大人如今是朝廷告身的盐巡司副巡检,虽然对上面的人来说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小官也是官,大人如果心里还不这么认为。何以服众?” 卢岩面色一沉,看着师爷,忽的笑了笑,点点头。 “多谢师爷指教。”他说道。 “不敢不敢,这是老夫分内的事。”师爷忙起身施礼。 卢岩手指敲着桌面,略沉默一刻。 “那该找个什么人去提亲?”他忽的说道。 看来这件事还得管到底了,师爷心里嘀咕一声,虽然是婆婆妈妈的小事,但对于如今还明显对他防备的境遇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只要这件事办好,总能多几分人情。 自己还是要打入这些人的核心圈子,没有人会真的愿意一辈子只做个教书先生。 “提亲嘛”师爷捻着稀稀疏疏的胡须,“以大人的身份,去城里找个媒婆子就足够面子了。” “媒婆吗?”卢岩重复一遍略沉思。 说媒而已嘛。自然是那些碎嘴妇人的事,师爷点点头,随口又问了句。“不知道是哪个村里的姑娘?要是咱们四邻八村的,那就更省劲了,就让贵子他娘去就成了。” 卢岩面色迟疑一刻。 “是先知县刘大人的”他看着师爷缓缓说道。 师爷还在捻着胡须琢磨,什么三媒六证的也用不着那么麻烦。直接花轿一抬进门就成了,虽然是从九品但好歹也是个官太太。而且还是个掌握这一方私盐路子的,只怕不用花轿抬就自己乐颠颠的跑来了,忽的听到卢岩这句话,不由一怔。 “谁?”他问道。 “刘乔生刘知县的女儿。”卢岩再次说道,目光落在桌角被团起来的纸上,“刘梅宝。” 师爷嘶的一声,不小心扯下几缕胡须来。 刘梅宝回家将钱交给宋三娘子,又将包袱打开,里面有三件夹袄,很明显是洗了又洗的旧衣。捏了捏,里面的絮的棉也已经变得薄,但却是货真价实的棉衣。 “这个是个哥哥的。”刘梅宝拿起一件在周良玉身上比划一下。略大一些,“真好。明年还能穿。”一面又拿起一件,看着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伸手接过,没有说话,转身出去了。 因为青丫的事,她们二人至今不怎么说话,宋三娘子本就对她不满,便也不怎么跟她说话,而刘梅宝一则本身就不爱说话,再者,她也不会去刻意讨好别人,二人之间的关系便就这样持续着。 “那真是要多谢朱大夫了,我回头打些柴给他家送去。”周良玉忙笑着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说了声好,晚上睡觉时将这旧棉衣搭在身上,觉得往日一晚上也暖不热的被窝很快就暖和了,入冬以来头一次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吃过饭准备出门时,宋三娘子将两幅鞋面递给她,另外一件夹袄也给了她。 这明显是改小了。 刘梅宝愣了愣,“舅妈你” “替我送给朱大夫,算是心意吧。”宋三娘子说道。 这一幅绣着石榴花的鞋面。 “原是要给你做绣鞋的,这一年忙,也没顾上,来年也不急。”宋三娘子淡淡说道,说罢也不待刘梅宝说话,便转身进屋子去了,日复一日从未变过的织布声又响起来。 “那我走了。”刘梅宝冲内说了句,不见宋三娘子回话,看了看手里的夹袄,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便也没再说话,拿好鞋面将夹袄放回屋内,关好门去了。 朱大夫一早就出外诊去了,跟宋郎中打过招呼,便打了水将药铺里里外外的擦了一遍。 “大姐儿,别擦了,去把这些刀豆捣了。”宋郎中说道。 刘梅宝应声放下手里的抹布,接过一包刀豆取过捣杵就坐在柜台后忙起来,不多时就捣好了,宋郎中这时也写好了一副药方,让她抓了,并那刀豆一起包了。 “朱大夫不在,堂里不能没人,你去把这药给西城”宋郎中说道,话说一半却是猛的收住,似乎想起什么不妥,便伸手拿过药,“还是我去吧,要是有病人来了,让他稍等。” 第五十一章 园子 t 见他说了话又收回,刘梅宝有些不解。 “大叔,让我去吧,怎么了?”刘梅宝问道。 “没事,没事,那地方你不方便去。”宋郎中笑道,面上有些尴尬。 “大叔,你这就让我有些难做了,送药而已有什么不方便的。”刘梅宝苦笑道,“我拿了工钱,难道只是来这里白歇着了?要是这样,我还怎么好意思做下去?昨天你还说不见外,今日你这不是见外了?” 宋郎中被她说得笑起来。 “你这孩子啊。”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沉吟一刻道,“是去花园子里送药,你看,那里毕竟不方便你去。” 如今没了青丫,也没人给她这个掉包的刘梅宝讲解日常常识,因此她根本不知道宋郎中说的是什么地方,不过她已经不会再随便的询问了。 “大叔,你也说了嘛,是送药而已,哪里有那么多避讳。”刘梅宝笑道,一面走出柜台,接过宋郎中手里的药。 说这话,门外有一个汉子扶着一个老者,口里唉幺唉幺的进来了。 “大夫快瞧瞧,我爹头疼的厉害。”汉子焦急的说道。 “大叔,你快去吧。”刘梅宝再不容他迟疑,拿过药说道。 宋郎中点点头,也不再坚持。 “你记得到门口,让人送进去就成了,说是给香姐儿的药,不用自己进去的。”他又嘱咐道。 刘梅宝点点头,走到门口还是回头又问了句花园子在哪里。 问了这句话,见那等着看病的老者还有汉子都看过来,似乎听到什么稀罕事。 “你过了关帝庙向东走。走到街口向右,走几步就看到了。”宋郎中面色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加重声音特意要让别人听到又道,“送了药快点回来。” 刘梅宝应了声,这才高高兴兴的出来了。 按照宋郎中指的方向,刘梅宝很快就到了,站在街口张望一刻,并没有见到有明显的酒幌子。 花园子,在她的理解,应该是个酒楼。 虽然进城有一段时间了。但由于每日忙着做工,又没了青丫作伴,便很少来逛街,因此最熟悉的也就是家瓦市药铺这一条路线,左右看不到酒幌子。刘梅宝只怕自己走错了路。 “这位大姐。”她便问身旁走过的一个女子,“花园子在哪里?” 却见那女子面色一红,竟然没回答她脚步加快走了。 “是害羞不与生人说话?”刘梅宝一头雾水。只得沿着街慢慢走过去,这边的商铺多是油盐酱醋杂货铺,再者就是一些路边搭着棚子的茶寮小吃,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她并没有再问,慢慢走来。看着两边的商铺,终于在走到中间时停下来。 花园,街边二楼门店上悬挂着黑底金字,只不过与其他店铺不同的是,这时候已经不早了,门却还是没有开。 刘梅宝站在门前,抬头看着门匾,这时的酒楼也是中午才迎客吗? “这位小哥。”她迟疑一刻又唤住一个路过挎着一篮子的小后生。 “大姐儿,要油饼子吗?新做的,香喷喷热腾腾。三文钱一个”小后生立刻说道。 这是一个卖油饼的小贩,刘梅宝忙笑道:“不是,小哥。我就是问一下,这里就是花园子吧?” 小后生瞪眼打量她。 “你一个姑娘家。来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我是药铺的,来送药。”刘梅宝晃晃了手里的两包药,说道。 小后生这才哦了声。 “我说呢”他笑嘻嘻的说道,一面用下巴往上边抬了抬,“对,这里就是,咱们县最有名的花园子…” 说罢眼睛一转,“大姐儿,我来帮你叫门。” 说着不待刘梅宝应声就蹬蹬跑过去,砰砰拍门。 “这么早!”门内有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踢打的脚步声在门后停下,隔着门缝有人看过来,一眼看到门外站着的二人,门里的气势立刻大涨。 “油饼猴!你叫丧呢!”门猛地被打开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出来喊道,“我告诉你,少来这里鬼头鬼脑的混,没得便宜让你占。” “什么呀,我才没有”油饼小哥笑嘻嘻的说道,一面冲刘梅宝招手,“来,这里就是,送药去吧。” “送什么?”那汉子堵着门不让,看刘梅宝。 “这位大哥,我是千金堂的,宋郎中让我给香姐儿送药。”刘梅宝忙说道,视线不由越过这汉子,向内探望。 这里好像不是酒楼吧… 听她这一说,汉子面色缓和下来。 “宋大夫药铺的,宋大夫忙着呢?”他一行问,一面让开身子,“你是他女儿?哎?他什么时候有个女儿了?” “不是,我是帮工的。”刘梅宝答道,便要将手里的药递给他,还没说话请他送进去,那卖油饼的小哥就已经挤着进去了,同时将她一拉。 “是香姐儿要的东西啊,快送过去吧。”他口中说道。 “你个油猴,谁让你进去的。”汉子不提放,忙喝道,一面伸手去扯他。 那小后生早一溜烟的跑进去了,口里喊着“新鲜的油饼,香喷喷热腾腾,哪位姐姐要吃?” 汉子啐骂这追上去。 刘梅宝站在门口,这下,连个接药的人都没了。 她这才将视线看过来,这是一个通廊,一头垂着珠帘,因为这二人方才的通过而乱晃,发出唰唰的声音。 那只有进去了,刘梅宝抬脚走过去,掀起珠帘,便看到便到了一个天井,四面围着二层小楼。浓香扑鼻,还有女子的娇笑传来。 这是青楼!刘梅宝瞬时明白了,再看那油饼小哥已经蹬蹬上了二楼,叫卖声惊动了屋子里的人,一转眼间便涌出来七八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或挥着手绢或手掩着嘴打哈欠,一时间莺声燕语热闹无比。 “油饼猴,来,给我一张饼尝尝。”不断有女子笑道。 那油饼后生便颠颠的过去,在女子中间乱钻。少不得一顿揩油,女子们笑骂着。 那油饼小哥终于被汉子捉住,拎着往楼下拽。 “香姐儿,香姐儿,找你有事呐。”油饼猴扯着嗓子喊道。 “油饼猴。想见香姐儿,你的油饼还不够”女子们吃吃笑着打趣道。 “谁要见我啊?”一声娇语从楼正中的门内传来,接着门开了。走出一个水汪汪娇嫩嫩的女子,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慵懒的如同猫儿。 看到她出来,那油饼猴都看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众女子们更是笑声更大。就在这热闹里,一个声音怯怯的响起。 “这是千金堂送来的药,哪位接一下?”刘梅宝问道,一面将手里的药包递过来。 众人这才都看过来。 “是千金堂宋大夫开的药吗?”那位刚睡醒的女子问道,一面将身子往栏杆上倚了,看着刘梅宝问道。 “是。”刘梅宝答道。 “那你拿上来吧。”女子说道,一面撩这乌黑油亮的头发袅袅进屋子去了。 刘梅宝哦了声,只得上楼来。 “姐儿,你拿得动呗?我帮你拿…”油饼猴又忙忙说道。 这次大汉看的紧,没容他动作。一把拎起来骂着就拽出去了,又引得女子们一顿嬉笑。 刘梅宝从这些女子旁穿过,双方都互相打量。 “你是宋大夫的女儿吗?”好几人都这样问着。 “不是。”刘梅宝摇头答道。并没有刻意回避。 见她答话,这些女子们都有些高兴。 “那你是?”她们便又问道。 “我是帮工的。”刘梅宝答道。一面冲她们笑了笑。 “拿进来吧,有什么可聊的。”香姐儿在屋子里说道。 刘梅宝不敢再停留,忙进去了,屋子里亦是香气浓浓,她忍不住好奇的四下看了眼。 “放桌上吧。”香姐儿在梳妆台前坐着描眉,从昏昏的铜镜里看着她说道。 刘梅宝应了声,便走到屋中的铺着红桌布的圆桌前,将药包放上去,便看到桌上也铺着一个包药的那种麻纸,上面放着两块阿胶。 这阿胶…刘梅宝不由眯起眼看。 “不认得吧。”香姐儿从镜子看到,用懒洋洋的声调道,“这也是药材呢,不过很名贵,你们药铺大概从来没有过吧。” 阿胶的确自古以来都是名品,刘梅宝点点头,不过,眼前这个阿胶。 “你这阿胶是从哪里买的?”她忍不住问道。 “哎,你认得啊。”香姐儿有些意外的回过身,不过旋即又笑了,“咱们这儿没的买,这啊,是正宗的山东阿胶,是一个药材商送我的,他亲自从山东买来的,说这个吃了大补…” 她说这话染得红红的手指甲在脸颊两边晃了晃,目光落在这姑娘脸上。 刘梅宝哦了声,目光还是在这阿胶上盘旋。 香姐儿见她听了这话并没有露出丝毫鄙视或者厌弃的神情,心内不自觉的有些高兴,只当她是 药结同心第11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只当她是见了这阿胶新奇喜欢,便笑咪咪的站起来,从盒子里随手抓起几个钱。 “这个太贵重了,不能给你。”她说道,将手里的钱一递,“喏,这几个钱给你买果子吃吧,多谢你替我送药来。” 刘梅宝这才抬起头,笑着摇头。 “不用,不用,这是我们药铺该做的。”她说道。 香姐儿却是脸一拉,带着几分不悦。 “你是嫌弃我的钱喽?”她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 “不是,不是。”刘梅宝忙摇头,欲言又止。 “怎么?”香姐儿看出她有话说,便问道。 “你这阿胶,还是别吃的好。”刘梅宝迟疑一刻,还是说道。 “为什么?难道我不配这好东西?”香姐儿面带不悦说道。 “不是。”刘梅宝笑了,看了眼这姑娘,指了指桌上的两块阿胶,“这个,是假的。”( 第五十二章 t “假的?”香姐儿没料到她突然说这个,一脸惊愕,又上下打量她几眼,这姑娘十四五岁,穿着旧夹袄,一看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 就她这样的人,哪有机会见阿胶,就算是在千金堂药铺里帮工的,那药铺香姐儿还是知道的,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参阿胶这等名贵药,就算宋掌柜自己,这辈子见过只怕也没几次。 “你懂什么真假?”香姐儿回过神,立刻说道,“别瞎说,拿了钱快走吧,这里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这个姑娘心地其实不错,刘梅宝对她笑了笑。 “这真是假的”她说道,一面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块阿胶。 “你别乱动”香姐儿皱眉说道,话音未落就见这姑娘猛地抬高手,然后将手里的阿胶摔向桌子。 伴着啪啪几声脆响,香姐儿一声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外边立刻涌进来好些人,看着捂着脸瞪大眼的香姐儿,再看一脸淡然的刘梅宝。 “你疯了!”香姐儿回过神,尖叫着忙去扑过去夺过那块阿胶,又惊又气浑身发抖。 “哎呀你这姑娘,怎么能这样” “这可是香姐儿好容易才得来的,充作渡夜资的…” 女子们也都叽叽喳喳的说开了,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真心不悦的。 “哎,我说你该不是那货商的家里头的人吧?”有一个人女子笑道,用手帕掩着嘴,“这是来砸砸出气了?” 看着屋子乱作一团,刘梅宝也不急。微微一笑。 “香姐儿,你先别急。”她走过来几步,指着被香姐儿拿在手里的阿胶,“你瞧瞧,还好好的。” 香姐儿听了这话更是气的浑身打颤。 “别以为这阿胶还好好的,这事就算了!去,去找宋郎中来,倒要说道说道”她杏眼圆瞪,两腮涨红,气呼呼的说道。 “就是好好的。才是假的。”刘梅宝笑道,一面从她手里拿过阿胶,“要是真的阿胶,我拍打这几下就该脆断成碎块,你瞧这个。只是软而不断…” “你怎么知道真的会断?”香姐儿愣了下,半信半疑问道。 “我见过啊,”刘梅宝想了想。含笑说道,“只是我们药铺没有阿胶,要是有的话,我就拍打给你看…” 女子们这才知道原委。议论纷纷,有信的也有不信的叽叽喳喳满屋子热闹。 “你又怎么见过?你你”香姐儿依旧不信。要是换做男子,她自是能说会道哄得人人要把心肝掏出来,但偏偏对这个女子有些舌头打结。 这姑娘一直不温不火,平平和和,面上还带着和气的不做假的笑,香姐儿只觉得自己的怒火就像湿柴怎么也点不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一个有些粗哑女声从门外传来,走进来一个略发福的中年妇人,穿的亦是一般花枝招展。 “妈妈来了。”女子们都忙问好,香姐儿更是找到主心骨一般忙走过去,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这就是老鸨了吧?刘梅宝好奇的看着这妇人。 “看什么看。我如今年纪大了,你就是看也看不出一朵花来。”妇人笑道,她的声音粗哑。这笑声并不是很动听。 “是真的。”刘梅宝垂下视线,含笑道。一面将这阿胶拿在眼前仔细看了几眼,又嗅了嗅,“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杂皮胶。” “杂皮胶是什么?”老妇有些好奇的问道。 见她的样子倒是信了这姑娘的话,香姐儿不由扯了扯她的袖子,那妇人没理会她,只是看着刘梅宝。 “这阿胶是用驴皮熬制的,而且必是山东东阿此一地,用阿井水,采纯黑无病驴之皮,用桑柴火银锅金铲,加参芪归芎橘桂甘草熬制才是正宗圣品”刘梅宝转着手里的阿胶,侃侃而谈,“除此之外,皆非正品,比如牛皮熬胶,比如杂皮混驴皮胶,另有骨胶,猪皮胶,最可恶的便是明胶…” 屋子里的女子们都已经听呆了。 “果真懂啊。” “就是就是,说的我都听不懂” “那就是真懂了” 大家互相低声议论,面色已不是方才的嬉笑。 “这个杀千刀的,敢骗到我的头上来!”那妇人忽的喊道,将众人吓了一跳。 刘梅宝还没反应过来,那妇人已经走过来,一把抓过她手里的阿胶,又扯过桌上另一块胡乱的一包。 “招呼小子们,跟我砸了那狗才的家去!”妇人扬着手喊道,“有白吃饭的,没见过白睡女人的,就是睡自己婆娘也是花了彩礼换来的…” 刘梅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屋子里的女子们也都热闹起来,笑着说着应和着这妇人,更有人跑出去招呼那些护院打手。 “刘姑娘,多谢你了。”那妇人抬脚要走,想起什么又转过身看刘梅宝,很自然的唤出刘梅宝的姓氏,一面从袖子里掏,掏了半日却发现没钱。 “妈妈我这里有。”香姐儿眼尖,瞧见了,立刻从自己腰里解下钱袋,递给她。 妇人接过看也不看,就塞给刘梅宝。 “这是我谢你的。”她说道。 入手沉甸甸了,估计数目不小,刘梅宝吓了一跳,忙推辞。 “怎么,是嫌弃我们的钱不干净啊?”妇人似笑非笑道。 这些人很敏感,刘梅宝只得一笑,好吧,这也算靠自己的知识挣得,不算欺不算骗,正当所得。 “那多谢了。”她笑道,收回手,告辞。 妇人这才点着头笑了,让人送她出去。 “妈妈,你认得她啊?”到此时,香姐儿才忍不住问道。 妇人带着几分得意的晃了晃头,“这解县还有我不认得人不知道的事吗?” 做这个青楼行当,五教九流鱼龙混杂,却是消息最为灵通的,怪不得这位妇人夸口,事实的确如此。 “那她谁啊?妈妈怎么就这么信她?”香姐儿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她的父亲就是咱们那位刘知县,而她因为懂药材宋掌柜才请她做事,”妇人一脸笃定的说道,“有其父必有其女,有那样一个父亲,她的女儿怎么会骗人。” 屋子里的女子们听到了,都哦了声,一脸惊讶又恍然点头,面上果然再没半点怀疑。 第五十三章 口角 t “她就是刘知县的女儿啊?”香姐儿惊讶的失态的张大嘴,又想起那姑娘方才的形容,又有些不可置信,“那她她” 她她半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挺好的。”她最终说道。 知县的女儿啊,虽然那知县是曾经,但毕竟是官宦人家养出的姑娘,可是她方才从头至尾都没有露出丝毫的鄙视不屑,要是换做别的女子,就算看出这阿胶是假的,想必也只会在心里偷笑,还得说声活该,绝对不会给她指出来。 这种感觉让香姐儿觉得比一次笼获十个大户都激动。 “可得好好谢谢她,要不然我这次可就丢人丢大了!”香姐儿柳眉倒竖,小腰一拧,说道,“敢来骗我,妈妈,定不能饶了那狗才!” 妇人身上的肉颠了颠,将手里两块假阿胶一拍啪啪响,说了声瞧好吧,大步也走了出去。 至于这妇人怎么跟那苦主算账,刘梅宝就不知道了。 刘梅宝拿着钱高高兴兴的往回走,她再没想到,自己深以为傲的鉴别中药的技能竟然是在青楼里派上用场,又想到穿越以来,已经好几次都是东方不亮西方亮,原以为一定有用能赚钱的法子或者地方都没有如愿,反而都是那些意想不到的方子以及场合带来惊喜。 这就叫生存小智慧带来大财富吗?刘梅宝忍不住笑意盈盈,脚步轻快,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这姑娘遇到什么好事了,看。笑的多开心。”大家低声说道,好几人忍不住被她的欢喜神情带动,也嘴角上扬。 “我回来了。”刘梅宝迈进药铺大门,高兴的说道,“宋大叔,我在那里还挣了钱…” 话音未落,一眼看到宋三娘子坐在堂内,宋郎中面色尴尬的陪着。 “舅妈,你怎么来了?”刘梅宝忙问道。 “钱?你在哪里挣的钱了?”宋三娘子并非答话,反而眉头一挑。站起身来,厉声问道。 她的神情似乎很生气,刘梅宝怔了怔,伸手向外指了指。 “我去花园子送药,正好看到…”她慢慢答道。 话音未落。就见宋三娘子几步跨过来,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刘梅宝猝不及防被打的都懵了。 “三娘子,三娘子。有话好好说。”宋郎中忙过来劝解,一面小心的站着挡住刘梅宝,“别打孩子。” “去花园子挣钱?”宋三娘子面色青紫,抖着手指着刘梅宝。“你当初怎么没自己把自己吊死?” “这真不用你埋怨,”刘梅宝只觉得嗓子干痛。已经积压许久的情绪也难压抑,看着她说道,“当时的确死了。” “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谁也别急。”宋郎中低声劝慰二人,“这事都怪我,我不该让姑娘去那个地方送药,我给三娘子你道歉赔个不是” 他说这话果真冲宋三娘子深深弯身施礼。 “姑娘是个好孩子,半点没做过事。没说错过话,半点没有失礼逾矩…三娘子你千万别错怪了姑娘” 宋郎中接着说道。 刘梅宝的眼泪再忍不住啪啪掉下来,只觉得穿越以来的种种憋屈一起冒了出来。 “你没错。她也没错,错的是我。”宋三娘子声音发涩。慢慢说道,“我不该为了吃穿,就任她出来抛头露面,任她轻狂张扬,错的是我,我当初就不该将她带出来,就该让她和她娘一起成就了名节…” 宋郎中被她说得很是难过,连连叹气。 “三娘子,瞧你这话说的,好好的,快别说这个了…”他叹息道。 “好好的,到底闹什么要死要活的?”刘梅宝伸手抹了眼泪,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情绪,问道,“我又哪里惹着舅妈你了?我是偷了还是抢了?我抓个药,跑个腿,识别个假药挣个辛苦钱,怎么就轻狂张扬了?” 她这一口气说出来,声音急促,宋三娘子和宋郎中倒是一愣,以往这姑娘给他们的印象都是温温和和的,别人说好说不好,她都没脾气一般,还从没见她如此口气说话。 “花园子怎么了?不就是青楼吗?不就是娼妓吗?怎么?我去那里送个药,得人家个赏钱就也成了娼妓了吗?这什么奇怪的逻辑?”刘梅宝不待他们说话,又接着说道,“我就奇怪了,你是怎么想的?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宋三娘子怔怔看着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姑娘,你就少说两句…”宋郎中又过来劝她,低声说道,“这都怪我,不该” “宋大叔,你还真别这么说,还真要多谢你让我去送药,要不然我还挣不来这钱。”刘梅宝微微一笑,拿出钱袋晃了晃,“看看有多少啊?” 她说着话将钱袋拉开,往桌上一倒,滚出好几块碎银子,这些日子刘梅宝在药铺抓药算账,已经对此时的银钱熟悉起来,粗略一估计,最少有三两。 她也愣了下,没料到有这么多。 “这是?”宋郎中也有些意外,忍不住问道。 “我不是告诉过宋大叔你,我懂中药的,其实我最擅长的鉴别中药的真假…”刘梅宝一笑说道,将在花园子里的阿胶的事讲了。 “我没见过阿胶,原来阿胶是这样辨真假啊”宋郎中恍然点头说道,面上又有些犹疑,“果真就是假的?没看错?” “绝对不会看错。”刘梅宝笑道,微微抬起下颌。 她的脸上巴掌印正渐渐突然,脸颊上还有未干的眼泪,但她嘴边却是带着笑,眼睛闪闪发光,让整张脸都蒙上一层神采,那是自信的神采。 宋郎中便不再问了,侧头看到站在一旁不言语的宋三娘子,这才想起正事。 “你看,三娘子这是…”他有些尴尬的准备打个圆场。 “你是谁?”宋三娘子却忽的说道,目光直直看着刘梅宝。 这话陡然说出,宋郎中和刘梅宝都是一愣。 宋郎中听不明白,刘梅宝却是明白的。 她也知道不论自己怎么装,一个人毕竟跟一个人是不同的,更何况,她也没刻意的去装,这宋三娘子只怕早察觉异样了吧。 “我是刘梅宝,又不是刘梅宝。”她微微一笑,不管事情怎么荒唐,如今她就是刘梅宝,刘梅宝就是她,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看着宋三娘子说道,“自从那次上吊后,以前的刘梅宝已经死了,现在的刘梅宝只想好好活着,自在的活着,靠自己吃好的穿好的,别人怎么看我怎么说我全都跟我没关系。” 她说着,一把抓起桌上的银子,带着几分愤愤。 “我现在就要用这钱,去买一床棉被!再不睡那冻死人的稻草被子!”她说道。 这句话说出来,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一滞,宋郎中甚至有些忍不住想笑,心里却松了口气,还是个小孩子,赌气呢。 宋三娘子此时面上也消去了那份犹疑,看着刘梅宝。 “是,是我错怪你了。”她忽的说道。 这又换刘梅宝一愣,宋三娘子也会道歉? “你自己挣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愤愤如此,我又没说要你的钱养家。”宋三娘子淡淡说道。 她突然这样说话,刘梅宝反而有些不适应。 “几床棉被而已,我不是要都花光,我也没什么愤愤的,就是养家也是应该的,一家人分什么你我…”她慢慢说道。 气氛竟然这样奇怪的缓和下来,宋郎中这才在一旁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要是棉被就不用买了”宋三娘子说道,“买了也用不着,等到了你家,有的是好被褥。” “我家?”刘梅宝一怔,看她问道。 “是,你姓刘,我们姓周,自然不是一家人。”宋三娘子淡淡说道,“你得了这银子也好,我正愁怎么送你回去呢,你自己便将路费挣了,可见真是老天爷都要你回去呢。” 刘梅宝面色肃正起来,看着宋三娘子问道:“舅妈,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宋三娘子依旧淡淡说道,“送你回京城。” 刘梅宝的祖父家在京城,这一点青丫已经告诉过她,所以刘梅宝不至于此时听到这句话而一头雾水。 但是她听了这话还是有些不解。 “是有人来接我了吗?”刘梅宝问道。 “接不接的,你是刘家的人,都能回去,你如今也该扶着你爹娘的灵柩回去了。”宋三娘子淡淡说道,一面抄了抄衣裳,冲宋郎中告辞,“走吧。” 她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没人来接,刘梅宝站着没动。 “舅妈”她喊住宋三娘子,“到底怎么了?” 宋三娘子站住脚,只淡淡道什么怎么了。 刘梅宝便要说话,看到有人迈步进来看病,便对宋郎中带着歉意笑了笑。 “大叔,我先回去一下。”她说道。 宋郎中忙摆手,眉眼满是担忧。 “姑娘,回去有话好好说,别跟你舅妈对着闹啊。”他低声嘱咐道。 刘梅宝点点头,冲他笑了笑,便拿起银钱依旧用钱袋装好。 “走吧。”她越过宋三娘子先迈步出去了。 第五十四章 说开 t 宋三娘子没有说话,二人一前一后就这样沉默着一路走回去,家里没人,周良玉打柴去了,过了午才回来。 “舅妈,到底出什么事了?”进了门,刘梅宝也不客套,直接就问道。 宋三娘子伸手查看晾在架子上的染了色的线,一面淡淡道:“什么什么事?” “舅妈,我不是小孩子。”刘梅宝看着她说道,“早不送晚不送,今天说送,又突然跑到药铺里上来就一顿火气给了我一耳光,能没事吗?” 宋三娘子便笑了,看着她。 “你这不是挺聪明的,怎么?那猜猜,是什么事?”她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回来的路上,刘梅宝已经冷静的分析了,此时听她问,便一笑答道:“避祸。” 宋三娘子一愣,有些意外。 “这么说,你果然认得那人?是不是你让那人过来提亲的?”宋三娘子旋即面色变冷,看着她,厉声问道。 提亲?刘梅宝一怔,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还有些不敢相信。 “是,那个卢卢什么阎王?”她试探问道。 她记不清那人叫什么,只这个阎王二字印象深刻。 宋三娘子面色更难看了,啪的一下,将一绺湿哒哒的线扯了下来。 “果然,果然,你,你怎么如此”她显然气急了话也说不出来,四下寻摸不到东西,干脆一把扯下鞋子来,就冲刘梅宝打过来。 这次刘梅宝机敏的躲开了。 “我怎么了我!”她口中喊道,看着宋三娘子一击未中。又抓下另一只鞋砸过来,便三跳两跳的躲到线架子后面了。 “你别打我,有话好好说,你可别动手,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长辈,我可是我可是会还手的”她隔着垂下的红绿蓝的线看着宋三娘子喊道。 就算她是后妈养大的,可是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打过她,挨骂什么的也就罢了。但指望她站着不动乖乖的挨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怎么了?你说!你跟那姓卢的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敢做出有伤风化的败坏行径,我现在就找跟绳子勒死你!”宋三娘子绕着架子咬牙说道,怒气虽盛,但还是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唯恐别人隔墙听了去。 看来是那卢阎王让人提亲来了,刘梅宝很是惊讶,她还说这一段没见他再开。以后新鲜劲过去了,没想到竟然直接上门提亲了。 就他那名声,可想而知宋三娘子受了什么样的惊吓,生了什么样的误会。 “舅妈。你别再动手啊,咱们坐下来好好说成不成?”她抓着架子。隔着线缝看着一脸铁青的宋三娘子说道。 这说话间,她们已经绕着架子转了好几圈了,宋三娘子抓不到她,气急了反而笑。 “打你!我还嫌手疼!”她呸了声,转身去找鞋子穿。 刘梅宝这才松口气,从架子后走出来,看着宋三娘子在院子里坐下来穿鞋,想起方才的事,闷气已经消了,倒有些想笑。 说起来。她毕竟不是真的刘梅宝,骤然来到这里,对她来说。这一家人实在是太陌生人了,再加上两次有关青丫的事观念生分。跟宋三娘子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相敬如宾了,今日这一顿闹,倒好像撕破了那层生疏。 她慢慢将与卢阎王这几次见面说了。 “你要是不信,再去问问宋大夫,说起来,他亦是很小心,只要见了那人来,便立刻出来让我回避。”刘梅宝说道,“我也并没有跟他说什么,更别提什么私定终身的事,那是不可能的。” 宋三娘子坐在石头上,沉着脸慢慢平整自己的衣裳,没有说话,看了眼刘梅宝,见这姑娘冲自己笑了笑,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你还笑得出啊?”她问道。 “我干嘛不笑啊?”刘梅宝再次抿嘴一笑,“我又没做错什么,难不成|人家多看了我两眼我就自己找根绳吊死自己啊?” “你又不是没这么做过。”宋三娘子嗤了声,看着她淡淡说道。 那是以前的刘梅宝,如今的刘梅宝听了只是一笑。 “好了,舅妈,你现在不生气了吧?”她扯开话题问道。 “我生气还是不生气对你来说有什么不一样吗?”宋三娘子依旧淡淡说道,整了整衣裳站起身来。 刘梅宝笑了笑没说话,想了想才抬起头说道:“你要是不生气了,就不要送我回京城了。” 对她来说这个世界都是陌生人,但幸运的是目前认识的这些人,都是善良的,对她这具身主是真心的关切,虽然如今的日子是难了点,吃的差了点但还是饿不着,穿的盖得次了点但也冻不着,而且她相信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 京城那里虽然说是血亲,但却是明显的无情,如果是真的刘梅宝或许毫不迟疑就要去,但对她沈刘梅来说,目前的生活才是最合适的。 此时的运司城里,从演武场上下来的卢岩,如同所有人一样,上身只穿着一件短坎,露出精壮微黑的肌肤,虽然已是初冬,但却是布满了汗珠,在午后日光的照耀下闪着油光。 他正接过一个盐丁递来的手巾,就看见师爷领着一个青袍男人走过来,面色不由一喜。 他将擦汗的手巾扔下,拿过盐丁手里捧着的外袍,一面穿着一面几步就走过来。 “怎么样?”他张口就问道。 师爷和那青袍男人面色有些尴尬。 “大人,实在是对不住”那男人低声说道。 此话一出口,卢岩的面色猛地沉下来,他看了看师爷,师爷也有些回避他的眼神。 在他身后跟着从演武场上下来的贵子等亲信说笑着跟过来,看出他们的三人的神色不善。 “大人,怎么了?”他们便齐声的问道。 卢岩对刘梅宝的心思就目前来说,身边的人除了师爷外还没人知道。 听见问,他的脸色微微不自在。 卢岩自然不打算和他们说这件事。 “没事,你们下去吧。”他淡淡说道,一面起身向自己的宅院走去。 第五十五章 未成 t 师爷会意,冲那青袍男人做个请,二人便落后跟了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贵子等人互相对视一眼。 “那男人是谁?”有人问道,看着跟师爷走在一起的男人。 大家摇头,都不认得,这时旁边一个盐丁忽的一拍头。 “哦,那是城里秀才老爷家的管家!”他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秀才对于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白丁们来说,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解县有多少秀才他们不知道,但能被称为老爷的秀才却只有一个,这位秀才老爷姓孟,据他自称是孟子的后代,是解县唯一一个领廪米六斗的秀才 至于这何为廪米大家也都不清楚,但只知道全县只有这么一个人能领就够了,这已经足以表明这位秀才老爷超然的地位。 “秀才老爷是多大的官?”有汉子愣愣问道,“比咱们二郎…哎呀…” 他脱口这个称呼时,便有人在身后狠狠踢了他一脚,这是师爷再三交代无果后,由贵子想出的主意,大家互相监督,谁要一失口,旁人就可以踢他,这招很是见效,从最初不时响起的哎呀声到现在只能偶尔听到一次了。 “…比咱们大人还要大吗?”那汉子及时改口接着问道。 “你们懂什么,咱们算起来是兵丁,那大人便是武官,秀才老爷是不做官,要是做官,那就是县太爷之类的文官,没得比…”这个盐丁说道,显然是有些见识的。 这些盐丁原本是卫所分出来的军户。又称营兵,这盐巡司在名分上说白也就是卫所,那么做这里的官员自然就是武官了。 此时的大周,在文官眼里,武官自然是粗俗无知,地位差很多,更何况这个盐巡检,还是副的,在武官里也是不入流的。 贵子等人似懂非懂的哦了声,再看过去。卢岩三人已经进了宅子看不到了。 卢岩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为什么做做了什么后果,他们从来不考虑,这是从卢岩第一次站出来带领他们杀进另一伙私盐贩子的寨子时,慢慢形成的习惯。于是大家便不再多想,各自散了去。 卢岩坐在椅子上,脸上的汗珠已经褪去。他的面色越发沉得可怕,听着面前这个男人将事情缓缓道来。 “…我家老爷亲自去了,只是”那男子微微躬身,声音低缓和气。带着那种出自书香府邸大家的斯文气息以及隐隐的骄傲,“有负所托…” 卢岩沉着脸只是不说话。师爷站在一旁面色也有些不自然,这个主意是他提出的,如今没有得到期望的结果,心里也是忐忑的很。 当日听说卢岩要提亲的是先知县家的女儿,他立刻打消了随便请个媒婆的念头。 “如果说以前,这刘知县还在位,或者就是不在位但没有获罪,就是派…”他咳咳两声,及时咽下那句就是派天皇老子去说亲也只会碰一鼻子灰,门当户对是这种人家死守的规矩。 幸好卢岩心思没在这里。于是师爷忙舌头一滑越过这句话,接着说道,“但现在他们家是罪官。这姑娘的身份已经完全不同了,这时咱们请个德高望重的人去说亲。保准那家答应的欢欢喜喜的…” 这话让卢岩很高兴,当晚就和他将县里能称得上德高望重的人扒拉一遍,最后看中了这位秀才老爷,师爷觉得秀才老爷不会管这该女人管的小事,但却不敢跟卢岩说,也知道就是说了也没用,这个年轻的出身草莽的大人,看上去不言不语,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如果惹恼卢岩,那倒霉的便是自己,如果惹恼了秀才老爷,那倒霉的可就是秀才老爷,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师爷麻利的就亲自去邀请秀才老爷做媒了。 没想到秀才老爷竟然一口答应了,且隔天就去了那刘梅宝家,还是亲自去的,痛快的让师爷都惊讶不已。 只是更没想到,那刘梅宝的长辈宋三娘子竟然一点也不给秀才老爷的面子,一口回绝了。 他悄悄看了眼卢岩的脸色,便把头垂的更低了。 “大人,我们老爷说大人年轻有为,如果有心娶亲,他到有个更好的人家给大人撮合,比如河中府的冯家…”管家微微抬头,含笑说道。 师爷听了心顿时噗通快跳了两下,河中府的冯家,那可是大族啊,要是跟这等人家联姻,对于卢岩在河中府界来说,可是一大助力。 “大人”他不由失态脱口唤道,想要提醒。 却见卢岩站起身来,冲这管家拱手微微施礼。 “多谢孟先生费心,卢某感激在心。”他含笑说道,截断了管家的话头。 管家是何等心思灵敏的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顺着转移了话题,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知趣的告辞了。 卢岩亲自送出去,管家再三要他留步后,才收住脚,到底让师爷送出了运司城。 他站在那里,看着旁晚的霞光铺满整个院子,只觉得眼睛火烧火燎的疼,不由猛地闭上眼。 师爷送走那管家,在外踌躇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 卢岩依旧站在院子里,他已经睁开眼了,只是人还是一动不动,面色神情虽然一如既往般淡淡,但此时就是瞎子也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我不高兴的情绪。 “大人,其实孟秀才说的那河中府的冯家…”师爷大着胆子开口说道。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父母之命不允,媒妁之言不成,你说,该怎么办?”卢岩打断他,目光移到他身上。问道。 师爷心里哀嚎一声,他要是知道怎么办,现如今只怕重孙子都抱上了,哪里会还是老光棍一个。 “大人,这个刘姑娘也不算那么好,说句不怕大人责怪的话,依照大人如今的身份,还有更好的人家…”师爷一咬牙,说道。 但他的话又被打断了。 “她就是很好。”卢岩说道,看着师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师爷只觉得额头上冷汗淋淋,还要负责自家大人讨媳妇的师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是独一份吧?这将来会不会在史上留一名? 几天之后,打听来消息,那位刘梅宝姑娘已经不去药铺了,宋三娘子的家门白日黑夜都紧紧关着。只有其子打柴卖柴进出,可见这回避的态度多么明显。 卢岩的心情更不好了,在演武场上呆的时间越来越久。高强度的操练别说那些散漫惯了的盐丁,就是一直跟着他一路打熬过来的那些私盐贩子们都叫苦不迭。 “如今河中府的盐路已经打开了,那些盐商派来的人也被咱们打怕了,大人怎么还是不高兴?” “还以为当盐丁能清闲些。好家伙,现在竟然比我当营兵时还要苦。咱们又不上阵打鞑子,干吗还要这样不要命的练啊练…” 许多人在私底下议论猜测,终于有人熬不住,逮机会拦住师爷。 师爷黑着两眼圈,几天没见又瘦巴巴的,乍一看还以为刚从盐场捞出呢。 “清闲?太平?”师爷没声好气的呵斥这些盐丁,“看来你们真是没受过苦,西边看鞑子如狼似虎,东边看流寇如蝗虫过境,饥民遍地。将盐场的苦工加起来,咱们也不过百八十人,真要鞑子或者流寇打过来。要没真本事,就只有丢命。你的爹娘妻儿也跟着倒霉…” 这话说的众人吓了一跳,他们也知道如今的世道不太平,但因为都没出过河中府地界,外边到底怎么样,还真没切身的体会。 “不会吧,咱们这里挺太平的…大同府的兵好多呢”大家低声议论。 师爷哼了声。 “那些也叫兵”他低声自言自语,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大人要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们都跟着大人这么久了,难道大人害过你们吗?” 这话说的是那些旧众,旧众们听了都有些羞愧,低下头忙称是。 师爷捻着胡须这才走开了。 “师爷,你要出去啊?”有人看到他的方向,问道。 师爷的脸更黑了几分,恩了一声自去了,一个盐丁拉着驴车等在外边,看他过来便拉着脸问好。 “今个还是去喝茶?”盐丁对这个差事很不高兴,没好气的问道。 师爷看了他一眼,那盐丁哼了一声,转头不再说,请那师爷上车,老老实实的驾车向县城方向而去。 到了城里街上光景还早,师爷先去办了几件跟公务事,出来后也不坐车,只慢慢走着,这些日子在药铺以及那路老四的杂货店守了几日,都不见那刘梅宝来,可见这两个常去的地是没指望了,心里又是上愁又是埋怨。 “不就是个女子,实在不行,趁黑让人翻墙劫了来,生米做成熟饭就罢了…”他心里忍不住说道,“往日也是个打家劫舍的,就是说如今披上官身,进河中府对付那几个盐商也没见多规矩,怎的偏偏对这个女子就讲起斯文了?” 一面抱怨,还得一面想着去处,想着怎么才能斯斯文文的成就了自家大人的心愿。 “哥哥记得多挖些天麻,这时候正是天麻采挖的时节,可比春麻值钱多了。”刘梅宝在门口嘱咐道。 周良玉背着箩筐拿着锄头回头笑了笑,说声知道了,一面让她快进去。 刘梅宝应了声,站在门口看着周良玉走远了,还是不愿进去。 宋三娘子在后带着警告咳了一声,刘梅宝才不情愿转过身插上门。 “其实,舅妈,这纯粹是自我安慰而已。”她懒洋洋的说道,一面坐下来拿起一本医书翻看,“人家要真是有了歹心,就咱们这小门小户能挡着住?” 宋三娘子捶布的动作并没有停,也不理会她。 自那日刘梅宝说不想回京,又说了些可怜话,宋三娘子便答应了,但条件是她不得再出门,什么挖药卖药伙计的都不能去做了,老老实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不是白白浪费人力浪费钱嘛”刘梅宝翻着书,她不会女红,也没兴趣学那个,幸好从宋郎中那里借来的书还没还,除了日常家务外,便看书解闷,自言自语一句也就安心不再提了。 其实她心里到底也是有些忐忑的,这种恶霸抢民女的事可是电视剧里常有的戏码,而欺男霸女对于这个强权就是王道的时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万一那人软的不行,真来硬的… 那她到底是反抗不得就顺应生活还是刀摸脖子再撞运气穿越一回? 这个选择太折磨人了,但愿永远不要出现。 正胡思乱想间,听得外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着男女的嘈杂的说话声,院子里的二人立刻都坐直了,眼带警醒。 这群人在她们门外停下了。 宋三娘子握紧手里的棒槌,刘梅宝也将手中的书卷起来。 “三娘子,三娘子。”有人敲门,却是宋郎中的声音。 二人松了口气。 “是我”宋郎中知道她们现在的状况,忙自我介绍,一面又说了来意,“有一味药要麻烦一下姑娘” 药?宋三娘子看了眼刘梅宝,刘梅宝冲她做个不解的神情。 “来了。”宋三娘子湿手在衣裳上擦了擦起身开门。 一开门,见门外窄窄的巷子里挤了四五个人,不由怔了下,目光扫过这三男一女,男的都不认识,不过这女的… 宋三娘子脸一黑,抬手就关门。 “三娘子,三娘子”花园子的老鸨眼疾手快伸手拉住门,含笑说道,“我不进门,就在外边站着,不会脏了你家的地。” “你让开让开。”有人一把推开老鸨,就站到了宋三娘子身前。 刘梅宝这时也从宋三娘子身后探头看,见这是一个个子高高的中年男人,带着绸缎做的帽子,穿着绸缎做的圆领长袍夹袄,一眼就是个有钱人,此时他面色涨红,上面还有明显的抓痕,瞪着眼,看上去有些狼狈。 宋三娘子也不认得他,看了眼宋郎中。 宋郎中才要介绍,那男人已经自己开口了。 “我是董庄的王家的”男人说道,呼哧呼哧的喘气,“是你家姐儿说我的阿胶是假的…” 第五十六章 请教 t 董庄王家,宋三娘子听他自报门户,面色一凝。 这解县有几个富户,这董庄王家便是其中一个,王氏先祖曾中过举人,至今河中府城还有为他建的科第坊。 祖宅就在县城不远外的董庄村,几进几出的大宅院,宋家先前也是富户,倒是有些来往,宋三娘子曾去经过那里做客,看到过那宅院建的跟小城门似的,堡墙,堡垣,吊桥,门楼瓮城应有尽有,守护着几乎占了半个村子的王家大院。 董庄村甚至隔壁几个村子的良田几乎都属于他们王家,整个村子的人都是他们家的佃户,在这董庄一带威望素著,里长甲首们要么是出自他们家的人,要么就是他们家提议的人,总之都要看他们家的脸色行事。 她知道刘梅宝在青楼给一个行首鉴别了假阿胶,看起来这男人便是货主了,这花园子的老鸨最是无事生非雁过拔毛之人,肯定好一顿闹腾这男人,如是别人也罢了,竟然是王家的人,莫非受了辱气不过来找麻烦了? “你是王家哪一房的?”宋三娘子略一沉吟,问道,“对王松之老爷什么称呼?” 王松之是如今王家的大房长子,将来王家的掌首,宋三娘子直呼其名也是给这人一个震慑,要他知道自己家跟王家也是说得上话的。 “大娘子,先别说这个 药结同心第12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飧隽耍烨虢愣让伞?”那男人根本没去理会宋三娘子在心里转了的这么多念头,急急的作揖。 宋三娘子一怔,有些意外,看向宋郎中。 “是这样。这位王大爷进了一批阿胶,其中一个给了”宋郎中忙低声给她说道,指了指一旁含笑的老鸨,其意自明。 宋三娘子点点头。 “多谢姐儿替我指出是假的,老娘我便好一顿教训这王瘦子”老鸨接过话头笑嘻嘻的说道,一面带着几分得意看了眼那男人,有意无意的晃了晃自己染得鲜红的长指甲,“这瘦子自然不承认,还跟老娘闹,也不瞧瞧自己个。老娘我这一双眼还没看错过人,我能不信刘姑娘,信你?” “是”宋郎中再次接过话,对宋三娘子低声说道,拿眼看了下老鸨。“她便去了府城,不止找来一个药铺的药柜,还带了两块阿胶…” 其实这王家男人不承认质疑时。一般人便只会将他指到第一个提出真假的人面前来对质,可以想象,那恼羞成怒的男人如果来找刘梅宝,会是怎么样的一场麻烦。纵然辨得出真假说服了他,也终是难堪。 没想到这老鸨想的这样周全。宋三娘子看向她,脸色好了许多,也知道如今这男人不是来找麻烦了。 “进来说吧。”她侧身让开说道。 宋郎中和那男人便一起进来了,老鸨在后没有动。 “摆四个小凳子来。”宋三娘子不看她,也不关门,只对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自然不用坐,她站着听就可以了,那边是带着老鸨在内有四个人,这话自然是让老鸨进门了。 老鸨哪里不知道,面上笑意更浓。但却是没有进来。 “这里冷呼呼的,我这就回去了,王六七。你别忘了将老娘的辛苦费给送来,少一分晚一刻。撕下你的面皮”老鸨说道。 那男人回过头没声好气的冲她摆手,老鸨这才扭着腰走了。 宋三娘子见她走了,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又暗自点头,这老鸨果然剔透,知进退。 刘梅宝已经摆好凳子,请宋郎中和这男人坐下,自己在一旁站着看,那男人已经将一大包放在桌子上,打开来全是阿胶。 “姐儿帮我看看,这些可都是假的?”男人说道。 刘梅宝便拿起来,先是对着日光观色,又闻味道,再在桌角上拍拍打打。 “那些从府城拿来的阿胶,依照姑娘说的拍打了,果然断开,我这次进了好大一批阿胶,我拿了好些拍打了,竟然都没有断,我立刻找了那货商去,人家根本不承认,还说他们山东的阿胶就是这样,什么他们这做的更好,所以才不断…”男人一行絮叨说道。 “不是还请了个药柜吗?”刘梅宝问道,视线没有离开阿胶。 “那药柜说看不出,但又承认这两种阿胶不一样,因此那些人才一口咬定自己的是真的。”男人哭丧着脸说道。 刘梅宝已经逐个看完了。 “怎么样?”宋郎中低声问道。 “做的不错。”刘梅宝点点头说道,“是老手。” “啊?”男人一听立刻跳起来,“这么说是真的?我这些不是假的?” “不是。”刘梅宝笑了,晃了晃手里的阿胶,“我是说这假阿胶做的很好,不止有杂皮胶,还有骨胶龟胶,手法纯熟,几乎是以假乱真,把假的做成真的,其实才是最要手艺的。” “姑娘你难道也做个这个?”王家男人此时才问出疑问,他原以为老鸨说的刘家姑娘是个年纪不小的老姑娘,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更何况路上又问了,才知道竟然是刘知县的女儿,那这样一个姑娘,怎么会辨得出阿胶的真假。 “会吃猪肉不定会养猪啊。”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提醒她注意言辞。 “那姑娘就是靠着拍打就分辨是真假?”男人又问道,面色很是焦急。 刘梅宝目光微闪,打量这男人身上的丝绸长袍,看起来这就是周良玉说的填充了丝绵的夹袄吧?啧啧,跟自己身上这旧衣没得比啊… “这个,自然还有别的法子。”她微微一笑道。 “那是怎么辨别?”男人瞬时惊喜,立刻问道。 刘梅宝看着他笑了笑。 “王大爷是经营药材买卖的?”她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王家男人不明白她的意思,便愣愣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刚盘下河中府一个药行…”他说道,愁眉苦脸叹气,“这还是头一次进货,还没开张呢,没想到就唉我还是怕买到假的,特意跑到山东去买的,这一路上可吃了不少苦,就指望这次发财,好让别人瞧瞧,我王六七也不是窝囊废…” 他说着竟然鼻头红了,声音有些哽咽,抬起袖子抹了下鼻子,看样子都要哭了。 刘梅宝看了眼那桌上堆着阿胶,不由替他叹口气,这可真是亏大了。 “敢欺负到我王家人头上来,我非要那群该死的山东贩子吃不了兜着走,但是”男人抹了把鼻子,带着一脸闷闷道,“但是单凭这拍打短碎,可是证不了什么。” 刘梅宝点点头,“那确实是,这么一批大量进货,要是他们认了是假的,想必要赔你很多钱。” “那当然,赔钱还是轻的,让他们坐牢!”王六七恨声说道。 “是该坐牢。”刘梅宝叹一口气说道,面色有些低沉。 药做假最是可恶。 “那姑娘快告诉怎么鉴别真假?”男人忙忙再次问道。 刘梅宝看着他笑了笑,道:“既然王大爷是做药行生意,想必也知道这一行的规矩吧。” 男人愣了下。 “什么规矩?”他问道。 “炮制之法,辨别之术,是各个药行的秘密,这个只怕不方便与外人说罢?”刘梅宝笑道。 男人买药材被人骗了是因为外行,但并不代表他就是个诸事不通的痴傻,听了这句话,便明白了。 “哎呀。”他一拍头,带着几分自责道,“我都急糊涂了。” 说这话从袖子摸了摸,却最终没拿出钱来,面色更加尴尬。 “那个那个”他诺诺道,这才想起钱一多半都被那老鸨当渡夜资拿了走,剩下的也被那老鸨逼着给了府城来的药柜当辛苦费,以及买下了那老鸨借来的两块阿胶,现在他身上是一分钱都没了。 “我现在没钱了”他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不怕你们笑,我这次是在大老爷面前抵了全部身家才换来本钱做这个药行生意,原本是要争个脸面,没想到还没开张就遇到这群龟孙子…” 他咬的牙齿咯咯响。 “刘姑娘。”他抬起眼整容看着刘梅宝,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你告诉我鉴定这阿胶的法子,多的不敢说,那群龟孙子赔的钱,我分一半给你!” 刘梅宝心里顿时砰砰跳,一半得有多少?要是按照现代来说,一般做买卖都是喊着假一罚十什么的,这阿胶本就贵重,听着意思王家男人买的还不少,假如是买了一百两银子的货,那得赔一千两银子,分自己一半的话就是… 五百两银子!刘梅宝只觉得浑身发痒,天啊,现在她对于银钱的价值比例有了直观的概念,五百两啊,她就是一夜脱贫成了百万元户了! “刘姑娘,怎么样?”男人眨了眨眼带着几分殷切问道,一面微微站直身子,脸上闪着几分骄傲,“只要我能证明这些药是假的,就凭我们王家的关系,一定要这群龟孙子们大大的出血…” 他在最后二字上加重语气,再次提醒刘梅宝这极有可能是一笔数目不菲的价钱。 却见刘梅宝含笑摇了摇头。 “怎么?还是嫌少?”男人一愣,问道。 第五十七章 约定 t 这阿胶鉴定其实算不上什么珍稀的法子,但对于眼前来说,就只有她刘梅宝能做到,物以稀为贵,她刘梅宝不打算将这法子一次卖了,而是要留在自己手里,有了这一次,便有第二次,才能源源不断的挣钱,不能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 “你雇我当鉴定师就行了。”刘梅宝笑道,“咱们签一个用工协议,这样大家都方便。” “鉴定师?用工协议?”这个名词很新鲜,男人不解,看了看宋郎中。 宋郎中自然也不懂,但他一句话不说,只任刘梅宝行事,宋三娘子由原来的主人身份已经变成旁听了,最后干脆起身走到一边烧了壶茶端上来。 “就是我和你们药行,签订一个契约,我帮你们鉴定药材,你们付我工钱。”刘梅宝说道。 男人面色迟疑一刻,抚了抚下颌。 “这样啊”他缓缓说道,小眼睛微微闪了闪,“何必这么麻烦呢,姑娘你将方法告诉我,不是一样嘛。” 一样什么呀,我又不是小孩子,刘梅宝心道,告诉了你,那以后还有人找我做鉴定吗? 她便笑着摇摇头。 “这鉴定药材可不是三两句话能说清的,更何况我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一定能做的让那些人信服”她淡淡笑道。 的确有这个可能,男人心里虽然微微失望,知道想要从这姑娘手里套出这法子是不可能了。 “那姑娘你说,这用工协议该怎么算?”他沉吟一刻说道。 这人都急到这个份上了,听提到协议还能认真的考虑价钱,而不是胡乱应承。可见是个心思慎密的,只是怎么就栽在这假药上了,刘梅宝摇摇头叹道。 “这用工协议呢有固定也有一次性的。”刘梅宝想了想,将现代社会中的法律顾问啊什么理念搬过来给他说了,“所以王大爷你可以跟我签个长约,以后你们药行的药我都鉴定,这个呢价钱要高些,是按月算,也可以跟我签个单约,就是只这一次。价钱根据要鉴定的药价来算,一次付清,两不相欠。” 王六七被她方才的话说的有些晕晕乎乎的,感觉很新奇也很有意思,沉吟思付一刻。 “那就签个单约吧。”他说道。 这个答案在刘梅宝意料之中。想要被人即可就雇佣长约,那是不可能,不过不怕。只要这次一举成名,总有人会来找自己鉴定药材,那时候才是自己真正赚钱的时候。 “好。”她点点头痛快的答应了。 涉及到文书契约,这看着已经心神沮丧焦虑无比的男人又清醒起来。跟刘梅宝足足讨论了半日,才将一张用工协议敲定下来。当然收入由先前承诺的赔偿数额的一半改为一个固定的数额,二十两银子。 这个数额虽然远远低于刘梅宝一开始想象的,但也真不算低了,毕竟方才只是她自己的揣测,这还是因为鉴定的药是价钱高的阿胶的缘故,要是一般的便宜药,工钱也就跟着低了,这是王六七从刘梅宝方才讲述那些理念时现学现用的,可见这个男人的确是做生意的料。 “姑娘这是不信我…”王六七一脸叹息的说道,对于她不肯同意按赔偿数额一半订约很遗憾。 还真是不信。就看方才这男人的表现,刘梅宝可真不敢傻傻的就等着人家给自己赔偿金额的一半。 这药行是人家的,买阿胶花了多少银子也是人家说了算。那该赔多少银子也是人家说了算,更何况患难易共富贵难。等事成了,白花花的银子到手了,这时候就难免觉得自己亏了不值,然后起些小九九,与其到时候伤了和气,还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刘梅宝笑了笑,道:“这可不是信不信,到时候多了王大爷你吃亏,少了我吃亏,还是大家说个定数,不多不少,各自为安。” “我还吃什么亏啊,只要姑娘帮了我,那就是赚了。”王六七一脸愁苦哀痛的摇头叹息说道,脸上被挠的指甲印子格外明显,看上去很好笑。 刘梅宝笑了笑没有说话,王六七身上就带着印子,由宋郎中做保,签字画押为证。 王六七有些等不及,恨不得立刻带刘梅宝去。 “今日不早了,等明日上午咱们再去,那时光线好,时间也够。”她看看天色说道。 这还跟光线时辰有关?男人将信将疑,但现在也只能信她了。 “那我明日一早就来接姑娘。”他说道,这才起身告辞。 刘梅宝点点头,和宋三娘子一起相送。 “最近还好吧?”一直没说话的宋郎中在出门时,对她们低声问道。 他自然是问卢岩有没有来为难的事。 “还好。”刘梅宝含笑答道。 宋郎中面上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无妨,你们别怕。”他说道,看着二人,面色坚定凝重,“有我等父老们在,真要有什么不测,就是拼着老命,我们也要为姑娘挡一挡,断不容你们受辱…” 听他这样说,宋三娘子和刘梅宝面色动容。 “宋郎中”宋三娘子看着他,整容弯身深深的施礼。 刘梅宝也忙跟着施礼。 “这就折杀老夫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要不是大人和周老爷当时舍身…”宋郎中神情也有些激动,一面还礼,一面低声说道,“哪有我们今日…” 当时知县等人舍身,虽然没能阻挡鞑子进城,但足够让城内民众脱逃藏匿保得性命。 看着他们走了,宋三娘子掩门回身,刘梅宝见她眼睛发红,有泪光闪烁,便忙走开不看。收拾了桌凳。 “你可有把握?”宋三娘子呆呆的在一旁坐了一刻,忽的问道。 “应该差不多。”刘梅宝说道。 “书上得来终觉浅。”宋三娘子说道。 “我知道了,舅妈,我会小心些的。”刘梅宝冲她笑了笑说道,一面收拾了衣裳准备洗。 “我来吧,你看书吧。”宋三娘子说道,起身走过来。 刘梅宝哦了一声,并没有谦让,事实上,她也不太会谦让。便依言走到一边,拿起那本医药书。 其实这本书讲的多是医理,对于中药涉及不多,但为了让宋三娘子安心,刘梅宝还是安静认真的看起来。 此时花园子里。夜生活的热闹已经慢慢来开帷幕。 虽然出门时盐丁特意换下了那标志性的甲衣,但走在这里面还是不习惯,被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拥着。身子僵硬脸庞通红,到好似比上刑场更难受。 “师师…”他僵着舌头唤前方的师爷。 师爷一手搂着一个女子,正侧着脸跟左边的女子来个香香嘴,一张老脸笑的如菊花开放。那是无比的猥亵。 听见盐丁在后唤,回头给他个白眼。 “师老爷我出钱让你享乐。你做出这副鬼样子给谁看呢!”师爷说道。 “你说是来给大…”盐丁一脸愤愤的要开口。 “大什么大!”师爷瞪了他一眼,截断他的话头,一摆手,“滚滚滚,一边玩去。” 当初进门时嘱咐了这小丁二人是化名进来的,怎么能喊出师爷大人来。 盐丁还要说什么,那两个女子晓得师爷的心思,立刻拉住他。 “小哥哥,一刻值千金呐,你们爷们要说话。哪里不能说”说着拖着那小丁去了。 “伺候好了,我这小兄弟还是个雏”师爷在后嘿嘿笑道,说着一把捞住身边两个丰腴妖娆的女子也自去了。 这个花园子是解县最好的青楼。以前周饿虎没少来这里鬼混,但他这个做跟班师爷的却连口汤都没喝上。 一则是周恶虎给的钱少。这里玩一次的花费可是足够师爷到其他的窑子里玩五天,权衡利弊,师爷觉得对自己来说能填饱肚子就够了,不用讲究色香味俱全,二来虽然周恶虎恶名远扬,手下人也自然狐假虎威,但还要是来花园子白玩姑娘逞威风,却是没人能讨到好,因为这里的老鸨也不是什么善茬。 一番后,师爷翘着腿,倚在女子香喷喷白花花的胸脯上,满意的哼着小曲。 “怪不得有钱人都讲究,这色香味俱全果然比只能填饱肚子来的滋润啊。”他乐悠悠的在女子丰臀上捏了把,引得女子一阵娇嗔,顺便从他袖子里又摸了些钱。 “少拿点,这一次可是下了血本了,要是回去没人给填上,我可就亏大了…”师爷还是有些心疼,忙捏紧了袖子。 “这才几个钱,大爷,你要是去香姐儿那,还不得割了肉一般。”女子吃吃笑道。 花园子的香姐儿是头牌,师爷久闻盛名,顿时动了心思,但一想到花费,还是又歇了。 “太贵了太贵了…”他摇头感叹道。 “不贵,大爷那块阿胶来就够了。”女子咯咯笑道。 假阿胶事件已经成了花园子里的笑话,女子们几乎天天都要说一遍,难得有机会看一向眼长到头顶的红姐儿吃瘪,谁也不会错过这个踩一踩取个乐的机会。 第一次来的师爷自然不知道,便揽着那女子听她讲了,女子才说了一半,就猛地被师爷给推开了。 “你说那认出假货的是什么人?”他惊讶的问道。 女子被推开很是不满娇嗔,又见他问,直觉知道油水来了,更是扭着身子撒娇,师爷忍着肉痛又拿出几个钱。 “是刘知县的女儿。”女子附在他耳边软语说道。 师爷心里一喜,旋即觉得心里一块巨石落地。 “来呀,再上好酒来。”他一拍女子的丰臀乐哈哈的说道。 “吆,大爷原来这么阔气啊。”女子横了他一眼,微微有些惊讶,一进门就看出这老小子小家子气浓浓,嚷着最好的姑娘都要云云,不过是虚张声势,其实是个没钱的主,没想到突然还敢在青楼要酒吃。 青楼的酒味道上不一定比酒楼的好多少,但价钱确实要高不少。 “放心吧,大爷我花钱自有人出,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师爷笑的菊花灿烂,“快去叫。” 女子便不再多问,不多时传了酒席上来,又招来一个女子作陪,三人便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个肉中杯杯中肉花样,吃的兴浓又是一番香艳场面,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脚步虚浮的师爷才伸手抚着小丁的肩头走出门。 “醉卧美人膝,这才是人生趣味啊。”师爷捻着稀拉拉的胡须摇头晃回味悠长的说道。 小丁的脸都黑成锅底了,猛地一错肩,让师爷趔趄一下。 “小子你找打啊,”师爷很不高兴瞪眼道,一面眯着眼打量他嘿嘿一笑,“怎么样?昨天知道什么叫极乐仙境了吧?” 小丁的脸顿时腾地红了,哼了声,给他个白眼。 “我才没有!”他愤愤道“早知道你就不是个好东西!”。 “傻小子,有福不享!”师爷也不恼,嘿嘿笑,“我本来就不是好东西嘛,这有什么稀奇。” “你说给大人办事,竟然来这里胡闹,看我回去不告诉…”小丁一脸恼怒的说道。 他是在卢岩进了运司城后,从村子里招来的,在卢岩的手下当差,给的钱多且不知待遇好,就算万一出了事残了或丢了命,一家老小也不用担心,全有卢岩养着,这并不是哄人的话,而是实实在在已经印证的。 因此想要跟着卢岩混的人是四邻八村抢的挤破头,他家是托着和贵子娘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好容易进来的,小丁一心一意要跟着干出一番事业,没想到卢岩的面还没见到,就被派来给这个师爷赶车。 师爷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是个很不讨喜的,带累的自己也被别的人嫌弃,如今眼瞧着这师爷做出这等对不起大人的事,小伙子恨不得立刻飞回去,找人将师爷打一顿吊起来。 “回去后,你若敢跟别人吐露半个字,小心你的命!”师爷忽的神色一凝,低声说道,“除了可对大人说外。” “我还怕你…”小丁收到威胁顿时炸毛,才要喊听到她最后一句,不由愣了下。 “这件事我自会给大人说,师爷我做事自有缘由,你这个没长毛的孩子懂什么!”师爷哼声说道,一面往车上坐,因为身子发虚,硬是踩空了,差点跌倒。 第五十八章 办法 t 看他这样子,小盐丁更是又气又急。 “大人,大人不会让你来来吃花酒的!”小丁涨红了脸,说道,“你花言巧语哄骗大人” “那你跟我一起去,我说你听着,看我骗不骗大人!”师爷哼了声说道,用力上了马车,闭目养神不再理他。 盐丁无法嘟囔几句只得耷拉着脸赶车回去了。 师爷先是处理了一些公务后,才问了大人在哪里做什么。 “大人在看邸报。”一个文吏说道。 说是看邸报不如说是在练习识字,就他这几天的功夫,能认得几个字。 师爷心里嘀咕一句,整了整衣衫出门,果真叫上那小盐丁,并且通秉后,也带着他往里走。 小盐丁又是惊讶又是激动,惊讶的是这师爷果真让自己见卢岩,激动的也是因为要见到卢岩。 “怎么?怂了?见了大人还说得出话不?”师爷笑嘻嘻的看着他打趣道。 盐丁顿时挺起胸膛,脖子一梗。 “你们这些读书人最是花花心肠,我才不怕,只管照实了说。”他说道。 师爷嘿嘿一笑,没有再说话,听得守卫传话说大人让进去,便迈步进去了。 卢岩坐在桌案前,手里果然拿着一封邸报,手边一杯热茶腾腾热气散开,他看的很认真,一边还用手在桌上描画。 听到动静,便抬眼过来,面色平和,双眼深沉。扫过跟着师爷站过来的盐丁,没有丝毫疑问。 “见过大人。”盐丁却是很激动,跪下叩头。 卢岩可是他们这些人心里神一般的人物,村里人都说了,卢岩的哥哥死了后,老天可怜他,特让二郎神君附身与他,所以才如此的英勇神武。 “起来说话。”卢岩说道,放下手里的邸报。 盐丁看了眼师爷,师爷只是含笑不说话。那盐丁便涨着脸磕磕巴巴的说师爷他逛窑子吃花酒云云。 卢岩只是听着神色不动,耐心等着盐丁磕磕巴巴的说完了。 “我知道了。”他这才说道。 盐丁见他语气并未生气,莫非真的是他吩咐的?顿时有些讪讪。 “你去吧,这件事莫要跟别人说,我自有安排。”卢岩说道。 盐丁红着脸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说说吧。”卢岩端起茶,看着师爷说道。 他的意思自然是质问逛窑子的事,师爷却只当没听出来。 “刘姑娘这次可捡了个大买卖…”他含笑上前一步说道。 “哦?”卢岩明显来了兴趣。转着茶杯,“她不是被关在家里不出门了吗?” 师爷嘿嘿笑着将青楼里听来的故事添油加醋的讲了,卢岩面上浮现一丝笑。 “她真能干。”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师爷松了口气,这青楼里的花费有着落了。 “不过。听个故事也不会让师爷累成这样吧?”卢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 师爷立刻讪讪笑了。心里却有些发慌,这意思就是说自己带来的这消息不足以抵渡夜资,这可不行,乖乖的,那可是好大一笔钱。 “当然不是为了听故事去的,再说了,这种事茶馆里坐着也能听到,小的去那里,去那里是…”师爷带着几分谦卑说道,脑子飞快的转。“是想要知道这些女子们都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一出口,他差点激动地拍一下自己的大腿以示赞扬,他简直太聪明了! “别的女子咱也不好接触。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去那里试试”他的话顺畅起来。抬眼见卢岩面色不善,忙又解释道,“当然,那些女子不可与刘姑娘相比,但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结果如何?想到什么好法子没?”卢岩看着他似笑非笑问道。 “有,”师爷毫不迟疑的答道,再走上前几步,低声说起来。 卢岩听着,眼神若有所动。 此时的刘梅宝已经被王六七请出门了,宋三娘子留下来看家,周良玉跟着她一起去。 王六七赶着一辆驴车来,请刘梅宝坐。 “不怕姑娘笑话,都说我们王家有钱大户人家,但家里人多了,也不是谁都照顾的到,这驴车委屈姑娘。”王六七笑道。 不委屈不委屈,刘梅宝摆着手,好奇的打量这辆驴车,这可跟上一次进城拉家什坐的驴车不一样。 驴子虽然瘦小但很健壮,车是木头做的,有些发旧,但在刘梅宝眼里却是很精致,虽然没有电视上演的那样漂亮。 “妹妹。”周良玉提醒她上车。 坐进车内,少不得又是一阵新奇的东瞧西瞧,好在周良玉和王六七都走着,不至于失态。 “要准备些什么?”王六七隔着车窗紧张的问道。 “需要坩埚铲子之类的用具,最好有火,我要用。”刘梅宝说道,一不小心将这木格窗啪的推开了,差点打在王六七脸上,忙抱歉的笑了笑,拉上车窗。 这姑娘倒跟没做过驴车似的,王六七看她神情心里嘀咕,一想又释然,可不是,这姑娘以前是县令家的千金姑娘,出入不是轿子就是马车。 他点头应了,催着身边的一个小厮快去准备,小厮扶着帽子撒脚跑了。 不多时,一行人走到一间客栈前停下。 刘梅宝下了车,看到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客栈,小县城里没什么豪华酒楼,这是客栈又兼营茶肆,门前挂了两个幌子,一个住宿歇脚一个则是写着品茶香。 县城虽然不大,但刘梅宝还是头一次来这里,此时天还不算早,见大堂里摆着简单的小方桌和小木椅,一个瘦小的伙计抱着一个茶壶,靠在柜台上打瞌睡。 一行人刚站定,就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小厮,蹭的窜到王六七跟前。 “六爷,看的好好的,一个人也没跑掉…”他带着几分得意说道。 “敢,他们要是敢跑,我保证他们走不出城门十步!”王六七哼声说道,推开小厮,一脚迈进去,扯着嗓子就喊,“吴老胖!吴老胖!出来!” 这陡然的喊声惊醒了一旁的伙计,后堂里还跑出来一个老婆子,手里拎着大水壶。 “怎么了?怎么了?”她瞪着眼问,说话是一口的山东味,看到王六七,明显松了口气,又翻个白眼,“我说,六爷,吃茶啊,请坐吧。” “我怕有毒!”王六七毫不客气的啐了口,说道。 老婆子也不怒,嘿嘿笑,将水壶往柜台上一放。 “有毒没毒,真真假假的,你王六爷开药行还能认不得?”她咧嘴一笑,露出几个大黄牙。 “叫吴老胖出来!”王六七哼了声,不和她打嘴仗,只说道,自己扯凳子就坐下来。 坐下了又想起来刘梅宝,便又忙站起来,亲自扯过一张凳子。 “刘姑娘,你坐。”他含笑说道,一面撇了撇嘴,白了那老婆子一眼,压低声音却又故意让人听见,“咱们不吃这里的茶,回头我请你吃好茶。” 刘梅宝抿嘴一笑,没有说话,依言坐下来,周良玉也在她身旁坐下,微微有些紧张。 “这俊闺女是谁呀?”老婆子眼在刘梅宝身上一扫,见她穿着打扮干干净净,却是个穷人家的,心里有些迷惑,不知道这王六七做什么对这个穷丫头如此客气。 “我请的鉴药师。”王六七抬下巴说道。 “见什么师?”老婆子没听懂,忍不住问道。 “要你多话,去,看你那老乡跑了没?没跑就乖乖的滚出来给我退钱。”王六七不耐烦的一拍桌子说道。 老婆子哼了声,还没说话,一个男人就从后堂迈步出来。 “王六爷,您又来了。”他淡淡说道,声音带着山东口音。 刘梅宝抬眼看去,见这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脸瘦眉长,看上去有些不好相处,穿着打扮亦是很普通,在他身后紧跟着走出来三四个年纪差不多的男人,亦是同样行脚商的装扮。 双方相见,面色都不是很好。 “王六爷,你还想怎么样?”另一穿着蓝布衣的男人皱眉不悦说道,却是这边的口音,“你要是再这样闹,休怪我们去告官,就算你是王家的人,也没得这样欺负人。” “吴老胖,我还欺负人?到底是谁欺负人!”王六七气不打一处来,跳脚起来,就想去揪那男人的衣襟。 呼啦啦那几人全都站上前一步,面色沉下来。 王六七这边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免气势一低,收住脚。 “有话好好说,王六爷怎么还想动手?”最先那个被唤作吴老胖的男人淡淡一笑说道。 “好,有话咱们好好说。”王六七转身坐下来。 那几个男人对视一眼,便也坐下来。 “有什么话,王六爷今日请一并说了,我们这就要走了。”吴老胖说道。 王六七也不客套,直接将刘梅宝一指。 “这是我请的鉴药师,她能证你们的阿胶是假的。”他说道。 第五十九章 鉴别 t 这些人一进来就注意到刘梅宝了,这小姑娘相貌不俗,穿着打扮却是普通,想着或许是王六七新买的侍婢,没想到王六七竟然说出这话。 “鉴药师?”几人同时道,“什么鉴药师?” “就是鉴别药的真假。”刘梅宝开口含笑道,一面微微颔首施礼,“不敢称什么师不是师的,就是凭手艺混口饭吃而已。” 大家都是做药行生意的,听了这话便明白了,面上都有些笑意。 “王六爷,你要是实在没事,我们就不奉陪了,还有好些路要赶,就不陪你玩了。”吴老胖站起身来,似笑非笑道。 他一起身,其他几人都起来了。 “谁跟你们玩呢!”王六七也站起来,瞪眼说道,转身又喊小厮。 两个小厮便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抬着刘梅宝要的那些器具,并两块阿胶。 “把你们的那些假货拿出来!”王六七看向这几人说道,“让你们见见棺材掉掉泪!” 这些器具有坩埚铲子并小炉火,都是药行用的,几个男人自然认得,对视一眼。 “王六爷,我们这些阿胶都是上品货,可经不起你这两次三次的折腾啊。”吴老胖含笑说道,目光却落在刘梅宝身上。 “我告你,你要是不拿,我这就请官府的人来拿。”王六七说道,伸手往外一指,“到时候,可就不是咱们之间的事了。” 吴老胖的面上闪过一丝恼意。 “哥,怕他不成。”有人在他身后低声道,“一个小姑娘而已…” 几人的视线便都又看向刘梅宝。 刘梅宝一直安然而坐,只是目光带着几分好奇。不时四处看,似乎是第一次进茶馆。 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而已,几人眼中浮现几分好笑。 “好,我就再让你折腾一回。”吴老胖似乎带着几分无奈说道,“不过”他的面色一冷,看着王六七,“事不过三,你若是还不依不饶的,就算你是地头蛇,我们这外来的人也不惧打一打你这七寸。” “少说废话。快那出来。”王六七说道,声音却有些没底气,忍不住看刘梅宝。 刘梅宝便冲他一笑,站起身来,让小厮把器具在桌子上摆出来。 “哎。你这些火啊锅的,别烧坏了我的桌子,你们去后边…”那一直没说话的婆子忽的喊道。 刘梅宝等人的动作便一停。看向王六七。 此时察觉到这里的动静,门外便不知不觉的站了一些闲汉,只要这些闲汉站在这里,不多时便会引来更多的人围观。 准备去那阿胶的男人脚步便停了下来。带着几分问询看向吴老胖。 “怎么?心里有鬼怕见不得人啊?”王六七立刻喊道,一面对那婆子咧嘴一笑。“你也别怕,就是烧坏了碰坏了,爷我赔得起,是吧,吴老胖,就是我现在没钱,过一会儿,我也就有钱了不是,老虔婆,你信不得过我。还信不得你们老乡啊。” 他这话带着几分挑衅几分嘲讽。 吴老胖哼了声,摆了摆手,那男人便自进去了。不多时果真拿着一包阿胶出来。 “吴老胖你该不会将你的假的换成真的了吧?”王六七问道。 看着他打开纸包,露出四块阿胶。 “王六爷。我们这一天被你看的牢牢的,换没换,你还不知道?”一个男人带着几分嘲讽不屑说道。 王六七这话纯粹是让外边围观的人听得,他自然知道,为了避免这次鸡飞蛋打,他下血本让人把这里守得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些人统共只带了没多少阿胶来,就是想换真的这解县也没地换,从头到尾,他都盯好了,确保的确没做手脚,或者是他们太笃定了根本就不屑做手脚。 “这是你们的阿胶。”刘梅宝拿起一块,冲大家展示一下,放在桌子的一边,然后又拿起王六七从老鸨手里买的阿胶,“这是王六爷从河中府买来的阿胶。” 同样展示给大家看。 “知道了知道了,快些说要做什么吧。”有人不耐烦的催促道。 此时堂里已经挤进来许多人,那老婆子便忙着卖茶水,且趁机叫高价钱,凡是不肯出钱的,都被赶出去不准围观,一时间堂里乱哄哄的吵闹成一片。 忽听啪啪击打声响,就如同县太爷的惊堂木,堂内顿时一静。 刘梅宝举着一块阿胶连续击打桌面,然后将手里的阿胶拿起来冲大家双手一扯一握。 “你们的阿胶拍打后变软了,但是不碎。”她说道,看向吴老胖几人。 吴老胖等人显然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嗤了声,连话都懒得说。 刘梅宝将这块放在一边,再拿起王六七的那一块,啪的拍在桌面上,不过两下而已,那阿胶便碎断成几块。 “王六爷的阿胶拍打易碎。”她说道,将手里的碎裂的阿胶拿起来展示给大家看。 围观的显然都是外行,看着很热闹,有叫好的有说笑的还有虚心好学求教的。 王六七神色有些凝重,眉宇间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这一招他早就用过了,根本没用,但事到如今,人事已尽,余下的只有看天命了。 刘梅宝看向吴老胖等人,却见这些人不过再次一笑,一个男人便迈步走出来,就站在这张桌子前,伸手轻抚摆在那里的自己的那些阿胶,看似随意的拿起一块,也不说话,抬手依着刘梅宝的模样,将其拍打向桌面,只不过一下,这块阿胶便碎裂了。 “哇,还是男人的力气大”围观的群众顿时鼓掌叫好。 王六七脸色发黑,抬手扶额。 男人冲刘梅宝抬抬下颌,挑了挑眉。 “好玩吗?”他说道,“还接着玩吗?这里多得是,只要你都买下来,随你摔。” 第六十章 明白 t 听这男人这样说,围观的人听到了都笑起来。 刘梅宝也笑了笑,不急不躁,伸手捡起他方才拍碎的一块,放在眼前一看。 “断面红棕色”她对那男人含笑说道,一面再拿起王六七的那块阿胶,亦是一看,“此断面为棕色” 男人嗤了声。 “同一块白芷切成的片还薄厚不一样呢。”他笑道,看着刘梅宝,“小姑娘,家里是开药行的?学了多久了啊?” 刘梅宝摇摇头笑了笑。 “不是,我自己学的。”她说道,随后转身将手里的两块阿胶都对着外边的日光一照。 她双眼微眯,仔细看着手里举起的两块阿胶,众人不解其意,都瞪着眼看,一旁的吴老胖却是面色一凝。 “这是鹿胶。”刘梅宝将属于他们的那块阿胶冲男人晃了晃,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瞎说什么呢。”男人挑眉说道,不自觉的也压低了声音,“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啊。” 刘梅宝也不急。 “没事,我终会让你们心服口服的。”她笑道,将这两个碎片各自放好,对一直站在一旁警惕的防备 药结同心第13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备的看着的周良玉低声道,“哥,帮我生火。 ” 周良玉点点头,将小炉立刻点起来。 刘梅宝弯下身子,将坩埚放上去。 “这是王六爷从河中府采买的真阿胶。”她捡起一片碎片,例行冲众人展示一下。 “别一口一个真胶真胶的,你凭什么说我们的是假的。”男人愤声说道。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可能一样的。”刘梅宝抬头冲他一笑,手一松,将这块阿胶放入坩埚里,然后让周良玉再点燃一个炉火,放上一个坩埚。 “这是你们的阿胶。”她说道,拿起一块碎片也投入坩埚里。 外边的人开始向前拥挤,想要看清楚,这种事是他们第一次见,很是好奇,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越来越多的人向这里涌来。 “大哥”一直坐在那里不动的几个男人神色不经意间有些异样,其中一个还忍不住向吴老胖低声唤道。 吴老胖却是一抬手,示意那男人闭嘴,男人领会住口了,几人收起先前的随意神色。视线投向刘梅宝身上。 随着坩埚的加热,一个坩埚里发出迸裂声,随后腾起白烟。一股浓烈的香味在室内散开。 “好香好香。”大家纷纷说道,用力嗅着。 正用力嗅着,忽的一股恶臭散开,众人又慌忙掩鼻子。 “这是什么啊?”众人纷纷问道。 一直站在旁边仔细看的男人绷了绷嘴。忍不住回头看向吴老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吴老胖没有说话。只是冲他摇了摇头。 男人便退了回来。 很快两块阿胶都烧完了,刘梅宝也不给众人看,只让小厮端着来到那吴老胖等人面前。 “几位看看吧。”她说道。 王六七早忍不住奔过来,方才刘梅宝在让小厮断坩埚时,似是不经意的换了下手,错身间,竟忘了哪个是自己的真阿胶,哪个是吴老胖的阿胶。 “怎么样?”他探头看过来,却还没看清什么,就见那吴老胖已经站起来。伸手接过其中一个坩埚,几人传看,便再也没有递过来。 “多谢姑娘指教。”吴老胖忽的拱手说道。 王六七一愣。一时没敢相信。 “不敢。”刘梅宝说道,面色上没有笑意。她要说什么,到了嘴边却终是咽了回去。 “姑娘说的不错,凭手艺混口饭吃,不容易啊。”吴老胖带着笑缓缓说道。 刘梅宝视线微垂。 “是啊,都不容易,只是愿赌服输吧。”她淡淡说道。 吴老胖的神色就缓和了,笑意散开,啪啪的拍了两下巴掌,顺手就搭上了王六七的肩头。 “王六爷,咱们屋子里说话。”他热情的说道。 王六七已经回过神了,乍惊乍喜各种情绪在脸上变幻,没反应过来被这几人拥进去了。 “最后到底怎么着了?” “谁的真,谁的假?” “这是做什么呢?” 看客们也没反应过来,纷纷问道,更有人从头至尾都没看懂是在做什么,便都挤过来问刘梅宝。 刘梅宝只介绍了自己是辨别药的真假,至于怎么辨别的,却是不再说,一众人乱哄哄的议论一番,因为这是术业专行,不比说书唱戏吸引人,大家都不懂,便也没了兴趣,不多时便散去了,王六七出来时,堂里就剩下刘梅宝和周良玉坐着低声说话。 拿着水壶的老婆子在她们旁边转来转去,有心套近乎,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一脸不高兴。 看王六七脸上难掩的笑意,以及怀里鼓囊囊的包袱,就知道事情圆满的解决了,刘梅宝和周良玉都站起来。 王六七喊着小厮收拾东西,一面对刘梅宝再次道谢。 “王六爷客气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刘梅宝还礼说道。 “只是”王六七神色微微一凝,看着刘梅宝低声道,“这等j商就该送官府查办,姑娘何必对他们手下留情…” 王六七已经明白过来了,方才刘梅宝是故意混淆了真假坩埚,除了这几个假药主人,没人看到这两种阿胶最后到底是何分别。 这明显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只辩真假,不管他事。 “是王六爷你请的我,又不是官府请的我,自然听六爷的你的意见,你若是说报官,我去作证就是了,情在咱们手里,留还是不留还不是咱们自己做主。”刘梅宝笑道。 王六七哈哈笑了。旋即摇头叹了口气。 “大家买卖人,做事不能赶尽杀绝,留人一线日后好见嘛,既然他们肯认了错,又赔了钱,也算是皆大欢喜了,官府什么的,咱们买卖人便用买卖人的规矩解决就是了。”他说道,一面无奈的苦笑一下,“让姑娘见笑了。咱这个做买卖的人混口饭吃也是不容易,讲不得那些道义责任,有时候明明受了委屈却偏还要跟没骨虫一般…这是没办法的事,我这心里着实惭愧的很啊…” 其实这世道送官又有什么用,那官府捞些银子就把人放了。与其如此还不如他就替官府收了那份钱,还捞个人情,大家也不至于撕破脸。做买卖的,凡事都要留个后路,路子才能越走越宽。 刘梅宝听了只是一笑。 顺着他的话说了几句辛苦便罢了。 王六七心里这个念头,刘梅宝不知道也并不在意。一开始她就知道这王六七没有将这些人送官的意思,要不然就直接告到官府然后再来请她堂上作证就是了。既然主人家都没这个意思,她又何必多事,多事的后果,她难道还没尝过吗? 穿越后每个深夜无眠的日子,她回想那已经如梦境般不太真实的现代生活,翻来覆去的想自己遭遇的一切,尤其是工作后的那些事,想到自己被辞退,想到自己曾经收到过的威胁电话短信,才反应过来。造成自己死亡的那场车祸也许不仅仅是意外。 当然,不是说她怕了,没了良心。眼睁睁看着做假药的横行,但吃一堑长一智。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打击敌人。 挣了这笔钱,刘梅宝第一件事就是到了瓦市上买了三床棉被,一床棉被要价三百文,对于一下子挣了二十两银子的刘梅宝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大事了。 天越来越冷了,柴只够用来做饭烧水,炭火取暖想都别想,白天天气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还好说,一到晚上,屋子里寒森森的,这些日子,刘梅宝都是穿着夹袄睡,不舒服且不说,就这样半夜还要被冻醒好几回。 当周良玉将棉被抱回来后,摸着那软软的棉被,刘梅宝恨不得在上面打滚。 “妹妹怕冷,你都用了吧。”周良玉看她激动的样子心里很难过,便将自己那床也要给她,“我盖两床葛麻被子就成了,火气大,不怕冷。” 刘梅宝哪里会允许。 “这葛麻的虽然装的是稻草好歹铺在身下还多一层呢。”她说道,一面忙忙的铺在褥子上,带着几分得意坐在上面颠了颠,“这就更舒服了。” 周良玉被她逗得笑了。 “走,去帮舅妈铺好床,等她回来让她吃一惊。”刘梅宝抱起另一床,说道。 周良玉点点头,二人便一起去了,宋三娘子回来并没有说什么,吃过饭,让周良玉劈柴烧一大锅水,三人痛痛快快的洗热水澡。 算起来入冬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洗澡,刘梅宝泡在木桶里,激动恨不得扎猛子乱扑腾,宋三娘子突然进来,吓了她一跳。 她是第一个洗的,以为这是催促自己,刘梅宝忙快快的搓洗起来。 “我这就洗好了。”她一面说道,对于宋三娘子进来并没有慌乱羞涩,这木桶高高的,坐在里面只露个头,对于在现代上大学洗澡都在公共浴室一大群人坦诚相见沈刘梅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一套衣服放在一边,拿了手巾过来。 “我给你洗头。”她说道,一面拿过一个木盆另舀了热水,扯过凳子放在木桶边。 刘梅宝正上愁呢,这古人的头发很长,洗起来很麻烦,虽然已经穿过来快要一年了,她还是不习惯,估计是每一次洗头的狼狈都被宋三娘子看在眼里。 “那多谢舅妈了。”刘梅宝笑道,便靠在木桶上,任宋三娘子将头发解开,慢慢的帮她洗。 热水蒸汽腾腾,灶火还烧着,小小的厨房里很是暖和。 经过那一次的口角,二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很多,但由于都不是爱说话的人,这期间除了偶尔一两句水还热不热,要添水吗之类的简单对话外,都是沉默着。 刘梅宝靠在木桶上,眯着眼泡着澡,宋三娘子站在她身旁,用毛巾仔细的擦拭头发上的水,她的动作轻柔,大手偶尔轻轻揉刘梅宝的头皮,刘梅宝不自觉的想到妈妈还在时,让小小的她坐在凳子上洗头的事。 那时候她留着长发,扎着漂亮的小辫子,后来妈妈不在了,爸爸也不会扎辫子,便把头发铰了,一直到死的时候,她再没留过长头发。 她的鼻头忽的一酸,用湿毛巾盖在脸上,挡住了情绪。 “这是新做了一套贴身衣。”宋三娘子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做完这一切,站直身子说了声,便出去了。 泡了小半个时辰,水渐渐凉了,刘梅宝这才起身,穿着宋三娘子新做的贴身衣裤,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便请宋三娘子来洗了。 “你还站着做什么?”宋三娘子进来准备解衣了,见刘梅宝还站在一旁,皱眉问道。 “我帮舅妈你洗头啊。”刘梅宝笑嘻嘻的说道,一面将头发用手巾裹起来。 “我哪有你那么笨手笨脚的。”宋三娘子摆了摆手,“快出去,晾干了头发早点睡去吧。” 刘梅宝这才笑了笑走了。 回到屋子里,点燃油灯看书,等头发晾的半干了,才脱了夹袄,钻进棉被,棉被白日晒过,带着暖暖的太阳的味道,身下的稻草被子依旧发出咯吱咯吱响,但刘梅宝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了,她舒服的长长吐了口气,再也不用为了取暖而缩起身子,放心的将手脚毫无顾忌的摊开摆个大字。 这才叫生活啊,她激动的都要热泪盈眶了。 这一觉睡的很香,醒来天已经大亮了,被窝温暖依旧,刘梅宝不由在内翻了几个身,寻个舒服的姿势准备重温下冬日恋床的感觉,宋三娘子在外拍门叫起了。 “来了。”刘梅宝只得忙起身,飞快的穿上衣裳,挽着头发出来了。 周良玉已经吃过饭照例出门打柴挖草药去了,宋三娘子也吃过了,见她出来说了声饭在锅里,便转身进屋子织布去了,刘梅宝自己吃完收拾了,又劈了些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可做的了,便又拿起书看起来。 这本医书她就要看完了,寻思着再去借一些或者买些药经本草之类的书看,一面又想到等王六七散布开自己的名气,要接的活会多起来,心里不由有些紧迫,只怕到时候鉴别不出来丢人,便闭着眼将脑子里的知识详细的回忆整理,正犹豫这要不要在纸上写下来,就听有人在外叫门。 她还没出声问,宋三娘子就从屋内几步走出来了。 “谁啊?”她问道。 “请问是那个会煎药的刘姑娘家吗?”一个妇人在外问道。( 第六十一章 扶助 t 煎药?刘梅宝愣了下,看向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迟疑一下,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妇人,手里提着一麻包,带着一脸紧张的笑。 “就是前日给董庄王六七煎药的刘姑娘是这里的吧?”她说道,目光扫过宋三娘子,落在刘梅宝身上。 这么快就买卖上门了?可见广告是多么见效。 刘梅宝点点头,一面打量她,见这妇人面色粗糙,看样子有四五十岁,身上穿的却是好衣裳料子,还带着几只银镯子,面容和善,但总觉得有些违和,至于哪里违和又说不上来。 “我是闫家村的,刚买了一些药,吃着总觉得不对劲,听说姑娘会煎药,就劳烦姑娘了。”看到刘梅宝打量自己,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垂下视线,将手里的麻包便递过来,口里忙忙的说道。 宋三娘子没有说话,看着刘梅宝。 刘梅宝便走过来几步,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麻包,刚打开还没看,那妇人又想起什么,拿出一袋钱又递过来。 “这是钱”她说道,“姑娘收好”说完了又想了想,补了一句,“煎好了我再来拿” 说罢往刘梅宝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慢着。”刘梅宝唤道,那妇人脚步顿时有些慌乱,那样子似乎想要撒脚就跑,但却又不得不生生转回来。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她有些僵硬的笑问道。 刘梅宝又打量她几眼,只看得这妇人越发忐忑。 “大婶,你是要煎药啊还是鉴药?”刘梅宝含笑问道。 妇人一愣。 “煎鉴…”她有些磕巴。“煎药吧?” 这句话与其说回答倒不如说是自我询问。 宋三娘子的面色沉下来。 “这位大婶是不是听错了?我是鉴别药的真假,不是煎药。”刘梅宝依旧含笑说道,一面将手里的麻包和钱塞给妇人,“要煎药的话,西街的千金堂可以。” 妇人拿着麻包和钱袋,一脸尴尬。 “不是,我鉴别药,我方才说错了,是鉴别药…”她忙忙的说道。 “到底是煎药还是鉴药,不如大婶再回去问问?”刘梅宝认真的说道。 “哦。好。”妇人愣愣的顺口接道,话一出口就听砰地一声,宋三娘子将门关上了。 “我,我真的鉴药。”妇人急忙喊道,却再没人搭理她。呆呆站了半晌,只得拖着麻包悻悻走了。 刚走到巷子口,就见对面一辆马车前站着的干瘦老者瞪眼看她。 “我我”妇人尴尬忐忑的冲他要开口。 “真是蠢货!”师爷哼了声。看也不看那妇人一眼,转身坐上车,赶着的盐丁还蹲在地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对面一个玩杂耍的扔大刀。 “起来,走了。”师爷没好气的喊了一声。 盐丁这才回过神忙站起来。 “办好了?”他顺口问道。 他现在已经知道师爷除了例行公事外还在忙活什么了。 因为师爷感到这件事极有可能是自己的一项长期任务。作为被卢岩指派给自己的这个盐丁总会察觉什么,与其让他胡乱猜测哪一日忍不住嚷出来。还不如告诉他真相,再警告他闭嘴,想他必不敢再乱说一句。 “好什么好,”师爷没好气的说道,“还说是四邻八村最能说会道的妇人,连一个小姑娘都哄骗不过,真是丢人!” 说罢再不看那还拎着麻袋站在对面的妇人一眼,只催盐丁快走快走。 “桃婶子没干过这事,难免生疏了些”盐丁笑呵呵的说道,依言催马走起来。 “怎么依你说让她再多去几次就熟练了?”师爷翻个白眼。“以为这是上馆子点菜呢…” 想到回去将要给卢岩汇报结果,脸色便黑了几分,愁苦的叹口气。揪着越发稀疏的胡须,再这样下去。胡子很快就要揪完,就该揪头发了。 “原本是想着妇人和善,不至于惊吓到她们,又想城里的怕被认出来,便寻了村里的来,没想到村妇倒是面生了,却是没见过世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师爷说着,一面满脸歉意,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见卢岩端坐在桌案前,提笔慢慢的在描字,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 “知州大人回话了。”他放下笔,抬头对师爷说道。 师爷正想着怎么说这说媒的事,骤然听到这一句不相干的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如今卢岩做的官位是从九品巡检司副巡检,在其上便是九品巡检司巡检,虽然一字之别,但主副之分还是很严格的。 盐巡司在这河中府界来说,是个肥差,当周恶虎死了后许多人跃跃欲试要拿下这个位子,但自从卢岩通过知县大人占了这个没人抢的副巡检位子,又打了几场跟私盐贩子盐商的硬仗,彻底在解县范围内站稳脚后,原本炙手可热的巡检司位子便顿时无人问津了。 “知州大人怎么说?”师爷忙凝重神色,问道。 卢岩这才放下笔,伸展手臂活动下关节,发出几声脆响。 “七百两。”他说道。 “七百两?”师爷皱起眉,带着几分迟疑,如今世道越发乱,物价飞涨,七百两的话足够一个安稳无忧的过一辈子了,“那再加上上一次出的五百两,这个位子就值一千二百两了…” 师爷嘴里慢慢说道。 “大人,其实没必要出这个钱的。”他抬头说道,“就算大人不坐这个位子,也没人敢来坐这个位子。” 卢岩双手枕在脑后,笑了笑,显然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我答应了。”他笑了一下坐正身子说道,将手放回身前桌子上。 师爷一愣,神色更凝重几分,还带着几分不解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 “大人,何必如此?”他不由问道。 卢岩握了握双手,带着几分轻松笑了笑。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道,“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 师爷哦了声,视线并没有从卢岩身上移开,这与他一贯的低调唯唯诺诺小心谨慎态度不同,看样子竟还要卢岩接着说。 第六十二章 打算 t “我只是觉得做事还是名正言顺的好,虽然多花些钱,但将来总会方便些。”卢岩接着说道。 “那么,大人所想的将来是什么样的将来?”师爷看着他,忽的问道。 他这话突然问出来,卢岩倒有些意外,看向这个干瘦还有些猥亵的老头。 这个老头并没有向以往一样不敢和他的视线相对,而是抬着头,面色肃然的看着自己。 卢岩就笑了。 “我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将来,不过是大家能吃饱饭睡好觉,不会被人如猪狗般驱逐杀戮便足矣。”他笑道。 “大人如今已经掌控了整个大盐池附近的盐路,就是河中府的盐商也不敢对大人说半个不字,如今官盐废弃,私盐价高,就凭这一个进项,大人每月都有千两银子吧。”师爷缓缓说道,一面掐指算。 卢岩只是让他来协管盐巡司的公务,除此之外其他的事都还是由自己那些亲信掌握,尤其是涉及到钱财的事,就是亲信中知道详细的也不过四五人,这师爷竟然张口就将盈利说了个大概。 卢岩面色并没有不悦,依旧淡淡的。 “大人勿怪,没人告诉老儿,只不过老儿在这三教九流混了半辈子了,自己算也能算个大概。”师爷又躬身说道,一面再抬起身接着说道,“正如老儿所说,大人有财,手下又有一干骄勇,在这解县巡检司的位子上,只要你不想走,就没人能逼你走。安安稳稳一辈子做个富家翁是没问题的,何必花了大价钱去要这个九品巡检的位子,而且,听说大人又让人出去大肆招收弓兵了?且喊出月例十两银子的高价…” 卢岩带着温和的笑,只是看着他,不言语。 “大人,如今一个妇女小厮卖也不过二两银子而已…”师爷亦是看着他,缓缓说道,“这一下子要来的人只怕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吧?” “差不多,”卢岩笑着点点头。“到今日已经暂时收了一千人了” 一千人,这个数目还是超过了师爷的预料,他不由微微失态。 “一千人”他不自觉的算出一个数目,脱口道,“大人。这得用多少银子养啊!” 巡检司从功能来说属于兵防军防,但却又不同于那些卫所,没有正规军队。所统领的不过是从当地农民中佥点的弓兵,这些巡检巡检司弓兵不由朝廷出钱供养,而由巡检司自己负责,因此就师爷所知的这些巡检司。养这么多弓兵的卢岩这里还是头一个。 如今世道乱,鞑子灾流民祸四起。人命最贱不值钱,又不是朝廷卫所,疯了才养这么多闲人。 “所以最近是有点缺钱啊,光靠河中府这点地界不够咱们赚钱了。”卢岩点点头靠在椅背上,脸上浮现几分愁容,带着几分真诚看向师爷,“我没读过书,我们这些人也没见过世面,当官也好做生意也好,还得要师爷你来指导啊。” 你还没见过世面!师爷心里哀嚎一声。一个小小的巡检司养千人弓兵,见过这世面的人还真不多。 “大人,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师爷沉吟一刻。眼中带着难掩的探问惊奇看向卢岩。 “我不是说过了吗。”卢岩温和一笑,再次拿起笔。“只是大家吃饱饭睡得好觉,不被人猪狗般驱逐杀戮便是了。” 师爷便不再问了,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自相处以来,这个年轻人越来越让他觉得不可小瞧了。 他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也许,那次无意间错过逃跑机会而被这群人抓住,就是他这辈子迎来的命运转折点。 “不过,那件事师爷还得尽快给办好啊。”卢岩又说道,抬头看了眼师爷。 师爷打个机灵,从乱乱的闷想中回过神,顿时又是愁绪满头,他还以为大人想开了丢开这无聊的儿女事不提了呢。 “我知道了,我再去想想办法…”他垂头丧气的说道。 其实不就是娶个媳妇嘛,对于一个敢养一千弓兵的人算什么大事,对方又不是高门大户权贵豪强,偏偏大人如此多顾忌,又怕吓到人家又怕污了人家的名声,搞得低声下气偷偷摸摸,真是头疼的很。 他躬身便要告退,却又被卢岩开口唤住。 “今个还没教我识字呢,”卢岩指了指桌上的百家姓,含笑道,“师爷,坐吧。” 几日过去后,并没有意料中的生意上门,刘梅宝便有些丧气,看来像王六七这样的事不常见啊,也是,想到自己炮制的那些假中药,技艺平平的宋郎中都能一眼分辨出来,更不用提那些大药铺大药行了,也就王六七这样的一个刚入门的外行再加上又是经过加工的中成药,才给了她一个机会。 虽然自那日提亲后,卢岩再没人出现过,但刘梅宝还是被关在家里,家务不多,她又不愿意学那些女红,每日闲的有些无聊。 门外咯噔响,是周良玉打柴回来了,她忙放下手里的书忙去开门。 周良玉背着一捆柴,手里还拎着一个空框,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手里抓着两个纸包。 “这是要找妹妹鉴药。”周良玉解释道。 听他这话,刘梅宝面上浮现警惕,宋三娘子也停下织布,从屋子里走出来。 “是我到宋郎中药铺送药,遇到他正在和宋郎中争执…”周良玉自然也知道那日那个莫名奇妙的妇人的事,忙解释道。 “什么狗屁郎中,连个药的真假都看不出来。”男人此时插话说道,“明明吃了不管用,非说是真的…” 他的年纪约有四十,满腮的虬髯,看上去很是粗豪,说话也很是粗狂。 大嗓门嚷的邻居都探头来看。 “听说你这个小娘子会鉴药真假,你就给看看呗。”他接着大声说道,街口的人都能听到。 听到宋郎中,刘梅宝这才放下警惕。 “先生哪里的?”她问道。 “什么先生后生的,叫我曹大就行了,我是西街关公庙打铁铺子的。”他大咧咧的说道,将手里的药包递过来。 刘梅宝伸手接过来,一面请他院子里坐,那人也不客气迈步进来,看见宋三娘子,忙向她施礼。 “三娘,一向可好。”他说道,显然是认得宋三娘子的。 “你在西街住啊?”宋三娘子问道,一面浅浅还礼。 周家以前就在西街上有大宅子。 “对呀,以前周老爷还在我铺子里打过刀呢。”男子说道。 听他提起亡夫,宋三娘子便垂头不言了,那男子也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好,摸了摸头也不说话。 刘梅宝此时已经打开药包,认真的看其中的药。 “这都是从宋郎中铺子里抓的?”她一面问道。 曹大点点头。 “那应该没问题,我以前就在哪里啊,进的药都看过了。”刘梅宝笑道,还是认真地看了一遍,这些都是常用的药,的确没问题。 “哦,既然小娘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曹大便说道,站起身来,拿出一袋子钱,“这些钱够了没?” 刘梅宝吓一跳,忙摆手。 “这个,不用了,这点药,不收钱了。”她笑道。 “那怎么成。”曹大大声嚷道,将钱扔在桌子上,“你们瞧我曹大没钱么?”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真不用这么多钱”刘梅宝说道,还要说什么,见那曹大略一迟疑,似乎想到什么。 “那就十个钱好了。”他弯身拿起钱袋子从里面拿出十个钱,放在桌子上,“这不多了吧?” 这话听起来总有点怪,刘梅宝闪过一个念头,但哪里怪也说不上来。 “这真”她有些为难,还要再说什么。 “怎么?小娘子是只肯鉴那些什么阿胶啊人参之类的好东西,我们这些药看不上眼啊?”曹大有些不高兴了,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这”这生意也太不像生意了,刘梅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伸手捡了五个钱出来,“那这样吧,你找一包药最多也就一百文,我收你五文钱好了。” “就五文钱啊。”曹大吧嗒一下嘴,“五文就五文吧。” 按道理应该是自己这个收钱的讨价还价,怎么听起来倒成了他这个给钱嫌价钱低了?看着这曹大收拾东西道了谢走了,刘梅宝皱了皱眉。 “看起来倒像是照顾我生意来了,并非是真的需要鉴别药啊。”她摇摇头说道。 既然是城里的百姓,想必和宋郎中路老四一般,心里可怜她们一家的,如今正好有这个托词来帮衬一下了。 听了她的猜测,宋三娘子也点了点头。 “那咱们怎么办?收还是不收啊?”刘梅宝为难的问道。 第六十三章 生计 t 在饭桌上,三人商讨着。 “不收。”宋三娘子沉吟一刻,说道。 “那万一真是要妹妹鉴药呢?”周良玉举着筷子想了想说道,“妹妹不收钱,人家怎么好意思来?” “那就这样。”刘梅宝一拍桌子说道,“看药价格吧,价格低的就不收了,想来一般百姓用的都是普通的常用药,不会很贵的,这样几次后大家也就不会再来了。”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都点点头,这件事算是定下来了,一家人又接着吃饭,其间周良玉说些外边听到的消息趣闻,说来说去多是哪里遭灾了,粮食价格又要涨了,这消息可算不上趣闻,总之所有的信息都透露出这世道不太平,刘梅宝不由咬着筷子,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她到底处的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宋三娘子用筷子敲了下桌面,提醒刘梅宝注意仪态。 刘梅宝放下筷子,暂时丢掉这个念头,不管如今是什么世道,她都在这里了,只有想办法让自己过的好一点了,扒了两口饭,又想到什么。 “哥哥总这样打柴也不行啊。”她眼睛亮晶晶的说道,“咱们买些田地来种吧。”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看着她。 “对呀。”刘梅宝越想越觉得可行,不是说古代的地主老财有了钱都是置房子买地。 “现在一亩地多少钱?”她问道。 周良玉迟疑一刻答道:“上好的良田一亩要一两银子…” 听他一口答上来,可见也是打听过的。 周家祖上就是靠着买田置业渐渐兴旺发达起来的,却在这一辈毁了基业,换做谁也想重整家业。 综合现在的物价对比。这也不算太贵,而且手头有银也能多少买点,刘梅宝很高兴。 “舅妈,咱们买吧?”她看向宋三娘子说道,挣来的二十两银子,她都交给宋三娘子了。 宋三娘子迟疑一刻,还是摇了摇头。 “这钱留着还有别的用。”她说道。 “钱还可以再挣啊”刘梅宝试图说服她。 “等再挣了再说吧。”宋三娘子却不为所动,一口回绝。 “不买也好,如今田税很高,咱们没有功名又不是官员。没有赋税减免,买得起田不一定交得起税,”周良玉忙说道,宽慰刘梅宝。 还有这一说,刘梅宝哦了声。仔细问了几句,不由被田税吓得吐了吐舌头。 怪不得古代农民起义都是打着田地啊不纳税的旗号一呼百应。 “那就等挣再多钱的时候再去买。”她点点头,痛快的说道。 对于古代的生活环境社会规则她毕竟不了解。她可不认为自己依靠现代知识,就能在这里呼风唤雨一帆风顺无所不能,既然他们都说不买,总有不买的道理。 如今这二十两银子可是她们的最大家底。的确不能都扔出去花了。 宋三娘子看着她忽的一笑,这还是刘梅宝第一次看她笑。忍不住一脸惊讶。 “舅妈笑什么?是笑我夸口吗?”她亦笑嘻嘻的问道。 “你到底是有主意呢还是风一阵雨一阵?”宋三娘子收了笑,慢慢吃了口饭说道,“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怎么也不争一争了?” 这还是暗暗指当初青丫的事,刘梅宝抿嘴一笑,没有说话,饭桌上的气氛微微有些沉闷。 “快吃吧,都要凉了。”周良玉忙打圆场招呼道,此事便揭过不再提。 接下来果然如她们所料,接二连三有街坊百姓上门来请鉴药,大多数说是从宋郎中药铺拿的药。个别的是从游方大夫手里拿的,刘梅宝一一帮他们看了,但均好言拒绝收钱。来人听说不收钱都少不得闹一番,但刘梅宝却只是称这是鉴药的规矩。半点不动口,大家无奈只得悻悻离去,就这样过了几日,便也没人再上门了。 “这几日宋大夫的药铺不好过吧?”刘梅宝笑道,一面给宋郎中倒上茶。 因天气寒冷,宋三娘子熬夜身虚,染了风寒,所以请了宋郎中来诊治,便说起这段的事。 “可不是。”宋郎中摇头带着几分无奈笑道,“刘姑娘你这一手可是提醒了大家,大家原本不知道药竟然也有假的…” 县城很小,再加上花园子的老鸨刻意宣传,刘梅宝鉴假药的事很快流传开了。 这一段宋郎中的药铺凡是来抓药的都会不经意的问一句,你这是药是真的吧,让他们哭笑不得。 刘梅宝笑了,对宋郎中连连抱歉。 “不敢不敢,刘姑娘这是为医者病者造福,哪里敢称歉。”宋郎中忙摆手道,说罢又整容道,“姑娘该鉴别就鉴别,别顾忌老夫。” 刘梅宝便笑着将她们一家对这些上门鉴药人的猜测说了。 宋郎中听了微微有些惊讶,沉吟一刻。 “怎么?我猜的不对了?”刘梅宝看出他疑惑,忙问道。 “也未尝不是”宋郎中又笑了,捻着胡须,“只是也不至于这么多人都如此吧…别人也就罢了,那个曹大…” 那个曹大为人无赖又是吝啬,怎么突然也转性了,还这么大方… 或许人心本善吧,宋郎中暗自想道。 这一点刘梅宝也知道,不可能那些鉴药的人都是这般心思,便笑着点头。 “那也没事,大家拿来的也不是什么贵重药,本身就不值钱,再说,有宋郎中掌眼,也不会是假的,大家也就是暂时不心安,过了这一段就好了。”她说道。 “刘大人忠烈。”宋郎中轻轻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宋三娘子的屋子,“周老爷高义,吾等小民记在心里,也只有记在心里了,旁的也帮不上什么…” 这二人都是朝廷定罪的,宋郎中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刘梅宝忙摆手示意他噤声。 宋郎中也知道失言了,忙岔开话题说了几句便告辞了,周良玉亲自送他,也顺便抓药回来。 关好门,刘梅宝进屋子,宋三娘子闭着眼躺着,似乎是睡着了。 她的面色苍白,眼底深深的青,刘梅宝不由叹了口气,这都是长时间熬夜辛劳,又吃的没有油腥,营养跟不上的缘故,她也曾提议至少每个几天买些肉吃,但因为越来越高的离谱的肉价,而被宋三娘子拒绝了。 还是没有钱的缘故,要是手里钱盈余了,吃顿肉又算什么,想必以前她们顿顿都离不了好菜好肉的。 刘梅宝叹了口气,王六七一去没了音讯,如果不是那二十两银子真切的摆在这里,她都要以为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呢。 二十两银子暂时缓解了他们的生活压力,但接下来了呢?不能细水长流的话,这日子还是没保证啊。 刘梅宝恨不得自己干脆摇着铃铛四处上药行吆喝推销自己去,当然,也只能想想而已。 将热热的鸡汤倒入碗内,刘梅宝将发烫的手指忙忙的捏了捏耳朵,晾了一会,觉得温度可以了,端起来推开宋三娘子的屋门。 织布声便是一停。 “谁让你花钱买这个的。”宋三娘子停下织布,看着刘梅宝端进来的汤碗,沉脸说道。 刘梅宝和周良玉再三要求她晚上不要成宿不睡的织布。 “说是多织布挣钱,这一生病前前后后花去了几百文,算下来还赔了好几块布钱呢。”刘梅宝扳着手指给她算了一笔账。 宋三娘子这才不熬夜织布了,只是白天多赶些活,病好了,药也停了,却见刘梅宝端进来一碗鸡汤。 “还有人参!”宋三娘子嗅了嗅,见内里浮着的几根细枝,她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当初也是人参鸡汤顿顿的补着,这味道外形自然熟悉,顿时更急了,起身就要去摸自己藏好的银子。 “不是人参,只是党参而已,哥哥从山上挖来的,没舍得卖了,虽然比不上人参补养,但也聊胜无有。”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子这才松了口气。 “那也该卖了,我都好了,用鸡汤吃吃就足够了。”她说道,一面端起碗慢慢的喝。 党参其实卖了,只不过卖的钱换了几根参须,宋三娘子闻得出人参的味道,但不一定分辨出党参和人参,刘梅宝见骗过她,面上浮现几分得意的笑。 吃过鸡汤,宋三娘子便又开始织布。 刘梅宝曾经好奇的研究过这织布,看起来很好玩,实则很累人,一天坐下来肯定腰酸背痛腿抽筋。 “还是要多休息,这织布也怪累的。”她说道,看着宋三娘子依旧带着孱弱之气的脸。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 “累?做什么不累啊,活着就是累…”她说道,手下的梭子飞快的来回穿梭。 按照以前还有接下啦一句死了倒是省心,但现在这句话在嗓子里打个转,又咽了回去,她只低头垂下视线织布。 鉴药的乡亲们也都不来了,日子又恢复平静了,并没有意料中的大笔生意上门,刘梅宝有些失望。 也许那个王六七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宣扬,解县是个小地方没有药行,河中府应该不会就王六七一家药行吧,虽然没去过府城,但府城肯定比县城要繁华,多多少少也该有人来试探问问啊,再说有了王六七买到假药的事,其他的药行多少得警醒点。 要是自己能随便出门就好了,刘梅宝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女子身份感觉很不方便。( 第六十四章 再拒 t 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了,对于习惯羽绒服暖气的沈刘梅来说,这冬天实在是难熬的很,今日又是阴天,她干脆坐在床上,裹着棉被看书,听得宋三娘子咯噔咯噔织布声,渐渐的也抚平了她微微有些烦躁的心。 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她看了看身上裹着棉被,对自己点了点头。 “宋娘子,宋娘子。”门外有人唤道。 药结同心第14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已经好些日子没人上门了,刘梅宝放下手里的书,听见宋三娘子的织布声停下来,屋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谁啊?”宋三娘子问道。 “我是城东孟家的。”门外的妇人声说道。 刘梅宝竖起耳朵,半晌听不到宋三娘子说话,也没有开门声,不由好奇,她起身下床,微微推开窗户向外看。 “有何事?”宋三娘子问道。 “三娘,开开门好说话。”门外妇人声音和蔼的说道,声音并没有被怠慢的不满。 刘梅宝不认得这孟家是什么人家,看着宋三娘子慢慢的走向门口,打开了门,一个年约四十,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的妇人便迈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各自拎着一礼品。 “孟家娘子,所为何来?”宋三娘子并没有让她进屋,而是问道。 “也没事,就是来看看,妹妹最近还好吧,这么冷,进屋子里说吧。”妇人含笑说道,一面就让丫鬟,“快把东西放进去” “慢着。”宋三娘子制止她们。 刘梅宝从窗子看不到她的神情,但听出她声音已是不悦。 “孟家娘子来。要是还是为了那件事,就请回吧。”她接着说道,一面做了送客的手势。 那件事,刘梅宝忽的想起什么恍然了,对于那一次卢岩提亲的事,宋三娘子并没有多说,只提了一句孟老爷,莫非这个妇人便是那个孟老爷家的? 刘梅宝不由贴近窗户,仔细的看着她们,见那孟妇人面上有些尴尬。 “你看。三娘,这事其实…”她靠近宋三娘子几步,压低声音说话。 刘梅宝便听不清了,隐隐只有“…是官身…”“大有前途”传来。 “请回吧。”宋三娘子不待她说完,就伸手推了她。忽的又停下,刘梅宝见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孟娘子。你也知道我小姑是怎么死的吧?我们如今是活着,但也不是惧死的,要是想逼迫我们,就不用费心了。” 她的小姑自然是刘梅宝的母亲。那位殉夫的节妇,虽然刘知县获罪。但朝廷民间对于节妇还是褒扬的。 有这样的母亲,她的女儿自然也是要视贞节为性命的。 孟娘子听明白这话的意思,面色不由更是尴尬,讪讪说了几句话,便忙带着人走了。 看着礼物被退回来,再听孟娘子转达的话,师爷神色有些不安。 “大人,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你是不知道,那些人家的妇人可都是真敢如此的…”他低声说道。 要是真逼的那姑娘一气之下出了什么意外。这事可就闹大了,官府当然不会追究什么,但这刘知县在解县百姓心里的地位他还是知道的。如今好几个地方都闹起了民乱,朝廷很是震怒。万一这些百姓也闹起来,这事可就可大可小了。 卢岩穷丁才起身,上边可没千头万绪的关系罩着,能打能杀又怎么样,真要调来卫所官兵,剿了你一个小小的盐巡司九品盐贩子还不是什么难事。 为了一个女人,把眼瞅着的好前程搭进去可是不值。 对于门第之见,估计不能指望这个穷丁出身的卢岩明白,师爷琢磨着话,要好好认真的权一劝,可不能由着他肆意行事。 还没张口,自从孟家老爷派的人走了后便没再开口说过话的卢岩说话了。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说道,又轻轻的叹了口气。 想要接近那姑娘不能,又请人提亲无果,通过师爷从青楼请教来的怎么讨姑娘欢心的办法,让一群人都去找那刘姑娘鉴别药材,第一个砸了,还让那姑娘生了警惕之心,最终这条送人情的路也断了,再次提亲,还是被拒绝… 师爷忍不住揪了揪胡须,跟着叹口气,娶个媳妇真不容易啊。 所以说跟这些死犟死犟的清高官宦人家打交道就是麻烦,这样也好,大人折腾到现在,也该死心了,整个河中府土豪乡绅大家多得是,这些人家总有几个长得俊的姑娘。 师爷忍不住乐滋滋的想,要是跟这些人提亲,可就简单多了,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 “这就是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一条路终是走不通了”卢岩紧接着又说道。 师爷才放下的心又猛地提起来。 “大人…”他怔怔看着卢岩,那句你想干什么差点脱口而出。 难不成要动手抢人逼婚了? 师爷觉得自己有点岔气,伸手按着腰肋,老天爷,你是在惩罚小老儿曾经做过那些亏心害人的事吧,才让我置身于此的吧。 “大人,任命大人为巡检的公文已经下来了,有好些关系要处理,老儿我先去忙了。”师爷咽了口口水,说道。 卢岩点点头,对于公事他从来不会耽误懈怠,在这一点上比那些科班出身的官员兢兢业业的多了。 师爷如负释重,忙转身就走,才抬脚还没迈步,身后的卢岩又轻轻飘来一句话。 “还有件事你去安排一下。”他缓缓说道。 师爷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他恨不得只当没听到,加快脚步离去。 “你不是说书上讲过那些私定终生后花园的事…”卢岩说道,将手里的笔转了转,甩了纸上几点墨汁。 师爷最终是不敢装作没听见,哭丧着脸转回身。 “大人,刘姑娘一天天关在家里,就是出门也都是她哥哥陪着…”他说道。 再说已经挑明到这地步,人家一定对他避之不及,哪里还给他机会私定,这些莽汉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师爷很是头疼。 “大人,人家是看不上”师爷一咬牙,将话挑明了。 卢岩面上并没有他意料的恼怒,只是握了握手上的笔,他学会写字没多久,拿笔的姿势还是很僵硬,好似握刀。 “她是不认识我,跟我不熟,我我会对她好的。”他淡淡说道。 “那要怎么样才能跟她熟啊。”师爷有些抓狂,问道。 “这不是请教师爷你呢。”卢岩依旧气定神闲,看着师爷一笑,“你读的书多,知道的事多。” 万能的夫子啊,师爷忍不住想要下跪,救救学生吧。( 第六十五章 悦之 t 在这种压力下,师爷再一次走进花园子的时候,也没有先前来这里的那种欣喜雀跃,一边吃着娇媚姐儿喂来的酒,一边不时叹气。 “吆,大爷,你这是在家受媳妇气了?”姐儿揪着他的胡子调笑。 我是小媳妇受气还差不多,师爷叹气,美人在怀也有些索然。 忽听的外边一阵笑闹,师爷随意依着窗口看了眼,见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拥着一个瘦高男子向楼上而去,看上去也是个穷酸,不就是仗着年轻脸皮嫩就得了着待遇,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的师爷心里愤愤,看等你没钱了,照样一脚踹出去。 “哎呀,这个酸秀才终于得到香姐儿的青睐了”倚在师爷身上的姐儿拍手笑道。 香姐儿?师爷更是嫉妒。 “花了多少钱?”他问道,一面盘算着,眼瞅这差事是完不成了,不如最后敲大人一笔,睡上一次,也不枉来着花园子一次… “没花钱”姐儿笑道。 “没花钱?”师爷大为吃惊,“你们花园子改做善堂了?” “去!”姐儿嗔笑推他一下,“人家可是给香姐儿写了整整一个月的诗,一天一篇…” 说着满面艳羡。 师爷便切了声,“不就是几篇酸诗,也就哄哄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猛地坐直了,挂在身上的姐儿猝不及防差点摔倒,扬起粉拳就捶他。 “别闹,别闹。”师爷连连说道。瞪着眼似乎失了魂,就在这姐儿要掐人中叫人来看看的时候,他猛地一拍腿跳起来。 “可不是嘛,诗思之和之悦之…这是个好东西啊。”师爷抚掌大笑,说着话吸上鞋子,衣衫不整的就往外跑了去。 周良玉踏进家门,刘梅宝就第一时间接过来。 “今天没什么新鲜事。”看着眼前女孩子亮晶晶的面庞,周良玉忍不住笑道。 刘梅宝瞬时情绪有些低落,关在家里,真是没意思。 “你今天挖到了什么?”她低头去看周良玉的筐。一面絮絮叨叨的说着,“哥,大黄你挖的时候要四周多刨开些,你看伤了根茎了,就不好了…” 周良玉给宋三娘子说声回来了。走出屋子应了声,冲刘梅宝悄悄招招手。 “做什么?”刘梅宝问道。 周良玉依旧给她做手势让她过来,且示意她小声。 刘梅宝这才不舍的放下那还带着冬日泥土寒气的药材走过来。就见周良玉从怀里拿出一本书。 “本草拾遗!”刘梅宝惊讶的差点脱口而出。 周良玉忙摆手示意噤声,一面小心的去看宋三娘子的屋门,织布声依旧不急不缓。 “哥,你从哪里来的?”刘梅宝惊喜过后旋即狐疑。问道。 “我这几日除了打柴挖药,还给一大户人家修院子去了。挣了些钱…”周良玉咧嘴一笑,眼中难掩几分自豪,“你在家闷,又没书看,我便给你买了本,他们说,这是很好的书呢。” 刘梅宝愣愣看了他一刻,并没有接过书,而是就手将周良玉的手翻过来。 手上新旧茧子慢慢,掌心红红着。还带着石灰沫子,怪不得这些日子他总是早早的就走了,天黑才回来。打得柴挖的药也不见多。 “你傻啊,挣了就挣了。干嘛要买这书不当吃不当穿的”刘梅宝觉得鼻头发酸,闷声说道。 周良玉只是一笑,“你看了书,还可以再挣钱嘛,能当吃也能当穿,这不是浪费。” “多少钱?”刘梅宝抬头看他,问道。 “不贵,不贵。”周良玉只是不说。 这时候书籍并不流通,好些读书人读的书都是自己抄的,再看宋郎中铺子里,统共只有两本药书,珍贵的很,轻易不外借,自己都舍不得看。 这本书,做工精良,肯定下不来一百文。 “抵一斤猪肉吧?”刘梅宝塌嘴说道。 临近年节,物价又是飞涨,米价已经涨到一斗五百文了,猪肉也由曾经让刘梅宝觉得贵的一百文,飞涨到二百文。 周良玉嘿嘿笑不言语,刘梅宝也没再问,去烧了热水,拉周良玉在灶火前坐下,给他洗擦手掌。 看着并头而坐的两人一边低声说话一边不时笑,宋三娘子从窗缝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酸疼的肩,再次走回织布机前。 吱吱呀呀的织布声再次在小院子里响起来。 对于书的事,二人都没有跟宋三娘子讲,宋三娘子也不问,双方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周良玉的眉眼难掩那一丝自豪,吃饭时总是忍不住咧嘴笑。 已经进入腊月了,天气越发的冷,到吃晚饭的时候,还下起了雪,一家人挤在灶火间,就这尚未熄灭的灶火,这饭倒也吃的暖和。 宋三娘子正给周良玉说明日买些花红香烛祭祀的事,忽的听巷子里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咚咚的被拍响,吓了三人一跳。 “三娘。”门外有人喊道,是宋郎中的声音。 刘梅宝忙起身过去开了门,看宋郎中抱着一个小童也不打伞,就站在外边。 小童穿的厚厚的戴着虎头帽,不过三四岁,咬着手指好奇的看着刘梅宝。 “虎头,吃饭了没?”刘梅宝伸手戳戳他的脸蛋,笑问道。 这是宋郎中的小孙子,宋三娘子和周良玉已经过来了,热情的请他们里面做。 “我就过来说句话。”宋郎中看他们吃饭,并没有进门,而是忙说道,“我也正吃饭呢,有人来说个事,我等不及。特来先告诉刘姑娘。” “那也进来,这么冷,看冻着虎头。”宋三娘子说道。 “不了,”宋郎中依旧坚持,忙说道,“今日董庄的王六七让人捎信来,他又新进了一批货,要请姑娘去掌掌眼。” 刘梅宝激动的差点立刻点头,总算等来了。 “去河中府?”宋三娘子迟疑问道。 宋郎中点点头,“我正好要去采买些药材。和姑娘一起去,我雇了车。” 他这是特意陪着去的吧,宋三娘子三人心下了然,再三道谢,宋郎中抱着孩子不便多留。又嘱咐几句明日来接她,便忙忙踏雪走了。 “宋郎中真是个好人啊。”刘梅宝唯有感叹道,总算有生意上门了。她的眉眼忍不住笑意,激动的连饭都吃不下。 周良玉也同她一般高兴,只有宋三娘子神色依旧,一面慢慢的吃饭。一面想着什么事。 “明日你和她一起去。”她对周良玉说道。 这是自然,周良玉点点头。吃过饭收拾好,宋三娘子又拿了几吊钱并一些碎银子给周良玉。 “住客栈的钱咱们付,务必不要宋郎中出。”她郑重说道。 刘梅宝和周良玉都点头应声,宋三娘子又将周良玉的旧袄里面缝了一个兜子,钱便仔细的贴身放好了。 “出了门,别多说话,别乱看,跟着你哥哥,你只看你会看的,别的事让你哥哥来说。”宋三娘子对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恩恩点头。一口应承了。 “但愿这雪别下起来。”临进屋子前,宋三娘子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低声道。 这一晚上这一家三人估计谁都没睡好,第二日天不亮便都起来了。雪果然没有下起来,地上只淡淡的一层雪粒。只是天更冷了,风刮在脸上刀割一般。 “三娘你回去吧,放心。”宋郎中对送出门的宋三娘子说道。 已经坐进车里的刘梅宝和周良玉也对宋三娘子摆手。 “路上慢点,天不好就住下,别急着赶路。”宋三娘子说道。 驴车吱吱呀呀的上路了,这是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出远门,刘梅宝心中有好多好奇要问,但没有青丫在,她的诸多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捡些最简单的问题问个大概。 河中府,距离解县有四十多里地,掌管包括解县在内的八县,人口众多,总之是个比解县繁华很多的大城镇。 走的是官路,但依旧是坑坑洼洼,刘梅宝估计的超不过一小时车程的路,终于在颠簸了至少六七个小时后看到了城门。 府城的城墙比县城要宏伟多了,刘梅宝从车缝中看去,目测至少有七米左右,冬日天短,落日的余晖罩在城墙上,更增添了几分沉厚的气息。 让刘梅宝惊讶的是竟然在城墙上见到貌似火炮的东西,这个时候有这种火器了吗?对于历史一知半解,对于军事半点不知的她很是好奇。 “哥,哥,你看你看。”她再忍不住好奇拉周良玉的衣袖,指给他看。 周良玉毕竟也是少年心性,一路上也看着外边,他早看到了,神情却是一暗,他还记得当初有人说姑父曾向河中府借火炮支援,结果当然没有人送来,要是有这个在,也许姑父和爹都不会死吧。 他没有说话,垂下视线。 “最近不太平。”赶车的汉子听到了,便回头笑道,“你看,这城墙上的兵也多了呢。一到冬天,这鞑子们就出来祸害人。” 刘梅宝哦了声,看了眼周良玉的颜色,便不再说了。 注:我写的时候也不是顺手拈来的,银钱物价也都是查过的,所以不要用这一点吐槽我。 以崇祯十五年记载为例,河南内米价一斗七百文,豆价一斗四百文,猪肉每斤钱二百五十文,大牛一头价七千文,小牛一头价四千文。 这本书的背景是一个朝代的末年,比如宋朝末年明朝末年。( 第六十六章 能助 t 路上来往的人也比解县多了很多,穿着裘衣暖帽骑马坐车的人也多了很多,当然大多数人衣着打扮却依旧是穷困,神情也多是木然,看来大城镇还是小城镇,如今的生活都是不易。 城门的守兵跟解县的守门兵一般装扮,看来这是统一的军装了,只不过这军装实在是算不上威武,破烂灰旧,如果不是手里握着长枪,说他们是乞丐都有人信。 士兵们一边说笑,一边警惕的注视着过往的行人,刘梅宝想起自己第一次进解县城,就是因为过于好奇引起了士兵的注意,便忙放下车帘坐好,但依旧被叫住,两个士兵懒洋洋的过来盘问,宋郎中忙介绍了自己是大夫,来这里买药材,又塞了几个钱,便被放行了。 河中府城街巷密集,虽是天寒地冻,街上人流簇簇,店铺比邻皆是,比解县城热闹许多,进了城里就可以看到不时有衣着光鲜的人在仆从的拥护下招摇而过,与路旁街角瑟瑟发抖的乞丐们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乞丐的数量多过了刘梅宝的意料,她从来不知道,来到古代那些电视中描述的奢华生活一个没见到,反而入目皆是这种流民困顿,看着这些神情哀苦眼神绝望的流民乞丐,当初醒来对自己这具身主境遇感觉悲惨的她再没了丝毫抱怨。 至少她还有家,手头还有钱,还能希望的活着,如果她穿越成这么个流民,只怕此时早已经又转世投胎去了。 按照宋郎中的意思是先去见王六七,但刘梅宝因为颠簸了这么久,身子都酸了。又累又饿,觉得这种状态去见客户形象不好,便提议先找地方住,吃饭稍歇息一刻再去。 对于她的话,宋郎中和周良玉自然都不反对,宋郎中便直接寻了自己熟悉的一间客栈,要了两间房,刘梅宝自己一间,他和周良玉共住一间,洗漱后便出来简单吃了口热饭。 “哥。房钱”趁着宋郎中还没下来,刘梅宝忙提醒周良玉。 “我已经给了。”周良玉笑道,“方才宋大叔洗漱的时候,我出来给了两天的,伙计说了如果明天不住。就还退给我。” 刘梅宝便笑了,宋郎中也下来了,招呼他们去吃饭。 这客栈不算多好。但前店后住很是方便,大堂里散摆着桌椅,用于客人吃饭吃茶歇息,此时尚未到饭点。只坐着一桌三人在吃茶说话,见宋郎中他们过来坐。只看了一眼便不再注意。 “这里的扯面很有名,你们尝尝。”宋郎中坐下来含笑介绍道。 “好啊。”刘梅宝兴致勃勃点头道。 “这天真俩,宋大夫有日子没来了。”店伙计显然认识他,笑着过来问好,带着浓浓的口音,又看刘梅宝和周良玉,“你家娃儿?” 三人一笑也不多解释。 “真俩?”刘梅宝悄悄问周良玉。 “就是真冷。”周良玉低声道。 刘梅宝是从京城来的,说得一口吴侬暖语,对这里的方言还是不熟,这也正给了沈刘梅不用装懂的机会。 “第一次来吧?可是来对了。我们这好些嚎嚎的可得都尝尝…”店伙计又说道。 “嚎嚎的?”刘梅宝又没听明白,抬眼看他。 “就是好吃的。”周良玉笑道。 刘梅宝还没问有什么好吃的,就听后院传来女人孩童的哭声。 “有人病得要死了!”有人喊着跑出来。 这话让伙计们都吓了一跳。 “快快赶出去。”一个伙计反应过来。撒脚就往后边跑去。 人死在客栈里可是不吉利的。 “怎么了?”宋郎中医者之心,立刻皱眉问道。 “一个汉子带着媳妇娃子投亲来了。没寻找,汉子病了,在这里住了好些天了,掌柜的看他们可怜没收钱。”站在他们身边的店伙计一脸同情的摇头。 “我瞧瞧去。”宋郎中便站起身。 “对,对,宋郎中你给她看看去,一家子是从太原府流落过来的,可怜的很。”伙计说道,立刻引着宋郎中去。 刘梅宝和周良玉自然也跟着去了,紧挨着骡马院的是最便宜的大通铺,房屋前已经围了好些人,女人孩子的哭声越发凄厉。 “要是不行了,可得快些抬出去,要是死在这里就不好了。”掌柜的跟几个伙计在一旁说道。 虽然孤儿寡母的可怜,但毕竟做生意的有忌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伙计喊着,众人立刻让开一条路,让宋郎中过去。 “是宋郎中啊。”掌柜的认识他,忙说道,一面低声道,“看看还有救不?” 宋郎中点点头,走到那展开着门的平房前,推开门,看到最靠近门边的地铺上的一家三口。 衣衫破旧的妇人,趴在一个破被褥下盖着的男人身上大哭,身旁一个还不走的刚能坐的孩子也放声大哭,听得人心悸。 “吴娘子,大夫来了,快让大夫看看。”伙计说道。 妇人听见了,抬头看了眼,就立刻砰砰叩头哭着请大夫救命。 宋郎中安抚她几句,便就在地铺上坐下来,掀开被子望闻问切。 刘梅宝和周良玉也站在门口,看着宋郎中凝神诊断,不多时宋郎中收回手,面带忧色捻须。 “大夫?”妇人眼巴巴的看着他。 宋郎中打量着妇人一眼,看他们一家衣衫褴褛,比街上的乞丐好不到哪里去,最终叹了口气。 “元气虚极欲脱,气短神疲,脉微欲绝,要是能吃的独参汤,倒也还能救上一救。”他说道。 虽然大家听不懂前边说的那些病症,但最后一句独参汤却是都明白,那就是必须用人参来吊命了。 大家都看了那妇人一家一眼,叹气摇头,人参啊,这家人怎么吃得起。 掌柜的叹口气,准备让伙计们往外抬人了,却见那妇人猛地向地铺里面爬去,口中还喊道“人参!人参!我有,我有。” 这话让众人一怔,她竟然有人参? 宋郎中也是很惊讶,人参价格一直很高,尤其是极品的野山人参,堪比金银,他祖辈几代铺子里都没有进过这种药。 这个困顿如乞丐的妇人竟然有。 在大家怀疑的视线中,妇人捧着一个布包过来了,放在地上打开,果然是一根人参。 “来了这里,想要投亲,亲者年高,便变卖了最后的家产置办了这补身子的礼品,没想到亲者没找到…正想着变卖了…”妇人哭哭啼啼的说道。 宋郎中哦了声。 “先用二两参再加枣五枚煎了…”他便说道,一面伸手拿起那人参,忽的面色一变,“这人参不能用了!” 此话一出,才松了口气的人们又大吃一惊,纷纷问道怎么了。 “这参已然发霉了。”宋郎中指着手里的人参说道。 妇人大惊,颤抖着接过,看着宋郎中指出的那参上的斑斑霉点。 “不可能,不可能,我们这是才买了没多久的…”她面色苍白,身子抖得筛糠一般,“我们也不懂这个,那药商说是最好的…”忽的尖声嚎哭一声,便瘫在地上,口中只喃喃道没了没了。 周围人都明白,人没了,变卖人参孤儿寡母唯一存活的机会也没了,都面色凄然,摇头叹息,却谁也无法,不忍心再看下去,纷纷离去。 “我看看。”刘梅宝迈步上前,忽的说道。 妇人已经心神俱丧,刘梅宝便自己从她手里拿过那人参。 “怎么样?”宋郎中看她,有些不解。 “还能用。”刘梅宝看了一时,说道。 这话让那妇人陡然直起身子来,看着刘梅宝。 “大姐儿,这药不同其他,一旦变质,便不可再用,否则救命便成了要命,这参,是有参毒的。”宋郎中说道。 刘梅宝却看着人参,在手中翻来翻去。 “这独参汤用不了多少,我可以将这参霉除去,药效虽不如以前,但总好过没有。”她说道。 宋郎中一愣,“这,还可以除霉?” “当然可以。”刘梅宝点点头,不管如何的贮存条件,药材变质是不可避免的,为了多少挽回经济损失,对于如何除霉也是了解的。 但挽回的不过是经济损失,却不是质量损失,所以这一技艺,轻易还是不用的。 “姑娘,姑娘,救命救命。”妇人叩头大哭。 刘梅宝忙搀扶她,一面道我尽力。 宋郎中看了她一刻,便点了点头。 “需要什么?”他低声道,“你写来,我去取。” 在他眼里,这个自然也是独门秘方,所以必要十分保密。 刘梅宝一笑,并没有多说话,带了那妇人的人参,三人便回了屋子,消息很快传遍了,住客也好伙计也好,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好奇的看着刘梅宝的屋子指指点点。 “什么,发霉的人参还能用?”前堂里最初坐着喝茶说的三人一直坐着未动,后堂的哭声也好热闹也好,都丝毫不感兴趣,忽的此时听到四周的伙计住店的人说到人参长毛发霉什么的,便转过头来问。 “怎么可能,那可不是随便用水刷刷刀刮刮就能成的事。”其中一个年长的摇头说道。 “反正那姑娘说的很干脆呢。”伙计听到,一边给他们提壶续水,一边说道。 第六十七章 感伤 t 这话对于这三人来说是个笑话,他们摇头一笑,不再过问。 那伙计见他们兴趣缺缺,很是没意思,也没多说,提着壶到别的桌上,加入了那伙人的谈话,说的热火朝天。 “姑娘。”年长的端起茶杯慢慢的吃了口,“如今的女子们都这么厉害了啊。” 一个年轻些的将几粒咸豆抛入口中,听着只是笑,忽的一顿。 “姑娘…”他皱眉喃喃道。 “想姑娘了?”旁边一人哈哈玩笑道,“这几天还没被那些姑娘榨干啊?” “去。”年轻人将手里的咸豆扔给他,看着那年长的道,“叔,你听说了没,东平的吴老胖那伙人栽了。” 年长的人点点头,面色很是愉悦。 “听说,就是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年轻人缓缓说道。 年长的人面色微微讶异,旋即凝重起来。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距离那姑娘拿了人参进去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半时辰了,围在院子里的人不耐烦的渐渐散去,只有那妇人抱着孩子坐在门边,痴痴呆呆的只盯着刘梅宝那亮着灯的窗户。 “这么久人死了没…”掌柜的也很关注这件事,但更关注的是那屋子里躺着的男人,此时住通铺的客人都正闹腾呢,说屋子里有死人,吵着要退房退钱。 “去问问”掌柜的被闹得没有办法,对一个伙计说道,“到底还救的救不得…” 他话音才落,就见那抱着孩子的妇人猛地冲出来。而同时刘梅宝屋子的门打开了。 “让让,让让。”周良玉捧着那根人参飞步下楼,口中喊道,“借个锅煎药…” 听到他这句话,众人都哗然,这就意味着能用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好些人忍不住跑上前,拦着周良玉往他手里的人参上看。 这是一株二节芦的山参,形状良好,凑得近的人可以清晰看到上面半点霉点也无,就是一株再正常不过的参。 “真的没了!” 众人哗声更大。 “我瞧瞧。”一个人干脆伸手从周良玉手里拿过人参。借着院子里挂着的气死风灯仔细看。 “你干什么。”周良玉被陡然夺走参,很是恼怒,抬眼看这是一个五十左右的男子,行脚商打扮,“人家等着救命呢!” 周良玉劈手夺回来。在店伙计的招呼下疾奔厨房而去。 院子里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的更热闹了。 “叔,怎么样?”两人方才都没挤到跟前,并没有看清那人参的模样。此时才过来忙忙的问。 年长的男子点点头,“不错,完好如初。” 二人对视一眼,大为惊讶。 “也不知道药效怎么样…”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在猜测这个。纷纷站着等着再看结果。 这三人却在人群聚集来的时候退出来,看起来对药效如何完全不在意。 “我原以为不过是用刀刮了水刷了霉。没想到竟然完好如初…”年长的男人口中喃喃说道,“不止完好如初,应该说外形更佳,一般药行见了只会毫不犹豫的当上品收下…” 听他这样说,另外二人都是很惊讶,没想到竟然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吴老胖的阿胶就是栽在她手里了?”年长男人似乎想到什么,忽的问道。 “只听说是个小姑娘,至于人长得什么样,咱们却是不知道。”年轻人答道。 说着话觉见人群一阵马蚤动,纷纷说那姑娘下来了。他们便也抬头看去,见一个老者缓步下楼,身后低头垂目跟着一个瘦小的姑娘。灯影晃晃看不清模样。 周良玉很快熬好了独参汤,宋郎中帮着施针。又借了鹤嘴壶灌那男人喝了。 “看看能不能熬过今晚吧。”他说道。 妇人抱着孩子跪地叩头哭着道谢。 “虽然霉并没有伤到内里,但药效肯定不如完好时,所以这独参汤只用二两是不行了就只能全部都煎了…”刘梅宝给她说道。 妇人哪里还管这个,又对她叩头道谢。 掌柜的看她们可怜,特意让人送来简单的饭,妇人哭得不能言语,只是叩头谢过这些好心人。 有了这一事,他们三人也没了兴致,草草吃过饭,看天色也晚了,干脆早点歇息,等明日再去见王六七。 宋郎中看着刘梅宝欲言又止。 “大叔要问什么?”刘梅宝笑道。 “那些发霉的药用这个法子都能弄好?”宋郎中迟疑一刻,还是忍不住好奇低声问道。 方才屋子里,看着刘梅宝用简单的醋喷了那人参,翻过来翻过去的捯饬,然后用一块布紧紧裹了,这在他眼里根本就不能用的人参一个时辰后竟然大变了模样,这太超出他的想象了。 药铺里每年发霉坏掉的药都有好多,如果用这个法子就能解决,那真是太好了。 “不是,不同的药有不同的法子,大致分就是撞刷淘洗和醋洗”刘梅宝笑道,再看宋郎中激动的眼神,明白他心里想什么,便苦笑一下,“这个,却是不行的。” “什么不行?”宋郎中没明白又问道。 “坏了就是坏了,这个治标不治本的,药材还是以防霉为主,除霉有时候就是…就是恩稍微挽回一点…如果不是看那妇人太可怜,又实在没法子。”刘梅宝摇头,含含糊糊的说道。 “就是说药其实还是坏了,药效不如以前。”宋郎中哦了声,听明白了。 刘梅宝点点头,“好在我拿起来的时候看到她这个参尚未变软,用手指甲刮开霉点也能看到原色,还算能吃,所以就处理一下。要是软了或者霉点渗入,那就没办法了,是绝对不能吃的,要不然不是救命反而是催命了。” 宋郎中点点头明白了便不再问,便各自歇息去不提。 因为记挂那参汤药效到底几何,刘梅宝一晚上没睡好,天不亮就起来了,正要下楼,一个伙计看到她,扬着手咧着嘴就笑。 “姑娘。好了,好了。”他说道。 “真的?”刘梅宝知道他说的什么,很是高兴,加快脚步下了楼。 宋郎中已经在那里了,正和妇人说话。 “这一副药先吃着。吃完了再凑凑钱找个大夫看看…”宋郎中低声说道,一面将一个药方并一包药递给她。 妇人垂泪道谢,宋郎中叹了口气。还礼走开了。 “怎么样?”刘梅宝跟着他走回来,低声问道。 “要是能好好的吃药,将养一段,是没问题。但是…”宋郎中低声说道,一面回头看了眼那妇人。 妇人手里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呆坐,慢慢的垂泪。 住店都没钱了,就算拿了药,何处栖身? 这寒冬腊月每天街头冻死的乞丐官府都抬不及。 刘梅宝也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压抑,想要做什么却又无力,如果再挣不到钱,遇到一个哪怕生病之类的什么意外,他们这个家也就撑不下去了,到时候会不会也是流落街头的命运?顿时打了个寒战。 因为这件事刘梅宝的情绪有些低落。慢慢的吃过饭,宋郎中昨晚的义诊善心,客栈里便有几个身体不适的人请他诊病。 宋郎中急着要带刘梅宝去王六七的药行。便要抱歉的推脱。 “不急,天还早。好多铺子还没开门呢。”刘梅宝忙说道。 宋郎中给这妇人自己掏钱买了药,刘梅宝愿意让他好人好报,把这钱再挣回来。 “我见门口有个卖柿饼的,我去给舅妈买点带回去。”刘梅宝说道,想起昨晚在前堂随意看到的铺子。 “河中府的清柿很是有名,带回去尝尝吧。”宋郎中点点头,信了她的话。 刘梅宝拉了拉周良玉二人便信步走出来。 “真要买啊?”周良玉低声问道,不自觉的按了按腰间贴身小兜的钱。 刘梅宝原本只是随口说说,但此时站在堂内,正对着那家铺子,刚开门,几个伙计正往外摆货摊,看着码出来的柿饼,她不由咽了口口水。 已经多久没有吃过零食了,曾经不屑多吃几口的再普通不过的零食,现在竟是那么遥不可及。 “不知道一斤多少钱”她忍不住说道。 “那就过去问问。”周良玉看着她一笑道,迈步就走。 “还是算了。”刘梅宝伸手拉住他,眨眨眼笑道,“等这笔生意成了,再买吧。” “那还不一样,现在买吧。”周良玉说道,还是愿意让她即可就吃上。 刘梅宝拉着他不让,周良玉最终一笑依她,二人就在门边坐下,一边看着街景,一边等着宋郎中,低声说说笑笑,心中的阴霾渐渐消散了不少。 街上人流渐渐多起来,有一个穿的严严实实的男人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走过来,刘梅宝和周良玉都没在意,依旧看着街景低声说话。 “原来你们到了啊,我还以为你们没来呢。”男人停在他们面前,开口说话。 刘梅宝和周良玉这才看向他,来人竟然是王六七,二人忙站起来。 “王大爷,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刘梅宝笑道。 王六七看着这姑娘淡然含笑的脸,心里不由暗自点头,真是够沉稳。 其实他早就想要刘梅宝来鉴别药了,只不过如果当时就急切的请她来,只怕被坐地起价。 做生意嘛,千万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越需要她,便越要晾她一下,更何况也知道这姑娘家日子不好过,想必自己晾了她这么久才请,一定心焦难耐,也好让她别高估了自己的分量。 没想到从昨日他就等着,结果眼瞧第二天都要中午了,人还没来。( 第六十八章 横财 t 结果反而是他忍不住了,来宋郎中事先说的客栈看看,就看到这姑娘气定神闲的坐在门边歇着。 果然胸有成竹人不慌啊,那小瞧她的念头就消了很多。 刘梅宝倒不知道这王六七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但她不习惯和不太熟的人说太多话,便只是一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正要过去呢,”她含笑道,一面施礼,“劳烦王大爷亲自过来了。” 说着又请他坐下吃茶,半点不提鉴药的事,她这是出于礼貌,但在王六七眼里则是另一番感觉了。 “这里有什么好吃的,还是先去我店里看看我的药,再尝尝我那里的好茶。”王六七也丢弃那些事先准备的那些拿捏的话,开门见山的说道。 既然他亲自开口了,刘梅宝便也不再客气,让他稍等,进去告诉了宋郎中。 宋郎中已经给看过两个人了,还有三个人在一旁等着,不时跟宋郎中说几句话,问些大夫是哪里人啊之类的闲话。 看到刘梅宝进来,三人都不说话了,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 一个姑娘家在外行走,总是特别引人注意,刘梅宝对这种视线已经习惯了。 “你们少年人,不会说话,还是我 药结同心第15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我和你们一起去的好。”宋郎中却不同意,一面说道,一面收拾东西,又对那说三人说抱歉。 刘梅宝再三推让不得,便不再强求了,也冲那三人点头示意抱歉。 “大夫你自忙去。”其中一个年长的男人忙还礼,温和的说道。目光最终落在刘梅宝身上,看着他们一起走了。 一众人跟随王六七一路走到他的药铺,这是一排气派的瓦房。 果然有钱人开铺子跟一般人不同,门面很是阔气,因为药行不同药铺,用于药材交易,所以房间很多,但几乎都关着门窗,只有三开间的大堂门开着,走进去。也没有坐堂大夫柜台什么的设施,大堂里摆着几张桌椅,然后就是一架架的货柜,散发着浓浓的药香味。 看到他们进来,一个小伙计热情的迎过来。先给王六七问好。 “上茶。”王六七大方的摆手吩咐。 上一次阿胶事件的圆满解决,化解了他大大的危机,如今整个药行得以正常运转。带着真切的感激,王六七请他们在桌前坐了。 吃了一口茶,便开始说这次的鉴药的事,有过上一次的经验。很快就敲定了合同。 这次鉴别的是常用普通药板蓝根,价钱比起上一次的阿胶低了很多。 签字画押之后。刘梅宝便随着王六七来到库房。 一路走来,见麻袋装的药材都乱乱的堆着屋子里,她不由皱了皱眉。 “这就是了。”王六七停在足足有七八个的麻袋前。 刘梅宝点点头,暂且按下念头,开始认真的打开麻包拿出板蓝根看,她采用的是随意抽查,每一麻袋里随手抓两把,然后提着出来到炮制房水煎。 王六七还是存着多学一点便省一点的念头,热情的跟着她,打着招待的旗号看。 “这看起来很简单啊…”他踮着脚看那姑娘将那些板蓝根都煮了。盯着锅碗仔细的看,便问一旁的药柜师傅,“看明白没?” “看明白了。”药柜师傅点点头。“放心吧掌柜的,知道她怎么做的。就算她不说怎么看出的差异,咱们找些真的假的一起多试几次,准能看出来。” 王六七满意的点点头,刘梅宝也完成了鉴别。 “没问题,都是真的。”她笑道。 “辛苦了。”王六七心情大好,一面吩咐人取钱来。 二人走到前堂,见除了宋郎中和周良玉在那坐着吃茶,还有另外一个胖乎乎的老者迈步进来,穿着锦袍,白须飘飘,满脸红光。 “王掌柜挺忙啊。”老者笑呵呵的说道,只不过这话里带着几分打趣。 “冯掌柜挺闲啊。”王六七哼声答道,顾不得上理他,接过小厮递来的钱给了刘梅宝,“刘姑娘,这是辛劳费,你收好。”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这一两多点的银子,心里算着除去住店吃饭费用,这一趟挣得并不是很多,更关键是这王六七似乎还是没有和她签长约的意思。 这样下去光等人家买了假货来找自己,那概率太小了,更何况在这遍地都是中药的古代,哪里有那么假药就等着让她鉴别,有本事的药柜炮制师傅也多得是。 难道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财路难道又要走不通了? “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天也不好。”王六七又笑道。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宋郎中和周良玉也都站起来。 一旁的老者听着他们的对话,目光一闪,想起什么。 “这位就是帮你看出假阿胶的那位小姑娘?”他走过来几步问道。 王六七不太愿意让人提这件事,但架不住河中府地方不大,有点风吹草动全城人都能知道,更何况这些互相提防的同行之间。 含糊一声,到底不愿意多说,毕竟自己买了假货不是什么光鲜事,影响了声誉就不好了。 “王大爷,我方才看你们的库房。”刘梅宝并没有开口告辞,而是又说道,“药材都那样放着啊?” “要不然还怎么放?”王六七说道,看着那老者在一旁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心里就不舒服,心里忍不住催促他们快些走。 “那样对药材不好…”刘梅宝说道,抿了抿嘴,捏着手里的银钱,得想办法说服他,证明自己值得雇佣,“这样乱乱的堆放,容易让药材走油发霉,而且虫鼠咬…” “大家都是这样放的。”王六七笑了笑道,打断了她的话。 一旁的老者没有再说话。饶有兴趣的看着刘梅宝。 “大家都这样做不代表就是对的啊。”刘梅宝笑道,“我有一些布置仓库存放药材的法子,能够更好的保证药材的质量…” 王六七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 “这法子刘姑娘不是白送的吧?”他说道。 “那当然。”刘梅宝并没有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我就是靠着手艺吃饭的。” 王六七就干笑几声。 “刘姑娘,我这药行也刚开张,什么都还没理顺呢,等过一段理顺了再来请教姑娘。”他笑道。 这就是不要了,刘梅宝心里很是失望,还想再努力推销一下自己。却看王六七已是面色不耐烦,便只得咽下去。 “那就多谢了。”她垂头施礼告辞。 宋郎中和周良玉也分别道谢告辞,三人一同出去了。 “真把我当冤大头吃定了”看着他们的背影,王六七忍不住低声嘀咕一句。 “我说王掌柜,这姑娘说的有道理啊。你干嘛不听听。”老者此时有凑上来笑道。 “你有兴趣,你自己花钱问去。”王六七哼了声说道。 “你已经花了不少钱了,还在乎多花一点。真是小气。”老者哈哈笑道。 王六七翻个白眼。 “你以为这钱花的不多啊?”他哼声说道,“告诉你,别看是个小姑娘,那算起账来精明的很。光跟我鉴别药定的文书,我都是头一次听说。那条条款款长约单约,一不小心就是被她吃的死死的,指不定多少钱给出去呢…” 老者听了更感兴趣,将双手在袖子里又拢了拢,用脚勾过一条凳。 “来来,你给讲讲,怎么个条条款款,还有什么叫长约单约?”他坐下来问道。 且说刘梅宝三人回到客栈,此时不过是中午时分,算着如果加快脚程赶回解县这天也黑了。如今世道不太平,为了安全还是决定多住一晚,宋郎中采买药材去了。嘱咐他们不可乱走,免得被人拐了去。 刘梅宝虽然对这个府城很好奇。但还是很听话的没有出去逛,只在客栈外的铺子卖了一斤柿饼。 周良玉接过伙计递来的纸包,打开拿出一个递给刘梅宝。 “回家再吃吧。”刘梅宝没有接说道。 “那有什么不一样的。”周良玉笑道,拉过她的手放进去,摆出哥哥的架势,“吃吧。” 刘梅宝就笑了,就手掰开,递给周良玉一半。 “我不爱吃这甜的。”周良玉摆手不要。 刘梅宝笑着站到他身前,用手递到他嘴边,周良玉躲不过,只得咬了,忽闻旁边有人咳了一声,他的面色不由一红,忙敛容,忙伸手拿过柿饼。 此时他们已经穿过前堂来到后院,正要上楼去客房,扭头看去,见有三人站在左侧不远处廊下。 为首的年长者冲他们遥遥一拱手。 这三人正是早些时候找宋郎中诊病的,刘梅宝还记得。 “宋郎中一会儿就回来了。”刘梅宝以为他们要找宋郎中,便说道。 “有一事想要请教姑娘,不知道方便否?”年长者缓步走过来,含笑道。 周良玉面带警惕看着他们,将刘梅宝往身后护了护。 “吆,哥儿姐儿俩个真亲”站在年长者身后的年轻人吃吃笑道。 他的面容带着几分油滑,目光在二人身上溜了一溜,周良玉和刘梅宝都感觉有些不舒服。 “我不会诊病。”刘梅宝说道,一面拉了拉周良玉,二人举步便走。 “姑娘,不知道你那给人参除霉的法子卖不卖?”年长者忙开口说道。 听到这个,刘梅宝脚步一停。 “你是开药行的?”她问道。 年长者点点头,“一到夏天,这些药物总是爱发霉走油,废弃的一包一包的扔,真是可惜的心疼…” 他说着话一脸痛惜。 刘梅宝点点头,就看王六七那库房放药材的样子,又说如今都是这样,就知道肯定要损耗很多。 “这是因为库房设置不合理的缘故,如果改进一些的话,很大程度上可以避免的。”她含笑说道,一面打量这三人,见他们穿着打扮虽然说不上多富裕,但干净整洁,并非穷困之人,王六七不要,那么卖给他们也行。 “两位不如到前堂坐下来详谈?”年长者面带喜色,邀请道。 周良玉想了想,点了点头,几人便来到前堂,叫了伙计上好茶,那年长者便说起这药材变质的问题,刘梅宝听他出口便是药行专业话,确定的确是这一行当,闲话几句后,便表明了愿意将药材储存的法子卖给他。 “那这除霉的法子?”年长者问道。 “只要起到防护,发霉便很大程度能防止的。”刘梅宝答道。 “那这除霉的法子跟储存的法子包含在一起卖吗?”一旁的年轻人忍不住问道。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坐下来这一刻,东拉西扯的说了不少,她谈的都是怎么储存防止药材变质,而这些人所有的话最终都还是绕在怎么样将变质的药材除霉上,她的眉头不由轻轻皱起来。 年长者察觉,便瞪了那年轻人一眼,又含笑看刘梅宝。 “储存的法子固然重要,能防患于未然自然是好的,但万一还是有发霉的药材,有着除霉的法子岂不是更好?”他缓缓说道。 “药材发霉便是坏了,最好还是不用了。”刘梅宝也含笑道。 “那人参不是用了吗?不是也管用了?”年轻人又忍不住说道。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 “那个啊,是刚发霉,本身还能用,并不是除霉的缘故。”她说道。 “那就挺好,挺好的,就把这个卖给我们就成。”年轻人看着她嘻嘻一笑道,眼中闪过几分热切。 “这个么。”刘梅宝抿了抿嘴,“不卖。” 桌上三人没料到她答的这样干脆,都是一怔。 “姑娘,价钱好说。”年长者缓缓说道,一面抬手在桌面上一推。 一锭银子便出现在刘梅宝面前。 元宝形的大银锭,做工精良,上面刻有铭文戳记。 刘梅宝来到这里后这是第一次见到银锭,不由满面好奇,忍不住伸手拿起来。 “这是上好的雪花银,足两足重,不多不少二十五两一锭。”年长者缓缓说道。 二十五两!刘梅宝惊讶的差点张嘴失态,一旁的周良玉也一脸惊愕。 第六十九章 惊喜 t 刘梅宝看着手中的这锭银子,触手细腻,弧首束腰,锭中钤有两个戳记,这就是官银啊,再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那豆子般的碎银子,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不错,不错。”她忍不住赞叹道。 听她说了这话,这三人对视一笑,一锭雪花银买一个方子,纵观这河中府界,只怕还没有过如此的大手笔,他们也看出来了,这姑娘身家穷困,连吃个柿饼还你推我让的,这白花花的银子摆在这里,由不得她不动心。 “你看是姑娘你写呢还是你说我来写…”年长者含笑道。 话音未落,就见刘梅宝将银子又推回来,人也站起身来。 “怎么?”三人一怔,看向她,这是嫌少? “姑娘,价钱好商量。”年长者说道,也跟着站起来。 刘梅宝摇摇头,看着那男人要说什么,最终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小姑娘,要多少你开口啊。”年轻人见她要走,干脆伸手一拦,说道。 周良玉一个踏步过去,将刘梅宝掩在身后,对那年轻人冷脸。 “你想干什么?”他竖眉喝道。 这动静引得不远处的伙计看过来,年轻人便讪讪一笑。 “没什么没什么,谈生意嘛。”他说道。 “姑娘不再考虑考虑?”年长者喝退他,对着二人歉意拱手,然后又问道。 刘梅宝不愿与他们多说话,只是垂目嗯了声,略一施礼,和周良玉疾步走开了。 “叔。”看着他们离去,年轻人有些着急,忍不住说道,“这丫头胃口还挺大啊…” 一直未说话的另一个人摇了摇头。 “我看不是胃口的事。”他缓缓说道。 年长者也点了点头,看着周良玉和刘梅宝的背影。 “看来,这小姑娘是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了。”他捻须说道。 “不会吧?”年轻人说道,“我们没说什么啊,就是药行也难免会想要些修药的法子啊,她怎么就断定我们是卖假药的” 他这句话一出口,就被两人瞪了一眼。年轻人也察觉失言,忙伸手掩住嘴,眼珠滴溜溜转。 伙计们倚在柜台上说笑,来往的客人进进出出,街上摊贩叫卖。并没有人注意他们。 “他们肯定是卖假药的。”刘梅宝对周良玉和宋郎中说道。 对于这些人刘梅宝是上一世带来的敏感,不会认错。 宋郎中回来后便听说了这件事,对于那一锭雪花银很是惊讶不已。对于刘梅宝断然拒绝卖方子很是感叹。 “我知道不可能阻止世上这些无良之人,但至少,我不能助纣为虐,要不然。岂不是白死了。”刘梅宝说道,笑了笑。最后那句话声音很低,周良玉和宋郎中并没有听清。 她知道单凭自己不可能对抗这些人,义愤行事对于目前的她来说,只会引来祸患。 所以那什么告到官府抓起来的这种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做,但助他们造假一臂之力那更是绝对不可能的。 “有些钱可以挣,有些钱是绝对不能挣。”她点点头坚定的说道。 宋郎中心下了然,他亲眼看到那人参经过刘梅宝的修治发生了怎样惊人的变化,如果这些人真的是卖假药的,学了这法子可以想象会有什么后果,他不由打个寒战。面容凝重。 “好孩子。”他点头说道,一面有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等黑心人挣这等无良的钱,那可干系人命啊。 这算什么。为了钱有些人什么不敢做,对于沈刘梅来说。所知的造假五花八门只穿住行无所不入,已经见怪不怪了。 瞧着气氛有些低沉,周良玉忙说些别的话转开,到了吃饭的时候下来,并没有再见那三个人,想必他们也明白了所以也特意避开了。 “不过那银子真是诱人啊。”刘梅宝笑道。 二十五两啊,这可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心安理得挣到这个钱的机会。 吃过饭,宋郎中再三抢着结了帐。 “明日早起就走,今日早些休息吧。”他说道,一面想了想,看向那大通铺的方向,“我去看看那家人…” 周良玉和刘梅宝点点头,还没迈步就个伙计引着一个人走过来。 “宋郎中,有人找。”伙计大声说道。 此时正值饭点,这间客栈价钱便宜,味道也可以,因此大堂里坐满了人,这些都是行脚的客商小贩,也没那么多讲究,喝酒说笑,整个大堂里嘈杂的很,要扯着嗓子喊,才能听到对方说话。 有人要看病吗?刘梅宝看了眼,见是一个老者缓缓走来,觉得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种感觉周良玉和宋郎中也有,正皱眉想,那老者笑着开口了。 “咱们在王六七的铺子见过。”他笑呵呵的说道,声音爽朗,中气十足。 三人哦了声恍然。 “姑娘,老夫也开间药行”他自我介绍道。 “这是我们这里广顺和药行的冯药柜。”伙计在一旁笑着补充道。 宋郎中倒是听过这家药行,闻言便拱手施礼说久仰。 “这里嘈杂了些。”冯药柜说道,“老夫唐突,要请教刘姑娘一些事,不如到你们客房一谈?” 宋郎中看了眼刘梅宝,刘梅宝点点头。 “那请。”宋郎中说道,一面侧身让路。 “客气,客气。”冯药柜笑道,并没有再推辞,迈步而去。 这个人看起来倒比那王六七要爽快,刘梅宝和周良玉旋即跟上,周良玉走了几步,又回身过来给那伙计要了壶好茶。 在宋郎中的客房里。几人分别坐下,待伙计送来茶退出去,冯药柜便开门见山说明来意了。 “我听姑娘说这药物的存放也有一定的讲究,老夫很感兴趣。”他含笑说道,“不知道姑娘可否举个例子说来听听?” 刘梅宝笑着点点头,略想一刻。 “比如,贵行是怎么样存放泽泻的?”她问道。 存放药材不是什么保密的事,冯药柜立刻爽快的答道:“就是炕干再撞去须根粗皮就装包放起来。” “是不是很容易被虫咬?”刘梅宝问道。 冯药柜点点头,“没错,还容易发霉。夏天都是一筐一筐的抬出去扔,真是让人头疼的很,姑娘说该怎么放?” 刘梅宝却没有回答,而是又问道:“那么丹皮贵行是怎么存放的?” “哎呀,还是那样啊。”冯药柜说道。“姑娘就直说吧。” “丹皮很容易变色坏掉是吧。”刘梅宝笑道,“如果冯先生你回去后,将泽泻和山药丹皮交互层层存放。这些情况很大程度上便能避免。” “真的?”冯药柜问道。 “而且,我见你们不习惯用些货架,只是堆在地上,或者瓦罐里。这样很不好,最好是分门别类。分别利用干燥、冷藏、埋藏、对抗、气调养护法来给进行保管…”刘梅宝说道。 冯药柜被这一列名词搞得糊涂了。 “这干燥是怎么个干燥法?冷藏埋藏又是什么?对抗气调?”他一个一个的问道。 刘梅宝并不介意,一一给他介绍,并不怕冯药柜听了不给钱白学了去,事实上,她说的简单笼统,再说听懂和事实去操作有是两码事。 果然刘梅宝解释完,冯药柜更是糊涂了。 “刘姑娘,你也别说了,这样吧,我请你来我药行。给我指导。”他一拍腿,说道。 刘梅宝心猛地一跳,面上不动声色。端起茶吃了口。 “不知道冯先生怎么个请法?”她淡定的问道。 听她问,冯药柜就笑了。 “我已经从王六七哪里听到姑娘的长约单约了。”他笑道。“我打算跟姑娘签个长约。” 此话一出,刘梅宝神色一喜,又忙收起,依旧装作淡定的饮茶。 不过她这点情绪还逃不过冯药柜的眼。 “单单布置货仓,不值的冯先生如此吧?”刘梅宝又问道。 冯药柜笑着点点头。 “没错,这个长约不仅仅是要姑娘为我们布置货仓,”他端起茶饮了口,冲周良玉点了点头,“不错,小哥要的茶不错。” 周良玉笑了笑,“先生合口就好。” “好,这壶茶价钱不低,让小哥破费了。”冯药柜说道,放下茶,接着说道,“布置货仓这个想必姑娘也知道,药行里进进出出,不比炮制药材有单独的房间,这个是不能保密的。” 这的确如此,刘梅宝点点头,并没有争辩。 “所以呢,我打算跟姑娘签个长约,专门做我们药行的药柜。”冯药柜说道。 药柜?刘梅宝愣了下。 “这个药柜是个称呼,就是说,除了布置仓库储存药材,我们药行与药有关的事姑娘知道的都要管。”冯药柜含笑说道。 这个要求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刘梅宝不由和宋郎中周良玉对视一眼。 “当然,价钱自然比你当初跟王六七说的那长约要高。”冯药柜笑道。 当初刘梅宝和王六七说这个长约的时候,提出了月薪金一千文,这相当于一个规模不小的药行炮制师傅的月薪,在这个年代来说,凭着这等薪金,养活一家四口人是不成问题的。 她当时之所以提出这个价钱,考虑的也是自己除了鉴别药材,还可以在别的地方出力,说白了就好似一个企业的管理顾问,只要对企业盈利发展有益的,方方面面她都会提出指导意见。 “我给你月薪金两千文。”冯药柜说道。 这句话是绝对重量级的,屋内三人都再也掩饰不住惊愕。 两千文!宋郎中心里算着,自己两个月也赚不到这个数。 “冯先生,”刘梅宝面皮有些发僵,惊喜来的太过于突然,她反而觉得忐忑了,“这价钱冯先生是不是冲动了” “我相信刘姑娘值这个价钱。”冯药柜又端起茶慢慢饮了口说道。 一开始穿越来的时候,刘梅宝的确觉得自己不同凡响,跺一跺脚便能让这个时代抖上一抖,发家致富更是小菜一碟,但磕磕绊绊的走到现在,还在温饱线上挣扎,她已经不敢再高看自己了,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百无一用。 不过,她终究是会些技艺的,不管是否精通,那也是几辈子的老祖宗凝聚的精华传承下来的,她相信,这些知识一定有用武之地,而她刘梅宝一定能养活自己,她只是需要一个机会。 “那就多谢冯先生抬爱了。”深吸一口气,刘梅宝恢复平静,对冯药柜施礼笑道。 冯药柜哈哈笑了,说了声客气客气。 “不过还有一点要提前说好。”他又说道,“刘姑娘做了我们家的药柜,其他药行的生意可就不能再做了。” 这就是说不能接私活了,刘梅宝沉吟一刻,这也不为过,点了点头。 “可以。”她说道,自己也提出一个条件,“不过,我也要说明一下,这个长约我一次只能和你们签一年。” 一年?这轮到冯药柜愣了下。 “一年”他捻着胡须缓缓说道,“是不是短了点?” “一年期满还可以再续约。”刘梅宝笑道。 只怕这续约薪金就不会再是两千文了吧,也许是三千文也许是更多,冯药柜了然一笑。 “这样万一我有负先生期望,先生也不至于亏本为难。”刘梅宝接着说道。 不负期望的话,她也不会让自己亏本,随行就市,很好很好,冯药柜哈哈一笑。 “就冲姑娘这句话,我也不会亏本的。”他意味深长一笑说道。 在这么大的月薪金诱惑下,还能说出只签一年约的人,难道真的是担心自己辜负对方吗? 刘梅宝一笑,并没有再解释什么。 这两个条件达成一致,冯药柜便让取纸笔来,当场开始敲定具体的合约,在以冯药柜和刘梅宝为主,宋郎中和周良玉参谋商讨的配合下,一个时辰后,合约终于敲定了,双方签字画押,宋郎中依旧做了保人。 抖着字迹未干的文书,冯药柜笑道:“怪不得那王六七说的夸张,刘姑娘小小年纪能放能收,不可小瞧啊。” “先生过誉了。”刘梅宝笑着说道。 并不是自己多精明,事实上沈刘梅反而有点迂,只不过毕竟现代社会商业氛围已经渗透各处,她多少不知不觉受了熏陶,在一些事上自然比这里土生土长的小姑娘要灵敏一些。 这不是她多特别,换做任何一个穿越来的姑娘,都会是如此。 第七十章 路遇 t 天色不早了,他们明日还要起早赶路,冯药柜便不再多留,告辞走了。 三人亲自送出去,因为冬日天冷,这个点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一个小厮提着灯照着,冯药柜晃晃悠悠的远去了。 送走了他,刘梅宝再难掩激动,摇着周良玉的胳膊恨不得跳起来。 “哥,哥,我们这次能安心过个好年了。”她笑的合不拢嘴。 合约上明确规定刘梅宝要做的是布置仓库和鉴别药材,鉴于她的工作性质,所以并不要她每天都在药行,每个月只要保证来十次到十五次,当然有药材要鉴别的话则不计次数,必须随叫随到。 合约从这个月起算,今日是初八,减去二十三以后迎接新年不便出门的日子,她最少能保证拿到半个月的工钱,一千文啊,足以过个好年了。 周良玉和宋郎中自然也是高兴的很,宋郎中捻着胡须连连说道喜事喜事。 第二日三人早早起来,宋郎中结账时发现周良玉已经给了钱,很是不高兴,少不得争执一番,最终拗不过这两个孩子,只得作罢,临走时又看了看那妇人,见那男人已经有些起色,三人感慨一番,丢下一些钱,这让那妇人又是跪地叩头不止。 说起来他们的日子虽然艰苦,但至少还能走下去,而眼前这一家三口确实寸步难行了,虽然这几十文钱只能算是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吧。 坐上驴车,三人欢欢喜喜的向解县而去,在他们身后一辆马车不远不近的跟着慢行。汇入人流不断的官路上,并没有引人注意。 进入解县境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天色阴沉,虽然是官道,路上行人也不是很多。 车棚简陋,北风呼呼的灌进来,坐在车上还不如走着暖和。 刘梅宝双手拢在嘴边哈着热气,冻得有些发紫的脸上却是忍不住的笑意。 “哎呀,还有个问题。这一来一去好些路程,来一次一天赶不回去,还得住最少一晚,这开销也不少…”宋郎中说道,一面掐着手指算。 刘梅宝和周良玉都点头。 “对了。还有这个合约的事,只怕我舅妈不同意。”刘梅宝犹犹豫豫的说道。 在解县城,宋三娘子还不打算让她出门。这可是要在河中府来来走走啊。 她当时看到机会上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但想到这毕竟是古代,再加上那卢阎王提亲的事。宋三娘子能放她这样出来行走吗? 这的确是个问题,宋郎中捻须有些上愁。 “最好是你们都搬到河中府来。”他想到一个主意。眼睛一亮说道。 既然都是租房子,在哪里租不是一样。 刘梅宝和周良玉对视一眼,显然对这个主意很是赞同。 “回去跟舅妈说说。”刘梅宝高兴的说道。 “好好说,别跟三娘吵。”宋郎中嘱咐道,“她都是为你好。” “我知道。”刘梅宝笑道,看着宋郎中慈父般的关怀,“谢谢大叔。” “嗨,这说什么话呢。”宋郎中笑道。 车子摇摇晃晃的慢慢行驶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这话,天虽然冷。但有了这件喜事,大家心里都暖洋洋的。 突然间,听得前方一阵大喊。 “巡检司缉拿私盐。违者格杀勿论!” 同时重重的脚步声响起。 三人并赶车的车夫都吓了一跳,那车夫更是哎呀一声。干脆跳下车,抱头就趴在路边,动作熟练迅速,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状况。 宋郎中三人都愣在车内,看着迎面似乎从路边沟壑跳出来的四五人,穿着破破烂烂的暗红袄,手里拿着单刀铁尺并长枪乱七八糟的武器,步伐一致的大步跑来。 “巡检司缉拿私盐,无关者退避!”为首的一个大汉再次喊道。 转眼间他们已经跑到跟前。 “快抱头趴下,”浑身瑟瑟发抖的车夫大着胆子忙冲车上呆坐的三人急急的喊道。 宋郎中这才醒过来,虽然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但一手拉起一个,就要往车下跳。 “赶车快滚!别耽误差爷办事!”却见跑过来的一个大汉一脚踹在那车夫的撅起的屁股上。 车夫如蒙大赦,猛地跳起来,拉过驴子就跑。 车上宋郎中三人被颠地又倒了回去,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这些人了。 “好运气好运气。”车夫嘴里只喃喃的说着这句话,坐上驴车,也顾不得心疼自己的驴子,将鞭子抽的啪啪响,赶着驴子撒脚的跑,将车里的三人颠地坐不住的乱撞。 刘梅宝忍不住好奇的回头看去,见那五六人围住了另一辆马车,很显然那辆马车没那么好运气了。 这辆马车旁,在车夫的带动下,齐齐的趴着三人。 当着这几个喊着口号的人跳出来时,他们便都这样做了。 “官爷,官爷,我们不是贩私盐的” 看着几人冷冷的围过来,手里的武器带着森森的寒意,趴在地上的一个年长者大着胆子抬起头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迎面一个铁尺打下来,顿时一声惨叫响起,年长者捂着脸滚在地上。 这毫不留情的一击,让另外几人心下冰凉,手脚发寒。 他们早听说这河中府内的私盐贩子凶狠如狼,便认为这定然是巡检司软弱如羊的缘故,当这些人喊着口号冒出来时,他们并没有当回事,而且车夫也告诉他们,巡检司最近定了规矩,缉拿私盐贩子时,无干人等只要抱头趴地表示不抵抗,就能不被牵连。 那这现在是怎么回事?这巡检司哪里有半点弱羊的样子。明明就是凶狠如虎啊。 “大胆贼人,还敢狡辩!”手持铁尺的汉子喝道。 他们也是走过很多地方的,对于这些看守城门维持治安之类的卫所官兵也是常见的,但看着眼前这五人,虽然穿着的也是那种如同乞丐的破旧红袄,但身上却带着一种以往那些卫所兵身上看不到的气息。 这是一种让人胆寒的气息,就好像,他们是那种上过战场杀过无不少人的营兵。 顾不得去安抚依旧捂着脸哀嚎的年长者,那年轻人忙抖着手喊道:“我们有路引,我们有路引。我们不是贩私盐的,我们是药材商…” 他说着话就抖手要从袖子里拿路引。 “小心,贼人拿兵器了!”一个拿着长枪的大汉猛地喊道,顺手就刺了过来。 但听又是一声惨叫,那年轻人捂着手臂也滚到在一边。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已经两人流血哀叫翻滚在地,那车夫吓得尿了一裤子,余下那人却是半点话也不敢再说了。只是叩头求饶。 看着三人已经吓破了胆子,五人对视一眼,交给换个眼神,分出三人在他们身上车上翻腾一阵。 “竟然有这么多钱!还敢说不是贼人!” 看着地上扔在地上散碎的金锞子和碎银子。 这是要劫财了。这话让地上叩头的男人一阵庆幸,幸好将那些官银都放起来没带来。要不然这次这是亏大了。 啪啪几声,从车上搜出来又扔过来几件绳索还有短刀。 “还带着兵器!”大汉们顿时一阵厉喝。 “官爷,官爷,这是防身用的,防身用的!”男人吓得忙说道。 那大汉劈头盖脸的刀背铁尺已经打下来,打得这男人很快也哀嚎滚到在地。 “呸。”大汉们这才收手,往那滚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三人啐了口,低声骂道,“让你们吃了豹子胆瞎了眼敢谋劫不该谋劫的人。” 搜车的汉子下来了,示意搜完了。 “既然没有私盐。但是带着兵器。”为首的汉子摆出一脸正义的样子,叉腰说道,“那就不归咱们盐巡司管了。绑着,送知县衙门吧。” “哥。是知州。”有人提醒道。 “哦,还没到解县境内,那就送知州衙门。”大汉说道,对于路边解县界碑根本看不见一般,一脚踢起那尿裤子的车夫,“起来,赶车,你替我们盐巡司送去。” 丝毫不担心这车夫敢半路放人,事实上车夫想都不敢想这个。 车夫浑身发抖,但动作却很迅速,跳起来抓住马缰绳,得得的调转马头。 大汉们三下两下把这三人就用搜出来的绳子绑了,扔在车上,让车夫吃惊的是,那搜出来的钱并没有按照常理由这些人装起来,而是一并扔到车上。 这还真的是大公无私了? “走,走,快送去,别耽误了爷们的正事。”汉子们喊道。 车夫不敢停留,也不管车上几人的死活,拼命赶车向河中府去了。 直到这时,一直在路边趴着的一个人才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 “这下够这几个孙子好好喝一壶了。”他咧嘴说道,眼中带着满满的钦慕看着这几个汉子,目光在他们的兵器上巡弋。 什么时候他才能也穿上这一身衣裳,拿着兵器,而不是做个杂役,伺候完师爷,又跟踪一个姑娘家,遇到可以挺身而出的机会,但偏偏自己没兵器,对付三人不一定能胜,只得还得禀告大人请别人来护。 这哪里是男子汉大丈夫干的事,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跟在大人跟前练武扬威,或者遇贼杀人丝毫不眨眼。 “保管他们这辈子不敢再踏入咱们河中府一步。”汉子们哈哈笑道,带着几分难掩的得意自信,更引得那小盐丁一脸艳羡。 “走了走了,回去复命。” 大家招呼着大步沿路向解县而去,北风吹起尘土,很快掩饰了地上的血迹,一切又恢复如常。 第七十一章 决定 t 对于路上这突然的插曲,受惊的三人并不知道一切原来是跟自己有关,车夫也不顾不得心疼自己的驴子,一路狂奔的进了县城。 “无论如何也得说服三娘子搬到河中府去,这一路上来来回回太危险了。”宋郎中顾不得回家,直接来到宋三娘子家。 刘梅宝倒是很高兴,有他做说客,事情就好办了,不管怎么说,这是难得的改善生活的机会,她真不想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失去。 宋三娘子听他们说完这一切,面色变幻不定,沉默不言。 “三娘,看日子艰难,姑娘有这份心…”宋郎中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宋三娘子也叹了口气,从门看出去,刘梅宝和周良玉正在烧水,准备洗一下路上风尘,刘梅宝抱柴烧火,周良玉从外边打了井水正往锅里倒,跳跃的灶火照耀着二人忙碌的身影,看上去格外的温馨。 她怔怔一刻,忽的掉下泪来。 “只是要让姐儿养家,我这心里”她抬手抹泪低声说道。 “如没有你撑着这个家,她哪有这个机会养家啊,三娘,你是孩子们的主心骨啊。”宋郎中沉声说道。 屋内的气氛有些低迷。 “她大叔说的也是,到了府城,挣钱的机会更多。”宋三娘子很快擦干了泪,笑了笑说道。 “可不是,三娘你织的一手好布到了那里卖的更多,省的被路老四那从中赚一把。”宋郎中也随着说笑道。 “他大叔别这么说路掌柜他哪里赚钱,到时贴补我们才是…”宋三娘子笑了,旋即眼圈又红了。低头拭泪道,“你们对我们孤儿寡母的恩情,我这心里都知道。” “好好的又说这个做什么。”宋郎中觉得心里也不好受,叹气说道,一面站起身来,“我这几日就托人在河中府寻寻,找个住处,年前就搬过去吧。” “那就让你费心了。”宋三娘子起身施礼,迟疑一刻又道,“不如过了年再搬吧。这大过年的,我不想让他爹妹夫他们孤零零的留在这里…” 说这话,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下来。 宋郎中也觉得嗓子火辣辣的难受。 “好,好,过了年再走。到了那里也没个认识的人,过年怪冷清的。”他忙说道。 这件事就说定了。 “所以年前就跟冯药柜捎个信,就说从过了年开始。”宋郎中叫过刘梅宝说道。怕她不懂事闹,忙又压低声音道,“要过年了,故土难离。” 刘梅宝点点头。又笑了笑。 “大叔,我没那么不懂事。”她说道。一面应下了,知道宋郎中要帮他们在那里寻房子,便也施礼道谢。 宋郎中是被那次在店里这二人的吵闹吓到了,此时见她们都如此好说话,互相体贴,心里松了口气。 “大叔快回去歇歇吧,颠簸一天了。”周良玉说道,要亲自送他回去 药结同心第16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宋郎中拒绝了,让他们也快歇歇,自己慢慢走了。 简单的吃过饭。泡了热热的澡,换上宋三娘子在灶火上熏热的里衣,刘梅宝心满意足的坐在屋子里。一面抖着头发等干,一面随手在桌案上拿出那本本草拾遗。 “咦?”她突然发现这本书中间夹了东西。且比自己惯用的废草纸条做的书签要厚,伸手翻开,竟然是一张折叠在一起的白纸,不对,透过纸背,可以看到里面写着字。 这是什么?刘梅宝拿着这张纸,她印象里自己并没有写过什么夹在书里,因为笔墨纸砚也是一笔开销,日常能不用就不用,只是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舅妈。”她忍不住扒开窗户问道,“有人动过我的书吗?” 宋三娘子在院子里洗涮周良玉换下的衣裳,闻言抬起头,看她只穿着里衣湿着头发打开窗,忙让她关上。 “哪里有闲钱让你生病!”她说道。 刘梅宝笑了笑,知道这妇人惯于将好话说难听了。 “昨天隔壁的六婶来过,说要借笔墨给她孙子用一下,今日还回来了,怎么?屋里少了什么?”宋三娘子想了想说道,“我当时忙着,让她自己进去放你桌上了,那六婶不是那种人吧?” 刘梅宝一面说着话,一面已经抖开了那张纸,借着昏暗的油灯,赫然看到开头几个字。 我叫卢岩! 她的手顿时烧了一下,啪嗒将纸扔在桌子上。 “是不是少了什么?”宋三娘子听不到她回答,便放下衣服要走过来。 “没有,没有。”刘梅宝下意识的就说道,“就是桌上的书乱了,我就问问。” 宋三娘子哦了声,说了句是那六婶不小心碰到了吧,停下脚又接着去洗自己的衣服。 “快关上窗户,夜风凉的很。”她嘱咐道。 刘梅宝哦了声,带着几分慌乱关上了窗。 院子里有宋三娘子的洗衣服声,还有周良玉的说话声,刘梅宝站在桌边,看着桌上的那张纸有些不知道什么感觉。 这可真有意思,她呆了一刻,又有些想笑。 以前看电视上那些姑娘们身旁有丫鬟牵线搭桥,替姑娘才子什么的递个诗词啊表记啊什么的,没想到自己来古代竟能亲自体验一把,虽然给自己搭桥的是个靠着给人浆洗过活的粗糙婆子。 且看看他写的什么,怔怔一刻后,刘梅宝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纸。 一张纸倒是写满了,但因为这个人的字写的很差,歪歪扭扭,忽大忽小,其实内容并不多,不过是寥寥几行,写了自己叫什么哪里人今年多大,他的用词很简单,有些还语句不通顺,似乎是词语有限一般。 “自从见到你以后,我就决定向你提亲,让你受惊了,你别害怕。” 内容便到此戛然而至,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小纸条。 刘梅宝看了一刻,感觉有些怪怪的,通篇并没有什么爱啊喜欢之类的字眼,那这句向你提亲,应该算是再明白不过的表白的话了吧? 说不上什么滋味,她突然觉得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那豆蔻的年纪,朗朗读书声的校园,从密密麻麻垒的如同长城的书墙后,展开一张写着少年青涩情怀的纸条,纵然内容已经早已记不得,但那种咚咚的心跳,酸酸涩涩的感觉却永生难忘。 “怎么还没睡啊。”不知道过了多久,宋三娘子忽的敲了敲窗户道。 刘梅宝这才回过神,忙应了声,摸了摸头发已经半干了。 “这就睡。”她口里答道,一面站起来,起身的风将那一直搁在桌角的信带了下去,打个转落在地上。 刘梅宝看了这张信纸一眼,弯身捡起来,在油灯上一燎,冒着烟的火卷着纸落在地上,很快化成一片灰烬 第七十二章 回避 t 接到宋郎中捎来的信,冯药柜也很爽快,同意刘梅宝过了年再正式上工,还主动帮他们找地方住,不到三天便寻到了一个距离他们家药行不远的院子。 看房子的事必须要亲自去了,正好路老四去进货,宋三娘子便坐上他家的车去了,一行有好几个人作伴,一天就能来回,留下周良玉和刘梅宝看家。 因家里的柴晒干了,周良玉趁着大早就去瓦市上卖,刘梅宝收拾完,便慢慢的将一些眼下用不着的东西打包,忽听门外有人叩门。 周良玉才出门,不会这么快回来,她停下手走出屋子。 “三娘,三娘,”门外是个妇人的声音。 “舅妈出去了,你是?”刘梅宝问道。 “我是隔壁的六婶。”门外的妇人笑答道。 刘梅宝心里便噗通的紧跳了两下。 宋三娘子日日在家不出门,有人翻墙入室定然不会瞒过她,那么离开家那两日,就这个六婶来过,而且还到过自己的屋子,可见那封信只有是这个人塞进来的。 这个人是被那个卢阎王收买的。 “三娘不在家啊…”门外的妇人接着说道,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遗憾。 刘梅宝摇摇头,这个六婶肯定知道三娘不在家,而且也知道周良玉也不在家。 她嗯了声,没有再说话。 “姑娘,我来拿几绺线,跟三娘说好了。”门外的妇人略一停顿,接着说道。 这意思就是要请她开门了。 “我不知道放在哪里,”刘梅宝淡淡说道。“等舅妈回来,我告诉她,让她亲自给六婶你送去吧。” 门外的妇人沉默一刻。 刘梅宝绷紧了神经,下意识的握着手里一根布条,想着如果她或者跟她来的人破门而入的话,自己是将布条勒在他们的脖子还是直接就勒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就打扰姑娘了。”似乎过了很久,门外妇人笑着说了声,停顿一刻又低声道,“婶子唐突了,还望姑娘担待。婶子也是没办法的事,别惊扰了三娘,婶子心里过意不去。” 这是在说那封信的事,刘梅宝迟疑一下,其实她原本也没打算告诉宋三娘子。鉴于年少时那些将情书交给家长老师的孩子们的下场,刘梅宝觉得还是瞒下来的好,也许人家本意也就是道个歉。 刘梅宝嗯了声。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侧耳倾听,门外似乎只有六婶一人。 “那我就到别家去借一下。”门外的妇人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脚步声悉悉的远去了。刘梅宝又警惕一会儿,确认的确没人在门外。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一天便再没有意外的事发生,到了晚上宋三娘子安安稳稳的进了家门,刘梅宝提着一颗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干干净净,虽然小点,又在巷子里,因为两边的大户皆是盖了高墙,遮了光,所以原主人家变弃之不用了。”宋三娘子吃过饭,坐下来给他们说道。 “那房租多少?”刘梅宝关心这个,忙问道。 “一年四千文。”宋三娘子说道。面上也是有些心疼。 “这么贵啊。”刘梅宝和周良玉都咂舌。 冯药柜的药行在繁华的街上,临近这里地段当然要贵的多。 “不如再去别的地方找找,临近城门啊。不行的话,城门外的租一间也好。”刘梅宝建议道。 宋三娘子却是面色微变。摇了摇头。 “城门外住不得,万一”她喃喃说道。 “万一什么?”刘梅宝问道。 “冬日鞑子易来侵犯,那些鞑子人马强壮,来去如风,哪里都到的,万一来到府城,城门一关,里面还好,外边的可就”周良玉低声说道。 刘梅宝恍然,哦了声。 “四千就四千吧,咱们现在手头的钱就够了。而且咱们还接着挣钱呢。”她忙笑道。 “对呀,我也可以找个事做。”周良玉也点头说道。 宋三娘子看了刘梅宝一眼。 “我又没说不租。”她淡淡说道,“已经租下了,过了初六就搬。” 刘梅宝和周良玉大喜。 “舅妈真利索!”刘梅宝忍不住拍手鼓掌笑道。 “女孩子家咋咋呼呼的什么样子。”宋三娘子横了她一眼说道。 刘梅宝一笑,赶快摆端正姿势坐好,又说了几句话,便让宋三娘子早些歇息。 “我不在家,没什么事吧?” 要走出宋三娘子屋门时,听她在身后突然问道,刘梅宝不由面皮一僵。 “没有啊。”她转过身镇定的说道。 “那六婶说要借线,我忘了和你说给她送去今日也晚了,我明天去给她吧。”宋三娘子说道,摆摆手,揉着肩头歪在床上。 刘梅宝忙走了出来,站在门边轻轻抚胸吐了口气。 虽然没有亲自去河中府,但刘梅宝还是担负起了责任,先将药物储存的基本方法写了,又写了要准备的东西,例如货架瓦罐以及地窖什么的,让冯药柜先简单收拾了。 冯药柜很快回信来了,说了多谢,还让人捎来了一吊钱,说是药行师傅伙计过年的都有的,刘梅宝又意外又高兴。 临近年关,最后一个集很热闹,宋三娘子便让周良玉带着刘梅宝去卖年货。 “舅妈真好。”刘梅宝笑着对周良玉说道,“知道我在家闷得慌,特意让我出来逛逛。” “一家人,不对你好,对谁好。”周良玉笑道,一面仔细的看着路,时候还早,但街上人流已是很多了。 二人一边走,一边看,先是买了一些桃符,又买了红纸。 “娘会剪窗花。”周良玉说道,一面看了看一旁的爆竹,思付再三拿了两个。 “菜啊肉啊的也得买吧?”刘梅宝在一旁说道,“还有酒。” 周良玉就笑了。 “那个也没人吃。”他迟疑一刻说道,手在腰里捏了捏钱袋。 “祭祖总的用吧。”刘梅宝提醒他,“还有猪肉。” 周良玉点点头,最后依言买了几刀猪肉一壶酒,刘梅宝心满意足,日子一天天好了不是,现在她买猪肉不是一两一两的了。 想到这个,又想到青丫,脸上的神情便不由一暗。 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这些日子她尽量避免去想,但心里到底是惦念,她知道古代的奴婢如同贱物不如猫狗,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心里有事,便垂了头,忽的身旁人流汹汹,有人撞了她一下 第七十三章 过年 t “啊!”刘梅宝似乎受到什么惊吓,猛地喊出声。 “喂。”周良玉忙伸手护住她,瞪着那惹祸的人。 那是一个瘦小的孩子,听见喊,哧溜钻入人群跑了。 “没事吧?”周良玉忙安抚刘梅宝,看她脸色不对,“怎么了?” “没事没事”刘梅宝一手握着另一手,有些不自然对周良玉笑道。 “果真没事?”周良玉半信半疑,忽的一拍头想起什么,“会不会是偷儿!快看看少了什么…” 刘梅宝吓了一跳。 “没有,没有。”她忙说道,一面垂下手,“就是吓了一跳。” 周良玉哦了声,看她神情微微发白又微微泛红,可能真是受惊吓了。 “那咱们快走吧。”他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加快脚步,袖子遮盖住的左手里握着那张折叠的方块纸,如同火炭。 沈刘梅来到古代后的第一个春节伴着一场雪到来了。 前两天宋三娘子又上街买了几块年糕,现在已经摆到祭祖的桌子上,灶火上正在煮着的是那几刀猪肉,一阵阵肉香飘散在小院的上空,周良玉则在屋子里摆开桃符,拿着笔皱眉上愁。 “这是桃木做的?”刘梅宝则好奇的问着一些在周良玉看起来啊很可笑的问题。 “当然。”周良玉点头说道,接着想对联。 “这上面画的什么啊?”刘梅宝拿着桃符在手里看, 这块不大不小的木板上,用粗狂的刀笔勾勒出两个神态威武的人像。 “这是神荼这是郁垒…”周良玉干脆放下笔,给她解释。 “那是什么?”刘梅宝完全不知道。更好奇的问道。 周良玉也是一脸惊奇。 “妹妹怎么不知道?”他说道,“就是门神啊。” 门神不是秦叔宝什么的吗?刘梅宝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咽了回去,嘿嘿笑了笑,含糊几句应付过去。 “写好了没?”宋三娘子在外边问道。 “快了。”周良玉应了声,再次拿起笔,做愁苦装。 “写对联吗?”刘梅宝问道。 周良玉点点头,“我不知道写什么。” 春联嘛,刘梅宝笑了。 “我来想一个,哥你看成不。”她笑道。 “好啊。”周良玉很是高兴。“我倒忘了,你读的书多,这个自然不难。” 读的书上倒没有这个,不过顺和堂一直挂着一幅,她记得很牢靠。 “和顺一门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她缓缓念道。 “好。”周良玉赞道,在嘴里念了几遍,越发觉得好。跟那些桃符上习惯写的吉庆祈福什么的比起来,这个虽然直白了点,但却是贴近心意。 娘和妹妹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他们的终于要走出厄运了。 “妹妹,你的字好。你来写。”周良玉提笔要写,想到什么,又忙让给刘梅宝。 “我的字还是太过于秀气了,不适合写这个。”刘梅宝摇头,“还是哥哥写吧,哥哥的字刚劲,有气势。” 听她夸赞,周良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做什么呢,还没写好?”宋三娘子走进来,看他们俩个相视而笑。竟没注意她走进来,便咳了一声说道。 周良玉忙提笔写下来。 “好了好了。”他说道,“晾一晾就挂出去。” “我去贴窗花。”刘梅宝也忙说道。拿起一旁桌子上宋三娘子早已经铰好的窗花,端起一碗浆子去了。 挂完桃符。贴完窗花,周良玉把院子打扫了,热水烧好各自梳洗换了干净的衣裳,开始祭祖。 供桌就摆在宋三娘子的屋子里,供品很简单,一盘肉,一盘白面馍,年糕,还有酒,点着蜡烛,铺设了纸钱,插上了红筷子。 宋三娘子带着二人站在供桌前,念叨了一番请祖宗保佑后辈的吉祥话后,插上香,一起叩头,仪式就算完成了,桌上的肉馒头酒便也可以端下来让他们来享用了。 外边已经有啪啪的爆竹声响,这一点跟沈刘梅熟悉的现代有些相似,宋三娘子在厨房里将白水煮的肉重新炒了,刘梅宝站在大门口,饶有兴趣的看巷子里孩童们笑闹。 “雪大,看湿了衣裳。”周良玉拿着伞给她撑上,又问,“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刘梅宝才要说话,就见隔壁走出一人。 “哥儿姐儿过年好啊。”六婶笑道。 看到她,刘梅宝面上有些微微的不自在,这些日子,虽然这个人没有再递信来,但信却是没有断,来路五花八门,那一日上街被疑似小偷儿般的孩子塞进手里,前几天还有一封在她打扫门外的雪时扫了出来,搞得她紧张的如临大敌,只怕万一信没有安全的落在自己手里,而是被被人看到,会是什么结果,浸猪笼当尼姑关起来一辈子… 所幸她担忧的这些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生。 “六婶好。”她和周良玉一起说道。 六婶笑着点点头,就站在门口,喊了几句玩闹的小孙子,又歪着头看自己门外挂着桃符。 宋三娘子在内喊周良玉抬桌子,周良玉便进去了。 周良玉前脚走,刘梅宝便见六婶抬脚过来了。 “我看看姐儿家的桃符写的什么。”她口里说道,似乎怕刘梅宝立刻走了一般,小碎步急急的就到了跟前。 刘梅宝被她吓得后退一步。 “姐儿,可有什么要我捎送的?”六婶低声说道。 这意思是 刘梅宝的脸腾地红了,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自己似乎听懂了她这句话的意思,顿时答复没有也不好意思。不答复装傻她也装不出来,一时便愣住了。 “有句话也成。”六婶见她神情,忙又说道。 这句话说完,见着姑娘猛地转身进去了,六婶尴尬的站在原地。 “六婶,忙完了?”宋三娘子从屋子看到她,打招呼道。 “是。”六婶回过神应了声,目光又落在刘梅宝身上,见着姑娘脚步快快的进了屋子,便看不清了。 “这桃符的字写的真好。”六婶笑道。一面找话说。 宋三娘子便走出来与她说话,东拉西扯一番,眼看天都黑下来,刘梅宝并没有走出来的迹象。 看来是没信也没话了,六婶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告辞走了。 “她有什么事?”周良玉带着几分不悦说道,帮宋三娘子抄去身上的雪花,“没见咱们等着吃饭呢。做好的菜又凉了。” “我看她好似有什么话要说,只是又不便说。”宋三娘子说道,一面端起菜要去热,看刘梅宝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桌子旁。看着桌上的菜心神不宁一般。 “你做什么呢?也不知道把菜热热去。”宋三娘子皱眉道。 刘梅宝哦了声,站起来端盘子。和她一起进了厨房热了菜出来。 经过这一插曲,一家人终于在桌前坐下来,周良玉给三人斟上酒。 “你妹妹怎么能吃。”宋三娘子说道。 刘梅宝正有些好奇的端着酒杯嗅这古代的酒,闻言笑道:“过年嘛,就喝一杯。”说着只怕喝不到,忙冲宋三娘子举起来,整容道,“舅妈,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这句话虽然简单。但却让宋三娘子心里一暖,也没责备她,看着刘梅宝仰头吃了。 “哎呀。真难喝。”刘梅宝旋即侧头呸呸两口。 这酒又酸又涩,除了辣乎乎的。半点她所熟知的酒味也没。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只当她吃不得酒,瞧她这样子便都忍不住一笑。 “该,说不让你吃,偏不听。”宋三娘子起身给她倒了水,说道。 “真是可惜啊。”刘梅宝喝了口水,又吃了口菜,才缓解了不适,一面又看着酒杯啧啧摇头。 “可惜什么?”周良玉笑道,一面仰头吃了自己的酒,一副解馋的样子,伸手又要去倒,被宋三娘子夺走了。 看着周良玉第一次露出撒娇的神态,求着娘让自己再吃一杯,刘梅宝不由再次叹息,就这种味道的酒还值得这么稀罕,这要是将现代的酒拿来了,还不抢疯了。 只可惜,她根本就不知道酒是怎么酿造出来的,也谈不上靠着制酒发大财了。 “知识就是金钱啊。”刘梅宝夹起一筷子肥腻腻的白肉,深刻的感叹一句,大口吃了。 在这个时候,白肉比瘦肉要值钱多了,这也是过年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盐巡检司此时亦是一片热闹。 从三天前起,所有的盐丁以及盐场的劳工仆役都排着队在操练场上领取年货,看着那堆得小山一样的年货渐渐消失,一旁的师爷心疼的揪完了最后一根胡须。 “银子啊这都是银子啊。”一直到吃年夜饭的时候,他还在轻声的念叨。 就算是收买人心,一个月那么多饷银还不够啊,还额外出这些东西做什么啊! 大多数盐丁都放假回家过年去了,留下的除了正常巡逻的外,都集中在卢岩的院子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当然在屋子里和卢岩坐一桌的是那些心腹。 “过年冷冷清清的,你跟我回家去吧。”贵子说道,一面劝道,“我娘也惦记着你。” 卢岩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以前过年都是在贵子家过,今年他留在盐巡司不打算回村子了。 “我看邸报上说,最近鞑子又不太安生,”卢岩喝了口酒说道,一面看了眼恭敬的坐在另一桌的师爷。 师爷是第一次有资格上了这些人的饭桌,面色发红,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吃酒吃多了,虽然一桌上的人都看他不顺眼,专门灌他酒吃,师爷也都来者不拒了。 他时刻警醒着,听见卢岩说话,立刻站起身。 “刚进腊月的时候,鞑子从大同侵入,一路劫掠保德州,到祁县而归。”师爷大着舌头,但思路却清晰的说道。 鞑子过境,烧杀抢掠,焚村毁城,甚是凄惨,当初解县遭灾时的记忆大家还很深刻,屋子里的说笑声便低了下去。 “这该死的鞑子,咱们大周的官兵都是死的吗?”有个大汉重重的将酒碗顿在桌子上,大声喊道。 室内的气氛便有些低迷。 “虽然说离咱们这里有些远,但那鞑子的人马却是腿脚极快,所以州府发文要各处严整城防密布巡逻警示”卢岩笑道,示意大家继续吃酒。 “那也是知县兵备道老爷们的差事,咱们盐巡司碍着什么事。”贵子说道,还想劝他回家过年。 “那些人…”卢岩轻轻摇摇头,到如今他算是明白了,指望谁也不如指望自己,等着别人来护来救,在这乱世中,只有死路一条,他还是靠自己吧。 贵子见说不动他,便也作罢。 “二郎,”他迟疑一刻说道,“你也该成个家了。” 师爷正吃酒,听到这句话呛得咳嗽了几声。 “我看那刘家的姑娘是没指望了。”贵子不理会,接着说道。 卢岩对刘家姑娘的心思,如今他们这些心腹之人大多数已经知道了,闻言都看过来,七嘴八舌的说道是啊是啊,就是不成家先买个丫头放身边伺候也是啊,这偌大的宅院一个女人也没,实在是冷清的不像话。 卢岩只是一笑,摆摆手是他们别管。 “吃了你的喜酒再说吧。”他端起酒碗跟贵子碰下了。 贵子说了个媳妇,就是隔壁村的一个寡妇,因为这门亲事贵子的老娘哭闹了好久,娶个寡妇在村人看来实在是晦气的事,以前贵子家是穷,拖了到这么大了还没说上媳妇,但现在不一样了,谁不知道贵子是卢岩的第一号心腹,那挣的钱哗哗的水一般,而且将来肯定也是要做官老爷的,一时间说媒的挤破了头,多少大姑娘却都看不上,偏偏看中一个寡妇。 而且这寡妇也挺硬气,说要娶也成,就是只能有自己一个,别想纳妾收小,足足让贵子娘气的躺了三天,却始终拗不过自己儿子,只得定了这门亲。 卢岩等人倒没什么感觉,喜欢嘛,自己的媳妇自己喜欢就成,倒是师爷磨磨唧唧的说了几天,给贵子讲些沉鱼落雁啊醉卧美人膝坐拥三千美什么的话,换来贵子一拳头,便也作罢了。 “无知莽夫啊,不知道什么叫享受啊。”师爷摇头感叹,颇有曲高和寡的滋味。 贵子的亲事定在三月初一,听卢岩这么一说,大家都转开话头,冲贵子起哄去了,将贵子灌得醉倒,被人搀着才散了场。 人都散去了,自有盐丁进来收拾,师爷也喝得摇摇晃晃了,但还撑着没走。 一个小盐丁跟着大家忙前忙后的收拾,看到卢岩坐在台阶上,望着灯火通明的院子不知道想什么 第七十四章 期盼 t “大人,石头凉,还是去屋子里坐吧。”他忙说道。 卢岩听见他说话,便看过来。 这个小盐丁叫顺子,正是当初跟着师爷,因为最早知道消息,又被派去跟着刘梅宝行踪,也就是他在河中府听到那三个外地人密谋路上绑了刘梅宝,快马加鞭报告给卢岩,虽然他并没有亲自动手教训贼人,但终是立了大功一件,如愿以偿的进了盐丁队伍。 因为属于新丁,除了日常训练,还担负着盐巡司的杂役。 “顺子,那边还是没回信吗?”卢岩并没有起身,而是问道。 虽然他成了兵丁,但有些事还是要管的,比如送送信探探消息什么的,听大人问这个,顺子低下头,有些尴尬的答道:“没有。” “那,有没有句话说?”卢岩沉默一刻,又问道。 顺子的头垂的更低了,声音又小了几分。 “没有”他说道。 卢岩便沉默不不说话了。 里里外外都收拾好了,盐丁们都退了出来,只有顺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很是尴尬的站着。 “你确定那些信都到她手上了?”过了许久,卢岩又问道。 “是,小的都是亲眼看着的,刘姑娘都拿着呢。”顺子忙答道。 卢岩的眉头皱起来,大手有些无措的在脸上揉了揉,似乎很是愁闷。 “也许是没看吧。”师爷大着舌头突然说道,一面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大人,你是不知道。那些人家都有非礼勿视的规矩,你这等私相授受,人家也许转头就烧了…” “烧了吗?”卢岩闷闷道,叹了口气,然后站起来,“顺子,你等一等,我再去写一封。” 顺子有些无奈的应了声,看着卢岩走进去。 “所以说,那家姑娘有什么好的”师爷也在台阶上坐下来。大着舌头拉着顺子继续唠叨,“…你们这些人就是想不开…这女人就跟墙皮似的,这层没了再揭一层就是了,墙皮嘛,就得多刷几层。这日子过得才滋润…” “你瞎说什么。”顺子很不高兴,瞪眼低声道,“你怎么知道刘姑娘没看。大过年的,让大人心里不好受。” “那她看了吗?你知道她看了吗?”师爷跟他瞪眼争辩。 “反正,反正我看刘姑娘不是那种人。”顺子自然说不过他,只得哼声说道。 “你小子才看了几个女人”师爷切了声。伸脚踹了他一下。 “你看的多,你看得多又怎么样。照样没媳妇”顺子躲开说道。 “你这臭小子。”师爷笑骂道,从地上起来,要接着踹他,顺子呸了一声,干脆站到卢岩的屋门口。 师爷哼哼几声,想起什么也摇摇晃晃的过来了。 “要是看了,那就是信的问题。”他嘴里嘟囔道,迈步进去了。 卢岩整襟危坐的在桌案前,神色严肃,握着笔一刀一刀的写着什么。 “我瞧瞧大人写的什么。”师爷说道。一面站到他身旁。 这还是他头一次这样,卢岩下意识的就要掩住,但又觉得自己写的不是见不得人。 “…今年过年…”师爷大着舌头念叨。一面指了指一处,“这个字错了…” 卢岩面色微红。没有说话。 “今年过年我买了十头猪”师爷接着念道,带着醉意的眼便瞪大了,看着卢岩道,“大人,你的信都是写这个?” 一则卢岩认识的字还是少,再者他也不知道该写什么,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写自己的生活琐事,今天做了什么,遇到什么高兴的事,吃了什么饭,很好吃什么的。 听师爷这样一问,卢岩有些尴尬但还是嗯了声。 “不是,”师爷扶着桌角站好,见鬼似的打量卢岩,“不是,大人,你写买了多少头猪多少匹布今天吃了什么,大家都很高兴什么的…跟刘姑娘有什么干系?” 卢岩面色更有些尴尬,其实他也不知道跟人家姑娘说这些有什么干系,只是,只是觉得想跟她说说。 “来来,让我来写。”师爷看着这个莽汉面皮僵硬,忍不住摇头,早知道单靠这个莽汉是不行的,白瞎了他的好主意,加上酒意,也少了往日的拘束,干脆伸手扯过一张纸,夺过卢岩手里的笔,略一沉思,在纸上运笔如风,一气呵成。 “…多情苦谁知,望断西江水,相思玄妙,如影随形,不知同心何时结成”师爷抖着手里的纸,如痴如醉的摇头晃脑念道。 卢岩木木的听着。 “怎么样?”师爷念完问道,一手要去习惯性的捻须,触及发现胡须已经没了,只得在下巴上摸了两把。 卢岩抬眼淡淡看着他。 “我听不懂。”他答道。 忘了这莽汉刚认识字,师爷心里嗨了声。 “你听不懂没关系,那刘姑娘肯定是读书识字的,她听得懂就成。”师爷笑道,一面将纸在桌案上放好,“来,来,你按着这个抄下来…保管那姑娘看了心动。” 卢岩接过笔,没有动。 “我看不懂。”他再次说道。 “我知道你看不懂”师爷有些急躁的说道。 “你知道,刘姑娘难道不知道吗?”卢岩看着他淡淡说道。 师爷一愣。 的确是,一个莽汉能写出这个文绉绉酸乎乎的诗句,是没人相信。 “我也知道我写这些没什么意思。”卢岩笑了笑,从愣愣的师爷手里拿过笔,接着开始慢慢的写下自己领了年货,看着大家高兴,自己也很高兴这句话,口中慢慢说道。“我只是想写,想和她说说话,想让她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每天做着什么样的事…” 说着又自嘲一笑:“当然,我是什么样的人,又岂能是这几句话能说清的。” 说完这句话,他重新握了握笔,写下最后一句你最近做些什么,高兴吗。 每一次他以询问对方做结尾。便是期望能收到只言片语的回答,到如今已经四五封信送了出去,却始终没有达成这个心愿。 也许,那姑娘真的没有看。 “顺子。”他放下笔,又看了遍这封信。比起当初的第一封,随着他识字越来越多,信写的也越来越长。当然,为了方便投递最终不过是一张纸,他的字写的小了点,不是当初那种一个字就占好几行的时候了。 一直站在门外的盐丁立刻进来了。 卢岩没有说话。而是将桌上的信折叠起来,递给他。 顺子也没说话。接过小心的捧在手里。 “时候不早了,你下去吧。”卢岩说道。 顺子应声,退了出去。 师爷还站在一旁,但酒已经醒了一半了,很为自己醉后的唐突后悔,有些尴尬的也跟着告退了。 “这几日的邸报还要劳烦师爷费心。”卢岩说道。 因为他这里是不入流的九品盐巡司,有时候邸报都不送过来,需要去知县大人等其他官员那里借阅。 卢岩似乎很爱看邸报,这跟以前的几任巡检又是一大区别。 “那些书我看不懂,还是这个写的简单。又能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他这样跟师爷解释过。 这原本不过是一个从来没有走出解县范围的不识字的无父无母的孤儿,师爷默然,这样的人对于外界的天地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热切。 “大人放心。”师爷躬身施礼。 “还有。你方才说我写的一个字不对。”卢岩又唤住他,指了指桌上笔。“你给我写一遍。” 师爷应了声是,便走过去,又恢复以往的小心恭敬,半弯着身子提笔一笔一划的写了一遍。 卢岩点点头,跟着写了一遍,师爷点点头说了声这就对了。 “大人早些歇息吧,都忙了一天,又吃了酒。”师爷说道。 “没事,今日要守岁过年,再说已经过了三更天了。”卢岩说道,一面提笔慢慢的写起来,“师爷稍微躺一会儿去吧。” 师爷这才应声告退出来,走出巡检的宅院,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雪,整个盐司城灯火通明,还有远的近的爆竹声渐渐响起。 又一年过去了。 “大吉大利平平安安喽。”师爷口中说道,一面将手拢在袖子里,缩了缩脖子,慢慢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宋三娘子并没有让周良玉和刘梅宝按规矩守夜,吃过简单的年夜饭,就赶他们去睡觉,主要是这大冷天的夜里,对于用不起炭火的他们来说,守夜太难熬了。 现代来的沈刘梅早就没有守夜的习惯,打着哈欠便去睡了,周良玉因为吃了一杯酒,他少年人没吃过,酒意很容易上头,迷迷瞪瞪的也去睡了,宋三娘子挑暗了屋子里的灯,坐在床头听着外边扑扑的雪落声独自守夜。 刘梅宝并没有睡多久,很快她就被爆竹声惊醒了,大年初一的爆竹总是格外的震撼,这一点古今倒是没什么区别,看外边漆黑一片,知道时候还早,她往暖和的棉被里缩了缩,准备蒙住头接着睡。 宋三娘子已经在外先是拍起了周良玉,又接着拍她的门。 “起了没?起了没?”她大声问道。 刘梅宝想要装睡不答,又想起周良玉昨晚的嘱咐,便忙爬起来。 “起了,起了。”她答道。 这是吉利话,宋三娘子很满意的没有再拍门,刘梅宝也不好再倒头接着睡,听院子里周良玉已经起来,打开门准备放爆竹,自己便也起来了。 第七十五章 心意 t 雪下了地上一层,宋三娘子和刘梅宝站在屋檐下,看着周良玉用香点燃了爆竹。 爆竹远没有现代的那样精巧,发出一声闷闷的炸裂声便散了。 刘梅宝抬头看还黑着的夜空,不知道谁家放的焰火不时点亮夜空,和晶莹飘下的雪花相映成趣,倒也十分好看。 “大吉大利。”宋三娘子喃喃说道。 周良玉点完爆竹,回身就冲宋三娘子跪下叩头。 “娘,儿子给你拜年了。”他笑嘻嘻的说道。 看着他额头沾上的雪花,宋三娘子忙伸手拉他起来,一面将一个红包塞给他。 刘梅宝在一旁迟疑一下,她也要叩头吗?说起来,这种事还真不习惯啊。 迟疑的时候,宋三娘子已经转向她,也将一个红包塞过来。 刘梅宝顺势道谢,又说了句吉利话,这叩头的事便混过去了。 “你们再回去睡会儿吧,时候还早。”宋三娘子说道,自己准备了香蜡,开始在神灵供奉的地方点燃。 雪夜的天格外的冷,再加上半夜起身,刘梅宝已经冻得牙关相撞,闻言也不再客套,忙转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重新脱了衣裳,钻进还带着余温的被窝,满意的舒了口气,只可惜外边爆竹声越来越多,想睡着却是很难了。 她干脆拿过宋三娘子给的红包拆开看,见里面只装了六文钱,估计是取六六大顺的吉祥,又穿着里衣跳下来去扯桌上的书看,不小心扯到帐子。从上面掉下一沓子纸。 看到这沓子纸,刘梅宝面色不由一红,思付一刻,伸手拿起来,却并没有放回帐子顶上藏起来,而是躺在床上,慢慢的打开了看。 这些都是那卢岩送来的信,除了第一次的那张被他烧了以外,余下的这几封都还留着,她如今日日在家。藏在屋子里倒也不怕被人看到。 “字倒是越写越好了”她心里想着,嘴角浮现一丝不自觉的笑,“不过有些语句还是不太通顺” 想着又是一笑,摇摇头,她又不是老师批改学生的作文。怎么竟想这些。 不过,不想着这些又该想些什么? 她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将手里翻看的信纸倒扣起来。平心而论,古人卢岩写的这些信算不上情书,对于来自现代开放社会的沈刘梅来说,通篇没有一个爱字的信怎么算的上情书。但在古代主动跟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孩子写信,这种行径本身已经是极大的荒唐。 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过个三四天就给你写信。说说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高兴与不高兴事,除了表达爱意,还能有什么?交笔友认干亲吗?更何况,在这之前他已经提过亲了。 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路被堵了,所以要来搞自由恋爱了吗? 这小子倒还真有办法,刘梅宝再次露出笑,幸亏自己已经不是刘梅宝本尊,要不然,那个骄傲敏感的因为别人多看一眼就敢上吊的小姐,此时不知道已经以死明志多少回了。 “不是说很有钱吗?吃上一顿烧猪头。有那么高兴吗?”刘梅宝又翻开一张信纸,一面看,一面自言自语笑道。“还问我高兴不高兴?我要是天天猪头随便吃,我也高兴…” 屋子里的光线渐渐亮起来。外边走动的人也多了起来,宋三娘子早已经打开了大门,以便街坊四邻的拜年。 听得院子里迎来第一批拜年的邻居,刘梅宝也不好再躺着,穿衣起身,犹 药结同心第17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起身,犹豫一刻,还是将这些信叠好,重新放在帐顶上。 早饭早已经做好了,宋三娘子因为要敬神迎客,自己早早吃过了,余下的给他们在锅里捂着。 刘梅宝简单吃了口,雪已经停了,但积雪一层,便拿起扫帚打扫,一直扫出门,将巷子里自己门前扫出一条路。 一边扫一边小心的四下看,果不其然在门旁的流水口大石头下发现一张纸露出一角。 真是越来越胆子大了,难道看自己每次都会及时收走,就将这种信定点投放了吗? 如果自己不收,难道他们也不拿走吗?刘梅宝心里嘀咕道,到底是没胆子试试,万一出了差池,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 她借着抖扫帚弯身将那封信收入袖子里,还没直起身,周良玉已经从门内跑出来。 “我来扫。”他说道,一面夺过刘梅宝手里的扫帚,“天冷,快进去。” 刘梅宝说了声谢谢哥,并没有进去,而是袖着手看他扫,二人一面说话,天渐渐亮起来,巷子里走动的人更多了,见周良玉已经将整条巷子都扫了,纷纷夸他勤快。 当六婶也说笑着过来时,刘梅宝才转身进了家门,这些互相拜年不用她出面,便径直进了屋子,听宋三娘子跟人在外互相问好说吉利话,知道她不会突然进自己屋子来,关上门从袖子里拿出那封信。 信上内容一如既往,说了些卢岩近日的生活。 “倒是个会收买人心的上司”她看到那些给盐丁等集中发放年货的事,点点头心里说道。 在这个鞑子灾贼匪乱饥荒横行的时候,这看似简单的一份年货,就足够让人愿意付出性命,怪不得这个年轻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为地方一霸,应该不仅仅是因为他如阎王般凶恶吓人吧。 至少从他这些信来看,刘梅宝丝毫没觉得他一点凶恶,反而一个纯朴简单甚至有些呆呆的年轻人跃然纸上。 这个念头冒出来,刘梅宝吓了一跳,忙甩甩头,她怎么能这样想,这就跟现代网络上聊天,通过那键盘敲出来的字,你所认为的对方性情模样什么的,其实不过是你自己构想出来的。与真实的对方完全没有关系。 她的视线落在最后一行那句例行的问自己的话上,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信叠好,站在床上跟帐顶上的那些放在了一起。 三十晚上下了雪之后,倒是开了天,但刘梅宝并没有获准去街上逛逛这古代的年景,因为初六就要搬走了,宋三娘子只怕再出什么意外,干脆将她关在家里。 对于抢亲什么的揣测刘梅宝已经淡了很多。一个隔几天就写信有耐心想要走迂回路线的人,想必不会做出如此短视的事。 不过也说不定,刘梅宝又觉得这想法是自己构造出来的,感觉自己已经被这些信影响了,觉得再收到信一定不能看。她为此很懊恼,也便没了心情出去逛,破家值万贯。也够她收拾几天了。 正月初七那一天,一辆驴车再次拉着满满的家什离开了这条窄窄的巷子。 巷子里的街坊都知道了,虽然日常接触不多,但还是出来相送。 其中六婶的神色最为复杂。挤在最前面,看着刘梅宝欲言又止。刘梅宝自然避开她。 路老四要去府城走亲戚,正好和他们一路做个伴,很快也赶着车拉着一大家过来,汇合之后,宋三娘子拜别街坊,两辆车摇摇晃晃的上路了。 行走在路上,四处一片过年的喜庆,但这其中依旧点缀着瑟瑟乞讨的流民,看上去总是让人有些郁郁。 过年走亲戚,路上行人不少。大多数人都换了新衣,坐在驴车或者独轮车上的妇人们,手上头上多少都戴着几件首饰。 虽然大家日子过得都辛苦。但过年毕竟是喜庆事,人人脸上都带着笑。路老四的车上坐了满满一家,小孩子裹着厚厚的斗篷,一双眼从厚厚的帽子下滴溜溜的四处看不够,大点的孩子说笑着,大人们呵斥着,路上很是热闹。 忽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传来,这年头能骑马的都不是一般人家,两家人忙催着车让路,待看清来者五人穿着暗红袄,腰里挂着刀,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官差兵卫的装扮,面上都浮现惊惧,连小孩子都噤声不敢说话。 所幸那些人只是拍马过去,并没有停下来盘查马蚤扰,其中不过有几人盯着他们多看了两眼,车上的妇人女子们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他们一阵风一般拍马过去了。 “大过年的,这些人也不歇歇。”路家车上有人低声抱怨道,看到官兵总是让人有些害怕。 “不是说大同那边鞑子又来了,官兵们也都顾不得歇了吧。”有消息灵通的说道。 这让妇人孩子们更加害怕,催着赶车的快些走。 “那不是什么官差。”见多识广的路老四低声喝道,“那是盐丁。” 虽然穿的衣服都一样,但对于大盐湖附近的民众来说,官兵和盐丁还是能分得清的,尤其是如今被以卢阎王为首的盐丁。 卢阎王虽然名声吓人,但对于和盐没关系的人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 “这样更好,有这身衣裳在,一路过去至少那些贼盗不敢出来了。”立刻有人喜滋滋的说道。 这话引来其他人的笑。 “人家不知道忙着去哪里发财呢,那马跑得快,咱们能跟得上?” 大家说笑着,方才的紧张一扫而光。 而相比他们一家,前方几步外的宋三娘子一家神色却是很紧张。 盐丁这个词飘入宋三娘子耳内,让她陡然绷紧了脊背,下意识的就看向刘梅宝。 刘梅宝也瞪大眼看向她,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紧张。 应该不会吧… 刘梅宝忽的转身在家什中间一阵乱摸,扯出一把菜刀,面带喜色的冲宋三娘子晃了晃。 宋三娘子的面色黑了几分,却并没有说话。 “妹妹,你拿那个做什么?仔细割了手。”周良玉回头看到,忙说道。 周良玉只知道有人向刘梅宝提亲,但具体是谁,宋三娘子并没有告诉他,因此不知道二人对盐丁这两个字的紧张。 刘梅宝哦了声,说了句掉出来了我这就放回去混了过去,周良玉便不再问了,刘梅宝将那把菜刀悄悄的背在身后,用手握着紧紧的。 路程在忐忑不安中慢慢走过,并没有什么意外,正当刘梅宝要稍稍松口气时,忽见前方有人马晃晃悠悠,正是方才那五个盐丁。 他们已经不似方才那样催马飞奔,而是纵马闲步,一边走,一边大声说笑什么。 大家顿时又紧张起来,却见这些人只是这样走着,与他们之间保持着一定距离,慢慢行了一段,大家都放下心来。 “这些人看来不忙,如此慢行,倒让咱们沾了光。”路家的一人乐滋滋的说道。 “是呀是呀有这些盐丁同行,盗贼是不用担心了。”妇人们也纷纷喜道。 盐巡司虽然是管盐的,但在她们眼里,还是很有震慑力的,再大胆的贼人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当着他们的面作恶吧。 大家欢欢喜喜起来,觉得这一次走亲戚真是好运。 与他们的欢喜不同,宋三娘子和刘梅宝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死死盯着在不远处慢行的盐丁。 盐丁们一直这样走着,直到看到河中府城门,忽的调转马头拍马疾驰而来。 宋三娘子和刘梅宝差点惊呼出声,却见这些人从身旁越过,很快远去了。 二人惊愕的神情一直到进了城门才缓解,回头看了眼,那些盐丁真的已经走了。 这倒真像是特意护送的…… 宋三娘子意味不明的看了刘梅宝一眼,刘梅宝自然也想到这一点,不知怎地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垂下视线。 所幸宋三娘子并没有说什么,和路家人分了手道了谢,便直奔租住的院子去了。 第七十六章 新居 风呼呼刮过,屋檐上的积雪被扫了下来,落在要进门的冯药柜一头,旁边的小厮忙伸手替他拍打。 冯药柜不以为意,跺了跺脚,将帽子摘下来抖了抖,一面看了眼两边过年新换上的桃符。 “一药一性,岂能指鹿为马;百病百方,焉敢以牛做羊”走在后面的刘梅宝念了出来,一面对冯药柜笑道,“好联。” 冯药柜就哈哈笑了,口中谦虚道一般一般,面上却是难掩的几分得意。 “这是我们小少爷写的。”小厮忙说道,“小少爷读书很好的…” 自己孩子读书好,父母长辈都是很自豪,古今相同,刘梅宝一笑,又赞了几句,冯药柜面上的笑意更浓了。 冯家的药行广顺和规模不小,门窗都是雕花的,门帘用的也是丝绵的,今日已经是正月初十了,这是刘梅宝第一次来上工,进门时她不由悄悄伸手捏了捏这门帘,感叹一下,这门帘比自己身上穿的棉袄可还要好。 迈进大堂,混杂着药香的暖气便扑面而来,刘梅宝再次对着那正中摆着的两个黄铜火盆露出几分艳羡,光看到那火红的炭火,就已经觉得浑身暖洋洋了。 看到主家进来,正忙碌的四个小伙计忙问好,顺便看了眼刘梅宝,冯药柜将刘梅宝介绍给他们。 冯掌柜新请了药柜的事大家已经都知道了,毕竟年前整个库房都添置了很多怪东西,并且进行了初步调整,据说就是这个新药柜的要求。 伙计们虽然有些好奇,但并没有什么轻视怀疑。 笑话,难道自己主子疯了傻了才花钱请个废物来?既然请了,就足以证明这个姑娘有真本事值这个价。 接下来冯药柜带着她见了炮制师傅们以及几个管事,都是讨生活的人,虽然对刘梅宝超出意料中的年轻很是惊异,但是态度都很和善。 不到万不得已一个姑娘怎么会抛头露面的,更何况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世,和善中便更多了几分敬意怜惜。 大家又都去看了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初步整理的仓库。 “不错,不错。”刘梅宝点头说道,古人果真聪慧,她年前写的那些杂乱的要求这些人竟然自己摸索的基本上都做好了,甚至还不用她提醒多做了一些,心里赞叹又不安,赞叹这些人的心灵手巧,不安自己的学识粗浅,将来总有坐吃山空的时候,不进则退,压力很大啊。 “几位师傅真是心灵手巧。”她再次说道。 看她神情真挚,并非虚言客套几个老药工师傅并管事很是高兴,也忙谦虚。 刘梅宝又拿出自己这几日整理的药库的有关事项,请冯药柜先过目。 冯药柜并没有接,摇摇头,“说交给你了就是交给你了我看了也不懂,我只等着看成效就好了。” 刘梅宝听了一笑。 “虽然条件有限,但到开春以后,还是能看出点成效的。”她想了想,没敢说太大的话。 “条件有限?”冯药柜却注意到这句话,一面皱眉,“刘姑娘,缺什么要什么你尽管说就是了你说的缸罐盆也好石灰木屑砂子也好,地窖出了正月就动工还有什么条件的,你别藏着啊。” 塑料密封、仓库温湿度智能控制、氮气防腐杀虫、药物熏蒸···¨ “好,我知道了。”刘梅宝一笑点点头答道。 冯药柜这才点点头,小厮来报有药商来了,他出去了忙去了,刘梅宝便接着去布置药库,这种工作虽然不需要出大力气,但却是琐碎,再加上的确有很大的条件限制,刘梅宝只怕达不到预想的效果,那可就砸了饭碗了,因此十分尽心半点不敢疏忽。 一直忙到天擦黑,才揉着眼走出来,药行里已经准备关门了。 “路上滑,姑娘慢走。”在大堂里准备上门板的伙计笑着说道。 刘梅宝道谢,掀帘子出门,顺便又捏了捏丝绵门帘,在屋子里呆了一天,骤然被外边冷风一吹,不由缩起脖子,恨不得将门帘裹在自己身上。 “这边。”周良玉在一旁冲她招手。 “哥,你怎么来了?”刘梅宝忙松开门帘,快步过去。 “看你这么晚没回来,娘不放心让我来接。”周良玉说道。 二人沿路而行,这府城比县城的城市规划要好的一点,路平整,街角的店铺下也都挂着大红灯笼,此时天色微暗,灯笼都已经点着,虽然昏昏暗暗,但至少还能照着脚下的路。 “我也找到工做了。”周良玉一面走一面说道。 “去做什么?”刘梅宝问道。 “府衙要修城墙防垛,全城招劳工,我已经报名了。”周良玉笑道。 “修城墙?”刘梅宝皱皱眉。 这算是建筑工人了,虽然现代社会有各种机械,但工人还是很辛苦,那在这全靠人力的年代,做这个更辛苦吧。 “哥,还是别去了吧。”她说道。 周良玉知道她担心自己,笑意更浓,伸手拍了拍胸脯。 “没事,没那么累,就是挖土而已,好些妇人老人都去呢。”他笑道,“难道我果真连女子们也比不得了?” 如今是刘梅宝撑起了整个家,周良玉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自从进了城就每天出去找事做,刘梅宝明白他的自尊,也不再劝了。 “那你小心些,别被人欺负了,也别抢着干,毕竟腿上有旧伤。”她细心嘱咐道。 周良玉应着,说这话二人走离了这商铺的街道,拐进一条小巷子里。 这里住的人家不多,也没人打扫,年前下的雪都已经结成冰,周良玉和宋三娘子因为没有铁铲,光靠木板铲了两天,还是未尽。 “有些滑。”周良玉回头嘱咐道。 刘梅宝点点头嗯了声,一手扶住冰冷的高墙。 巷子里没有灯,漆黑一片,隐隐听到高墙后传来孩子的哭声妇人的说话声,以及不知哪里传来的狗叫。 周良玉自己也伸手扶住墙,阴寒的墙面传来彻骨的寒意,他不由打个哆嗦,回头看了眼刘梅宝,几次迟疑要伸出手。 刘梅宝虽然走得小心但并不慢,很快就越过他。 巷子尽头突然亮起一盏昏昏的灯,走在这样的巷子里,正满脑子都是灵异事件的刘梅宝被吓了一跳。 周良玉眼樊看清提灯的人。 “娘,你怎么也出来了。”他说道,一面加快脚步。 刘梅宝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晚?”宋三娘子问道,一面紧走过来几步,将灯往路上照。 “出来的时候还没这么黑呢。”刘梅宝笑道一面很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灯笼,“是咱们这巷子墙太高了。” 宋三娘子哼了声,没言语,一家人进了家门,灶火间未燃尽的柴火屋子里亮着的黄豆大油灯,带着温暖的气息拥抱过来,刘梅宝跺跺脚握着手舒服的叹了口气。 “锅里有热水,洗洗手吃饭吧。”宋三娘子说道,回身栓上门,又用两根粗棍子顶好,这才放心的转身进屋子。 虽然说当初定的合同是不必要每天都去药行,但刘梅宝还是每天都去这是第一个肯爽快的请自己做工的药行挣着人家的钱,她总觉得多做点事心里安稳些。 仓库的事虽然琐碎但并不复杂,很多也不需要她亲自动手·给伙计们讲了,便看着他们摆放安置就可以了,一日一日的与这里的人熟了些,再看仓库摆放已经初步正规,便偶尔四处走走看看,查看药材是否地道真假。 “真臭!”刘梅宝放下手里的一把红花,忍着作呕摆手说道。 一旁送货来的药商更加不高兴了,方才来送货,这个小姑娘就从后边走过来东看西看,偏还没人说她,一问竟然是药柜。 “老冯疯了?”药商低声问道。 “莫要以貌取人。”一旁的管事低声笑道,“王六七阿胶的事,四爷听说了吧?” 这种大事自然要知道,药商点点头。 “就是她认出的。”管事冲刘梅宝抬抬下巴笑道。 “哦,是她啊。”药商恍然道,但旋即又皱眉,“该不会是恰好蒙的吧,再说怎么王六七没请她,反而是你们掌柜的请了,老冯这人,别是以为抢了先机,却最终吃亏罢。” “也吃不了多少亏。”管事的说道。 他身为老人,自然知道冯药柜和刘梅宝签订的合约,不过是一年之期,一年时间短短,就算没成效,工钱上也不算吃大亏,做买卖,总是有赔有赚的。 药商不置可否,见刘梅宝又闻了那些红花,干脆伸手捏住了鼻子。 药商心里哼了声,才要说话,就见那姑娘摆了摆手。 “上品。”她说道。 药商那要讽刺质问的话就卡在喉咙里了。 “真臭,真臭,果然上品。”刘梅宝再次说道,一面站开了。 听了她这句话,伙计们利索的将这些红花过称。 药商见对自己没有影响,便不再言语,一面和管事的说话,一面随意的看着伙计们忙碌,忽的见那过称装包的伙计,似乎是往麻包里塞了一小包什么。 “哎,往里面放什么呢?”药商忍不住问道。 “哦。”管事的看到了,便含笑道,“没什么,这是我们这里存放药材的规矩。” “存放药材还有什么规矩?”药商问道。 管事的却是一笑,冲他摇摇头。 “四爷家的川乌是怎么炮制的?”管事却陡然问道。 药商斜了他一眼,“你魔怔了,问什么呢!” 炮制之法是各药商药行的秘密,按规矩没人问也没人答。 “所以啊,四爷你又问什么呢。”管事的哈哈笑道。 药商这才回过味,知道他这是说那往麻包里放的东西是秘密,摆摆手切了声。 “什么稀奇的,以前没有,我看这也是那姑娘给你们说的吧?”药商瞟了那还站在一旁跟一个炮制师傅说话的刘梅宝。 他跟着家药行打交道很久了,自然知道这是从前没有的规矩。 管事的只是笑,并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药商却有些好奇了。 “哎,说真的,做什么用的?”药商低声问道。 “红花容易褪色发潮是不是?”管事的说道。 “哎,我卖给你们的时候,可还没这样啊,那些褪色发潮的我可都扔了。”药商立刻警惕说道。 管事的大笑,伸手拍他肩头。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每年也扔掉好多,不干你的事。”他说道,“不过,现在有法子了,以后便不会白瞎了这么多红花了···” “就是那个小布包?”药商很机灵,将信将疑的问道。 管事的点点头,却不再多言。 药商这下子更感兴趣了,“真的假的?” “到时候看看喽。”管事的也不夸口,只简单的说道。 他越这样,药商反而更在心,那些伙计们已经装完包,扛着走了,已经看不到那布包里到底是什么。 “这个东西很贵吗?”他想了想又问道。 如果价值超过红花,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不贵,很普通,不值钱。”管事的笑道。 药商听了就在心里合计起来了,如果这种东西真不值钱,自己也用起来,管用的话挽回的损失年年累计算可就大的很,不管用的话,赔也赔不了几个钱,这样想来,倒是值得一试。 于是拉着管事的还想多问些什么,那管事的却又推脱忙,要走开。 “别,别,老弟,咱们再说说。”药商却舍不得他走,拉着道,“那个,你卖不卖?” “什么?”管事的没听懂。 “就是小布包。”药商说道,“你告诉我,就当卖给我个炮制法子。” “那我可不敢做主。”管事的忙摇头说道。 药商见他这样,更加想要了,拉着他百般劝说,管事的这才答应去问问,不多时回来了,要了这药商一两银子,将一个小布包塞给他。 药商兴高采烈当场打开就看。 “什么啊,就是石灰啊!”他瞪眼说道,“这这能管用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管事的笑道。 药商将信将疑,一两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那我就试试,不管用的话,反正是大家都赔。”他说道。 “管用的话,大家都赚。”管事也说道。 二人相视一笑,互相满意,拱手作别。纟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哀事 送走药商,管事的便来到冯药柜的屋子里。 “做买卖嘛,到处都是钱,能捡的都要捡。”冯药柜笑道,一面沏了一碗茶,浓浓的药味散开,“这些法子早晚不是秘密,趁着还新奇,能卖就多卖了去。” 管事的应声是。 “要是按这样的卖法,刘姑娘的工钱老爷给的还真不亏。”他笑道。 “不能这样算。”冯药柜吹了吹热滚滚的茶,哧溜吃了口,“这些法子在刘姑娘手里,可不一定能值这个价钱,如果不是咱们药行信誉作保,谁会花钱买这个,我们给了她工钱,豁出这么多药材任她试用,如果不成,真正吃亏的可是咱们,如果真见效,那就帮她打响了名气,一年之后,她可就能坐享其成,坐地起价,这样算下来,她也不吃亏啊。” 管事的点点头,说了声掌柜的说的是。 “去吧,先紧着这些储存的法子卖,等过了半年再卖仓库的布置。”冯药柜说道。 管事的应声而去。 “你是赔是赚,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冯药柜自言自语说道,“反正我得先赚了钱。” 转眼就过了正月十五,十五十六是很热闹的节日,河中府街面上张灯结彩,比过年还要喜庆几分,但很可惜,刘梅宝依旧没能去看,每天天一擦黑,她就离开冯家的药行回到家,安安静静的呆在家里,或看书,或洗衣服。 “妹妹找什么呢?” 这一天刘梅宝走进巷子时,下意识的又低头四下仔细的看,身后传来周良玉的声音,她忙抬起头。 “没什么,”她随口道,看着周良玉皱了皱眉头。 周良玉已经做了好几天工了,每日早出晚归今天还是回来最早的一次,每一次回家连饭都不想吃倒头就睡,短短几天整个人都要脱层皮。 “哥,要不就别去了。”刘梅宝说道。 “不累。”周良玉只是笑道,二人一同进了门。 “你还是挖土吗?”刘梅宝问道。 周良玉说了声是,便去洗漱了。 刘梅宝进屋换衣裳似是不经意的扫了眼桌子,桌案上很简单,连个铜镜也没,只放着一把梳子,一本书和最普通的笔墨纸砚。 一切都原样未动的摆在那里,并没有任何私藏的东西。 “这次是真的死心了吧。”她自言自语一句,算起来距离上一次卢岩的信送来已经隔了好多天了,以前都是三四天一封。 提亲再三被拒,私信也得不到回应事情终于可以结束了,这样结局总好过恶霸欺男霸女惹来滔天冤屈人命。 看来那个黑社会起身的卢阎王还有点道义,刘梅宝默默想着。 “梅宝,吃饭了。”宋三娘子在外唤道,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来了。”刘梅宝应了声快步出来了。 第二天来到药行,按习惯巡查了一遍药库,又去看就要建好的地窖,两三个小工正聚在一起说话,看到刘梅宝过来,便恭敬的打声招呼。 “你们在说什么?又打仗了吗?”刘梅宝问道。 她恍惚听到他们提到官府兵死了好多人什么的,心里不由紧张。 “是从河南那边来了一群马贼,四处劫掠。”一个伙计低声说道。 这世道生活艰难流民无数自然也冒出来很多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匪贼,结伙从众干些杀人绑票抢夺的勾当。 河中府境内盘踞着好几股匪贼但秉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对着河中府境内的百姓还不算太凶残,最怕的就是一些流窜的匪贼,这些人如同蝗虫过境,比之鞑子有过之而不无不及。 这真是个可怕的世道,刘梅宝在一旁听着打个寒战,又听那几个伙计接着议论纷纷,忽的解县二字钻入耳内。 “解县!”刘梅宝忙问道,“不会也被劫掠了吧?” 那可是一个县城啊,有城墙有县衙官兵,抵挡不了鞑子,难道连马贼也能任意入城吗? “那没有,只是到了解县境内了,听说几天前屠了一个村子。”伙计知道她是解县人,忙说道。 “屠村?”刘梅宝更加震惊。 “是呀是呀,听说几乎没人没跑出来….” “我二表叔的三舅哥的小叔子在府衙当差,我听他说了,可惨了….” “我也知道,是沙窝村…” “…听说知州大人震怒,河东驿指挥使出兵剿匪,还要治解县知县的媵…..” “剿匪?就靠河东驿那几个老兵?” 刘梅宝默默的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才过了新年,喜庆气氛还未散去,那些村民便遭了大难。 说了一时,大家便都忙去了,刘梅宝自己怔怔呆了一刻,便也起身向药库旁边的一个小屋子走去,这是冯掌柜特意给她安排的房间,布置简单,用于歇脚吃口茶。 她刚走近,就见一个老妇从内挑帘子出来。 “姐儿喝口水暖暖身子吧。”老妇堆起笑颤悠悠的说道。 这个老妇是在药行打杂的,给伙计们做午饭烧茶水,也没什么正经名字,娘家姓石,人都喊一声石婆子。 刘梅宝道了谢。 “姑娘要是有什么事了,就放桌子上等我老婆子收拾吧。”石婆子侧身让开,一面含笑说道。 她这句话说的有点语病,但刘梅宝没注意,嗯了声迈步进去了,在凳子上坐下来,顺手就去断茶碗,忽的一怔。 茶碗下压着一封叠起来的信。 刘梅宝受惊猛地站起来,几步到了门边,掀开帘子,看那石婆子佝偻着背已经慢慢的走开了。 不会吧,这人还真是无孔不入啊,刘梅宝腹议一句,有些恼怒,还有些淡淡的喜悦一般,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左右看了看,最终关上门,走回桌前,拿起那封信。 或许是好久没写了,这次的信比以前多一张,且正正经经的用信筏装着。 说起来这卢岩每此写的内容并不是那些表达相思好感什么的话,而是讲述自己的日常生活,文字优美是绝对谈不上,甚至错别字语句不通顺倒是常事,但也不会给看信的人增加压力。 “不知道最近又吃了什么好吃的…”刘梅宝心里嘀咕一句,伸手抽出信,展开来第一行字闯入眼中,不由楞了下。 “我很难过….” 卢岩走出贵子家,脚步有些虚浮他抬起头想要深吸口气,却又被大门上挂着的白幡刺得双眼锼痛。 “二郎,你看我这新衣怎么样?”贵子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冲他憨憨一笑,手里捧着一件鲜红的新郎官的礼服。 那礼服越来越红,就如同贵子那被血水浸泡的尸体。 “二郎!”几声带着悲愤的唤声在身前响起。 卢岩睁开眼·见到身边几个亲信都白巾裹头,每个人都是胡子拉碴,双眼通红。 “贵子哥不能就这样白死了!”一个大汉哽咽喊道,挥舞着手里大刀,“贵子哥不能就这样死了!” “我还要跟着二郎享福呢,将来捞个官当当。”贵子的说笑声又在卢岩耳边响起。 当初他决定为哥哥报仇,夜袭闻喜县最大私盐帮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跟他去·只有贵子·这个从小到大照顾着他们兄弟二人的哥哥,毫不迟疑的抓着一根竹竿跟上来。 后来他要跟周饿虎拉关系·所有人都不舍得将赚的钱拿出来,又是贵子,毫不迟疑的将给老娘攒的棺材本都拿出来。 “他不能就这样死···”卢岩慢慢说道,声音微微发抖,“不能就这样死….” 他还没享福,还没娶妻生子,就是有一天要死,也是死的轰轰烈烈,而不是被一群马贼乱刀挑死。 “列队!”卢岩声音沙哑的慢慢说道,从身后抽出一柄短短的刀,这是一柄没有刀把,只有刀刃的刀,“杀马贼!” “杀马贼!”身前的几个汉子们顿时齐声喊道。 “杀马贼!”四周的汉子们也跟着喊道。 声音越来越大,在整个盐池滩村的上空盘旋。 听闻卢岩要组织盐丁去追杀马贼,师爷大吃一惊,顾不得再帮着安排贵子的后事就跑回盐司城。 这群莽汉子并没有如他意料的那样已经没头苍蝇的撞了出去·而是聚在卢岩的屋子里,认真而又热烈的讨论什么。 “大人,我接到消息说,知州大人以及河东驿指挥使会安排营兵…..”师爷小心的想要劝说。 “那些营兵到现在还没出发,等他们从河东驿出来,那群马贼早出了河中府界了!”一个大汉立刻瞪眼喝道,“你个怕死的狗才。” 这话说的就不客气了,好在师爷被骂惯了,只尴尬的笑。 “闭嘴!”卢岩沉声喝道,瞪了那汉子一眼,“怎么跟师爷说话呢!” 汉子涨红了脸。 “没事没事,贵子兄弟的事,大家心里都难过,自家兄弟,没事没事。”师爷忙说道,忙转开这个话题,“大人,据消息说,这马贼有将近三百人,而且都是有马匹的,一路劫掠过来,这¨这¨” 这种战斗力,可不是卢岩他们以往打交道的那些私盐贩子能比的,说起来就是营兵也只怕在这群马贼手里轻易讨不得便宜,再加上河东驿的一队精兵又被山西总兵调到老营堡驻防去了,余下的都是些老弱残兵,吓唬吓唬百姓一般的匪盗也就罢了,正要跟这群杀出经验的马贼对阵…¨ 想必他们也是心里明白,所以迟迟不出兵,只盼着马贼们出了河中府界,那就不干他们的事了,自有其他地方的上官想法子去了。 “我知道。”卢岩听了师爷的话,并没有震怒激动,而是依旧沉稳的点点头,“所以,我们要仔细筹划一下。” 这时候,私盐贩子以及盐商中人的能力就显现了,在得知贵子去沙窝村给将要娶过门的寡妇媳妇送衣裳料子遇到马贼身亡的消息后,各处的有关马贼的消息就不断被送来,毕竟这贵子在卢岩身边可是第一等的心腹,到卢岩决定追杀马贼时,马贼的动向以及人马多少已经可以摆在桌面上供这些人研究了。 这群马贼从沙窝村劫掠而走一路向西,如今到了樊桥驿下的一个村子驻扎修整,目标是跨过山西界往陕西去了。 “这个村子叫郭家台,住着一个大户,为了避鞑子给村外布了高墙,挖了深沟,前后有吊门。”一个樊桥驿当地人的盐丁介绍道。 “依你这么说,这个村子可比沙窝村强得多,那些马贼是怎么进去了?”一个大汉瞪眼问道。 盐丁微微低头说道:“马贼说,只是过路休整,只要大户给些过路钱,再开门让他们进去歇一天,就不惊扰村民,否则就要屠村·…” “然后那大户就信了?”大汉们如同见鬼的般齐声问道。 作为樊桥驿人的这个盐丁对于有这样一个乡亲很是丢人,啃啃的嗯了声将头垂的更低了。 师爷也摇头,不过这也不能怪那大户,马贼围村,开出的这个条件虽然遭难难免,但应该要比人家直接围攻烧杀要好点,在有更坏的结果对比下,人们下意识的就会选择稍坏一点的那个结果。 屋子里讨论更加热烈了,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对阵这种比他们杀人要多得多的马贼,虽然如今手下的盐丁算起来一千多人,但大多数是去年入冬时才招来的新人,其中拿过刀的不足三百人,杀过人的更是不到二百人,报仇是必须要报的,但也要确保不能死伤惨重,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夜整个盐司城灯火通明无人无眠,第二日天刚明时,卢岩的屋子终于打开了,一伙汉子们红着眼走出来,面色神情凝重还有一丝难掩的兴奋。 不多时,早已经得到消息的盐丁们在操练场集合了,因为盐巡司马匹有限,且卢岩这群主要战斗力的人大多数不会骑马,因此除了派出一队会骑马的盐丁做探子传递消息外,余下的五百人都步行。 “还是多带点人吧。”师爷很不放心,看着那些列队站立穿着破烂,手里拿的武器也五花八门的盐丁。 “不用,我们没有马,靠脚力,人多反而碍事。”卢岩说道,目光扫过这齐刷刷站立的五百人。 这其中一半多是跟随他一路打杀过来的旧人,混杂在盐丁中,也好起到掌控的作用,省的这些以前只会打压欺负落单私盐贩子的盐丁们坏了气势。 “盐司城就交给师爷了。”卢岩看向师爷,郑重说道。 师爷一愣,旋即面色激动,将瘦小干枯的身子也学着那些大汉们挺了又挺。 药结同心第18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大人放心!”他郑重答道。 队伍很快出发了,卢岩走在最前方,出门时脚步略一停顿,向南方看了眼,眼神略有怅然。纟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平安 见卢岩停步不走,身后的汉子了有些不解的对视一眼,二郎不是那等贪生怕死的…¨ 正思索间,卢岩已经举步前行了,因为要赶路,他们都是一路小跑,才走出来没多远,就听身后有马蹄声,还有人喊大人。 卢岩回头看了眼,眼中忽的闪过一丝狂喜,立刻停下脚步。 因为他停下脚,整个队伍也都停下来,不解的看向来人。 来人是小盐丁顺子,他才加入盐丁,还没正式训练过,自然不在这次出战之列,为此还哭了一场。 此时他骑着一匹瘦弱的马,狂奔而来。 “这家伙会骑马啊?”有人反应过来,惊讶的说道。 话音刚落,大家竟然发现那马速见了人群不减反而加速,而马上的顺子头发散乱。 “让我下来让我下来。”他带着哭意喊道。 汉子们哄得笑了,便有两个抢上前,发力拦住马。 “大人.”顺子脸上涕泪四流,从马上滚下来,不理会众人的嘲笑,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卢岩。 卢岩印证了想象,又不敢相信,迟疑一刻才伸手接过。 大汉们都好奇的围过来。 “干什么!”卢岩面色微微一红,沉脸对众人道,“继续前进。” 大汉们不解的对视一眼,便立刻忙忙的前行了。 卢岩这才伸手拆开,那熟悉的字体便闯入眼帘。 “平安” 大大的一张纸上,虽然只有这两个字,卢岩却觉得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他将信小心的叠好,解开战袄贴身放好,猛地仰头大喊一声,大步追向远去的队伍。 北风呼呼的刮了一夜,天刚亮刘梅宝就起床了,第一次毫无留恋的离开温暖的被窝。 屋子里依旧没有炭火·冷的像冰窖,她哆哆嗦嗦的穿上夹袄,抱着肩头跑向厨房,准备烧热水暖暖手和脸,刚将灶火点着,宋三娘子听见动静出来了。 “怎么起这么早?”她问道·一面走过来,挽袖子准备做饭。 刘梅宝哼哼一句醒了就起来了。 “醒了就起来了?”宋三娘子哼了声,“哪一天不用拍门就起来过¨” 她说着话看了眼刘梅宝,面露异色,停下手。 “你昨晚没睡好?”宋三娘子问道。 “没有啊?”刘梅宝一惊,伸手摸自己的脸和眼,一夜不睡有这么明显吗? 锅里的水已经温热了,她忙舀了一盆借着洗漱走到一边,避开了宋三娘子的查问。 宋三娘子也没有再问·很快做好了饭,天光也大亮了。 “怎么狗儿还没起来?”她看着周良玉的屋子轻轻皱眉。 周良玉做工辛苦,每天都是早出晚归,而且越来起床越晚,看来是累的很。 “让哥哥再睡一会儿吧。”刘梅宝说道·“等我们吃完再叫他。” 宋三娘子点点头,二人便坐在灶火前吃饭。 饭依旧很简单,但比当初在解县时要好得多,稀粥已经可以熬出一点米油,饼子里白面终于占到一半多,还有一块腌萝卜切丝下饭。 多少也有点刘梅宝中学住校食堂早餐的感觉了,想来吃上大学食堂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 二人吃完饭,周良玉还没起·宋三娘子上前叫门·听内里周良玉微微有些虚弱的应了声,悉悉索索的起床了。 “狗儿·你没事吧?”宋三娘子听他声音不对,忙问道。 “没事,娘。”周良玉答道,声音提高几分。 宋三娘子这才不问了,周良玉打开门,拎着马桶出来。 “我来,你快洗洗吃饭。”宋三娘子习惯性的要接过。 周良玉却躲开了。 “娘,我来吧。”他说道,不待宋三娘子说话,就忙跑出去了。 “这孩子¨”宋三娘子摇头说道。 不多时周良玉回来了,刘梅宝给他备好了洗漱的热水。 “哥,你面色不太好,是不是也没睡好?”她在一旁问道。 “没呀。“周良玉答道,笑了笑。 宋三娘子看了刘梅宝一眼。 周良玉做下来吃饭,刘梅宝在一旁和他说闲话,说了马贼的传闻。 “的确是。”周良玉点点头,“我听知府衙门的差兵们说了….” “那官府有没有派兵去剿匪?”刘梅宝问道。 “好像去了吧?”周良圣不确定的说道。 “那官兵能打赢马贼吗?要是…”刘梅宝迟疑一刻,紧接着问道。 话没说完,就被宋三娘子瞪了一眼打断了。 “你哥哥吃饭呢。”她说道,看着周良玉的面色,微微皱眉。 “没事,”周良玉忙说道,只怕刘梅宝被打断心里不高兴,对她含笑认真说道,“我听人说,河东驿的兵原本是不错,不过自从三年前苏指挥使调走,去年又抽调精干的营兵调防去了,如今剩下的这些到底是册了些,但由上头命令在,他们也不敢不去,只是绝不会上前叫阵,最多跟着尾随,想必那些马贼也不会跟他们来真的,双方心里都有底线,那马贼是不会在次停留过久的,等离开了,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刘梅宝听他说了,也就明白了,点了点头。 “还是你知道得多。”她笑道。 被她夸奖,周良玉孱白的面上浮现一丝红晕,咧嘴笑了。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说道,几口喝完汤,“妹妹别怕,府城是没事的,”想了想又补充道,“解县也没事···”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周良玉起身,在嘴边盘旋很久的那句话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哥,”她看宋三娘子进屋子去了,忙压低声音道,“如果那些盐丁的话,能不能打过那些马贼?” “盐丁?”周良玉不解的说道。 刘梅宝忙冲他示意小声点。 “不是说那些盐丁很凶嘛,那跟马贼比哪个更凶?”她讪讪的说道。 “那怎么一样。”周良玉笑了,摇摇头“那些盐丁对付的私盐贩子可跟这些杀人越货的马贼不能比,再怎么说,盐丁也不是营兵。” 刘梅宝哦了声,没有再说话,周良玉今日起晚了,不敢再耽搁忙忙的走了。 “我也走了啊。”刘梅宝冲宋三娘子的屋子说了声整了整衣裳,也出门了。 这一天,刘梅宝都有些心不在焉,看到有伙计师傅聚在一起说话,就忍不住凑上前,期望可以听到一些消息,但可惜的是,伙计师傅们谈论的都不是马贼的事。 马贼的事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新鲜了。 这一天下工回家的时候,刘梅宝在街上走得慢了些,还特意问了知府衙门的方向,绕过去转了一圈,却见门前站着的兵卫神态轻松的互相说笑进进出出的人倒是不少,只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有关的消息。 刘梅宝怔怔站了一时,忽然觉得有些懊恼,她这是怎么了?这些事干她什么事! 不过虽然不算熟悉,但多少也说过一两句话,又有过书信交流,尽管是单方面的,这也算是认识的人吧去做这样大的很危险的事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这样想着她的神情便缓和一些,但旋即又想到也不对,要是按照真正刘梅宝该有的理念,这个人可是对她自己威胁很大的,很危险的,诅咒他去死才是应该的吧? 呸呸,脑中闪过死字,刘梅宝只觉得心里膈应,忙啐了几口,念叨几句有怪莫怪才稍微安心。 “呔,那女子,做什么的!” 一声呵斥打断了刘梅宝的胡思乱想。 她回过神看去,见是两个官差冲自己瞪眼,想必是自己在这里呆呆站的时候久了引来猜忌,忙转头疾步走开。 不管真正的卢岩是什么样的人,那信上展现出来的是个充满生活热情的年轻人,她不希望这样一个年轻人就这样死去,对于生活充满热情的人,期望上天能厚爱一点,是的,仅仅如此而已。 想明白这个,刘梅宝的步子轻松了许多,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迈进家门。 周良玉回来后,刘梅宝依旧没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周良玉不过是在城墙上做工,都是一些苦力,干活累的腰都没时间直起来,哪里有时间扯闲天。 周良玉吃了一点就不吃了。 “每天那么累,吃这么少怎么成?”宋三娘子皱眉道,硬给他塞了一张饼。 “中午管饭吃的多了些,撑得慌。”周良玉还是没有接,抚了抚额头,有些疲惫,站起身来,“我先去睡了。” 刘梅宝嘴里还咬着一口饼,闻言忙跟着起身。 “我给你烧热水洗洗,解解乏。”她说道。 周良玉推辞不过,就由她去了,宋三娘子也几口吃完收拾了,去给他铺床。 刘梅宝烧好水,便走到门外,天已经黑了,巷子里昏昏暗暗,一个人影也没有,忽的听到风冲似乎有人马喧嚣声,她不由猛地站直,侧耳听,却又什么也听不到了。 推荐琴律新书《喜嫁》 穿入梦中,一梦成真。连续三日做同一噩梦,可再次苏醒,发现自己成为梦中人!大族后裔、庶嫡之身,父慈母宠弟可爱,可清正小家成了各房争斗的靶子、刀俎上的鱼肉,这怎能忍?噩梦场景萦绕心头,会否真的发生?她,心中只有两个字:活着。纟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劳工 “站在风口做什么?”宋三娘子喊道,“插上门进来。” 刘梅宝哦了声,只得依言进来,一夜无眠。 “姑娘不用每日都来上工的。”看到她准点踏入药行,管事的笑道。 “我闲着也是闲着。”刘梅宝笑道。 管事便笑了,也不再说话,从桌上的一个茶罐里拿出一块茶,掰了一小块,自己拎起水壶冲,药香味随着热气散开。 “大叔泡的什么茶?”刘梅宝嗅了嗅,下意识的问道。 “来,姐儿来尝尝。”管事的说道,一面招呼她坐,一面取过茶杯给她冲上。 刘梅宝说声多谢,过去端起来尝了口。 “这是艾叶茶。”她说道。 管事的就笑了,冲她点头。 “不错,这是我们药行特制的温中散寒的药茶。”他说道。 药茶,也是中医的一部分,治病养身用处多多,这也是药行必做的一味。 刘梅宝点点头,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茶罐。 这是一件做工精美雕花细致造型小巧的木茶罐。 她不由伸手拿起来。 “不过,卖的不是很好¨”管事的接着说道,摇头。 “为什么不好?”刘梅宝问道,手里转动这个茶罐。 “谁知道,说一开始喝着还行,后来就不好了,就都不买了¨”管事的答道,又想起什么忙说道,“这可不是因为咱们家的药茶做的不好,整个河中府,甚至太原府都不好卖…” 刘梅宝哦了声,觉得脑子里似乎有什么闪过,却有些抓不住,在手里依旧转着这木罐,听管事的在一旁接着絮叨闲话。 “..说到底是咱们这地穷的缘故,那江南京城,有钱人特讲究,喝个药酒啊,药茶更是恨不得当饭吃….瞧瞧,我这茶罐¨”管事的说道,指了指刘梅宝手里拿着的木罐“怎么样?” “不错,真好看。”刘梅宝答道。 “好看吧,”管事的笑道,“这可是花梨木的,是我那大儿从江南给我买来的¨那里装茶叶的物件都是这般精贵···.哪像咱们这里···.” 他说着话,靠在椅背上,吸溜又吃了一大口茶。 “人穷命贱啊…”他拉长声调。 “江南,很繁华吗?”刘梅宝问道。 “繁华?那就不叫繁华了,叫奢华!”管事的晃头带着几分向往说道“金钱水中撒,吃的喝的用的,都是咱们这的人想都想不到了…” “那也是有钱才能啊。”刘梅宝撇撇嘴说道,作为一个连肉都不能常吃的穷人来说,对这种生活很是愤愤。 管事依旧摇头感叹。 刘梅宝也不再理会他那种对她来说完全不现实的奢华生活根本没兴趣,她只是依旧看着手中的木罐。 “你是说,大家很喜欢用木罐装药茶?”一句话忽的脱口而出,在这话出口之后,刘梅宝只觉得脑中一道亮光闪过。 她知道了!刘梅宝猛地站起来,差点大喊出声。 管事的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问道,不解的看刘梅宝,见她手里还拿着自己的茶罐只当这小姑娘喜欢这个“喜欢是喜欢,但这东西可金贵呢不是谁都能用的…” 一面想着这姑娘是个知分寸的,应该不会唐突的张口要自己的茶罐吧?管事的心里很是纠结。 “太好了!”刘梅宝笑道,放下手里的木罐,眉开眼笑道。 管事的虽然不知道她说的太好了是指什么,但见她放下了自己的茶罐,心中便松了口气。 “大叔,我想到一件事”刘梅宝对他说道。 话说一半却又停下来。 “什么事?”管事的问道。 “我还是再想想,想好了再说。”刘梅宝皱皱眉,又笑道,说着便告辞向内走了。 看她脚步轻快,透着一股喜悦之气,管事不由摇摇头。 “我瞧着昨天刚才还恹恹的,这转眼就又高兴了,还是个小孩子啊。”他叹道,一面拎水壶续水,慢悠悠的品自己的药茶。 除了早上的一时异常,管事的并没有再发现刘梅宝有什么更大的异常,她一如既往巡查药库,往人堆里凑,也不说话只是听,只不过到下午的时候,第一次提前告退,而且还说明日有事不来了。 “早说你不用每天都来的,这药库都归置的差不多了,隔几天你来查看一下就成了。”管事笑道。 刘梅宝笑着道谢,转身要趑,那管事又唤住她。 “姐儿也喜欢吃茶吧,这是一包补益茶,大冬天的,拿回去给家里人闲吃。”管事说道,将一块纸包的茶饼递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刘梅宝忙推辞。 “拿着吧,客气什么,又不值几个钱。”管事说道,故作不悦道,“或者是怕我没资格拿店里的东西送 刘梅宝就笑了,不再推辞,伸手接过。 “谢谢大叔。”她说道,真诚的道谢,“我哥最近正有些不舒服,正需补益养气,那我就不客气了。” “谁让你客气了,拿去吧。”管事对于她的爽快也很高兴,觉得终于可以放下木茶罐的事了,笑道。 刘梅宝再次道谢,拿着茶走了。 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打听了修补城墙的工地在哪,一路寻过来。 因为修补城墙要石料和土,主要工程都在城外,刘梅宝走出城门,绕了一大圈才看到忙碌的人群。 正如周良玉所说,干活的人果真是妇孺老弱都有,一个个穿的破烂如同乞丐,脸如菜色,神情麻木的如同没有灵魂,在虎视眈眈的监工眼下机械的劳作着。 刘梅宝一眼扫过去看不到周良玉的身影,记得他说自己挖土,便寻了挖土的地方过去打听。 挖土也是个辛苦活,一刻不停的挥铁钎,运土的箩筐似乎一刻也没中断过。 十几个挖土的人就跟聋了似的听不到刘梅宝的问话。 “干什么的!”几个正在说笑的监工看到了·立刻喊道,一面挥着鞭子走过来,“敢偷懒,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刘梅宝忙赔笑过去,问周良玉。 “这么多人谁知道叫什么!”监工不耐烦的说道。 正说着话,就听另外一个监工喊:“运木料的回来了!” “这群懒鬼!这么久才回来!”说话的监工便不理会刘梅宝·挽着袖子,挥着鞭子就冲过去,口里骂骂咧咧的。 刘梅宝跟着看去,见远处走来一队人,个个身上背着一根圆木,他们走的很慢,其间还有三四个人走着走着就摔倒了,但没多久他们又挣扎着起来,扛起木头接着走。 “从哪里运的木料?”刘梅宝忍不住问道·“很远吗?” “雷首山,不远,十五里。”一旁一个挖土的老者木木说道。 “十五里!”刘梅宝忍不住惊讶道,这还叫不远,走着·而且还要扛一根木头,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不是一天只扛一根。 那群人走得更近了,可以清楚看到他们的形容,每个人脸色苍白,穿着粗气,双目失神,似乎下一刻就会扑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刘梅宝不由伸手掩住嘴·制止住失声惊呼·周良玉就在其中,在圆木的衬托下·更显得瘦小。 终于运到目的地,一群人纷纷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任监工斥骂而不理会,此时的他们眼中已经无物可视了。 刘梅宝最终没有走上前,她伸手擦了眼泪,转身疾步走开,那少年已经疲惫不堪,不能让他将这狼狈展现在最不想让其看到的人面前。 刘梅宝知道做工肯定辛苦,但如果不是亲眼见,还真难以想象到底有多辛苦。 这么高强度的劳力,真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承受的,怪不得周良玉越来越虚弱。 刘梅宝抬袖子狠狠擦了眼泪,站住脚拦住一个路人。 “这位大婶,哪里有肉卖?”她问道。 周良玉走进巷子的时候,就闻到浓浓的肉香,再看四周有不少拖着鼻涕的孩童趴在上马石上,冲巷子里流口冰。 待看到桌上摆的满满一盆猪肉炖菜,周良玉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这反应比宋三娘子见她拎回家一大块猪肉时还要夸张。 “我要吃肉。”刘梅宝带着几分愤愤,自己先坐下来,拿起筷子捞出一块狠狠的吃起来,嘴里还含糊的说道,“我一个月挣两千文钱,难道连顿肉还吃不痛快吗?” 她这种带着小孩子脾气般的愤愤,让周良玉笑了,再没了半点疑问,看了眼宋三娘子,宋三娘子撇了撇嘴,但是没说什么。 “想吃就吃嘛,又没人说你。”周良玉说道,坐下来,有些迟疑的拿起筷子。 “哥,快吃吧。”刘梅宝说道,夹起一块放到他碗里,自己也继续吃,似乎怨气还未消,接着愤愤道,“我以后每天都要吃一顿…¨”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还没说话,刘梅宝自己可能也察觉这目标定得有些远大,嚼着肉又含糊道,“…这么腻吃伤了怎么办···那就¨那就三天吃一顿!” 宋三娘子扑哧笑了。 “舅妈你笑什么。”刘梅宝哼声说道。 “我没笑什么。”宋三娘子第一次含笑说话,看着刘梅宝,很自然的抬手拿下腰里的手巾抄了下她的前襟,“跟饭没仇,吃的斯文些。” 这句话说了,刘梅宝和周良玉都笑起来,香味夹着笑声在高墙罩起来的小院子散开,扫去了一天的疲惫。t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筹划 夜色渐深的时候,刘梅宝揉了揉眼,放下手里的书,将油灯挑亮一些。 “不早了,快睡吧。”宋三娘子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刘梅宝应了声,再看了眼书。 “高强度劳作,除了保证饮食,荤素搭配,正好大叔给的补益茶也能用…”她自言自语,将桌上的茶包拿起来,“除了每天熬粥,每日早晚饭前再给他吃一杯药茶,应该不会再出现尿血的症状···” 发现周良玉并没有挖土而是做最辛苦的搬运工后,刘梅宝就联想到他这几天早上奇怪的迹象,以前家里的马桶都是宋三娘子收拾,但这几天周良玉却总是自己去刷洗,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巷子最里面的茅厕。 这茅厕也不分男女,事实上,这里的人很多都是随地大小便的习惯,有没有茅厕也没什么区别。 果然在茅厕里看到血迹,又仔细看了家里的马桶,也看到了血迹的残留,这说明周良玉已经有了尿血的症状。 尿血之症,多因热扰血分,热蓄肾与膀胱,损伤脉络,致营血妄行,而周良玉本身并没有什么病,这便是近段超负荷的体力劳动所致。 宋三娘子在外敲了敲窗户,催促她快睡。 刘梅宝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熄灭了灯上床。 吃的好点养一养便没事了,但是最关键的是,不能让他一直这样拼命做工。 才躺下的刘梅宝又坐起来,侧耳听了外边,院子里一片寂静,不见光亮,想必宋三娘子也睡了。 她便取过油灯,在床边点亮,裹着被子就在床上拿了纸笔想想写写,过了许久才满意的审视一遍满当当的纸。 “也许这次应该能多少发点财了吧?”她伸了个懒腰舒展下身体,自言自语道。 揉了揉发涩的眼·已经两天没睡好了,倦意再也抵挡不住,将这些收拾了,吹熄了灯,才躺下没多久,她又起来了·悉悉索索的黑暗里站床上,在帐顶上摸了摸,这才躺下睡去了。 昨晚一顿荤腥犒劳,早上起来的周良玉明显气色好了几分,洗漱完,刘梅宝给他端上半碗热汤茶。 “这是什么?”周良玉问道,嗅到药味,顿时警觉下意识的去看自己刷干净放在墙角的马桶,“我可没病·吃什么药?” “不是药。”刘梅宝笑道,“是我们药行的补益药茶,昨天管事的才送给我的,确切说是茶,喝了对身子好。”说着又指了指一边的灶台·那里还放着两碗,“我和舅妈也吃呢。” 周良玉这才松了口气,接过来。 “那就只吃这个就好了,不用煮稀粥了。”他说道,大口大口的将茶汤喝了。 “这才半碗,再吃半碗稀饭就好了。”刘梅宝看着他喝了,欣慰道。 兄妹二人吃过饭,一同出了家门。 “你不是今日不去药行了吗?”周良玉问道·“还这么早出门?” “我找点东西去。”刘梅宝答道。 周良玉便不再问了·嘱咐她世道毕竟不太平办完事了早点回去,兄妹二人在路口分了手·刘梅宝昨日买肉已经打听了哪里是最热闹的街道,便一路过去了。 因为时候还早,店铺开门的不多,刘梅宝也并不是要找什么买,只是看着那商铺的招牌一路走过去,终于在几乎已经到了城的最边上,在一片低矮的属于私搭乱建的棚户区般的巷子前,看到一个挂着“打锡”的幌子破破烂烂的铺子。 此时这个铺子的门大开着,还能听到内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刘梅宝迈步进去,一个穿着一件破袄的老汉坐在一个木凳上打盹,听见动静睁开眼。 “姐儿要些什么?是现打还是旧翻新?”老汉站起来含笑问道。 刘梅宝的目光扫过这间铺内简陋又杂乱,堆放的成品半成品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她不认得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指着其中一件问道。 老汉笑呵呵的看了她一眼。 “这是冥供。”他答道,又怕刘梅宝不理解一般,补充道,“就是白事用的。” 刘梅宝有些讪讪笑了,又依次去看,另一边的生活用品便都认得了。 老汉也不催问,脾气和善的任她看,一面还给她介绍这是茶壶这是酒壶这是汤壶这是夜壶…… 刘梅宝咳了声,弯身从架子最底下拿出一件。 “姐儿是要贮罐吗?”老汉问道,看着她手里拿着的锡器。 这是一件色暗质粗的圆罐,拳头大小。 “可以放盐。”老汉又说道,看刘梅宝翻来覆去的看着,还微微皱眉,只当他也不认得,便介绍道。 “大小倒是合适,只是不太好看,质量也不是很好。”刘梅宝摇摇头。 老汉就笑了。 “这是狗牙齿,能好到哪里去。”他说道,一面颤巍巍的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狗牙齿?”刘梅宝听不懂,颇有兴趣的问道,“为什么叫狗牙齿?” “这个锡罐打得时候加了糙铜铁,无韧性易脆断,是最下等的,我们都叫狗牙齿,至于为什么叫这个,老儿我就不知道了。”老汉笑着说道,转过身拿着一件锡器,“有下等的,自然有上等的,姐儿,瞧瞧这个大肚。” 大肚?估计这又是俗语,刘梅宝听不懂,伸手接过,忍不住哇的赞叹一声。 这是一件锡瓶,色白质细光泽耀人,上有喜鹊登枝的图案,喜鹊惟妙-惟肖,灵动可人。 “这是点锡做的,姐儿瞧这好吧。”老汉笑咪咪的说道,一面轻轻咳嗽两声。 刘梅宝还没答话,就见内里跑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童,脏兮兮的也看不清是男是女,大冬天的只穿着一件大人的破麻袋般的褂子,冻得手脚萝卜一般。 “爷,我饿。”小童咬着手指说道。 老汉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摸出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东西,塞给小童。 “冷·别乱跑,去炉子前呆着。”他拍了拍小童,说道。 小童将那东西一口塞进嘴里,嗯嗯嚼着跑进去了。 ‘姐儿,你看这个怎么样?”老汉带着几分歉意,接着冲刘梅宝笑道·“你可是要….” 他的话没说完,外边又蹬蹬跑进来一个半大孩子,穿的也是破破烂烂,将怀里一个断成两瓣的锡烛台往地上一放。 “胡老爹,将这个补一补。”他说道。 “你先忙,我再看看。”刘梅宝忙说道。 那老汉便道声谢,颤巍巍的拿起那锡烛台看。 “要两个钱。”他说道。 “我娘说了,一个钱。”半大孩子吸着鼻涕答道,瞪眼好奇的看刘梅宝·确切的说是看刘梅宝身上穿的袄。 看到这孩子流露出艳羡的目光,刘梅宝忍不住摸摸袖口,想到自己每次盯着冯药柜药行的门帘看时,会不会也是这种眼神。 所以那句俗话说的真没错,回顾又见挑脚汉·比上不足下有余。 这一老一小为了这一文钱争执几句,最终以那半大孩子又许诺再拿来他家蒸的半个馍成交。 “让姐儿见笑了。”老汉谈完这笔生意,带着不好意思的笑说道,“咱们光亮窑子的讨口饭不容易。” 光亮窑子又是什么?刘梅宝心中不解,但没有再问。 “就这样的成色,做成这样的大小,得多少钱?”她晃了晃手里的那个上品锡壶,又晃了晃最初的那个狗牙齿·问道。 老汉一愣·目光不自觉的打量一下刘梅宝。 “这个么,虽然罐子小了点·但这种点锡材质上佳,价格··他思付一刻,迟疑说道。 “我要大批量的要,你们能不能尽快做出来?”刘梅宝又问道。 这一句话让老汉余下的话就噎在喉咙里了。 如今这城里的人有钱人日常用的都是瓷器,穷人大多数用陶器,虽然锡器用的也有,但更多是时候这种锡器只是用来做冥器。 用这上等点锡,做这种没甚用途的小罐子?还要大批量的?这姑娘不会是说笑呢吧?看她的样子也不像个有钱没处花寻开心的主儿。 刘梅宝看出他的心思,笑了笑。 “你就别管我用着做什么,你就说个大概的价钱吧。”她笑道。 老汉心一横,如果是真的就发财了,如果是假的,横竖也不损失什么。 “姐儿,用点锡做这般大小的…还要雕花吗?”他略一思索问道。 “多少要点。”刘梅宝说道。 “三十文一个。”老汉一咬牙说道,说了又有些后悔,忙又道,“当然,你要的多,价钱可以再优惠些。” 三十文一个,刘梅宝在心里默默算了下,点了点头。 “你先给我做几个我瞧瞧。”她说道,从袖子里拿出钱袋。 老汉心里正忐忑,忽见她并没有讨价还价,还只当果然是没诚意要买的,没想到转手就拿了钱袋来。 他的视线落在那钱袋上,上好丝绸,绣工精美,一看就是良品,心就砰砰跳起来。 也许这一次,他老胡真的能挣到钱了。 “这是五百钱,算是我付的定金,我要看看你做出来的怎么样。”刘梅宝将钱递给老汉,认真说道,“不过,要是成品做出来我不满意,就…” “姐儿就放心吧,老儿我要是做不好,就让我胡蜡匠再拜不得白云老祖。”老汉双手颤抖的接过钱,浑浊的双眼陡然闪闪发光。 什么糊辣酱,什么白云老祖,刘梅宝一概听不懂,也没有再问,只是笑了笑,又大致描述了下自己要的具体形状,便在那老汉送佛祖一般走出来。 刘梅宝离了这里,又寻了几个药行药铺,借着买东西进去看了看,证实了管事的那日说的药茶不好卖的事,转完这一圈,已经到了中午了,怕宋三娘子担心,便加快脚步向家走去,刚走到这条街,就见巷子口的上马石上坐着一人,背对着街口,面向巷子里,偶尔看一下身旁脚下蹲在地上玩泥巴玩土抓羊儿的孩童们。 刘梅宝一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仔细看了两眼,那人似是察觉到,猛地转过头来,恰与刘梅宝视线相撞。 正是卢岩。纟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功成 卢岩身上依旧穿着从来没变过的短衣肥裤,只是却不似见过●几次那样干净整洁,裤脚甚至破了,面上胡子拉渣,只是那一双眼依旧精神奕奕。 看到刘梅宝,他似乎也是怔了下,但旋即满面惊喜,立刻站起身来,毫不掩饰热情的火辣辣的盯着她看。 刘梅宝只觉得脑中哄得一下,脸便腾地红了,向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过心里却是一块石头落地。 平安,就好。 街边上马石旁边的孩子依旧玩的热阄,伴着不知哪家传来唤孩童回家吃饭的喊声,孩童们便作鸟兽散。 这样两个人站在这里就有点太突兀了,刘梅宝吓了一跳。 其实没什么,就像街坊邻居认识的关心的一下也是正常的,再说那日收到那样的信,她要是不回应一下也实在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只是祝福一下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不心虚,刘梅宝心里反复说道,将头垂下,目不斜视疾步向巷子里冲去。 看着她走过来,卢岩也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二人的距离更近了,卢岩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几乎要把头埋进衣襟里的刘梅宝从脸到脖子的通红。 “我¨”他张口说道,话音才出口,那姑娘已经一阵风从他身边冲过去了,几步就走远了,站到一家门前拍门。 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卢岩反应过来,忙往一旁站了站,离开了巷子口,听得门响以及几声听不清的说话声,巷子里又恢复安静。 卢岩再次站过来,巷子里看不到那姑娘的身影,只有空气中还残留一丝淡香。 “我没事。”他喃喃自语一句,说着忍不住咧嘴笑了。 今天能见到她真是高兴,原本打听的消息是她不在药行·卢岩知道她们一家回避自己,如果不是上工,那绝对是不出门的,以为今天是见不到她了,他又不能闯进人家家里告诉她自己平安归来了,虽然他不止一次恨不得那样做。 “大人¨”街道的另一边走来几个汉子·面上带着几分焦急惶惶,在看到他后明显松了口气。 卢岩再看了眼巷子,便转身过,迎着这几个汉子走过去。 “大人,知州大人和那个什么指挥使大人有请大人···.”汉子们忙忙的说道,脸上难掩激动兴奋。 老天爷,以前做梦也想不到能跟这样的人物有交集,更别提听到请这个字了。 果然跟着二郎走的路越来越宽,越来越出人意料。 “什么事?”卢岩并没有多么兴奋·反而问道。 “哦,是郭家台的那大户带着乡亲们来道谢来了。”汉子答道,难掩面上的自豪。 卢岩只是哦了声,并没有再多说话,举步向知府衙门走去。 锣鼓爆竹声震响了半个河中府城·很快前一 药结同心第19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很快前一段劫掠的马贼被剿杀的消息传遍了全城。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宋三娘子也被这声响震动,到底是忍不住出门向街坊打听了,然后回来念了好几声。 “怎么样?快讲讲。”刘梅宝已经恢复了情绪,带着几分激动好奇问道。 “能怎么样?没什么可讲的。”宋三娘子被她一问便又拉下脸,说道,“只知道马贼被剿杀就是了,还要讲什么?” “比如怎么杀的?比如·…”刘梅宝迟疑一刻·小心看着宋三娘子的面色·故作轻松随意的问道,“谁杀的?” “杀了就是杀了·问那些做什么,这么大的功劳功德,除了官府还能有谁。”宋三娘子说道,淡淡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嘲讽,说这话又慢慢的抬眼看她,“听你的意思,莫非知道些什么详情?” “我哪里知道,我又没出去看热闹。”刘梅宝到底有些心虚,低头去看手里的书,一面答道。 宋三娘子带着几分狐疑打量她。 “你今天去哪里了?”她问道。 “去了城西的卖锡器的铺子。”刘梅宝答道,倒是很高兴说起这个,因为转移了话题。 “锡器?”宋三娘子皱眉,“蜡匠铺子?” “辣酱..舅妈,锡器为什么叫辣酱?”刘梅宝再忍不住好奇问道。 宋三娘子被她逗得笑了。 “什么辣酱。”她说道,一面接着做手里的活,一面说道,“是蜡匠,这些锡器要说还是汀州那边做的最好,咱们这里的这些都是不上台面的,你是去了胡家光亮窑子吧?” “舅妈也懂这个。”刘梅宝点点头,也不再看手里的书,笑道。 “以前家里用过锡茶瓶,样子倒是挺好看的,你外租父说了,煎的水却是缠口汤,很是不喜欢,后来也就不用了。”宋三娘子慢慢说道。 这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起以前的事,虽然语气有些低沉,但至少是不回避了。 忘记过去并不是疗伤的好途径,不怕面对过去,也许才说明伤正在痊愈,刘梅宝只觉得身心轻松,听着外边偶尔还隐隐响起的爆竹声,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周良玉回来后,也并没有能带来更多的有关这场大功的消息,刘梅宝也并不在意了,第二日一大早便又去上工了。 这一次街上也好,药行里也好,处处都可见聚集的人群在兴奋的谈论郭家台大捷的事,让她不想听也得听,以前在意时没有人谈论,如今放下心事,反而四处都在谈。 “..话说是那防守官张兰芝大人临危不惧,大喝一声,一把拉开那三石弓,一箭射中那贼首….” “你瞎说,明明是那樊桥驿的管队郭大人英勇杀敌,身先士卒冲到大门前….” 两个伙计说着说着,各自拥护心中的英雄,差点动手打起来,刘梅宝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药行管事从前边进来了,跺脚咳了一声,伙计们忙吐吐舌头散开了。 刘梅宝跟他们不一样,依旧站在那里,跟管事打个招呼。 “这些官府之间的公文捷报也值信·还吵来吵去···”管事的摇头自言自语,“郭家台的人又不是瞎子,到底是谁奋勇杀贼,他们能不知道,也就这些当官的自己编故事哄自己高兴罢了。” 刘梅宝听他说的颇感慨,便问他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这些事姐儿一个姑娘家不听也罢。”管事说道,看了眼刘梅宝,想到这姑娘的父亲便也是这官场上的枉死者,叹了口气,走开了。 刘梅宝自己站了也是无趣,又听了半日闲话觉得渴了,便转身向屋子走去,正好见那石婆子拎着茶壶颤巍巍的向她的屋子走去。 刘梅宝想到什么收住脚,心跳加速·面色微红,果然不多时,见那婆子从自己屋子走出来。 “姐儿,喝口茶吧。”她笑咪咪的冲刘梅宝说道,“要是有什么事了·就放桌子上等我老婆子收拾吧。” 又是这句话,刘梅宝顿时脸更红了,幸好那石婆子并没有多停留就走了,免了她的尴尬。 在门外站了一刻,在进去看还是不看中斗争一刻,刘梅宝还是掀帘子进去了。 桌上的茶碗下果然压着一封信,这封信比上一次的还要厚,与其说是被茶碗压着·还不如说是给茶碗垫着。 “反正已经看了那么多封了·回信也写了,再看一封也是这样了。”刘梅宝心内嘀咕道·犹豫一刻后,拆开了信。 展开信纸,她又露出异色,这次的信上字体明显不是卢岩的。 “…因为我识字不多,又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为免我自己写的不好,你看不懂,便让师爷代笔了….” 这封信上,简单的描述了这场虽然不大,但对于卢岩这些人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意义深刻的一次对战,因为就是从这一场战斗开始,他们跃出了盐丁这个狭隘的身份,跨入了一个新的天地。 卢岩带着这群穿着破烂,拿着各种混杂武器的队伍快速的行驶在路上。 虽然就要出正月,但对于这里来说,依旧是天寒地冻,寒风呼啸而过,因为马贼的到来,原本就冷清的路上,更是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骑马的盐丁不时奔回,带来前方哨探的消息。 马贼没有动静,官兵也没有动静,一路没动静,很快这一队人就到了郭家台。 正如事先所知的那样,郭家台的防御的确很好,如果硬攻损伤很大,且不一定能攻下来,要是就这样上前叫阵,那些马贼纵马奔出的话,他们这些还没经过什么大阵仗战斗的盐丁只怕很快就会被冲散。 潜藏在郭家台外,卢岩一众人聚集在一起,蹲在地上或席地而坐,以土为纸,以刀柄为笔,说说画画半日,得出一个结论。 最好就是不给那些马贼骑马的机会,如果大家肉搏,或许胜的机会大些。 “你们这群小子们,都拿出当初对付俺们这些私盐贩子的力气···”卢岩身旁的大汉瞪着眼挥着拳头对众人低声吼道。 “那得看什么样的私盐贩子¨”盐丁里有人低声说道。 要是卢岩这样的,大家直接掉头跑就是了。 这话引得不少人笑出声,紧张的气氛微微得到缓解。 “当然是遇到落单的私盐贩子的时候!”大汉笑骂一句,接着说道,“而你们¨” 他伸手在人群里指点几下。 “就拿出咱们以前遇到盐丁盐狗子的气势来!”大汉叉腰低声吼道。 这话引得大家低声笑起来,面色都有些古怪,互相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人,这人曾经是见了面就要分出你死我活的.,如今却站在一起。. “如今我们要奋勇杀敌。”卢岩开口说道,目光扫过众人。 他的神情沉沉,声音依旧醇厚,但却带上一丝凌冽,带着笑的众人都慢慢肃正起来,百十多人的队伍不闻一丝杂声。 “此战有进无退,进则生,退则死。”卢岩缓缓说道,一面举起自己的短刃,目光看向前方隐隐可见的郭家台,“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卢岩的人,不是谁想杀就能杀的,不仅是贵子,换做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卢岩都会如此。” “此战得胜,扬我盐巡,人人退避,百无禁忌。”站在他身旁的大汉紧跟着说道,也扬起手里的大刀,低声吼道。 人人退避,百无禁忌,这可是个好大的噱头,如果真做到只要亮出盐巡司盐丁的身份,不管哪一路的人都要忌讳三分,对于这些出身低贱的人们来说,光想想就是很过瘾的。 再想这卢岩也不算说大话,当初以他为首的盐池滩的私盐贩子,在解县境内可不是人人退避,百无禁忌么。 那是怎么得来的,真刀真枪的杀出来的。 这样一想,这句话也不算什么大话,真刀真枪的杀呗。 “有进无退!扬我盐巡!百无禁忌!”众人齐声低吼道,大刀长枪短刀杂乱的举起来,在夕阳的余晖下发出寒兄。 卢岩看了眼身旁的汉子。 “二郎,贵子哥不在了,还有我。”一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汉子捶了下胸膛,郑重的说道。 “还有我,” “还有我。” 更多的汉子争先恐后的说道。 卢岩的视线扫过他们,缓缓点了点头。 士气没问题了,怎么打也说定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抢在马贼上马之前开战。 “大人¨”一个盐丁从外急冲进来,“谢四娘来了。”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皆是异色。 谢四娘就是贵子未过门的媳妇,也是沙窝村唯一的幸存者,是贵子用命换来的一条命。 如果不是为了她,虽然马贼来势汹汹,但贵子一个人逃离还是不成问题的,最多受些伤,但命不致死。 自那日在昏死过去的贵子娘跟前叩了个头之后,这个谢寡妇就消失了。 大家都猜测,她一定是逃离这里了,本身寡妇就是不详的,这次刚说了亲还没进门,就又克死了贵子,这不详的名声算是坐实了,这里是绝对呆不下去了,还不是趁乱跑了。 所有妇人们对这个谢寡妇恨得牙痒痒,卢岩倒没觉得如何。 “…男人就该护住自己的女人,如果当时是我,我也会像贵子一般….”纟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详情 这句话说的很朴实,却也很有冲击感。 刘梅宝看着怔怔一刻,忍不住抿嘴一笑,听得院子里有说话走动声,忙按着心跳站起身,掀开窗户向外看,见是两个伙计说笑着寻了日头底下坐了吃饭。 到吃饭的时候了,刘梅宝这才恍然,迟疑一刻,将信仔细的叠起来贴身放好,加快脚步向厨房走去。 石婆子见她来了,没什么反应,只是如常的给她盛了饭菜,刘梅宝说声多谢,又跟厨房里或坐或站或蹲着吃饭的伙计师傅们含笑打招呼,这才走开。 一回到屋子,关好门,将饭菜放在桌上一推,又忙打开信接着看起来。 “你来做什么?”卢岩看着被带到面前的谢四娘。 她穿着件干净整洁的衣裳,还带着银首饰,如同走亲戚的小媳妇。 看到她这样出现,在场的很多人都露出鄙视愤怒的神情。 “我跟了这些马贼好几天了。”谢四娘说道,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干巴巴的,“我知道贵子是大人的人,贵子说过,要助大人做任何事。” 听她说这句话,卢岩并没有答话,也没有什么情绪,但他在信上让师爷写了,心如重击,刘梅宝在信上看到这个词,然后在这个词之后,又加了一句“就像有人在胸口重重打了一拳一般的闷闷的难受”,她就又忍不住抿嘴笑了。 很显然,四个字是师爷的用语,后边一句是卢岩的话,这一次二人合作写的信,行文很有意思。 她甚至似乎能看到书桌前坐着一个文人,皱着眉一边听来一旁卢岩的口述,哦,卢岩口述的时候,一定是来回走动的·这个文人的用词习惯必定跟卢岩有很大的不同,然后他就会在口语化和文言化之间纠结。 但这明显不是笑的时候,刘梅宝又忙掩住嘴,接着看下去,她对这个谢四娘有些兴趣,很好奇她要做什么。 “贵子替我死了·那么就由我来替他为大人效力吧。”谢四娘说道。 这句话引来嗤声,还有人低声吼道滚。 卢岩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她。 “我见过这些马贼怎么杀人。”谢四娘接着说道,对四周的嗤声鄙视甚至厌恶的情绪丝毫不在乎,“他们马术很好,如果大人这样和他们对阵,结果比贵子好不到哪里去。” 如此不敬的谈论死者,以及就要为死者报仇的生者,终于让大家忍不住怒火·纷纷骂出声来,更有不知道哪里的石子砸在这谢四娘身上。 谢四娘只是站着,一动不动。 卢岩摆摆手,喧闹的众人瞬时安静下来。 “我进去,找机会挑起点乱子·大人趁机想法子让人开门吧。”谢四娘说道。 她说完这句话,不等卢岩回话,转身就走了。 大家的视线跟在她身后,很多人还处在没回过神的状态。 “她进去能挑什么乱子?”站在卢岩身旁的汉子开口说道,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她进去了,能有什么好!” 实话说谢四娘还是有些姿色的,此时又是特意打扮过·这样的女人如果走进马贼群中·那结果…¨ 在场的都是男人们,自然心里明白·面上神情便很难看。 “让她回来。”卢岩低声说道。 立刻有两个盐丁奔了出去,拦住谢四娘,她已经走出去一段了,因为怕惊扰了马贼,他们的谈话都是压低了声音,因此只能看到盐丁和谢四娘争执几句,很快两个盐丁就回来了,而谢四娘依旧向郭家台走了去。 “她说,不让她去的话,就要大声嚷嚷,让马贼知道咱们来了。”两个盐丁神情很尴尬,低声说道。 “这女人就是想死,能不能死远点,非要咱们爷们添堵···.”几个大汉忍不住低声喝骂道。 在他们眼里,谢四娘这是一心求死了。 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卢岩默默的想到,没有在说话,摆了摆手。 “静候备战。”他低声说道。 所有人都按照要求潜伏好,隔着土坡远远的看着谢四娘站到了郭家台的吊桥前。 距离远,也看不太清更听不清,只看着有人从门楼里探出头,门并没有立刻被打开,谢四娘似乎是累了,坐在地上似乎是哭,又过了一会儿,吊桥才被吱吱呀呀的放下来,奔出来四五匹马。 谢四娘似乎受惊了,从地上爬起来就跑。 这些马贼果然很警觉,马匹散开四处探查一番,才一把捞起跑出去没多远的谢四娘,在一阵怪笑和谢四娘的哭声中进了寨门,吊桥缓缓又被拉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天在这时也黑透了。 因为有日光而稍微存在的一点温暖被夜色吞噬了,冬日的夜晚极其寒冷,更何况这些人穿的棉袄都是破烂的,不多时便听到牙关打架的声音。 但是没有人敢动,一个个全身发抖的趴在土堆后边,紧紧盯着亮着灯火的郭家台的寨门。 “这¨女人···不¨不会是¨已经…”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声说道,因为冷,声音都是结巴的。 卢岩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黑暗中如同巨兽的村落。 他不说话,自然没人敢再说话。 很快已经要到后半夜了,刮起了北风,或蹲或趴在地上的众人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冻僵了。 或许他们还没来得及对战马贼就已经在这夜色里冻死了。 卢岩心里也有些焦急了,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村落里忽的亮起火光,火光越来越大,还隐隐有人马声随风传来。 就是这个时候。 卢岩猛地跳起来,因为身子已经冻僵了,没有站稳又栽倒在地上,他很快又站起来。 “一二两列跟我走。”他低声说道,带头向前冲去。 后来他们终于趁乱爬上郭家台的门楼,厮杀之后打开了大门·马贼也在同时发现了·大家之间终于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对战,值得庆幸的是,马贼的马匹还来不及骑上,避免了这些盐丁们还没动手就被马匹践踏而死的惨烈局面,当然,这种肉搏战也是很惨烈的。 至于详细的对战过程以卢岩的表达方式自然说的很简单·而师爷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并不妨碍他妙-笔生花,不过可惜的是,这个妙-笔生花被卢岩截断了。 看着信上的内容忽的转化成华丽的骈体文,然后又突然生硬的被掐断,刘梅宝便猜到这一点,她嘴角的笑意再次浮现,但很快又叹了口气。 虽然卢岩没有详细说,但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对战又怎么会是好玩的事呢·也不知道他受伤了没一. 刘梅宝皱眉回忆昨日那短短的一瞥,有点后悔低着头什么也没看到,或许她该大方的问声好什么的,这个卢岩应该不是如传说中那样凶狠不讲道理,想必好好说的开的话·他并不会对自己怎么怎么样···.. 她愣了会神,又低下头翻过一页纸,接着看信。 这信的最后便又换了卢岩熟悉的字体。 “..接到你的回信,我很高兴,让你担心了,那天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刘梅宝抿了抿嘴,忍不住嘀咕一句我才没担心·很高兴·就会说一句很高兴,还语句不通顺·怎么看都是因为自己很担心他所以才高兴…. 是 当时之所以回信,不过是看信上写的那么难过,出于礼貌也该多少问候一下,看,误会了吧,早知道在这古代可不能乱说话乱做事。 这下有了自己的回信,虽然只是短短的二个字,但要是卢岩拿出来往桌上一拍,也就坐实了他们两个是私相授受私定终身的事实了吧,那不用他来求亲,自己就得乖乖的嫁给他,要么就背着一个有伤风化投河上吊亻.的···¨ 刘梅宝打个寒战,但同时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还是觉得卢岩是不会那么做的。 信的末尾自然还是询问她有什么高兴事可以跟他说一说,刘梅宝这次不打算跟他再回信了,虽然她真的有件开心事。 静了静心神,叠好信放好,刘梅宝先去问了问冯药柜今日来了没。 “出门去了,后日就回来了。”管事的说道,“姐儿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我说就是了。” 刘梅宝便笑说没事,只是明日就不来了。 “这个不用说。”管事的笑了。 刘梅宝其实就是想问问冯药柜在没在,便说了句说是应该说一声的就告辞了,先去那个锡器铺子看了看。 锡器铺子的老汉一见到她激动的什么似的,顾不上客套,就摆出几件拳头大小的锡罐。 刘梅宝很惊讶,这做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果然古代的匠人很厉害。 “就照这样做,到时候会有人来和你下单。”她爽快的说道。 “不知道姑娘要多少?”老汉带着几分忐忑又几分期盼问道。 “最少也得几千个吧?”刘梅宝大概算了下,说道。 话说了完,见着老汉傻了。 “几千个?”他一脸不可置信,明显不是激动而是有些受惊了。 再次打量刘梅宝,那痛快的几百钱的定金已经不足以消除怀疑了,看起来这个姐儿可不像是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钱的人,听说有些疯子,外表和正常人一样,有时候根本看不出来。 见这老汉一脸震惊的打量自己,刘梅宝就笑了。 “你放心,我给你定金后你再做,不会让你吃亏的。”她说道。 “姑娘要这些做什么?”老汉迟疑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些看着是挺好的,但要是打算卖的话,销路不是很好的,那些富贵人家不爱玩这个,而穷人家自然也用不上,再说,姑娘要做的这罐子,只是看着好看,却不是很实用…姑娘可是家里大人吩咐要的?” “你放心就是了,我自有用处。”刘梅宝笑道,谢过这老汉如此贫顿还心肠良善,不再和他多说,在老汉忐忑不安的眼神中告辞而去。 回去的路上买了大块的肉,还买了一壶酒,回到家宋三娘子忍不住有些唠叨。 “哥哥做这个太累,如果不及时补充体力,吃些荤腥,会吃不消的。”刘梅宝沉吟一刻说道。 宋三娘子一惊,面色有些发白,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 周良玉回来后看到又是一桌子肉,还有酒,很是惊讶,他这时也反应过来了,知道这不是刘梅宝嘴馋,而是为了自己,嘴上虽然没说,心底有些黯然,觉得自己到底还是没用,挣不得几个钱,反而要贴进去很多。 “哥哥再过几天就别去做工了。”刘梅宝说道,一面给周良玉倒了酒。 “不去就不去了吧。”周良玉低着头说道。 “有件事我要哥哥帮忙去做。”刘梅宝瞧出他的心思,忙笑道。 “什么事妹妹尽管说就是了。”周良玉抬起头冲她笑了笑。 “哥哥帮我买锡器吧。”刘梅宝说道,一面拿出从锡器铺子拿来的一个成品放在桌子上。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被她这话说的一愣,对视一眼,才看向这个锡罐。 当刘梅宝将这个锡罐摆在冯药柜桌上时,冯药柜也是有些不解。 他才从外地回来,刚来铺子看看,就听到刘梅宝要见他,以为有什么大事,没想到只是给他看这个。 “做的不错,姑娘从哪里买的?倒是上好的点锡。”他拿起来看了看,带着几分哄小孩子的语气笑道。 “是很好吧?”刘梅宝笑道,“我打算卖给掌柜你。” 冯药柜笑了,又有些拿不准她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好,既然姑娘张开了口,我就要了。”他笑道。 “四千个怎么样?”刘梅宝笑道。 冯药柜端着茶吃,被呛得咳嗽起来。 “姐儿,这可玩笑不得。”他有些哭笑不得道。 “我没开玩笑。”刘梅宝笑道,“前几天我看药行里的药茶,想到一件事,想给掌柜的你提个建议。” 冯药柜看她神情不像玩笑,便收正神色。 “姑娘是说真的?”他问道,眼中有些不解。 “我当然是说真的。”刘梅宝笑道。 冯药柜沉吟一刻,伸手做请。 “怎么个真法?姑娘说来听听。”他说道。纟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高兴 见他肯听,刘梅宝点点头。 “我看你们这里的药茶卖的时候都是用纸包,再看很多人买到家里去,也不过是依旧纸包着或者跟茶叶一般放在瓷罐或者木罐子里。”刘梅宝思付一刻,认真说道。 她说这话,看冯药柜桌上摆着的一个木茶罐。 冯药柜自然也看去了,伸手拿起来,有些不解。 “茶叶不都是这样装吗?”他转着手里的罐子,说道。 “茶叶自然是这样装,但药茶毕竟跟茶叶不一样。”刘梅宝说道,一面从他手里接过茶罐,倒出一些药茶在手上,“你瞧,已经有些结串了。” “那¨”冯药柜来了兴趣,坐正身子,看着刘梅宝道,“姑娘有什么好法子?” “也算不上好法子,我看过的书上说过,这装药茶最好是用锡器,所以想到个建议,想跟掌柜说说,我不懂做生意,还请掌柜的听听,看看可行不可行。”刘梅宝认真说道。 冯药柜点点头,“你请说。” “我听柜上的人说了,药茶卖的不好,问原因是好多人都说买回去吃着吃着就不好吃了,我仔细看了咱们的药茶,品质是没问题,那就极有可能是贮存的缘故。”刘梅宝拿出准备好的几样药茶,在桌子上摆开,“药茶一则是药,二则也是茶,有很强的吸湿性、陈化性和吸收异味性,存放不当,极易失去药性,不能饮用,我想不如我们药行在卖药茶的时候,干脆做好包装,这样可以极大的保持药性,而且也能提升档次,不是说有钱人爱吃药茶,且偏好好看精致的器具···¨” 刘梅宝说着又拿起自己的锡茶罐·晃了晃。 “这个,不是一举两得。”她说道。 冯药柜这一番话听下来,神情变幻不定,若有所思的捻须,却没有言语。 “再者说,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自己以前买回去的药茶为什么不好吃了·咱们也不说,就说是咱们药行的药茶好….”刘梅宝接着说道,想着自己有限的现代营销理念。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冯药柜啪的拍了下桌子。 “好!”他哈哈笑道,旋即想到什么,又收了笑。 “刘姑娘,你确定用这个装药茶,就不会变的难吃?”他迟疑一刻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这个没问题。我可以保证。”她说道。 冯药柜拿着那个锡罐慢慢的看,皱着眉想着什么。 “而且咱们卖的时候·尽管将这些药茶定的价格高一些,比河中府地界所有的药茶价格都要高一点也没问题,宣传些什么养身啊保健啊奇效啊,夸大一些也没问题,怕他们不信的话·还可以附赠一些没有这个包装的药茶,让卖的人做对比,如今天气转暖,春天易受潮,我相信两样药茶的对比成效会很快出来的…¨”刘梅宝一边想一边说,说着说着想到了自己的大学同学。 中药专业出来的找工作很不容易,很多同学最终都走上了药品销售的方向,她还记得聚会时·听这些同学讲述推销新药卖高价药的法子·当时心里是有些不屑甚至鄙夷,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说着说着·她不由苦笑一下,收住了话头。 冯药柜正听得认真,见她不说了,忙追问。 “具体做生意的法子我也不太清楚,掌柜的是生意人,自然比我懂得多。”刘梅宝笑道,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姐儿自谦了。”冯药柜笑道,看着她意味深长,手里转动着这个小巧精致的锡罐,“姐儿方才说的就很好···¨” 他不再说话了,显然正在认真的想什么,室内有些沉默。 “我呢,是拿着掌柜的工钱的,所以这本是分内的事,不该再提钱的事。”刘梅宝停了一刻,慢慢说道,“只是掌柜的也知道,我家的条件不太好,我哥哥为了养家去修补城墙扛木头···” “姑娘的意思是?”冯药柜含笑问道,心里也猜到个大概。 “药行装药茶的锡罐,由我哥负责采办。”刘梅宝干脆的说道。 冯药柜笑了笑。 “没问题。”他爽快的答道。 没想到他答得这样爽快,刘梅宝有些意钋。 “那多谢掌柜的。”她站起来深深施礼。 “哎,可不敢。”冯药柜也忙起身虚扶她,“刘姑娘,这是应该的。” 二人分别再次坐好。 “这件事不是件小事,待我和管事们商议了,再做定夺。”冯药柜说道。 上一个新项目自然要周密考察布置,人家这么大一个药行不可能听她三两句话就立刻依言而行,刘梅宝点点头,她对这个项目有信心,也不着急,当然也不怕冯药柜会反悔。 从这个冯掌柜肯痛快的和自己签合同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有见识有魄力敢常识新事物的人,这样的人有远见,不会为一时之利毁了长远的发展,这个生意越能挣钱,她越有信心冯药柜不会反悔。 冯药柜在和管事们商量的同时,也要求刘梅宝进行药效验证,这让刘梅宝对古人的智慧以及严谨更多了几分尊重,谁说穿越人一说什么,古人就惊为天人立刻照做不疑。 几天之后,周良玉作为锡罐采买人,穿着宋三娘子特意做的新袍子,迈入了胡老爹的光亮窑子,定下了第一批的四千多个锡罐。 不止刘梅宝最近很高兴,放眼这河中府,最近好些人都很高兴。 最高兴的就是河中驿指挥使,盐巡司虽然不是兵备,但也是隶属于他卫所,这样说来也是他的下属,下属做出此等功绩,自然是他这上司指挥有方,管理得当。 当天指挥使大人就写了一封快信报给上级守备,只等上级的嘉奖朝廷的赏赐了。 知府大人也很高兴,马贼劫掠扰民,如今除了这等大患,也是他治下有方·护民如子的表现,于是同样一封精雕细琢洋洋洒洒的文书报了上去。 盐巡司的师爷原本也很高兴,这一次在他看来有些唐突纯属胡闹的围剿马贼之战带来的好处,竟是数不胜数。 对他自己来说,在卢岩带精壮盐丁出战,当众托付自己守护盐巡司·就说明了他在卢岩心里已经是自己人了,这一件事后,那些平日看自己不顺眼的盐丁惘态度也恭敬了不少,这让师爷很庆幸当时果断的放弃打包连镰逃走的念头,是多么的明智。 对盐巡司来说,这一战损失了百十号人,但收获却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先是那马贼的俘获光金银都有好几箱子,还有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马匹,一个个都是彪壮的很,足足上百匹,被拉进盐巡司时那赶来捞油水的卫所营兵以及指挥使的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这还不算,还有郭家台的大户,为了感激卢岩的及时仗义解救,除了敲锣打鼓的道谢,还暗地里送来了一箱子银钱。 “除去安葬费,养家费,这一战可是收获太大了!”师爷坐在书房里,乐滋滋的说道同时又忍不住感叹“这小子还真是有点运气,怪不得那些莽汉总说听二郎的没错….怎么看上去不好的事到他手里就能变成好的?难不成真是神灵附体了?, 说着他自己都笑了一面拿起桌上的一张公函,他的笑容就嗖的不见了。 他似乎这时才想起,那些让他高兴的钱财马匹,还没在手里捂暖和的时候,都已经易主了。 一部分抬进了知府衙门,一部分抬进了河中驿卫所。 “这些吸血的游魂!”师爷愤愤的将公函拍在桌子上。 剿杀马贼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拖,抢功劳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跑。 当时卢岩带人去剿杀马贼,并不是消息隐蔽的没人知道,河东驿的兵虽然有些弱,但并不是说他们就一文不值,在卢岩带人行进在路上时,卫所和知府衙门都知道了消息,当然,那时候在那些大人物看来,这是很可笑的事,但随着消息的传来,他们笑不出来了。 在战斗结束的时候,河东驿召集治下卫所的三百兵马终于到了,此时天已经大亮,看着浓烟滚滚,破败的村寨,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饶是这些上过战场的营兵都忍不住胆寒。 可以想象,这一晚的厮杀时如何的惨烈,但当看到那满满当当滚得遍地都是金银财宝,以及虽然惊慌但还没跑散的马匹时,所有人的眼睛都冒出了绿光。 然后这个不入流的小官卢岩终于入了他们的眼,虽然已经从卢岩身上拿到几回钱,但对于这些官员来说,根本不会把这个小人物放在眼里,那一天,披着一身血握着卷了刃的刀的年轻人,给赶来的官员营兵终于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吃了人家几杯酒,就晕了头了,随便好话一夸,就拱手将拿命换来的东西给了人家···.”师爷愤愤的说道,“报功,这话也能信!” “怎么不能信!”卢岩迈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大汉。 “大人,那报功的规矩你是不知道,”师爷有些着急,站起身也顾不得施礼′就说道,“必是自己给自己贴金,一级吹捧一级,像咱们这等真正有功的能在公文上提一下名字就不错了。” “提一下名字,那也算是说了功劳了。”卢岩淡淡说道,他的面色有些不好。 盐巡司依旧没有仆妇丫鬟,有什么事大家都是自己动手,不过在师爷的训导下,端茶倒水擦桌抹凳这些杂事,便由盐丁充当杂役来做了。 一个当值的盐丁给卢岩倒了水,又在其他汉子的嚷嚷声里,给他们也倒上,便出去了。 “提个名字,也不该要走咱们这些多东西!亏死了!”师爷几乎要捶胸顿足。 “东西而已,没了还能有。”卢岩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一则交好了他们,二则许诺了朝廷报功恩赏,这种机会错过就不一定有下次。” 东西而已?师爷一脸哀叹,说的真轻松,那些东西来的多不容易,难不成以后遍地都是马贼等着他去剿杀? 他还想说什么,其他的大汉们都瞪眼不高兴了。 “大人说如何便如何,你聒噪什么!”几个人喝道,然后又咧嘴笑看卢岩,“那营兵的大人果真说咱们这是军功?” 卢岩嗯了一声,有些死不在焉。 “有了军功就能升官了!” “那日吃酒我听一个营兵兄弟说了,他现在是个小旗,就是杀了两个鞑子换来的….” “咱们杀的是马贼,不是鞑子,是不是不行啊?” “咱们杀了那么多马贼,就按十个抵一个鞑子来算,应该也能升个小旗当当了吧?” 听着这些莽汉兴致勃勃的谈论,师爷翻着白眼心里只喊做梦,一 药结同心第20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一群根本不在编的弓兵,还想当小旗总旗,自己家大人论起来不过是九品,连一个百户的级别就够不上…¨ 这群莽汉明显是被人蒙了,师爷心里哀叹一声,没文化真可怕。 “还要再练,尽快将那些新丁给我练出来¨”卢岩打断大汉们的聒噪,沉声说道。 大汉们站起来应了声是。 “还有,让这次杀马贼的盐丁们教练这些人,不仅要看着他们练,还要说,说说当时是怎么杀的,怎么能避免被杀,都去好好想,好好说,分成两队给我练。”卢岩想了想又说道。 “这法子好。”大汉们咧嘴笑道,“说起来那天晚上有好几个孬种,差点给拖了后腿,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卢岩点点头不再说话,大汉们便告辞呼啦啦的下去了。 卢岩皱着眉,一脸不高兴,也不说话,呆呆的不知道想什么。 看来他心里大概也觉得做了件亏本买卖,师爷心里猜测道,这嘴上硬打肿脸充胖子不好说,心里大概也正难受呢。 毕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只会打打杀杀的年轻人,哪里玩的过那些官场老油子,吃过几次亏,以后就好了,师爷点点头,捻着刚长出来的短须想道。 “为什么呢?”这边卢岩终于开口说话,攥着拳头,一脸的闷闷。 “能为什么,抢功分功·…”师爷带善几分对待孩子般的怜惜,准备授业解惑,话才开口,就被卢岩打断了。 “为什么又不给我回信了。”卢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皱眉说道。 师爷余下的话就噎在嗓子眼,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里腾地冒出来。纟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营销 咝每一名球员的表现都很出色,叫人一时半会难以定夺。 最终卡卡拿到了最佳中场的奖项,巴西人在ac米兰的表现非常出色,虽然红黑军团没能在欧冠走到最后,但他的表现绝对称得上巨星。 不过卡卡在没有荣誉的情况下得奖,这也从某种程度上印证了另外一座奖项的归属,那就是年度最佳球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座奖项应该是属于杰拉德。 利物浦的队长虽然没能带队参加欧冠决赛·但是他的表现和作用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他在英超打出了两双的出色战绩,更是让人对他的实力感到叹服,甚至有人断言,杰拉德会是今年世界足球先生和欧洲足球先生的头号热门人选。 卡卡拿到最佳中场·几乎也就判定了杰拉德将拿到年度最有价值球员,也就是p 而后的最佳前锋评选中,利物浦没有人入围,不管是德罗巴还是拉尔森,都属于那种实用型的前锋,跟名单中的罗纳尔迪尼奥、罗纳尔多、舍甫琴科、范尼等星光熠熠的顶级巨星相比,他们还真是逊色一截。 最终,罗纳尔迪尼奥击败了罗纳尔多·拿下了年度最佳前锋的奖项 颁完了球员奖项·终于轮到了主教练的奖项。 “所有人都说,欧洲足坛人才辈出·天才新星一个个冒出来的同时,也有一群出色而年轻的主教练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给我们带来了无穷的欢乐。” 约翰松站在了颁奖台上,站在麦克风的前面,侃侃而谈。 “在这一些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主教练中,既有当下执教利物浦,但却已经先后在德甲和意甲都创造了伟大的奇迹的神奇主教练,来自中国的杨诚先生!”约翰松指着前排的杨诚。 整座会场里顿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甚至是欢呼声,因为在场有很多人都跟杨诚相熟,很多球员都曾经在杨诚的麾下效力。 相信看到这种局面时,会有很多人感到惊叹,因为杨诚才33岁,但不管是声望还是地位,都要比卡佩罗等顶级名帅更高,这真的很叫人难以置信。 “还有来自切尔西,第一个赛季就拿下英超冠军,之前在波尔图也创造了黑马奇迹的何塞=穆里尼奥先生!”约翰松指向了第三排的座席,很明显,穆里尼奥和杨诚的地位就反应在座位上。 也许,以后杨诚要打击穆里尼奥,可以再度装逼的说,等你能够坐到第一排的时候再来跟我呛声,估计那会让葡萄牙人气得半死。 “当然,也不要忽略了西甲巴塞罗那,昔日伟大的荷兰球星,如今出色的少帅,带给巴塞罗那近几年来第一座联赛冠军的弗兰克=里杰卡尔德先生。” 随着约翰松的每一次介绍,会场都会响起一阵掌声,只是很明显的一个对地,杨诚所获得的掌声要比其他两人多得多,这也直接证明了,在这个圈子里,他不管是人脉还是地位,都要压过穆里尼奥和里杰卡尔德。 足球,实际上也是一个很讲究排资论辈的地方,不是你拿到的冠军多了,就能够赢得尊重,而是需要有履历,需要人脉,需要有足够的积累,这恰恰就是杨诚比穆里尼奥和里杰卡尔德优胜的地方。 “人才辈出,给足球世界带来了更多的活动,带来了更激烈的竞争,也让我们看到了足球的未来,但是激烈的竞争背后是残酷,就跟我们每年评选一次的年度最佳主教练一样,只能有一个当选!” 约翰松的话再度让场内的氛围变得浓烈。 接下来就是介绍五名入围年度最佳教练的候选人名单,分别是拿到了欧洲冠军杯的杨诚;带给切尔西历史上第一座联赛冠军的穆里尼奥;带领巴萨完成了对皇家马德里的复仇,而且得到了梦二队称号的里杰卡尔德;带领尤文图斯击败蓝黑王朝,拿到意甲冠军,并杀入欧冠决赛的卡佩罗;带领莫斯科中央陆军拿到联盟杯的加扎耶夫。 可以说,这五名主教练谁拿到年度最佳都无可厚非,因为他们带队成绩也确实都很出色,因此谁都没有把握能否得奖。 相对于其他人来说,杨诚的心态倒是放得比较宽,他依旧老神在在的靠向了椅背,时不时的侧过头,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地方,切尔西的eo凯尼恩正在跟ac米兰的总经理加利亚尼在偷偷摸摸的交谈着什么。 难道两人是在谈舍甫琴科的转会? 如果在引进托雷斯后,再宣布引进舍甫琴科,那切尔西一定疯了! 谁能够想到切尔西连续三年砸几个亿欧元进入转会市场,那简直就是一座超级大金山。 可就在杨诚思绪乱飞的时候,约翰松站在台上,笑了笑,然后缓缓的退后了一步。 “到底谁能够拿到0405赛季欧洲年度最佳主教练的荣誉呢?”约翰松转过身,指向了自己身后的大屏幕。 就看到,随着他的这个手势,大屏幕上立即出现了图像,但却不是名字,而是一段经过剪辑的视频。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t完蛋了,师爷心里哀嚎一声,又要考虑这个让人头疼的儿女情长了! “大.大人,还有些公文要处理,我先去…”他立刻结结巴巴的说道。 “那些事不急。”卢岩看着他淡淡说道,“你说,这都过去两天了,怎么还不回信?” 我怎么知道,师爷心里哀嚎一声,我又不是大姑娘家,怎么知道这些女人们到底想的是什么。 “是不是你代我写的信太花哨了,她看了不高兴了?”卢岩皱眉说道。 “大人,这不关我事,我可是按着你说的写的”师爷忙摆手否认,可不敢背着个黑锅。 “你自己加了好些话。”卢岩哼了声说道。 “那大人你当时不是也看了,并没有说什么嘛。”师爷说道,仗着心里不痛快大胆反驳。 卢岩有些语塞,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猛地站起来,吩咐外边站着的盐丁备马。 “这都快要吃饭了,大人还要去练习骑马?”师爷问道。 这些日子卢岩带着一众人利用盐巡司的那些瘦马抓紧练习骑术,以弥补马上对战的不足。 “去府城。”卢岩答道,抬脚往外走。 “大人,你要去那里做什么?”师爷吓了一跳问道。 卢岩并没有理会他,径直走了。 他直接冲到那姑娘家,当着那家女主人的面质问那姑娘,为什么又不回信,或者干脆将那姑娘掳出来问她到底同不同意这门亲事··· 师爷在心里描绘了各种猜测,又担心又有些兴奋,一直等到半夜的时候,才看到卢岩回来了,身边没有强掳来的姑娘,也没有被厮打过的迹象,年轻人神情淡淡·简单的吃了口饭,就坐在屋子里又看起那些没什么意思的邸报。 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不管天多晚,必定要看一看邸报,有新的得看新的,没新的就看旧的。 看新的师爷能理解·真不知道这旧的看过的还有什么看头。 “我没读过书,不比你们聪明,有好些事看不懂,只能多看几遍。”卢岩曾回答过。 师爷表示不太理解,这邸报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朝政之事以及官员变动,每个月都是这一套,有什么看懂看不懂的。 “大人···”师爷再三忍不住,终于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卢岩淡淡说道·目光没有离开邸报。 这是装傻?师爷一愣。 “那刘姑娘怎么说的?”师爷问道。 “我没见她。”卢岩答道。 “没见?”师爷一愣,“那大人这半日去做什么了?” 这话问的卢岩面上微微有些不自在。 “时候不早了,师爷早点休息吧。”他下了逐客令。 师爷也觉得自己问的唐突了,讪讪笑了笑,忙告退出来了·不过这心里到底是好奇,第二日找个机会套出跟着卢岩出去的顺子的话。 “没干什么啊,就是在刘姑娘家门前坐了半日,然后就回来了。”顺子抓了抓头说道。 “就这样啊?”师爷瞪大眼惊讶道。 “要不然还怎么样?”顺子也瞪了眼道。 那倒是,真要是按自己想的那样冲进人家家里逼问,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痛快倒是痛快了,只怕那姑娘就惨了·这种私相授受有伤风化的事·搁到哪个姑娘身上,也没好日子过·更何况那宋三娘子早就表明坚决的态度。 “还真不能怎么样。”师爷有些愁闷的抓了抓头,事到如今,他真是一点主意也没了。 讲究斯文的大人是绝对不敢来强,再说只怕来强也没用。 那就只有等那姑娘自己心甘情愿要死要活的跟家人闹腾,冲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主动奔来嫁给大人了。 可是,这种事有可能吗? 这件事就这样被揭过了,卢岩也不再问为什么没有回信,又开始隔三差五的写信,生活又恢复了如常。 出了正月,天气渐渐转暖的时候,冻了一冬天的流民乞丐死了很多,但府城内外的总体人数还是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世道不安民众艰苦,但这并不能阻挡有钱人继续过着奢靡的生活,而且这种奢靡的风气还愈演愈烈,一个地方但凡有什么新奇的物件,很快就会通过水陆陆路传遍大江南北。 尤其是在大的繁华的城镇,朱门酒肉臭与路有冻死骨的对比更加鲜明。 太原府位于山西中部,又有当今皇上的叔叔晋王分封于此,陕西河南以及关外三路汇集,南来北往的货船和客商带来了无尽商机和财富,虽然世道不太平,但却挡不住晋商富甲天下腰缠万贯极尽奢靡。 不过最近的日子有些不好过,因为鞑子频频侵犯,又有马贼不时劫掠,听说河南那边又闹了民变,这个商路便不如以前畅通,因此好些南边的新鲜玩意传不过来,这让有钱老爷们很是不舒服,富豪之间炫耀也有些没了乐趣。 这些有钱人是很有钱,他们迫切的需要让别人知道他们怎样有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有人有意无意的提起自己吃的药茶。 “以前总是睡不好,但现在就跟被瞌睡虫上了身似的,一到晚上沾枕头就睡,这精神是越来越好了,我那第十七个小妾都夸我越老越壮了…” 药茶这种东西对于富人们来说没什么稀奇,谁家没有七八个老山参,也没人拿出来四处炫耀,这玩意又不是长生不老的金丹。 “你们懂什么,我这药茶可是河中府广顺和秘制的,一个月才出十罐,这就跟铸剑似的,师傅的精气神就那么多,超过这个数再炮制出来的,就不纯了。” 这世上什么事都是物以稀为贵,而且这些有钱人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有自己没,这以后出去你要是说不来个四五六,都感觉低人一等·且不管这所谓的秘制药茶管不管用,一时间成风的购买。 买的人多了,果然差别就出来了,越来越多的人觉得果然跟其他的药茶不同,到最后,一些药堂郎中开药开到药茶时·也特意嘱咐如果用广顺和的药茶的话效果会更好。 到了二月中旬的时候,广顺和药茶已经是名满太原府,而且伴着各地客商的来回,渐渐向南方传去。 “这东西真就那么神?”此时已经许久不见的王六七坐在自己的药行里,满腹狐疑的看着眼前的这瓶小 第八十五章 不收 银子!银子!刘梅宝忍不住雀跃,扑上去一把抱住。 不用周良玉说,她就知道,这肯定是冯药柜的药行订购锡罐给的钱。 在隔了三个多月后,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再次见到这雪花银。 而且这是合法合理的!还有什么事比心愿达成更高兴的。 看着她的突然失态,周良玉和宋三娘子有些愕然,旋即又都笑起来。 “成什么样子。”宋三娘子伸手拉起她,一面细心的问周良玉,“给胡老爹那边结清了没?” “结清了,这些是咱们的。”周良玉点点头,这些日子不再去做苦力,气色好了许多,而且在外行走,跟药行打蜡铺子等等各色人等来往,面上也多了几分成熟。 “哦,对了,还有这个。”周良玉笑道,一面拿过被宋三娘子放到一边的那个包袱,解开来。 “绢罗。”宋三娘子有些惊讶的说道,伸手抚上这一匹素蓝色的布。 刘梅宝不懂这个,伸手也去摸,感觉比自己身上穿的葛麻要好的多。 “就是绫罗绸缎啊。”她故作懂的点头说道。 “买这个做什么,如今这么贵。”宋三娘子低声说道,手却忍不住在这匹布上来回摩挲。 再次接触到这种料子,感觉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 “天气暖和了,娘和妹妹做身新衣裳。”周良玉说道。 “好啊好啊。”刘梅宝忙笑道,一面对宋三娘子道,“哥哥挣钱了,舅妈你就安心享受孝敬就是了。” “都是托妹妹的福,我又没帮上什么。”周良玉带着几分惭愧说道。 “哪有啊,我帮什么忙啦,成天在外奔波,算账,应酬的又不是我。”刘梅宝笑道·“再说,还是哥哥能干,一早就想出在锡罐上刻章的法子,要不然,冯药柜的生意可不会这么越来越好···” 这一点还真不是刘梅宝想出来的,在她还没有提醒的时候·周良玉便提出来了,这让刘梅宝很是惊讶,就跟惊讶冯药柜那些管事们凭着自己三两句,就打造了一系列完美的流畅的宣传造势。 刘梅宝是真心的佩服,心里存着的对冯药柜赚钱而觉得自己分得太少的那点不满心思,立刻烟消云散。 是的,她是知道这些现代营销手段,但她自己完全不能将这个法子变成自己的财富,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需要的是一个有资金有人力的后台支持,这是目前的她完全不能做到的。 做自己能做的,挣自己能挣的,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稳稳当当的把日子过好,这就足够了。 她刘梅宝如今能做的·就是不断的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可以带来财富,值得高薪聘用。 “以前家里有铺子,我见爹爹和管事这样吩咐过。”周良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那还是哥哥厉害,冯药柜他们也是有铺子的,他们一开始也没想到嘛。”刘梅宝笑道,高高兴兴的和宋三娘子拿着布匹在身上比划。 看着娘和妹妹商量做什么样的衣裳,听着她的夸赞·周良玉坐在暖暖的屋子里·虽然奔波一天,但身心竟是无比的舒坦。 终于他能为这个家做些什么了·不是单靠妹妹一个人撑起来了。 欢欢喜喜的说笑一通,因为矧良玉明日还要和胡老爹出门,便散去各自歇息。 洗过澡,刘梅宝穿着贴身的里衣坐在床上,她的屋子里也单独有了炭火,虽然烧的炭不多,但比起曾经,刘梅宝已经很知足了。 坐在床上,先是侧耳听了外边,夜色沉沉一片静谧,偶尔有狗吠传来,她才挑亮灯火,从褥子下拿出一封信来。 如今的信大多数都是通过石婆子送到手的,今日在药库忙,所以只得带回家来看。 “咦,又发财了?”刘梅宝的视线扫过纸上,有些惊讶的自言出声。 “…¨剿杀马贼的赏赐今天下来了,我很高兴,这次的赏赐有银六十两,缎一匹,虽然他们都觉得这不值得高兴,日常见到的钱比这个要多了去,但我还是觉得高兴,日常中赚到的钱是自己的钱,这次却是赏赐,是军功的赏赐…¨” 他似乎要说什么又说不明白,这几句话写的颠来倒去,最终也不过是一句,跟以前不一样结束了这个话题。 刘梅宝知道他要说什么,笑了笑,钱财对于如今的卢岩来说,已经没有吸引力,他想要的应该是如同所有男儿们的一样,建功扬名立业。 卢岩可能也知道这个话题不好继续下去,及时的转了话头。 “….这缎子是暗细花的,作衣裳的话一定很好看,不知道能不能让人送过来给你,你如果同意的话,不愿意写信,跟石婆子说一声也行…..” 看到这里刘梅宝忍不住抿嘴一笑。 傻瓜,怎么可能会要,总是问这些根本不会得到回应的话。 “….我也买了广顺和的药茶了,真的很好喝,你真厉害,能想到这么好的法子….” 刘梅宝再次抿嘴一笑,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说来也是,这一次她能抓住锡罐装药茶这么一点小事,并成功的将它变成一笔财富,不仅得到金钱而且是自身才干上也得到证明,穿越以来这么久,终于能体会一把穿越女的小小优势感了。 她笑了一时,只觉得满心的暖暖,将棉被往身上裹了裹,信上又说了些日常的事,读了什么书,又认识了几个字,吃了什么饭,絮絮叨叨,如果单看信,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一个背着阎王绰号的男人写的。 这个念头又让刘梅宝的笑沉了下来,是啊,她自己都要忘了,这是个什么人了。 她静静的想了一刻,将信放下叠好,依旧放到帐子上,不知不觉那里堆着的信已经有一摞了,她看了一眼,伸手一挥·熄灭了油灯,屋子里陷入夜的静谧。 几日后的一天,广顺和的杂仆石婆子如常走进刘梅宝的屋子倒茶,却惊恐的发现自己昨日摆在那里的信依旧摆在那里,吓得她差点将茶壶砸在自己脚上。 天光微亮的时候,师爷就起来了。 窗外是经习惯了的巡逻盐丁的跑步声·操练场上盐丁的厮杀声。 度过最初不能睡懒觉的各种不适应阶段后,如今早早起来,倒觉得比以往睡的天昏地暗要有精神的多。 起了床,就又杂役盐丁打水,作为盐巡司的师爷,他的薪水比以前可观的很,但那个曾经无数次设想有了钱就卖十七八个嫩葱般的丫头伺候的愿望,依旧没能实现,虽然他已经有足够的钱去买。 整个盐巡司没有一个女人·一心要打入大人心腹的师爷,是绝对不会做个出头的傻鸟。 简单的洗漱过,师爷就忙忙的出门了,他要赶往卢岩那里说一下公事,然后跟着卢岩和所有的操练的盐丁一起吃早饭。 他原本不需要如此·但却一直坚持这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明他的忠心。 师爷来到卢岩的院子时,卢岩与往常一样正在打拳。 料峭的初春三月,卢岩却并未穿上衣,晨光下,身上已经是汗水淋淋,如同岩石般的肌肉越发显得油光水滑。 他的一拳一势看上去简单的很,但却是刚劲有力·虽然说不上赏心悦目·但却虎虎生风,让人不敢小瞧。 这卢岩就是靠着一身猛力打杀出来的·据说他最厉害的时候曾一人对阵四人而毫发无伤。 师爷好奇的问过这是什么拳,卢岩也并没有隐瞒,说是小时候和哥哥给了一个乞丐一块饼子换来的,那个乞丐自称是个募兵,这是当年戚爷爷所创的拳法。 戚爷爷是大周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将,大周朝人人皆知,只是这套拳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如今戚爷爷早已化为尘土,而当年他所带过的兵也都分散各处,对于师爷等人来说,无法验证这拳法是不是真的,但不可否认,这套招式简单的拳法用于实战却很是犀利。 如今整个盐巡司的盐丁,都在操练这套拳法。 一直到有盐丁过来请吃饭,卢岩才收了手,简单的擦洗身子,一面和师爷说些日常公务,对于这些日常公务,卢岩一概不操心,他所有的兴趣都在操练场上,训练盐丁,联系骑马,晚上还要读书识字,也只有早上这一段,听听师爷的公务事,好在盐巡司小小一个九品位置也没什么公务,无非是催催苛捐杂税,查查流寇匪盗人口等等。 正说着话,就见盐丁顺子引着一个人过来了。 “大人。”顺子面色不是很好,带着几分忐忑,低声道,“小石头来了。” 卢岩本不在意,正接过盐丁递来的外袍,猛的听到这句话,他的动作不由一僵,目光看过来,瞬时面满难掩的惊喜。 “可是¨可是刘姑娘有什么给我?”他上前一步看着站在顺子一旁的一个小盐丁。 这个盐丁比顺子还小,更显得怯怯,他并不是卢岩带来的人,本就是这盐巡司的盐丁,自从周饿虎死了后,战战兢兢只怕丢了饭碗。 没想到卢岩将他们都留下来,而且饷银也不再克扣,就是训练苦了点,但顿顿能吃饱,还隔三差五有肉吃,这日子跟以前相比,简直是神仙一般,尤其是过年时还拿了酒肉回去,不仅让一家人欣喜若狂,还引来一村子的艳羡,让他走路都比以前气势的多。 这些都是卢岩卢大人的恩赐,大道理盐丁也不知道,他只牢牢的记住这一点。 他一心一意的想要为大人效力,没想到竟真的有一件差事砸到头上。 不知道大人怎么知道他的一个姑母在府城一间药行做事,那一天他被叫大人面前,接过了一封信,并一些银子,要他说动他的姑母帮忙。 帮大人讨媳妇这可是个美差,将来大人以及主母肯定都要另眼相待自己,被突然的馅饼砸晕的盐丁乐的不可自制,一口应承了,完全没想到会有今日这样尴尬的局面。 像大人这般人物,有钱又有势,长得也不难看,那姑娘们还不都抢着要嫁给大人,盐丁还特意偷偷的去看过那个刘姑娘,长得虽然不难看,但也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绝色,而且家里条件那么差,这事简直是手到擒来。 可怜的盐丁到此时才明白那日为什么师爷会用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 “大人¨”盐丁把头垂的恨不得塞进裤腰里,用蚊子般的声音喃喃说了句什么。 “什么?”卢岩没听清,察觉一种不好的预感,皱起眉头问道。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了起来。 “刘姑娘¨不收信···”盐丁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刘梅宝这次特意晚走了一会儿,确信桌上的信被拿走了,而不是落到别的人手里,她才松了口气。 还好如她猜测的那样,那个卢岩对这件在世人眼里很大胆出格的事安排的很完善,不会失了差错毁了她的闺誉,这样想着,心里竟忍不住有些歉意。 可是要不然又能如何,再这样收下去,那卢岩只怕就认定了自己对他有意了,与其误会越来越深,还不如早点断了的好。 走出门的时候天微黑,街上有些冷,店铺多数都关门了,除了缩在街角屋檐下瑟瑟发抖的乞丐,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 冷风吹来,刘梅宝不由裹紧了衣裳,加快脚步,走到自己住的街道时,因为不是临街,更没有什么什么灯火和人流,显得十分安静,刚走到巷子口,就见一旁上马石后走出一人。 刘梅宝吓了一跳。 “是我。”卢岩忙说道。 刘梅宝及时掩住嘴没有惊叫出声,看着夜色里看起来更加高大的身影,忙忙的后退几步。 见她后退,卢岩便收住了脚,没有再走近。 “你¨你想干什么¨”刘梅宝有些紧张的问道。 她下意识的就四下看,期盼有人能来,但理智又告诉她最好期盼没人过来,要不然被人看到,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街上隐隐有人走动的身影,但却都站的远远的,似乎刻意的将这块地隔空起来。-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强横 看着眼前明显防备却并没有被吓得瘫软大哭刘梅宝,卢岩心堂稍微松了口气,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当得知刘梅宝不肯收信后,他脑袋一热,就催马过来,至于过来做什么,是质问?是哀求?都是没道理的。 刘梅宝问出话后,四周一片沉静,面前的人久久没有回答,她一咬牙,大着胆子就要往巷子里跑,刚抬脚,卢岩察觉,侧身几步就挡住了。 幸亏刘梅宝收住脚,要不然就撞他身上了,饶是如此二人还是接近了,刘梅宝只得又忙忙的后退几步。 “你干吗?”她压低声音再次说道,比起上一句的紧张,声音里多了几分羞恼问道。 巷子里不知道哪家传来说话声走动声,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味。 宋三娘子很可能就要出来查看还未归家的孩子们,周良玉也可能正披着一身寒气向家中走来。 卢岩忍不住搓了搓手,开口说话了。 “我.我是真心的。”他的声音干巴巴的说道。 或许是这声音太不合他的形象以及名声,不过倒是和自己从信上看到的形象贴切,紧张惊惧的刘梅宝忽的有些想笑。 真实的卢岩算起来不过是见了两三面而已,完全是个陌生人,但信上的卢岩却不知不觉中有了熟人的感觉。 “大人,见过我几回?”刘梅宝迟疑一刻,低声问道。 “五次。”卢岩飞快的答道,看着眼前的姑娘。 夜色蒙蒙,眉眼是看不清了,但却可以感受到恬静安详柔美的气息。 窈窕淑女,卢岩脑子里蹦出这近日才学到的四个字,然后自然想到余下的四个字,君子好逑。 只可惜,他不是君子。 “我会对你好的·我是真…”似乎为了驱散那一丝慌乱的自卑,他忙又开口说道,攥拳捶了下自己的胸膛。 刘梅宝终于大着胆子抬起头看他,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人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刘梅宝有些忍不住想笑。 “你以前认得我?”她问道,声音明显比方才要缓和许多·紧张褪去,似乎隐隐带了笑意。 她再次开口说话,已经大出卢岩的意料,一丝丝的难掩的欣喜从心底蔓延开来,她不怕我,她不厌我,她….真的很好。 “不认得。”他认真的答道,在夜色的掩护下,毫不避讳的盯着刘梅宝的脸·虽然模糊一片,但一刻也不舍得移开。 “那为什么?”刘梅宝问道,因为刘梅宝长得好看? “什么为什么?”卢岩有些愣愣的问道。 “为什么就看上我了?”刘梅宝问道。 因为他比自己还紧张,刘梅宝反而不紧张了,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威名赫赫的卢阎王。 这种话她竟然如此轻松随意的问了出来·就好似说的是今天天气不错。 卢岩的脸腾地红了。 他哪里答得上来,没有说话,皱着眉搜肠刮肚的要找出学到的文雅的合适的词汇。 “是因为长得好看?”刘梅宝又问道。 的确很好看,卢岩就点了点头。 “哦。”刘梅宝也点了点头,解惑后恍然,“没事,你以后还会见到更好看的。” 卢岩一愣,觉得这样回答不对·或者这姑娘这样回答不对。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忙说道,忍不住跨上前一步。 刘梅宝立刻警惕的后退几步·做出防备的姿势。 “大人。”忽的又低声的呼唤传来。 卢岩的身形一僵。 “我是真心的。”他停了一刻,缓缓说道,声音低沉,褪去了方才的紧张干涩,“我会对你好的。” 说完这句话,他抬步就走过来。 “你要干什么!”刘梅宝不由稍稍提高几分声音,忙后退。 卢岩几步逼近,却是猛地将一封信带着几分霸道硬塞到她手里,然后转头快步走了,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刘梅宝拿着信,气恼又无奈的站在那里。 “妹妹。”周良玉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刘梅宝忙将信掖在袖子里,转过身看着加快脚步走过来的周良圣。 “今日回来不晚。”她笑道。 “你怎么回来晚了?”周良玉走近来,笑道,“很忙?” 刘梅宝点点头,巷子里面有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盏灯笼亮起来,照出宋三娘子向外探望的身形。 “走吧,舅妈等急了。”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点点头,兄妹二人一同向家中而去。 吃过饭,刘梅宝和宋三娘子听着周良玉讲述一天在外的事,怎么找的光亮窑子,怎么讨价还价,怎么签订合约。 少年人有了自己的事做,虽然难掩奔波的疲惫,但眉眼都是精神奕奕。 “现在不光广顺和,好些其他的药行都来找要订做锡罐。”周良玉吃了口茶,笑道。 “那冯药柜那里¨”宋三娘子有些迟疑,问道。 “娘,冯药柜那里自然还是他那种锡罐,当初印上那图案,他是给了钱的,至于别的药行,有的要图案,有的不要,就算要的,也不会和广顺和的做的一样,我都好好看着呢,也跟胡老爹说了,这一点务必不能错。”周良玉细细的给宋三娘子解释道。 宋三娘子和刘梅宝便都松了口气。 “胡老爹现在不上愁了吧?”刘梅宝又笑道,想起最初和那老汉打交道时他看自己如同疯子的眼神。 “上愁。”周良玉哈哈笑了,“愁的是自己没有三头六臂,看着那么多生意偏偏接不下来。” 说笑一刻,知道他奔波一天累了,宋三娘子让周良玉早早歇息,三人便散去了。 刘梅宝如常坐在桌案前,一面解开头发,一面拿出被卢岩塞给的信 对于这样一个蛮横强硬不讲道理的人,她很是着恼。 “你爱写就写,我就当没看到·总不能逼着我看吧?”她愤愤的想道,盯着桌上的信封一刻,抿了抿嘴,“看就看,看能写出什么花来,我不回信就是了。 信是仓促写成的·原本已经有模有样的字又变得歪歪扭扭。 “..自从第一次见到你以后,我就忘不了,但我并没有敢想什么,我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跟你相提并论,没想到有机会再见到你,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你注意到我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觉得我值得匹配,才想出这样莽撞无礼的法子·冒犯了你还请你不要生气,请相信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心实意,我能说的是我会好好的待你,如果你不想回信·就不用回信了,我也不会逼问你什么,只是请不要拒绝我的信,不过你也不要害怕,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如果有一天你定了亲事,我卢岩虽然是草莽野汉出身但也绝不会再做出强颜纠缠马蚤扰之事…¨” 开春后似乎一眨眼间大地披上一层绿衣,天气越来越暖和终于告别严冬,不管穷人还是富人,日子都过的舒服了些。 冯药柜的生意越做越好,借着药茶一事,河中府广顺和名声大扬。 “除去给酒楼,药铺支付的大笔银两,街头的闲汉的小头数额不算,另付了周小爷的锡罐、药茶原料等等,到目 药结同心第21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为止,咱们一共得了五万三千二百两银子……” 当冯家的账房管事,颤抖着声音将这个数目报出来后,满屋子的人都一脸呆滞。 虽然都在心里多少算过,但当准确的数目说出来后,他们还是心跳加速浑身发热。 就凭这药茶,药茶啊,就得了他们开办药行以来最大的一笔盈利。 屋子里有咕咚的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老爷,还不止这些。”另一个管事站出来说道。 屋子里的人包括最淡定的冯药柜在内,都有些激动的承受不住,他伸手不自然的按了按心口。 “还有什么?”他问道。 “今年开春后,咱们的药材比以往损耗少了一半多···.”管事的笑咪咪的说道,“减去为了归置药库购置货架挖地窖等等费用,算起来比去年还少损耗四千两….” 少损耗就是盈利了。 这话让在场的众人又松了口气,要是搁在以四千两还能让大家激动几分,但现在有五万两摆在眼前,四千两已经不算什么了。 “就算她]饬的那药库并没有起效,有药茶这一项,就足够了。”有人笑道。 冯药柜却笑了笑,在那个姑娘心里,药库才是她最在意的,至少证明了她并没有夸大其词,也证明了自己聘用她没有走眼。 “给刘姑娘包个红包。”冯药柜想了想说道。 这是应该的,在场人没有一个异议的。 “那数额按多少?”大管事请示道。 “就按你的分量来吧。”冯药柜笑道。 大管事忙笑着应了,心中也满是感慨,瞧瞧自己,在这里混了大半辈子了才得了今天的位子,而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不过才来了几个月,就能跟自己一般待遇。 不过他也知道这刘梅宝为什么会被冯家上下如此看重,自己也是依着这药行生存的,药行越好,自己才能越好,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断不会对给药带来如此大效益的刘梅宝生出嫉妒之心,相反,他只会更加尊敬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姑娘。 “这几天刘姑娘没来,你亲自给她送家去吧。”冯药柜又嘱咐道。 管事的忙应了,这件事他不敢拖延,从冯药柜家里出来,就在账上支了钱往刘梅宝家里去。 来到刘梅宝家的巷子口,就见到几个泥瓦匠正忙活着修补墙头,补漏屋顶。 宋三娘子已经将这里买下了,如今天气暖和了,就赶着让人修整。 因为有人做活,巷子里的气氛就格外热闹,自有邻居的妇人主动来帮忙,孩子们则跑来跑去,或咬着手指看大人们摆弄各种工具。 看到管事的过来,穿着干净整洁,虽然说不上多好,但一看就是有些身份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这条原本偏僻的巷子里,这种人的造访突然多了起来。 便有人忙去喊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从屋子里应声出来,手里还拿着擀面杖子,围裙上沾着白面,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这一段已经不再日夜织布,再加上吃的好了,气色便好了很多,一面问谁呀,管事的忙笑着过来问好。 “大叔你来了?”刘梅宝闻声也从屋子出来,她身上穿的正是周良玉买回来的那块绢罗做的衣裳,这是她穿越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穿的这么样干净体面。 一冬天过去,她的个子又长高了几分,荤素搭配,能吃饱不饿肚子,脱去厚重冬装的换上夹袄春装,裹着身子渐渐显出几分丰腴。 管事的给她们二人问了好,便进了屋子,将冯药柜的意思说了,又拿出一包银钱。 “这是我应该做的,掌柜的客气了。”刘梅宝笑道。 管事的认真看了,她的面上并没有丝毫虚伪,也没有问过半句药茶赚了多少钱的事,但这钱她也没有过分谦让,客套一句便坦然收下了。 “这几日家里忙,就不能去药行了,有什么事托人来家里找我就是了。”她又说道。 管事的忙笑着说客气,又说哪里用得着的尽管开口。 宋三娘子又笑着留他吃饭。 “就要完工了,特意做了扯面条子,尝尝我的手艺。”她含笑说道。 说这话又听外边喊玉哥儿回来了,宋三娘子更加高兴,看着周良玉迈步进来。 管事的又与他见礼说了几句话,这才谢过宋三娘子的再三挽留告辞了。 这间有些破旧的房子经过几天的修整焕然一新,宋三娘子摆了简单的宴席庆贺新居以及招待工匠帮闲的邻居。 实实在在不掺杂一点糠谷皮的白面条子,有着大块肉喷香的菜汤,干活的工匠还每人分得一杓酒,人人吃的狼吞虎咽,毕竟都是穷苦人家,好久都没吃到这么好的饭菜了。 一时间满院子都是闷头吃饭的呼噜声,就连吵闹的孩子们也都没了声音,趴在桌角拼了命的往嘴里扒拉饭菜,直到吃的肚子滚圆还不肯停下来。 “这都是玉哥儿能干啊,做了大生意….”邻居们纷纷感慨议论,带着满满的艳羡看向堂屋,宋三娘子一家也在吃饭。 “大姐儿也能干啊,你没见,方才那个管事的就是专门来见她了…”又有邻居说道,一面压低声音,“这些日子,好多药行的老爷们都来过了,我听说,都要请这大姐儿去他们药行做事呢···” “这两个孩子如此能干,真是好人有好报,可见那些戏词上唱的都是真的,老天爷都看着呢。”大家都低声感叹道。 对于宋三娘子一家的来历,在河中府已经不是秘密,虽然有很多人因为忌讳对她们避之如虎,但大多数底层百姓还是心有戚戚,不管怎么说,死在鞑子手里的官员总比那些见了鞑子就只会躲起来的官员要让大家敬畏的多,什么弃城不战而逃,真要逃,怎么会傻到逃到鞑子圈里去,可见另有真相。 因此对于这家的两个孩子如此能干,这些最普通的民众就找到了更合理合情的解释,那就是神仙保佑,上天垂怜,让他们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纟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态度 第八十九章 来往 最开始来到这广顺和的时候,大家对她也是很好,并没有什●瞧不起质疑,但总是有些随意散漫,但自从锡罐药茶以及春节药品损耗减少后,广顺和药行上上下下看她的目光终于变了,和气中多了几分恭敬,而那些大大小小的管事,除了恭敬,还有几分讨好。 称她大姐儿的越来越少,唤她刘姑娘或者刘药柜的越来越多。 刘梅宝笑着谢过管事的,她倒是不累,但正好要想想方才那个鉴定书的事,便依言走向屋子。 “石婆子,给姑娘倒热水….”管事的看到石婆子颤巍巍的从一旁走过,手里还拎着水壶,忙喊道。 “正要去呢。”石婆子笑呵呵的说道。 目光并没有刻意多看刘梅宝一眼,面上也没有多余的神情,虽然有着传递信件的事实,但石婆子对待刘梅宝并没有什么不同,与其他伙计师傅一样,没有过分的热情也没有失礼的意味不明的注视,如果不是有信来送,她反而尽量的避免出现在刘梅宝身边。 毕竟这种有伤风化的事,二人互相面对的话,都是很尴尬的吧,这样不见,刘梅宝果真心里轻松不少。 见石婆子往屋子里走,刘梅宝的脚步便刻意的慢了下来,装作看一旁两个伙计分药。 不多时石婆子就出来了,也没说话走开了。 刘梅宝这才走进屋内,第一视线就落在桌子上,却并没有见到以往在茶碗下压着的信,只有一碗热茶热气腾腾而起。 算起来倒是有些日子没有再写信来….是又出门了吗? 刘梅宝坐下来,慢慢的抚着茶碗想,上几封信上提过,自从那次剿杀马贼后,得了赏赐,还得军功·虽然并没有想象中的升职,让大家心底有些失望,但得到卫所的重视却是事实,闻喜县、浮山堡、介休等等地方的卫所都请求卢岩协助剿杀当地的匪贼。 卢岩隶属的河中驿原本是要拒绝的,这种调兵协助的事是最费力不讨好的赔钱买卖,但卢岩却答应了。 “太祖言设巡检于关津·扼要道,察j伪,期在士民乐业,商旅无艰….”卢岩将师爷翻了几天几夜官文后找出的一句话准确无误的给阻止他出兵的指挥使大人说道。 指挥使大人一脸惊愕,没想到这个据说大字不识的莽汉子竟会说出这等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太祖说过这句话···¨ “你是盐巡司,又是专设在解县的,离了咱们河东驿,去别的地方·就是越界了,这个要是被上头知道了,只怕不好交代···”指挥使大人还是关切自己的属下的,有必要提醒他这其实不是什么好差事。 “杀贼剿匪,除暴安良·保地方父老安全乃是我巡检司的职责….”卢岩一脸肃正的说道。 这话让早已经没了热血,只想安稳求告老的指挥使大人翻了白眼。 “盐兵也是兵,兵者卫国护民,那就去吧。”上边的大人开了口,底下更是无人阻挠,反正又不用他们卫所提供给养,大手一挥,开了路引·由这群热血傻憨闹腾去吧。 而这是场面上的话·刘梅宝并不知道,她知道的是只是卢岩在信中说道的。 “…小时候和哥哥总是受人欺负·一开始打架总是打不过人家,后来哥哥说那也得打,打的多了,就自然打得过了,想要不被人打,想要比别人打得好,我觉得只有带着这些人多出去打架了,而且,听人说那些马贼都挺有钱的.”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刘梅宝躲在被窝里笑的内伤,她第一次觉得用生硬直白的词语说出这句话,怎么都有点故意装傻的感觉,小说上有个词怎么说的,腹黑?扮猪吃老虎? 虽然信上以及那短短的几次见面对话,卢岩给人的感觉是有点粗楞,但事实上他怎么会是粗傻的人呢。 “别为了发财,倒把自己赔进去..”刘梅宝心里自言自语一句,微微皱眉,有些担心,那些匪贼盘踞当地都有些时候了,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正经的官兵都管不了的,他们这一群私盐贩子起家的非正规军能行吗? 那可不是孩童之间的打架,而是要动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对战。 “贩盐不是很能挣钱吗?还这样瞎折腾什么!”她嘀咕一句,端起茶吃了口,到底有些心神不宁,也无法静心想鉴定文书的事,干脆起身走出来,回家的时候还特意绕道府衙,指望也许能听到什么只言片语的消息,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回到家,周良玉意外的早回来了,因为家里的柴用完了,从瓦市上买了带着送柴的人过来。 如今他们兄妹自然不用再做劈祭砍柴的事,都是从瓦市上买了而且还让人给送过来。 刘梅宝见到他很高兴,那个牛黄主人的话在她脑子里一直盘旋,她总觉得自己该抓住点什么,这种感觉就跟那日听管事的说木茶罐时灵光一闪一样,但却乱哄哄的不知道该从何想起。 现代社会各种各样的鉴定书多得是,但也混乱的很,能得到人们认可的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不多,而且对这一行当具体怎么操作刘梅宝也不了解,但直觉告诉她,如果做好了,这又是自己一条生财路,而且能让她的事业发展更上一层楼。 但她自己越想越理不清,于是拉着周良玉连说带写写画画,请他一起分析一下,周良玉认真听了。 “我觉得可行¨”他点点头,如有所思,但也轻轻皱眉,“不过,正如妹妹你所说,万一那些人背信弃义,拿着你鉴定的文书进行哄骗他人,那咱们必定要大受牵连…” 刘梅宝点点头。 “今日天晚了,有话明日再说吧,别忘了你们明天要去庙里添香油。”宋三娘子在灯下做鞋,听他们兄妹热闹的说了一晚上,虽然听不懂说的什么,但却是觉得心里很高兴,看天色不早了,便提醒他们。 刘梅宝父母的棺木寄在解县城外的一个寺庙里,隔一段就要去拜祭以及打点一下寺庙的僧人。 “咱们再仔细想想再说。”今日说的也不少了,刘梅宝便笑着说道,于是便都散去睡觉。 春光明媚,寒冬的阴郁是一去不复返了,站在城门楼上,远远的就看到碧绿的原野,柔和的春风吹来,守城的门兵们都觉得舒坦的不得了。 三五个抱着长枪,靠在城墙上,热热闹闹的说话,一面看着进城的人,遇到有女子过来,便都忍不住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一番,城楼上不时爆发出一阵怪笑。 日头渐渐升高,进进出出的人流更加密集。 “今个我请客,哥几个想吃什么?我…¨”其中一个兵卫伸个懒腰大咧咧的说道。 他说这话,随意的将视线向城门外的原野看去,忽的呆滞了,剩下的话也卡住了。 “早该你小子请客,赢了我这么多钱…”另外几个兵卫也站直身子,抄了抄身上的土,笑着说道,察觉先前说话人的异样,便都看过来,见他呆了一般,便都仲手捶他,“说大话呢不是,怎么不说了….” 那先前的兵卫面色忽的煞白,整个身子筛糠般抖起来,他的视线依旧死死的看着原野。 “鞑···鞑子来了!”他的忽的一声嘶哑的喊叫。 这话吓得众人一个哆嗦,同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西北方向,有一束狼烟笔直升起,在清新的春日天空中是格外的醒目刺眼。 “快他娘的点狼烟!!敲梆子!!”旋即几人回过神,大声又嘶哑的喊道。 很快,城门楼上响起了凄厉的梆子声,紧接着一束浓烟直升而起。 “关城门!关城门!”所有人都大声的喊道。 人流密集的城门一时间混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拼命的向城内跑,凶残鞑子劫掠,只有有着坚固城墙的城镇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随着这一束狼烟的升起,平坦广阔的原野上不断有狼烟升起,消息已经传递开来,大路上倒出都是狂奔哭喊的人群,所有人的目标都是这座有着大炮的府城城门。 但依旧有很多人在跑过来的时候,吊桥拉起,城门关闭,城门下聚集无数哭喊哀求的民众,但对于已经训练有素的城门守兵来说,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开门。 “有多少人?来自哪里?如今到了何处?”得到消息的知府大人第一时间赶到了城门,面色煞白的问道。 “方才炮响一声,传来的烽烟皆是一束。”兵卫答道。 炮响狼烟都是有各种形式来表达各种含义,就如同旗语一般。 “那就是几十人..”知府大人神色稍缓,二三十个鞑子,对于府城来说,还不算是威胁,“来自何方?此时到了哪里?” “西北,”兵卫们观察一刻,看着那西北方向不断升起的狼烟,“应该是解县境内。” 城门外民众知道进城无望,一部分人另寻他处逃去,但还有一部分老弱妇孺依旧把这里当做依靠,哭着不肯离去,而就在城外哭喊得知府大人心烦时,城门内也一阵马蚤乱。 “开门!开门!我的孩子们还在外边!”一个妇人尖声喊道,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纟 第九十章 险境 这时候开城门岂不是让全城人都置于危险之中,这妇人的哭俑让知府大人皱了皱眉头,但也并没有在意,谁家总有来不及逃入城中的亲人,哭闹也是人之常情。 “驱散城门闲杂人等,关门闭户,有家团的准备听候调遣。”知府大人也是皱眉而已,并没有往心里去,自然也不会理会,吩咐道。 兵卫立刻领命去了,很快聚集在城门处惶恐不安的民众被驱散了,但依旧有个妇人嘶喊不停,一次一次的冲向城门。 宋三娘子已经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眼睛能看到的的也只是那紧闭的城门,以及人人喊着的鞑子在解县境。 “开门,开门,我要出去。”她大声喊着,并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已经让人听不清说的什么。 有人推搡她,大声的呵斥什么。 “我的孩子们还在外边…开门开门…”她拼命的挥手也要驱散开挡着自己的人。 “这疯妇!快滚开!”兵卫们不耐烦又气恼的喊道,干脆一脚踹过来。 宋三娘子哪里抵挡着住,滚倒在地上,但她很快爬起来。 “你们,不开门,我就撞死在这里。”她尖声喊道。 兵卫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这妇人果真一头顶了过来,忙错身躲开。 宋三娘子踉跄撞在一旁的树上,额头迸出鲜血,人也缓缓的软了下 “这疯妇!”兵卫们都惊讶的喊道。 “怎么回事?“知府大人从城门楼探身不耐烦的问道。 有兵卫走过去,矮身探了探宋三娘子的鼻息。 “没事,还有气。”他说道。 “抬走抬走!”有人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于是两个人便抬着宋三娘子快步离开了。 血迹滴落尘土很快不见,宋三娘子的手还缓缓的指向城门方向。 今天一定是黑道日,出门不看黄历就活该倒霉,刘梅宝心里不断的重复这句话,此时她被周良玉拉着,用尽最大的力气飞奔。 身后是不断被拉开距离的同样飞奔的人群而再这之后,已经肉眼可见有烟尘数股,且一阵阵如野兽般的呼嚎怪叫声传来。 那就是鞑子,人人惧怕,官兵也退避的洪水猛兽。 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的,当刘梅宝和周良玉到解县城外时小小的寺庙里人流满满香火浓浓,庙里庙外都跪满了虔诚的民众,当然大多数都是穷困的百姓。 庙很小,但很干净,刘梅宝不太清楚这里供奉的是什么,但看起来香火很盛,和周良玉拜祭了父母的灵柩,因为他们不是本地人,所以未有下葬又因为是戴罪之身,只得寄在寺庙里。 对于刘梅宝的父母,沈刘梅真诚的叩头悼念,自己借了人家女儿的身体,侍奉人家香火也是应该的。 做完这一切周良玉怕她伤心,特意引着她看庙里盛开的桃花,顺便还给妫‘买了一个糖人。 突然之间,喜乐安稳都不见了,就算在菩萨脚下,也得不到平安的庇佑。 周良玉拉着她,二人都是用尽最大的力气奔跑,这个时候跑得越快生的机会才能更大。 刘梅宝很久都没有这样跑过了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嗓子火辣辣的疼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身后男女老少的哭喊渐渐被拉开距离,到隐隐可见城门的时候,身旁只剩下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两个人。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此时身材瘦小的她身上背着一个同样瘦小的老妇。 她喘着气,面色已经不成|人样,鞋早已经没了,但脚下的步子却丝毫不停。 渐渐的她超过了刘梅宝和周良玉。 这女人神仙附体了么…刘梅宝惊讶的看着越过自己而去的瘦小女 她记得这个女人和老妇,她们也是寺庙里上香的,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当时那个老妇不停的咒骂这个女人,那老妇骂的那样难听,眼神是裸的怨毒,任谁看了也都要毫不怀疑这二人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但奇怪的是这个女人只是低着头跟在老妇身后,旁人都听不下去了,这女人却如同聋子哑巴一般无知无觉。 此时被女人背着,老妇依旧在哭骂,一双手还捶打着这个女人,将女人的头抓挠的散乱开。 就是亲生母亲这样也要忍不住掉下她不管了吧!刘梅宝心里万分的惊愕佩服。 “上来。”周良玉看着被一个女人超过,就将刘梅宝背上,咬牙向前跑。 身后的烟尘浓浓里已经可以看到穿着打扮异于这里民众的鞑子,且不断有惨叫声传来,每一声惨叫就代表一个生命的离去。 虽然知道无望,但所有人还是拼命的向前跑,只要跑过其他人,自己就能多一分机会吧。 周良玉背着刘梅宝慢慢的超过了那女人,身后鞑子的怪笑叫嚣民众的哭喊惨叫却始终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近,就如同死神的手,在身后张开下一刻就会将他们这些蝼蚁轻轻一击拍死。哥城门关了!”刘梅宝的视线落在已经近在咫尺的城门,忽的馀叫。 周良玉只觉得腿脚一软,这一点他们早已经料到,但因这些鞑子很明显的是在驱逐他们往这边来,一开始逃亡别的地方的人都已经被射杀,虽然明知下场一样,但求生的本能还是促使他们向城门而来。 城门上十几个守兵瑟瑟发抖的躲在城垛后,听着城门下民众的哭喊,鞑子的怪叫,竟连向外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多···多···少?”得到消息的知县大人颤声问道,由身旁师爷的搀扶着爬上城门。 “十一个¨”守兵答道。 哭喊声更浓,伴着一声惨叫,知县心惊肉颤的透过城垛向下看去。 只见十几个身披棉甲,带着头盔,手拿镰刀,身背弓弩的鞑子正如同猫戏老鼠一般,纵马驱赶那在城门下仓皇逃窜的二十几个民众,伴着啪啪的马鞭声带起一片片血肉,不断有老弱妇孺倒下,一个老者倒下后还没起身,就被一鞑子纵马扬蹄踏烂了头颅。 城门上看的清楚,知县脸色一白,转身呕吐起来。 回头一定要多送些钱财调离这个鬼门关,知县心里下定决心,对于自己上一次没舍得送出的千两银子而后悔不已。 城门下民众绝望的哭喊,鞑子挑衅般的叫嚣怪笑,不断的刺激着城门上的人,但眼前的城门如同死城一般,半点声响也无,吊桥高高吊起,城门紧闭没有丝毫打开的意思。 “外边那么多人,为什么不开门让他们进来!”忽的有人大声的问道。 “开门?”知县正心烦气躁,回头喝骂道,“你想让全城人都送死吗?” 他回头,骂声一顿看着眼前四五个穿着短揭的大汉,目光落在正中的年轻人身上。 “卢老弟进城了?可是有什么事?”知县的神情立刻变得笑容可掬。 卢岩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紧走几步,向城门外看去。 确切的说,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鞑子,以前他们这些盐贩子都是乡村野地之人,鞑子虽然也侵扰村里,但这些刀尖上讨生活的人感觉灵敏大多时候都提前避开了。 这些鞑子身材粗壮一看就是马术娴熟,挥鞭控马几乎是行云流水身上的铠甲也好,手中的兵器也好,总之一切都都远远好过大周的这些守兵。 其他的汉子也都站过来看,看着挑衅般叫嚣的鞑子,墩外百姓一片凄凉绝望的哭喊,面色很是难看。 一旁的知县大着胆子站过来。 “这些鞑子一看就是鞑子兵,可不是那些散鞑子游众···.幸好咱们的城墙年前修好了,要不然….这些人是攻不进来的,叫嚣一会儿也就走了,卢老弟不如到县衙住一晚,等鞑子走了再···¨”知县低声絮絮叨叨。 话没说完,就听嗖的一声,一只包金的箭簇擦着他的耳边射过来。 知县一声惊叫,噗通坐在地上,其他的守兵被他这一声叫吓得也都抱头蹲下,只有卢岩等人依旧站着不动,看着城门下。 一个鞑子兵挥了挥手中的弓箭,冲城门上的诸人,发出一声哈哈大笑。 “这群贼,爷爷我怕他怎的!”一个大汉脸色涨红暴怒喊道,“开城门!咱们十几人,你们十几人,加起来难道还打不过···.” 爷爷啊,知县等人心里哀嚎一声,还真打不过···. 就这些鞑子兵,一人可抵他们十人啊。 “二郎!”大汉涨红脸看向一直未作声的卢岩。 卢岩的视线一直看着城门下,面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次进城来是应几个盐商的邀请商量些事,所以大家都穿了便服,统共只有十四人。 “大人,有多少兵马可以调动?”卢岩忽的转身问知县。 知县一怔。 “你,你要做什么?”他瞪眼说道,面上惊恐惊惧交加,“我哪有兵,只有十几个守城的兵…” 他说着指了指城墙下蹲着的兵卫,见他指过来,兵卫们顿时面色惊恐。 卢岩看过去,摇了摇头,这些人还未战已经怕了,怎么可能用。 “二郎啊。”知县叹口气,对这个出身不太光彩,但却是知情知味大手大脚送钱从不吝啬的年轻人还是很喜欢的,不忍心看因为年轻就做傻事,仲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不是老哥我胆小怕死,而实在是这些鞑子兵厉害,你们是打过一些马贼,但那些马贼可不能能这些人比…¨听老哥的话,跟我回县衙,看吧,不到天黑,这些鞑子闹腾一阵无趣就自己退去了…¨” “那这些百姓呢?”一个大汉瞪眼问道。 城门上一片沉默。 百姓呢,鞑子得不到好处,自然要出气了。 城门下又是一阵惊叫哭喊,马蹄声重,鞑子此时已经觉得有些无趣了,要下手了。-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t 第九十一章 厮杀 卢岩等人都看向城门下,忽的一个大汉惊叫一声。 “是谢四娘!!”大汉伸手指着城下喊道。 此时原本紧紧贴着城墙躲避的民众被驱赶出来,绝望而又无助的四散奔逃,却始终逃不过纵马围猎的鞑子。 就在那四散奔逃的人群里,一个背着老妇的女人落在城门上众人眼里。 “是贵子娘!”几个大汉同时大声喊道。 卢岩面色一变,才要说话,另一个人就又闯入视线,下一刻,众人就觉得一阵疾风,再看卢岩已经奔下去。 “哎呀,那个是刘姑娘!”站在大汉中间的瘦小的盐丁顺子,忽的喊出来。 他曾经专门被指派跟随刘梅宝,自然认得她。 “开城门!”伴着一声爆喝,卢岩已经冲到城门前。 城门下已经上了门,顶了重重的门柱,卢岩冲过来,守兵见他一脸凶狠,竟没敢阻拦。 卢岩抬脚踹到一根门柱。 “卢岩!你要干什么!”知县从城门上追下来,面色煞白。 “开城门!杀鞑子!”卢岩口中喊道,手下不停,推开了另一根门柱,就去拉门闩。 “不行!”知县大人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你要害死全城的百姓!” 城门打开,城外的民众一定会不管不顾的扑进来,一旦这么多人涌过来,再想要关门就没那么容易了,那鞑子一定会趁势进来,虽然是十几个鞑子,但进了这县城,也不亚于猛虎入羊群。 四周的兵卫也反应过来,甚至有胆小的哭着哀求起来,他们的父母妻儿可都在城内。 城门上城门下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卢岩,而卢岩手下的十几人更是不用说,已经主动站到卢岩身后·拿出了自己的腰刀横在身前,做出攻击的准备。 “我要去杀鞑子,开城门。”卢岩看着知县大人,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就是想死,也别拖着大家去死…”知县的脸色也变得铁青了,眼中满是怒气·但下一刻他的怒气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卢岩手里的刀搁在他的脖子上。 “你,你要干什么?卢岩,你敢.敢谋杀上官!这可是杀头的大罪!”知县大人结结巴巴的说道。 “开城门。”卢岩再次说道,声音平淡,听不出一点感情。 刘梅宝觉得这次死定了,死,谁不怕呢,但比死更可怕的是…¨ 不知道鞑子们喊了什么·就见奔逃的民众中很多老弱幼小被毫不留情的打杀,但女人们却都被特意的放过。 这当然不是鞑子存好心讲道义,其意不说而明,女人在死之前还有别的用处。 她被周良玉紧紧护在怀里,感觉头顶上马鞭声呼啸·眼前夹杂着血肉的破布片横飞。 “哥。”刘梅宝紧紧抱住周良玉,感觉少年的身子也瑟瑟发抖。 转眼间城门外已经倒下了七八人,被刀砍中的人一时还没死透,挣扎时又被鞑子纵马践踏,一时间血腥气熏人,惨叫连连,可谓人间地狱。 刘梅宝被护在周良玉身前,仰头看去·见一柄刀正对着周良玉砍来。 “哥¨”她惊叫·但周良玉却丝毫没有躲避的念头,反而将她紧紧一抱·瘦小的身躯将刘梅宝护住,脸煞白的,眼中却是视死如归的坚毅。 嗖的一声,弓弦紧绷声响起,一只重箭强劲的飞过来,正中那鞑子兵的咽喉。 看着那鞑子兵从马上翻倒下,用手捂着咽喉呵呵几声,双目暴睁气绝身亡。 与此同时城门发出咯吱一声响,吊桥重重的被放下来。 “杀啊!”伴着一阵轰然喊声,十几个举着大刀长枪的男人冲了过来。 在他们身后,城门又被关起来,吊桥也拉了起来,让以为看到生的希望的民众顿时再次绝望。 而与此同时,城门墙上站的一个大汉,红着眼再次拉响弓弦。 一只重箭又带着一个鞑子兵翻下马背,但这次却只是射中了胸口,因为棉甲并没有致死,那鞑子兵很快又跳起来,用大家听不懂的语言嚎叫起来。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冲过来的十几人已经撞入鞑子兵身前。 “砍马腿!”卢岩一声大喊,手中的大刀已经扫向眼前一匹马。 他的力气奇大,刀法快准恨,马儿一声嘶鸣扑倒,将上面的鞑子兵栽下来。 那鞑子兵还没从地上跳起来,卢岩的刀已经到了他的脖颈。 那鞑子兵手中的长柄刀也同时挥舞,但还是慢了一步,转眼间一颗头颅带着血飞了出去。 见转眼损失了两人,鞑子惊怒的嚎叫,双方混战成一团,兵器交击与惨叫声不时传来,血腥而残酷。 而先前被追杀的民众此时四散逃去,趁着这一点机会,期望能求生,而那些逃不动的老弱妇孺则瑟瑟的缩在城门墙下,瞪着惊恐的眼看着厮杀在一起的双方。 很少有守城的兵敢出面迎击鞑子,但愿这些英勇的人能保得命,大获全胜,救得他们的命。 周良玉也抱着刘梅宝贴在墙根下,二人阎王门前转了一圈,都是惊魂未定。 忽的见一个女子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根长枪,冲向混战中。 刘梅宝一愣,认出就是那个背着老妇的女人,再看那老妇已经被放在人群中。 “大人,我替贵子助大人。”那女人发出一声尖叫,手中的长枪刺向一个刚砍死一个大汉的鞑子。 那鞑子措不及防,被刺中肩头,发出一声嚎叫,回身手中的铁质挑刀就砍向那女子。 那女子却是矮身,踉跄前扑,竟然侥幸躲过。 “杀鞑子!”女人再次尖叫,她的声音尖细,在阵阵惨叫呼喝声中格外响亮。 那鞑子的刀砍中女子的肩头,但女子的长枪也同时刺入他的下体 这恰是女子躺在地上的劣势姿势所制。 鞑子一声惨叫滚到在地。 周良玉忽的跳起来,大喊一声杀鞑子,竟也冲了过去,学着那女子的样子随手抓起地上丢弃的刀·一刀砍在那被女子刺中下体倒地翻滚的鞑子身上。 一刀两刀,血溅满了他的衣裳面目。 鞑子不死,就是他们死,救人亦是救自己,助人亦是助自己。 转眼间,鞑子损失了五人·跟随卢岩冲出来的十四人也倒下了六人,而余下的人皆已经都挂了彩。 只要没断气,每个人都红着眼咬牙搏杀,此时不杀既是死。 城门上的大汉看着惨烈的厮杀,整个人不可自制的发抖,他握紧手中的弓箭,咬着牙瞪着眼死死盯着混战的场中。 此时双方混战在一起,要想射杀鞑子极其不易,他的弓箭左右移动最终没能射出去。 大汉气得嗷嗷大叫。 “给我开城门·老子要出去!”他大声叫道。 被城门下惨烈的厮杀已经吓得面无血色的守兵惊恐的看着他,纷纷后退。 “你们这些没卵子的!如果是你们的爹 药结同心第22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你们的爹娘妻儿此时在外,你们也不管不顾吗?”大汉红着眼举着拳头大声喊道,“活的这般窝囊,死了算了!” 他嗷嗷的向城门下冲去·余下的守兵你看我我看你,忽的有一人跳了出来。 “爹,儿子给你报仇去!”他抓着自己的长枪,红着眼喊道,跟着冲了下去。 “给老子开门,谁敢不开,老子先宰了你们,再去杀鞑子!”大汉举着刀冲向城门。 卢岩不顾左臂上的刀伤·反手一推‘将自己的刀刺入那鞑子兵的胸口,那鞑子双目暴睁·口中哇哇叫,看着面前这个凶狠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卢岩抬起手肘重重的击在他的面部。 只听骨头碎裂的声音,鞑子终于向后倒去,卢岩一脚踩在他胸口,借力趁势拔出自己的刀。 城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大汉嚎叫着冲出来。 “跟我付老三留几个!”他嚎叫着,如同饿了几天的虎狼被放出牢笼,双目发红的冲入战局。 在他身后,紧跟着两个守门兵,带着初次作战的紧张僵硬,但却脚步不停的也冲了过来。 身后城门再次被关上,一旦入了此战局身后便无退路,唯有厮杀尚能博得生路。 突然再次有人从城中冲过来,让已经死了大半的鞑子气势大减,这些人一路劫掠而来,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尤其是那个年轻的大汉,一人连杀了他们四人,凶狠异常。 怯意一生,鞑子的气势顿时如潮水而退。 顺子就在此时看到与自己对战的鞑子露出破绽,大叫一声刺入他的 “我杀死鞑子了我杀···”第一次上阵作战的顺子忍不住惊喜的大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噗的一声,一阵剧痛从腿上传来,他低头去看,只见一柄长枪由后穿透自己的大腿。 看着顺子倒地,卢岩一声大喝,连人带刀扑过来,那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飞。 从城门冲出来的大汉一疼大叫,挥刀一砍,跌过来的鞑子竟生生被从中间砍成两半,血雾夹杂着内脏散落,周良玉就在旁边被溅了一头一身,虽然已经和那女子合作杀了一个鞑子,但还是受不了这惨烈的血腥,面色发白忍不住呕吐起来。 大汉却是哈哈大笑,发狂一般挥刀冲杀,鞑子终于肝胆吓破,余下的三人拼命的抢过还没死伤的马要跑,被卢岩等人追上乱刀砍死。 战斗到此终于结束了,所有人都抽弈了力气一般坐倒在地上。 鞑子十一人全部杀光,卢岩这边先出战十四人,后付老三加上两个守城兵,再加上谢四娘和周良玉,一共十九人,阵亡九人,生者皆是带 刘梅宝最先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大哭就冲周良玉扑过去。 有没有人看啊吱一声呗。纟 第九十二章 善后 周良玉躺在地上还在不停的干呕,但精神还算不错,因为说不出话来,只紧紧拉着刘梅宝的手以示安慰。 其他的民众终于相信自己得救了,纷纷哭着冲这些躺在地上呼呼喘气的大汉们叩头谢恩。 “大人大人¨”城门上的人都惊呆了,此时才回过神,看向同样呆滞的知县大人,“开不开城门?” “废话!”知县大人咕咚咽了口口水,忍不住手脚颤抖,斩杀所有鞑子,这是多大的军功···.这是他解县的军功!! 他的话音未落,忽见城门远处又是烟尘滚滚。 难道又有鞑子来?城门上的人全部色变,卢岩等人还躺在地上,也听到马蹄声,也是面色大变。 “快进城!”卢岩大声喊道,从地上一跃而起,几步就到了刘梅宝身前,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刘梅宝猝不及防不由吓得惊叫一声,周良玉也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是我,快走。”卢岩哑声说道。 刘梅宝吓了一跳,待看清面前人,更是惊讶。 方才场中混战,到处一片血腥刀光,她根本没看清迎敌的是什么 不容她再反应,卢岩已经大步向城门跑去,周良玉紧紧跟着就跑,那伤了胳膊的谢四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就要去搀扶贵子娘。 “嫂子。”忽的一个伤了一条腿的汉子唤了声,抢在她前头背起了贵子娘,“我来。” 贵子死了后,虽然这些汉子们不像妇人那样咒骂她是个扫把星,但也没有什么好态度,嫂子这个称呼更是别想。 此时骤然听到,让谢四娘身形一僵,旋即她低下头,并没有说什 所有人不敢怠慢直奔向城门。 大家都已经负伤·且力气已经使尽,再有鞑子的话那纯粹就是案上鱼肉了。 如果这群贪生怕死的知县不肯开门,老子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他….所有人心里都这样想着,付老三一边跑一边就要张口大骂。 城门却在这时打开了。 知县大人第一个冲了出来。 这孙子被吓疯了?卢岩等人反而吓了一跳。 “是河东驿的指挥使大人来了。”知县笑的如同盛开的菊花,大声的喊道。 大家扭头看去,果然见来者渐进·正是大周卫兵的装扮以及河东驿的旗号。 众人都松了口气,一松弛一紧张又松弛,负伤的众人终是支撑不住,好几人虚脱又躺在地上。 卢岩没有倒,依旧将刘梅宝紧紧抱在身前,他身上不知道是鞑子还是自己的血染红了刘梅宝的衣裳。 “放我下来。”刘梅宝低声说道,看着越来越近的人马。 卢岩这才回过神,忙小心的扶她站下来。 “你¨”二人同时开口道,视线相对·话都是一顿。 “我没事。”刘梅宝快速说道,又飞快的抬眼看他,“你怎么样?” 卢岩脸上浮现笑。 “没事¨”他答道。 交谈到此为止,那队官兵已经到了眼前,这是快速奔来的骑兵′河东驿骑兵不多,这一次来的有六十多人,显然是差不多一半多人马出动了,为首的正是指挥使大人。 这些人走近也是被惨烈的现场震惊了,知县已经抢着接了过去。 指挥使根本就没理会他,跳下马直冲卢岩而来。 刘梅宝慢慢的后退几步,坐在闭着眼躺在地上的周良玉身旁,帮他简单的进行包扎。 周良玉是手臂大腿前胸受伤·万幸并不伤及内脏·只是力气用尽虚脱。 这边指挥使已经详细问了详情,他径直问的是卢岩·这让知县大人颇觉收到冷落,但却丝毫不敢露出不满,而是恭敬又带着讨好的笑添油加醋的补充几句。 “十一鞑子全部斩杀!十一个鞑子!”指挥使哈哈大笑,声音颤抖,说不上是欣喜还是震惊,而在他身后,士兵们震惊惊恐的神情中多了难掩的艳羡。 这是军功,毫无置疑的军功,看那满地的鞑子尸首,看那死伤马背上鞑子劫掠的大包小包,还有四五匹肥壮的马,鞑子的马训练有素,并没有四散逃走,正悠闲的在一旁吃草。 这些可都是那卢岩等人的了,为鼓励将士士气,大周军部有令,杀敌俘获物资归杀敌者所有。 “好!卢岩,给我引见咱们杀敌的好汉!”指挥使面色肃正,郑重说道。 卢岩点点头,将余下的几人一一叫到名字,听卢岩叫到名字,原本疲惫不堪的大汉们都站了起来,挺起胸膛,知县也忙跟着骄傲满满,这几人中就有他的两名守城兵,指挥使则一一走到他们铟前,点头赞叹几声好汉。 “周良玉。”卢岩喊道这个名字,目光看过来。 正大口喘气的周良玉一愣,睁开眼,躺在地上被一片阴影笼罩。 “这么小!”指挥使低头看着地上躺着的浑身是血的少年,惊讶又点头更加郑重的赞叹,“好,少年有为。 “这是解县周长葛之子。”卢岩在一旁忽的说道。 “周长葛?”指挥使一时没反应过来。 知县大人忙低声又补充几句,指挥使恍然,再看周良玉面色就有些复杂。 “好¨”他没有再说什么,看了眼站起身来的周良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走开了。 “这是谢四娘¨”卢岩又说道。 看向躺在地上,被一个老妇守着哭的女人。 “还有女子?”指挥使惊讶失色。 卢岩便低声几句讲了谢四娘的事,听说上一次剿杀马贼这妇人就有功,指挥使面色肃然。 “快,请大夫,给这些好汉们诊治!”他转过身,大声喊道。 知县这一点做得很好,在下城门的那一刻就派人找了全县的大夫过来,此时说话间郎中们都过来了,其他的兵丁也都忙着过来将伤者或搀扶或抬进了城。 “卢岩,好兄弟。”指挥使看着卢岩,毫不掩饰欣赏,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头,“好汉!” “为国杀贼,为民除害,某既然身负君恩,便早已生死置之度外!”卢岩抱拳说道,“是大人栽培教导有方!” 这句话不枉师爷日夜教导多遍,今天终于派上用场,如果师爷在场一定很欣慰卢岩这次竟然一个字也没说错,既没有减字,也没有多字。 “好!”指挥使哈哈大笑,难掩得意欣喜,有此等英勇又知趣的属下,自己不想升官发财都难。 “只是多名兄弟战死¨”卢岩形容有些黯然,目光扫过那些死状惨烈的兄弟们。 前一刻他们还和自己在酒楼里大口吃肉喝酒,这一刻就已经变成冰凉的尸体,生命如此无常,战场上更是如此。 只要走上这一条路,他们早已经做好今天的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一天,心里怎能不难过。 指挥使和知县也都是神色黯然,叹了口气。 “如此忠勇之士,我定当向上官报功请赏,死难弟兄们,一定请下抚恤,护佑他们父母妻小,以慰他们在天之灵···.”指挥使大人郑重说道。 卢岩再次施礼道谢,支撑到现在要说的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他的面色疲惫不堪,身形摇晃栽倒在地上。 解县十九人斩杀鞑子的消息很快传开了,整个河中府都轰动了,知府大人紧接着就赶来了,所有的伤者都被安置在县衙驿站,得到最好的照顾和救治,那些获救的民众跪在县衙外哭喊青天老爷谢大恩,让急匆匆第一时间赶到解县的各路官老爷大人们激动的满面红光,这种被民众拥戴的感觉虽然不值钱,但却是很让人心里舒坦。 解县鞭炮锣鼓声几乎是响了一天,天色微黑的时候,周良玉终于沉沉的睡去了,刘梅宝这才松了口气,再去看一旁的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躺在另一边的床上,额头上包着布条,上面血迹还没有干。 “舅妈,你将这参汤吃了…”刘梅宝几步过去,端起余下的半碗参汤说道。 宋三娘子摇了摇头,虚弱的闭着眼。 “等你哥醒了,再让他吃吧。”她嗓子哑哑的说道。 “到时候应该还会再给的吧,舅妈,你吃了吧,这一过夜就不好了。”刘梅宝在她身边坐下,低声劝道,“你早些好起来,哥心里才好过些,伤好的也更快。” 宋三娘子这才嗯了声,睁开眼。 刘梅宝扶着她坐在起来,一口一口的喂她。 “那几个邻居们可都安排好了?”宋三娘子又问道。 她冲击城门受了伤被兵丁扔到一边,是跟来的邻居们送她诊治,听到解县大胜的消息后,又抬着她一路疾驰赶来。 “安排好了,就在东街的客栈里,我还给了他们碎银子零用。”刘梅宝说道。 宋三娘子这才点点头,重重的吐了口气,昏昏的油灯下,看到刘梅宝,弄脏破烂带着血迹的衣裳只是简单擦了擦,还没有换,脸上的血迹也擦洗了,露出一块瘀伤,不过神情倒是没多少惊恐了。 “吓坏了吧?”宋三娘子伸手将她散落的头发掖在耳后,带着几分关切几分担忧低声问道。纟 第九十三章 劝说 刘梅宝点点头,这一点倒没必要故作镇定,她真是吓坏了 沈刘梅被车撞死时因为是不经意间,面临死亡的感觉还没来得及,但这一次,可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无法言表,这种滋味很不好受,但愿不要再尝一边。 “我这里还有钱,去托着这里的妇人买件衣裳,洗澡就不要了,等回家再洗···.”宋三娘子细声嘱咐道,一面从贴身衣里拿出一个钱袋。 那是一锭银子绞碎了,鼓囊囊的装了一袋子。 刘梅宝点点头,从中捡了最小的一块。 宋三娘子看着她欲言又止。 “舅妈,你快睡吧,补血养气最要紧。”刘梅宝扶她躺下,自己准备去寻个妇人帮忙买衣裳,才起身就被宋三娘子拽住手。 “宝儿。”宋三娘子低声唤道。 这是刘梅宝的小名吗?沈刘梅还是第一次听,可见这个姑娘多受爹娘疼爱,这小名叫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舅妈,怎么了?”刘梅宝又坐下,含笑问道。 “你一个少年女子,以前被你爹娘好好的守着在家里,出个门多少婆子丫鬟小厮跟着,接触的也不过是同年龄的几个女子而已,哪里知道这外边的事…”宋三娘子低声说道,神色有些黯然又有些复杂。 刘梅宝有些不解,但还是听她继续说。 “舅妈也是少年人过来的…”宋三娘子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这卢二郎….” 刘梅宝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她要说什么了,面色不由紧张。 “这卢二郎小小年纪,短短日子,从一个穷户到私盐贩子头目,从贱民一跃成官身,不声不响杀过多少人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又一见之下对你便起了觊觎之心,可见是个好色的,且不说他身份低贱,就说这阴险暴虐好色,就绝不是你的良配….”宋三娘子低声说道,紧紧拉着她的手。 刘梅宝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一下。 “舅妈突然说这个做什么。”她说道。 “今日那卢二郎可是为了你才出手相救的?”宋三娘子问道。 听到这句话刘梅宝心猛地跳了几下,一种难言的滋味从心底冒出来,酸酸涩涩却又欢欢喜喜热辣,想到那浑身是血的人冲过来将自己抱起来,想到那刺鼻的血腥,想到那结实有力的胳膊···.呸,想过了。 “那怎么会¨”刘梅宝笑了笑道,“是他看不过这么多百姓受虐,就是没有我也会如此的¨” 宋三娘子仔细审视她的脸色,一眼便看出细微的变化,握着刘梅宝的手便一用力。 “宝儿,你莫要认为这就是他的真心了。”她虽然低声但却加重语气。 刘梅宝神色一凝,还有些尴尬。 “是舅妈,我没有¨”她垂下头说道。 “他救咱们的命,咱们自然感激,但感激的法子很多,你要记着这一点,万万不可就···”宋三娘子也没有直接再说什么,而是接着柔声说道,一面紧紧的握着刘梅宝的手似乎将自己的力量决心传递给她“宝儿,将来如果你祖母派人来接你回去后,家里一定要给你寻个纯良君子,如果他们最终不接你,有舅妈在,你又如此能干,就算寻不到一个读书走科举的,寻个醇厚能干的也是不成问题的,别的不说,那冯药柜已经三番两次的托人来透口风,不拘哪一个,都能和和美美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她说到这里再次重重的握了握刘梅宝的手。 刘梅宝冲她笑了笑,只是这笑怎么看都有些不自然。 “我知道,舅妈你多心了,我没有¨没有想什么。”她说道。 “没有最好,”宋三娘子轻叹口气,“你这孩子我知道,看上去文静,其实都是被你爹娘惯坏了,执拗的很,如今你爹娘不在了,我真怕你一时糊涂误了自己的终身,你叫我怎么去见你地下的爹娘,就是你外祖舅舅都饶不得我…..” 她说这话,眼泪慢慢掉下来。 “舅妈。”刘梅宝忙抬手替她擦泪,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担心,我¨我不会乱来的。” 又劝慰一时,宋三娘子才再次躺下,她运一天亦是又惊又怕又带了伤,总算孩子们的偶平安无事,放心一块巨石,很快也沉沉的睡去了。 刘梅宝又帮周良玉掖了掖被角,试探下体温,并未有异常,心里放松一些,在桌前望着油灯怔怔坐了一时,慢慢的起身开门走出来。 天已经黑透了,他们被安排的地方时驿站的后厢房,一排五间,共有三排,此时都亮着灯火,隐隐有呻吟声传来,不断的有小厮妇人小心进出,那些受伤的好汉们都被安排在这里,他们很多人都比周良垩、伤得重。 刘梅宝咬了咬嘴唇,眼前再次浮现那个冲过来的血人。 “我没事¨”他微微一笑… 怎么会没事,他也是血肉之躯,又不是奥特曼。 刘梅宝晃了晃头,甩去眼前的幻像,看着一个端着热水匆匆过来的小厮。 “小哥。”她低声唤住他。 小厮见她站在这排屋子外,便知道是好汉的亲近之人,这些好汉如今都是他们心中的金甲神,忙殷勤的过来。 “姐儿,可是需要什么,大人老爷们都吩咐了,要什么尽管说。”他热情的说道。 “我是想托人买件衣裳换换,你看不知道有没有人方便···”刘梅宝含笑说道,一面递上碎银子。 “哪里用得着,我先给这边送了热水,就去给姐儿禀告一声,老爷们必然安排人送来···.”小厮忙摇头说道,不接她的银子,一面忙忙的就要走。 “还有¨”刘梅宝忙又叫住他。 “还有什么,大姐儿尽管说来。”小厮爽快的说道。 “那个···”刘梅宝下意识的看了眼屋内,压低声音道,“那个卢大人怎么样了?” 一听见问这个英雄好汉,小厮顿时挺起胸膛。 “卢大人真是好汉,不亏是二郎真君转世···.”他一脸激动的说道,“娘咧,那伤口多的,吓得那些郎中们都哆嗦···.” 他的话说到这里,就听不远处一间屋子门打开了。 “作死的懒鬼!要的水还不拿来,想让爷捶烂你的皮!”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扯着嗓子骂道。 小厮和刘梅宝都吓了一跳。 小厮是被这大汉的大嗓门吓得,刘梅宝则是被小厮的话吓得。 “来了来了。”小厮不敢再说,端着水立刻跑过去。 刘梅宝被这一句话吊在原地,心里腾腾的冒火,她左右看了看干脆抬脚向外走去。 卢岩如今大功,身份更是不一般,绝对不会被安置在这里。 驿站不大,虽然天黑,但到处都点着灯笼,一出后厢房,就看到院子里站着或坐着好些男人,她不由吓了一跳收住脚。 这些人身上穿的有短揭有军士的战袄,虽然着装不一,但手中皆是拿着兵器,浑身上下杀气腾腾,聚在一起有人高声骂鞑子,有人则低头交谈。 这些人应该是盐巡司卢岩手下的人吧。 就在卫所那些兵来了没多久,巡检司得到消息的盐丁们也都冲过来了,看着战斗已经结束,捶胸顿足的懊恼,再看受伤的弟兄这么多这么重,更是难过之极,尤其是他们视为天地的大人昏迷不醒。 要是问他们,一定知道卢岩在哪里,刘梅宝扶着墙,心中思付,才要迈步,就听身后一阵脚步声,她忙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小厮引着一个男人急匆匆过来。 两厢一照面,都露出惊喜的笑容。 “宋大叔。”刘梅宝先喊道。 “刘姑娘,我正说要去看看你们¨”宋郎中一脸担忧的说道,“却是一直忙的不脱身,只远远的看了眼,知道哥儿没事,我这心才算是…” 他拍了拍心口重重的吐了口气。 “是,让大叔担心了。”刘梅宝笑道。 “宋郎中,咱们快些去吧,那边等着用人···”小厮催促道,看了眼刘梅宝,并没有因为她形象的狼狈而惊异。 与那个受了伤的杀了鞑子的女人比,已经没有什么女人让这小厮惊异的了。 宋郎中哎哎两声。 “来的都是府城的好郎中,我们就是打打下手,熬药什么的….”宋郎中又对刘梅宝说道,“姐儿早点歇息,养养神,明日让你大婶他们来看你….” 说这话迈步疾走。 “大叔。”刘梅宝跟上他,压低声道,“那.那卢大人怎么样了?” 宋郎中脚步一顿,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卢岩和刘梅宝之间的事,宋郎中再清楚不过。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卢岩是看不过鞑子暴虐挺胸而出救百姓与生死间,但当宋郎中得知这其中被救的百姓里有刘梅宝时,在他心里便自然有些不明的意味了。 在生死之间,一个男人豁出自己的性命来相救,换做哪个女子也抵不住这份恩情,戏词上不是也常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见宋郎中眼神闪烁只是不说话,刘梅宝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大叔,非是别的,只是如此大恩,如果不亲眼看看他,我这心里怎么能安¨”刘梅宝低声说道,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纟 第九十四章 探视 第九十五章 安心 师爷一笑,自然知道这年轻人心里真想问的是什么。 “前日大人还没醒过来的时候,刘姑娘的舅母过来叩头道谢,得知大人醒过来后,又和那些被解救的百姓一起,来叩头道谢,还到庙里给大人捐了平安灯。”师爷笑道。 “那她呢?”卢岩问道,眼中带着几分期盼。 师爷轻叹口气。 “大人,她是个女儿家,有家里长辈出面才是最合情合理也是最虔诚的….”他含笑解释道。 那就是没来了…¨卢岩的面色一黯。 瞧瞧,少年人就是这样,经受不起一点打击,想当年老夫我被隔壁姑娘家浇了一头的洗脚水,第二日不照样接着扒墙头,师爷摇头感 “大人,我想如今该是再请媒人去了。”他一笑,准备说起高兴事。 “恩?”卢岩看了他一眼,“请什么媒人?不是和你说过,但凡有媒人来说媒,都给拒了。” 卢岩自从当了巡检司巡检,那说媒的人就逐渐增多了,其实原来也不少,只不过这家门随着他的地位提高也跟着一步比一步提高。 当私盐贩子时,是本村的人家,当了副巡检后,城里有些盐商也有了这个意思,如今则有些本地的大族大户选了自己支系近的适龄女子,明里暗里的来说动。 卢岩没有父母亲长,身边全是汉子们,这些人汉子们粗糙大嘴巴,媒人不敢托他们,只看着师爷虽然长得鬼头鬼脑了些,但多少有点文雅之气,于是全都跑到他跟前询问。 师爷自然高兴了,巴不得大人相中这些送上门的,省的自己为怎么娶媳妇愁得日日夜夜不得安生胡子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结果可想而知,挨了冷眼。 “当然是和那宋三娘子提了。”师爷嘿嘿一笑道捻着胡须,“大人,如今可不比以前,这么大的恩情难道不该以身相报?要知道,刘姑娘的命可算是大人你的了,按理说立刻送来为奴为婢都还要感激不尽,更何况,咱们这可是明媒正娶大红花轿抬进来当正头娘子……”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卢岩一声顿喝。 “够了!”他饶是中气不足,但这一声喝还是吓得师爷一个哆嗦。 师爷眼中惊慌不解,怔怔看着卢岩,见他面色似有怒意,不知道哪里说的不对了,只得噤声不敢再言。 “我等是不能看百姓受鞑子掳虐而不顾,只是这样而已。”卢岩静了一刻,沉声说道。 “是,是老儿谨记。”师爷忙点头答道。 略沉默一刻,师爷又说了几句别的话,看卢岩有些累了便要扶他躺下。 卢岩摇头拒绝了,示意自己来,师爷便退了出来。 卢岩靠着床板,看着窗外浓绿出神,耳中听得师爷嘱咐外边的丫鬟小厮好生伺候,又听得院子里的盐丁们压低声音又急切的问候,低低暗暗嘈嘈杂杂不多时便都消失,除了偶尔几声春虫的呢喃别无它声。 卢岩闭上眼,有些睡意,门外有女子低低的说话声传来是知县派来的两个丫鬟。 “…这是那姑娘送来的衣裳….” “..果然还是买了新的…..” “..这衣服是吴家正店的,不便宜呢,我见咱们小姐也穿过的···.” “当时看挺狼狈的,没想到原来是个有钱人···” “我问过宋郎中的,说是广顺和的药柜呢,那可真是有钱人呢¨” “广顺和?不会吧她一个姑娘家….” “还有还有,不是这个,你知道她是谁呗?” “广顺和药柜啊…” “不是,是先知县大人.….” 屋内咚的一声脆响,似乎是茶碗掉在地上,打断了两个丫鬟的低声谈话。 “大人¨”两个人丫鬟碎步急匆匆而进,带着几分惶恐不安,看也不敢看床上那个凶人,只低着头,看着床边跌碎的茶碗,便忙一面请罪,一面跪行去收拾。 “大人,要吃茶,奴婢再去倒来¨”另一个丫鬟低头小心说道。 并没有人回到,丫鬟感觉床上男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转了转,她的心不由砰砰直跳,这个人杀人不眨眼,这个人如今知县知府等好些大人都不敢轻易得罪,自己被知县大人是仔细挑出来送过来伺候的,却让他吃不到茶摔了茶碗,估计立刻要当场拖出去打死算了···. “不用,你们下去吧。”静默一刻,却听卢岩淡淡道。 两个丫鬟都是一愣,低着头对视一眼,都看到各自眼中满满的忐忑不安。 “下去吧,唤我的一个人进来。”卢岩没有再多看这两个丫鬟一眼,说道。 丫鬟们不敢怠慢,应声是忙忙的依言退了出去,院子里时刻守着几个盐丁,丫鬟们也不知道该叫谁,随便指了一个过来,见那盐丁进去没多久就出来,径直出去了。 室内也再无动静,丫鬟大着胆子透过隔扇看了眼,见那凶人面向床里,似是睡着了。 没多久,那盐丁就回来了,进屋子没多久,站在屋外的丫鬟就听得里面一阵大笑,笑了没两声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人可真是喜怒无常,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虽然百般不情愿,但身为奴婢必须记着本分,硬的头皮急匆匆的进去,倒茶的倒茶,拍扶胸背的拍抚。 卢岩手按着胸口,但被大笑带裂的伤口还是慢慢的渗出血来,丫鬟们和盐丁都吓坏了,忙叫郎中去,消息传出去,又引得一阵人仰马翻,上药吃药关怀探望的直到了天黑透才安静下来。 人都散去了,只剩师爷又愁眉苦脸的站在屋子里,还没想好该怎么样安慰一腔深情空付的年轻人振作一点,就见卢岩冲他咧嘴一笑。 “她来看过我。”他说道。 师爷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就知道,我不是做梦,她来看过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看我…”卢岩低声说道,面上的笑意装不住满满的溢出来。 这是打心底而来的笑,让看到的人都会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这笑似乎能让人心里冒出奇怪的感觉,酸酸甜甜又暖暖的,师爷被自己产生的感觉恶心的打个寒战真是老黄瓜刷漆装嫩,自己跟着凑什么热闹。 “别笑,别笑,忍着,忍着,等伤口好了再笑¨” 站在屋外警心的两个丫鬟听到屋子里传来这样的对话,与此同时还伴着响亮的抑制不住的笑声。 两人对视一眼满是不解,什么是这么好笑?伤的这样重,为什么还能笑得出?再说不怕伤口疼吗? 真是奇怪的人。 周良玉伤的不重,宋三娘子因为心里担忧不安,还是没在解县多呆,第二日便要雇了车拉着儿子和刘梅宝回府城。 和以往她们来回不一样,这一次走的时候,虽然顾忌到她们的身份那些当官的大人们并没有来送行,但是县衙给派了马车,还派几个兵丁一路相护。 而回到府城得知消息的街坊邻居都神情亲热的在城门口相接,那些守兵听说车上是解县杀鞑子的好汉一员,亦是十分热情。 大家的热情中都带着几分艳羡。 杀鞑子,那肯定有丰厚的奖赏吧,说不定还能捞个官当当,对于一介平民来说,能当个官,这一辈子算是有保障了。 这周家先是姑娘做了药柜,儿子趁势有了大生意,如今虽然凶险但自来富贵险中求,这一下周家的日子可真的是要红火起来了。 一时间各种关系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纷纷上门问候探望,自荐为奴的推荐宅院田庄的说媒娶亲的也纷至沓来。 宋三娘子虽然觉得纷扰,但毕竟当年也是富家主妇应对这些人事还不成问题,虽然每每想起这次的凶险夜不能寐,但又因为儿子当时境况下能如此英勇,颇具亡夫风范,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欣慰。 刘梅宝将锅里熬的补汤分别倒了两碗,先是给周良玉送去,周良玉已经活动自如了,正坐在屋子里翻看锡器有关的账本。 “急什么,别累坏了眼。”刘梅宝说道。 周良玉一笑,放下账本,接过她手里的汤碗。 “还是买个丫头来吧,你自己也不闲着,还要做这些事。”他说道,看着刘梅宝粗糙的手。 “那里就累着了。”刘梅宝笑道,“我去给舅妈送去,你喝放着,我一会儿来拿。” 周良玉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去。 刘梅宝进了宋三娘子的屋子时,宋三娘子正在床上数点银子,虽然油灯特意挑暗,但散发着细腻光泽的银子还是一眼就被刘梅宝看到。 “哇。”刘梅宝有些夸张的做个表情,放下汤碗,“舅妈,你数银子玩呢?” 宋三娘子没理她,点完整装银子,又倒出一些碎银子还称了称,拿出算筹算起来。 “舅妈,要给哥娶媳妇准备彩礼呢?”刘梅宝见她这样认真,不由笑问道。 宋三娘子低头算完。 “也就一百多两¨”她轻轻叹了口气,皱起眉头,“不知道够不够…” “一百多两娶个媳妇还不够啊?”刘梅宝惊讶道,“是什么人家的姑娘?”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将银子收好,这才过来。 “我又没事,以后不要做我这份了。”她看着参汤,皱皱眉道。 是嫌贵了?刘梅宝嘻嘻笑。 “没事,舅妈,吃几天不耽误你给哥娶媳妇。”她笑道,将碗捧到宋三娘子跟前。 宋三娘子没说话,接过来慢慢吃了。 难道真的是给周良玉要说媳妇了?刘梅宝有些疑惑,问了几句,宋三娘子没说,也只好不问了。纟 第九十六章 知心 隔日,宋三娘子叫了几个相熟的邻居来,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商量些什么,然后就说出门一趟,刘梅宝注意到她带着大包的银子出去的。 “真的有中意的人了?”刘梅宝按耐不住好奇,跑去问周良玉,“舅妈是不是要给你说亲了?” 周良玉没有像以往那样提到亲事少年人就害羞脸红,反而有些不高兴。 “没有。”他绷着脸干脆的答道,一反常态的没有对刘梅宝百问百答,而是坐着看账本去了。 刘梅宝撇撇嘴,觉得这母子两人都有点怪,既然他们不愿意说,她也就不再问了。 到了天黑,宋三娘子回来了,带出去的装银子的包袱原封不动的拿了回来,神情不是很好。 看来事情不顺利,银子没送出去,刘梅宝揣测道,但也知趣的没有去问。 两天之后,刘梅宝就知道宋三娘子这是做什么去了,她到广顺和例行上工时,拿到了卢岩送来的信。 “他好些了吧?”这一次,刘梅宝 药结同心第23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有避开石婆子,而是站在从屋子借口倒水实则递信出来石婆子面前,低声问道。 石婆子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答道:“好些了,我那侄子来时,我特意问了,说大人只是还不能起身走动。” 刘梅宝点点头,不说话了,石婆子再次看了她一眼,也并不多言,贴着墙根颤巍巍的走了。 拆开信,看到熟悉的难看的字体,刘梅宝有些意外。 “伤还没好,拿笔做什么….”她暗自嘀咕道,嘴边却是掩不住一丝笑意。 这一次的信依旧是用卢岩的日常口头话写来,写了自己那一日来解县做什么,没想到竟遇上这么凶险的事。 “….我没别的想法,只是想如果你有个好歹,我活着便没什么意思哪怕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只要知道你还好好平安的活着,心里也是高兴的···.” 看到这句里,刘梅宝面色一红这句话没有动人的华丽辞藻,但她却似乎能体会到那卢岩在城门上一眼看到自己时的惊恐忧惧,那种除了要你生,别无它念的疯狂。 “还说不会说好听话···.”她抿嘴一荚,低声自言自语道。 还有什么话比这个更动人。 她的手不由捏紧了信纸,低头又接着看去。 “…你别担心,知道你我事的那些人都已经被我嘱咐过了不会说些什么,你也别担心我会因此胁迫你报答,你旧母送来的银子我不收,便是这个意思,你放心…” 这个旧母自然是指舅母了,卢盐的书信里错别字不少,她已经习惯了,不妨碍她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 看到这句话刘梅宝才恍然原来宋三娘子是这个担心,所以倾尽家财去报答恩情,要堵住卢岩趁势提亲她不由轻叹了口气,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高兴的是这两个人都费心的安排为自己着想,难过的是这两人的好心却是相左的。 说起来,她也有这样的担心,这卢岩会趁此事来提亲求娶,如此大恩,如果拒绝,这一次便是他们自己的不是,那些原本相护的百姓们便再无同情他们的理由,反而会瞧不起回避。 有恩必报这普通又浅显的道理,是百姓们最信奉的信念。 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如此做,反而贴心的替她考虑,杜绝那些知情人生这样的念头。 这样一个男人,敢为你去死,事事时时为你贴心安排真不知道还有谁能抵得住这种深情。 “…我要你放心,但是我也要你知道,我做着一切确实只是因为你,只要能让你活着,我愿意去死….” 刘梅宝闭上眼,轻叹一口气。 好吧,这一场拉锯战他赢了。 周良玉的皮肉伤养了七八天后,已经基本没事了,他伤着的这段锡器的生意不减反增,这样一个敢杀鞑子的少年,是没人敢轻易惹的。 杀鞑子的事沸腾一阵便慢慢的沉寂下来,至于上边的老爷大人们如何好好的利用这军功,对于刘梅宝一家人来说,都不会去考虑,他们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了。 卢岩已经回到盐巡司了,他虽然伤的重,但恢复的却是很快,又恢复了日常的作息,一大早慢慢的在院子里打拳。 只是因为伤口的原因,动作缓慢,只是用来舒展筋骨。 “知州吴春芳以整修城防为重,凡是敌座弩台、矢石、火具,无不认真修整,并亲自教练守城方法,御敌策略,条理分明,法度严肃,是以治下严谨临危不乱,河东驿遣探查贼奴袭来,守备郭成运筹帷幄,下属防守官等指挥若定,将士们士气冲天,势保民破贼···.” 师爷在一旁手拿几张纸摇头晃脑的念,面上神情很是不高兴,丝毫没有四周眼巴巴认真听的盐丁们的那种激动。 “找到了¨还不错,总算在最后一行提到大人你的名字了···¨”他眯着小眼阴阳怪气的说道,“¨有盐巡司巡检卢岩携盐丁江大山、李三、王九、张顺、付老三….” “有我的名字有我的名字!”一旁站着的盐丁顺子任何不住高兴的喊道,如果不是碍于腿伤还未痊愈,只怕要翻跟头跳起来。他咧嘴笑着,冲另外几个侍立的盐丁得意的拍着胸口,瘦小的身子挺得差点仰过去。 一旁的盐丁嫉妒的眼睛发红看着他,只后悔那日跟大人进城的不是自己,竟让这杂役小子得了运道。 “去,一边去,回去养你的伤。”师爷瞪了他一眼,说道。 “我好了。”顺子咧嘴笑,仰着头,还伸手重重的去拍自己的腿,却耐不过疼抽了抽嘴角。 师爷哼了声,看卢岩依旧认真的打着拳。 他的动作缓慢,一板一眼,扎扎实实,身上的裹伤的布带子还未解下·让健壮的身子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 师爷不再理会那顺子,接着念了几个名字,其中还有提到民壮周良玉,民妇谢四娘。 “不错·至少该提的名字都提了,包舌那些死了的弟兄。”卢岩口中说道,缓缓收势。 “可不是不错,斩贼首级十一颗,夺贼奴马十二匹,铠甲十一领,金十·银三百,夺还被掳人口二十余…”师爷抖着手里的纸念道,“那郭守备原本是升官无望,就指着在这里养老了,没想到夺了大人这个功劳,这官运可就又…” 卢岩咳了一声,打断了师爷的话。 “他是我的上官,治下有方·自然是他的功劳,师爷可不能这样说。”他缓缓一笑,接过顺子眼明手快递来的手巾·一面擦汗一面说道。 没想到这个乡野汉子拍马屁还真有一套,师爷心里腹议几句,面上却是恭敬的应声是。 敬畏上官是好事,上官会觉得你知情知趣,看重几分,但总是这样的话,在上官眼里你也就变得好欺负,很容易当冤大头。 这些上官们,最是唯利是图,无情无义·师爷叹了口气,将这些担心说了。 卢岩沉默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大人将这些首级俘获全部上缴河东驿,郭大人真的许诺将授大人平陆防守官….”师爷低声说道。 河东驿设守备一人,操守官二人,防守官五人·此时有一个操守官因病去世,空出这个职位,卢岩看上了,给守备和知州大人都打了招呼,以前二人都有些犹豫,有了这次军功,两个大人都痛快的答应了。 卢岩笑了笑,将手巾抛给顺子。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他们两个大人,还值得哄骗我一个小盐巡?”他笑道,也不穿外袍,向屋中走去。 “要是那样,倒也值得¨”师爷站了一时,只觉得心里咕咚咕咚的冒泡,整个人都热起来。 防守官….防守官…那可是正五品的武官`··正五品···九品···师爷颤着手扳指算了算。 虽然对于地方来说,在一个七品县太爷跟前,这个五品武官也没什么可炫耀的,但对于一个九品的盐巡来说,那可就是一步登天了。 多少人终其一生都能熬死在一个品级上,怎么到了卢岩这里,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当然也不能说顺利,那可都是真刀真枪拿命换来的,上官为什么要提拔你而不提拔别人,还不是你能给他带来军功带来升职的机会。 想明白这个,师爷精神又是一震,所以说,有时候莽撞一点意气用事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看着前方迈步而行的高大年轻人,师爷不由摇摇头,嘴角浮现一丝笑。 这个年轻人,还真是上天庇佑,一路走来虽然艰苦,但却是步步为营啊。 “大人,大人¨”一个盐丁跑进来喊道。 “小石头,喊什么喊,成何体统。”顺子立刻带人呵斥那小丁,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大几岁的盐丁。 想到半个月前,自己还和他一般做个杂役,当然现在也依旧是杂役,不过那是因为他的伤还没好,等伤好了,那就一定能成为盐丁中的干将,拿着刀,骑着马,巡查缉私去。 顺子就咧嘴笑了,落在其他盐丁眼里很是想要捶他几拳。 “恩?”卢岩停下脚,回身看到来人,面色一惊。 “大人,府城送来的信。”盐丁小石头拿出一封信,举过来说道。 卢岩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顺子对府城二字很是熟悉,立刻伸手拿过信。 “大人,是刘姑娘的···”他一瘸一拐的到了卢岩身前,笑嘻嘻的递过来。 信封上什么字也没有,但卢岩似乎能看到里面心心念很久熟悉的几乎能模仿的字体。 卢岩仲手一把拿过,不再理会他们,几步进了屋子。 盐丁们对视一眼,师爷也笑了笑,摆摆手,除了留守的,别的人便退了出去。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最乐不过如此啊,不远了,不远了。”师爷摇着头感叹道,摇摇晃晃的走出卢岩的院子,又忍不住摇头一笑,“真没想到,这小子还真行,看来,老夫倒要向他学学,说不定明年还能抱上个白胖儿子…¨” 几只燕子在空中低飞掠过,发出清脆的呢喃声,四周的嫩绿,已经渐渐变成浓,春天是真的到了。纟 第九十七章 不善 大周崇宁七年四月,久旱的河中府终于迎来一场大雨。 “这下好了,等雨停了那些田地便可以撒谷种豆了。”宋三娘子站在屋檐下,欢喜的说道。 半个月前,宋三娘子在经过多方面勘察后,终于买下了府城西边的几十亩良田,迈出了她重整周家家业的第一步。 “不知道哥哥买了耕牛了没?”刘梅宝在宋三娘子的床上坐着,有些笨拙的做女红。 药行的药库步入正轨,她也不像以前那样日日去盯着。 买了田地,其他的开支也不小,那些田地的佃户也一起归属过来,但都是些穷人,家里农具都不全,更别提耕牛了,要播种翻地,离了耕牛铁犁,单靠人力,是种不了多少地的,这也是那田地之所以荒废的原因。 宋三娘子自然也知道这个,皱起眉头,要重振家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这是做什么呢?”她走到床边,看到刘梅宝笨手笨脚的缝一块白布,针脚歪歪扭扭。 “袜子。”刘梅宝举给她看,袜子是在她印象里最容易做成的。 “别糟蹋了布。”宋三娘子让她往一边挪了挪,自己翻开床板,拿出珍藏的钱盒子算筹,开始计算开支。 刘梅宝嘻嘻一笑不气馁,接着飞针走线,床上二人相对而坐,各自忙活,风卷着雨丝飘进来,让小小的室内空气清新。 第二日雨停了,周良玉也买来了耕牛,母子坐着车去看自己家的田 刘梅宝收拾了家,便出门来到广顺和。 广顺和的挂着的丝绵门帘已经摘下,换成细纱描花的,同样精致,虽然通过锡器生意挣了不少银子,但对于这个小小的家来说,依旧是水中摇晃不安的小船·宋三娘子半点不敢奢侈浪费,最多在吃食上比以前好些,其他的依旧节俭。 刘梅宝借着进门,习惯性的捏了捏细纱门帘·这手感用来做衣裳也不错吧。 虽然刚开门,但店里人不少,进药的卖药的货商散客站满了柜台,乱哄哄的热闹。 看到她进来,忙碌的伙计们都笑着打招呼,刘梅宝一一点头回 刚走进后院库房,就见有两人站在树荫下·几个管事都陪在身旁说笑什么。 “刘姑娘来了。”看到她过来,管事的忙打招呼。 刘梅宝笑着点点头,也看到那站的两人是一男一女,年纪十六七岁,女的绛纱的衣衫,人长得白净细嫩,男的也穿得丝绸衣衫,面容清俊·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少爷。 二人面容相似,应该是一家人。 见她看过来,那男子避嫌的移开视线·倒是那女子将下巴微微一抬,带着几分挑衅回看过来。 “这就是爹爹常说的刘药柜?”她开口说道,声音清脆可人,但语气却不算动听。 “是。”管事的忙答道,一面对刘梅宝笑着介绍,“这是我们四小姐¨” 他指了指那女子,又指了指那男子,“这是我们小少爷。” 刘梅宝恍然,这就是冯药柜家的两个双胞胎了。 这时候的生养很艰难,婴儿死亡率很高·比如宋三娘子先后生养了四个孩子,最终却只得了周良玉一个,这还是条件好的人家,那些穷人家生养七八个一个没存活的多的是。 冯药柜家中一妻三妾,总共生养了三男四女,算是人丁兴旺了·尤其是这其中还有一对双胞胎,更奇特的是生下来的是一男一女,有人说不吉利有人说要送走一个,有人说大吉大利,总之热闹了好一阵,还被记入河中府县志里。 不管大家怎么看怎么说,这双胞胎平平安安长大了,而且这个少爷还读书读的很好。 广顺和药行外每年的挂的春联都是出自这位少爷之手,可见冯药柜对他的喜爱。 刘梅宝在这药行里自然也听伙计们讲这个异闻了,冯家虽然是药行商家,但也遵循女子娇养,所以刘梅宝还是第一次见到冯家的小姐,其他的少爷因为和周良玉做生意的缘故,也见过,只是这个读书将来要走科举的少爷却是第一次见。 她带着兴趣多看了这两人几眼,想要看看古代的双胞胎是不是长得也很想象。 看她这样看过来,那小少爷似乎有些不自在,将头转向一边,面色还有些微红。 “喂,你看什么呢?”冯家四小姐不乐意了,问道。 “四小姐,三少爷。”刘梅宝忙移开视线,低头含笑打招呼。 “这么晚才来啊¨”冯四小姐哼了声,说道。 四周的管事察觉不妙-,忙对视一眼。 刘梅宝也愣了下,还真是第一次有这样说她。 “是我今日有事来得晚了些。”她笑了笑道。 察觉这位小姐态度不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便不打算再说话,点了点头抬脚向药库走去。 “架子真大¨”冯四小姐哼了声看着走开的刘梅宝说道。 “药库的事多,刘姑娘忙的很,”立刻有管事的打圆场,一面做请,“小姐少爷,外边热,进屋子坐坐吧。” 管事们嘴上说道,眼中都是几分不解。 这刘梅宝可是他们上下一心要拉拢的,怎么这四小姐第一次来就如此不客气? “可是老爷吩咐少爷小姐过来的?”年长的管事沉吟一刻,试探问道。 两个年轻人面上微微有些不自在。 少爷要说什么,被四小姐拉了下。 “是啊,爹让我们来的。”冯四小姐答道。 冯掌柜的意思···.管事们对视一眼,都是满眼的惊疑。 那少爷扯了扯四小姐的衣袖。 “爹还没来,我们先走了,不等他了。”冯四小姐便立刻说道。 “是,小姐少爷走好。”管事们忙说道,亲自送二人出去。 “不用送了,你们忙去吧。”冯四小姐摆摆手说道。 管事们只得止步,一头雾水的看着二个人疾步走出去。 “这一大早的,这两位突然跑过来·站了半日东拉西扯的,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又突然走了?”大家摇摇头。 “少爷读书读闷了,许是出来走走·散散心。”有人猜测 “且不管他们什么意思,方才小姐那话说的可不中听啊。”有人皱眉说道。 “也许四小姐不知道刘姑娘在咱们药行的规矩···”有人迟疑说道。 刘梅宝在他们药行不是定日上工,而是一个月来几次就可以了,来早来晚自然不用被刻意要求,再说,现在更没人敢要求她了。 “知道不知道,刘姑娘如今的地位·难道四小姐不知道?”便有人摇头,“我瞧,就是故意的。” 听了这话,大家再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真是奇怪了,刘姑娘跟家里的小姐们都没见过,怎么好好的,四小姐似乎不喜欢她···”大家更加不解了·纷纷皱眉道,看着已经走出门看不到影子的二人。 “哥,你瞧见没。”出了门·冯四小姐立刻低声对低着头走在一旁的少爷说道,“长得一点也不好看,离月娥姐姐差远了···.” 冯三少爷面色更红了。 “小妹,我们¨我们这样过来¨不好吧?”他低声说道。 “怎么不好啊?”冯四小姐哼了声,“不是我说你,三哥,你就是太老实了,才会被大娘她们算计来…二哥也还没媳妇呢,干嘛不要他娶这个女人,非要你啊·你将来可是要做官的,要娶也得娶月娥姐姐这样的官宦小姐….” 少年人说起亲事都是十分羞涩,尤其是偷偷的跑来相看,更是有失教仪,冯三少爷不由做贼心虚的四下看。 “你小点声。”他低声提醒道,一面想到什么又接着说道·“其实,她也是官宦小姐….” “她算什么官宦小姐啊,”冯四小姐跺脚道,“她爹是罪官,罪官哎哥,你也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罪官是什么,月娥姐姐说了,罪官的家人可都是要充官奴的,要不是当今皇上心慈,她还能站在这里,受大家恭敬讨好….” 想起那姑娘走过来,一路上路过的小厮伙计纷纷一脸讨好的样子,冯四小姐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人讨好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用他们来讨好。 哥要是娶了这个一个女子,家里倒是笼络住她了,可是哥呢,将来大好的前途,却又这么一个罪官之女妻子,岂不是要低人一等受人嘲笑,就是她这个做妹妹的脸上也无光彩。 “其实刘大人倒不是¨”冯三少爷迟疑一刻,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是什么?你别也学那些人瞎说,那些商人只要要钱不要命。”冯四小姐哼了声,“看人家现在能赚钱了,拍马屁都要拍出花来了¨什么冤屈,什么上天庇佑,什么神佛附体···呸,月娥姐姐说了,这往大了说,就是非议朝政有污蔑圣上之嫌。” 这个妹妹伶牙俐齿,从小到大只因早出生一眨眼功夫,占了便宜当了哥哥的冯三少爷便再也没有占过上风,闻言便好脾气的一笑。 自从得知父亲和嫡母有意让自己娶这位刘梅宝后,妹妹一直都愤愤不平,觉得这是嫡母偏心,欺负他们是庶出。 “我想,父亲总是为我们好的,他这样也是自有道理的¨”冯三少爷带着几分溺爱看着妹妹说道。 “父亲就是再好,也架不住有个不好的娘¨”冯四小姐哼了声说道 “小妹,不可如此。”冯三少爷忙拍了下她的头,低声呵斥道,“忤逆长辈,成何体统。” 冯四小姐也知道自己说的太直白了,有些话心里可以想,但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便嘟起嘴不再言语。 “反正哥你绝对不能同意这门亲事。”小姑娘一脸严肃的说道,“要不然,你的前途就毁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我如何….”冯三少爷有些尴尬的说道。 “要是我我就上吊寻死!”冯四小姐抬下巴说道,“看爹爹舍不舍得。” “我是男子家¨”冯三少爷哭笑不得,太荒唐了。 那倒也是,哥哥要是这样做,还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只怕打动不了爹爹,反而要挨上一顿好打,冯四小姐点点头,小脸上满是纠结。 “我再想想办法¨”她皱着眉头说道,“月娥姐姐知道的多,她一定有办法…” “小妹,你别说是我的事….”冯三少爷扯了扯她的袖口,嘱咐道。 冯四小姐面上浮现一丝了然的笑。 “我知道¨”她说道,“哥,你是怕月娥姐姐笑你吧?” 少年面上更加尴尬,是不是呢,他其实也不太清楚,反正,这种亲事拿出去给人说,总是有点让人… “哥,你是不是也喜欢月娥姐姐?”冯四小姐凑过来低声笑道。 冯三少爷的脸更加红了,瞪了妹妹一眼,“这种话也是女孩子家能说的!” 冯四小姐根本不怕他,看着哥哥红透的脖子。 “月娥姐姐长得又好,出身又好,性子又好,谁会不喜欢呢¨”她带着几分憧憬艳羡,合着手道,“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嫂嫂,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种话别乱说,你说者无意,看听者有心,仔细污了季小姐闺誉¨”冯三少爷忙低声说道。 “我知道啦。”冯四小姐耸耸鼻头,看着哥哥笑,“哥哥你很关心她嘛….” 冯三少爷无话可答,只得摇头不语。 “所以啊,哥,你要更加努力读书,等来年一举考中,这样就能有机会向月娥姐姐提亲了···”冯四小姐认真地说道。 “季家那等人家,可不是我考中便能….”冯三少爷笑道,看着妹妹认真期盼的脸,又点点头,“我会的,我一定会好好用功,考出个好功名,让娘和妹妹,咱们家都增光彩。” 兄妹二人说这话,忽见街上一阵热阄,人流纷纷退避,几骑人马疾驰而来,皆是披甲官衣,看上去威风凛凛。 正是热闹的点,大街上人流满满,一时间纷纷躲避鸡飞狗跳骂声喊声一片。 “山西总兵备报赏!”马上的人高喊道,在街上人流中穿行,速度丝毫不减而去。纟 第九十八章 喜庆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接到消息时,很是意外。 “来人说少爷斩杀贼奴有功,赏了银两和丝,要夫人和少爷快些回去接赏吧。”前来寻他们的衙门里的差役含笑说道。 四周站着的佃户都瞪大眼,朝廷赏的银两啊,现如今能得到朝廷封赏的可不是一般人。 这主家孤儿寡母,穿的干干净净但却是很普通,看来并不是什么富有人家,而是得了点意外之财的积弱之家。 这种人家用不不了多久,田地还会再卖出去,大家对这种人家见得多了去了,心里多少有点轻视,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众佃户看周良玉的目光便变了。 这个瘦小少年竟然敢杀贼奴! 前一段解县大破鞑子的消息已经传得人人皆知,但具体详情在流传过程中变化很大,所以具体的情况这些佃户都不清楚,也没必要清楚,只需要知道鞑子被杀的很惨,对这些备受鞑子侵袭的人们来说,已经很过瘾了。 他一非兵二非官,竟然敢且能杀的贼奴,且受了朝廷的赏赐!这小小年纪就如此造化,将来肯定大有前途。 主人家有前途,他们这些佃户自然也日子好过些,一时间各带着羡慕畏惧讨好的神情纷纷道贺。 称呼也不喊哥儿,而是恭敬的称呼少爷了。 “夫人和少爷快回去,这些田地的事我们亲自到家去说就是了¨”一个老者恭敬的说道,“我们都是种田的老农,夫人少爷尽管放心就是,一定不会让田地荒废。”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便不敢停留,立刻跟人回去了。 家门外已经围了好些人,热热阄阄的说笑着,看到他们过来,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问好。 门开着,刘梅宝站在院子里和两个邻居家的妇人招待来报赏 这是两个大周军士,穿着统一的军服,虽然有些暗旧,但却比府城这里常见的那些官兵的要好腰里挂着弓箭腰刀,身材雄壮精神奕奕。 围观的人说了,这两人是来自总兵府的军士。 看到宋三娘子和周良玉进来了,二人也不再客套。 “周良玉,你与解县谢氏四娘同斩获贼奴首级一颗,缴获披挂一副,弓箭一副本官丰上命,赏银三十两,丝一表里。” 周良玉躬身接过赏赐,中道谢皇恩。 “这是赏银十五两,规定斩首一颗,赏三十两,因为你与那谢氏共同斩获,所以这银子你们二人同分。”来人和颜悦色解释道。 赏银多少其实对他们来说不算重要了周良玉再次道谢。 那二人便告辞,刘梅宝忙递上几两碎银,军士并未推脱大大方方的收下走了。 “娘,你瞧。”周良玉将手里的银两和丝捧给宋三娘子看,声音里有难掩的激动。 两个邻居妇人也好奇的去看那赏赐,这可是朝廷的东西,是皇帝用的贡品,不过却并不敢伸手去摸,只是艳羡的看着,口中连连称赞。 “这银子色泽真正….” “..第一次见到官银¨” “..瞧这料子,比知府太太穿的还要好¨” “你见过知府太太吗?” 宋三娘子却怔怔看着眼前的赏赐,似乎愣神一般。 “娘?”周良玉又唤了她一声。 “这是真的?”宋三娘子迟疑一刻有些不敢相信的喃喃说道。 “当然是真的,娘,你拿着。”周良玉笑道,只当娘欢喜的过头了。 下一刻宋三娘子双目一红,接过赏赐就冲进屋内。 众人一愣,旋即听到屋内传来压抑的哭声。 “他爹他姑父,你们看到了没?”宋三娘子带着哭意的声音传出来,“这是朝廷的赏赐¨这是朝廷赏赐狗子杀贼奴的···.天也,朝廷终于肯赏赐咱们…¨” 哭声越来越大,由压抑变成痛哭,直到嘶声裂肺。 外边的女人们听到都跟着眼红掉泪,周良玉也走进去在爹和姑父的灵位前跪下。 因为贼奴之事而被治罪人家,想必上头会有顾忌,原本以为绝不会有这个赏赐,再说当时之所以杀敌也是被逼不过,横竖都是死,所以才拼了,没想到竟然真的得了赏赐,这便是得了朝廷的承认。 那一次全家杀敌舍生获罪,这一次杀敌得赏赐,这是多么鲜明又是多么心酸的对比。 刘梅宝送完那两个军士回转,就站在门边,静静的听着屋内的痛哭,心里百味交集。 看,只要活着,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这一次周良玉得了赏赐,那么也许有一天,刘梅宝的父亲和舅舅也许会被翻案而沉冤得雪吧。 听得屋内哭了一时,院子里的妇人们便都忙着去劝了。 “三娘,这是喜事,是喜事,快别哭¨”妇人们绉"纷说道,一面搀扶她起来。 “是喜事,是喜事,我这是高兴的..”宋三娘子情绪发泄过后,面上浮现笑,一面擦眼泪,一面哽咽说道。 “这就是了嘛。”大家纷纷笑道,打水的递毛巾的倒茶的各自忙活。 小小的院子里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刘梅宝是被人从广顺和叫回来的,所以广顺和的诸人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消息,不多时冯药柜带着几个管事也来道贺,送走冯药柜等人,还陆陆续续有其他的伙计炮制师傅过来,一直热闹到天黑。 让刘梅宝意外的是,石婆子竟然也上门了,她也没多话,只是给宋三娘子和周良玉说了几句吉利话,便告辞了,走路不稳,颤颤巍巍,扶着墙往外走。 “快送送大娘。”宋三娘子忙说道。 刘梅宝应了声,石婆子犹自谦让说不用,被刘梅宝依言扶住走出门 一走出巷子口,石婆子就挺直了腰杆。 “姑娘快回吧,老婆子我自己能走。”她说道,咧嘴一笑。 虽然有递信的干系,但二人之间还是基本上没有交集,日常几乎不说话,面对她,刘梅宝总有些不好意思,闻言一笑,点点头,看着石婆子颤巍巍的走了,目光一转,忽的看到对面街道上,卢岩站在那里正看着自己。 他依旧穿着短揭,乡下人的打扮,站在人群里,虽然身材魁梧但也不会特别引人注目,谁也不知道这个看着面目温和的年轻人,其实就是那个凶名赫赫的卢阎王。 见刘梅宝看过来,他微微一笑。 自从那次城门获救后,刘梅宝终于给他回信了。 信上也并没有说什么,就是针对他的信做回,用的也是如卢岩般的日常口吻,对他城门施救表达了谢意,同时表达了对他伤势的担忧。 就这简单的半张纸不到的信送回去,隔天就换来了一封热情洋溢的长信。 相比较以前的含蓄质朴,这一次多了一些出格的火辣的让严谨守礼的姑娘们看了会脸红心跳的字眼,当然,还在沈刘梅这个穿越人承受范围内。 但鉴于古代生活环境的复杂,以及对未来发展不确定的刘梅宝,不得不再次回信提醒他一下,不要一下子就想的太多,自己回信并不代表什么,而是人之本性,感激他的赤诚相待。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到他,他很快就又送来信,对自己的言语失态表达歉意,一连写了满满一行我知道。 “…是我不好,我吓到你了,以后那些话我会不再写给你看,只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刘梅宝看到这里又忍不住大笑。 他可以因为自己热烈的表达感情而道歉,但却绝不否认自己的炽热感情。 不写给你看,只说给自己听,别看这小子没文化字写的差,这写情书的水平是越来越厉害了。 “..我不想你回答我什么,如果你能偶尔让我知道你做了些什么,高不高兴,我就知足了。” 思付再三后,刘梅宝还是又给他回信了,简单的捡了自己日常的事写了。 就这样,来来去去一个月内,虽然没有再见面,书信来往中她知道卢岩伤好的怎么样,日常三餐吃的什么,新学了什么字,而卢岩也知道宋三娘子买了田地,刘梅宝吃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烧猪头,她也觉得很好 纸上算是熟人,真实见了,还是觉得有些陌生,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刘梅宝心砰砰的跳,忙垂下头,转身就要走。 卢岩那边已经疾步走过来。 “我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他很快走到她身边,就如同路人般与她擦肩而过,用她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也让你看看,我没事了…¨” 刘梅宝闻言,抬眼看他。 他侧身在旁,做出一副路人的模样,目不斜视,似乎说话的不是自己。 倒知道装… 刘梅宝忍不住抿嘴一笑。 眼角的余光一直没离开的卢岩立刻察觉了,再忍不住转过脸来,看着面前的姑娘抿嘴浅笑,眼波闪闪,心里有股火焰便腾地燃起来。 “还是要保重,受过伤日常要多注意些。”刘梅宝被他的视线看的满面通红,低下头,犹豫再三还是低声说道。 说罢也不待他再说话,便忙疾步向家中走去,感觉身后的视线一直相随,临进门时还是忍不住转头看过去。 卢岩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她,见她再次回头,面上的笑意更浓。 他笑的有些呆呆的,刘梅宝忍不住又是一笑,看了他一眼,这才低头进门去了。纟 第九十九章 庆功 那临进门的一笑,又让卢岩怔怔在原地站了一时,确信那不会再出现,才慢慢的转身混入密集人流中而去。 街角处两个大汉牵着马等待,看他忙迎过来。 “大人,还去知府衙门吗?”一个大汉低声问道。 卢岩脸上的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肃,紧闭的嘴唇表明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不去,回去吧。”他说道,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 身下的健马立刻如闪电般而去,在人流中穿梭鱼如得水。 “鞑子的马就是好。”大汉说道,一脸艳羡,只可惜解县击杀鞑子时,只虏获了七八匹幸存的马,而且除了卢岩自己留了一匹外,都给了河东驿了,要想骑这么好的马就只有盼着再有击杀鞑子的机会了。 如今官兵也好民众也好,巴不得鞑子永远不出现,而他们这群莽汉,竟然心痒痒的盼着自己能遇上鞑子,这种想法要是说出去,只怕要遭雷劈。 眼看卢岩驶出视线,二人忙策动马匹,紧紧追上去。 卢岩今日是去河东驿领赏赐去了,师爷等人都很高兴,早早的就备好了宴席,准备欢迎,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天黑才见他回来。 一众大汉哄得接上去,看着同去的大汉捧着的官印官衣铜牌。 “这腰牌真趁手¨” “这信鉴铜印可比现在的好多了….” 大家纷纷传开,一面高兴的说道。 药结同心第24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卢岩并没有阻止大家,也没有说话,径直在堂中坐下。 师爷挤开众人站在被恭敬的放在桌上官服面前,带着难掩的激动看着上面的熊罴绣纹。 “这是正五品武官才能穿的啊…”他反复的说着这句话,又伸手去摸一旁的铜牌。 “师爷,这上面画的是马?还是牛?”一个大汉凑过来问道。 “这是麒麟!麒麟!”舴爷瞪眼道。 大汉们哪里认得这个,听了都笑,装模作样鉴赏一番似懂非懂的点头称赞画的不错。 没错了,官服和铜牌都是正五品的,看来河中府防守官的位置是板上钉钉了。 师爷松了口气,激动地手脚还是有些微颤这才看向卢岩,却见他攥着一个酒杯,面色沉沉,与大厅里的欢乐气氛甚是不合。 看起来他很不高兴,不是如愿升了官,怎么会不高兴?莫非…师爷一拍头,拉过正被诸人围着讲述接受封赏场面的大汉。 “大人可是去见刘姑娘了?”他低声问道。 大汉被打断讲述很是不高兴。 “是啊。”他点点头,一面皱着眉打量师爷,“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是大人肚子里的虫···¨” 这是夸呢还是贬呢,师爷一脸黑线,早知道这些汉子们在后没少编排自己。 “是不是没见到?碰了一鼻灰吧?”他咳了一声,接着问道。 “那我不知道,我又没跟大人去..”大汉摇摇头说道。 “那大人高兴不高兴,你还看不出来啊?”师爷皱眉继续开导他。 大汉哦了声抓了抓头。 “挺高兴的,见了刘姑娘后是带着笑回来的。”他想了想说道。 “你确定不是这幅样子回来的?”师爷有些不信,拉过这汉子再次问道一面指了指坐在堂前,正对一个前来道贺的汉子举起酒碗碰下了的卢岩。 他的神情沉沉,如往常一样看不出喜怒。 虽然看他没有像大家一般欣喜若狂,但想到卢岩一向沉稳,自然不会和他们一般,大家便也并没有在意。 卢岩冲那来敬酒的大汉点点头,仰头一饮而尽。 “这样子怎么了?大人不都是这样子¨”大汉一脸不解。 师爷哼了声,这群粗汉子,眼都是白长的,大人满眼都是不高兴不高兴竟然看不出来。 “你吃酒去吧。”师爷塞给他一碗酒,不再理会他,站在一旁捻须皱眉琢磨。 吃起酒来,大堂里更加热闹,这一次卢岩不止带回来自己的升赏,那参战的幸存的人等河东驿在自己能做主的范围内也进行了封赏。 盐丁江大山、李三、王九、张顺、付老三等皆升了小旗,发了官衣,腰牌。 这些汉子做梦也想不到有这么一天,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当官了,一个个激动的红光满面,尤其是盐丁顺子,当场就迫不及待的换上官衣,他瘦瘦小小,套上官衣,怎么看都格外的滑稽,引得大堂里一阵阵哄笑。 “大人,大人,这上面画的什么?也是麒麟吗?”盐丁顺子穿上官衣,登上硬靴,激动的不知道该怎么迈脚,舔着肚子让卢岩看自己身前上图案。 卢岩微微一 “我也不懂,问师爷。”他说道。 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站过来的师爷立刻含笑答道:“这是犀牛纹饰。” “那我算是多大的官?”顺子咧嘴问道。 对于营兵来说,最多也就是个什长…就是不入流的。 “从七品吧,”师爷想了想,说道,“就跟县太爷一样···” 这一下大堂里更是哄哄一片。 县太爷!那在他们眼里可是大官,几个升了小旗的盐丁顿时激动手脚发抖,其他人则是一脸艳羡。 “我当县太爷!我当县太爷了!”顺子更是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我要回家告诉我娘!” 说着竟忍不住呜呜哭起来,冲卢岩噗通跪下,口中连喊道谢大人恩 在他的带动下,几个盐丁都跪下了,叩头道谢。 “快起来。”卢岩笑道,示意众人扶他们起来,“这是你们自己挣来的!” “如果不是大人带着咱们杀敌,又极力向上头请赏,哪里能得来这功劳¨”师爷在一旁说道,神色凝重,“就是那些死去的兄弟,如今也挣来了功绩恩赏抚恤,父母妻儿也算是衣食无忧了,如果没有大人,就算立了功,也不一定能得来赏赐。” “对!要是没有大人,就没有咱们这一天!”也穿上一身小旗官衣名叫付老三的大汉,立刻跟着说道。 他的嗓门大,又带着激动,震得大家耳膜嗡嗡响,印象极其深刻。 大堂里立刻响起一片谢恩声。 “看到没,要想做官得功很容易,只要敢杀敢打,我卢岩保证,咱们弟兄们人人又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一天!”卢岩站起身来,目光环视众人缓缓说道。 他说完举起手里的酒碗,一饮而尽后猛地摔在地上。 这一句话让大厅的气氛沸腾起来。 “跟着大人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众人轰然应和,传了出去,那些在院子里,门外摆开的宴席上的盐丁听到了,也都跟着喊起来,整个盐巡司掀起一阵绵延不绝的声浪。 吃酒的气氛更加浓烈,丰盛的酒菜不断被端上来,大碗吃酒大口吃肉,曾经连肚子都吃不饱靠着如同匪贼一半打家劫舍的盐丁们激动的不可自制,如今这日子过的,不仅饷银拿着,剿匪缴获分着,鞑子也杀得,走出去再不是以前人人畏惧中带着鄙视瞧不起,而是带着敬意,那感觉可不是钱能买来的。 “要是贵子还在,如今也能当上这小旗了···”付老三忽的呜呜哭起来。 席上的气氛顿时一滞,卢岩也慢慢放下酒碗。 师爷在一旁暗自踢了那付老三一脚。 付老三忙抹着眼泪说我这是高兴高兴呢,贵子在不在,咱们都一样,咱们弟兄有的,他也就有。 卢岩点点头。 “那谢四娘如今还是在村外的窝棚里住着吗?”他问道。 一个盐丁立刻站出来答声是。 “赏赐送过去了,她没有收,只让送到大娘那里。”盐丁说道。 谢四娘以媳妇身份要伺候贵子娘,贵子娘无法消除丧子的恨意,始终不让她进村,那谢四娘便在盐池滩村外搭了一个窝棚住着,原本贵子娘和村子里的人都日日去骂她,无数次的推到她的窝棚,但谢四娘却丝毫不为所动,不还口不还手也不走。 那一日贵子娘上香,她默默跟随,救了贵子娘一命后,村人和贵子娘不再去骂她赶她,但还是不允许她进村,贵子娘也依旧不肯承认她是媳妇。 卢岩曾派人请谢四娘来盐巡司城住,被她拒绝了,依旧住在村外的窝棚里。 我替贵子助大人,我替贵子侍奉娘亲,从此后世上再无谢四娘,我代贵子活下去。 大厅里沉默下来,众人的神情有些复杂。 这样一个女人…¨ “找人看着她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说。”卢岩说道。 盐丁应声。 “还有。”卢岩又唤住要走的盐丁,“谢四娘协助咱们剿杀河南来的马贼的事,不许再传。” 他说这话,目光扫过大堂里的诸人。 当初谢四娘在郭家台成功进入马贼的驻地,自然难免被马贼们侵犯,但她屈身迎合,得以存命,又寻机放火,引发混乱,虽然大功一件,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种事实在是不便人谈。 如今消息已经隐隐传出来,原本对她避之如毒蝎的村人更是按不住唾弃,荡妇破鞋的骂声已经渐起,所幸谢四娘对外界一切干扰毫不在意,要不然换做其他女子早已经受不住压力自尽了。纟 第一百章 变故 “是。”盐丁肃然领命而去。 大堂的人自然也知道卢岩也是在嘱咐他们,也都应声称是。 “这个女人还真是¨真是…”几个大汉摇摇头,面色有些复杂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管怎么说贞节在这个时代是大如天的事,他们原本以为谢四娘这样做为贵子报了仇,便会自尽,没想到她竟然没事人一样活了下来。 “贵子有这样一个女人,这辈子,值了。”卢岩淡淡说道。 她为他舍身,她为他报仇,她为他尽孝,她为他尽忠,她为他甘愿生不如死。 众人听了面色均是默然,很多人忍不住想,自己身边的女人能不能做到如此? 宴席一直到了深夜才散去,杂役盐丁们收拾着,卢岩则坐在院子里,望着幽深的夜空不知道想什么。 “大人,可是有什么事?”师爷这才上前,问道。 “还是你们读书人心细啊。”卢岩听见了看他一眼,笑了笑说道。 师爷嘿嘿笑了笑,静待卢岩开口说话。 “你说得对。”卢岩点点头,面色越发沉沉,“那些当官的真靠不住。” 师爷一惊。 “大人?”他有些不解,“难道有什么变故?” 不是正五品的官职已经到手了? “难道还要要些什么?”师爷思付一刻道,越往上的官员也越是轻易喂不饱···“军功也给了他们了,缴获也给了他们了,难不成还要咱们在出钱?这胃口也太大了….” 卢岩嘴边浮现一丝笑,只不过这笑意与他以往的温和不同,而是带着几分寒意。 “那倒没有。”卢岩说道,“正五品依旧是正五品,不过却不是平桥驿的防守官,而是河东驿的管什么屯田的什么官。” “管屯官。”师爷忙说道,闻言皱起眉头。 这段时间他已经将大周州府的各级官职了如指掌。 “要说这官职也不错·整理整个河东驿的田地人口等等,油水不错,算是武官中的文职….”他皱眉说道。 “我又不会写写画画,让我来做这个·岂不是笑话人?”卢岩冷笑一声,“或者说就等着我不会做,好趁机再换了我···” 师爷心中一凛,从琢磨大人不会做自然有我管包财源广进的念头中清醒过来。 “大人,是不是有人要接替你来着巡检司?”他立刻说道。 卢岩冲师爷赞叹一笑。 “果然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聪明!”他说道。 “所以他们要调离你,但是又不愿意让你做那个位置重要的防守官,所以就暂且用个位置同样重要的管屯官许诺你···”师爷急忙忙说道。 “然后等我乐滋滋傻乎乎的接受了·过一段时间,就把我踹走,这样什么好事都是他们的了。”卢岩笑道,露出白牙,初夏的月光下带着几分森森寒光。 “那新任的盐巡检是什么人?”师爷沉默一刻,问道。 “是平陆的一个管队,姓周。”卢岩答道,旋即又补充一句·“是指挥使大人的第三房小妾的二叔。” 很好,知道查到这个人的来历,可见这个年轻人并不是只会打打杀杀·反应也是很快的,师爷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盐巡司是个好地方啊,尤其是如果卢阎王能被调离的境况下,眼瞧你一个匪贼般出身的莽汉守着这么个肥肉,又立了军功,眼红的人只怕更多了。 无根基无人脉,什么都没有,你凭什么得到这么多! 随着卢岩的声势越来越大,越来越引人注目,师爷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收拾屋子的盐丁们已经退下了,卢岩又重新望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师爷站在一旁,面色有些黯然,院内一片沉默·只隐隐传来外边不知道那个喝醉的大汉唱这不成调子的歌。 下过一场雨,宋三娘子买的田地很快就种上麦豆了,因为荒废已久,听从那些老农的建议,第一年不急着种粮食,而是多种了豆子养 周良玉用杀鞑子的赏银与那胡老爹开了个像样子的锡器铺子,生意越做越顺手,除了供应药行装药茶的锡壶,还着重日常生活用具,甚至和宋三娘子说想要去南边看看有什么新鲜的样子。 宋三娘子当然拒绝了。 “娘不求你赚多少钱,只求你平平安安,延续咱们周家血脉才是重要的。”宋三娘子说道,看着比年前多了几分成熟的儿子,欣慰又感叹,“家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过好的,咱们稳稳当当,一步一步的慢慢来,还有儿子孙子,咱们周家是在你太爷爷贩牲口挣下的家业,到了你爷爷里才坐实了家业….” 听着宋三娘子给儿子讲家史,刘梅宝在一旁含笑听着,接着低头去做手里的女红。 “昨日张大婶来说了门亲事,是东城人家,今年十五岁···¨”宋三娘子说道。 周良玉便站起来,打断了她。 “如今看咱们日子好过了,都来说亲,这些嫌贫爱富的,不要也罢。”他微微鼓着腮说道。 宋三娘子便是一笑,拉他坐下来。 “这有什么不对的?谁不想自己的孩子过好日子?嫌贫爱富又有什么错?你这孩子,说的哪里话。”她摇头说道。 周良玉只是绷着嘴不说话。 宋三娘子端详他一刻。 “狗儿,你是不是真的有自己看上的人了?”她忽的问道。 周良玉的脸腾地红了。 “哪有?娘,你说什么呢。”他忙说道,一面再次站起来。 宋三娘子端详他神情。 “你在外边行走,年纪轻,可别受了人家蛊惑,做了什么荒唐事。”她缓缓说道。 “娘,我知道,我不会的,你别乱猜。”周良玉面色红红,忍不住看了眼在院子树下坐着的刘梅宝。 初夏的日光透过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日子渐渐好起来,虽然不奢侈的穿金戴银,但也不穿那葛布补丁衣裳了,朝廷赏赐的贵重丝布匹被宋三娘子留下准备等儿子结婚时再用,另外买了布料,给三人做了夏衣。 此时刘梅宝穿着的便是一件翠绿丝绸做的衣裙,依旧简答的挽个发鬓,插着一根最普通最便宜的银簪子,除此之外别无饰物。 因为生活稳定,过了年刘梅宝也长了许多,面色红润光洁,低着头认真的缝制什么,似乎是察觉目光,抬眼冲他一笑。 周良玉顿时觉得手足无措,这种感觉就跟五年前,第一次见刘梅宝的时候。 那个站在姑妈身旁,京城来的小姑娘,穿着打扮,说话声音都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她甜甜笑着递过来一块糕点,用那同样甜甜的声音说表哥,你尝尝。 让当时刚从后院树上溜下来衣服脸上都脏兮兮的自己一瞬间羞红了脸。 门外有人叫门,打断了母子的谈话。 刘梅宝放下手里的活跑去开门,是隔壁的一个邻居来找宋三娘子,宋三娘子和她进了屋子,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 周良玉趁机走了出来,踌躇一刻,站在刘梅宝面前。 刘梅宝又坐下来接着缝袜子。 “每日也挺累的,得闲就歇歇。”周良玉说道。 刘梅宝抬头冲他一笑。 “不累。”她说道,又低下头忙忙的缝完最后一针,站起来献宝般的给周良玉看,“哥,你看,怎么样?” 周良玉接过,这是一双白袜,虽然两只有点大小不一,但也总算是像模像样,而且袜腿上还绣着一朵虽然看不出是什么,但至少知道是花的图案。 “不错不错。”周良玉笑道,一面端详这袜子,看大小并不是适合女子宥,那么是给自己做的吧…¨ 他的心就咚咚的跳起来,耳朵有些发烫,手里拿着这双袜子迟迟不愿递回去。 “这花秀的还像样子吧?”刘梅宝并没有注意他的情绪,笑嘻嘻的问他,这可是她按着当初青丫被卖时那家人扔来的钱袋上的图案秀的,当然那钱袋上的绣花可是精致的多。 “好。”周良玉点点头说道,迟疑这开口要问这是给谁做的。 “哥你穿吧,看看合适不。”刘梅宝说道。 周良玉就忍不住咧嘴笑了。 “好。”他说道立刻就坐下来脱鞋,脱了一半又想到什么,忙停下,“我晚上洗了脚再穿…” “那我也洗洗了你再穿吧。”刘梅宝笑道,伸手便去拿袜子。 “不用,我来洗吧。”周良玉却不肯撒手,似乎一撒手,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宋三娘子送邻居出来了,正好瞧见他们拽一双袜子,不由咳了一声。 “哥儿姐儿玩什么呢?”邻居大婶笑咪咪的随口招呼道。 周良玉心中有事,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刘梅宝嘻嘻笑了句没什么,看着宋三娘子送那人出去。 “正好有别的衣裳要洗,又不是特意给你洗。”刘梅宝趁他走神,伸手拿过袜子,笑道。 周良玉哦了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宋三娘子送走邻居,回身看着院中相对而笑的二人,忽的心中一跳,神色慢慢凝重起来。纟 第一百零一章 隐伤 隔日的晚上,当周良玉穿着家常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时,坐在院子里的宋三娘子忽的招手唤他过来。 “狗儿,你前几日说想要去南边?”她问道,目光落在他脚上的白袜上,一朵歪歪扭扭的花格外显眼。 “是,我不方便去的话,胡老爹让他大儿子去一趟,先不走很远,就到京城。”周良玉答道。 宋三娘子沉默一刻。 “怎么了娘?”周良玉看她神情似是心中有事,便问道,“可是要捎带什么?” “我想,不如等过一段还是你亲自去一趟吧。”宋三娘子说道。 周良玉面色一喜。 “娘,你同意我去了?”他笑道。 宋三娘子点点头,面上也带着些许笑意。 “正好送你妹妹回京城去。”她缓缓说道。 周良玉脸上的笑瞬时僵住了。 “送妹妹回去?”他惊讶的问道。 “家里如今有钱了,雇个镖也雇的起了,路上的花费也够,咱们能平安的把她送回去了。”宋三娘子含笑说道。 “可是,那家人根本就不要妹妹,咱们何必送回去,送回去妹妹不是受苦吗?”周良玉急道。 “说的什么话。”宋三娘子看着他,依旧不急不缓的含笑道,“是他们家的人,说不要就能不要了?天下再没这个道理,受苦,受什么苦,最多不喜罢了,女儿家,过一两年嫁出去了,自己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娘家喜不喜的,有什么要紧。” “嫁¨嫁出去?”周良玉结结巴巴道。 “女儿大了自然要出嫁。”宋三娘子含笑道,“就跟你要娶妻一样。” 周良玉只觉得脑中乱哄哄的,反复只有一个念头,妹妹要嫁出去了嫁出去了·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见不到了再也看不到她笑听不到她叫哥…. “娘¨”他嗓子有些沙哑的喊道,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三娘子看着他,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狗儿,你要记着她是你妹妹·这一辈子都是你妹妹,别的念头,你别想。”她低声缓缓说道,说罢猛地站起来向屋子里去了。 周良玉怔怔的站在原地。 一直在厨房收拾洗涮的刘梅宝并没有注意院子里母子二人谈话陷入僵局,她乐滋滋的哼着小曲,洗净碗筷,抹净灶台·又将一桶水剩下的水倒进锅内,准备烧热水洗澡,忙完这一切,隔着窗看出去,见原本坐在一起说话的母子已经分开了。 天微微黑,站在树下的周良玉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气氛有些不对啊… 刘梅宝思付一刻,甩着手走出来。 “哥,怎么了?”她站过来低声问道。 周良玉似乎没听到她的声音·唤了两边,才抬起眼看她。 “没¨没事¨”他牵强一笑,不待再问·快步进了自己的屋子。 这还叫没事?刘梅宝摇摇头,又看宋三娘子的屋子,屋门开着,点着灯,宋三娘子跪在屋角的神龛前虔诚的跪拜。 估计又是说媳妇的事,刘梅宝点点头,父母和孩子最容易在这个问题上起分歧,这一点古今相同啊。 她踌躇一刻,还是没有进屋子去问宋三娘子,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周良玉这个还不算什么,要是自己这个还不知道会引发怎么样的轩然大波呢。 冒出这个念头,刘梅宝的脸不由一红,她想什么呢,她自己什么这个,哪有这个·还没怎么样呢…¨ 却又忍不住抿着嘴笑,才一笑又皱着眉头发呆,胡乱想了一刻烧好了水,唤周良玉他也不出来,说累了不洗了,又唤宋三娘子,宋三娘子说让她先洗吧,也没出来。 刘梅宝只得自己洗了,回到屋子里,一面晾着头发,一面又从窗户小心的打量一下院子,见宋三娘子进去洗澡了,一时半时出不来,便关好窗,站在床上看帐顶。 帐顶上的信已经厚厚的了,得再找个地方放,要不然就要藏不住了,这要是被发现了…… 其实烧了最安全,可是又觉得舍不得,刘梅宝皱眉思付一刻,从上面拿出最近的一封信下来,又取过一本书做掩护,挑亮灯开始看起来,听外边夜风渐起,不多时下雨来,打在窗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自后两天雨一直在下,宋三娘子很高兴,感觉会有个好年景。 她买的田地附近没有河流,水渠更是谈不上,浇灌只能靠人力去远处挑水。 去年一冬到今年春天干旱,这地肯定是墒情不足,如果浇灌不及时到位,只怕秋来收获不了什么。 “这些佃户老弱居多,挑水来回得四里地,光靠那几个人可是不行的¨”宋三娘子看着天一脸欢喜,“这下好了···” “挖个井呗。”刘梅宝也抬头看天,不过却是眉头微皱,随口道。 “挖个小井出水不多,人和牲畜吃水勉强够而已¨”宋三娘子心情好,给妫‘说道,“当初咱们家的田里有一口深井,是砖石的,还架了水车,那一口井,出水能浇灌二十多亩….” “那咱们还挖那样的呗。”刘梅宝说道,有些不解。 “如今就这点田地,家内丁壮也没有,也不是很富裕,哪有这个钱去铺张。”宋三娘子摇头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看来兴家建业并不是很容易的事啊,真要一步一步慢慢的走才成,看着天,终是放心不下,起身去找伞。 “你做什么去?”宋三娘子问道。 “我去广顺和看看。”刘梅宝答道。 “这下雨天怎么去,鞋子都湿了。”宋三娘子说道,皱眉看着她脚上的绣鞋,“等雨停了吧。” 这时候去也无用了,刘梅宝想了想,依言放下伞。 “我估计会有很多药材要吸潮发霉¨”她说道。 宋三娘子浮现几分担忧。 “那,他们不会怪你吧?”她问道。 “按理说不应该怪我。”刘梅宝笑道。 “别嬉皮笑脸的,没个姑娘样子。”宋三娘子作势沉脸说道,听了她这话更加担忧·很多时候,人是做事是不按理的。 “这药材呢,发霉是难免的,尤其是这闷热多雨的天气¨”刘梅宝笑道·怕她担忧接着解释,“我虽然做了最大的避免,但毕竟不可能违背自然,舅妈别担心,那广顺和是老药行,自然知道这个,不会说什么啦。” 宋三娘子这才放了心看着刘梅宝的笑脸,又轻轻叹了口气。 “你一个女孩家,原本哪里用的着操心这些事。”她缓缓说道,“怪累的。” “舅妈不是说了,人活着就是累嘛。”刘梅宝笑道,并没有察觉她神情的异样。 “总有不累的日子可过,你可愿意过?”宋三娘子笑了笑说道。 “那还有谁不愿过?”刘梅宝笑道,“不过大多数得先苦后甜嘛舅妈,等咱们苦过这一段,就自然有不累的好日子过了。” 宋三娘子点头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隔日雨终于停了,刘梅宝便来到药行,她来得早,刚进后院就碰上扫院子的石婆子正打扫到她的屋门口。 刘梅宝下意识的就收住脚,石婆子看了她一眼。 刘梅宝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便垂下头。 “这几日没信来,姐儿自忙去。”石婆子忽的低声说道。 刘梅宝的脸腾的红了,这话说的好像她自己多期盼等着收信…¨ 顿时又羞又隐隐有些恼意,他隔几天不写信来,又如何才没有盼着呢,只是这恼意到底是不知道是恼他还是因为发觉自己多少有点恼他而更加恼自己……. 那石婆子并不知道自己一句好心的提醒让着姑娘如此纠结,说完就颤巍巍的扫着走了。 刘梅宝在原地站了一时,一跺脚不进屋子转身向药库而去。 药库那边已经站了好些人,见她过来,纷纷看过来。 “姑娘好些药都发霉了¨”一个管库的管事带着几分焦躁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也并没有惊慌。 进去看了,见正是桂党参、田七、麦冬等易吸潮生霉的那些。 她看了转身,再看站在身后一脸焦急担忧甚至还有些质疑的神情,有些哭笑不得。 “比以往夏季状况如何?”她含笑说道。 管事以及老药工们一愣,旋即明白了。 “比以往好,比以往好多了。”大家卸下焦躁,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也不是神仙,能做得好一点是一点。”刘梅宝笑道。 大家都更有些不好意思了。 “主要是姑娘你太能干了。”一个管事的笑道,化解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刘梅宝点点头,见他们都明事理心里也是很高兴,又指点伙计将发霉的分离开,焦躁的不安的气氛便消退,大家又恢复正常。 “哎呀,怎么坏了这么多药材!”一个女声在门外响起。 众人寻声看去,见是冯四小姐走进来,看着被一麻包一麻包倒在地上的各种药材掩嘴惊呼。 “药材发霉是很正常的。”一个管事忙说道,又问她来有何事。 “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啊。”冯四小姐哼声说道,“不是说很厉害嘛,这药材还不是坏的这么多….” 众人闻言谁也没说话,几个年长的管事带着看小孩子胡闹的神情一笑,同时对刘梅宝歉意的点头,刘梅宝亦是一笑,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被众人无视的冯四小姐顿时又羞又气。 “我去告诉爹。”她扔下一句,一跺脚就跑出去了。 “刘姑娘见谅,四小姐娇宠了些。”管事的对刘梅宝抱歉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没事,只要不太过分,她不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只是,这冯四小姐的敌意着实有些奇怪,就她有限的接触的几个冯家人来说,都是和颜悦色一心交好,没道理这么讨厌自己。 虽然的确有那种不知道为什么就很讨厌一个人的事,但大多数时候,讨厌一个人还是因为这个人跟自己有了利益冲突。 刘梅宝想不出,自己和冯家会有利益冲突。 说这话,药库里伙计的手都没停,很快就将发霉的药材分离出来,来请示一声按照老习惯焚毁。 “真可惜啊。”管事们笑着说道,挥手让他们去。 虽然商家损失了些钱,但并没有什么可惜的···¨刘梅宝在一旁默然不语,看着大家忙碌,又嘱咐几句加强看护,查看了生石灰等等防霉物品,这才走到屋子里吃口茶。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院子里又传来那冯四小姐的声音。 “四叔,你看这么多,多可惜啊,这么多药就这样白扔了,咱们请的毕竟是个药柜,而且也说了是专门管药库储存药材的,如今别的功是有,但也不能抹了她说大话的事实…¨”她尖声细气的说道。 然后听到管事们纷纷唤四老爷的声音。 刘梅宝便站起身来,推开门看到院子里冯四小姐跟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院子里。 这男人与冯掌柜几分相似,只是年轻些,此时正眯着小眼看着那被伙计们抬出来的大包大包的药材。 这是冯掌柜的亲兄弟,这次广顺和药茶的推销事项就是由他主要来做的,因此也见过几次,刘梅宝便走出来问好。 他也同冯掌柜一般热情的笑,只是小眼中不是闪过一丝精光。 让伙计们暂且忙去,只留两三个心腹管事,冯四老爷就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坐,冯四小姐自然也没走,站在冯四老爷身后,一脸不善的看着刘梅宝。 斟上好茶,冯四老爷请刘梅宝坐。 刘梅宝略一谦让,便坐下来。 “刘姑娘,”冯四老爷沉默一刻,忽的说道,“听说你曾经在客栈助一个妇人将发霉的人参炮制的完好如初?”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人都带着几分惊异看过来。 刘梅宝心里便是一跳。 求订阅啊啊啊求票啊啊啊谢谢这一路一直支持的正版订阅的亲们啊,看着惨淡的订阅,飞快被盗的事实,几次写不下去了啊啊。纟 第一百零二章 坦诚 她来到府城后,还特意去了趟那家客栈,听那掌柜的说那羿终于还是死了,那妇人一把火烧了,抱着骨灰孩子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病人最终死了,这就让人参的神奇消退了很多,再加上客栈里人来人往都是行脚的人,来来去去的都散去了,有关人参的事并没有在河中府流传开来。 不过想来也瞒不住广顺和的人,毕竟人家用自己,需要打听清楚一些,要是有心打听自然大厅的出来,毕竟客栈还在,掌柜的伙计们也都在。 “发霉的人参?” “还能用?” 三个管事忍不住好奇纷纷问道,那冯四小姐也是有些惊讶。 “既然人参都能,那这些药刘姑娘也能做到吧?”冯四老爷笑道,“你瞧,这些都是刚发霉的,扔了怪可惜的。” “我只会做人参。”刘梅宝笑道,摇了摇头,“当初只从书上看到这个,那一次也是冒险一试,其实还是那人的人参还好,我到底也没帮到什么,让四老爷见笑了。” “药理相通,知一味而晓千味,只会人参···”冯四老爷显然不信,捻须笑道,“刘姑娘是谦虚了吧?” “喂,你该不是觉得给我们药行带来的功劳不小了,现在就不打算在尽心了?就等一年之后坐地起价呢?”冯四小姐眼睛一转,想到什么说道。 不可否认,自从药茶事件后,真的会有人这样想,刘梅宝的面色沉下来,她的确是尽心尽力的做事,但她并不是总是能拿出有用的赚钱的法子,那药茶的事也是凑巧了,又沾了现代营销的光···. 你做得越好,别人的期望越多期望越高,失望也就越大,各种质疑猜忌也会随之增加。 这冯四小姐说的话虽然无礼鲁莽,但说不定正是很多人心里的真实想法。 “慧儿休得胡言!”冯四老爷沉脸喝道。 “我哪有胡言,要不然,你看…当初说的好好的,这药材不还是坏了这么多…”冯四小姐嘟嘴说道。 “是我才疏学浅,有负冯老爷所托了。”刘梅宝低头微微施礼,淡淡说道。 气氛顿时有些僵,管事们你看我看你对着突然的状况有点不知所措。 “哈,我又没说什么,你生什么气,可见是最贼心虚¨”冯皿小姐嘟嘴带着几分得意看她。 “四小姐,我刘梅宝可有哪里得罪你?”刘梅宝打断她,看着她问道。 冯四小姐没料到她竟会这样直白的反问,做贼的是她,便不自觉的有些心虚。 “我又没说什么¨”她张口要争辩。 “慧儿住嘴!”冯四老爷喝道,这次声音严厉多了。 冯四小姐到底是有些害怕长辈,嘟嘴不言。 “刘姑娘孩子小,不懂事,你莫要往心里去。”冯四老说道,一面整容冲她抬手略一施礼。 刘梅宝看着他,沉吟一刻。 “小不小,话粗理不粗。”她淡淡说道,“有些事还是大家说开的好,我刘梅 药结同心第25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自问没有对不住这一纸合约,也不是有三四道心眼的 她看着低下头面色有些不安的冯四小姐。 “四小姐,自从上一次你来就好像对我有什么不满,这次既然说出来了,那就请告诉我,我刘梅宝哪里做得不对不好,你指出来,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刘梅宝认真说道。 冯四小姐哪里见过有人当面就直白的问对方我哪里得罪你的顿时涨红了脸,又急又羞又慌。 “我哪有我哪有对你不满,我不过是问了你几句话,没有像别人那样捧着你,你就不高兴···.”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慧儿,你什么时候来过?”冯四老爷面色冷下来,竖眉看着冯四小姐,显然他真的不知道这个。 “四小姐和三少爷一起来过一次….”一旁一个管事立刻说道。 冯四老爷顿时想到什么,神色更加难看了,站起身猛地扬起手。 冯四小姐哎呀一声缩头抱肩躲开,两个管事眼疾手快,忙伸手拦住。 “四老爷,有话好好说。”他们忙劝道。 “给我回去!回去我再去找你娘说!你爹不在家,你竟然如此大胆!”冯四老爷满面怒意喝道,伸手指着冯四小姐。 冯四小姐人前受到此等骂,顿时哭起来。 “她好她好,你们都要围着她,有谁想过我哥哥,为了挣钱,你们还有没骨肉情!那是我哥哥,那是我爹的儿子,那也是四叔你的侄子!”冯四小姐一边哭一边哽咽道。 这话一出,冯四老爷面上更难看了,甩开管事们,再次要打过去。 冯四小姐捂着脸哭着跑了。 她扔下的话所有人都听懂了,皆是满面尴尬,都看着自己脚尖,谁也不好意思去看刘梅宝。 刘梅宝更是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是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所以说,只要凡事要能说开,就没什么事。 冯四老爷真是气坏了,气自己竟然被侄女几句话揣掇的过来做了这等丢人的事,这一下,纵然说开了,只怕这姑娘心里也有些芥蒂,更何况,那门原本计划好,只等那小子今年多少考个名次再来提的亲事算是只得作罢了,甚至以后都别想再联姻的事了。 所以说败家女败家女,这话真没错!冯四老爷气得恨不得咬碎牙齿,又想着先收拾了眼前的局面,忍着尴尬去看刘梅宝,却见这姑娘正抿嘴笑。 这还笑得出….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四老爷别着急。”刘梅宝笑道。 冯四老爷被她笑的有些怔怔,尴尬的搓了手,整容冲刘梅宝施礼。 “对不住了刘姑娘,是我家教不严,还望刘姑娘大人大量。”他郑重说道,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重重叹了口气,“老夫惭愧。” “没事,跟孩子说开了,就没事了。”刘梅宝笑道。 冯四老爷再三看不出她在强颜欢笑,这涉及亲事的话又实在不好再深入,只得再次道歉走了,隔日之后,冯药柜回来了,第一时间就找到刘梅宝。 “不是瞒着姑娘你,早先时候就托人多少给你舅妈含蓄提过,并非是瞧着姑娘能生利而起了的下作心思。”冯药柜认真又爽快的说道。 他说起这个,刘梅宝倒想起来了,恍惚什么时候听宋三娘子的确提 “这孩子是我最小的儿子,书读得好,是我冯家寄予厚望的子孙。”冯药柜接着说道,说着叹了口气,自嘲的一笑,“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了,只是想让姑娘知道,冯某绝无半点不信任姑娘的,只是,你是个好女儿家,好女百家求,还望姑娘理解我这个当父亲的,想要给儿子娶门好亲的心思。” 刘梅宝点头笑。 “我知道,冯掌柜。”她也认真答道。 冯掌柜的这个人,她还是相信的,虽然说个生意人,但确实是个爽快人,再说,就算冯药柜想要与她结亲,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考虑,都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责怪的。 “只可惜小少爷看不上我。”她笑道。 见她还能这样开玩笑,冯药柜心里松了口气,同样,他也知道这个姑娘是个爽快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是他没那个福气!”冯药柜有些郁郁的说道。 冯药柜当然自信能管住儿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嘛,老子要他娶谁便是谁,这一点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如今让女儿这么一闹,人家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愿意了,又怎么会答应。 刘梅宝一笑不语,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了。 冯药柜回到家,越想越来气,躲在书房喝闷酒。 所以老人的话说得对,子女都是债,这是讨债来了,就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爹¨”冯三少爷怯怯的走进来。 冯掌柜懒得看他,继缨吃酒。 冯三少爷就撩衣跪下了。 “是儿子的错,还请爹不要怪罪妹妹。”他叩头说道。 冯四老爷将冯四小姐的行径告诉了冯掌柜的正房娘子,正房娘子也是个爽利的,立刻吩咐仆妇行家法,将冯四小姐一顿好打,冯掌柜回来后,不仅没有理会小妾的哭闹,更是下命将冯四小姐关起来,且让娘子立刻给她寻门亲事,今年嫁出去,不留这个败家女。 “起来,我能怪罪你们哪个?”冯掌柜哼了声说道。 “爹。”冯三少爷没有起身,又叩个头,“爹不要将妹妹远嫁了,她自幼娇惯,嫁的远了,到人家家里吃亏受气,又没有娘家人及时撑腰….” 冯掌柜就笑了,这两兄妹或许是双生的缘故,比别的兄弟姐妹更加要好,要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事。 “那个做媳妇的不受气?做闺女和做媳妇能一样吗?别说这可笑的话。”他摇头说道。 “爹,我愿意娶刘姑娘·…”冯三少爷红着脸,一咬牙说道。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爹大声笑了,少年人更加窘迫了。 “起来吧。”冯药柜笑道。 冯三少爷迟疑一刻,依言站起来。 “你愿意娶,人家还不愿意嫁呢。”冯掌柜笑着摇头说道。纟 第一百零三章 不安 “是因为妹妹说的话吧,我可以去和她解释….我其实没有那个意思…我没有瞧不上她¨只是,只是唐突了一些….”冯三少爷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道。 “傻小子。”冯掌柜笑道,示意他坐下,还跟他斟上一杯酒,“人家都说越读书越聪明,你怎么反而越读越傻了···.” 被自己父亲说这个话,冯三少爷又是脸红又是惶恐,又站起身来。 “儿子惭愧。”他低声说道。 “行了坐下吧。”冯掌柜说道,拉他坐下,示意他吃酒。 冯三少爷便端起来吃了一口,面色更红了。 “你们是我亲生的,当爹难道还会害你们不成,哪个当父母的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好日子,夫妻和顺。”冯掌柜轻叹一口气说道,“这个刘姑娘,我一开始便喜欢,并非是看她为咱们药行带了大利来,她原本出身就好,诗书官宦人家,她的父亲是正经科举出身,勤政爱民,只不过遭了这破天的冤屈,这样的人教养的女儿品行能差了么?” 冯三少爷很吃惊,看着父亲如此轻松随意的说出那句泼天的冤屈….不由想起妹妹说的月娥姐姐的那些话….爹也是那种为了钱就颠倒黑白的人吗? “别看我,这世上凡事老天爷都看着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看着吧,总有一天,那刘知县就能洗的冤名,得见青天。”冯掌柜又饮了一杯酒,说道。 “我没嫌弃她···”冯三少爷络结巴巴的说道。 “嫌弃不嫌弃,现在说都晚了。”冯掌柜笑道,带着几分可惜摇头,“结识这一段,我看这姑娘进退有据,为人和善贤淑,实在是个难得的·要是以前,咱们也高攀不上她,如今有了这等机缘,为父才动了这心思·算着等她这就要出了孝期,而你也能考了功名就去提亲…¨” 没想到在父亲眼里这姑娘有如此高的评价,冯三少爷很是惊讶。 “儿子,爹也年轻过,见过的女人也多的是,你还年轻,还只会看人不会看心·要是娶了刘姑娘这样一个女人,将来有你的福享···..”冯药柜说道这里叹了口气,自斟了杯酒。 冯三少爷被他这么一说,心里竟真的有些难过,眼前不由浮现那日匆匆一瞥的姑娘的形容。 真的那么好?要说这模样也是不错的,虽然比不上季家的小姐…¨ “还是说没缘分。”冯药柜拍了拍儿子的肩头,“什么也别想了,爹也没怪你们·一句话,缘分不到。” 这门亲事看来是的确不会再提了,按理说心愿达成·不知怎的,冯三少爷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似乎并不是欢喜,似乎真的有些遗憾,一定是让爹爹失望所以才遗憾的。 “爹,是儿子不孝。”他低下头说道,想了想又大着胆子说道,“那妹妹的事¨” “女儿大了自然要嫁人的,她是我女儿,难道她日子过得不好我这个当爹的就高兴了?”冯掌柜摇头哭笑不得。 冯三少爷有些尴尬的低下头。 “去吧去吧。”他摆摆手·意兴阑珊。 事情就这样揭过去了,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冯四小姐这个插曲再没出现在刘梅宝生活里,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让大家更高兴的是,这件事并没有给双方造成芥蒂·因为坦诚布公反而更亲密了几分。 “这药茶最好用锡罐来装,但泡的时候却是白瓷最好。”冯药柜坐在药库前大树下的石桌藤椅上,将摆弄面前一套茶具,一面讲道。 刘梅宝和两个药库伙计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泡功夫茶,刘梅宝还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来到这里也一年了,奇怪的是以前的事很少想起,或者说刻意的不愿想起。 沈刘梅的父亲也是喜欢茶,尤其是爱把玩茶壶,但可惜的是因为自从母亲早逝后,父女之间的关系就一直不太好,或者说父亲缺少了妈妈的细腻,与女儿也不知道怎么交流,所以虽然常看着父亲坐在一旁摆弄各种茶壶,她仅仅是看着而已,对那些茶具没有什么了解。 “…这样冲泡出来的茶汤,香高、汤清、味醇···¨”冯药柜兴致勃勃的说道。 话没说完,就听前堂一阵喧闹,还伴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怎么回事?”冯药柜皱眉。 “我去看看。”一个伙计忙说道。 还没抬脚,就见一个管事的急匆匆的跑过来。 “不好了,有人来闹事了。”管事的走过来,低声说道。 “闹事?”冯药柜倒没什么惊慌,如今这世道,做个买卖开个门面,谁还没被闹过。 “老规矩办就是了,慌什么。”他看了一眼管事。 有后台的送银子了事,没后台的以硬碰硬,在河中府开药行这么多年,谁还没个关系,大家比的就是关系。 “人家说¨”管事的却并没有走,而是看了一眼刘梅宝,欲言又 刘梅宝站起来,跟自己有关? “说咱们卖的药都是坏了药,是被修整过的发霉的药···”管事的低卢说道。 广顺和的前堂里很是热阄,有四个人正好坐在大门口,挡住了人进来也挡住了人出去,同时极其吸引注意。 这是四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乡下男人,年纪都不小了。 “怎么让人坐到门口?”冯药柜在后边隔窗看到,皱眉低声道。 “原本是要里面请,看他们年纪大,特意要他们坐,没想到拿了凳子他们就坐在门口了,再怎么劝也不起来。”管事的低声道。 “这是药啊,是救命的药啊,你们如此做,哪里可对得起良心啊¨”四人中一个矮胖的老者拍着胸脯痛心疾首的说道。 前堂的管事沉着脸,有些尴尬也有些生气。 “这位老哥,你怎么就认定我们买的药是坏的?”他带着几分隐忍,拿过扔在地上的一包药。 这是一根人参,形状良好,色泽纯正·只是被切去了几片,以表示用过了。 “吃了你们的人参,不管用,还肚子疼….”另一个男人拍着腿说道·“请郎中看了,说是中了参毒了!” “好好的人参怎么会参毒!”又一个立刻说道,“肯定是坏了人参。” “老哥,你好好看看,这是上好的野山参,坏了的人参怎么能这样好?”管事的忍着气说道,一面将人参摆给众人看。 四周的客商以及围观的鲷汉都探头看过来。 “就是·这明明就是好参¨” “我见过长霉的参,那摸样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这几个人讹人也太傻了吧,至少把人参弄得长毛再来···” 四周乱哄哄的笑声响起。 隔扇后冯药柜和刘梅宝却丝毫没有笑意,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谁不知道你们药行有个厉害的药柜,能把坏的人参修治的跟好的一样。”那四人中一个人冷笑一声,拔高嗓门说道。 这话让乱哄哄笑的人群安静下来。 “当初,在祥和客栈·可是好多人都看到了。”那老者带着几分得意的冷笑,目光环视四周,抬着头说道。 “对呀·对呀我也知道。” 门外的围观的人中忽的传出一个声音,便有人绘声绘色的讲起来。 “啊真的假的啊?” “这个刘药柜真这么厉害?” “这叫厉害?这叫吓人好不好…” “对呀,对呀,我从广顺和买的药茶不知道是不是用坏的药做的 这样下去,广顺和的名声可就大受影响了,管事的面色很难看。 “好的坏的,既然我们说了不算,那么也不能你们说了就算。”冯药柜掀帘子走出来,面上带着几分和蔼的笑。 看他走出来,那些认识的客商闲人·便都停下喧闹。 “老冯,这是怎么回事?” “冯掌柜,你们家药柜真的那么厉害?” 冯掌柜含笑没有作答,而是对一旁的管事说道:“既然这些老哥质疑我家的药,那就按老规矩办,请七家药行来鉴定。” 很快几个药行的老师傅都请来了·广顺和被围得热热闹闹的,看着老师傅们你看完我看,煎炒烹煮望闻问切人参,最终证明是真的。 “几位要是还有质疑,那我是没有办法了,就给你们退货吧。”冯药柜含笑看着这四人说道。 “真是无理取闹!” 围观的人开始抱打不平了,纷纷指责这四人。 四人倒也不急不闹。 “那真是抱歉了,既然这么多师傅都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了…”其中一个老者笑嘻嘻的说道,一改方才的嚣张态度,还对冯药柜矮身施礼,“我们乡下人,也不懂这个,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老哥担待,毕竟药是大事,再加上听说你们家药柜有这等手艺,所以···.” 他说到这里呵呵的笑,不再说话,而是再次点头施礼。 冯掌柜听着他的话,面上不动声色,还保持着笑意,客气几句,看着那四人走了。 大堂里的人叽叽喳喳议论一通,闲人便慢慢散去了。 “冯掌柜,”只是几个客商犹豫一刻,凑过来低声道,“刘药柜果真有这等手艺?” 冯掌柜哈哈笑了。 “哪能,坏了就是坏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药又不会说话,哪里能骗得了人···.”他说道,“那不成真的神仙了?” 客商们都笑起来,转了话题说了几句话,便告辞走了。 大堂里渐渐安静下来,冯掌柜的面色也沉下来。 “这事没完¨”他看着走出来的刘梅宝,沉声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面上难掩几分焦虑,这次的事,只是开始,目的并不是要证明什么,而是挑起一个头绪,在众人心里埋下一个疑惑,只待日后呼风唤雨,将这怀疑的种子破土成苗。 “去给我查,是谁在背后捣鬼!”冯掌柜转身对几个管事低声说道。纟 第一百零四章 猜测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 dy 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那一日冯四老爷提到刘梅宝修治人参的话,只有两三个人在场,事后,冯四老爷也特意嘱咐不许外传。 “也不一定是有人刻意捣鬼。”刘梅宝说道,“那一日的事见到的人很多…” “那要是有心挑事早就挑事了,不会如此的巧。”冯掌柜摇头否认,“一定是谁将那日的对话传了出去,才有人趁机挑起来,不仅坏了我们的生意,坏了你我之间的关系,也堵死了姑娘你将来的路…” “不会吧?”刘梅宝微微惊讶。 这次她可一点也没有去主动告发针对假药,也没有故意断谁的财路,老老实实的低调谨慎的做着自己能做的事。 “有时候,你发财,就是断了别人的财路。”冯药柜摇头说道。 刘梅宝默然,叹了口气。 “这次会给掌柜的带来麻烦吧?”她问道。 冯药柜就哈哈笑了。 “我冯家开药行几辈了,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小鱼小虾算什么。”他笑道,一扫方才的阴郁,“没事,这种闹剧那一年不闹个两三出…姑娘自安心就是了,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也是,冯家在这里几辈了,哪能轻易说被人陷害就害了,见他如此不在意,刘梅宝才放心自忙去了。 看着她离开,冯掌柜的笑脸便塌了下来,旋即便带着一脸怒气冲回家,径直来到冯四小姐的院子里。 自从那日后冯四小姐就被关在家里,连自己的院门都不得随便出,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这让从小到大自由自在惯了的冯四小姐差点憋疯。 但好歹让她高兴的是冯三少爷告诉她,爹不再逼迫自己娶那刘姑娘,而且也保证会给冯四小姐找个好人家。而不是生母哭诉的胡乱找个人嫁的远远的。 “哥能娶个好人家的姑娘,我就是嫁的远远的,也是高兴的。”冯四小姐揉着红红的鼻头说道。 “傻丫头”冯三少爷含笑道。拍了拍妹妹的头,迟疑一刻,“其实。是咱们多虑了,爹说。是和人家提过这门亲事,但刘姑娘家的长者并没有同意…” 冯四小姐有些意外。 “算他们识趣,知道配不上哥哥你。”她嘟嘴说道。 虽然觉得竟然对方不同意亲事,这让冯四小姐有些不太舒服,但到底是能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因此这几日也不觉得闷了,安安静静的绣绣花。偶尔跟几个手帕交写写信。 听下人报爹来了,她忙欢喜的接过来,想必是父亲这几日息怒了,要让自己出去了。 刚走过去,那句又委屈又欢喜的爹还没唤出口,就迎面挨了一耳光。 冯四小姐不可置信,上一次因为鼓动四叔的事挨打,是打着家法的名义,动手的也是仆妇,饶是嫡母也不敢动她一个小指。更别说一向捧自己在手心的爹。 她又惊又怕又羞哇的大哭起来。 “你说,是不是你将那日的事传出去的!”冯掌柜喝道,不理会女儿的大哭。 冯四小姐只哭根本没听到父亲的问话,冯掌柜拍着桌子喝令她闭嘴答话。一旁的仆妇顾不得逾矩,跪进来一面请老爷喜怒,一面抱着冯四小姐安抚,冯四小姐脸上火辣辣的疼,提醒自己父亲这是动了真怒了。 “并没有说…”她抽泣答道,“那日四叔他们好几人也在,爹怎么怎么就说是女儿…” “因为就你没脑子!”冯掌柜哼声说道,“为了一己私利,就敢想要为难药行的药柜,也不想想,没有家还有你什么私利!” 冯四小姐被骂的再次哭起来。 “好好给我想,给谁提过这件事!”冯掌柜喝道,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响。 冯四小姐吓的打了个哆嗦。 “我的小姐,快些说,好好想想,这可不是玩的…”仆妇抱着她低声劝道。 “我那日回来就被打了,然后就关起来,哪里出过门,身边也就这两三个人,也并没有和她们说起…”冯四小姐哭道。 “是的,是的,老爷”仆妇跪着对冯掌柜道,“老奴可保证小姐没出过门,也没和咱们讲过您也是知道小姐要面子,为什么被关起来是绝不会和咱们这些下人讲…也断没有私自出过门,每日除了女红就是看书写信…” “写信?”冯掌柜眉头一皱,看向冯四小姐。 冯四小姐此时也听到写信这二字,神色也是一怔,似乎想到什么,面色微变。 只她面色这一变,冯掌柜就明白了,肯定是信上给人说了。 “你给谁写了?”冯掌柜站起来,沉声喝道。 冯四小姐咬着下唇。 “不会的月娥姐姐不会说出去的”她抬起头急切的说道。 “游击将军季家小姐?”冯掌柜一怔之后,问道。 这季家是河中府一大族,季家现任家主生员出身,且捐的一个监生的名额,享有赋役等种种特权优免,拥有多达千亩的良田,府城里也产业颇多,家中兄弟子侄,遍布河中府各个行当,其中最厉害的就是其幼弟,季富华,山西总兵河曲参将座下游击将军。 游击将军的家眷就住在府城之中,其妻妾众多,儿子不少,女儿却只有一个,虽然是一员武将,女儿却教的知书达理,在河中府内宅圈子里颇有好名,府城同龄女子都愿意与之结交,当然,前提是身份得配得上。 冯四小姐也是机缘巧合跟着别人去季家做客,由此得识这位季小姐,很是钦慕,季小姐为人亲和,并不介意她的商户身份,倒也有些来往。 “我只是只是和月娥姐姐提了下,我我月娥姐姐又不会和别人说…再说月娥姐姐怎么会让人害咱们家药行,这跟她完全没有关系…”冯四小姐急急说道。 冯掌柜面色沉沉,眼神闪烁,似乎想到什么。 “的确她跟咱们没干系…但是…也许原来如此…”冯掌柜喃喃说道,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的叹了口气。 “爹?”冯四小姐被爹这没关系也许但是什么的说糊涂了,看着父亲,暗想爹不会被气糊涂话也说不清了吧。 “慧儿,你知道季小姐的父亲是怎么做上游击将军的位子吗?”冯掌柜沉声问道。 这种事她一个女儿家如何知道,冯四小姐茫然的摇摇头,不明白爹爹什么意思。 “三年前,贼奴大批劫掠,民众财物损失惨重,皇帝大怒,严查各地守臣失机之罪,结果到了咱们山西治下,守城战死的解县知县成了逃匿避敌死而罪不免,时任河中兵备守备的没有出一兵一卒的季大人却成了迎敌有功,升任游击将军…”冯掌柜低声说道,面上神情复杂。 冯四小姐满眼震惊,怔怔看着父亲,显然这短短一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不是她能完全明白的,但是她隐隐知道,自己似是是真的无意间做错了什么…… 一间茶肆里,王六七坐在一个位子前,乐滋滋的品茶。 在他两侧,坐着两个中年男人亦是同样的满面笑容。 “…王掌柜发财指日可待了”其中一个男人笑道。 王六七嘿嘿笑着忙谦虚。 “不过,你切记着,接下来的事,只针对那个姓刘的,千万别扯广顺和,最好将广顺和也拉到受害这一方来…”中年男人收了笑,认真说道。 王六七听到这个,就觉得有些遗憾。 “大人,这是好机会啊,难得抓着广顺和的把柄,要是错过了…”他嘿嘿笑道,搓着手,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中年男人的脸色便猛地沉下来。 “王六七。”他直呼其名,慢慢说道,“你最好老实点,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赚你该赚的,别想不该想的,小心,烧了自己的手。” 王六七见着男人瞬时变脸,顿时忙小心的赔笑,连声称是。 那两个中年男人无心在谈,又说了两句尽快行事吧,便站起身来。 王六七忙要相送,被那两个男人阻止,只得看着那两个男人走出去。 两人各自上了一匹马,也不看街上人多不多,径直催马便行,引得街上微微的马蚤乱。 “这什么人啊”有人愤愤的抱怨。 “嘘”便有人劝阻他,指着那远去的二人,“那是季家的人…” 抱怨之声便很快消失了。 两个男人来到一处高大的宅院,从侧门进入,将马匹交予接过来的小厮,便一直向内走去。 穿过仪门长廊,来到一个院子前,两个十六七岁,穿着绛纱衣衫的白净丫鬟嘻嘻笑着走过来,见到二人忙笑着施礼。 “小姐可在?”其中一个含笑问道。 “在水边厅子里钓鱼呢。”丫鬟说道,说着带路,三人沿着一条石子路蜿蜒而行,很快来到一个人工凿成的水池。 山西此地干旱,能在家院中凿就一个不小水池的可不多,走近就见临水一个亭子,四周侍立几个丫鬟,静默无声,亭子被幔帐遮住,隐隐可见内里一个人影端坐。 “小姐,二管家来了。”丫鬟站在幔帐外恭敬的说道。 说完,三人恭敬静候一刻,才听内里有女声轻轻嗯了一声。 “如何?” 这声音清丽悦耳。 第一百零五章 暗窥 t 第一百零六章 一怒 t 第一百零七章 如意 t 第一百零八章 不允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 dy 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真是傻瓜!”关上门,一面甩着头上的雨水,刘梅宝忍不住嘀咕道,嘴角也忍不住弯弯笑,又有些担心他傻呆呆的不肯走。 “妹妹说谁呢?”周良玉正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两把伞。 刘梅宝嘻嘻一笑,几步跳过去。 “哥,你今日回来这么早?”她问道。 看着她的笑脸,周良玉点点头,掩住眼里的酸涩。 “正要去接你,你也是傻”他伸手想要拂下刘梅宝头发上的雨水,手伸到一半,还是垂了下来,“雨下起来了,怎么也不避一避,冒雨回来,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哪有那么娇弱。”刘梅宝笑道,一面又问宋三娘子。 “在隔壁四婶家”周良玉答道,催促她快去换了衣裳。 换了衣裳出来,宋三娘子也回来了,挎了满满一篮子金银元宝,纸做的。 “要去跟爹爹和舅舅烧纸吗?”刘梅宝问道。 宋三娘子恩了声,要说什么欲言又止,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她还是说了。 “梅宝,眼瞅就要到下半年了,和冯掌柜的约满了后,暂且先别签”宋三娘子看着大口吃面条的刘梅宝,忽的说道。 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周良玉手一抖,夹起的一根面条又跌回碗中。 “啊,为什么?”刘梅宝嘴里还吃着面,抬头看她,“舅妈是说要挑别的药行吗?我想过了,虽然钱可能多些,不过我还是不打算换地方,我想。冯掌柜也不会舍不得提高工钱的…” “嘴里有东西的时候别说话。”宋三娘子瞪她一眼,“成什么样子。” 刘梅宝嘻嘻一笑咽下去。 “是这样。如今家里也宽裕了,你得回京城去…”宋三娘子含笑说道。 话音未落,刘梅宝就吓了一跳。 “舅妈,好好的干嘛又说这个?”她忙问道。 “你爹娘总不能一辈子不进祖坟吧?”宋三娘子沉脸道。 刘梅宝哦了声,这才松了口气。 “我以为舅妈要赶我走呢”她笑道,带着几分夸张拍了拍胸口。 一旁的周良玉只觉得眼睛一酸,低下了头。 “你还想在我这里住一辈子啊?”宋三娘子笑道,端过一旁的碗拨给她些面条,“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说到嫁人。刘梅宝心虚,微微红脸低下头。 “就是嫁也不要离舅妈太远…”她低声说道。 听她这句话,周良玉不由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旋即看到宋三娘子沉沉的脸。便又垂下头。 “可不能这么说,还是要看人家的,人家好。嫁远些又有什么,女人,终究要是别人家的,娘家都是暂时的落脚而已。”宋三娘子认真说道,“所以呢,不要太在意你娘家人的态度。生分一些,也不要放在心上。最重要的是,有个倚重的娘家,可以找个好夫家,所以到时候,莫要因为别人一两句冷话一两眼白眼就毛躁…” “舅妈你说什么呢?”刘梅宝被说的一头雾水,举着筷子问道。 宋三娘子也觉得说的有些早了,便笑了笑。 “还不是你脾气倔,嘱咐你两句,免得到别人家吃亏。”她笑道,“吃饭吧。” “我哪有倔”刘梅宝笑道,听到别人家三个字,心里又酸酸甜甜的感觉,到他家,应该不会吃亏吧… 不过也说不定,新鲜劲过去了,那… 不行,得事先说好了,也不许纳妾也不许出去偷香… 可是说归说,喜欢你的时候,你是最好的,什么都听你的,要是不喜欢了,有过约定也好立过誓也好,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胡乱想着,心里五味杂陈,面上神情也是明明暗暗,有些呆呆的往嘴里扒饭。 宋三娘子用手敲敲桌面,瞪了她一眼。 刘梅宝这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认真吃饭。 自始至终,周良玉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刘梅宝因为心中有事,也没注意。 隔天之后,刘梅宝出门上工,宋三娘子在屋子里缝制衣裳,再次嘱咐她一句。 “记得我说的事,先别签呢。”她整容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 “舅妈,就是签了也能请假的,去京城送爹和娘,来来回回,一个月足够了吧?”她说道。 “你这孩子。”宋三娘子面色微沉,停下手里的活,“说你什么你就应着就是了,总是那么多话,女子家,最要紧的是谨言慎行,你看你…日后别人到底要说我是我教养你不好…” 你这一句话回的也不少…还扯的远…刘梅宝心内道。 “好,好,我记下了。”她笑道。 宋三娘子不再言语,看着她走出家门。 周良玉从屋子里出来,站在她面前欲言又止。 宋三娘子也不看他,低着头做活。 “宅子的事你勤看着点,也不用太大的,地段要挑安静些的…”她口中说道。 周良玉便嗯了声。 “人口呢你找了,让中人带来我看看,你别自己做主,年纪轻,看不准人。”宋三娘子又道。 周良玉又嗯了声。 “隔壁四婶有个亲戚,就是河中府人,女子今年十五岁,爹是个秀才,家境是贫寒了些,倒是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也是个善良贤惠的,因你说想要自己相看,我便和四婶说好了,过几日四婶会找借口邀她过来玩一天,你到时候站在门边看一看…”宋三娘子缓缓说道。 周良玉半晌无声,宋三娘子并不在意,依旧头也不抬,慢慢的做着手里的活。 过了一刻,周良玉开口喊了一声娘。 宋三娘子似乎没听到。依旧不抬头。 “娘”周良玉矮身在她面前蹲下,扶着她的膝头。眼睛微红,“为什么不能不能让妹妹一辈子留下来…娘,妹妹不好吗?” 宋三娘子停下手里的活,依旧垂着视线。 “她很好…”她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周良玉,看着儿子褪去青涩渐渐成熟的脸,不由抿嘴笑了笑,“狗儿你从小就喜欢你妹妹吧,我还记得她第一次来咱们家。有个婆子打趣你说让宝儿给你做媳妇,你为此躲了好几天不出门……” 周良玉的眼前便浮现一些发黄的记忆,四周的人和景物都已经不清楚了,只有那个穿着漂亮衣裳。挽着好看的双鬓的小姑娘。冲自己甜甜的笑。 “娘”周良玉看着宋三娘子,带着几分哀求,摇了摇她的膝头。 “可是。我不想一辈子都看到她…”宋三娘子慢慢说道,眼底有绝望的悲伤渐渐弥散,“我不是说她不好,她很好,可是我就是不想一辈子都看着她,时时刻刻提醒我你爹是怎么死的。咱们的家是怎么破的…” “娘。”周良玉摇着她的膝头,提高声音。“那不管妹妹的事,你不能这样想…” “我知道不怪她”宋三娘子摇头凄凄一笑,“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可是,我改不了我做不到,我半夜睡不着,我看着你爹的灵位,我梦到你爷爷奶奶说房子漏雨被人践踏怪我不去修补墓地,我路过咱们家的那些田地荒废儿啊,娘知道谁也怪不得,娘也不想怪,娘就想这辈子不要再想起来了,忘了,忘了就好,安安稳稳的过着下半辈子,娘真的不想再跟他们刘家有任何的干系了,大家就是个亲戚,想起来了就互相念个好,不想了就眼不见心不烦,这样,大家都好…” 听她说完,周良玉已经是有些哽咽。 “狗儿啊,我知道你喜欢你妹妹,这没什么,喜欢就喜欢吧,人这一辈子,谁还没喜欢过一个人…”宋三娘子伸手抚着周良玉的头,淡淡说道,“…可是凡事都讲个缘分,如果,咱们两家都还平平安安的,你姑姑姑父是绝不会看上你的,如今,咱们两家都遭了难,这心里都是有伤疤的,相对着难免会互相提醒这伤痛,只能避开了,所以说,你和她,这辈子是没这个缘分的,如今能在一起过了这几年有着兄妹缘就足够了,再修些福业,下辈子也许就有着夫妻命了…” 周良玉伏在她膝头,宋三娘子感觉到衣料被泪水打湿了。 “狗儿,听得娘话…”她亦是心疼,伸手拍着儿子,劝慰道。 “好,我听娘的话。”周良玉抬起头,眼睛红红,沙哑嗓音道,“只是求娘别把妹妹赶回去,让她从咱们家出嫁,那家人怎么会真心的对妹妹好… 药结同心第26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妹好…” “跟着咱们,你妹妹能说个什么好人家,她如今多少有些手艺,又有那个卢…”宋三娘子叹口气,差点脱口而出,临到嘴边咽回去,“模样长得也好,人又能干,不知道多少人暗中觊觎,咱们家如今只能温饱,真要有什么事,却是护不得她…” “娘,我能护的妹妹,我会更努力挣钱创家业…”周良玉站起身来,郑重的点头说道。 “家业,这世道,有家有业又算的了什么,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动动手指,就能捻的咱们粉身碎骨。”宋三娘子凄凄一笑道,“到时候,不过是拼了我们的身家性命换的大家同死而已。” 周良玉面容黯然,垂下头。 “你妹妹家,虽是不喜她,但到底是血亲,送回去,断不能赶出来,最多是吃穿用度苛待一些,那有什么,苦日子过来的,她如今也大了,到家就该说人家了,京城里总比咱们这里好,这些人家说亲事都是门当户对,纵然再不喜欢你妹妹,也不会将她的亲事慢待,挑不好了,他们自己还觉得失了脸面…” “要是,要是万一说的人家不好,娘,你可要为妹妹说话…”周良玉只觉得鼻头酸涩,缓缓说道,“你若不管,这世上再没人为她撑腰了…” 宋三娘子心里也是发苦,闻言点点头。 “我救了她这条命,她就是我的半个儿,我怎么不管她。”她垂头伸手拭泪,低声说道,“如是那刘家挑了不着调的人家,我豁出脸面也要闹得他刘家丢人现眼…” 周良玉嗯了声,便不再言语,母子二人沉默一刻。 “娘,等妹妹回京城了,再说我的亲事吧。”周良玉又低声说道。 儿子已经肯收心了,再逼迫就不好了,宋三娘子看着他,眼底一丝愧疚又是一丝欣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今日还去铺子里吗?”宋三娘子换了话题,柔声说道。 周良玉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 “约了中人,去看房子,娘和我一起去吧。”他说道。 “我就不去了,你看好便好。”宋三娘子笑道,也站起身来,“走之前帮我把绳架起来,昨日变天,那些衣裳都还没干呢,今日天好,赶快晾晒一下” 周良玉嗯了声,依言去了,抻好了,要帮宋三娘子晾晒衣裳,被宋三娘子拒绝了,这才换了衣裳出了家门。 刘梅宝这一天上工都有点心不在焉,想起昨日卢岩说的提亲的事,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 第一百零九章 忐忑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 dy 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虽然他现在是个正经的官身,但宋三娘子似乎很介意卢岩的出身,一直把他当匪徒看,估计还得拒绝,如果自己开口说自己愿意的话,不知道结果如何…… 很显然结果不容乐观。 还有,她到底要不要事先和卢岩约定一下,不准纳妾不准养外室不准上青楼…… 可是这种事,靠约定又能定到什么,哪一个夫妻一开始不都是一心一意的要过日子。 人生太多变数了,刘梅宝叹了口气,换了只手拄着头。 “刘姑娘坐这里叹气一下午了…” “难道出什么事了?” “不会,我看她可是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真要出事了,她还能笑?” 边两个歇凉的伙计窃窃私语。 日常刘梅宝脾气和善又大方爽朗,大家与她也少了些拘束,因此一个伙计忽的恶作剧心起,冲另一个摆摆手,蹑手蹑脚走到刘梅宝身后,猛地大喊一声:“刘姑娘” 刘梅宝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又有老鼠钻进库房了?抓住了没?”她瞪大眼回身问道。 小伙计就嘿嘿笑。 “不是,我是问刘姑娘你要吃茶不,我去要些热水”他呲牙咧嘴说道。 刘梅宝就醒悟过来了,笑着瞪了他一眼,作势要踢他,小伙计笑着跑开了。 这一打岔刘梅宝也不再胡思乱想了。 尽量把日子往好里过,但万一思想代沟出现不可调和矛盾时,大不了就离婚呗,她又不是会被别人的白眼看死的人,又有手艺。离了男人也能活。 早晚是要嫁人的,不管怎么说。这个也算是自己自有恋爱,总好过盲婚哑嫁。 想明白这个,刘梅宝忍不住吐了口气,不文雅的伸了伸胳膊,伸到一半,猛的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后堂口,正看过来。 刘梅宝眯起眼打量。 “三少爷,你有什么事?”身旁的另一个伙计颠颠的跑过去问好。 “我来找爹说句话。”冯三少爷答道,垂下头。避开了刘梅宝的视线。 刘梅宝一笑,也不在意,她倒没觉得尴尬,在她眼里。这不过是个孩子。再者说现代人谁还没被人拒绝过一两次。 抬头看看天色也到了下工的点,便跟一旁的伙计摆了摆手。 冯三少爷还站在后堂门口,见她过来。向一边让了让,微微低着头回避。 刘梅宝从他一旁走过,没几步,就听脚步响,那冯三少爷跟了上来。 “刘姑娘”他开口唤了声。 刘梅宝停脚回头,含笑看他。 “三少爷有何指教?”她问道。 见她落落大方。冯三少爷面色更有些不好意思。 “上次的事,我替我妹妹道个歉”他说道。拱手施礼。 “这个啊,没事没事。”刘梅宝笑道,“童言无忌嘛。” 她答得爽快,神态并不做假,冯三少爷心里松了口气。 “什么童言,论起来我妹妹和姑娘一般大…”他讪讪说道。 “就是我也有说错话的时候啊。”刘梅宝笑道,一面继续抬脚前行。 冯三少爷迟疑一刻,跟了出来。 因怕他再说歉意,刘梅宝顺手指了指门匾的对联。 “这是少爷你写的吧?”她笑道。 冯三少爷顺着看了眼。 “原是写着玩的,献丑了。”说到学问,冯三少爷的神情带上一丝自信。 “写的挺好。”刘梅宝赞叹道。 被人夸奖总是要谦虚一些,尤其眼前这个前一段还是有些冒犯的,冯三少爷忙说不敢。 “姑娘也是读过书的,又懂药,我倒是卖弄了。”他有些拘束的说道。 这孩子倒是个老实淳朴的,刘梅宝又笑说两句话,一抬眼看到卢岩站在对面,正盯着他们看。 见她看过来,卢岩便挤出个笑。 “三少爷留步,我告辞了。”刘梅宝说道。 冯三少爷忙还礼,看着刘梅宝缓步而去才转身进去了。 刘梅宝走了几步,却不见卢岩跟上来,不由停脚回头看,见他倒是在后跟着,脚步却是显得没劲。 工作累的?她迟疑一刻,没有迈脚。 卢岩似是有些心不在焉,走过来才发现刘梅宝在等他,顿时笑了,又显得精神奕奕。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因在大街上,也不敢多说话,便又抬脚慢行,卢岩这次错后一两步跟着。 “我昨天说的事…”他在后低声道。 提亲的事?刘梅宝微微皱起眉头。 “还是让我再想想”她迟疑一刻,低声答道。 话音才落,卢岩紧一步过来,与她平行。 “你要反悔?”他带着几分紧张问道,“你是不是又嫌弃我了?” 说到这里面色微沉,声音也低了下去,“我没读过书不识字…”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 “读书识字又怎么样?”她笑了笑,低声道,“你比他们活的也不差啊,甚至还要好。” 卢岩便又精神了。 “我一定会让你过的好。”他郑重说道。 街上正是人多的时候,一男一女在街上交谈总是格外引人注目,刘梅宝下意识的四下看,果然看到很多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有什么话信上说。”她便忙说道。 卢岩冲她笑着点点头,他的目光从来都是毫不掩饰的热情,看的刘梅宝脸皮发烫。 “快走吧。”她垂下头,抬脚疾步而行,走了没几步,卢岩又在身后跟上。 “我出门一趟,这几日就不来看你了。”他低声说道。 刘梅宝低着头嗯了声。 “小心些。”她又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 卢岩就笑的更开心了。 “那我回来是不是你就想好了?”他忙又问道。 到底还是最关心这个问题。哪有这么急着讨媳妇的? “你多大了?”她忽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卢岩一怔,顿时又有些紧张。 “我我二十了…”他低声道。自己比她老很多吧,比那个文文静静的冯三少爷也要老…… 二十,还行,也不算小了,是该急着讨媳妇了。 刘梅宝不由抿嘴笑。 二人说这话,又这样若即若离的走出去好几步。 卢岩紧张的忍不住攥紧了手,他又老又没读过书还是个乡下人… “嗯。”刘梅宝点点头,鼻音道。 卢岩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了。 “等我回来就能提亲了?”他小心试探问道。 刘梅宝想着这几天要主动跟宋三娘子坦白。自己先说服了她,到时候卢岩再来提亲,应该就没问题了吧,虽然可以想象宋三娘子的激烈反应。但要是好好说。她想还是没问题吧。 “嗯。”她便点点头,抬头看了他一眼。 姑娘嘴角带着笑意,双腮粉红。眉眼流波的看过来,卢岩只觉得眼晕,轰的一把火从脚烧到头顶。 她答应了,她答应了,他心里反复只有这一句话。 瞧这个人又呆了,在这大街上毫不避讳的看着自己。刘梅宝又好气又好笑,说了句快回去吧。跺脚再不等他疾步而去。 直到这时,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牵了三匹马的汉子才走过来。 看着自己大人明显还在发呆,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咧嘴笑了笑。 “大人。”一个小声喊道。 卢岩这才回过神,脸上的神情也瞬时恢复正常。 “走吧。”他简单的说道,接过缰绳,动作娴熟的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当先离去。 刘梅宝一路走回家,心里也是喜忧交加,自己这样算是自由恋爱,说白也是私定终身了吧?就是搁在现代,家中父母长辈也是要训斥的,更何况是古代… 这样做,是不是不对啊,可是哪又怎么办?老老实实的按照古人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着宋三娘子给自己找个人家嫁了,这样也不一定不好,但谁又说的准呢… 在家门口站了站,刘梅宝有些焦躁的恨不得伸手抓抓头。 没错,有什么错,这个男人肯舍了命的来就自己,这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肯为自己做到这一点,就是他了,是死是活随便吧。 刘梅宝一咬牙,抬手拍门。 因为家里人丁单薄,所以门户都是插着的,刘梅宝张口喊舅妈,手一推门门就开了。 是有街坊来串门了?刘梅宝迈进来,看到宋三娘子坐在堂屋里,旁边并没有别人。 “舅妈,我回来了。”刘梅宝走过去,含笑打招呼。 话音未落,就见端坐的宋三娘子猛地站起身来,随手将面前的一个茶盅砸过来。 “你还有脸回来!”她厉声喝道。 瞧着有东西砸过来,刘梅宝下意识的躲,茶盅擦着脸险险而过,落在台阶上,发出碎裂声。 “舅妈?”刘梅宝惊愕的瞪大眼。 “娘?”周良玉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他刚巧迈进门,就见到被摔碎在屋门口的茶盅,也是吓了一跳。 宋三娘子面色铁青,浑身发抖,伸手指着刘梅宝,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情景,刘梅宝又想到那一次在宋郎中药铺,因为卢岩提亲而怒气冲冲跑来给了自己一耳光的事,她的心不自主的砰砰跳起来,。 “舅妈我又怎么了?”她问道,目光落在宋三娘子的身前的矮桌上,话音戛然而止。 那里散落着满满一桌子信筏。 事情终于败露了。 刘梅宝心里咯噔一声。 第一百零九章 僵局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 dy 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舅妈”刘梅宝有些结巴的开口道,一面试探走近几步,“你听我说…” “你还有脸说!”宋三娘子气得声音有些变调,她左右看找不到东西,干脆一把抓起圆凳,“逆女,给我跪下。” 下跪这种事刘梅宝实在是不太习惯,又眼瞧宋三娘子来势汹汹,忙向后退。 “舅妈,你听我说,其实,其实…”她结结巴巴又急又有些慌,也说不出来什么,看着宋三娘子举着凳子砸过来,忙转头跑开。 周良玉一把拦着宋三娘子,又是惊讶又是急。 “娘,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他跺脚道,硬是夺过凳子。 宋三娘子气得有些站立不稳,一手扶头一边闭眼喘气。 “我死了算了我死了算了,竟然出了这样丢人的事…”她说这话,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 “娘。”周良玉一把抱住她的胳膊。 刘梅宝也顾不得怕挨打,跑过来。 “舅妈,是我不好”她咬牙说道。 可以想象,这种私相授受的事,对宋三娘子这个谨份受礼的妇人来说,是多大的冲击。 这些信她越攒越多,每天为了找个安稳的地方藏费尽心机,其实最安全的还是一把火烧掉,可是她实在是舍不得…… “娘,到底怎么了?”周良玉一头雾水,看看刘梅宝又看看宋三娘子,目光落在桌案上的信筏上。 这是…什么…他心里缓缓冒出一个念头,让他面色一白,硬生生按下这个念头。 “多久了?”宋三娘子闭着眼,有气无力的问道。 “从去年就”刘梅宝低声道。 宋三娘子身子再次晃了晃。 “你你好…”她扶着胸口。喘气道,最终也说不上来。一把推开周良玉,胡乱的抓起桌上的信,就往厨房冲。 “舅妈,舅妈”刘梅宝顾不得被她打到,扑过去拦她,“舅妈你听我说…” 宋三娘子扬手一巴掌,这次刘梅宝没躲开,打得一声脆响。 刘梅宝的眼泪便掉下来,倒不是吓得。是疼的自然反应。 但她依旧忙忙的护着这些信。 宋三娘子见冲不出去,干脆伸手就撕,她用了力气,便听得撕裂声。几封信被扯碎。 “舅妈。”刘梅宝心疼之极。蹲在地上伸手去捡。 “不许捡!”宋三娘子厉声喝道。 刘梅宝并不理会,将那些纸片拢在一起。 宋三娘子气极了,下意识的就抬脚去踩。刘梅宝啊的一声叫,正被狠狠猜中手背。 “娘。”周良玉噗通就跪下了,抱住宋三娘子的腿,将她挪开。 刘梅宝的手背已是磨了一层油皮。 “你干吗?”刘梅宝也腾的冒出火气来,咬着下唇泪眼瞪着宋三娘子,“不就是收了几封信。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良玉心里哀叹一声,完了。妹妹的倔脾气也上来了,这下针尖对麦芒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宋三娘子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看怪物一般看她,“你娘,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跟男人来往通信?还叫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旁的周良玉印证了心中的猜测,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刘梅宝将地上的纸片一一捡起来,低着头没有说话。 宋三娘子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室内一阵沉默。 “狗儿。”过了一刻,宋三娘子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依旧在地上跪着的周良玉,“明日就去雇个镖,收拾了,将你妹妹送回京城去。” “舅妈。”刘梅宝看着她,“咱们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宋三娘子打断她,看也不看她一眼,“我也不是你什么人,也管不得你,你即刻回你的刘家去,你要嫁人还是跟…跟” 跟人私奔那句话到底是说不出来。 “…我半点不管。”她说道。 刘梅宝也知道这次的事是自己理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就是现代社会,初中高中男女生互相传情书,被老师也好家长也好的知道,难免挨顿骂甚至挨顿打,更不用说这个时候,家里的女子敢做出这等事,就是拿绳子勒死,外界也没人说这家长半点不是,还得夸节义。 周良玉也低头不言,宋三娘子说完这句话,便坐在椅子上。 “跟我滚出去。”她伸手指了指门外。 刘梅宝低着头抱着信转身出去了。 “娘,妹妹不懂事,年纪小,被人骗了也是…你好好说,她会听的…”周良玉迟疑一刻,低声说道。 宋三娘子冷笑一声。 “你也去吧,早点睡,明日就按我说的去办。”她只是说道,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周良玉知道娘的脾气,也是一般的死犟,这时候越是劝便越是气,只得叹口气,依言出去了。 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刘梅宝进了屋子,点亮了灯。 周良玉迟疑一刻,还是走了过去,门没有关,看刘梅宝正将那些信在桌上放好,又试图将撕碎的那些拼起来。 那个男人的信,对她来说这么珍视… 周良玉只觉得心一阵揪痛,原来她早已经有了意中的人了…… 他收回神,抬手敲了敲门。 “哥。”刘梅宝回头看他,还笑了笑。 “手还疼吗?上点药吧?”周良玉走过去,说道。 “没事,其实舅妈没有用力,过一夜就好了。”刘梅宝笑了笑道。 周良玉沉默一刻。 “他…是谁啊?”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妹妹日常接触的人自己大多数也都认得,是药行里的人吗?或者是冯家的少爷? 他跟冯家二少爷来往最多,曾听他有意无意的提过,冯家似乎有意跟他们结亲。还有意无意的夸赞三少爷读书好人好… 写信,自然是读书人会做的事了… “其实。要是…让人来说亲,娘也不是不通情理…”他低声说道,心里便有些恨有些气那男人,既然有意,何不堂堂正正的来,竟然如此行径,妹妹到底是年纪小,这些读书人最惯说些甜言蜜语哄人,既然有心何必要做出这等污人名节的事… 他不自主的咬紧了下唇。攥起了拳头,恨不得立刻找到那男人,狠狠的打一顿。 “提过。”刘梅宝低头道,“提过好几次…都回绝了。所以。他才这样…” 周良玉一愣。 “提过?”他不由问道,还好几次?“是谁啊?” 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都已经这样了。大大方方的承认就是了。 “卢岩。”刘梅宝说道。 “卢岩?”周良玉在嘴里念过这个名字,他的脑子有些乱,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他的名声不是不太好嘛,先后托人来了三次,舅妈都不同意。也不知怎么逼急了就想出这么个法子…”刘梅宝说道,“其实。他并没有说什么,也没要我做什么,一开始是怕提亲的事吓到我,又不能当面见我说话,所以来写信解释…” “卢岩”周良玉终于想起来了,“卢阎王!” 他的眼前顿时浮现那日在解县城门,那个男人举着刀如同地狱恶鬼般冲出来。 是…为了妹妹…… 周良玉觉得一团絮塞在了嗓子口,他有些喘不上起来。 “是因为那日…”他忍不住开口,想要抓住眼前这个姑娘的肩头,问上一问,“那日,我也…我也可以为你…” 他能为你死,我也能,为什么是他不是我? 这句话在嘴边转了又转,最终还是说不出来。 刘梅宝抬头看了他一眼。 “哥?”见他神色有异,她关切的唤了声,只当也是被卢岩的恶名吓到了,便轻叹口气,“其实,他人还不错,恩,我是说对我还不错…” 周良玉沉默不言,忽的转身出去了。 他突然走了,刘梅宝有些愕然,又有些失落。 看来真的名声吓人,连一向护着自己的周良玉都不愿多谈一句,刘梅宝叹了口气,怪也怪都是一个县的人,太知根知底了,要是换做陌生人,直接看到一个正五品的武官前来提亲,肯定不会这样的反应。 自己答应卢岩太爽快了,看来是说了大话了,就这几天,可不一定能说服宋三娘子。 在屋子里闷闷想了一时,也顾不得收拾这些信,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干脆在桌上铺着,出来做饭。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的屋子都黑着灯,似乎没有人。 刘梅宝将饭菜端好,先是推开宋三娘子的门,隐隐见她在床上坐着。 “舅妈,吃饭吧。”她说道,一面点亮灯。 宋三娘子没理她,依旧在那里坐着。 “舅妈,你生气该对我生气,可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刘梅宝笑嘻嘻说道。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宋三娘子冷冷看了她一眼,“出去,别脏了我的地。” 这句话就重了,刘梅宝只觉得眼一辣,如同再次被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舅妈。”她沉默一刻,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放下饭菜转身出去了。 站在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敲周良玉的门。 周良玉开了门,点了灯,这让刘梅宝心里稍微好受些。 但二人情绪都不高,谁也没说话。 一夜无话,虽然黑了灯,但这一夜无人入眠。 第一百一十章 沉默 (请看电影网开播了! dy 无广告高清播放!请大家相互转告!)第二日一早,刘梅宝一如既往起来做早饭,这一次宋三娘子倒是出来吃了,不过还是没说话,也没看刘梅宝一眼,刘梅宝亦是垂了头,也不再说话。 周良玉坐在餐桌前,只觉得满腹心酸,如今吃的好了,家里也安稳了,家里人的关系却又跌回了一年前。 这都是都是那个男人造的孽…他攥紧了拳头。 “我先走了。”他猛地站起来说道。 宋三娘子嗯了声。 “记着我昨日说的事。”她又不紧不慢的说道。 周良玉脚步一滞,然后嗯了声,低头走了。 周良玉走了后,刘梅宝将锅碗洗刷收拾了,换了衣裳也准备出门。 “你也别出门了,这几日就安生在家里吧。”宋三娘子淡淡说道。 刘梅宝低头不言,但换下了衣裳。 宋三娘子没有再说话,过了一刻,自己收拾了一下,出门去了,自然也不会告诉刘梅宝做什么去,刘梅宝也无心问,听得门响,是宋三娘子在外把门锁上了。 刘梅宝不由苦笑一下。在院子里怔怔立了一刻,收拾情绪,去熬了糨子,便坐在屋子里慢慢的粘贴被撕坏的几封信。 到了中午的时候,宋三娘子回来了,依旧谁也不说话,该做饭的做饭,该吃饭的吃饭,到了晚上的时候,周良玉有些精神恹恹的回来了。 “找到了没?”宋三娘子问他。 “没有,说是出门了。”周良玉面色难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来,答道。 宋三娘子愣了下。 “出门?镖局的人都出门了?”她皱眉问道。 周良玉一怔,似乎刚明白娘问得什么。面上便有些讪讪。 “今日出了趟门,我明日就去问。”他低声说道。 宋三娘子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 一家子又像昨日那样闷闷的一夜过去了。 这样一直过了三天,虽然不和她说话,但宋三娘子和周良玉说话也不避着她,从母子的对话可以得知,镖局已经找好了。 “明日去庙里,做个法事安顿好了,随时就能走了。”宋三娘子说道,一面将一双鞋拿出来,给周良玉试。 周良玉嗯了声。低头试穿鞋子。 “车马都雇好的。”宋三娘子又说道。 刘梅宝站在院子里,迟疑再三还是唤了声舅妈。 宋三娘子并没有理会她。 周良玉于心不忍,带着几分哀求扯了扯宋三娘子的衣角,宋三娘子一把甩开他。 “舅妈。他是有诚意的。虽说起身不太光彩…”刘梅宝走过来几步,站在门槛外看着宋三娘子尽量平和的说道。 “你也知道不光彩啊?”宋三娘子冷笑一声,抬眼看她。 宋三娘子的眼神让刘梅宝心里如同扎了根刺。她原本嘴边的话便是一滞。 “舅妈,这次是我荒唐了,只是请舅妈看在他一片诚心的份上,给个机会咱们好好说说话…”刘梅宝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 “你也不用跟我说。”宋三娘子打断她,淡淡一笑。“我说的话,反正你也不听…” 这是暗指那次从鞑子手里死里逃生后在解县说的那些话了。刘梅宝轻叹一口气。 “你要如何,我也不管你,你的亲事原本我就做不得主,有什么话,待回了京城,你和你祖母说罢。”宋三娘子淡淡说道。 刘梅宝知道宋三娘子的脾气格外的烈,也没想就三言两语缓解了关系,但看着阵势,竟是要立刻送她走的,半点不给时间机会来解释说服。 “我和药行还有契约”她张张嘴说道,“不如按原来说的带了日子再…” “原本就是要送你回去不再回来的。”宋三娘子再次打断她,“只是念着冯药柜多有照顾,不忍半路弃约,不过如今跟我周家名节相比,这个就不算什么,我已经和冯药柜说了,他也答应了,药行的事你就此可以放下了。” 刘梅宝怔怔看着她。 “舅妈的意思是,原来说让我不再续约,就是打算送我走不再回来啊…”她看着宋三娘子怔怔问道,眼底酸涩。 “娘”周良玉再次低声唤道。 宋三娘子脊背挺直,微微抬着下颌看着她。 “没错,你到底不是我周家的人,难不成还要我养你一辈子?”她慢慢说道。 刘梅宝看着她,有眼泪滑落。 “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娘是想要你回家是想找个好人家,咱们家如今地位低,只怕耽误了你,并不是嫌弃你什么…”周良玉见不得她哭,立刻迈步出来,急忙忙的安慰道。 刘梅宝却是抬手擦了泪,冲周良玉点了点头,笑了笑。 这笑还不如哭让周良玉好过些。 “我知道了。”她说道,看着宋三娘子。 “知道就好,我们周家的脸面你可以不顾忌,但请姑娘多少记得你娘的脸面,别让她节义一生,到了因你背上污名。”宋三娘子也看着她,慢慢说道。 刘梅宝一笑。 “舅妈放心,我不会无聘私奔。”她说道,“他这几日不在家,我这就走了,还望他托人上门说亲来时,舅妈好好和他说,也别急也别闹,也别骗他…” 他出门了周良玉听到这句话,嘴里只觉得更是苦涩,原来妹妹和他来往已经这样… 想起自己这一天呆呆的在河东驿衙门外坐着,就如同傻子一般。 “既然你们都说好了,我又怎么会做恶人。”宋三娘子淡淡说道,“你放心,你走了,我会告诉他,去京城刘家提亲。” 刘梅宝说了声好。再看了宋三娘子一眼。 “那我收拾东西去了。”她慢慢说道,转过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夜色渐浓。小院里一片安静。 六月二十三,是宋三娘子请人挑好的日子,这一天带着刘梅宝和周良玉坐了车,先到解县,接刘父母的骨灰,做一场法事,就起程向京城而去。 这是几天来,刘梅宝第一次迈出家门,手里只挎着一个小布包。内里装着几本书卢岩的信以及几件日常衣裳和鞋子。 周良玉看到了,心里很是酸涩。 “怎么就这点东西?”他低声道。 “也没什么可带的,这就够了。”刘梅宝道,嘴边浮现一丝略有些涩涩的笑。“原本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没带…” 周良玉只觉得心如刀割。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重重叹气。 那边得到消息的冯药柜带着几个管事的来了,也不知道宋三娘子和他们怎么说的。刘梅宝也不问,也不担心,知道宋三娘子绝不会对外人说自己的难听话。 相见了,面上都有些难过。 “回家吧,还是家里好,姑娘家的。在外到底是受累了。”冯药柜叹了口气,笑道。 刘梅宝冲他郑重施礼。表达当初的知遇之恩也表达自己半路毁约的歉意。 “这是做什么。”冯药柜忙虚扶她,“这就见外了,姑娘是个好孩子,将来准有好日子过。” 刘梅宝冲他笑了笑,又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些药库要注意的事项。 冯药柜更是唏嘘,伸手接了。 “姑娘别想着毁约不毁约的,姑娘已经让我们赚了不少钱了…”他感叹道。 因他们要赶路,一众人便不再多说,祝福几句,一直送到城门外才停下,看着一家人慢慢离开了视线。 到了解县县城,在庙里做完法事,天色已经有些不早,周良玉早已经安排好了客栈,一行人便进城去了。 “明日一早镖局的人便过来,这些人都是惯常护送那些盐商的,人品手艺都放心。”周良玉给宋三娘子说道。 宋三娘子点点头,看着儿子欣慰一笑,这些日子儿子已经足以能撑起家里家外的事,她完全可以放心了。 “娘,要不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吧。”周良玉迟疑一刻,低声劝道。 宋三娘子摇摇头。 “你放心,人送到门上,他们不敢不接。”她想了想,说道,说着又冷冷一笑,“要是敢不接,你也别和他们多话,直接就去京畿衙门击鼓去,我看他们有几个胆子几张脸皮…” 周良玉点应了。 “还有,你别急着回来。”宋三娘子想了想,又说道,“你妹妹住的吃的伺候的人你都要好好看看…那些钱都带足了吧?到时候给她多留些,有钱在手里,日子也好过些…” 周良玉点点头,看着宋三娘子鬓角的隐隐的白发,越发觉得心酸。 “娘不如就依了妹妹…别送她走了。”他说道,“那人那人虽说起身不光彩,但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日常人说起来,多有威名美名…更何况,他对妹妹想必也是也是实心实意…” 他缓缓说来,满嘴的苦涩,但却是不得不说,相比于妹妹最终嫁给什么人,他都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妹妹还有没有笑脸,每日开不开心,只要她好好的,就算是一辈子只是个远远站着看的哥哥,那也是好的。 宋三娘子垂目叹了口气。 “你妹妹父母双亡,又是罪官之身,如是寻个一般人家,有咱们看着护着,也没人敢小瞧欺负了她,你也说了,卢岩这个人已是功成名就,且是那等不光彩的起身,走到今日,你想想,这等人,岂是个一般人?”她低声说道,“这世上的男人最是薄幸,尤其是那等高官威权的,如今是瞧着你妹妹好,等一日瞧着不好了,她又没个得势的娘家,有没有兄弟相护,这等靠着打杀凶狠起家的,一则讲不通道理,二则也不惧怕官府相问,真到了那一日…” 她说到这里停了话,叹了口气。 “那些官太太我也见过不少,多少人外表看着风光,内里以泪洗面,苦水都是当饭吃,这还都是娘家得势的,好歹日子过得安稳,那些低门小户或者家里失势的,被休了弃了一个小院子关起来的,也不是没有。” 周良玉哪里听过这些事,只吓得面色发白。 “娘,这些话你好好跟妹妹说,她一向懂事,不会不听的。”他忙说道。 宋三娘子嗤声一笑,面上几分黯然。 “这人听人说话,只是听自己想要听的话,那不想要听的话,你就是说了八百遍也不过是一阵风过而已…”她淡淡说道。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门外有人轻轻敲敲门。 “舅妈,我出去一趟。”刘梅宝在外说道,末了又加一句,“不知道哥哥有空不?” 周良玉已经起身跑去打开门。 “要去哪里?”他问道。 宋三娘子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想去趟吴家。”刘梅宝答道。 吴家?周良玉有些不解,回头看了眼宋三娘子,宋三娘子眼中亦是一丝疑惑。 “就是买走青丫的吴家。”刘梅宝再次说道。 二人便恍然。 宋三娘子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我记得说是也到京城去了,想着去了,也许能见上。”刘梅宝淡淡说道。 宋三娘子才想说什么,忽的轰的一声响,脚下的地面都是一晃。 三人皆是浑身一颤,同向外看去。 就在此时又是两声响,似乎是远远的地方传来的。 “怎么了?”刘梅宝不解道,此时客栈里的人都被震出来了。 “是炮响!”忽的有人尖声喊道。 此言一出,院子里所有人都是一愣,旋即轰的一声乱了套。 “是火炮!”宋三娘子面色煞白,那些埋在记忆里的惊恐回忆顿时冒出来。 三年前,就是这几声炮响带走了自己的丈夫,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刘梅宝却是不解,回头看宋三娘子跌坐在椅子上,忙过去安抚查看。 “鞑子,鞑子来了…”她颤着手指着天空,喃喃说道。 刘梅宝和周良玉顺着看去,但见清湛的空中远远的有一束束黑烟升起。 与此同时,街上响起了凄厉的擂梆声,一声一声,如同野鬼催命。 推荐:都市米仙虫 蒋云婷得到一颗神秘的生物电脑“仙缘”,开启了自己的修真之旅。 为全面启动“仙缘”,她费心竭力,游走在芸芸美男身边。 家庭变故?未知危机?强大敌人? 都是小菜一碟,看我如何成就无上大道,做个逍遥米虫仙! 凤凰出品,绝对精品!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袭来 天刚黑的时候,两个人影飞快的闪进巷子里,敲响了一家家门。 “谁?”门内有人紧张的小声问道。 “娘,是我。”门外压低声道。 咯吱一声门开了。 刚闪进门的两人立刻被人围住。 “哥,怎么样?”刘梅宝问道。 宋三娘子则一把拉过儿子,就这屋里透出的一点光上上下下的查看。 而这边宋郎中的媳妇以及儿媳妇也围着另一个男人又是打量又是询问。 “屋里说。”保持稳重站在一旁的宋郎中看着这些妇人们,低声说道。 于是一众人忙压低声音急匆匆的走进屋内,将门关好。 屋子只点着一盏灯,而且是特意挑的暗暗的,似乎这样才能安全。 尽管只有这一点暗黄的灯火,但这足以让从外边进来的二人感觉到一丝温暖。 看着满屋子期盼紧张焦急担忧的注视,周良玉看了眼一旁的男人。 “重九哥,你说吧。”周良玉说道。 宋重九,宋郎中的长子,叫重九是因为他是九月九日生的,这时候的人习惯性用出生月日做名字,比如王六七就是六月初七生辰。 宋重九点点头。 “说是有不下一万的贼奴从保德州进来了,先头已有千人已经越过大宁了…”虽然在屋内,门窗紧闭,他还是压低声音说道,“…城门已经戒严了,卫所兵已经调来了,我看到告示,要家家户户把棉被拿出来…” 听他说了这话。在场的诸人除了刘梅宝都是经过鞑子围城的,顿时明白形势的严峻。脸色煞白。 年轻 药结同心第27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轻的妇人抱紧怀里的孩子,孩子也懂事的眨着眼,一点也不出声。 “拿棉被干吗?”刘梅宝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大家都看向她,眼中带着几分怜惜几分尊敬。 “当初还是刘大人想的法子,将棉被打湿架在城垛口,可以抵挡鞑子的弓箭,要不然以鞑子弓箭的厉害,城垛口上是几乎不能站人的,更别提还击了。”宋郎中低声说道。 对于打仗什么的。刘梅宝一点也不知道,闻言哦了声。 “今日还是有鞑子来吗?”宋郎中的媳妇问道,将已经睡着的小孙子紧紧抱着。 这些日子虽然还没大批的鞑子进犯,但已经有零星三五个鞑子骑马在解县周围出现。城门已经戒严了。原本想要逃离的人们也不敢再出门,这要是在路上遇到鞑子了,荒天野地半点庇佑也无。纯粹是送死啊,在县城里,好歹还有兵卫和城墙挡一挡。 周良玉和宋重九点点头。 这些来去快速,也不攻城的鞑子,并不是说他们是好人,而是大头队伍的哨探。探的是大周兵的布防,以及哪里有可以劫掠补给的村落城镇。 这些人接二连三的到来。让整个解县城的人都紧张的日夜难眠。 “但愿鞑子不要来…”宋郎中的媳妇合十低声喃喃。 刘梅宝站在在她旁边,听她嘴里祈祷前往别来千万别来,到别的地方去吧。 “大宁那边怎么样?”宋重九的媳妇忽的问道。 宋重九和周良玉都是沉默不语。 鞑子过境,生灵涂炭,百姓受难。 室内也都沉默下来,宋郎中的媳妇也不再祈祷了,用衣袖擦眼泪。 “县衙的人说大同总兵山西总兵都已经调动兵马,也许到不了咱们这儿,这些鞑子就被打回去了…”宋重九说道,勉强挤出一丝笑,可见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但愿吧。”大家一起低声说道,望着紧闭的门窗,看不透的黑夜,只觉得心里如同这夜色一般。 全城人都是这个念头,但很显然,这一次漫天神佛没有听到他们的祈祷。 很快,城门的守兵发现这一次视线内出现的鞑子哨探并没有向往常一样,骑马绕城门笑骂一顿就走了,而是停在城门外,大大咧咧悠闲自在的下马埋锅造饭。 在他们身旁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劫掠来的女子,就在城门守兵可见的视线内做着不堪入目的动作。 胡语笑骂声,女子的凄厉哭喊声一阵阵传来。 蹲在正中城垛口下的两个小兵抱紧自己的长矛,盯着自己脚下摆着弓箭。 “哥这他娘的也太憋屈了…”其中一个瘦弱的汉子面色发白的低声说道。 另一个低着头不言不语。 先前说话的那个悄悄的站起半个身子,向外看去。 “你干什么快下来。”另一个忙拉他,低声道。 “哥,”先前那人看了一刻,转回身,对着紧挨着城墙蹲着一溜的兵卫们说道,“只有四个鞑子…” 他的眼神跃跃欲试,看着几步外抱着一把旧弓箭似是打瞌睡的一个三十多的汉子。 “二牛哥,你的箭法好,不知道…”他低声说道。 “四喜,你说什么呢!”他身旁的人低声喝道,拽了他一下。 被唤作四喜的男人环视一眼四周,见所有人都低着头,不由叹了口气,慢慢的蹲下来,他伸手堵着耳朵,用以阻挡女子们传来的哭喊声。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打瞌睡的汉子忽的站了起来,搭起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城门外。 满城墙的兵卫都注意到他的动作,神情愕然。 “二牛哥”四喜有些激动的站起来。 “二牛,你别做傻事…”有人有些惊恐的说道,“万一惹怒了鞑子…” “惹怒?”被唤作二牛的汉子沉沉的开口了,他张开了手中的旧弓,目光看着那说笑的鞑子兵,“不惹怒他们,他们也来烧杀劫掠。惹怒了,又能坏到哪里去?” 他说着话。弓已经拉到最大,瘦弱的身形此时此刻看起来竟是稳如泰山。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紧张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看着他。 “最少六十步开外,这距离不太…”一个老成的兵卫低声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那二牛一声大喝,伴着嗖的一声,重箭如同流星般出去了。 众人轰的一声都站起来,看向城门外,但见那不远处的一个背对着城门的鞑子一声嚎叫。扑倒在地。 “好!” 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叫好。 但很快看那鞑子跳了起来,顿时又都面如土色。 “只可惜不是三石弓…”二牛面色颓然,闷闷说道。 饶是如此,那鞑子也被吓了一跳。他们一路行来如入无人之境。自来只有他们射别人,还真没人敢射过他们,这里也来过好几回了。那上面的守兵都跟死了一般,没想到这次竟然敢背后放箭。 幸好他穿的铠甲厚重,要不然这条命就扔在这里了。 鞑子哇哇大叫,推开要为自己裹伤口的另外两人,就手扯过自己的弓箭,就冲城门射来几只柳叶重箭。 城门上其他人纷纷低头躲避。只有那二牛和四喜拉弓还击。 那鞑子见他们竟然还击,更为生气。哇哇喊了几句,作势要上马冲来,却被另外一个鞑子拉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几人一把抓起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们扔在两匹空马背上,扬长而去了。 看着鞑子竟然走了,城门的兵卫顿时忍不住高兴的欢呼起来。 “二牛,你真厉害!” “就是,也吓这些贼人一吓!” “要是有好的兵器,哪里是吓他们一吓那么简单,吓死才是…” 众人围住那汉子,纷纷说道,几日来憋屈的闷气似乎都伴着这一箭射出去了。 正当大家乐呵呵的时候,忽的破空声传来,一只重箭嗖的一声插在城墙垛口的棉被上。 大家一愣,只见城门外那几个鞑子去而复还。 “这几个贼来送…”一个兵卫还带着几分笑说道。 死字还没出口,他就愣在当地,不止他,城门上所有的兵卫都愣住了,面色瞬时变得土黄,更有人身子也开始如秋日落叶般瑟瑟抖动起来。 大家视线可见中慢慢的走来一队队的人马,这些人铠甲严整,马匹肥壮,骑队在前,步队在后,慢慢的汇集在城门正方,摆出一个方正队形散发出摄人的气势。 一眼扫去估计最少一千人,这是鞑子的先锋…… 城门上一片死静。 “就等这一天了!”忽的那二牛大喊一声,再次拉起弓箭,“早死早超生,老子受够这窝囊气了。” 伴着他的箭射出去,城墙上的兵卫也回过神来。 “跟鞑子拼了!”四喜第二个喊道,也拉开了自己的弓箭。 恶战就此拉开了。 又一波利箭从城墙垛口处飞来,四五个躲避不及的兵卫惨叫着被射翻在地,立刻有人冲过来将这些兵卫抬下去,垛口处换上另一拨兵卫,接着对战。 “大叔”刘梅宝急匆匆挤过一众哀嚎的伤兵,奔到正忙着给新抬下来的一个伤兵诊治的宋郎中身前,将手里的伤药递上来。 宋郎中并没有接,他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伤兵,用一把剪刀咔嚓一声,绞断了箭杆。 刘梅宝看过去,虽然已经看了半日了,但还是觉得血气上涌,有些恶心反胃。 这个伤兵被射中了眼睛,满面是血,不停的发出一声一声的嚎叫,三个民壮都按不住他。 但慢慢的他的力气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小,很快不动了。 “大夫?”民壮们抬头看宋郎中,面上又是激动又是难过。 宋郎中摇摇头,民壮们神色黯然,用一张破席子盖住了这个伤兵,没时间让他们悲伤,等着救治的伤兵接连不断。 城门下的街道上遍地都是伤兵,哀嚎声与城门上城门外的嘶喊箭簇飞射的声音混在一起,如同人间地狱。 一直到了中午,鞑子的第一轮攻城告一段落。 外边的情况民众们不是很清楚,只看着街道上四散躺着的伤兵,可以想象自己这一方没有占优势。 “鞑子的铠甲好,马好,尤其是那些弓箭…” “那可不是,咱们这边军营里上下官就知道吃空饷军备物资什么的也都要捞一把,哪有钱造好兵器…” 刘梅宝跪在一个伤兵身旁,一面飞快的剪碎被血染了衣裳,一面利索的用布条包扎,虽然不是西医外科专业,但这些简单的急救外伤技术在学校她也是学过的,所以一面忙碌一面还能侧耳听一旁人的谈话。 “姐儿,喝口水吧。”一个裹着头巾的矮胖妇人从一旁过来,说道。 刘梅宝将最后一个包扎结打好,又将一大碗汤药给这伤兵灌下去才直起腰,舔了舔干干的嘴唇,说了声多谢,接过那妇人手里的水碗。 水碗不知道从那家哪来的,看上去也不干净,这时候也顾不得讲究这个,刘梅宝大口大口喝了。 街上不断有人来回奔走,城里的人都动员起来了,抬伤员的,烧水做饭的,搬石头圆木的,不管老弱妇幼还是青年力壮乞丐还是豪富,此时都一样,城在则在,城亡则都是一捧黄土而已。 城里的大夫只有宋郎中一个,护城来的卫兵里虽然也配着大夫,但此时已经明显不够用了,当听到要救治伤兵时,刘梅宝毫不犹豫就跟着宋郎中来了。 她忙忙的喝着水,顾不得停脚,就走向下一个伤兵。 这边几个妇人正用简单的席子收敛死亡的兵士,其中就有宋三娘子。 看到她出来,刘梅宝有些意外,当初官府在街上召唤所有人助战时,她拉着周良玉死死不放,没想到半日不见,她自己也出来了。 “舅妈。”刘梅宝在她身旁站定,将手里的碗递过去,还剩下半碗水。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没有接。 “哥呢?”刘梅宝又问道。 宋三娘子起身到另一边去了,刘梅宝叹口气,没有再追过去问,这时一队铺兵乱乱的跑过来,看他们的穿着都是民众,显然是临时组织起来的各家的家团,手里握着各种武器,有大刀长矛,甚至还有锄头铁耙。 众人让开路,看着这群神色紧张但却坚定的民众跑过去了。 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守住城?不知道这些刚刚走过的人最后还有几个能活着跑下城墙? 刘梅宝看着这些人,轻轻叹了口气,又自己笑了笑。 也许她短暂的穿越生涯就要结束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援兵 对战一刻,纵马来的鞑子退了回去,与城门这边大周兵卫相比,他们损伤很小,因此看起来随意自得。 “城门上人听着!” 一个大周人打扮的男人从鞑子队列里催马过来,就在城门下转了转,抬头冲城门大声喊道,带着明显的大同口音。 “告诉你们大人,速速打开城门,咱们大金老爷饶尔等不死…” 听到他这句话,城门上的守兵们便忍不住啐了口。 “这狗娘养的都已经换了种了,还咱们大金…”大家低声骂道。 听那城门下的人接着喊道。 “……若是不开门,咱们可要登城了,到时候哼哼…你们可考虑清楚后果!” 这男人在城门下又将这句话反复喊了几遍,才跑回不远处的队伍里去。 站在城墙上正中由几个兵卫护着的一个身穿铠甲的中年男人也收回了视线。 这是张家堡的管队,也就是负责解县安危兵防的卫所最高指挥官。 “知县大人呢?”他转头问道。 自从得知鞑子入境以来,那知县便躲在县衙不敢出来。 “各家都要出人护城,他作为一县之主,怎么能缩头乌龟一般?”管队大人气呼呼的喊道。 不再城门路面鼓舞士气也就罢了,竟然连家团也不派来,他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一个父母官,尤其是跟上一任知县相比… “去,就说老子说的,再不派人来守城,老子就先缴了他的县衙!”管队喊道。 便有亲兵应声,带着人呼啦啦的去了。 “大人。大人,这些鞑子人数不少。要是真攻城,咱们守不了多久…”一个兵卫过来低声道。 管队心烦气躁,目光再次投向外边,看着那边虽然退回去但队列明显肃正的人马。 这可是鞑子的先锋啊,虽然不足一千人,可都是硬茬啊。 “那些请援的人走了多久了?”他问道。 “已经二天了。”兵卫答道,面色沮丧。 二天了,向府城卫所四周乡堡都派出了人,按路程算一个来回也够了。但到现在为止,半点援兵也没有。 “大人,谁肯出兵来救援啊,这可是鞑子的精兵…”兵士哭丧着脸低声说道。 固守城池。有城墙相护。又居高临下,大家对战鞑子到还有些胜算,最不济就是熬呗。鞑子没有补给,熬一两日攻不下就会找别的地方去,但要是从坚壁的城内冲出来,跟鞑子面对面的打…… 就解县四周的这些卫堡来说,恐怕没有这样傻的官兵。 管队的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换做他。要是接到别的县的请援,也只会当做没接到。他的面色便更加低沉,目光再次看着城外的鞑子队伍。 鞑子队伍里,正中前方旗杆下站着两个铠甲鲜明的统领,此时正用手中的兵器指向这边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四周的人似是爆发出一阵哄笑。 隔着远,听不清他们的说笑,但看那形容让管队心里更为烦闷。 “大人,咱们好歹比他们人数多,我看他们也没有登城的工具,就算没有援兵来,咱们死守几日,他们攻不下的话自然会走的…”兵卫在一旁开怀道。 也只能这样想了,管队面色沉沉。 “大人,大人”两个亲兵从城门下飞奔上来,面色煞白,“知县跑了…” “什么?”管队顿时火冒三丈。 “县衙根本就没人,咱们冲进去,只有两个老杂役躲在老爷房内,说是老爷让他们假扮的…县老爷早在三天前混在那些大户中跑了…”亲兵说道。 “这草包!”管队暴跳。 县老爷都跑了,城门上的兵卫面色顿时更难看了。 “大人,大人!”亲兵忙低声道,“切不可再走漏消息…” 要不然这士气可就大乱了… 管队很快冷静下来,严明县老爷跑了的消息不可透露,违者军法处置,众人面色惨白的应声。 就在此时城墙上一阵马蚤乱。 “鞑子进攻了!”兵卫们乱乱的喊道。 众人看去,果然见那群原本归队的鞑子又开始前进了,这一次跟上一次只有一二百人过来射箭不同,而是全部压上,走的越来越近,大家可以看到在骑兵步兵后,竟然还有一列辅兵推着车。 “是云梯!是云梯!城门上有兵士忍不住大喊起来,面色惊恐,声音嘶哑。 这就意味着这些鞑子可不是只简单围城了,而是一定会登城。 包括管队在内,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惨白。 第一轮的箭雨就伴着大家一瞬间的失态袭来了。 “迎战!战也是死,不战也是死,早晚是个死,是男人都给我死得刚烈点!”管队一声大喊,拔出自己的腰刀,“传令各队各民壮家团,准备城头迎战。” 城门下的人虽然看不到具体的状况,但看着不断的有人冲向城墙,又有民众被吆喝着或背或挑石头圆木向城墙上而去,也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鞑子要登城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开了。 “这下死定了”民众们呆呆的站着。 “大姐儿”宋郎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正呆呆看着一队人跑过去的刘梅宝回过身,看宋郎中面色虚弱,身上手上沾着血迹。 “大叔,还要什么药?我这就去做来。”她立刻说道。 宋郎中看着他,带着几分怜惜几分感叹。 “不用了,还够用。”他缓缓说道,眼中似是有泪光闪闪,“你去找找,和你舅妈哥哥在一起坐坐吧。” 死的时候。跟家人在一起,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 刘梅宝一愣。感觉到宋郎中那种绝望。 “大叔,也许,也许…”她挤出一丝笑,“有援兵来呢…” 宋郎中的眼泪便再忍不住,打湿了稀疏的胡须。 “姐儿,你父亲当年没有等到援兵,如今咱们还是等不到援兵…”他哽咽说道。 伴着他这句话,四周响起啜泣声,由小到大由少到多。哭声与厮杀声混在一起。 “兄弟们,杀鞑子啊!” 管队挥刀砍飞一个刚沿着云梯爬上来的鞑子兵,此时城门上剩下的不足百人,此时已经没有人害怕了。在城门下箭簇的冲击下。疯狂的阻挡着要爬上来的鞑子。 另一边,一群民壮家团,有老有少。他们不用武器,石料,圆木都已经用完了,抓着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冲城门下砸去。 周良玉胳膊上还插着一支箭簇,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抓挠半日抓不出东西来。干脆扯过地上一个死了兵士推了下去。 死尸带着一个爬到一半的鞑子滚下去了。 又少了一个,周良玉心里说道。他低头看去,见有更多的鞑子兵涌到云梯下,再抬头看,天色已经渐黑。 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吧…他心里想着,想要回头看看能不能再看一眼娘和妹妹,娘想必已经准备好了,城破那一刻就会带着妹妹自尽,这样也好,免得受凌辱… 一家人到底是在一起,其实也很好,周良玉的嘴边浮现一丝笑,他又拖过一个死尸,就往往城墙下砸,忽的见城门下的鞑子一阵马蚤乱。 原本站在步兵后只负责射箭的骑兵纷纷停下手,转头向后看去。 远远的,似有烟雾迷腾,迷雾渐渐散去,出现一队队骑兵,有鲜艳的大周旗帜在夕阳的余晖下飘扬。 “是援兵!是援兵!”城门上一阵静默,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这欢呼又很快化成一阵嚎哭。 那队伍行进的很快,骑兵过后,便可见整齐的方队,长矛如林。 攻城的鞑子兵如水般褪去,转向来者迎击。 周良玉只觉得不能呼吸,他瞪大眼看着,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旗帜上写着的“盐巡”二字。 城墙上嘶吼声突然低了下去,而外边的厮杀声却越发强烈起来。 完了完了,城墙上的守兵终于死干净了… 城中的父老乡亲们都涌出这样一个念头。 “孩他娘,咱们来世再见了”一个男人将腰带解下来,哽咽着对身旁的媳妇说道。 那媳妇流泪不止,却并没有畏惧,只是紧紧抱住怀里的小孩子。 “娘,咱们要去哪?”小孩子眨着眼吸允着脏脏的手指,没有半点忧伤的问道。 “只是可怜的孩”妇人终于撑不住大哭。 “咱们一家人一起上路,要不然黄泉路上可都要走散了…”男人流泪道,一咬牙将腰带勒在孩子的脖子上。 “他爹”妇人大哭,死死揪住那腰带。 一旁的刘梅宝只看得窒息,她的身子也忍不住瑟瑟发抖,真的要死了吗… “你哥哥,想必已经先走了…”宋三娘子低低说道,抬头看着高高的城墙,那散落着无数的尸体,刀枪箭簇。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就要刺入心口。 “舅妈”刘梅宝死死抱住她的手。 “怎么?”宋三娘子看着她,“那你先来。” 看着刀子被递过来,刘梅宝面皮抽了抽。 “要不你往城里跑,看运气好能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宋三娘子面上浮现一丝笑,又收回刀子,“这次我得丢下你了,他们父子二人都已经走了,我得去陪他们了…” 刘梅宝的眼泪唰的流下来。 就在此时,城墙上一阵嚎叫,从上冲下来一群人,有兵有民,有老有少。 “还没死?”绝望的民众顿时眼睛又亮起来。 看着这群人冲向城门。 有援兵?有援兵! 这消息传开了,满城的民众先是呆呆的不信,旋即欢呼起来,城门被打开了。 “…杀贼啊!” 劫后余生的众人再没了一丝胆怯,反而疯狂的冲了出去。 城门大开,厮杀声震耳欲聋。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见 天黑下来的那一瞬间,终于传来好消息。 “鞑子逃了!鞑子逃了!” 一声接一声,铺天盖地而来。 此时的刘梅宝已经和宋郎中再次投入到救治伤兵的工作中,当这个消息传来时,安置着伤兵的临街店铺里一片欢呼。 “大叔看,我说有援兵吧…”刘梅宝看着宋郎中说道。 宋郎中眼中泪光闪闪,他恩恩两声,并没有说话,太袖子擦了擦眼泪。 “快些吧,能多救一些是一些…”他吸了吸鼻子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街道上正在燃起火把,在各处躲避的民众都涌了出来,迎接杀退鞑子护城的英雄好汉。 “来了。”她收回视线,跟随宋郎中而去。 看着跪地哭泣道谢的民众,卢岩带来的盐丁们虽然又是累又是伤疼,但却忍不住装作毫发无伤的一般,将胸脯挺得高高的,趾高气扬的走过街道。 城中尚未逃走的大户们献出了家藏的好酒,酒楼的厨子们开始烧制最简单却是最补给劳力的大餐。 饭菜烧好,妇孺老幼们都抢着来送,抬到县衙所在的西北街上,发现好多兵卫已经坐在地上,互相靠着睡着了。 这一天,他们可以说滴水未进,凶险的时刻不觉得怎么样,此时危险暂时褪去,神经一松很多人便虚脱了。 “大人辛苦了!”站在县衙门外高高的台阶上,卢岩扫过这些疲惫不堪的兵卫,神色也是肃然,冲管队拱手说道。 管队一只胳膊用夹板固定着,挂在胸前。头上包着一条布带,看上去伤的也不轻。但精神却是很好。 “大人!”这个五大三粗,比卢岩要年长十多岁的汉子眼眶发红,作势竟要下跪,“多谢大人援助…” 卢岩忙伸手扶住他。 “大人言重了,我等同袍兄弟,应该相助,再说杀鞑子乃是职责所在,要不是在董庄被鞑子耽搁一会儿,我们来的更早些。这样,你们伤亡也不会这么重了…”他缓缓说道,再次扫过那些散乱睡在地上的兵卫,忽的目光一怔。 “什么?”管队大人听了也是一怔。“大人并不是从府城接命赶来助我的?” “府城?”卢岩皱眉道。目光却是没有看他,随口道,“我没在府城。我这些日子在盐巡,昨日接到临近的董庄卫求援,一小股鞑子围扰他们,去了那边才看到大人送来的求援,知道这里也被围困,于是我们才过来的…” 这么说。这一天他们是跟鞑子打了两场野战?管队张大嘴,看着卢岩。 这这还是大周的兵卫吗?不对。他们不是兵卫,他们只是盐丁! 他想起在城墙头看到这些盐丁和鞑子对战的场景,队列分明,进退有据,不慌不乱,别的地方的兵卫能不能做到如此,没有出过山西界的管队不清楚,但他可以保证,就河中府,乃至平阳太原府的卫所营兵都没有如此胆量,跟鞑子面对面的打,队伍还能不散。 据说当年戚爷爷的麾下便是如此,但可惜的是他晚生几年,没有见过。 卢岩不知道看到什么,抬脚下了台阶,向街道上走去。 “大人,大人…”管队回过神,追上去,眼中闪闪发光,“这些盐丁都是你训的?” 废话,他原本是盐巡检,如今虽然升官到了河东驿,但还是兼着盐巡检,而且听说相比于那个清闲的同样有油水的屯堡官,卢岩还是更爱在盐巡呆着,正五品的官乐此不疲的干着从九品官的工作,剿马贼巡安平。 卢岩嗯了声,没有多理会他,径直向几个散坐地上的一群人走去。 这些并不是兵卫,而是民团,此时七八个躺在地上,两三个还撑着坐着,两个妇人抬着一锅热饭在这里,一个矮身低声想要唤起睡着的人起来吃两口,一个则给那醒着的三个盛饭。 卢岩停在一个正埋头吃饭的瘦弱男子身前,面色惊异不定。 那男子似是饿极了,没有察觉有人站在身前,而只低着头吃饭。 “周良玉?”卢岩有些不可置信的唤了声。 吃饭的男子一顿,抬起头来。 “你怎么在这里?”卢岩大惊变色,伸手就抓着他的肩头。 周良玉的肩头被包扎了,被他一抓,少年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痛苦。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少年淡淡道,低下头又开始吃饭。 这谁家孩子,看他样子方才也是参战,难道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什么人?这可是他们解县的英雄,是救了他们命的金甲神! 这什么态度! 管队面色一凝。 “哎,大人问你话呢!好好说!”他瞪眼喝道,要不是看在也是杀敌的好汉的份上,早一脚踹过去了。 “那,梅宝是不是…”卢岩并没有在意,而是忙忙的问道。 “住口!”周良玉竖眉低喝,面上丝毫不掩饰愤怒。 女子的闺名岂能随意被人叫出来,这是最浅白的常识礼仪。 卢岩看着他,并没有管队意料中的震怒,而是一笑。 “你怎么样?”他蹲下来,跟周良玉平视,带着兄长一般的关切问道。 这种亲人般的关怀神情,让周良玉更为焦躁,他放下饭碗,站起身走开了。 “喂,你”管队又惊又恼,虽然不是自己手下的兵,但也觉得大失面子,一摆手便要人抓他回来。 卢岩抬手制止他。 “无事,我们认得,这孩子就是这性子。”他笑道。 管队这才松了口气,又请卢岩去休息。 “大人还是快去歇息吧。”卢岩看着他说道,“大人伤的不轻…” 这一句简单的却是真切的话让管队鼻子忍不住一酸。 “大人也劳累了…”他闷声说道。 “我想这些鞑子不会就此算了,城防还是要严谨一些。”卢岩整容道,“大人多日守城劳累。你先去歇息一晚,今晚我来守城。” 亲兄弟也不过是这样了…管队的眼泪差点掉下来。直觉浑身上下都热腾腾。 “大人甘冒奇险,亲自领兵来救援,某这一条命,从今后就是大人你的了”他涨红着脸,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有些激动的拍了拍胸脯,低声郑重说道。 “大人说哪里话。”卢岩一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快去歇息吧,明日还要大人你接着守城。就是带伤也得上啊。” 这话说的干脆也不做作,管队对卢岩的好感又噌噌攀升,以前对于这个卢岩,大家虽然面上过得去嘴上不说。心里多少都是瞧不起的。但自今日一事,印象完全颠覆了,这条汉子绝对值得相交! 看着这管队走了。夜色也深了,自有人来安排卢岩这些盐丁去歇息。 大家都散去了,安排好防守警戒,一个心腹盐丁走过来,在卢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卢岩神色便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是高兴又似乎的悲伤,总之很复杂。 他又吩咐了几句。便带着两个心腹盐丁走了。 他们走到救治伤兵的一排临时征用的店铺前时,里面灯火通明,惨叫哭声不断,伤兵的亲属不用说了,自然来伺候自己的亲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自发的民众多是妇孺来这里帮忙,大半夜了依旧人来人往,烧水绞布搬药熬药。 卢岩并没有直接就进去,他沿着门慢慢走去,终于停在一间铺面前,目光紧紧盯在那个正弯腰从一个伤兵胳膊上拔出箭簇的姑娘身上。 伤兵发出一声惨叫,鲜血溅了刘梅宝一身,不过此时她的衣服上已经满是血迹了,再多点也没什么区别。 “果然好法子!”宋郎中以及另外几个卫所的大夫看着刘梅宝手里的箭簇,已经另外一个手里的勺子,纷纷说道。 “虽然要用刀子割开伤口二次受伤,但总好过这些倒刺隔断血管,造成大出血可就是半点也救不得了”刘梅宝将箭簇扔到一边,抬袖子擦了下额头,说道。 “差不多了,我们都会了,姑娘你先歇歇好歹去吃口饭…”宋郎中说道,看着刘梅宝疲惫不堪的脸心疼的说道。 除了准备寻死那一刻跟宋三娘子在地上坐了坐,这一天来刘梅宝还没歇一刻,其间只喝了半碗水,一口饭也没吃,到现在也的确是撑不住了。 “好,我先去吃一点,待会来换大叔你。”她点点头,也不再客套,说道。 “快去吧。”宋郎中忙催促她。 刘梅宝便转身向外走去,迈出门槛,一面伸手捶打酸痛的腰背,一面想要看看哪里有饭。 一只手忽的从一旁伸过来,刘梅宝累的眼睛有点花,不提防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见是一个油纸包着一只烧鸡。 香味顿时钻入鼻内,她抬头看手的主人,惊讶的低呼一声。 “你你怎么来了?”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着眼前的男子。 卢岩对她微微一笑。 “哦,原来原来援兵…”刘梅宝旋即反应过来,看着卢岩的眼,她的声音低下去,“原来又是你呀…”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按理说应该高兴,是的,她是很高兴,但更多的是难过。 太危险了,多凶险啊,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不知怎的,她的眼眶有点酸,便低下头借以掩饰。 “这次是巧了”卢岩忙说道,“这次不知道你们也在…” 刘梅宝有些不信,上一次他也是说是为了民众所以才大义凛然,其实是不想她因为负疚报恩啊什么的有心理负担。 “真的?”她抬眼看他。 看着眼前的姑娘微微嘟嘴,神情几分委屈,这是跟亲近人才有的姿态,卢岩只觉得心咚咚跳的如同擂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憩 “真的。”卢岩笑道,又抿了抿嘴,放低声音,“要是早知道你在这里,我来的更早些,让你受惊吓了…” 刘梅宝抬眼看着他,似乎想要看出他这话几分真几分假,难得她肯这样看自己,卢岩自然不会避开,二人的视线便黏在一起。 刘梅宝的脸腾地红了,垂下头。 “饿了吧?”卢岩只觉得浑身痒痒,忍着心里要冒泡的欢喜,低声说道,“来这边坐。” 他伸手指了指路边。 听他说饿,刘梅宝的肚子很应景的咕噜一声。 卢岩忍不住笑,但立刻又绷住,像她这样的女子这样算是很失态,被人听到就已经很羞恼,在被人笑出声,只怕尴尬的要死了。 虽然他半点没有取笑的意思… 他紧张的看向那姑娘,只怕她会不高兴。 刘梅宝抬头冲他一笑,露出细白的贝牙。 “真的快要饿死了…都开始唱空城计了…”她说道,一面还轻松随意的伸手拍了拍肚子。 说着话,她就走了几步,席地坐下,刚坐下,卢岩便一步迈过来,就在她身旁也坐下来。 “给。”卢岩撕下一条鸡腿,想了想,又扯一一块油纸垫上,才递给她。 刘梅宝伸手接过,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卢岩的目光流连在她脸上,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喂。”刘梅宝一面吃一面含糊道,“你再看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卢岩忍不住笑起来。 “那你吃完了,我就能看了吧?”他笑过了,又低声问道。 刘梅宝忍不住笑出声,抿嘴横了他一眼。 “喝口汤。”卢岩似乎也有些因为这句话而不好意思。忙接过一旁盐丁递来的汤碗,说道。 刘梅宝伸手接过。也没什么矜持讲究,她是真渴了,又吃了几口肉噎得慌,大口大口的喝,嘴边还有汤汁溢出滴下。 “慢点”卢岩一脸心疼,看着她憔悴的面容,以及血迹斑斑的衣衫。 刘梅宝一气喝完,一脸满足的冲他笑了笑。 卢岩又撕下一根鸡腿递给她。 刘梅宝没接,摇摇头说了声饱了。 “吃这点怎么够。都一天没吃了吧?”卢岩皱眉,递到她面前。 “一天没吃了,才不能一下吃那么多呢。”刘梅宝说道,拍了拍手打算站起来。 “再歇会吧。”卢岩忙说道。 这是第一次跟她这样近的距离的坐着。夏夜凉风习习。天上繁星点点,如果不是四周传来哀哭惨叫,提醒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刻。 刘梅宝犹豫一下。 “你更累,还是早点去歇歇”她说道。 “看到你就不累了。”卢岩笑道。 刘梅宝神情愕然,旋即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谁说古人害羞含蓄?瞧这肉麻的话说的多溜,张口就来。 卢岩话一出口脸也红了,怎么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顿时有些讪讪又有些自责。用师爷的话来说,这就是轻薄。姑娘家一定会生气的。 想要道歉,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正踌躇无措,见面前的姑娘抿嘴一笑。 “你这个人,跟哪个姑娘家说话都这么大胆吗?”她看着他,带着几分兴趣,眼睛亮晶晶的问道。 “没有”卢岩略有些不自在,抬手蹭了下鼻头,有些尴尬的转开视线。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忙碌着,他们坐在街边,两个盐丁也随意的坐在不远处,不远处房门上插着的火把随着夜风忽明忽暗,在这里投下一下阴影,就算有人看过来,倒也看不真切,这时候随地而坐,歇息的人到处都是,也不会引来特备注意。 “你哥没事,胳膊受了伤,已经和你舅妈回宋郎中家去了,宋郎中家人也都平安无事”卢岩想起什么忙说道。 刘梅宝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二人之间便又是一阵沉默,卢岩觉得有好些话想说,到了嘴边,又觉得什么都不想说,就这样坐着心里欢喜的已经无以言表。 “鞑子还会来吗?”刘梅宝问道。 “我想会的。”卢岩答道,说了又有些后悔,对这个姑娘家说事实做什么,白白的让她害怕,听刘梅宝哦了声,并没有惊呼之类的。 “你害怕吗?”卢岩忍不住问道。 越跟她接触的多,越觉得这个姑娘好特别,至于怎么特别,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跟他认识中的女人不一样,但又觉得正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无比的贴切心意。 “害怕啊。”刘梅宝笑道。 卢岩看着她,也跟着笑起来,却没有再说话。 “你快去歇息吧。”刘梅宝这次真的站起来,柔声说道,“还要靠你保我们的命呢。” 卢岩点点头,依旧在地下坐着,微微抬头看着她,知道这姑娘还要去救治那些伤兵,心里很想劝她去休息,但话到嘴边却又没有说出来。 “我走了。”刘梅宝看着他笑了笑,小小的摆了摆手。 刚走出几步,听卢岩在身后哎了声,便回过头看他。 “没事”卢岩却是微微一笑,“别累着。” 有什么话又不说了?刘梅宝心里嘀咕一句,但也没有再问,冲他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也快去歇息吧,便迈步进了屋子。 一夜无眠,到天明的时候,宋郎中和刘梅宝才抽空回家一趟,洗洗换换。 亲人相见,少不得为昨日的凶险哭一场,但好在合家都在,比之别的亲人阴阳永隔幸运的多。 换了衣裳,吃了口热饭,刘梅宝便抵不住困意去小睡一会儿,结果这一睡就到了下午。 “怎么睡了这么久舅妈你也不喊我一声”她忙忙的起身。 宋三娘子倒了杯茶给她,并没有说话。 药结同心第28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大叔已经走了吧?”刘梅宝一口气喝了,一手挽头发,道。 宋三娘子嗯了声。 “哥呢?”刘梅宝又想到周良玉,昨晚匆忙给他取了箭头,不知道伤口怎么样,一夜过去了正好查看一下。 “去城墙布防了。”宋三娘子道。 刘梅宝哦了声,也没有再说话,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这一天都在照料伤兵,虽然多了很多妇人女子来帮忙,但依旧很忙,正如卢岩所说,鞑子果然又来了,带着不甘心的火气不知从哪里又集合一些人攻城,在众人的死守下没有占到便宜,再次悻悻而去。 战斗结束的时候,刘梅宝跟着一众人上了城门,妇人女子们送饭的,男子们则抬重伤员,刘梅宝和军医给轻伤员包扎。 上了城墙,很快找到了周良玉,吊了半日的心终于放下了。 “哥。”刘梅宝又是高兴又是难过的跑过去,利索的为他的新伤止血包扎。 周良玉笑着安慰她。 旁边坐着的一些民壮都笑嘻嘻的看着她,说着这是你妹妹啊,你妹妹还会医术真能干啊之类的话。 刘梅宝又含笑一一为他们查看伤情。 正说得热闹,忽的听城墙下更是一阵热闹,传来柔亮的女子的歌声,还有锣鼓梆子乐器伴奏,好多坐着躺着休息的兵卫都忍不住趴城墙上向下看。 “是花园子的姐儿在唱歌呢。” “这不是香姐儿…” “…今个可值了,往日没个七八两银子可听不到她唱…” 大家纷纷说道一面互相打趣着,大战过后疲倦的脸上浮现笑意。 刘梅宝侧耳听女子们唱的是方言浓浓的调子,跟自己后世听到的山西陕西民谣一个味。 这些花园子的女子们唱的很热辣,什么想亲亲想的我手腕腕软,刘梅宝身旁几个送饭的妇人还好,那几个年轻姑娘都红了脸。 但这时候没人去指责那些风尘女子伤风败俗丢人现眼。 城墙下女子们唱的热情,城墙上的男人本就是粗野惯了,一个带头两个三个就开始鼓掌叫好吹口哨。 气氛更加热闹了,原本害羞的女子们也都忍不住抿着嘴笑,你用胳膊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低声嬉笑着说五妹你也唱一个呗七姐唱一个呗。 刘梅宝一面听着热闹,手下却没有停,很快将这一圈人的伤情都查看了,便和周良玉告辞。 “宋大叔那里很忙,我这就下去了。”她低声说道,面上满满的担忧,不知道鞑子还会不会再来,再来的话,还能不能看到周良玉平安。 她虽然没开口,周良玉看出她的心思,咧嘴笑了。 “快去吧。”他说道,抬手将刘梅宝垂落的发丝抿了抿。 刘梅宝点点头,握了握周良玉的手,起身向城门下而去。 站到梯墙边,一眼能看到城门下挤了很多人,十几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们正又跳又唱,旁边四五个男人敲锣打鼓很是起劲。 穿着依旧花蝴蝶般的老鸨晃着胖胖的手,冲城门上下招手。 “好汉们…待咱们这次解了围…你们这些好男儿们来咱们花园子玩老娘不收钱…” 这话引来一片怪叫。 “…不过回去挨媳妇打了可别怪我…” 老鸨又叉腰喊道。 街上又是一阵笑,不远处有人走来,人群纷纷让开,原来是卢岩以及管队带着人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示情 卢岩此时穿着一身正五品的官服,腰佩着麒麟铜牌,挂着一把精刀,脚蹬牛皮官靴,神色沉稳,不怒自威,再加上身旁五六个披着铠甲背着弓箭拿着大刀,身形彪悍的汉子拥着,路人所见纷纷垂目不敢直视。 因为要鼓舞士气,要让守城的兵卫以及百姓都一眼能看到管事的大人老爷们,所以有官位的在紧要时刻按规定都要穿上官袍,当然,大多时候没人这么做,太过于扎眼一则容易成为靶子,二则不方便逃跑。 这还是刘梅宝第一次见他这样的打扮,第一眼根本就没认出来。 “是卢大人!”有人喊道。 卢岩便停下脚,冲民众含笑示意。 便有很多人跪下叩拜,要不是这个人带着神兵天降,现在的他们只怕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喝孟婆汤了。 那些唱跳的女子们也停下来,投过来热辣辣的目光。 不知哪个开的头,喊着卢大人的名字。 “……想你呀想你实格在在想你…三天我没吃了一颗颗颗米…灯锅锅点灯半炕炕明…好哥哥咱二人相好一呀一对对…切草刀铡头不呀不后悔…” 热辣辣的歌词直冲着卢岩扔过去,引得街上一片笑声。 “这群女子…”卢岩身后的汉子们咧嘴笑道。 卢岩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见害羞或者得意的失态。 他脚步未停,带着一众人上城门,身后那一声声的卢哥哥不断,引得管队大人也忍不住取笑。 “怪不得都说美人爱英雄…他娘的,算下来某给了这些女子的银钱没有一箱子也有半袋子了。就没见她们这样稀罕我…”他哈哈笑道,拍着卢岩的肩头。 卢岩只是一笑。忽的感觉有人看自己,抬眼一看,就见对面城墙阶梯上刘梅宝正看着自己。 他眼睛一亮,刘梅宝冲他笑了笑,便低下头夹在一众妇人间下城墙。 卢岩停下脚,心里十分后悔怎么没从那边上,又踌躇想这时再下去重新从那边上也不算晚… “大人?”管队见他不走了,有些不解的问道。 顺着卢岩的视线看过去,见是一众妇人。或抱盆碗或抬着木桶正说笑着下城墙。 “那是送饭的”他解释道。 卢岩嗯了声,目光却没有移开。 他身旁的汉子看到了,其中有一两个见过刘梅宝,便认出来了。挤眉弄眼的笑起来。 “好哥哥唱一个呗。”城下的女子们冲卢岩笑着招手。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 “这些女子!”管队大人也跟着乐呵呵的笑,无奈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敢调戏大人…” 卢岩的视线始终落在对面正低头而行。不时和身旁妇人说两句话的刘梅宝身上。 想到昨晚和她席地而坐,想着那没有几句的谈话,想着那女子含羞的笑,他只觉得心内一阵一团火汹汹的燃起来。 “上一驾高山又一架山……高山上水没有淌…妹是世上的好女子…夜夜的晚夕里梦见…心里想着你喝油也不长这肉了…哎嗨咿呀咿得儿喂…”他忽的大喊一声,唱起来。 粗狂沙哑又没什么调子的男声突然响起,倒让大家吓了一跳。 没人想到这个凶猛的男人果真会听那些女子们的笑闹唱一个。众人一愣之后,哄然叫好。 刘梅宝自然也闻声看来。正对上他火辣辣的视线,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脸腾地红了,有些心虚的忙四下瞧,只怕被人看出来。 “…那就是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你在你的那个圪梁梁上哥哥我在那沟…看中了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 伴着他的开口,站在卢岩身旁的汉子们也跟着唱起来,跟卢岩一样,他们的视线也都投向对面的城墙阶梯上,热情的看着刘梅宝,替他们的大人表达情意。 于是更多人的便也跟着看过来,这边阶梯上的妇人女子突然成了焦点,都有些楞,有些发慌,更多的是不解。 刘梅宝直往人后躲,结果大家都要躲,互相推搡着嬉笑,反而将她挤到最前边。 “…那个要命的二妹妹看中了哥哥就招一招手…” 一声一声故意般的歌不断的砸过来,城门下的众人也开始跟着怪声叫喊,让这些妇人们招一招手,歌声笑声喊声口哨声混成一片。 刘梅宝一跺脚,跟着众女子们红着脸跑开了,幸好她们一行人不少,也没人会刻意想什么,看着这群女子害羞跑了,大家只是轰的笑起来。 “哥哥们唱的真好!”花园子的女子们笑的花枝乱颤,更加热情的冲卢岩一行人挥手说笑。 卢岩看了眼跑远了人群里若隐若现的刘梅宝,仰头大笑起来,身旁的汉子们自然也跟着大笑起来。 这笑声很快也传染开了,在这个危难未解生死未知的时刻,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这样笑起来是无比的痛快,心中的忧惧似乎随着笑声全部宣泄出来。 城墙的上周良玉收回视线,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慢慢的转身走到另一边,用不知道谁身上掉下的衣裳片,擦着手里的长枪头,紧紧闭着嘴,盯着空旷的城外。 隔日又是一场恶战,鞑子集合了更多人,气势汹汹的来报仇,他们一路纵横无人敢当,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县城崩了牙,这口气自然咽不下,这一次他们带来了几辆盾车,这是攻城的利器,让这些人很迅速几乎没什么伤亡的接近了城墙。 城头上的血战一直持续了半日,厮杀惨叫声让躲在城内各个地方的百姓听得心惊胆颤。 一开始还有伤员不断的被抬下来,到后来就没人抬了。 “这一次是守不住了守不住了…”很多人都喃喃的说道,眼神空洞的看着外边的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厮杀声渐渐低了下去。 完了,人们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兄弟们,死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屋子里的伤兵忽的都跳起来,“咬也得要死几个” 他们似乎忘了身上的伤痛,或爬或跳向外冲。 “姑娘,你把这把剪刀给我…”一个伤兵对刘梅宝伸手。 刘梅宝正在给他包扎,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大哥,你再找别的吧”刘梅宝冲他笑了笑,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剪刀,“这个我还要用…” 那伤兵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悲痛点点头,挣扎着就向外冲。 而大街上并没有传来鞑子得胜进城的狂嚎,反而响起一阵欢呼。 “鞑子退了!” “鞑子退了!” 这次的血战多惨烈,刘梅宝没有亲眼看到,但可以肯定是想象不出的惨,因为宋郎中上了一趟城墙后,整个人都虚脱了,死活不让她上去。 他一个见惯伤病的大夫都吓成这样,可见战况多么可怕。 周良玉也是被抬下城门的,所幸性命无忧,这让刘梅宝和赶过来的宋三娘子稍微心安。 当然,她自然也问了卢大人,得知卢大人无恙这颗心才彻底放下。 夕阳如血,笼罩了整个解县县城,在确信再没有鞑子来之后,城门打开了,幸存的兵卫打扫战场,收敛自己人的尸首。 鞑子退得很仓皇,很多尸首没来及收走,一些还没死透的伤者也没带走。 这些兵卫出来后,带着满腔的恨意将这些还在呻吟翻滚的鞑子一刀刀刺死,割下贼奴的首级,剥下铠甲,这些俘获不仅能补充他们的军备,还是毫无争议的军功。 城墙上忽的响起粗狂的歌声,唱的还是昨日卢岩唱的那首。 一声声那就是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看中了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悠长苍苍的传来,歌声依旧,而昨日听歌唱歌的人已经很多不在了。 站在街上的刘梅宝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城墙,那里几个人扶长枪而立,她一眼就认出其中卢岩的身影,他们铁甲上的鲜血夕阳的余晖混为一色,格外的耀眼。 自这次血战后,鞑子再也没有过来。 卢岩派出几波哨探也传回消息,攻城攻不下,这些先锋鞑子部众又损失惨重,粮草补给不上,自那日退兵后就一路退了出去,至今日已经离开解县范围。 这个消息确认后,解县县城一片欢腾,鞭炮声响成一片,无数民众涌到县衙前,跪拜这些护城的好汉。 管队早已经占据了县衙以示对那个草包知县的愤怒,知县逃跑时带走了金银细软,但还有很多私藏没有带走,管队自然毫不客气占为己有,且全部奉送给卢岩。 这些东西哪里会入卢岩的眼。“也是,这些东西那堪入大人的眼”管队带着几分恭敬几分艳羡说道。 这一次连续三次的守城战的缴获已经统计出来了,缴获的贼首足足有二百三十颗,那些铠甲刀枪弓箭马匹另计,这是前所未有的战功,足足够卢岩连升三级。 “伤亡甚至惨重啊。”卢岩叹了口气,面色沉沉道。 二更,求票求订阅唉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旖旎 卢岩也没想到这次的鞑子竟来来回回集结了这么多。 原本以为只是没多少人的游击先锋,竟然还带着攻城的盾车云梯,想起昨日的城头血战,饶是他回想起来也是心惊胆颤。 这一次他带了一千三百众,当场战死的三百人,重伤不治接连死去的一百五十七人,伤而残失去战斗能力的二百多人,算下来折损了足足一半部众。 不过这是在所难免的事,管队想着自己手下,只剩下了十几个家丁亲兵,也是重重叹了口气。 “这都是鞑子可恶,想当初某曾跟苏大人守宁武关,一战过后满营的兄弟死的一个不剩…”管队伸手拍了拍卢岩的肩头。 “原来大人曾和苏大人镇守宁武关”卢岩面上浮现几分敬意,“怪不得大人如此骁勇…” 哪个人不爱听赞扬,管队忍不住咧嘴笑,将胸脯挺了挺。 “惭愧惭愧,某当时不过是苏大人麾下一个辅兵…”他谦虚道。 “如果不是大人此次坚守城池,卢某就是赶来也是晚矣。”卢岩郑重说道,亲手取过大罐的酒,倒上一碗,冲管队举起,“卢某敬大人。” 这个年轻人又能干又谦虚,管队简直受宠若惊,他曾在营兵中呆过,见过那些骄勇干将,可都是傲气的很,哪里轻易佩服过别人。 “大人,我不敢当。”管队有些惶惶的起身。 “这些首级理应有大人一半。”卢岩再次说道。 管队的眼圈都红了,嘴唇微颤半晌,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亲父子也不过如此啊,心里只有这一句话翻腾,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人。我孙四孔我孙四孔以后唯大人马首是瞻!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他将酒碗高高举起,低声肃正说道。说罢仰头将一大碗酒咕咚咕咚都喝了。 卢岩只是一笑。 “大家同袍兄弟,说什么你的我的。”他缓缓说道,仰头也将酒一饮而尽。 酒宴散时天色已经晚了,喝的烂醉的管队被抬去歇息,卢岩巡查完城防,尚无睡意,便带着几个心腹去探视伤兵,并给照料伤兵的民众送去了酒肉,又引来一片叩首谢恩。不过可惜的是没有见到刘梅宝。 担惊受怕又操劳这些日子,也是累坏了,估计回去歇息了吧。 卢岩面上带着一丝遗憾走出来,刚迈出门。就见一个人匆匆过来。忽明忽暗的街边火把照着她瘦削的身形。 刘梅宝抱着一大包新配的草药匆匆的走着,忽的前方有人低声唤了声梅宝,她抬头一看。便见几个人站在街道上。 “你怎么还没去歇息…”卢岩看着她,慢慢抬脚迎过来,刚开口说话,就见那姑娘将手里的药包扔在地上,冲自己扑过来,下一刻。软香入怀,一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腰。 卢岩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了。 身旁的汉子们也是一愣,旋即想要怪叫一声,但又及时忍住,只是咧嘴笑,互相使个眼色,走开几步。 卢岩只觉得手脚无措,夏日衣衫单薄,温香软玉紧紧贴在怀,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看着大人傻了一般僵着不动,一旁挤眉弄眼窥视的大汉忍不住冲他嘘嘘的摆手使眼色。 “抱啊”性子急的一个大汉干脆小声说道。 真是急死人,大人日常胆子大的无法无天,怎么被一个女人扑一下就吓呆了,真是太丢男人家的脸了。 卢岩被这一句唤回神,自己难道还不如一个女子家胆子大么,人家都敢抱自己,他还不敢抱她么? 他一抬手,将怀里的刘梅宝抱住。 因为第一次没有经验,用力过猛,勒的怀中刘梅宝嘤咛一声,这一声娇嗔从胸膛传来,卢岩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要烧着了,非但没松手,反而更用力将她贴近自己,恨不得嵌进自己的体内。 刘梅宝自然挣扎起来,手在后捶他的腰背,不过她这点力度对于卢岩来说自然忽略。 他就这样用力抱着,一双大手不自主的在她肩头后背游移,怀中人儿的挣扎更添了几分刺激,他的呼吸不由粗重起来,只觉得口干舌燥,有一种想要将怀里的人撕碎吞下的冲动。 一刻后怀里的刘梅宝不再挣扎,胸口传来温温的湿意,他一个激灵冷静下来,这才察觉怀里的人肩头轻轻的耸动。 “我我…”他慌忙松开,一手扶她肩头,低头看她的脸,悔恨又自责的低声道歉,“你别哭,别哭,…不如你打我出出气…” 刘梅宝却是并没有推开他跑开,依旧倚在他的胸口低低的啜泣,抱着他腰的手也没有松开。 见她这样,卢岩心安下来,复又满腔的欢喜缠绕整个身子。 “怎么了?”他重新揽住她,低声问道。 这一次轻柔了很多,一手有些僵硬不熟练的轻轻拍着刘梅宝的肩头。 刘梅宝却只是闷在他胸前低声哭。 她在哭,是为自己担心?卢岩却觉得心几乎要被欢喜撑涨了。 “别哭,我这不是没事…”他低声道。 刘梅宝却依旧抑制不住眼泪。 卢岩也不再说话,伸手紧紧抱住她,恨不得这一刻成为永远。 刘梅宝终于收住了眼泪,方才冲动之下没有别的念头,此时被这个男人紧紧抱在怀里,贴的这样近,甚至可以清晰察觉到那男人本能的变化,顿时羞红了脸。 “我,我去忙了”她松开手想要站开,低声说道。 这才一眨眼而已,卢岩满心遗憾,舍不得松手。 “怎么哭成这样?有人欺负你了?”他灵机一动找话问道,没有松手。 “我就是想哭”刘梅宝闷声道。 鼻音浓浓,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卢岩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化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子忍不住颤抖,干脆再一次将她紧紧抱住。 “我该走了”刘梅宝脸红心跳,低声道。 贴着这个男人的身子,可以清楚的感受那结实的肌肉,满鼻息都是男人的味道,这几日厮杀人人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洗澡什么的更是没有,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难闻,反而觉得心尖痒痒一般。 她迟疑一刻,也再一次伸手抱住了这个男人的腰。 见她并没有挣扎躲避,反而也抱住自己,卢岩只觉得欢喜的心里只冒泡,用更用力的拥抱回应她。 虽然是夜色遮挡,但毕竟是大街上,而且旁边还有几个男人围观,刘梅宝纵然是现代灵魂,也不敢太过开放。 “被人看到就不好了…”她低声说道,轻轻捏了捏卢岩的腰。 卢岩百般不舍,嗯了声却没有松手。 “快松开,还等着我送药呢…”刘梅宝只得再次轻轻推他,带着笑意道。 卢岩这才不情愿的松开手,怀中的软香离开,顿时觉得空落落的百般不习惯。 “你快回去吧,早点歇息。”刘梅宝看他一眼,低声道。 说着话就要转身去捡自己方才扔下的药包,早有一个大汉眼光活络的给她捡起来,带着几分讨好的笑送过来。 “大人回去只怕也睡不着了…”他正好听见刘梅宝这一句话,便嘻嘻笑道。 这些人真不知道含蓄,刘梅宝被他这话说的飞红了脸,夺过药包转身快步跑了。 见她走了,一直在四周装路人的大汉们便轰的围过来。 “怎么样?” 卢岩被问得一愣,将视线从那姑娘去的地方收回。 “什么怎么样?”他问道。 汉子们便挤眉弄眼的笑了,用胳膊撞他,冲他抬下巴。 “抱着感觉怎么样啊?”大家低声笑道。 卢岩脸也红了,不过夜色里看不出来,他笑骂一声滚,迈步向前。 “大人害什么羞啊” “大人不会是第一次吧…” “方才怎么只是抱着,大人应该亲几下的…” “就是就是…光亲有什么应该抱回去…” 听他们越说越离谱,卢岩又是笑骂一声,踢了说的最凶的汉子一脚,汉子哈哈笑着跳开。 “大人,今晚肯定要在床上烙饼了…” 这句玩笑话却是说对了,卢岩躺在床上,以往都是沾枕头就睡,一觉到天明定点醒来,这几年来都从来没变过规律,今晚却是被打破了。 翻来覆去怎么睡都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想到那姑娘扑在怀里,睁开眼却是空落落的,只觉得火烧火燎口干舌燥坐立不安,只得起来在屋子里踱步,正取过桌上的壶倒凉水吃一碗,听得门外有人唤门。 是熟悉的盐丁的声音,卢岩随口让他进来。 门开了,盐丁却没有进来,只在门口躬身低头道:“管队大人让给大人送宵夜” 卢岩才想说不吃什么宵夜,就闻得一阵香风,转头看,见有两个年轻女子低着头怯怯走进来,他一愣还没说话,就见这两个女子怯怯的唤了声大人,便伸手解开了外袍。 她们内里竟是什么都没穿,露出白嫩的胴体。 嘿嘿嘿嘿再厚颜求票求订阅求一切谢谢支持。 还有一更哦。 第一百一十七章 欢乐 虽然得到鞑子出了解县的消息,但大家还是不敢放松警惕,城墙上的换岗也是严密的很。 一大早当盐丁江大山出现在城墙上,引来一大片注视。 江大山是卢岩手下得力干将,卢岩升职之后,盐巡的日常事务都归他管理,已经得了副盐巡检的官位,所到之处,不亚于卢岩亲临。 但今天大家看他却不是那崇拜恭敬的眼神,而是惊讶。 江大山的一只眼淤青,似乎被人一拳砸中,他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也知道大家正在注视自己,很是尴尬,又强撑着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滑稽。 “昨日跟大人切磋一下”他打着哈哈,对身旁跟随的众人似是解释,又似是炫耀,“大人果然好身手,我老江不是对手啊…” 便有人恍然。 “这是大人打得啊?”有人惊讶问道,“真动手啊?” 看起来这力度可不小,很疼吧…… “难道只是耍把戏看架子啊?”江大山一脸肃正,“当然是真打了,战场上可没人跟你客气…” 大家都哦了声,纷纷赞叹,其中忽的有人扑哧笑了声。 江大山心里正敏感,立刻红了脸,粗着脖子四下乱看,要看是谁再笑,一眼便看到另一边城墙山几个汉子靠着城垛正看着自己似笑非笑,那样子怎么看都怎么可恶。 “笑什么笑。”他有些心虚的瞪了眼,见那汉子们要开口,心里又是一慌,声音低了几分,“大头。咱们自己兄弟,说话可得注意点。” 这话半威胁半哀求。引得那边的汉子们哈哈笑了,盐丁兵卫们很快各自岗位站好散开了,江大山这才被这群汉子一把拽过去。 “听说你皮痒痒了,所以大人帮你挠了挠?”一个揽着他的肩头笑嘻嘻的问道。 江大山哼了声,梗着脖子道:“那是大人手痒了,所以找我切磋…” “你就吹吧!”另一个大汉哈哈笑,“你这老小子,竟然敢给撺掇管队大人给大人送女人,活该你挨顿打…” 不待他说完。江大山就扑上去掩住他的嘴。 “臭小子,小点声!”他红着脸说道。 大家笑的更加大声了。 “真没看出来了啊,你竟然还有这花花肠子…” 江大山被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不是看大人想女人想的睡不着,给他泄泄火嘛。那管队大人说了。那个草包知县养得那些丫鬟就是做这个用的,留着也白留着…”他低声说道。 便有人扬手拍他的头。 “我看是你想女人想的睡不着了吧…看我回去不告诉你媳妇…”大家哈哈笑道。 江大山脸色更难看了,连忙冲大家说好话。只求别告诉媳妇去,并再三保证绝对没有这个心思。 “你们这些人还不晓得女人的滋味,告诉你们,一旦晓得了,那可就跟酒虫见了酒一般,偏是到了嘴边没吃到。那滋味比死还受罪…”他低声说道,摆出过来人的架子说道。 这些汉子曾经家穷都是说不上媳妇的。后来有了钱,又忙着跟着卢岩四方打杀,娶媳妇的事便又拖了下来,女人嘛,是男人之间最永恒的话题,尤其是这些带颜色的闺房荤事,更是听来刺激,于是几个人便嘻嘻哈哈的拉着他,要他这个尝过滋味的来讲一讲。 正笑的暧昧又欢乐,旁边的盐丁忽的大喊起来。 “大人,有人过来了!”他伸手指着城门正前方。 大家神色一凛,忙看去,见烟尘飞扬,一骑出现在视线里狂奔而来。 大家将手中的弓箭对准来人,小心戒备。 人马驰近,只有一人一骑,大家松了口气。 “来者何人?”城墙上守兵中气十足的喝问道。 “…风陵关急”那人跑进,将手中一个大周卫所标志的旗帜晃了晃,嘶声喊道。 话没说完,人竟从马上一头栽下来,似是气绝身亡了。 付老三这次受的伤不轻,苦苦的药灌得他几次想要逃出屋子。 “付老三,你熊的,连个药都不敢吃”顺子笑道。 “你个臭小子,轮到你来笑我!”付老三坐在床上,一只胳膊挂在胸前,赤裸着上身,不过也算赤裸,伤布在上缠满了,说话中气不足,但精神很好。 卢岩坐在桌子前,看着这群人笑闹。 “这些大夫,说的厉害,哪有那么厉害…”付老三说道,话音未落,就有杂役掀帘子端着药进来了,他的脸顿时皱成苦瓜,“就是说药,说的跟神仙水似的,吃下去什么都治得好,其实都是骗人的,就是不吃药也该好就好了,不该好的,吃了也不管用。” 大家哈哈笑起来,纷纷道还是怕吃药找的借口。 “我哪有胡说,我付老三口臭,怎么没人给我吃副药吃好了…”付老三瞪眼道。 “口臭算什么病?”有人笑道,“也没碍你什么事。” “怎么叫没碍事?”付老三瞪眼,“碍大事了,都不能和媳妇亲嘴了…” 满屋子人轰的一声,怪叫的笑的乱成一团。 “不能亲嘴算个什么大事。”有人拍着桌子笑的想打滚。 “你个瓜蛋蛋懂个屁,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知道这亲嘴的滋味不?”付老三笑道,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啧啧两声。 尝过女人味的男人闻言哈哈一笑,带着几分了然,而那些毛蛋娃子,则抓耳挠腮,带着好奇带着心痒痒问什么滋味。 卢岩一直含笑听大家说话,这些汉子说话自来不忌讳,荤素夹杂,他从小都习惯了,但此时听来却不由心跳加速,一股燥热从脚底蔓延开,似乎有只小老鼠在不停的抓挠,他不由侧耳听那付老三嘻嘻哈哈的给大家描述这其中的滋味。 “你们说这算不算要紧事?”付老三说完了一脸委屈的问道。 “算。”屋子里的人哄笑。 “所以说,怎么不弄副药给我治好了?”付老三立刻说道,理直气壮的看着眼前摆着药碗,说这话,门帘再次被掀开,走进一人来。 宋郎中走进来才看到屋子里坐着这么多人,且其中有卢岩,脚步不由一顿。 “见过大人”他忙躬身施礼。 在他身后刘梅宝抱着药箱紧跟着进来了,一眼看到卢岩,面色不由一红。 卢岩眼睛也是一亮,立刻站起身来。 这里的人都是卢岩的心腹,自然都认得刘梅宝,喧闹声便消失了,这些汉子可不知道避讳,视线齐刷刷的看向刘梅宝,还有人忍不住咧嘴笑。 刘梅宝低着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刻转身走了,却又有些舍不得。 “我来给好汉看看伤…”宋郎中自然察觉气氛的异样,尤其是那个卢岩自从进来后视线便直直的落在自己身后,“打扰大人们说话了,我过会儿再来” 说罢就忙转身,示意刘梅宝也快走。 “哎,大夫,正说着,你说这药还用吃不?”付老三忙喊住他,带着几分得意问道。 “自然是要吃的,”宋郎中只得又转过身,含笑道,“不吃怎么能好呢” “吃了也不一定好。”付老三瞪眼,“要不你先开副药,把我的口臭治好了,我才信你。”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宋郎中苦笑一下,这付老三身体并无其他毛病,壮实的很,这口臭可如何吃的药? “很简单的。”刘梅宝忽的说道,一面抬头看了卢岩一眼,见他冲自己咧嘴笑,不由想到昨晚的事,忙飞快的移开视线。 “什么简单?”付老三愣愣问道。 “你拿些丁香,每日含一二粒,便可好了。”刘梅宝含笑道。 “真的?”付老三半信半疑。 “哎呀,刘姑娘说真的就真的,你快依言吃了,保准你媳妇不嫌弃你,而且闻得你香香的,扑上来主动和你亲嘴呢…”顺子跳出来说道。 原来他们说的是这个,刘梅宝有些好笑又有些尴尬,宋郎中亦是尴尬,这群粗汉,一天到晚说的都是什么!真是真是嗨。 宋郎中扯了扯刘梅宝,刘梅宝也顾不得再看卢岩,忍着笑忙跟着宋郎中走出去了。 听得屋内传出哄笑,她再忍不住也笑了。 “这群人!”宋郎中又是好气又是尴尬,当着一个大姑娘家说这个,真是… 他伸手拿过刘梅宝手里的药箱。 “你且去和王郎中那边帮帮忙,那个新抬进来的伤者,箭簇不好拔…”他说道。 刘梅宝知道他是好心让自己回避卢岩,虽然心里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依言去了。 来到王郎中那边,却是不用帮忙,说那个新伤者过于虚弱,不能拔箭簇,只怕拔了会当场丢了命,她便去后堂熬药,一直到天黑才起身回家。 刚走出门,就见卢岩在黑影里等着。 这一次姑娘没有主动扑过来,卢岩有些失望,但旋即又想着也无妨,上一次人家主动,这次自己主动就好了,毕竟自己是个男人家。 “你”刘梅宝走过去,刚张口,就被他一个熊抱扣在身前,鼻头撞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酸痛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丁香 “你干吗!”刘梅宝抬手捶了下卢岩的后背,又是羞又是好笑,挣扎要躲开。 刻意压低的声音听在耳内,有着别样的滋味,卢岩只觉得心痒痒,抱着她不肯松手,又不太熟练的拍着要安抚她。 “你昨天抱我了”他低声道,低头可见那姑娘小巧莹白的耳垂,眼前陡然浮现昨晚那两个女子一瞬间的光洁胴体,噌的一下一把火从脚烧到头顶。 刘梅宝只觉得他的身子燥热,再听他这一句话,又忍不住笑出声,抬手用力捶了他一下。 “这又不是你来我往的事”她闷声笑道,一面捏他的腰,“被人看到快松开。” 知道她没有着恼,卢岩哪里会松手,反而又将她紧了紧。 “我一天都没有见你了”他蹭着她的脖颈,低声说道。 有热气吹在裸露的脖颈上,刘梅宝不由打个寒战,腿脚有些发软。 “那只是抱一下,你,你不许说话,也不许不许乱动”她的声音有些发慌,低声道。 卢岩自然立刻嗯了声,感觉一双手臂慢慢的勒住自己的腰背。 没人说话,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四周风中偶尔传来人的说笑声,原本燥热的心和身子竟慢慢的平静下来,心里却是难以描述的安宁与欢喜,只恨不得这一刻就是永远。 “我该走了。”刘梅宝低声说道,轻轻揉了揉他的腰。 知道不可能抱一晚上的,回去晚了,她家人又该担忧了,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卢岩带着几分不舍松开了。 “我送你。”他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与他并肩向前。一面低声说些你今日做些什么之类的闲话。 “拜祭完你父母了吧?我这就让人护送你们回府城吧。”卢岩说道,看着这么快就到了的巷子,很是遗憾。 宋郎中家怎么住的离县衙这么近 他并不知道刘梅宝一家来解县做什么,只知道是拜祭刘知县夫妇。 刘梅宝想了想,没有说事实,想来经过这一事,宋三娘子的态度也许会改观吧?也许有机会说服她,那就不用回去了,被人嫌弃毕竟不是什么高兴事。何必说出来让他心里不舒服。 念及如此,刘梅宝嗯了声,看着巷子到了。 “你快回去吧。”她看了眼卢岩说道,“小心些。” 卢岩嗯了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那我走了?”刘梅宝说道。 卢岩出声唤住她。却没有说话。 “还有什么?”刘梅宝问道,抬眼看他。 街边无人居住,四周黑黑的。看不清他的面容神情。 “不知道我用不用”他忽的说道,声音有些紧张,“不知道我用不用吃丁香” 刘梅宝一愣,这话没头没脑的。 “丁香?”她皱眉道,忽的想到什么,顿时噗嗤笑出声。只觉得脸皮发烫,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抬手捶了他胸膛一下。 “你你这坏家伙”她笑着低声道,“还说你是个老实人,真是真是一点也不老实” 卢岩趁势攥住她的手。 “我本来就是个坏家伙。”他低声道,带着几分欢悦,没想到这姑娘听懂了他的意思,而且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笑了。 她真的很好心思百转,却始终只有这一句话可以表达他的心情。 笑意在嘴边散开,心里咚咚敲着鼓,在鼓动他大胆一些下一步动作,还没等他鼓起勇气,就觉得那姑娘忽的贴近,下一刻嘴上贴上软软的香香的唇,他脑中轰的一声,身子僵住了。 刘梅宝飞快的浅浅的啄了一下,红着脸抽回自己的手。 却见这人又傻了一般。 “哎。”她忍着笑,伸手推了他一下,“傻子,你不用吃丁香。” 扔下这句话,抿着嘴笑着转身向巷子中跑去。 卢岩回到县衙的住处时,还是满脸的懊恼,忍不住抬手捶了下桌子。 “傻子”他自己嘀咕一声。 “大人叫我呢?”一个盐丁颠颠跑过来。 卢岩看了他一眼,这是自己同村的一个孩子,也没个正经名字,因为有点楞,被人傻子傻子的叫着,天长日久便成了名字了。 他不由笑了下。 “去给我倒碗水。”他说道。 傻子便哎了声,乐颠颠的去了。 卢岩坐下来,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到那蜻蜓点水的碰触,不由打个哆嗦。 真是可惜啊,自己当时怎么就呆了,应该狠狠的亲回去才是,竟眼睁睁看着那姑娘兔子般跑了。 悔的那个百爪挠心。 “大人,茶。”盐丁傻子将一碗水端过来。 卢岩接过来抬手就喝。 “大人烫!”盐丁傻子瞪眼惊呼,但已经晚了,看着自家大人噗地一声,有些狼狈的将水吐出来。 “你你这个傻子!”卢岩吸着凉气缓解舌头的烫,又是气又是无奈的瞪这个盐丁。 “大人,你端 药结同心第29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人,你端着碗就没觉得烫嘛,怎么能怪我呢”盐丁傻子一脸委屈的道。 这些盐丁都是跟他一同起身或者一个村子的,恭敬是恭敬,但到底没有别的人那般尊卑上下级的战战兢兢。 “去,去。”卢岩摆手瞪眼。 盐丁傻子悻悻走了,嘴里还嘟嘟囔囔,明明是大人你傻 卢岩自己起身倒了杯隔夜的茶,正漱口呢,听得外边有守兵说了声大人,孙大人过来了。 这么晚了?卢岩放下茶杯,说了声请。 孙四孔掀帘子急冲冲的进来了,面色不太好看,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大人,白日救起的那个人醒了,拿出了这个…”他顾不得客套,将手里的信递给卢岩。 卢岩嗯了声,打开看。 他现在认得字不少,只要不是写的那些华丽的官文,一般官场文书还是看得懂的。 这封信更简单,只有两行字,一眼扫过,卢岩的面色也微沉,将手里的信递给管队孙四孔。 “你怎么看?”他问道。 孙四孔已经看过信了,面色变幻不定。 “…怪不得那群鞑子退走了,原来是向风陵关去了…”他欲言又止的说道。 卢岩又转身倒了杯茶,握在手里,面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人”孙四孔站过来一步,一咬牙道,“这封信咱们就当没收到吧…” 卢岩抬眼看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心里什么念头。 “当初我发出去那么多请援的信…”孙四孔说道,面上苦笑,“心里也知道那些信肯定不少人收到了,却都当做没收到,某心里也是骂他们的八辈祖宗…但是” 他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看着卢岩道:“但是我心里也知道这出城援助着实凶险,搞不好要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要搭进去…所以,卢大人某在心里对卢大人真是…” 他说着话眼圈有点红。 卢岩笑了笑,示意他不用说了。 “大约有一千多鞑子…”他开口迟疑道,“而且其中还有咱们的手下败将…” 孙四孔吓了一跳。 “大人,难道你想去援助?”他问道。 “同袍兄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卢岩缓缓说道,面上一片忠厚,眼神闪闪,手指敲着桌面,表示他的心里在飞快的思量什么。 “大人,三思啊。”孙四孔低声道,“大家刚经过一场恶战,已是疲惫不堪,再说,往风陵关还有好一段路,长途奔波,又是损耗,再者严格说来,可不算咱们河东驿的范围,就是救也轮不到咱们…到那里又是一场野战,大人,不是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在野战上,咱们确实不如那些鞑子……这算起来,处处是下风战局不利啊…” 这的确是事实,卢岩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大人,那人醒了,要见大人”门外兵卫说道。 话音未落,就听有男声嘶哑传来。 “这里的卫官呢,请快些派兵去风陵关” 话音未落,人就跌跌撞撞的扑进来,他身上中了几箭,因为身子虚弱,军医只剪去了箭杆,并没有敢拔箭,他又伤重急促奔驰,刚抬进城时人都昏迷了,按照军医的估计是一天半日的不会醒来,没想到这么点会就醒过来了。 孙四孔带着几分不悦瞪了跟进来的兵卫一眼,怎么能带人到这里来。 兵卫带着几分胆怯垂头。 “大人,他,他是都指挥司来的人呢…”一个兵卫低声说道,将手里的一个腰牌递过来。 孙四孔面容一凝,显然很惊讶,而卢岩对于这大周的官职没多少概念,但从二人的神情中也猜出,这个人来头不小。 孙四孔伸手接过那腰牌,扫了眼,手有些微抖。 “不知道这位大人是…”他迟疑一下问道。 “山西都指挥使司太原左卫指挥佥事,陈清。”来人说道,一面勉强站直身子,抬起头来。 他很年轻,跟卢岩差不多年纪,五官端正,轮廓分明,此时面容憔悴虚弱,一双眼却不减锐利。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决定 这么年轻就当上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孙四孔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他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也知道就凭自己这等出身,熬到死也不一定能穿上这身官服,更不用说如此年轻的年纪。 但有些人却生而不同的,卢岩这样几十年不出一个的幸运蛋可以忽略不计,主要说的是那些天生好命的世家子。 大周卫所高级官员的子弟都是可以世袭家中亲长职位的,所以他们自然不需要从小兵一步步做起,他们的一年,可以抵别人的十年甚至一辈子。 这个年轻人,肯定就是这等出身。 孙四孔的手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卢岩没什么感觉,打量着年轻人一眼,没有说话。 “风陵关被困,请你们速派兵支援。”这位姓陈的年轻人说道,目光扫过孙四孔,落在卢岩身上,轻轻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怎的竟觉得这个站的错后一步不声不响的年轻人气势不一般。 “好的,好的,”孙四孔忽的堆起恭敬的笑,冲此人躬身施礼,“我等知道了,这就召集兵马…” 卢岩不动声色。 陈清脸上浮现一丝喜色,身子摇摆,有些支撑不住。 “大人身负伤,快些去歇息。”孙四孔带着几分讨好说道,一面冲一旁的兵卫招手,“快送大人去歇息” “还请快些,那边支撑不住了。”陈清带着几分焦急说道,目光再次落在卢岩身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下意识的就想看这个年轻人。 “是,是,请大人放心。”孙四孔依旧恭敬的笑着。一面冲兵卫使个眼色。 这些兵卫是他的贴身家丁,看他的眼神立刻明白了,几步上前挽住了陈清。就往外走。 陈清点点头,转身之前又看了眼孙四孔,面色微微一动。 “大人请安心的歇息吧。”孙四孔在后恭敬的笑道。 看着兵卫扶着陈清出去了。孙四孔脸上半点笑意也无,他站直身子。看着手里的腰牌,面色狰狞。 “你打算怎么做?”卢岩忽的问道。 “鞑子一路劫掠,城外死伤的民众多的是,首级被割去,衣物不存,大家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不分什么贵贱官民…”孙四孔缓缓说道。屋内跳动的烛火下,越发显得面色狰狞,将手中的腰牌一把握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咱也不认得什么指挥佥事,也没见过什么信件,更没听到什么口信…” 卢岩忽的笑了。 “说不定那城外沟壑的死众中也有大人你派出的信使呢。”他缓缓说道。 孙四孔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大人你怎么看我老孙都无所谓!”他梗着脖子说道,眼涨红,“我老孙总不能眼看着弟兄们为了这一句话去送死…” 卢岩就笑了,接过他手中的腰牌。有些好奇的翻来覆去的看。 “这是几品?”他问道。 “正四品。”孙四孔答道,没想到这个时候了他还会问这个,又说了自己对这个年轻人身份的猜测。 “这么说,这是个金贵人了?”卢岩道。 孙四孔点点头。脸色更加狰狞,下定了狠心。 “在鞑子面前,都是贱民一条,分什么金贵不金贵的”他咬牙说道。 “你说,这么个金贵人不顾危险奔袭求援,一个小小的风陵关值得吗?”卢岩忽的说道。 孙四孔一愣。 “大人,”门外兵卫又进来了,手里捧着一封信,“那个大人说,要这个交给咱们这里最能管事的…” 小兵说这话,下意识得就看向卢岩。 卢岩要出兵援助风陵关的消息不到一日就或明或暗的传开了,很多人都来劝说了。 城中的大户是舍不得这骄勇悍将离去,只怕鞑子再来侵袭,官兵们虽然已经跟鞑子血战几场,但生死大事,内心实在是难压恐惧。 “老弟啊,不是做哥哥的胆子小…”孙四孔再一次想要进行劝说,“实在是太过凶险了…” 卢岩却是一笑。 “老哥。”他看着孙四孔,又看着屋中聚集的几个将领,“同样是人,为什么鞑子就能在我们的地盘上纵横驰骋,而作为主人的我们,却只敢缩在城堡之中?” 这话问的大家有些尴尬,是啊,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厉害,大家打不过呗。 “我们日常累死累活的练兵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躲在城堡中当大王吗?就算守得住一座城池,那又有何意?不过是缩头大王而已!”卢岩沉声说道,他的视线看向门外,微微抬起头,“他们鞑子可以做到的,我等为何不能做到?” “不战而惧,算什么好汉?” 这话让众人面皮涨红,只觉得心中一股豪气冲荡。 “大丈夫在世,生则要生的豪迈,死也要死得痛快。”卢岩的视线又看向大家,淡淡说道。 “不就是打鞑子嘛!”江大山啪的一拍腿,“又不是没打过,怕他甚鸟!” “对,让他们鞑子看看,咱们大周也是有敢战的好汉!”孙四孔亦是大叫一声。 “更何况富贵险中求”卢岩微微点点头,看着大家终于恢复气势,才缓缓说道出一句话来。 别人尚且无事,孙四孔却是一个激灵。 那封被小兵后来拿进来的信,再听到那个陈清竟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后,孙四孔再三犹豫,还是示意小兵交给了卢岩。 卢岩迟疑一刻,打开了,扫了一眼后便揉烂在手中。 孙四孔如今已经表明投靠了卢岩,他显然没有说的意思,所以他也很知趣的没有问。 富贵…… “咱们穷丁白身,走到今日,还不是靠着打杀,咱们可不比那些天生好命的。生下来就现成的富贵等着……”卢岩的话接着传来。 “天生的富贵?”孙四孔便哈哈笑起来,“哪里有天生的富贵,所谓天生的富贵。也是祖上拼命打下的根基…” 听他说了这句话,卢岩便带着赞许点点头。 “所以为了将来的好日子,为了我们儿孙不再过我们这样的日子。大家难道会畏缩求安吗?”卢岩说道。 “当然不会” “大人这是在羞煞我…” “谁怕谁啊” “不就是打鞑子吗,那些孙子不是刚被咱们打跑…” 大家纷纷说道。神情激动。 主意已定,部署便随即进行了。 孙四孔坚持要出战,却被卢岩拒绝了。 “看着那个陈清。”他低声只说了一句,“如果我回不来的话…” 孙四孔的眼圈瞬时便红了。 “大人,你还是留在这里,让某出战吧。”他沉声道。 其他人也纷纷劝道。 卢岩摇摇头。 “此战非同小可,我留在这里。不安心。”他淡淡说道,一面挥手,“留三百人在这里,余者与我出城。” 孙四孔吓了一跳,那算下只有三百多人跟他出城?那不是巴巴的去给鞑子送口粮吗? “召巡司留三百众守,余者皆向风陵关集结。”卢岩又说道。 孙四孔这才松了口气,但旋即又心惊肉跳。 “大人,不知道巡检司还有多少人马可用?”他迟疑一刻,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卢岩看了他一眼。 “不多,尚有一千五百众…”他笑了笑道。 孙四孔的嘴巴立刻张大了。一千五百众…还有一千五百众…… 这真的只是一个盐巡检司吗?这明明就是一个都卫所!而河东驿虽然兵制配给为五个千户所,但实际上真实人数不足配制的一半。 而更关键的是,这盐巡司跟卫所不一样,它的兵不属于在编。而是征民来的弓兵,说白了,不是大周朝养着的兵,而是他卢岩自己养的家丁。 孙四孔忽的打个寒战,三千多的家丁…且都是敢随时拉出去对战鞑子的… 他抬眼看眼前的年轻人,卢岩正和几个大汉认真的说着什么,他们的神情专注,且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那是嗜血好战的兴奋,竟是没有丝毫的畏惧。 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 因为被指挥使随意调派,被其他卫所任意召唤,不辞辛劳,不计报酬,甚至还会乖乖的将缴获上缴分与他人,这些盐丁日常在众人眼里就是一群傻子是一个笑话。 当这群大家眼里的傻子突然被拉到眼前,展示的震撼可让谁也笑不出来,简直能吓死人。 管队不自觉的腰背弯了弯,他小心的走过去,带着恭敬听他们说话,并对卢岩对自己的安排布置言听计从。 卢岩要离开解县的消息很快被普通民众知道了,当听到卢大人是要去支援别的地方时,惊慌不安不舍的民众又感动不已,如此忠义骄勇的官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听说当年的戚爷爷也曾是这般,但可惜无福亲见,空听老人们口头流传。 曾经的卢阎王的诨号再无人提及,取而代之的是二郎真君,金甲神等等称呼。 消息传来时,刘梅宝正在宋郎中家中歇息一刻,惊讶的面容失色,抬脚就要冲出去,却见宋三娘子站在院门口,不咸不淡的看着她。 刘梅宝脚步顿了顿,唤了声舅妈,低着头往外走。 宋三娘子并没有说话。 刘梅宝走了出去,见满大街的准备欢送并为将士们祈福的民众,县衙前更是挤满了人,刘梅宝在人群外站了一刻,终是没有机会也不知道怎么样去见卢岩一面。 第一百二十章 止情 这个时候卢岩很忙吧,有一场大战在即,有很多事要安排,去了也是打扰他,刘梅宝怔怔站了半日便转身走开了。 她并没有回家,去了救治伤兵的地方,一面忙碌着,一面想着卢岩知道自己总是在这里,抽空也许会过来看看,这样想见的时候能很容易就找到自己,哪怕不说话,看一眼也好。 一直到了天黑,听说兵马都已经出城了,也没有见到卢岩。 “刘姑娘,这个药我来熬吧,你都忙了好久了,快回去歇歇吧。”一个军医在旁说道。 刘梅宝看看天色,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锅铲递给他。 或许是因为一下子走了很多兵的缘故,大家失去了安全感,天一黑都闭门不出了,街道上很是冷清。 刘梅宝沿着街慢慢向宋郎中家走去,闷闷的走到巷子口,忽的有人从一旁闪出来,还没等她发出一声惊叫,就将她抱个满怀。 “你不是走了吗?”刘梅宝闻到熟悉的味道,又惊又喜,伸手也抱住他。 “这就走了。”卢岩低声说道,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颌。 黑夜里贴着这样近,面容也是有些模糊,但却能感觉到那炙热的视线,有热热的气息吹在脸上。 刘梅宝只觉鼻子一酸,便有眼泪掉下来。 有眼泪滴落在手上,卢岩抬手去擦拭她的脸颊,肌肤细腻,水汽在手掌散开。 “别哭,别哭。”他低声道。 刘梅宝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她想说别去,想说怕他有危险,但却是不能说。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难受,便将头贴在他胸膛。紧紧搂住他的腰。 卢岩将她在身前抱紧,一双手下意识的在她后背上游走,慢慢的越来越热。停在了女子的腰肢,又慢慢的滑向下。最终落在翘臀上,这里的弧度触感与肩背大为不同,卢岩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隔着夏日薄衫就是一阵揉搓。 刘梅宝正哭得难受,骤然发觉卢岩手放的地方,顿时羞臊。 “人家正难过…”她抬手捏他的腰,闷声说道。 话音未落就被卢岩一手抬起下颌。 “这次该我了…”他声音哑哑的说道。张口伏上来,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就是一阵狂吮。 这是生涩的亲吻,纯粹是本能的冲动,这滋味果然美妙,卢岩觉得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索求。 他的动作粗鲁而狂暴,几乎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去,如果不是他一手紧紧扶住她的头,刘梅宝都要仰过去了。 磕碰牙齿几次后,他就无师自通了。舌尖辗转在她的樱唇贝齿口腔,尽情的砥添撩弄。 刘梅宝几乎要窒息,又对着骤然的狂热情绪有些害怕,抬着手捶他的肩头。 怀里的人像一条鱼一般扑腾。他不得不用胳膊用腿紧紧捆住她,免得一个不小心就跳走了,这样肢体的接触更加紧密,尤其是一手扶她的头,一手扣住她的腰,少女的身子以迎合的姿态与他紧密的贴合在一起,让卢岩的情绪更加难以自控,他终于离开了她的唇,刘梅宝才得以大口喘气一下,身子却是一僵,一只手不知怎的伸进她的衣内,在她的肌肤上撩起一片颤栗。 “拿出来拿出来…”刘梅宝又羞又慌捶他连声道。 话音未落,胸前的柔软被大手一把握住。 突如其来的触感让二人都一个激灵僵住了。 容不得刘梅宝更多反应,卢岩低吼一声再次吻住了她的唇,一手紧紧扶着她的头,那只作恶的手在衣内就是一阵揉搓。 沈刘梅虽然是现代人,但由于自小性格孤僻,除了无疾而终的几次暗恋,真正的恋爱还是一次也没谈过,也就是相了几次亲,跟其中一两个短暂接触过,充其量也不过是拉拉手的程度,更进一步的动作却是没有过。 被男人这样吻,又这样抚摸身子,却是头一次,尤其是还是最敏感的胸部,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又是害怕又是惊慌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卢岩终于离开的她唇,刘梅宝再次大口喘气,刚吐出不要二字,卢岩的头低了下去,吻上她的胸。 在衣内的肆虐的手托着那珠儿般硬挺的凸起,送入他的口中,隔着衣裳,就是一阵猛烈的吮吸。 刘梅宝如同被电击,身子再没一丝力气软了下来,捶着卢岩的手不自觉的抓着了他的肩头。 下一刻,只觉得一阵眩晕,卢岩将她猛地抱起来抵在身后的墙壁上,他没有再动作,就那样看着刘梅宝,紧紧按着她的腰。 粗重的呼吸刺激的双方的耳膜。 “梅宝”卢岩低唤一声。 声音颤抖带着炙热,传入耳内让刘梅宝浑身颤抖不停,她紧紧贴着这个男人,清晰的感受到他膨胀的硬邦邦的欲望抵着自己的大腿,隔着衣服依旧能感觉到滚烫。 “梅宝…”他又唤了声,只唤的刘梅宝心颤成一片。 他的声音带着祈求,刘梅宝这个成年人完全明白可能会发生什么。 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了吗?是的,她决定了要和他一辈子… 但旋即有眼泪涌上来,也许,今晚就是永别了… 她穿越千年时光,孤零零的从那一世来到这里,很荣幸遇到这个肯为自己舍了命的男人,小心的带着些许卑微的将自己捧在手心… 刘梅宝眼睛一闭,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她的迎合让卢岩再抑制不住狂热,将她紧紧抵在墙面上,双手伸进她的衣内一阵狂搓猛揉,低头顶开她的嘴,卷住香舌狂吮猛吸。 裙子忽的被撩起来,刘梅宝嘤咛一声,旋即整个人被他提起来,双腿被拉开跨在他的腰间,他欺身贴近,将她紧紧抵在墙壁上,同时一只手探向了她的下身。 饶是做好准备,这突然的接触也让刘梅宝猛地绷直的身子,挣扎要脱离他。 卢岩忽的停止了动作,收回手,按住她的腰将她放下来。 情绪还在沸腾,呼吸依旧急促,他低头重重的吻了一下,同时手探进裙子胡乱的摸了下。 “摸也摸过了,亲也亲过了,我知足了,万一…你清清白白的嫁人吧。”他低声说道,声音嘶哑。 说罢松开刘梅宝,转身疾走。 刘梅宝贴在墙上终于忍不住哭出声,看着那个男人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心软 刘梅宝站在门前,虽然再三努力,衣衫凌乱可以整理,嘴唇红肿光靠低着头只怕难免被发觉…… 周良玉并没有随着卢岩出城,他毕竟不是兵,所以依旧留在城内城防,今晚轮到他了,所以不在家。 宋郎中几乎夜夜睡在伤兵营里,她是个女子自然不方便,所以不管早晚都会回家来,以前回来都不会很晚,这一次却是… 不知道要不要特意借口有事忙所以回来晚了,还是什么也不说,或者,宋三娘子根本就不会问。 最好还是不看她也不问她,便侥幸能不被发现异样。 刘梅宝站在门前踌躇,抬手要拍门,手放在门上,门却应声开了,倒把她吓了一跳。 宋三娘子提着灯站在门口,就那样看着她。 她的视线似乎洞察一切,刘梅宝不由打个哆嗦,但想到信的事已经被她发现,自己和卢岩的关系她也知道,已经被骂做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了,那再亲亲抱抱,又能再被骂到哪里去? 不过她这么晚站在这里,是再等自己吧? 刘梅宝的心又是软软的。 “舅妈,我回来晚了”她低声说道。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内走了。 刘梅宝那句今日忙的借口便剩在嗓子眼没说出来。 这样也好,刘梅宝松了口气。 听到响动,一旁屋子里的宋郎中的媳妇走出来。 “三娘,你接到梅宝了没?”她问道。 院内昏昏,也没看清是刘梅宝。 “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啊?不行让重九去看看”宋郎中的媳妇又说道。 刘梅宝被她的话说的怔了下。 宋三娘子去接她了?还好一时了……那方才在巷子口的事她会不会看到了? 刘梅宝顿时心噗通跳的厉害,面上也是火辣辣的。 “大娘,我回来了”她干涩的答道,看着走近的宋郎中媳妇。 宋郎中媳妇这才哦了声。 “回来了啊。这么晚了,累坏了吧,我来插门。你快去歇息吧。”她笑道,又问你舅妈呢。 “刚进去。”刘梅宝笑了笑道,看着宋郎中的媳妇走到门边。刚抬脚要走,就见她在门边摸索。 “怎么门闩不见了?”她嘀咕道。一面睁着老眼四处找。 “不是都在门边放着吗?”刘梅宝回身也过来帮她找,借着屋子里微弱的光,二人在门后一阵找寻,果然是看不到。 正奇怪着,宋三娘子又从屋子里出来了,几步走到门外,拿了门闩进来。 “我方才累了要坐下了。拿它垫了,给忘了。”她简单说道。 大半夜的去外边坐什么?宋郎中的媳妇一脸不解,但没有问什么,刘梅宝却忽的明白了,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宋三娘子也没再说话,放下门闩便自己先进屋子里去了,刘梅宝又和宋郎中媳妇说了几句闲话,借以缓和下情绪。 她进了屋子,看宋三娘子已经在床上躺下,面向里似是睡着了。 宋郎中家没那么多屋子。所以她们两个住在一个屋子里,多搭了一张床。 刘梅宝迟疑一下,还是没有唤她,低着头洗漱熄了灯。躺下了。 夜色笼罩了屋子,陷入一片宁静。 第二日起来,谁也没有提昨日的事,刘梅宝早早起来借着给一家人做饭,煮了鸡蛋偷偷的在唇上滚来滚去,勉强消肿,又到底是心虚,匆匆吃了饭,借口累了,在大家都出来后自己又躲进屋子里装睡去了。 幸好这半天宋三娘子都和宋郎中媳妇拆洗被褥,并没有进屋子里来,也免去了刘梅宝的尴尬,过了中午,刘梅宝对着镜子仔细看了一时才放下心来,又想着卢岩,心又沉下来,呆呆在镜前坐着,忽听门外有宋郎中说话声音。 “大叔回来了。”刘梅宝打起精神走出去,看宋郎中正接过媳妇递来的热毛巾擦手,忙问好。 不待宋郎中说话,宋郎中媳妇已经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这造孽啊,怎么被打成这样…”她一面哭一面说道。 刘梅宝一惊,这才看到宋郎中右手上裹了一圈布,渗出血来。 “这是怎么了?”她惊讶问道。 “没什么,不小心”宋郎中摆手笑道,一面瞪了媳妇一眼,“哭什么哭,什么大惊小怪的。” “好心救人,还要被人打,这叫什么事。”宋郎中媳妇哭着道,扭身走了。 “伤兵打得?”刘梅宝问道。 有些伤兵伤得重神智有些狂躁,救治过程中二次伤痛很容易让他们失去理智,便会出现抓打伤大夫的状况。 “无碍无碍。”宋郎中好脾气的笑道,一面又叹了口气,“只是那大人箭簇入骨太深,不尽快拔出来的话,只怕性命…” “怕痛的话,多用些睡圣散就是了”刘梅宝说道,一面皱眉。 宋郎中摇头叹息。 “这个大人脾气怪的很,不肯吃端过去的药…”他低声道。 刘梅宝就更加皱眉了,虽然能理解伤者狂躁打人,但对于不肯吃药却是有些过分了。 “姐儿替我去看看,我眯一会儿。”宋郎中说道。 他熬了一天一夜受不了,便去睡了,刘梅宝忙点头应了,和宋三娘子说了声,便来到伤兵救治的院子。 她虽然不是大夫,但这些多是皮肉刀伤,药都配好了,她所做的就是包扎换药,这些事对她来说很拿手。 “伤口愈合的不错。”刘梅宝将药粉重新给一个小兵撒了,又带着几分可惜笑道,“不过可惜将来要留下一个疤痕。” 小兵便咧嘴笑了。 “英雄好汉,哪有不留疤的。”他说道,挺了挺瘦弱的胸膛。 “是,英雄好汉都是不怕痛不怕伤的。”刘梅宝笑道,绞断了包扎绳子。 才站起身,就听隔壁一声嚎叫声传来,这些日子伤兵大多已经渡过了最初的重伤疼痛时期,那种嘶吼惨叫已经很少听见了,陡然听到,刘梅宝吓了一跳。 紧接着就见两个军医捂着头从院门跑进来,杂役们乱乱的取药包扎。 “这是怎么了?”刘梅宝忙过去问道。 两个军医年纪都不小了,额头似是被硬物砸破,血流下来,滴在胡子上看上去格外狼狈。 “那位大人还是不让拔箭头…”一个苦着脸答道,满心的忧急,“这可如何是好,已经虚弱得不行了,在这样下去,可就没救了…” 是那个打伤了宋郎中的人!刘梅宝顿时火气噌噌的冒。 轰走屋子里围着的人,陈清强撑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了。 不知道凤陵关怎么样… 不知道这些j诈凶残的人到底要怎么做…… 他慢慢的倚着床柱溜下来,视线有些模糊,门外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低语一直没有散去,他知道他们就守在门外,或许正满心的期盼他就这样困死过去…… “怕痛是吗?”一个女声忽的从门外传来,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陈清松弛的神经又猛地绷紧,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让他又扶着床柱站起来,努力睁大眼看着门口。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穿着普通,长相普通,不普通的是她一只手拿着一把匕首,一只手拿着一把银勺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救治 这女子是做什么怪? 陈清还没开口询问,就见女子身后又站出三四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这些男人面目凶恶,面带不善的看着自己。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陈清冷笑一声。 “一个大男人家,竟然怕痛。”刘梅宝缓步走过来,将手里的勺子并匕首敲了下,发出闷闷的声响,“听说还是个大人人家一个小兵拔了四个箭头就没喊一声,你不敢拔就罢了,还打大夫…” 这些j徒要害他,竟然弄一个女子来打迷糊阵,真是多费心思… 陈清再次冷笑,看着这女子走近。 “贪生怕死之徒,也敢来说大爷我。”他冷笑说道。 因为伤重虚弱,声音沙哑,这话说出来没什么威胁的气势。 “按住他。”刘梅宝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摆了摆手示意道。 重伤之下的伤者会出现被迫害妄想,这很正常。 听到她的话,那四个男人如狼似虎的扑过来。 陈清立刻要反抗,但一接手就察觉这几个男人可不是前几日在这里的兵卫,这些人动作凶猛且毫不客气,根本就不在乎他是不是伤者,三下两下就将他按住。 血从伤口泉涌而出,染透了他的衣裳。 “解县卫你们好大胆…”陈清愤怒的大喊,话音未落,就被异物塞入口中。 刘梅宝哼了声,看着陈清被愤怒烧红的双眼。 “大家就是对你太客气了…”她哼声说道,不再看他,指挥者四个男人将陈清在床上压住手脚。 “有多大力气就用多大力气,别怕伤了他,伤了总比死了强。” 陈清只觉得双耳嗡嗡响。他拼命的想要挣扎,却死死被压制住,只得愤怒的盯着这个女人。如果视线可以杀人,刘梅宝此时已经死了无数回了。 他看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举起了手里的刀子。割裂了自己的衣裳,冰凉的刀尖接触在肌肤上。陈清只觉得肌肉一僵,旋即一阵更猛烈的剧痛传来,他的身子剧烈的抖动,嘴里的狂喊被绢帕塞住只余呜呜的声音,他似乎能清晰的听到刀子割开肌肉的声音,可以感觉到血不断的涌出,似乎又有硬物塞进伤口。冰凉刺痛,还在内搅动…… 他的意识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三个箭头被扔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刘梅宝直起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大姐儿,这人不会死了吧?”在门外心惊胆颤很久的军医此时忍不住问道,看着床上血几乎染了半张的褥子,看哪个一动不动面如金纸的被剥光上衣的男人。 刘梅宝伸手探了探鼻息。 “没死。”她说道,“用壶嘴胡灌他汤药…” 余下的事军医们都会做了。闻言立刻过来,上药包扎灌药,刘梅宝便帮不上什么忙,站在一旁看这男人被灌了药。又听脉息平稳了,才松了口气,此时天也黑了,便告辞回家去了。 隔日天还没亮,就被一阵拍门声叫醒。 “刘姑娘,刘姑娘,不好了…”门外的人急忙忙的喊着。 刘梅宝直接从床上跌下来,只觉得冷汗淋淋,是不是卢岩…… “是那个人啊…”刘梅宝腿脚发软的听完军中大夫的话,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带着几分后怕拍了拍心口。 “既然性命无碍,只是不能说话,想来是体虚火旺,导致嗓子哑了吧。”宋郎中听了沉思一刻,捻须说道。 军中大夫一脸为难,又是焦急。 “我瞧着不是…”他低声说道,看了眼刘梅宝,迟疑一刻才低声道,“刘姑娘,没给他吃什么什么药吧…” 我能给他吃什么药,这些大夫想什么呢,我跟他无冤无仇的难不成还要故意害死他,刘梅宝哑然失笑。 “我去看看吧。”她说道。 军中大夫正有此意,毕竟人好好的,昨天被她这么一折腾,就成这了这样,而且听说这个大人来头不小呢,这万一真有点什么事,后果可是担待不起的。 刘梅宝来到这里时,孙四孔也在屋子里,面色正有些尴尬的看着床上的男人。 陈清面向里,似乎睡着了,被褥衣裳都换了新的,虽然失血过多的脸惨白,但并不妨碍他身上似乎与生俱来的气息,与孙四孔等人完全不同的气息。 “刘姑娘”见刘梅宝进来,孙四孔忙低声说道。 听见刘姑娘这三个字,陈清的头便猛地转过来,一双眼依旧布满血丝,只是愤怒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森。 “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孙四孔低声道,有些尴尬的搓手,对着刘梅宝有些不自觉的恭敬。 卢岩临走前给他说多照顾些刘梅宝,这其中的意味孙四孔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也是明白的。 他已经将卢岩视为靠山,那么这个刘梅宝将来便是主母,自然不能慢待。 陈清闻言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一转,嘴角浮现一丝嘲讽。 刘梅宝欺近,端详他,还冲他张了张嘴。 “说啊”她看着他,说道。 陈清很想呸她一脸,紧紧绷着嘴,冷冷看着她。 刘梅宝干脆伸手来掰他的嘴。 “不是也听不到了吧?”她口中说道。 陈清愤怒的扭开头,目光几乎能吃掉她,但刘梅宝的手依旧准确的按住他的下颌。 他在病中,身子极度虚弱,无奈被她硬扳过来。 “啊张嘴,让我看看”刘梅宝皱眉道。 陈清看着她,满目冷笑,动也不动。 孙四孔很是尴尬。 “我看,陈大人是误会了…”他迟疑一刻,低声说道。 “误会什么?”刘梅宝不解的问道。 其实也不算误会,原本真的是打算杀掉他的。孙四孔自然不能这么说,莫非这小子猜出来了?所以才对这里的人如此防备?死撑着不肯让大夫接近也不肯吃药… “听说姑娘割了他的肉挖箭头,想必陈大人误会了…”他只得含糊说道。 “这误会什么?出去问问哪个重伤的不是这样救治的”刘梅宝皱眉。再看这个陈清,更加不满意。 他长得虽然也算英武,但仔细看却是多了几分俊秀。此时肤色惨白更显得几分女气,长得也精致。哪有卢岩等人那种磨砺而出的粗壮。 世家子弟,说是上战场,恐怕是混资历来了,混个几日就能回去平步青云,哪像卢岩他们,拼死拼活的拿命换功劳,同样是人。怎么差别那么大呢。 “细皮嫩肉的,这点伤都受不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大人!”刘梅宝哼了声,说道。 陈清的脸色更加难看,却苦于不得出声,只得瞪大眼死死盯着刘梅宝。 “张嘴,不张嘴,让人来掰开!”刘梅宝瞪回去,喝道。 想到四个粗野没轻没重的男人要来扳自己的嘴,陈清神色一滞。 “快点。”刘梅宝沉脸催促。 陈清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屈辱过。被一个女人喝来骂去……… 他慢慢的张开口。 刘梅宝嫌他动作慢,伸手捏住他的腮帮子,凑近看他喉咙。 虽然屋子里很亮,但因为床上躺着。她还是需要贴很近才能勉强看到。 发丝垂下扫在陈清裸露的肩头,距离如此近,女子的呼气吹在他的脸上…… 这个不知羞耻的荡妇…陈清心里喊道。 刘梅宝转身又问军中大夫何时发现脉象如何。 “突然就不能说话了…”她皱眉慢慢道,又转头看陈清。 陈清依旧对她怒目而视。 刘梅宝忽的伸手抓他腋下。 这动作突然,让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怔,陈清猝不及防酸痒痒,不由笑出声,扭动身子躲避,旋即面色涨红铁青,张开口似是要叫骂,却终是无果,只愤愤盯着刘梅宝。 这个不知羞耻的荡妇!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狂喊。 满屋子的人目瞪口呆。 刘梅宝却并不在意,皱眉再次抓痒陈清的腋下腰肋。 陈清面色涨红,发出喊着愤怒羞辱的失笑声,身子扭动躲避,伤口裂开有血渗出来。 “刘刘…”孙四孔终于忍不住结结巴巴的开口。 “我当什么呢!”刘梅宝松开手,站直身子,带着几分不屑看着陈清,“原来是惊气失音…” “惊气失音?”屋中的外行不懂,内行也有些迷惑。 “你们不知道惊气失音?”刘梅宝看着两个军中大夫有些不解问道。 军中大夫有些尴尬。 “我等才学浅薄”他们垂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里的消息流通,可不跟现代一样,这些大夫基本上都是家传,也没有医书,多是靠父辈师傅口手相传,也很少四处游历,有些病症不知道也是很常见的。 药结同心第30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 “我记得好像是在夷坚志上提过吧”刘梅宝皱眉,一面想一面说道,“一个人进山打柴,被狼追,侥幸逃的一命,但就不能再说话,笑咳嗽正常,此乃惊则气乱所致,便是叫做惊气失音症。” 听她解释,屋子里的人都恍然,再看向陈清面色有些异样。 陈清面色更是难看,死死盯着刘梅宝。 “我昨天不过是拿刀子割你的伤口,是要扩展一些,拔出箭头而已,你就吓的失音了?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是个当兵的,还是个官……”刘梅宝也看着他,撇嘴说道。 陈清恨不得晕过去,不用面对这样羞辱的一刻。 这姑娘看上去文文静静,没想到行事大胆还有些粗鲁,怪不得能和卢岩看对眼… 看着陈清的羞恼的样子,孙四孔心里很是同情。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安然 就陈清这个出身再加上小白脸的模样,只怕从小到大都是被好言好语笑脸呵护的,被一个姑娘家这般毫不客气的数落肯定是头一次。 这等世家子弟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可够他受得了。 孙四孔忍不住又有些幸灾乐祸。 “那个,刘姑娘,可还治的?”他咳了一声,忙打岔说道。 “很简单的,”刘梅宝说道,让军中大夫取密陀僧用茶水调了让他吃几顿便好了。 军中大夫忙依言去做,刘梅宝懒得在理会这个胆小鬼,自去看护别的伤兵,过了几日,听那军中大夫说陈清好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这种病是癔病的一种,多是妇人得,他一个大男人家,还是个带兵的大人,竟然…”刘梅宝笑道。 话说一半,见面前的大夫冲自己使眼色,面色尴尬的看向自己身后。 刘梅宝便转头看去,见那陈清扶着两个兵卫,站在院门口。 “大人伤的是胳膊,虽说不碍走路,但还是多歇息才好”郎中忙说道,带着几分殷勤上前说道。 陈清面色难看,绷着嘴看着刘梅宝。 刘梅宝其实不是刻薄的人,那一日主要是看宋郎中等大夫接连被打伤,心里有气,所以对着陈清说话苛刻了些,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伤在鞑子手里,还这么重,要是真是个贪生怕死的,只怕也不会来到这里。 刘梅宝便垂了头,低低的施礼,几步走开了。 陈清站在院门口依旧没动,军中大夫很尴尬。 “那个,大人。您别恼刘姑娘…”他迟疑一刻,低声说道,“她还小。说话随意些…” 这个大夫倒是胆子大,陈清有些意外,目光落在这个大夫身上。这个大夫见了自己唯唯诺诺恭敬的很,竟然会为了这个女子说话? “看来此女来头不小啊?”他缓缓说道。带着几分冷笑。 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但说话已是无碍了。 “大人,刘姑娘一家子都死在鞑子手里,家破人亡…所以,还望大人多担待一些…”大夫头上冒汗,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陈清闻言一愣,面色稍稍缓和。原来如此,脾气怪异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想到那女子说的话,就觉得一阵闷气,恨不得抓过来狠狠打她一顿,虽然他从来不打女人… 就在此时外边忽的一阵热闹,还伴着锣鼓响,紧接着噼里啪啦的爆竹也响起来。 众人心里一惊,想到一事,但又不敢确信。 “卢大人凤陵关大捷!”街道上有马匹疾驰而过,伴着高声的叫喊。 陈清只觉得身子一摇晃。如不是身旁两个兵卫机敏,就要跌倒在地。 太好了,终于平安无事……………… 消息传来时,迎接卢岩等归来的人挤满了城门。刘梅宝自然也在其中,但等来的只是一百人的兵卫,却没有看到卢岩。 有没有受伤,是不是伤的走不了,刘梅宝心里忐忑不安,踌躇半日,终于还是忍不住寻了个兵卫打听。 “卢大人去太原府了…”兵卫看了她一眼,痛快的说道。 刘梅宝吓了一跳,太原府是个山西路的府城,哪里繁华有好大夫也有好药… “可是受伤了?”她白着脸问道。 兵卫翻白眼。 “我家大人乃二郎真君护体,怎么会受伤!”他很不高兴的说道,不愿意再理会这个无知的女人走开了。 不是去看病治伤就好。 刘梅宝这才松了口气,在街上站了一刻才回家去,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见有一个兵丁在巷子口站着。 “刘姑娘,大人要我捎给你的。”他看到刘梅宝,立刻颠颠的跑过来,将一封信递过来。 “他还好吧?有没有受伤?什么时候回来?”刘梅宝顾不得接信忙忙的问道。 “大人很好,就是胳膊受了点伤不过不碍事,让姑娘你别担心…”兵丁咧嘴笑了,一面还摸摸头,“大人就说你会这么问的,说过些日子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就回来。” 就说嘛不可能不受伤,刘梅宝听了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这才接过信。 “姑娘有话信捎的话就今晚搁在家门口石头下就好,我会拿走的。”兵丁又道。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那兵丁走了,捏了捏手里的信,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想必是匆忙之中只能长话短说了,不过虽然少总比没有好,省的自己不放心。 她抿嘴一笑,举步往家走,一抬头见宋三娘子在门口站着,正看着她。 信还在手里,这次可是被抓个现行,不过想到上一次和卢岩在门口的事,要是真被宋三娘子看到的话,那程度可比一封信要厉害多了…… 刘梅宝正胡思乱想,宋三娘子竟什么也没说的转身进去了。 是无心再管还是默许了?刘梅宝倒是一愣,呆呆想了一刻,觉得应该是前者,便自嘲的一笑,既然如此就大大方方的拿着信进去了。 卢岩的信上说的很简单,只是说打的很辛苦,死了好多人,但总算是鞑子退了,又说因凤陵关有人受了伤,怕鞑子路上再次侵扰,便亲自带人护送到太原府去,自己胳膊上中了一箭,不过皮肉伤包扎之后就无碍了,让她别担心。 “等回来就再来提亲,这样走到哪里就带你到哪里,不用让你时时不安心。” 刘梅宝合上信,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散,思付再三提笔给卢岩写了回信,也没什么要紧的话,只是嘱咐他要小心,不管伤了残了,只要留着命在,只要他这个人还在,就好。 信并没有压在石头下。而是刘梅宝一直等在门外,天色黑下来时,听得周良玉在内要唤她进来。 “妹妹累了一天了。这么晚在外边站着做什么?”他在内不解的问道。 挺的脚步声响走过来,却半路被宋三娘子唤住,不知道她低声说了句什么。周良玉哑然无声了。 那兵丁没料到刘梅宝会亲自在外等着,等忙完过来时已经夜深了。看到刘梅宝在门前石头上坐着,顿时很不安惶恐,连连告罪。 刘梅宝笑着将信递给他,又嘱咐他也小心点,兵丁受惊若宠的拿着信走了。 刘梅宝看着他走远了,才转身进门,周良玉在院子里坐着。 “哥。还没睡啊。”刘梅宝说道。 周良玉嗯了声,黑暗里看着刘梅宝沉默不语。 “哥?”刘梅宝觉得他有话说,便试探问道。 “听说鞑子退了。”周良玉忽的说道。 刘梅宝一怔,旋即大喜。 “真的?”她高兴的问道,那就意味着卢岩不会再打仗有危险了。 周良玉嗯了声。 “我听人说的,总兵备那边截住了鞑子大军,这边的游击军也损失严重,所以鞑子便退了。”他说道。 刘梅宝欢喜说了好几句老天爷保佑。 “那哥哥不用再去守城了吧。”她说道,带着几分心疼。 周良玉已经转身要走了,闻言又停下脚。听刘梅宝絮叨几句日夜睡不好瘦了很多,便闷闷的嗯了声,进自己屋子去了。 刘梅宝有话还没说完,见他就这样走了。有些不解,周良玉似乎情绪不是很好,再想自从因为卢岩的信露陷后,因为和宋三娘子关系跌落至冰点,他这个做儿子的夹在中间很是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小小年纪心里也很沉重吧。 “哥,我知道舅妈是为我好,我不会怪她的。”刘梅宝跟过去,低声说道。 周良玉已经进屋子里了,并没有点灯,也没有回话。 刘梅宝站了一会儿,转身要走,周良玉却又在这时打开门。 “你果真对那人是真心的…”他低声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他对我也是真心的,哥哥,你放心吧。”她低声答道。 周良玉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那就好”他沉默一刻才缓缓说道,声音有些颤抖,“你别担心…我看娘这心里是松动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刘梅宝还是听到了,很是吃惊。 “真的?”刘梅宝跨上前一步,摇着他的胳膊激动问道。 夏日的星光映照这张布满惊喜的脸上,周良玉看着只觉得百般滋味。 “真的我何曾骗过你。”他低声说道,抬起头慢慢的抚了下她的头发。 “不是嫌弃我所以不管我了?”刘梅宝还是有些不信,抬头看着周良玉,紧紧捏着他的胳膊。 看着她亮晶晶的忐忑又激动的眼睛,周良玉重重的点点头,眼前星光下的笑脸便如鲜花的绽开。 “我就知道,舅妈对我是很好的。”她欢喜的说道,眼里还忍不住有水雾蒙上。 过了几日,鞑子退去的消息就更确定无疑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日子总算能恢复正常了,不过老爷大人们则更加忙碌了,这一次鞑子大举越境,朝廷震怒,小皇帝虽然不管事,辅政的太后隔着帘子将一干大人一顿臭骂,又抱着小皇帝去太庙哭,要绝食以示愧对先皇,吓得一众官员跟着在太庙跪了几日,才求太后和小皇帝回心转意保重龙体,既然太后和皇帝都责己了,这些臣子自然不能高枕无忧,一场从上到下的严查失机之责开始了。 不过这些对于刘梅宝等人普通民众来说是太过于遥远的事,谁当官谁下台,对他们来说没有丝毫的影响。 很快三日过去了,卢岩没有回来,五日后等来热闹的锣鼓声,却不是卢岩回来了,而是山西总兵备的官兵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消息 因为这一次鞑子从山西入境,所以山西的官场免不了一场大震动,但鉴于最后鞑子败退了,而且还有解县以及凤陵关大捷的事实,总体来说,山西的官员自上而下,功过也能相抵了。 因为朝廷的赏赐有具体的流程要走,要查看缴获的鞑子的首级真假,要核实名册等等,最少也要一个月才能下来,但对于当地的官员来说,这大捷是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丝毫无假,于是从上到下的官员都开始进行先一步的犒赏。 缴获最多功劳最大的解县自然是最要紧的一站。 刘梅宝从热热闹闹的人群里挤出来,有些失望的回去了。 解县知县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跑回来,借口是自己去般救兵了,当然现如今的孙四孔可不再把这个文官放在眼里,二话不说就下了大牢,趁着总兵府人来,给他定了罪,就等裁决和赏赐一起下来。 忙完这些,总兵府的人提出要接走陈清,孙四孔以陈清重伤在身不便奔波诚恳的劝阻。 “大人不必忧心。”陈清缓缓说道,带着重伤后的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 孙四孔觉得自己的心思被这个年轻后生一眼就看穿了,心里不由嘀咕一句,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厉害了,还是说自己倒霉,遇上的年轻人都是厉害的…… “卢大人年轻有为智勇双全,必然前途无量,不会有什么不测的。”陈清说道。 虽然是夏日,因为重伤体虚,他披上一个兵丁递上的斗篷,墨色的斗篷将他的脸衬得更白。看上去有点渗人。 孙四孔看了眼便移开视线。 “陈大人说什么话,卢大人可是去太原府,那里兵多马壮。可比咱们这安全的多…”他讪讪笑道。 陈清淡淡一笑,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的孙四孔后背凉风飕飕。 “去年高山卫那边有一众官员杀良冒功。将一群流民割下首级作假充鞑子首级领功,后来被查出。大人想必知道他们什么下场吧?”陈清收回视线,有些小心的活动了自己的双手,忽的说道。 孙四孔心中一跳,朝廷为鼓励士气,所以对剿杀鞑子的功劳定的很高,虽然是鼓舞了士气,但也早就了一些不良之气。就是为了领功劳杀良民充作鞑子,当然汉人和鞑子长得不一样,便有能手将汉人首级作假,不仔细看真能混过去,当然这一也是及其风险的活,一旦被揭穿,可是其君大罪,只有死路一条,去年大同府西高山的高山卫便被揭了出来,前后受牵连的足足有三十几人。轻则流放为奴,重则被斩首示众,很是震撼一番。 “这些欺君罔上大胆之徒,自然要严惩。”孙四孔义正言辞的说道。 “国之有难。百姓涂炭,我等食君之禄不以担君之责解百姓之忧为任,反而想着冒功或者退避,实在是枉为男儿…”陈清淡淡说道,侧面看了孙四孔一眼,嘴边浮现一丝笑,“今日敢杀百姓冒充鞑子,明日就有人敢杀同袍领功或者避祸了。” 孙四孔手上青筋挑了挑,扯了扯嘴角。 当初他的确是起了杀掉这个陈清的念头,他自认为瞒的很好,除了卢岩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此时看来这个陈清似乎心里也是清楚的? “你说是不是啊,孙大人?”陈清却没打算放过他,接着问道。 “大人说笑了,哪有这等凶徒,如此胆大包天。”孙四孔扯了扯嘴角,瞪眼说道。 陈清点点头,不再看孙四孔。 “可不是,真要有这等凶徒,胆子再大,也是包不住天的,只会撑坏了自己。”他含笑说道,将斗篷在身前紧了紧,坐上总兵府特制的软轿。 孙四孔出了一身冷汗,看他坐上轿子,才松了口气,却见一旁的总兵府几个官员没有迈步起身。 “孙大人,刘乔生的家眷是不是在这里?”一个身材高大四十多岁的武官忽的问道。 孙四孔先是愣了下,才想起刘乔生是谁。 “他有个女儿如今正在解县”他忙答道,面上神色变幻,“不知道大人…” “那劳烦孙大人带我去见见她。”这位武官含笑说道,态度和善。 孙四孔愣了愣,只得应声是,心里却是忐忑不安,但又下定了什么决心,如果这伙人还要把这个主母带走的话,他是拼了忤逆上官也绝对不会允许的。 看着孙四孔带着这个武官走了,已经坐进轿子里的陈清忽的掀起帘子。 “张断事说要找谁?”他问就近的一个人。 “回大人的话,是这解县先县令刘乔生的家眷。”一个武官恭敬的答道。 “姓刘?”陈清皱皱眉,虽然这天下姓刘的人很多,但脑子第一个冒出就那个可恶的女子。 他皱了皱眉,放下车帘,觉得一点也不想再听到这个姓,靠回软轿,他依旧有些闷闷,低头看到靴子里露出的一角白绢,伸手便扯出来。 这是一条手帕,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一朵像花又不像花的图案,这就是刘梅宝那日随手拿来塞住陈清嘴的手帕。 陈清看了一时,眼中难掩愤怒,抬手就用这帕子狠狠的擦拭鞋面,不过可惜的是他的靴子不怎脏,擦了一时,绢帕不过是略染灰尘。 陈清这才觉得心中闷气稍减,将帕子抖了抖就要扔出轿外,手到窗边又停下,面色变幻一刻,又重新塞回靴子里。 “扔了也是浪费,不如天天擦靴子。”他咬牙低声道。 听到一个总兵府都卫司的大人来访,宋郎中并宋三娘子一家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宋三娘子,面色有些惨白,但还是强打着精神。 刘梅宝和周良玉都匆匆被叫回来,迈进院子时就见宋三娘子将一条帕子捧给一个武官。 宋三娘子似乎很激动。她的面色惨白,手颤抖不停,抖得手上的那条帕子似乎拿不住。虽然站的远,刘梅宝也一眼看到那帕子上血迹斑斑。 “这便是当日妹夫送来的血书…”宋三娘子声音已经哽咽。 武官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收起来。他的神色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这便是刘氏女”宋三娘子看到刘梅宝,忙过来拉她。推到那武官面前,“快见过断事大人。” 断事大人是什么官?刘梅宝不明白,但还是依言施礼问好。 “是刘姑娘啊,”武官目光和善的打量她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并没有多说什么便移开了视线。看向周良玉,“这位是周良玉?” 周良玉忙上前一步施礼,经过这一场守城厮杀,他更多了几分沉稳,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几岁。 “不错,是个好男儿!”武官面带赞许点头,一旁的孙四孔虽然有点摸不清这位大人的真实意图,但还是很有眼色的夸奖了周良玉一番,如何英勇,如何杀敌。如何护城,说的武官更加赞许,还伸手拍了拍周良玉的肩头,勉励一番。这才告辞走了。 送走这个突然掉下来的大人物,一家子都有些心绪不定。 “娘,这是什么人?”周良玉问道。 “这是都卫司的断事大人。”宋三娘子只觉得心砰砰的要跳出来,脑子里混乱不堪,心神不宁,随口道。 “那是管什么的?又是来奖励哥哥这次英勇的吗?”刘梅宝问道。 “是专门理刑狱的。”宋三娘子答道。 “哦,可是爹和舅舅…”刘梅宝脑中一亮,想到什么,惊讶问道。 “我不清楚,他并没有说什么”宋三娘子身子还在微微战抖,抚着胸口喃喃道,“他只是问了你爹的事,你舅舅的事,又要看看那封血字遗书…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了问…” 她说着说着,忽的眼泪泉涌,掩面跑进屋内,有呜咽的哭声传出来。 院子里的人都面面相觑,宋郎中的媳妇早忍不住眼圈也红了。 “天可怜见的,必是大人的沉冤要得雪了…”她抬袖子擦泪低声道。 真的会是如此吗?这一天终于要到来了吗? 但这个武官走了之后,并没有人来报什么喜,也没人再来过问刘乔生的事,宋三娘子一家坐立不安了好久,心底到底又是失望了,毕竟这件事过去这么久了,无缘无故的谁会来过问这个,纵然有天大的冤屈,一死白了,他们上头有没有人脉照应,一介小人物,谁会闲着没事理会他们。 如今确信太平了,也不好总在宋郎中家住着,周良玉也挂念自己的生意,于是便提出回府城去,孙四孔不知怎么知道了,还特意派人来护送他们。 宋三娘子没有提送刘梅宝回京城的事,似乎已经完全忘了她们是因为什么才来到解县的,看来周良玉说的是真的,刘梅宝忍不住心里的激动,自然不会傻到故意去刺激宋三娘子,收拾了包袱乖乖的跟着就走。 得知他们回来,冯药柜胡老爹以及邻居们好一阵欢腾,冯药柜还大手一挥,在春来楼包了酒席为他们压惊。 为了表示亲近,冯药柜一家都来了,其中自然有双胞胎,这还是那次事件后第一次见到冯四小姐,或许是受了教训,席间一直低着头,看上去情绪恹恹。 冯三少爷看上去情绪不错,因为那次在药行说开了,所以他见了刘梅宝少了几分拘谨,席间还过来跟她吃杯酒说几句关心的话,冯四小姐看到了,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趁着刘梅宝跟家里长辈说话的空隙,冯四小姐就忙过来了,拉着冯三少爷的衣袖。 “哥,就算娶不到月娥姐姐那样的人,也没必要去讨她的好…”她低声,斜了刘梅宝一眼。 “你别乱说。”冯三少爷也悄悄的看了眼刘梅宝,对妹妹摇摇头,又笑了笑,“她好不好的,跟别人讨不讨也没关系。” 冯四小姐有些听不懂,这让她更不高兴了,觉得似乎是被哥哥和刘梅宝排斥在外了。 “反正她给月娥姐姐提鞋都不配。”她愤愤道。 “人各有自己的好,没什么可比的,再说,家世出身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冯三少爷摇头说道,拍了拍妹妹的头。 “可不是”冯四小姐被这句话转移了念头,叹了口气,“月娥姐姐这般的人到底也是身不由己啊,竟然要嫁给一个那样的人…” “其实卢大人也不错啊。”冯三少爷笑了笑道,带着几分宠溺看着妹妹,“如此骄勇善战。” “哪个匪贼不善战啊。”冯四小姐哼声说道,嘟着嘴带着满脸的不服气,“他什么出身,月娥姐姐什么出身…” “这才好啊,他有了季家提携,再加上自己能干,便是如虎添翼,将来前程远大,有这样一个女婿,对季家来说,也是一大助力,所以这门亲事是再合适不过了,你呀,忘了爹说过的话了,这天下的父母哪个不是为子女考虑周全,既然季家提了这门亲,自然是考虑周全了,你一个外人,瞎操什么心。”冯三少爷笑道,伸手点了点妹妹的头。 冯四小姐皱眉嘟嘴,有些惊讶的看着哥哥。 “哥,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她眨眼说道。 “哪里不一样了?”冯三少爷笑道,“只不过想的多了些,不似以前只知道读书。” 冯四小姐哦了声。 “要你这么说,就不是那个什么卢大人觊觎月娥姐姐美貌所以才求娶的…”她如有所思的说道。 冯三少爷还没答话,就听身后有人插话过来。 “哪个卢大人?”刘梅宝问道,目光闪烁,直直看着冯四小姐。 冯四小姐到底不愿和她说话,但毕竟知道她是药行的人,不能得罪。 “你不知道啊,你不是也在解县城吗?就是这次护的你们的卢大人喽。”她不咸不淡的说道,“你这些日子都躲在家里吧,那多少也该听到他的名字啊,说起来可是你们救命恩人呢。” “卢岩?”刘梅宝并不在意她话里的暗讽,问道。 “是,就是河东驿的管屯卢岩卢大人。”冯三少爷冲冯四小姐做个不悦的眼神,转脸和气的对刘梅宝说道。 “你说,他要娶谁?”刘梅宝却依旧看着冯四小姐,问道。 冯四小姐不想和她说话,趁着冯三少爷接过话头,便扭身走开了。 “是季家的小姐。”冯三少爷只得答道,看着刘梅宝面色有异,“刘姑娘?” 刘梅宝哦了声,稳住心神。 “季家的小姐?”她喃喃重复一遍。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失落 季家是河中府的大户,季家的小姐长得如花似玉,才貌双全,其父是从三品的游击将军,家有良田千顷,产业众多。 这次鞑子侵犯,山西境内官员空出不少,卢岩虽然才升任几级,但据小道消息,再进一步的机会也不是没有。 据说那季家将会大力扶持女婿,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携全族之力给卢岩铺就一个锦绣前程。 虽然已经在邻居的帮助下收拾过家了,但多日不住人,还是有些边边角角糟了,此时天色已晚,院子里点起了灯,给忙碌收拾的三人照着影。 大家似乎都很投入的擦拭打磨家什,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开口说话交谈,气氛安静的倒有些怪异。 “时候不早了,这几天都累了,早些歇息吧。”宋三娘子直起身说道。 一直小心看着刘梅宝的周良玉便忙走过去,接过刘梅宝手里的抹布。 “我来涮一下就收起来,妹妹先去洗洗吧。”他说道。 刘梅宝恩了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还真是累了呢。”她笑了笑,说道,“别看没什么活,一晚上忙下来,还挺累人的。” 她的笑落在周良玉眼里便是有些虚,有些牵强,周良玉垂在身侧的手便攥了起来。 “也就收拾这一晚了。”宋三娘子顺着她的话淡淡说道,看了她一眼,“去吧。” 刘梅宝便没有再推辞,走进灶火间,水已经在锅里烧的热热的,舀在半人高的木桶里,散发出的蒸汽弥漫了小小的空间,就如同天然的屏障。遮挡着一切窥视。 将整个人都浸入水中,头发在水面上浮起散开,如同摇曳的水草一般。被热水包裹着,刘梅宝的眼泪肆意的流了一会儿,心里觉得好多了。便又觉得自己没出息,有什么好难过的。该高兴才是,要是真成了亲,再弄出个金凤凰来,那才是欲哭无泪呢。 闷闷泡在水里坐着,听得有人走近门外。 “洗快点,能有多脏,这么久。”宋三娘子的声音在外响起。 刘梅宝回过神。忙哦了声,胡乱撩了两下水出声,便起身了。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都在院子里,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母子二人同时移开了视线,忙手里的活。 “那我先睡了。”刘梅宝垂头说道。 看着她走进屋内,关上了门,周良玉再忍不住跳到宋三娘子身前。 “娘,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他咬牙低声道,拳头在身侧攥的咯吱响。 “不这样算了。还要如何?”宋三娘子淡淡说道,低着头飞针走线,给周良玉缝制一件短襦,“无媒无证。私相授受的,还想拿到台面上说不成?” 周良玉就噎住了,满目的愤怒不甘以及心疼。 “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宋三娘子低头咬断线,淡淡道,“我早说过,偏不听,所以说,莫劝人人莫劝,撞了南墙自甘愿。” “娘。”周良玉一脸哀痛,“妹妹这心里可怎么受得…” “受得,受不得也得受,路都是自己选的,怪得了谁。”宋三娘子说道,将衣裳抖了抖,在周良玉身上比划了一下大小。 “娘,你就一点也不生气,这,这也太让人…”周良玉咬牙咯吱响,闷声说道。 “这有什么可气的,该高兴才是。”宋三娘子笑道,将衣裳随手叠起来,“总好过被休弃回门那般吧。” 那倒也是,真要是成了亲,那卢岩又寻了高枝休妻另娶,纵然于理有亏,但在这河中府,他们又能奈何? 周良玉被噎了下,却到底还是笑不出来。 “行了,人这命啊都是天注定的,是你就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怎么都留不住,趁早断了心思,总好过将来断肠。”宋三娘子说道,将衣裳塞给周良玉,“别瞎操心了,你妹妹是个明白人,她自己会想清楚的,快去洗洗早些睡吧,明日精神起来,好好打理咱们家业,你争气了,将来便是你妹妹的靠山,别人也不会小瞧了她去,要欺辱她也得掂量掂量,说那些好听的话都是假的,只有这个才是真的。” 周良玉重重点头。 “我一定给家里挣出个脸面。”他神情凝重的说道,将拳头在身前攥紧。 “慢慢来,我儿已经做得很好了。”宋三娘子看着儿子欣慰一笑。 虽然一夜没睡好,但刘梅宝还是很有精神的去上班了,现代女性嘛,哪能因为儿女之情就世界一片昏暗了呢。 因为天不好,药行里的人不是很多,巡视了库房便坐在院子里发呆,被管事的看到了,只当她因为解县被困的事受了惊吓,精神不济,便招手请她到前堂吃茶。 刘梅宝也不想一个人呆着很容易胡思乱想,便高高兴兴的过来了。 进来坐下,还没说话,就有人送水来了,却不是石婆子。 看着这个小厮退出去,刘梅宝犹豫再三。 “大叔,石婆子没来吗?”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管事的将热水浇了茶具,一面哦了声。 “身子不好,被她儿子接回去养老去了,以后都不来了。”他说道, 看,果真是要划清界限了,连石婆子都回避了… 管事说这话,一面沏上茶递给刘梅宝。 “来,尝尝咱们新做的解暑茶…” 刘梅宝愣愣的伸手接过就吃。 “烫~!”管事的忙提醒。 刘梅宝已经被烫了下,吐着舌头,有些尴尬的笑。 “想什么呢?你这孩子一整天了都心不在焉的。”管事的笑道。 刘梅宝笑着敷衍过去,吃了一刻茶,走出来站在大堂里,看着外边天色晚下来便慢慢的走回去,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路人纷纷躲避,刘梅宝也差点被挤得摔了一跤,扶墙站好,看着马车速度不减的扬长而去。 “这是谁家的真是没公德”她愤愤的嘀咕一句,伸手拍裙上的尘土。 “是季将军家的呗。”旁边有人说道。 刘梅宝便抬眼追随那马车看去。 “听说这次打鞑子季将军又立功了…” “他能立功?听说鞑子没来时就吓得避堡不出了…” “你别管人家出不出,人家有功立就得了…胆子大的怎么样?死了没功的多得是…” 路人叽叽喳喳的低声碎语起来,刘梅宝并没有听进去,只是看着那马车远去,转眼便看不到了。 马车驶进季家大门,便有小厮接过来,从上下来一个身材干瘦的中年男子,穿着湖绸衫,脸色阴沉,几步就走进大厅,片刻之后,内里便传出一声咆哮,伴着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四五个丫鬟低着头匆匆退出来。 “什么?”消息很快传到内室,正坐在桌前提笔写字的季小姐抬头问道,面上有些错愕,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人说要我做妾?” 面前站着的仆妇将头垂的很低,诺诺应了声。 “说老爷如果非要将小姐嫁给他的话……”妇人低声道。 季小姐笑了,将手里的笔放下。 “你没听错吧?”她笑道,站起身来,一旁的丫鬟忙递上湿巾。 “六叔老爷亲自去的,去了几日才寻机会见到那卢岩,闲谈过后说了老爷的意思,那卢大人便笑了说多谢好意,叔老爷以为他是客气惶恐,便再次说了,且说这也是家里太爷的意思,当时他身边那个师爷都激动的一个劲给卢大人使眼色…”仆妇接着说道,虽然知道说下来会惹小姐怒火,但也知道这个小姐的脾气,便一五一十的详细说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身边竟然还有人?”季小姐擦着手,注意到这句话,便打断皱眉道。 提亲这种事,不是在露出苗头的时候,就要屏退身边的人吗?毕竟婚姻大事,成与不成,双方都好留个脸面,这个人是粗鲁不知规矩,还是故意的? “是,一个师爷还有两个亲兵…”仆妇看了眼小姐的脸色,低声说道。 季小姐眉头皱紧,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将湿巾扔给丫鬟。 “真是粗俗无礼…”她低声道,但旋即就掩下了这份厌恶,恢复了娴雅淡然,“接着说。” “然后卢大人就说既然季老爷这么抬爱坚持,那就只能委屈小姐小姐做妾了…”仆妇说道,然后将头垂的更低。 季小姐并没有意料中的暴怒,反而愣了愣,旋即笑了,只不过这笑有些嘲讽。 “真是无知的可笑。”她摇头笑道,“行了,你下去吧。” 仆妇和丫鬟对视一眼,看小姐神态从容,并没有丝毫异样,有些惊讶也有些庆幸,忙依言退出去。 她们才离开,季小姐的脸色就瞬时沉下来,细白的牙齿在下唇上咬出深深的印,如玉般的手绞着帕子。 这门亲事当爹提起的时候,她原本也不同意,她曾经想过自己的亲事,虽然文武联姻的很少,但凭着她季家的家世再加上她季月娥的才貌,寻个知州级别的人家也许是有可能的。 没想到爹竟然提起这个草莽贱民出身的卢岩,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以为爹糊涂了或者自己听错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心思 但后来季老爷好好的跟她说了一些话,说此人年纪虽轻,出身低贱,却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 季小姐觉得爹爹夸大了,不就是因为几次战功,此等草莽出身的人,有的不就是一股狠戾,对他们来说,这打仗跟以前抢劫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过好日子而已,也恰是因为他们没过过好日子,所以才会比一般的兵士将领多了一些无谓。 这样的人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不过是凶横一阵,习惯了这官军生活,也就跟旁人没什么不同了。 季老爷摇头,虽然他跟着卢岩没怎么打过交道,但就这目前所听所见,直觉告诉他,此人绝非以前那些人。 “这卢岩审时度势,起始到如今似乎步步幸运如有神助,一定有过人之处。”季老爷说道,“女儿啊,你要知道如今的世道跟以前不同了,别小瞧了这些起身贫寒的人,说不定有一天就飞黄腾达了…” 这话说的季小姐只是笑。 季老爷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 “就算他以后真的平平再没了好运道,就凭这几次的战功以及手下那些人,爹我也能将他在这河中界扶就起来,将来这河中界,便是咱们季家的天下…”季老爷说道,带着志满意得,心中各种筹划,似乎已经看到那期望中的未来。 季小姐听了爹说的话,心里已经活动了,又凑巧她正好接到太原府知府家三少夫人的邀请赏花,虽然到太原府要走些路,但这种身份人家的邀请是绝对不能错过的,于是季小姐便去了太原府。 在进太原府城门的时候,恰好遇到带兵经过的卢岩。他的名气随着鞑子的退却已经让很多民众知道了,因此路上好些人在围观欢呼好汉。 季小姐听到了便隔着帘子看了眼,见行进在队伍最前方的年轻人。自然说不上富贵俊俏,但倒也不是想象中的粗俗凶猛的吓人模样,仔细看的再配上那身披挂。还算得上不错。 虽然距离自己心中想象的未来夫婿的门第家世差距很大,但作为女儿。是要为家中出一份力的,既然家中长辈看好他,那自然是有看好的理由,自己过去,总不会受苦,而且自己这般家世下嫁,那人必将感恩小心呵护。这样想来,虽然难免一时会惹人低看嘲笑,但日子细想应该是不会不好过的。 于是季小姐便答应了。 对于季家来说,只要他们答应了,这门亲事就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换做谁从哪一方面讲,没有被拒绝的道理啊,所以消息也在不经意间传开了。 结果如今竟是这般…… 季小姐将手里的帕子绞烂,一腔愤恨闷气无处可泄。 这消息传出去,将来自己说亲的门槛生生要被降三级。 “真是蛤蟆想吞天…”她气愤一刻。便又冷笑,想着那卢岩既然不肯同意自己的亲事,必是还想等更高枝,“真是不自量力。得了几次功,升了几次官,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这样一想,心中的恼羞便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屑。 “此等莽夫,如此不知好歹,倒要看你还有多少好日子过。”她将帕子扬手抛开,柳眉倒竖缓缓说道。 有这样念头的还不止季家一个,此时太原府兵备衙门的客房里,两个人正在吃酒。 “说句难听话,大人还真是不知好歹!”师爷将面前的一杯酒仰头喝干,醉眼朦胧的对着顺子说道。 顺子冲他晃了晃拳头,以示警告。 “那是季家啊!”师爷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用筷子顿着桌面连声道。 “什么家都无所谓。”顺子哼了声,用手捡起一粒豆子扔进嘴里,白了师爷一眼,“戏上说了,当陈世美是要被杀头的。” “啊呸。”师爷吐出一口豆渣,“那都是哄你们这些傻子的。” “你才是傻子呢!”顺子瞪眼道,一脚踹在凳子上,师爷 药结同心第31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噗通坐在地上。 师爷嘿嘿笑也不恼,就在地上坐着吃了杯酒。 “我说了你们还不服气,那是季家啊,真正的大户人家啊,我知道,你们看不起那游击将军,说他贪生怕死,但人家坐上那位置,家大业大,你管人家是什么人呢,好歹家世没骗人就是了……”他摇头啧啧道,“别的不说。那一张口就万两银子的陪嫁…” “呸,大人不缺吃不缺喝的,犯得着卖自己换银子啊。”顺子说道。 “吃喝自然不愁,可是前程呢?你知不知道那些权贵人家为什么讲究门当户对?”师爷在地上坐着,趁着酒意,也趁着眼前是盐丁顺子,说话也痛快无忌,“姻亲姻亲,那就是保富贵相扶持的助力啊…” “搞不懂你想的都是什么怪”顺子皱着脸斜着眼看他,站起身来,“大人的前程不是自己打出来的?难道是靠女人得来的?真是莫名其妙,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怎么是乱七八糟的事?”师爷瞪眼,要说什么又觉得因他这一句话,反而说不清,一时间也张口结舌,“这这…打出的前程跟找个好姻亲是两码事…不对不对…是一回事…总之,大人不同意这门送上门的好亲事,简直就是不知好歹不识抬举自找麻烦…” “啊呸。”顺子用手里的豆子砸了他一下,“大人是要娶刘姑娘的,要是再去娶别人,那就是陈世美,是要被人唾弃的!大人才不是那种人。” “娶季家小姐跟娶刘姑娘又没什么冲突,这女人嘛自然是多多益善…不过是谁大谁小的事,那季家小姐当然应该是做大了,这个想必刘姑娘知道也不会反对…”师爷用袖子抹了下醉意满满的脸,“大人也是的,怎么张口让人家小姐做妾。这下好了,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了,人家什么家世。怎么可能让嫡亲的姑娘做妾…” 他的话说到这里,听门外有人冷笑一声。 师爷打个激灵,酒醒了一半。忙忙的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卢岩迈步进来。 “大人回来了。快坐。”他笑嘻嘻的说道,一面飞快的将歪倒在一边的凳子摆好,用袖子抚了两把。 “大人,这狗才…”顺子立刻就要告状。 “嗯?”卢岩皱眉瞪他一眼。 卢岩是真心将师爷当师爷相待,对于属下他虽然无法控制大家的内心,但面子上是绝对不允许不恭敬的。 “师爷他方才说大人做得不对呢。”顺子及时改口说道。 “大人,我只说那季家在河中府势力不小。大人这样直白的拒绝他们,只怕会惹来麻烦…”师爷倒也不否认,而是换句话说道。 “什么麻烦?”卢岩淡淡一笑,“因为拒亲,就给我找麻烦?这样的人算什么人物?” 宰相肚里能撑船,但好多人不是宰相嘛,人心险恶,跟是不是人物可没什么关系,唯一区别是大人物事情多可能顾不上去找麻烦。 师爷摇摇头。 “就是,敢找大人麻烦。打不死他。”顺子挺胸仰头瞪眼说道。 “去去,小孩子蛋蛋的,知道什么。”师爷瞪他一眼,摆手道。 “你知道什么。出些馊主意,竟然想让大人做陈世美…”顺子瞪眼回道。 二人拌嘴瞪眼,卢岩只是一笑,对他们的话并没有往心里去。 “这些小事无须操心。”他随意摆手说道。 这儿女婚姻事又成了小事了?师爷心中腹议,那以前刘姑娘的事怎么看都比性命还重要一般… 听他如此说,知道是不耐烦他和顺子为此拌嘴争执,二人便忙住口不再提了。 “大人,咱们可以回去吧?”师爷醉眼微闪,低声问道。 卢岩点点头,又摇摇头。 “再等几日,我再确定一事便可以走了。”他缓缓说道。 师爷立刻浑身瘙痒,枯皱的面容泛红光。 “大人,是不是说赏赐的事?”他搓着手,忍不住低声问道,“那个人…可是许诺你什么?” 伴着这句话,他的心跳加速。 那个人,那个被卢岩从风陵关护送出来的人。 坐在遮挡着严严实实的马车里,打着凤陵关守备小产妻子的旗号,一路直奔太原府,一直进了守备的府邸都没有露过一次面的人。 借口自然是小产身子不适又受了惊吓以及小月子里不吉利不能见人。 但那个人真的是守备的妻子吗?卢岩从来没问,也从来不说,一路上只是尽职尽责的守护着,但半路跟随来的师爷越来越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简单。 守备的妻子贴身护卫怎么会是训练有素的兵卫,一眼看去就跟凤陵关的那些兵卫完全不同… 守备的妻子到了府邸,阖府上下迎接出来,那守备的父母不是担心欣慰,而是惶恐,似乎得了嘱咐做出淡然的样子,但还是难掩那下意识的恭敬。 天下哪有公婆对儿媳恭敬的? 更何况,一个守备的妻子值得一个太原卫所的四品武官舍身奔袭求助解围? 笑话,除非是她是当朝公主,还真没听说那个守备娶到当朝公主的。 那么,如此掩饰之下,马车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身份地位一定不低,至少高于那个四品武官,再者,他还不能见人,这两条结合起来,就有趣了。 卢岩看了师爷一眼。 这眼神师爷很明白,顿时心里开始默念。 “为国杀贼,为民除害,某既然身负君恩,便早已生死置之度外,同袍相护相助乃是天经地义…”卢岩整容说道,“此乃使命,岂能索功要赏。” 师爷点点头,不错,说的越发熟练且神情真挚。 “不过,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梅宝”卢岩的眼中浮现浓浓的笑意,话音一转说道。 师爷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小子一定是又用赏赐换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喜讯 日头渐斜的时候,周良玉走进家。 刘梅宝正在院子里喂鸡,手里拿的是用草串起来的虫子,引得鸡鸭围着她乱叫乱跳,她被逗得脸上带着笑。 看到她在笑,周良玉心里觉得稍微轻松了点,这几天他可是担心的日夜难安,但妹妹却真的如同娘说的那样,想开了,至少精神上看着并没有什么不好。 “哥,拿鸡蛋换了新鲜的果子,洗好了你去吃。”刘梅宝听见声音,回头冲他笑道。 “又不是没钱,鸡蛋留着吃好了,何必去换。”周良玉摇头说道,一面依言走进厨房,拿了一个新鲜的桃子出来,“妹妹也吃。” 刘梅宝继续把手里的虫子慢悠悠的抛给争抢的鸡鸭,一面摇了摇头。 “我吃过了。”她答道。 “娘呢?”周良玉便在一旁坐下,一面吃着桃子,一面看刘梅宝。 刘梅宝哦了声,想起什么。 “舅妈去四婶家了,说你回来了就去叫她一声,借了人家的犁耙,你顺便扛回来。”她说道,伸手指了指隔壁。 周良玉哦了声,几口吃完桃子,就起身去了。 听得隔壁叫门声,然后就是四婶欢快的应声,门开了,便有热热闹闹的说笑声传来,似乎家里有不少人。 刘梅宝并没有在意,大早上的时候听得似乎四婶家来亲戚了,有年轻女子的说笑声传过来。 将手里的虫子抛进鸡鸭群,刘梅宝解了围裙去洗手,刚舀了水,就听那边送客声,接着周良玉和宋三娘子一前一后进了门。 周良玉并没扛着犁耙,反而黑着脸。 “怎么?四婶不舍得借?”刘梅宝好奇的问道。 “借什么借。如今咱们买不起吗?”周良玉扔下一句进屋子去了。 刘梅宝莫名其妙的看宋三娘子。 “真不舍借啊?”她问道,“四婶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吧?” “烧火做饭吧。”宋三娘子没回答她的话,而是转开话题说道。一面挽袖子洗手,“我和面去。” 刘梅宝哦了声,摇摇头。也不再问了,利索的烧了火。余下的就交给宋三娘子做,自己将鸡鸭赶进圈里,打扫了院里的垃圾出门倒。 才出门就听隔壁四婶家说话声,接着走出几个人。 “回去吧。”一个妇人说道。 “路上慢点。”四婶关切道。 还有两个小姑娘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大人们道别。 她们很快注意到这边有人看过来,刘梅宝冲她们客气的一笑,其中年纪稍大些约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面色一红。低下头,另一个小一些的则大大方方的回笑。 四婶跟刘梅宝打个招呼。 “这是我娘家嫂子。”她指着身旁的妇人介绍道。 妇人年纪跟宋三娘子相仿,身材瘦小,穿着粗布长裙,衣上几块明显的补丁,但收拾的干干净净,面容也很和气,冲刘梅宝含笑点头。 “这是我两个侄女。”四婶又说道,拉过年纪大些的女孩子,“跟姑娘你一般大…” 那女孩子小小的脸。看上去有些孱弱,但被四婶这么一介绍,飞起一朵红云,垂下头去。 “我十四了。”另一个女孩子忽的挤过来。从自己母亲肩头探出头,笑咪咪的看着刘梅宝,“比你小一岁。” 这个女孩子大眼细眉,一笑弯弯,看上去很喜庆。 “那你个头可不小,跟我一般高呢。”刘梅宝笑道。 那女孩子便打量她一眼,似乎比了下,但不确定,干脆几步走过来,往刘梅宝身旁一站。 “姑妈,你看是不是我高一些?”她笑嘻嘻的问道。 这个女孩子蛮可爱的,刘梅宝忍不住也抿嘴笑。 “二妮回来,真是失礼。”她母亲忙唤她,一面对刘梅宝有些歉意的一笑,“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街坊邻居的,能有多大多小啊。”刘梅宝笑道。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看你爹在家等的急了,饿肚子…”四婶笑咪咪的说道,“以后还来玩,这不就认识了。” “对,以后常来玩。”刘梅宝也笑道,转脸看着这个女孩子。 “你常在家吗?”女孩子眨眼问道,“你不是在药行做事,很厉害的,也很忙?” 背后议论人总是不好,四婶有些尴尬,瞪了那女孩子一眼。 “你哪天来我可以不去的。”刘梅宝不以为意,笑道。 那女孩子便点点头,冲刘梅宝笑了笑,这才几步跑到母亲身旁。 几人便互相点头作别,那年长的女孩子始终在一旁安静的不说话,只是路过刘梅宝家门口时,有些不经意的往门内看了眼,但很快慌张的垂下头。 “吃饭了。”宋三娘子在内喊道。 刘梅宝应了声,将垃圾倒了关上门进去了,饭桌上周良玉依旧黑着脸,低着头闷闷吃饭,刘梅宝则说起四婶家的这个亲戚。 “都说侄女像姑姑,这两个女孩子可半点也不像四婶…”刘梅宝笑道。 “你觉得不错?”宋三娘子一直含笑听着,听到这里,忽的问道。 “不错,一个文静,一个喜活,看上去也挺有规矩的。”刘梅宝笑道。 “她们的父亲是个读书人,教养的孩子自然要好一些。”宋三娘子说道,视线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周良玉。 周良玉放下碗,说了声我吃饱了,起身走了。 “还没喝汤呢”刘梅宝说道。 周良玉没听见似的进了屋子。 “哥怎么不高兴?”刘梅宝问道。 “别理他。”宋三娘子说道,慢慢的吃饭,“如今日子好点了,坏性子就又上来了。” “哥哪里是那样的人嘛。”刘梅宝笑道。 二人吃了饭,刘梅宝收拾了,便进屋歇息去了。 宋三娘子起身来到周良玉的屋子。 天已经黑了。周良玉也不点灯,就在床上躺着。 宋三娘子点亮油灯,让周良玉有些不适应的闭了下眼。 “瞧着怎么样?”宋三娘子开口问道。 “娘。”周良玉猛地坐起来。面色很是难看。 “怎么,当初不是说好了,让你相看一下。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回个话。”宋三娘子神色淡淡。坐下来说道。 “娘”周良玉神色几分颓然,声音缓了下来,“等妹妹出嫁了再说吧…我现在不想想这个…” 宋三娘子看了他一眼。 “那该相看也得相看啊,相中了也不急着成亲,这跟你妹妹出嫁不出嫁有什么干系?”她说道。 “妹妹遇上这样的事,我哪有心情去相看…”他垂下视线低声说道。 宋三娘子沉吟一刻,也叹了口气。 “也罢。那就过一段再说。”她站起身走了。 走出门见刘梅宝屋子里也没亮灯,心里到底有些不放心,便走过去在窗边侧耳听。 屋内寂静一片。 “梅宝?”宋三娘子只觉得心不安,忍不住喊道。 就听屋内应了声,紧接着灯挑亮了。 “舅妈?”刘梅宝打开门。 她的脸色有些异样,但总体看来精神还好,宋三娘子松了口气。 “早些睡吧。”她说道。 刘梅宝嗯了声,看着宋三娘子转身。 “谢谢舅妈。”她又低声道,“舅妈放心,我没事的。” 宋三娘子脚步一停。却没有再说什么,加快脚步走了。 刘梅宝倚着门出了会儿神,转回屋内,看着床上散落的那些信。拿起桌上的油灯,拎起铜盆就过去了,但拿起一封目光扫过那上面的内容,最终还是没舍得一把火烧掉。 “算了,谁还没个青涩的回忆,”她轻轻叹口气,将这些信收起来,也不再像往常一样细心的叠放好,只是胡乱的用布抱起来塞进床下,倒头睡去了。 隔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怎么了?”刘梅宝吓了一跳,顾不得梳头就开门。 周良玉也披衣走出来,再看宋三娘子已经站在门外,正和人说话。 来人是衙门差役的打扮。 “差大哥,你说的可是真的?”宋三娘子身子微微发抖,声音颤颤,紧紧盯着眼前这两个差役。 “是,昨日上头的人就已经到了,因为有好些事要再查再问,便没有招大娘子你过去,今日消息已经定了,便让来请大娘子你们去…”差役恭敬的笑道。 宋三娘子手扶着胸口,喊了一声天也,眼一翻,人便软了下来。 周良玉和刘梅宝慌得冲过去扶住,街坊四邻也都出来了,见状掐人中的倒水的招魂的好一阵忙碌。 宋三娘子醒过来,被众人围着,看不到那差役急的说不出话来,直到那差役忙站过来,才大哭起来。 这时众人也听差役说了来意,竟然是当年的冤案要平反了,顿时又是惊讶又是惊喜,见宋三娘子哭得死去活来,想着这妇人家变后带着两个孩子遭的那些罪,顿时也都心酸不已,许多妇人跟着哭起来。 周良玉和刘梅宝犹如做梦一般。 “怎么突然就平反了?”她怔怔道,她知道这世上一定有青天存在,但想来世间冤屈太多,青天忙不过来,没想到这一次竟会这么快。 蒙冤还没满四年,就可以昭雪了。 “上一次那个什么断事大人拿走姑父的血书…”周良玉喃喃说道,“原来真的是…” 院子里哭声一片,外边的人听到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悲的事呢。 消息很快传开了,冯掌柜正和家人吃早饭,管家顾不得食不言的规矩,一头闯进来说了,饭桌上顿时沸腾了。 “不仅恢复了官身,还擢升三级抚慰,刘夫人也封了诰命,周老爷的家产田地一并归还…”管家激动的上气不接下气,说的口水四溅,“…人已经接到知府衙门去了…消息再确信不过…” “我就说老天会开眼的!”冯掌柜哈哈大笑,拍着桌子。 “老爷,这下可好了,刘姑娘一家可算是出头了。”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一个个喜笑眉开。 说起来他们家对刘姑娘算的是雪中送炭,这交情可不一般,如今她家恢复了官身,又得了朝廷忠义褒奖的美名,他们冯家自然也跟着沾光。 冯四小姐在一片欢笑中有些落寞,脸上神情很古怪。 “真没想到…”她轻轻咬着下唇喃喃道。 连升三级,这可是文官的三级,是那些武官可不能比的,一个五品武官在一个七品县令面前也是不敢不敬的,那这个刘梅宝的出身如今说起来,可是比月娥姐姐要高了。 她不由看向冯三少爷,这一下,可是真的配不上了,如果当初… “哥”她忽的有些想哭,只觉得满腹委屈。 第一百二十八章 平反(加更) 刘乔生刘知县等人的平反声势很大,不仅超出了宋三娘子三人的意料,就连山西路的官员们也都没料到。 原本认为不过是抚慰一番,归还些财物,将刘知县以及周长葛等人的牌位移至英灵祠,再带着一众大小官员拜祭,这件事就可以结束了,毕竟当初朝廷亲自认定的罪责,如今推翻重来,虽说是j邪作祟,但朝廷的脸面也不会很好看。 但没想到在河中府一干官员见过宋三娘子一家人,选定了移牌位拜祭英灵的日子后,圣旨忽的来了。 这一下,不止整个河中府,整个山西道都轰动了,大小官员为了接旨顿时忙的人仰马翻,同时心里震惊不已,这个刘乔生真是个人物啊,竟然惊动了皇帝两次,一次黑一次红。 夜色深深的时候,河中府宋三娘子家的小院子里依旧灯火通明。 “这个怎么样?”刘梅宝拿起一套衣裳在身上比划一下。 宋三娘子端详一刻摇摇头,她的眼睛有些红肿,那是这几日流泪不止的缘故。 床上摆着好几套衣裳,宋三娘子低着头认真专注的挑拣,这些衣裳有自己抽空去买的,更多的是知州夫人送来的。 知州夫人知道这一家人日子不怎么好,光景也才刚好起来,那些正经的衣裳礼服仓促肯定备不齐,如今富豪权贵人家吃穿用度极尽奢华且攀比之风浓盛,尤其是在接圣旨见皇差的场合,只怕她们一家丢了丑,这也是丢了知州大人的体面,所以特意为他们一家准备了礼服。 当然宋三娘子让周良玉亲自给知州夫人送去了一百两银子,谢她费心。这让知州夫人又是高兴又是意外,没想到这家人会如此上道,于是更加尽心的安排打点。 刘梅宝忍不住打个哈欠。看着一旁也明显倦态的周良玉。 这几天他们一家几乎没睡过觉,光为了接圣旨时如何站如何跪如何说话就被训导了两天。 “舅妈,咱们是拜祭爹爹和舅舅。自然要穿孝衣了…”她说道,“说是喜事。也是悲事,咱们就干脆只穿着素衣好了…” “那怎么成?”宋三娘子头也不抬的说道,“接你爹他们的牌位时自然要穿孝,但见了皇帝的圣旨怎么也能穿素的,真是胡闹,来,试试这件…” 刘梅宝哦了声。伸手接过她递来一套衣裳,这是一件蓝印花交领褙子,一件白底绣花马面裙,清清爽爽不浓艳奢华倒也端庄大方。 刘梅宝在身上比了一下,让宋三娘子看,又让周良玉看。 “不错,就这件吧。”宋三娘子端详一刻,终于拍板了。 “可以去睡了”刘梅宝高兴的说道。 “还有首饰。”宋三娘子说道,一面打开首饰盒子。 盒子里是一全套的金首饰,这是宋三娘子这两天让周良玉打来的。花去了比衣服多得多钱,刘梅宝心疼的不得了,宋三娘子倒没什么,只说正好留着当传家宝。 “舅妈。这要都戴上脑袋怎么撑的住”刘梅宝夸张的笑道。 “谁让你都戴上了,让人笑话。”宋三娘子也笑了,仔细的开始挑挑拣拣,反复了好久才选中了簪子耳环镯子。 备好了明日的穿戴,宋三娘子又好好的再次嘱咐两个孩子明日见了人该如何如何,这才散去睡觉,偏又惦记着明日接圣旨别误了时辰,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好容易才合眼天就发白,又给衙门的人急慌慌的叫门拍醒了。 一家人忙穿戴一新,顾不得吃口饭,神色肃正的跟着差役往知府衙门去了。 这一天是河中府的盛事,皇帝圣旨经过的街道上天不亮就挤满了人,甚至房顶也站满了人,大家谁也不想错过这个必将在府志上留下浓重色彩的时刻。 天近中午的时候,由太原府大小官员陪伴着的京城颁旨队伍终于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为首的马上端坐着一个神情高傲气度不凡的太监。 太监对于河中府的百姓来说,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见过,因为当今皇帝的亲叔叔晋王的封地就在太原府。 王府自然也有内侍,虽然碍于规制藩王不得离开王府,那些内侍自然也很少能出门,但偶尔出来采办还是可能,尤其是这些年,皇帝年幼,比不得先皇威慑,一些祖宗规制便散漫了些,河中府虽然离太原府远,偶尔也能见到晋王府的内侍结伴过来采买特产。 但这个京城皇宫里的太监,一眼就看出与晋王府的太监不同,那种气势高高在上,果然是只有天子身旁人才能有的。 紧跟着太监的是一队京营来的兵卫,穿着齐全崭新的盔甲,披着大红的斗篷,个个相貌堂堂,那叫一个威武神气啊,生生将一旁的官老爷们比了下去,引得满城的大姑娘小媳妇看花了眼。 知府衙门里早早的摆好了香案供品,宋三娘子带着周良玉和刘梅宝跪下,满院子的官员自然也都跪下了,响起一片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宣读了圣旨,圣旨并没有刘梅宝猜想的那样文绉绉的,念来倒也是口语一般,听了这个她才明白皇帝怎么会又想起刘梅宝父亲的事。 这次贼奴进犯,扫掠山西境内,朝廷大怒,一番严查下来有英勇迎敌安排得当当奖赏的官员,自然也有贪生怕死避敌不战而受罚的官员,奖奖罚罚升升降降,事情便也就此过去了,但不知怎的,皇帝的叔叔晋王忽的上了折子。 折子针对其中一个不战而逃的官员进行了斥责,又提起了三年前的那场鞑子灾,当时这个官员是得了功劳的,晋王对此提出异议,认为那一次极有可能是这官员作假冒功。 晋王是皇帝的最小的叔叔,才能出众,性情纯善,当初为先皇镇守边关十几年,是协助先皇帝固稳江山的一大功臣,后随着年长体弱,交出兵权,但没有回当初分封的富饶南方之地,而是来到地处偏关的山西,重新封号晋王,做了一个规规矩矩的闲散藩王。 当初先皇驾崩突然,朝中不稳,就是晋王最先表明态度支持太后正统。 因此皇帝对这个叔叔甚有好感,对于叔叔的话便特意多留心,便令人去查,这一查,果然查出问题,发现这个官员那次的功劳果然是作假的,于是乎拔出了萝卜带出了泥,更多的旧账被翻了出来。 当初刘乔生得令诱敌出战,结果深陷围困,却不见援兵,又四处求援无果,为了拖延鞑子,给全城的百姓挣得躲避舍的时间,放弃及时撤退的机会舍生取义。 事后那些官员怕被追究避敌不救的罪责,上下串通一气,才给刘乔生扣上避敌不战而逃结果反陷入鞑子围困而死的污帽。 “…贼奴祸国生灵涂炭,有承事郎解县知县刘乔生、民壮周长葛实力杀贼,舍身为国,本是忠义之士,偏遇j邪之徒,蒙蔽朕心,混淆黑白,实乃令万民切齿,今特下旨复其忠义,擢升刘乔生为奉直大夫,授协正庶尹,赏内库银一千两,通传天下军民,奉以为正…” 宋三娘子伏在地上已经是泣不成声。 刘梅宝说不上多么激动,但也是很高兴,善恶有报总是让人高兴的事,想来这一家三口泉下有知该闭眼了。 而跪在最外围一圈的师爷也激动浑身乱颤,他忍不住抬头看几步外的卢岩。 卢岩穿着自己的武官官袍,按照位次规矩的跪在队列里,虽然跪着,身形依旧看上去很挺拔。 晋王…师爷在心里重复这个名字。 那个人那个人竟然跟晋王府有关系,还能说动晋王上折子,可见关系还不一般,就算不是晋王本人也肯定是王府直系… 怪不得指使的动那般品级的官员为之拼命,怪不得不敢声张,因为他一个藩王也好藩王子女也好竟然敢擅自离开王府,别说被京城的皇帝知道会降大罪处罚,就是太原府的知州也有权利资格上门斥责。 藩王,正统皇族血统,在这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另一方面来说,又是皇帝最忌讳防备的人,好时则好,一旦翻脸,那边是六亲不认,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这是一个听起来很矛盾但却又合理存在的事实。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真正的皇族王侯啊,对于他们这等出身的人,做梦也没想过会跟这等人物沾上关系。 师爷激动的浑身瘙痒,他家的大人他家的大人真是真是太他娘的吉星高照了!这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运道?怎么好事都让他碰上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好事要是送到别人头上,还不一定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别的不说,那么多求援的信件发出去,除了卢岩,半个人也没来相救,就是卢岩这边,那孙四孔第一个念头还是将送信人杀了装作没看到呢。 师爷心里又叹了口气,说是好运道,这好运道也是用血用真本事换来的。 同时再次痛心疾首,他可以想象,晋王当时怎样痛快的允许卢岩大开口,要前程要钱要什么都行,而自己的这个大人又怎样的头脑一热提出了这么可笑的要求…… 人都死了,要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就算想要讨好人家女儿,娶过来好好的疼惜不就足够了嘛,真搞不懂这莽汉脑子里都想得什么… 师爷只觉得心悔的都要碎了,当初的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果然不是杜撰的,这世上真有这么不着调的人做出一些不着调的事……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谢过 师爷再次抬头看向前方卢岩,那宣旨的太监还在絮叨的念什么,已经完全听进去了。 不过,师爷忽的一个激灵,在这么个不太平的时候,晋王府的人离开王府做什么?而且看着情形似乎跟那风陵关的守备关系还不一般… 且不说会触及朝廷忌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再者说这鞑子乱跑的时候,傻子也知道应该老老实实的躲起来,更不用说活了半辈子的精明王爷。 由不得他再多想,一片谢恩声中宣旨完毕了,人群呼啦啦的站起来,现场一片热闹,嗡嗡的说笑声打乱了师爷的思绪,这也不是想事情的时候,师爷立刻打起精神,注意各方官员的神情动作。 宋三娘子一家谢过恩,叩拜别宣旨的太监,又谢过诸位大人老爷,便忙忙的要回家将圣旨安置在祖宗案前。 至于上表谢恩等等一系列事项自有河中府,乃至太原府山西道的官员们抢着去做,宋三娘子一家无须操心。 几天没睡好,早上也没吃饭,一直饿到现在,又跪了半日,刘梅宝已经头昏眼花了,木木的跟着宋三娘子往外走,一路上听到无数的道谢以及抚慰声,只跟着宋三娘子和周良玉说声多谢便是了。 “刘姑娘,恭喜了。”盐丁顺子从一排人后挤着探出头,大声说道。 刘梅宝随意的看了眼,口中顺口说着快要说麻木的多谢二字,待看到站在顺子身后的那个男人,不由一怔。 因为今天是正式场合,卢岩穿着五品官服,经过这一场厮杀,又增加了几分沉稳之气。站在一众官员中,丝毫没有半点土气逊色,反而因为年轻的面容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看着刘梅宝。隔着层层人头,冲她露出满满的笑容。 刘梅宝眼圈一红,眼泪差点掉下来。 走在她身侧的周良玉一眼看到。神色顿变,原本激动的面上浮现愤怒。一步过来挡住了卢岩的视线。 “走了。”他低声说道,目光恨恨的看着卢岩。 刘梅宝嗯了声,低下头,加快脚步跟着宋三娘子去了。 “刘姑娘今天真好看!跟仙女一样…”顺子咧嘴笑,冲卢岩低声挤眉弄眼,“看到大人都要哭了肯定是想大人想的” 卢岩觉得也是如此,自己这一去凶险。她本就担心受怕,虽说及时让人捎信报了平安,但到底不如见了真人放心。 今日刘梅宝略施淡妆,带着首饰,再加上那一身精良的衣裳,日常那素衣素颜的姑娘完全变了一个人,卢岩差一点就不敢认,记忆深处那惊鸿一瞥的身影终于与眼前人重合。 以后要让她日日时时永远都如此打扮,这才是她应该过的日子。 虽然看的惊艳欢喜,但卢岩最终注意到的是她眉宇间难掩那疲惫。 肯定是好些日子睡不好。卢岩只觉得满心的心疼,他转身寻找师爷,师爷虽然站在人群外,但眼明身快。在卢岩扭头的一瞬间,便挤开众人站过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他恭敬的问道。 “你神出鬼没的,从哪里冒出来的”顺子倒是冷不丁的被他吓了一跳,瞪眼说道。 二人因为最初共同的做红娘的悲惨遭遇,关系比别人要亲密一些,说话也随意。 当然,二人谁也不肯承认这一点,一个当另一个是白吃饭的老骗子,一个当另一个是狗屁不通的傻小子,嬉笑怒骂插诨打科。 师爷给他一个臭小子滚蛋的眼神,再对卢岩献上笑脸,等候吩咐。 卢岩看了看身旁争先恐后往宣旨太监以及山西路重要官员身旁挤的大小官员们,只觉得的嘈杂的麻烦,便抽身往外走了几步。 师爷依依不舍的看了眼那被众人围着的宣旨太监以及山西道重量级官员,知道这场合且不说自己家大人挤不挤得过去,就算是挤过去,也是没资格说话的,不过已经不错了,想起一年前,自己如同丧家犬被拎到这个黑吃黑上位的莽汉跟前时,他可是打死也不敢想会有在河中府知府大院里能分的一个位次亲眼见皇差的这么一天。 照这个势头,这个年轻人的前途真的不可估量,再加上又立了新功,这前程可要好好的筹划下 “你说,这次提亲请哪个去好?”卢岩低声问道。 师爷满腔热血瞬时被泼灭。 就不能想点有用的事吗?该多花点心思不去想,偏在女人这种最不值得费心思的整天挂在心上嘴上,为了这一个女人简直要折磨死人了 “让知府夫人去,听说宋三娘子对知府夫人很感激”师爷有气无力的说道,“又是这么大的官太太,可是给足她家面子了,再说大人又帮了他们家这么大的忙,救命之恩也有了,洗冤还清白的大恩也有了,都这样了,还不同意的话,那这心可就真不是肉长的了” 卢岩看着他一笑。 “我帮什么忙?师爷别乱说。”他低声说道。 “大人,我多少也跟你一段日子了,有些事你不说,不代表么人知道。”师爷说道。一着急家乡的方言味便重了些。 他的神情有些抱怨,按理说自己这个师爷应该是出谋划策的风云人物,结果都到现在了,充其量还是个教书先生,这个莽汉不仅极有自己的主意,还嘴严的很,闷头闷脑的不声不响的,很多时候让师爷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晋王知道他刘乔生是个什么蛤蟆犯得着为他费心思”师爷嘀咕一句。 “其实我也没料到”卢岩停顿一刻,低声说道。 师爷有些不信,抬眼看他。 卢岩笑了笑。 “我只是提了下,说了希望能明察,如果不是冤枉就罢了,是冤枉的话,希望能还大家一个公道。”他低声说道。 “就这样?”师爷问道。 卢岩点点头,“就这样,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查,让谁查,更不知道还能闹到皇帝那里” 他的眼中带着惊愕迷惑更多的是喜悦。 师爷沉默一刻,便明白了,看着这个眉眼都带着笑意喜气的年轻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还是年轻人好打发拉拢啊,或者说,还是这晋王老道。 相比于其他的条件,这个条件对晋王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且一举三得,维护了皇帝,还了恩情,捞的清名。 看卢岩这神情样子,如今就是把晋王当成恩人也是半点无异议。 这头脑简单好打发的傻小子 你就是要了别的赏赐,得了更好的前程,再给刘姑娘家申冤不是更好,不仅不耽误前程,还一样能赢得美人心,不,不一样,现在是不仅错过了前程,还白白浪费了好心,那刘姑娘一家现在感激的人可是皇帝,你此时巴巴的跑过去说这是我给你们请来的恩典,鬼才信你呢! 师爷看着眼前咧着嘴笑的傻小子,有一头撞过去的冲动。 接完了圣旨,移了刘乔生夫妇以及周长葛的灵位,宋三娘子哭得死去活来,只让解县百姓看的也是哭个不停,自动穿孝送祭的人挤满了街道。 然后又收回了周家的祖宅田产,核对账册又乱乱的闹了好几天,这时候靠她们一家三口是绝对忙不过来了,宋三娘子亲自挑买了几个老成的仆从,将宅院打理起来,见到祖宅田契,宋三娘子少不得又是一场痛哭。 天近傍晚做好饭,刘梅宝进屋看宋三娘子。 因为连日操劳再加上情绪过于激动,宋三娘子终于撑不住病倒了。 刘梅宝小心的探头看了眼,见宋三娘子在床上歪着,人却醒着,拿算筹计算着什么。 “哎呀,舅妈。”刘梅宝几步进去,“不是说了要静养,你又算什么呢。” “这房子一旦没人住,三日就得糟…”宋三娘子嗯了声,叹气又心疼的说道,“当初咱们家的房子多好,再瞧瞧现在这要修好,得花不少钱…” “舅妈,那就慢慢修,外祖父当年置这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成了的,还不是曾曾曾外祖父扶起了院墙,曾外祖父盖了北房,外祖父扩了园子…”刘梅宝笑道,一面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算筹,扶宋三娘子坐好,“你就别操心了,有哥哥在。” 听她说起周良玉,宋三娘子又坐正身子。 “对了,可让人给你哥哥说了没…”她忙忙道。 “说了,北屋的砖墙要用西城齐家砖窑的修补…”刘梅宝接过她的话说道,将她再次按回去,“舅妈,哥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一个锡铺两个光亮窑子的主家,难道还记不得这点事。” 宋三娘子被她说的一笑。 刘梅宝出去给她端了饭菜来,就在床上安置小桌子,陪着她吃。 求票求订阅,走过路过,看盗版不要删我的求票话哦,这是起点首发的哦,这是真的花不了几个钱的哦,就当请我吃个冰棍好了,各位看官捧不了钱场就捧个人场呗~~ 第一百三十章 上门 家里如今原本不是只有他们三人,事情太过了,三个人可忙不来。 买了四个妇人,六个小厮,另有两个年长的男人。 不过如今都安置在解县的宅子里,和请的泥瓦匠一起收拾修整祖宅,估计最少三个月才能入住,所以他们一家现在暂时还是在河中府这里住着,周良玉要在场照看着,又跟衙门一些文书交接事宜,便偶尔住在解县不回来了。 “你哥在那边不知道吃的好吃不过,那屋子久不住人湿潮他可别胡乱睡…”宋三娘子一边吃一边不时的皱眉担忧。 刘梅宝就笑了。 “人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哥这行了还不到五十里呢,你就担心成这样… 药结同心第32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成这样…”她笑道。 宋三娘子听了也忍不住笑了笑,也觉得自己太小心了,便止住话头不提。 二人正安静的吃饭,忽的听的门外脚步声响,有人拍门。 是个妇人的声音,问着宋三娘子在家不。 这些日子上门来的人多的络绎不绝,有道喜的有自荐为奴投靠的还有来认亲的总之乱哄哄的什么人都有,除了官府那些必要的来往,宋三娘子一般都闭门谢客不见了。 刘梅宝便立刻放下筷子,要去问是谁,宋三娘子却已经侧耳认得这个声音了。 “是知府夫人身边的妇人。”她忙忙的起身。 这时门外也已经自报了家门,竟然是知府夫人亲自来了。 二人一阵忙乱,收拾了碗筷桌椅,又换了正装,这才开门迎了进来。 “有什么话太太让人说一声,我过去便是了。怎么亲自来了。”宋三娘子有些不安的说道,一面忙让坐。 知府夫人年四十三四,出身济州大家。性子和善,闻言只是一笑。 “听说病了,正巧出门回来路过。便过来瞧瞧你。”她笑道,待仆妇取了锦团垫子以及枕手铺在椅子上桌子上便坐下来。端详了宋三娘子,“可不是,这气色不太好。” 宋三娘子让刘梅宝斟了茶,闻言忙感激的道谢。 “就是太高兴了,我这心里受不住…”她说道,说着眼圈又红了,“都是太太和老爷慈悲。我家才能…” “你看你,还说这个。”知府夫人忙说道,一面示意她坐下来,“坏的挺过来了,好的也要受得住…”一面又对一旁侍立的仆妇吩咐取了我常吃的安神茶来给三娘。 宋三娘子忙起身推辞,仆妇已经应声出去了。 刘梅宝斟茶端过来,知府夫人看着她一笑。 “大姑娘也瘦了。”她笑道,“不过这气色还好。” 刘梅宝忙笑着道谢。 又说了两句闲话,知府夫人却始终不端茶。 “说句不怕你们恼的话,我这人吃什么茶吃惯了。换了别的不行,”她笑咪咪的说道,一面对仆妇道,“去从车上取了茶来。借宋娘子的地方煮了来。” 仆妇应声要去,刘梅宝当然不能真让这仆妇去自己煮,忙跟着出去了等那仆妇拿来茶,便让她进去,自己去厨房烧水。 重新斟了茶,刘梅宝端着才走到门口,就听屋内知府夫人说了句这门亲事你觉得怎么样,便忙收住脚。 原来方才知府夫人是特意借口吃茶让她回避的。 知府夫人亲自来说亲事?是给周良玉还是自己? 犹豫再三,她还是站在门口听着。 “…这卢岩也是你们解县人…”知府夫人的话传了出来。 刘梅宝心里一跳,咬住了下唇,听得内里知府夫人将这卢岩的身家详细的说了遍,当然避开了那些不太招人喜欢的事迹,但她也知道这个也瞒不住。 “这出身是不太好,不过不是还有一句话说英雄不问出处,这年轻人我亲自瞧了,我家老爷对他也是赞誉有加,说是个靠得住的,他自小也没爹娘教导,难免走些歪路,以后家里长辈有你看着,外边呢有我家老爷看着,保证这路越走越好…”知府夫人柔声细语的说道。 内里宋三娘子沉默一刻,就在刘梅宝心思纷乱时,她开口了。 “儿女大事不是玩笑,劳烦太太问一下,是一心一意要来求我们家,还是高不成的便又来低就?”宋三娘子说道。 这句话知府夫人和刘梅宝都愣了下。 宋三娘子说出这种话,便是对这门亲事不排斥了,这一点真是出乎刘梅宝意料,只是… 她抿了抿嘴,向门边再次倾了倾身子,只可惜知府夫人是何等人物,宋三娘子这话一出口她就什么都明白了,连多问一句都不用,立刻起身告辞了。 “我定问清楚了,三娘你安心。”临走拍了拍宋三娘子的手背,郑重说道。 送走了知府夫人,刘梅宝看着宋三娘子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宋三娘子也没说什么,只当知府夫人就是过来坐一坐。 隔日,她们等待的安心消息就来了。 那时周良玉刚进门,宋三娘子和刘梅宝正忙着嘘寒问暖,烧水做饭,门外有人拍门。 刘梅宝一面问着谁一面打开了门,就见卢岩在外站着,冲她一笑。 这一次他没有穿那些家常的旧衣,而是换上一件崭新的深蓝袍子,当然除此之外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是收拾的干干净净,面上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喜悦,手里还拎着一大串礼盒,看上去格外的怪异。 只有他一个人,身旁并没有跟着盐兵。 “你怎么来了?”刘梅宝脱口问道,满脸的惊讶,旋即又有些委屈。 卢岩还没答话,闻声的周良玉便过来了,一见他神情大变,一把将刘梅宝拉在身后,对他怒目而视。 “你来做什么?”他喝问道,并没有半点让他进门的意思。 “听知府夫人说,舅妈有些话要问我,我想…”卢岩一笑,缓缓说道。 “谁是你舅妈!你走错门了。”周良玉立刻打断他,只觉得那二字无比的刺耳。 他既然让人来提亲,还亲自上门,再说就相识以来这个年轻人的脾性她多少还是知道些,刘梅宝心里已经猜测季家小姐的事估计是谣传了。 她伸手扯了扯周良玉的衣袖。 “进来说吧。”宋三娘子开口说话了。 卢岩面色大喜。 “娘。”周良玉有些不解不满的看宋三娘子说道。 卢岩已经迈步进来了,还冲刘梅宝投去一个别担心的眼神。 谁担心你!刘梅宝心里腹议一句,嘴角的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院子里摆好了桌椅,用于她们一家吃饭,此时便正好用于主客相坐,卢岩将礼盒放在桌子上,带着难掩的喜悦坐下来。 宋三娘子也坐下来,周良玉站在她身后,狠狠的盯着卢岩。 刘梅宝犹豫一刻,站在那里没动。 “梅宝烧茶去。”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说道。 “不用,不用,我不吃茶。”卢岩忙说道。 宋三娘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刘梅宝抿嘴一笑,转身借着烧茶回避了。 卢岩挽留几句不得只不舍的看着那姑娘进屋子去了。 院子里陷入沉默,双方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军爷的伤还好吧?”宋三娘子先开了口,看了眼卢岩的胳膊问道。 卢岩的胳膊受了伤,还没有拆除布带,裹得严严实实的,被衣服罩着也显得鼓囊囊的,所以一眼就看出与另一只胳膊不同。 “没事没事,就是皮肉伤。”卢岩高兴的答道,眼中神采飞扬,“让舅妈你担心了…” “谁是你舅妈!”周良玉再次说道。 卢岩只是一笑,对他的态度丝毫不介意。 “舅妈说有事要问我,我想这话经人传难免说不清,便干脆自己过来了,舅妈要问什么我当面对答着就是了。”他认真的说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样做还真是有点…有点不着调的感觉。 宋三娘子默然。 “季家小姐的事是怎么回事?”她沉默一刻,开口问道。 果然是因为这个,卢岩心里松口气。 “是有人来说合,不过我自然拒绝了。”他整容说道。 “你拒绝了?”周良玉冷笑一声,“是人家拒绝你了吧?你会舍得拒绝?那季家家大业大,那季家的小姐…” “我当然舍得。”卢岩抬眼看他,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我只要梅宝。” 躲在屋子里的刘梅宝被这句话呛的差点咳嗽,面上又是羞又是笑。 年轻人,你这话说的太现代了,会吓到古人的。 果然宋三娘子神色一滞,显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周良玉则是又羞又怒。 “你,你这个登徒子,你当你当我妹妹是什么…”他咬牙喝道。 卢岩还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情绪波动了,忙站起身来。 “我是说我只认定了梅宝为妻,别的说亲的自然都拒绝了。”他整容说道。 周良玉还要说什么,被宋三娘子瞪了眼。 “军爷坐下说吧。”她看了卢岩一眼,说道。 卢岩很高兴的应了声,这一次来本来很是忐忑,尤其是知道宋三娘子很看不上他,没想到这一见面发现这个妇人态度很和气,而且话里话外对他还很关切,早知道当初就该自己亲自来提亲,听师爷的主意请什么有名望的人,白走了这么多弯路…… 第一百三十一章 答应(加更) 待他坐下来,宋三娘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提亲这种事都是媒妁之言父母相谈,直接跟当事人说的真是前所未有。 “舅妈放心,我非梅宝不娶,我卢岩什么出身我自己也知道,今生能娶到梅宝已经是修来的福气,断不会起什么喜新厌旧贪图富贵权势的心思。”卢岩看宋三娘子沉默不言,便开口说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三娘子也觉得实在是没什么可再说的了,又实在是不习惯跟他说亲事,便点了点头。 “军爷你公务繁忙,就不叨扰了,你你先回去吧。”她说道。 卢岩脸上却是舍不得走,视线不自觉的往屋子里看。 “我不忙…”他说道。 宋三娘子面皮僵了僵,屋内的刘梅宝忍不住笑出声,忙伸手掩住。 周良玉已经忍不住了,伸手请他。 “我们要吃饭了,只是粗茶淡饭的就不留军爷你了…”他生硬说道。 要吃饭了?卢岩更高兴了,觉得总算找到可以跟宋三娘子说的话题了。 “要吃饭了?可是吃面条?梅宝常说舅妈你做的扯面条可好吃了,我一直想尝尝,今日真是荣幸…”他忙含笑说道。 一直警惕的站在巷子口的亲兵听得门一声响,忙看过来,见自己家大人有些狼狈的走出了出来。 “你的东西。”一个年轻人又跟出来,将那串由师爷精心选购的礼盒扔过来。 卢岩抬手稳稳接住,想要对那年轻人说句什么,那年轻人已经回身进去了,门砰的关上了。 这是被赶出来了?几个亲兵忙快步接过去,看自家大人面色不是很好。很有眼色的便咽下了好奇的八卦问询。 “大人,是回解县还是”眼看卢岩闷头走出巷子,亲兵们忙低声请示。 “河东驿。”卢岩简单答道。站住脚,又看向宋家的门口,面上有些纠结。 这到底是说清了没?那亲事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啊?卢岩有些不解。要说这宋三娘子的态度可是好过他的预料,还关心他。还请他坐,面上也没有半点嫌弃自己的神情…… 不过又生硬的将自己赶出家门,还不收礼盒,又是怎么说? 这些妇人,说话就不能干脆些?而且还没有跟梅宝说句话…… 怔怔看了半晌,卢岩便有些失落的转过身。 “走吧。”他说道,伸手接过马缰绳。刚要翻身上马,就听有开门声,他顿时一脸惊喜转过头,果然见刘梅宝从门内侧身出来。 刘梅宝手里拎着木桶,看着卢岩快步冲自己走过来,忙冲他摆手。 “去打水。”她低声说道。 示意他跟着,出了巷子往左拐,向井边走去。 卢岩跟着她几步,很快站在她身前挡住她的路,目光盯着她的脸。露出笑容。 “瘦了好多…”他低声说道,抬手便抚上面前日思夜想的脸颊。 虽然已经有过亲密接触,但刘梅宝还是吓了一跳。 “大街上!”她嗨了声,抬手打了他的手一下。 卢岩一笑放下。看她并没有恼,眼中脸上满是笑意,心里便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甜丝丝的。 亲兵们早四散一边去了,卢岩接过刘梅宝手里的木桶,替她打水。 “我来吧,你有伤”刘梅宝忙拦着。 卢岩不以为意的单手打水,一面问些别后的话。 “先别说这个,我就出来这一会儿。”刘梅宝打断他,忙忙说道。 卢岩轻松的打起一桶水,看着她笑。 “你说。”他说道。 刘梅宝将神情调的郑重些。 “你跟那季家的小姐果真没事?”她问道。 “没事。”卢岩也整容道。 “她家很有钱也有势,听说人长得也好看的很呢…你不再考虑考虑?”刘梅宝看着他目光闪闪问道。 卢岩比她高很多,卢岩又刻意的站的很近,所以她不得不微微仰头看他。 卢岩看着她仰起的小脸,落日余晖在少女细腻的肌肤上铺上一层金黄,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嘴唇微微嘟起,如同鲜嫩欲滴的桃子,想到曾经品尝过得滋味,心里顿时热腾腾的。 “那个我出门这么久…还长了口疮…”他喉咙不自觉的咕咚一下咽了口水,看着这姑娘哑着声音说道。 他突然转了话题,刘梅宝楞了下,便认为他是要回避这个话题,顿时不高兴了,待听到他这句话,又忙担心。 “吃喝不及时上火了吧?”她忙问道,带着关切皱眉,“现在好些了吗?” “好了早好了”卢岩尴尬一笑,看着又贴近一些的姑娘,心跳的厉害,“那个,我就是说,得了一回口疮,不知道不知道用吃丁香不…” 刘梅宝一愣,旋即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她笑骂一声,抬手捶了下他的胸口。 卢岩趁势抓住她的手。 “大白天的!”刘梅宝脸红跺脚道,“就是要吃丁香,也得晚上吃啊!” 卢岩闻言一愣,旋即哈哈笑了。 刘梅宝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什么,呸了一声,抽回手,拎起水桶就走。 卢岩百般不舍,忙跟上去要接过她手里的水桶,刘梅宝又站住了。 “被你打诨的忘了。”她转过身又看着卢岩,瞪眼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问什么?”卢岩反而一愣。 “那季家小姐”刘梅宝瞪眼,男人果然都是惯于装傻充愣,古今相同。 “季家小姐有什么事”卢岩还没反应过来,说了一半才恍然,“她好看难看家里有钱没钱与我何干…” “真的?你就一点也不动心?”刘梅宝半信半疑,“娶了她可是能少奋斗二十年呢…” 卢岩就笑了。 “不娶你我奋斗又有何意?”他说道。 “老实人现在也不老实了…”刘梅宝嘀咕一声,横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看他,“说好听话没用…” 卢岩只是笑,视线一刻不错的看着她。 “那还有一件事。”刘梅宝沉吟一刻又说道。 卢岩看着她只是笑。示意她你说。 “不许纳妾。”刘梅宝抬着下巴说道,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卢岩无父无母无亲,这年头可都将就多子多孙。像他这样的更要急着繁盛香火家门吧,就算自己再能生。也不比不上多收些女人来得快…… “好。”卢岩笑着点头,想也没想的答道。 “你想了没?别敷衍我。”刘梅宝皱眉道,“什么丫鬟通房什么的,还有外边吃花酒也不行…” “我没有。”卢岩答道。 “那以后也不准有。”刘梅宝说道,看着他。 “好。”卢岩笑着点点头。 他答得太爽快了,男人心里想着钓你的时候,什么都敢答应下来了。其实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刘梅宝皱眉不安。 “你别总说好听话,这没用的,你到底想没想?我可是说真的…”她说道。 “那说什么有用?”卢岩笑道,忍不住抬手碰下了她的鼻头,在她抗议前又拿开手。 刘梅宝闻言有些颓然,是啊,说什么有用呢?说什么也没用… “梅宝。”卢岩看着她一笑,又整容道,“我也不说什么你也别听什么。你看着我做什么。” 刘梅宝看着他,这年轻人面容平和,神态安详,心里那焦躁不安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她冲他一笑。点了点头,嗯了声,便拎起水桶走。 “那这提亲的事舅妈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卢岩忙问道。 “傻子。”刘梅宝回头笑道,“不答应我能出来打水?不过,还得让媒人来,你来可不行。” 不知道卢岩回去怎么催促的,知府夫人隔日就来了,她自然也知道卢岩亲自来过,一过来脸上的笑就怪怪的。 宋三娘子面上便有点尴尬,想着必定是人心里嘲笑他们家,无媒无证的就跟人私定终身了,然后又扯着大旗请她来说亲遮丑…… “还不去给夫人烧茶,在这里杵着做什么!”宋三娘子看到在一旁站着的刘梅宝,没好气的低声喝道。 怎么情绪突然不好了,刘梅宝撇撇嘴,依言出去了。 知府夫人怎么能不知道宋三娘子的心思,便笑了,招呼她坐下来,闭口不提卢岩来过的事,也不半句不问他们以前是否认识,只按照一个称职的媒人来做。 “…你也知道卢大人这般身家,那说媒说亲的是络绎不绝…”她含笑说道,“他也没个父母亲长,又只在一群军汉中间混着,也没想过这些事,便都推了…” 宋三娘子有些不自在的哦了声。 “那边是没有的事了。”她顺着话答了句。 “也不是说没有的事。”知府夫人笑道,“的确是有人来提过,不过,可不是卢大人主动去求的…” 她说着话意味深长一笑。 宋三娘子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但又不能走,只得硬着头皮坐着。 “…我亲自叫卢大人来问了,他一直以来熬打只想有个功业,并没有想过成家的事…”知府夫人也觉得再说下去,这宋三娘子只怕会忍不住羞臊翻脸,到时候好事也要变成坏事,说媒是积功德的事,再说,这个卢岩也是自己夫君要拉拢的人,能当成他的媒人,那关系可就不一般了,忙整容说道,“我想着他年纪也不小了,正好想到你家姑娘,又是一个县的人,便想来做这个媒人,三娘你心里怎么想的,就别瞒着告诉我。”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定下 还能怎么想?这知府夫人如此说,也是将来对外的一致口风了,这样那些私相授受的事也能瞒下去了。 “太太你见多识广,你说好自然是好的,但凭您做主就是了。”宋三娘子低头说道。 知府夫人显然也觉得这个媒说的有些怪异,便也很高兴结束这个话题,应了声高高兴兴的走了。 余下的事便自按章程由手下人办就是了,总算不需要面对面这么谈了,双方都松了口气。 刘梅宝依旧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一般。 “这就成了?”她忍不住问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是个要脸面的人,这门亲事说合的实在是让她觉得丢人的很,心里只觉得闷火。 “还想怎么样?”她没声好气的答道,看刘梅宝在一旁听了就嘻嘻笑,更是一阵闷气,“这些日子,不许再去见他。” 刘梅宝红着脸哦了声,笑容依旧忍不住溢出来。 “瞧着没出息样…”宋三娘子只觉得憋的心口疼,摆手赶她,“快快离我了跟前…” 刘梅宝哈哈笑了,伸手不顾宋三娘子抗议抱住她,在她肩头蹭。 “舅妈,你对我真很好。”她低声说道。 宋三娘子推不开她,只得任她抱着,她生养了几个孩子,其中也有女孩子,只可惜没养活,只留了周良玉一个,男孩子自然和女孩子不一样,周良玉从小到大可都没这样和她亲近过,更别提撒娇了,那可不是男孩子能做的事。 此时被刘梅宝这样撒娇的抱着,只觉得心里软软的,她不由想到自己那个夭折的女儿,如果还活着的话,是不是也会这样像个扭股糖一般抱着她自己,甜甜的笑,枕在肩头说着软软的话。 “你这傻孩子…”她伸手抚了抚刘梅宝垂下的头发。叹息说道,“也不知道将来是好还是…” 坏那个字始终不吉利她不愿意出口。 “舅妈。我一定会把日子过得好好的,让舅妈你安心。”刘梅宝依着她的肩头,闻着淡淡的香气,这就是妈妈的味道吧?她的眼圈忽的一红,便有眼泪滴下来。 “哭什么。”宋三娘子感觉到肩头衣裳湿了。便嗔怪一句,鼻头竟也忍不住一酸。 “这男人…”她沉默一刻,叹了口气,“宝儿。跟什么人这都是命…是福是祸也都是命,不过,不管命中注定是什么。咱们女人且不可轻贱了自己…” 她说这话,握住了刘梅宝的手。 “过得好,便好,如是…”她缓缓说道,如是那人变了心。如是那人负了情…“你且记着不要瞒着忍着,不可轻贱了自己,什么时候,舅妈这里都是你的家…” 刘梅宝更是哭得厉害,哽咽着点头。 隔日后知府夫人便通知要派人来换庚帖。 刘梅宝好奇的看着宋三娘子特意请了一个秀才来。郑重其事的写下刘梅宝的生辰八字。 “舅妈,我也可以写的”看着宋三娘子塞给老秀才几个钱。刘梅宝不由低声说道。 “你那字也好意思往神明跟前放。”宋三娘子横了她一眼说道,将庚帖小心的放好。 “还要往神明跟前放?”刘梅宝对古代的结婚仪式完全不懂,好奇的问道。 宋三娘子心里正千头万绪的事要想,又要操心婚事,又要记挂宅子的修缮,还有收回的田地的耕种,哪里有空给她说这个,摆手让她自己出去玩。 “买的人口还是不够多…”刘梅宝也知道如今家里事多,百废待兴,也不再打扰她走出来。 因为宋三娘子忌讳婚前男女见面不吉利,虽然刘梅宝再三保证,但实在是对这两个大胆的年轻人不放心,尤其是那个卢岩,便不允许刘梅宝再出门,对别人自然不说,借口是家里收拾庄活忙,但对冯药柜多少透了些风头,冯药柜自然满口应允。 刘梅宝无事可做拌了糠谷来喂鸡鸭玩,正逗得热闹,听得门外有人走动,还有低低的说话声。 “…别去了…” “怕什么…说好可以找她玩的…” “多不好又不熟…” 门突然拉开,外边的人吓了一跳。 刘梅宝笑嘻嘻的看着眼前两个姑娘,正是上一次遇到的四婶家的亲戚。 “是你们啊,”她笑道,“是来走亲戚啊?” 那个年长一些的姑娘脸早已经红透了,低着头不说话,还伸手拉了拉另一个姑娘的衣角,示意她快走。 “是啊。”那个姑娘却冲刘梅宝大方一笑,说道,“吃过饭了,娘和姑妈歪着说话去了,我们两个也没事做,便来找你玩。” 这个姑娘很爽快,刘梅宝笑着点点头。 “那快进来吧。”她侧身让开门,笑道。 那年长的姑娘还是很迟疑,拉着自己妹妹的衣袖不肯松手,不停的使眼色。 “你家没别人吧?”那姑娘知道姐姐心思,便小心的往里一探。 “就我和舅妈在家呢,哥哥在老宅子那里忙着。”刘梅宝知道她忌讳的什么,笑道。 那姑娘这才松了口气,大大方方的迈步进来了,她的姐姐迟疑一刻,只得也跟着进来了。 宋三娘子闻声出来,看到这二人有些惊异但旋即一笑。 “三婶子,我和我姐姐过来玩,叨扰了。”那姑娘立刻笑道,冲宋三娘子施礼。 那日在四婶家,大家已经见过,宋三娘子点点头。 “是小格…”宋三娘子想着记不清的名字,试探道。 “我是小棂”姑娘笑道,一面拉过一直低着头的姐姐,“姐姐是小格…” 这姐妹俩的名字到有趣。 “是我爹给起的,”坐下来后,小棂主动解释道,“别人都说我爹是秀才,读了一肚子书,肯定能起个好名字,结果一等二等,眼瞅我和姐姐都要四五岁,还没个正经名字,只是大妮二妮的叫着,要去官府记人口了,实在拖不得,扭头看到窗户,就给我俩起了这个名字…” 刘梅宝被逗得哈哈大笑。 姐姐小格觉得这样说是对父亲的亵渎,又担心被刘梅宝瞧不起,皱着眉低着头扯妹妹的衣角,很是忐忑。 “你爹太聪明了,这个名字多好,独一无二又好听。”刘梅宝笑道。 “是吧,我也觉得很好,只是别人总是笑,是他们不懂。”小棂很是高兴。 姐姐小格悄悄的打量刘梅宝一眼,见她神色不似作假,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坐立不安很是拘谨。 “小格几月生?”刘梅宝忽的问道。 小格陡然吓了一跳。 “问问这个这个做什么?”她忽的又脸红了,垂着头诺诺道。 “我是八月生的,看看是我大还是你大。”刘梅宝笑道。 原来是这个意思,小格脸更红了。 “我姐姐是四月生的,比你大些。”小棂说道,一面捏起桌上摆出的果子吃。 这是周良玉特意让人从太原府选来晚杏子,又甜又软。 这年头平常人家能吃饱饭就是不错了,果子零嘴是想都别想,刘梅宝穿越来后,也就是这半年才开始偶尔吃到水果,虽然品种单调,但也让她幸福的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果然,那小棂吃了一个后,面露喜色,很快就伸手拿第二个,还往小格手里塞。 “姐,可甜了。”她低声说道。 小格很不好意思,觉得太丢人了,摆手不接,又悄悄拉小棂要走。 “是我哥哥从太原府买来的,你们尝尝,好多呢,放着坏了怪可惜的。”刘梅宝笑道,将盘子往她们面前推了推。 “这么好吃能坏了?”小棂一脸惊讶可惜,又忙忙的往嘴里吃了一个,含糊道,“可真是糟蹋年景了…” 小格再次瞪了妹妹一眼,示意她说话注意点。 “是不能多吃啊,桃饱杏伤人啊。”刘梅宝笑道。 小棂这才哦了声,嘻嘻笑不再说了,将一个杏塞给姐姐。 “你尝尝呗,是周家哥哥买的”她低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她声音压得很低,凑到姐姐耳边,因此刘梅宝听不到她说的什么,只看到那原本就红着脸的姐姐脸更红了,几乎能滴出血来,看着刘梅宝心惊肉跳。 小格犹豫一刻,最终接过了杏子,放在嘴里慢慢的吃,一抬眼看刘梅宝神色古怪的盯着自己看,顿时又不安起来,惶惶的站起身来。 “还是回去吧,别让娘和姑妈找不到”她说道。 小棂也知道这是姐姐的底线了,只得依依不舍的站起来告辞。 “再玩会呗。”刘梅宝很是遗憾,她来到这里这么久只是为了生存打拼,还没有“同龄人”一起玩过。 这两个姐妹性格迥异,但可以看出都是纯良之辈,穿着简朴甚至还有些寒酸,但形容却是不卑不亢,可见家教很好。 虽然挽留,但那小格却是打定主意要走,最终只得起身相送。 刘梅宝还将杏子包了一大包,塞给小棂,小格自然不会同意,急忙忙的红着脸推辞,在刘梅宝再三推让后,小棂痛快的收下了。 “我娘晒的柿干特别好,到时候我送你一大包。”她笑道。 刘梅宝高兴的点头,依依不舍的送她们姐妹两出门,嘱咐她们有空过来玩。 “你们还住在这里?不是要搬回解县的大宅子了吗?”小棂歪头眨眼问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宽慰 想必四婶一定不会放过向亲戚传达这个消息的,刘梅宝一笑。 “那你们去解县了来找我玩。”她笑道。 “哦,那么远…”小棂有些遗憾的说道,但还是笑了笑,“好的,我记下了。” “走啦。”安静的小格在一旁拉了拉妹妹,低声道。 二人便转身向四婶家走去,刘梅宝一直在门边站着看她们,见姐妹俩紧紧依着,一边走一边低声说什么,那小棂还回头看过来。 刘梅宝冲她笑了笑,小棂也扬起一个笑脸,和姐姐挽着手进了门。 刘梅宝又站了会儿,才关上门进来,宋三娘子在屋门口站着。 “这姑娘怎么样?”她问道。 “挺好的。”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子也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是眉头微微皱了下。 天色傍晚的时候,四婶敲门,先是跟刘梅宝表达两个姑娘过来叨扰的歉意,又说了一些家里有什么忙要开口说,别的不会做,洗洗刷刷的没问题东拉西扯一通,却又什么都没说,走了。 “四婶有什么事不好开口?”刘梅宝不解的问道。 宋三娘子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有些忧色,不多时周良玉回来了,不待他洗漱,就被宋三娘子叫到屋子里说话。 “神神秘秘的说什么呢。”刘梅宝嘀咕一句,站在院子里向屋子探头,又想到自己和卢岩定下亲事周良玉还不知道,是不是宋三娘子正告诉他,嘴边的笑意便又掩不住散开,忽听得屋门砰一声打开了,周良玉黑着脸大步走出来。 刘梅宝吓了一跳。 “你要是敢走,就别回来!”宋三娘子在屋门厉声喝道。 周良玉却是头也不回径直向外而去。 好好的怎么吵架了?看样子还吵的不轻,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啊,刘梅宝忙伸手去拉周良玉。 “怎么了?有什么话好好说,离家出走可闹不得…”她说道。 周良玉一把甩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孩子还从来没有这样过。刘梅宝抬脚便追。 “别追他,你要是敢去追。你也跟我滚。”宋三娘子在内喝道。 刘梅宝左右不是。 “舅妈,你这干什么啊,”她跺脚道。 抬脚追了出去,这一耽搁,她跑出巷子。大街上归人匆匆,已经看不到周良玉的身影。 幸好周良玉还带着两个小厮回来,此时吓得呆呆的站在一旁。 “少爷不许我们跟着。”其中一个诺诺道。 “快去找啊。”刘梅宝急道。 两个人忙应声走。 “找到了他不想回来,别硬拉。看着,别冻着饿着,别撞了人。或者故意惹事…”刘梅宝又唤住他们嘱咐道,“稳住了,就快让人回来捎个信…” 小厮们一叠声应着跑了。 刘梅宝不放心宋三娘子,忙忙的回来,宋三娘子还坐在屋子里。 “舅妈。”她几步进了屋子。看着宋三娘子挺直这脊背端坐桌前,虽然面色发白,但依旧撑着不哭。 这也是个犟人啊,刘梅宝叹了口气。 “舅妈,还是因为哥哥的亲事?”她说道。在宋三娘子身旁坐下,“这种事是逼迫不得的…” “怎么?也像你这样私相授受一个?”宋三娘子淡淡说道。 得。刀子嘴又出来了,刘梅宝被噎了一下。 “私相授受又怎么了?”她笑了笑说道,“若不然我如何知晓他是不是我想要过一辈子的人,他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什么样性情,大家都稍微了解一些,省的不认识闭着眼嫁娶。” 宋三娘子被她说的皱眉。 “这是什么话,真是荒唐!”她斥道,“你们年轻人知道什么,见个好看的,听几句好话,就不管不顾的,父母亲长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都多,一个人合适不合适,得看家世看门风看四邻,千挑万选的琢磨了才敢定下来,难道父母是要害自己孩子不成?” 这个道理也是,刘梅宝嘿嘿笑了。 “那舅妈后来怎么又看他合适了?”她坐过来一些,摇着宋娘子的胳膊笑道。 宋三娘子自然知道她口里的他是指谁,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你到底是有脾气还是没脾气啊,有时候犟的像头牛,有时候又没心没肺似的听不出好话赖话…”她看着刘梅宝说道。 方才那句话的确是说的重了些,要是一般的女子脸皮真该挂不住。 “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是对我好还是对我不好。”刘梅宝嘻嘻一笑道。 宋三娘子觉得心里软软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舅妈,你看,哥也知道你心里是为他好…”刘梅宝看她脸色小心说道,“哥自然也事事想让你如意,这世上你们没别的亲人了,只有你们二人…” 宋三娘子神色便萎下来,眼圈微微发红。 “舅妈,你是不是又逼哥说亲了?”她想了想低声问道。 “我也没逼他,只是要问他个话,成与不成的,总让人等着怎么说…”宋三娘子说道。 “哥相看过了?”刘梅宝很惊讶,问道。 宋三娘子嗯了声。 “什么时候?哪一家?我怎么不知道,舅妈,这么大的事干嘛瞒着我”刘梅宝摇着她的胳膊不满说道。 这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宋三娘子又忍不住想笑。 “你也见过的…”她想了想说道。 刘梅宝一愣,旋即恍然。 “哦该不会就是小格和小棂吧?”她惊讶的站起来。 宋三娘子默认。 “哦,怪不得…”刘梅宝前后一联想,明白了,那天让周良玉去四婶家借什么犁耙,其实是让周良玉见见那两个姑娘…… “舅妈,是姐姐还是妹妹?”她忙又问道。 “当然是姐姐。”宋三娘子横了她一眼,旋即又有些闷气,“还说这个做什么,横竖你哥都没那意思,算了,我趁早去回绝了四婶,省的耽误人家姑娘。” 刘梅宝哦了声,也觉得有些可惜。 不过想到周良玉如此大的反应,想必是真的不愿意了。 这种事她从来不会发表意见,别人看再合适,那也是别人看而已,永远不能替代当事人的感觉。 天很快黑下来了,周良玉始终没回来,刘梅宝坐立不安时,小厮气喘喘的跑回来了。 宋三娘子听到门开的动静立刻站出来。 “少爷和人吃饭去了…”小厮喘气说道。 “和什么人?”刘梅宝忙问道,一面皱眉,他心里正是郁闷的时候,可别被人趁机哄骗挑唆了什么才好,闷酒最吃不得… 一面打定主意要亲自去找他回来。 “大人说说要姑娘放心,有他照看着”小厮接着说道。 “大人?”刘梅宝问道。 “是是…”小厮看了眼刘梅宝,欲言又止。 “是哪个?”刘梅宝更生不安,问道。 “是姑爷。”小厮怯怯的说道,垂下头。 姑爷…刘梅宝一脸黑线。 “是卢大人?”她问道。 小厮忙忙的点头,小心的看了眼站在屋门口的宋三娘子,只怕主母发怒说自己污了小姐清白要发卖了。 宋三娘子却只是转身进去了。 “真是…”刘梅宝忍不住抿嘴一笑。 这话肯定是卢岩说的,还没过门呢,就姑爷的… 不过有他在的话,的确是可以放心了。 “他们怎么遇上的?”刘梅宝忍不住好奇问道。 小厮却是摇摇头。 “我们在街上乱找少爷呢,是是卢大人派人把我们叫到酒楼的…我们到那里时,少爷已经在了。”小厮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是不是周良玉在街上乱走,正好遇上卢岩了,只可惜小厮不知道,问也问不出,不过到底是放心了。 “那你们过去伺候吧。”她说道。 小厮应了声,又一溜烟的跑了。 这一夜周良玉没有回来,因为知道和卢岩在一起,刘梅宝心底并没有多少担心,也许卢岩还能开解开解周良玉呢,毕竟他们都是男子,且卢岩要年长几岁。 让刘梅宝惊奇的是,宋三娘子也没有再焦急的不安的询问。 “舅妈,要不我去瞧瞧”刘梅宝试探问道。 宋三娘子横了她一眼,眼神分明说你是要去瞧谁? “那你去也成…”刘梅宝讪讪笑道,“我不是怕你不放心…” “我放心。”宋三娘子淡淡说道,说了话就解了身上的外衣,竟是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01 药结同心第33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刘梅宝惊讶的瞪大眼。 “怎么?如今又不是在宋郎中家,还要和我挤一个屋子睡?你磨牙说梦话的,别来烦我。”宋三娘子淡淡说道,准备吹灯。 “舅妈,你觉得他可以让人放心吧?”刘梅宝抿着嘴笑,说道。 宋三娘子哼了声,没有说话。 刘梅宝越发笑的甜丝丝,自己喜欢的人能得到亲人的认可,那感觉比自己得到认可还幸福,尤其是一开始宋三娘子对卢岩那是避如毒蝎,到现在对他如此放心,可见便是卢岩人真的很好…… 瞧她一脸笑的痴,宋三娘子啪的灭了灯,眼不见心不烦。 刘梅宝这才笑着向外走,走到门口又收住脚,想起什么忙忙的又奔到宋三娘子跟前。 “舅妈,我睡觉真的磨牙说梦话啊?”她紧张又郑重的问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惊见(加更) 第二日一大早,周良玉虽然没回来,但小厮回来一个。 “少爷吃过饭了,便直接去铺子里了,让小的回来给奶奶和姑娘说一声。”小厮恭敬的答道。 宋三娘子嗯了声,神情平静。 刘梅宝则详细问昨晚喝了多少酒可吐了难受了没,早上吃了饭没,吃了多少。 小厮一一答了没喝多少,睡得也不晚,就在客栈里,卢大人也没走,早上还一起吃了饭,两个抓饼一碗茶汤。 能吃两个抓饼,证明不难受就没喝多,刘梅宝松了口气。 一直竖着耳朵听的宋三娘子这才去厨房,不多时做好了饭,在树下摆了小桌子,宋三娘子一边吃,一面问在一旁蹲着吃的小厮解县的房子修得如何了,田地可找人租种了等等话。 正说着话,听得巷子里一阵热闹,有杂乱的脚步声。 “哪一家?哪一家是?”有妇人尖细的声音传来。 “奶奶,这边这边”亦有尖细的妇人答道。 话音未落,宋三娘子的家门就被人咚咚一阵拍。 “姑娘!姑娘!” “宝儿!宝儿!” 杂乱的妇人的唤声随之响起。 先前还没当一回事的宋三娘子此时猛地站起来,神色惊讶。 “舅妈?找我的?”刘梅宝听着那声宝儿,跟宋三娘子唤自己的小名一样,便问道。 宋三娘子有些发愣,一时没动也没回答。 门外的人却不耐烦起来,将门猛拍。 “那家人叫什么?”有女声带着几分焦躁似乎在询问。 “…好像是什么…宋三姐?”有人乱乱的答道。 宋三娘子不待她们喊出来,就几步过去打开了门。 刘梅宝也放下筷子,跟过去。 门外站着四五个妇人,正叽叽喳喳的说话,带着长途奔袭的风尘与疲倦,门猛地打开,让她们愣了下。 “你是…”其中一个年约三十穿着檀色底子缎面褙子的圆脸妇人,穿戴气度不俗。打量宋三娘子一眼,刚张口。就看到站在宋三娘子身后的刘梅宝,先是一愣,旋即眼泪就下来了,将手里的绢帕一甩,一把推开宋三娘子将刘梅宝揽入怀里。宝啊贝啊的哭起来。 刘梅宝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了,这人决不是一大早没吃饭饿得头晕眼花认错人了,而应该是这具身主的亲人找来了。 京城有家啊…老爷的家啊…老夫人还在。还有大老爷,大夫人好多人…… 青丫的话在她耳边再一次响起。 伴着这妇人的冲过来,余下的妇人们便一拥而入。围着她又是抹眼泪又是说话。 刘梅宝可是真慌了,这些人她可一个也不认识,不由求助的去寻找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已经被挤到一边去了。 “姑娘别怕,咱们这就回家去。”那妇人总算停止了哭,用绢帕擦着眼泪。一面对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打个机灵,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上去傻呆呆的。 “姑娘可是受罪了。”那妇人看她这摸样顿时又流泪。 “这么瘦了” “瞧着脸色白的…” 一众妇人顿时也哽咽说道。 其实最近她胖了好些了,刘梅宝扯了扯嘴角,想要挤出一丝笑。 “舅妈舅妈”她忍不住喊宋三娘子。 听到她的声音。宋三娘子便走过来,刘梅宝忙站到她身后。下意识的拉住她的衣袖。 “你是?”宋三娘子看着面前的妇人问道。 那妇人收了眼泪,用绢帕理了理妆容,也打量宋三娘子一眼。 “你是梅宝外祖家的?”她开口说道,带着浓浓的江南口音,软软柔柔。 宋三娘子点点头。 “我是她舅母。”她答道,因为几乎没跟刘梅宝的京城的家人接触过,也认不得,“你是…” “这是我们大少奶奶…”一旁一个仆妇忙说道,一面看着宋三娘子笑了笑,“是舅夫人啊,安平四年的时候,还是我们少爷和少奶奶来送的年礼,当时在二老爷家见过一面…” 听这妇人提起这个,宋三娘子便想起来了,再看这少奶奶便有几分恍然。 当时因刘梅宝和母亲才来这里,一时不习惯,刘梅宝还病了,她带着周良玉来探望,然后便正好遇到京城刘家的人来。 所谓的见过一面,其实不过是站在屏风后,遇见了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然后便带着周良玉忙忙的告辞了。 她端详一刻,印象中那个年轻小媳妇的面容便于眼前人重合了。 “是大少奶奶啊,你看,我都不记得了…”她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大少奶奶冲宋三娘子浮起一个习惯性的笑,便将目光落在刘梅宝身上,神色又是黯然伤心。 “梅宝,你不认得嫂嫂了?”她说道。 “我我那个好些事都忘了…”刘梅宝只得使出穿越女杀手锏,说道。 这话并没有引起一片质疑,而是又引起一片哀哭。 “我可怜的姑娘啊,这是受了大罪了”妇人们纷纷说道。 那大少奶奶更是拿着帕子掩着嘴哭。 刘梅宝有些傻傻的,这种状况她真不知道该做什么。 “快屋里坐吧…”宋三娘子说道,一面看她们,“这是刚过来了?” “可不是,昨日就该进城了,偏坏了一辆车,只得在城外住了一晚,这不天不亮,少奶奶就催着赶路…”一个仆妇答道。 宋三娘子哦了声,又吩咐那小厮。 “去唤少爷回来,家里来客人了。”她说道。 小厮早被这一众哭的妇人吓到了,闻言忙撒脚就跑了。 刘梅宝便收拾桌椅,准备烧茶,看刘梅宝亲自做这个,仆妇们立刻又乱了。 “姑娘哪能做这个…”几个便抢过去,收拾桌子盘碗,又有人拉着刘梅宝的手。 “这手糙的…”仆妇立刻又抹起眼泪。 刘梅宝看着拉着自己的这双白嫩细腻的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没事。手就是用来做活的嘛,要不然不是废人了。”她说道。 这话让几个仆妇面色一僵。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边已经进了屋子的大少奶奶此时招手叫刘梅宝。 “妹妹,快进来,那些让人做去吧。”她说道,一面又看向宋三娘子,带着几分感慨。“这些日子苦了你们了…” “还好,能活着就好。”宋三娘子神色微微一黯,低声说道。 分主客坐下,刘梅宝迟疑一刻。还是站在了宋三娘子身旁,带着几分好奇打量这个妇人。 虽然风尘仆仆,但她的穿戴妆容举止。都是与这里见过的妇人不同,一举一动一笑一瞥温婉秀丽,又不失贵气。 不是说刘梅宝的爷爷家只是个一般人家吗?怎么看起来这妇人的精致比知府夫人也不逊色,也许这就是天子脚下的缘故吧。 她这里胡思乱想着,宋三娘子和那大少奶奶已经慢慢的说话了。 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之后。宋三娘子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少奶奶怎么现在过来了?”她缓缓说道,看着接过一旁仆妇捧上茶的少奶奶。 大少奶奶的手微顿,但神色并无异样,她接过茶杯放在桌上,看着宋三娘子审视的视线。又看了看刘梅宝戒备的神情,才要张口说话。就听院子里有人说话。 “三娘子三娘子在家不?”一个妇人站在门口,瞪着眼满面紧张的看着院子里的几个正在低声说话的妇人。 她还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自己进来的门,没错啊,宋三娘子家是在这里,她没走错啊。 宋三娘子家如今不同以往了,那阔气的祖宅也重新归还了,丈夫名誉也恢复了,还得了朝廷的封赏,儿子也开了好几个铺子,眼瞅着家里便又要有钱有势,买仆妇也是很正常的,不过这些仆妇的规格也有点太高了吧… 宋三娘子看到了,忙出声招呼她:“柳娘子,快进来吧,我在家呢。” 这是来递庚帖的人,已经由知府夫人引见过了,因为下庚帖一般都是亲人,卢岩也没什么亲人,便让自己手下一个兄弟的媳妇充任了。 这妇人受惊若宠,尽心尽力的要办好这件事,这妇人出身平民百户家,虽然不是富贵,但也过得去,因此也不是没见识的,但此时被满院子的妇人瞧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闻言忙进屋子来了。 再看屋里坐着一个年轻妇人,穿戴面容不俗,慢慢的拨着茶杯,细眼微挑看了自己一眼,那妇人便忙低头不敢再看。 这是来客人了,她来的不是时候。 “这是,这是卢大人的庚帖…”妇人便不待宋三娘子问,将庚帖拿出来递过来,只想快换了庚帖告退。 宋三娘子哦了声,起身接过,神色微微一迟疑,看了眼少奶奶。 大少奶奶原本也不以为意,听说是庚帖,面上浮现一丝笑。 “是表少爷有喜了?”她笑着问道。 宋三娘子迟疑一刻。 “不是,是梅宝的。”她还是答道。 大少奶奶脸上的笑一怔,似乎没听清。 “啊?”她眨眼道。 “是知府大人给梅宝说了门亲事,我也相看过了,人不错,就…”宋三娘子缓缓说道。 她的话音未落,那大少奶奶的面上已是笑意全无。 “你是说,给我家妹妹要定亲事了?”她慢慢说道,将手里的茶碗放下。 旁边的仆妇们也都变了脸色,看着宋三娘子很是惊讶。 “舅夫人,这婚姻大事,似乎是要父母之命的吧?”一个仆妇含笑说道。 刘梅宝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事情似乎要不妙。 “是啊。”宋三娘子也没了笑,淡淡看着大少奶奶,“她不是没了父母吗?” “妹妹是没了父母,不过她还有祖母大伯啊?”大少奶奶含笑说道,不过眼里却是毫无笑意。 “是吗?这么说刘家的人还没死绝呢。”宋三娘子冷冷一笑说道。 好猛!刘梅宝在一旁忍不住暗呼一声。 宋三娘子的刀子嘴可真不是盖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动手 宋三娘子看上去不声不响,但如果她愿意,说出话的杀伤力简直是能让人吐血而亡。 刘梅宝深有体会,看着面前陡然变色,站起来身子气得颤抖的年轻妇人,投去一个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妇人颤声僵着脸喝道。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啊?”宋三娘子淡淡道,“出事三年了,你们都是死了一般悄无声息,怎么,刚平反得了赏赐,你们就来了?还问我什么意思?我还没问你们什么意思呢!” 一旁的仆妇们脸色霎时难看,就有一个忙忙的要张口说话,却被大少奶奶伸手拦住。 “既然舅夫人这样问了,我也正好有话要问你呢。”她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愤怒,虽然面色铁青,但神态已是从容,“这三年多来了,我们家一直在打听梅宝的消息,却是始终打听不到,有人说是被鞑子掠去了,有人说跟着流民四散逃了……” 她说着话目光落在一旁的刘梅宝身上,面色又哀戚起来,抬手拭泪。 “我可怜的妹妹,家人要担心死了,无奈鞑子不断,兵荒马乱的,始终不得亲自到这边来,你祖母大伯他们日日心焦,只盼着太平了,就来接你们回去…”她哽咽道。 宋三娘子冷笑一声。 “你们打听不到?还是不想打听啊?”她嘲讽说道,“我往京城托人捎信,三年下来,最少也有七八十个…” “你让谁捎信了?叫过来,我们刘家敢和他当面对质!”大少奶奶毫不示弱,冷笑一声说道。 不待宋三娘子再说话。看向刘梅宝。 “一家人都当你们都不在了,心都要疼碎了。”大少奶奶愤恨悲戚的说道,“却原来是被人藏匿起来了!” 此话一出。刘梅宝很是意外,瞪眼看着这大少奶奶,她可算见到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不脸红的了。 “我藏匿她做什么?”宋三娘子气极反笑。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大少奶奶。 她想过这家人会找出诸多借口说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接,但没想到竟然会半点歉意理由不说。而是直接反咬一口。 “你忌恨叔叔累祸你家,所以故意藏匿我家妹妹,让我家担心受惊。”大少奶奶红着眼圈一脸愤愤的说道,再看桌上摆着的庚帖,冷笑一声,“如今又要将我妹妹卖了讨好他人!” “喂,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刘梅宝听不下去了。瞪眼说道,“脑子没病吧?” 仆妇们立刻乱了套,围过来又是劝慰又是指责。 “姑娘怎么能跟你嫂嫂这样说话…” “当初嫂嫂最疼姑娘了你了,常带着你去玩…” “如今还不太平,你嫂嫂为了你车马劳顿从京城过来…” “你这样说话,让你嫂嫂可怎么受得了…” 刘梅宝被这些妇人围着念叨的耳朵嗡嗡的。 “不怪妹妹。”大少奶奶丝毫不恼,而是一脸怜惜,“妹妹小,知道什么…”说着话又看向宋三娘子,带着几分冷笑。“更何况还有她舅妈挑唆…” 宋三娘子只气得倒仰。 “真是青天白日的说瞎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她身子微微发抖,“原本还想着顾忌你们脸面,没想到你们竟是如此黑心肠。先是避祸不认血亲,如今瞧着祸事变成喜事便来血口喷人…我原想将梅宝送回去,但现在看来,如此虎狼窝不去倒好,还能多活几年。” “我们避祸不认血亲?我们抢功来了?”大少奶奶细声竖眉说道,“要不是朝廷的公文下来,我们都不知道妹妹还活着,要不是你这妇人藏匿我家妹妹,为何我们打听不到她的消息?分明就是你故意藏匿,不让我们知道消息,我可怜的妹妹…” 她说着几步过来,拉着刘梅宝的手流泪。 “瞧这瘦的,而且还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这是受了什么罪啊。”她哭道,一面伸手就去拉扯宋三娘子,“你说,你给她吃了什么害人的药,害的我妹妹成了这样…说什么定亲,谁知道是个什么人家,是不是要卖了她去…我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给妹妹讨个说法……” 她这一动手,仆妇们自然也都涌过去,宋三娘子一个人哪里挣的过这些人,这些妇人又偏偏最能暗下手,捏胳膊掐肉的。 “你们干什么!还敢动手打人!”刘梅宝气得跳脚,也冲过去推搡。 顿时场面混乱成一团,哭得喊的骂的,那来递帖子的柳娘子已经完全吓傻了。 正混着,听得门口周良玉一声怒喝,便又两三个妇人被拳头打到。 虽说是少年人,但男人就是男人,力气要大过妇人,很快那一群妇人便被推开。 “娘,你怎么样?”周良玉一手扶住宋三娘子,再一手拉起被推搡的坐在地上的刘梅宝。 他家境败落后在见过那些妇人打架,都是又抓又挠,必定是弄得面上手上血痕累累,此时见她二人虽然头发散乱衣衫歪斜,但面上并无伤痕,心里便稍稍松了口气。 “这是哪里来的匪盗!”他转头看着这些妇人,厉声喝道。 说是亲戚来了,而且小厮说的又挺急,他急忙忙的跟着小厮回来,期间还吩咐一个小厮到酒楼定了上好的宴席,以备招待,没想到一回来却见到这场面。 这哪里是亲戚来了,分明是贼人来了! “梅宝,过来。”大少奶奶除了刚开始抓住宋三娘子一下外,便退了出来,因此妆容良好,只是面色很不好,她打量周良玉一眼,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对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呸了声,对她怒目而视。 “带姑娘过来。”大少奶奶竖眉喝道。 仆妇们便应了声,冲刘梅宝涌过去。 “姑娘,听你嫂嫂的话…” “咱们快些回家去…” “…这是你嫡亲的嫂嫂,可不能听外人的话…” 她们嘴里说着话,手拉着刘梅宝就往门外走。 刘梅宝哪里肯从,周良玉和宋三娘子自然上来推搡阻拦,场面又混乱起来。 “都死人啊。”大少奶奶尖声喝道,伸手往外一指,“把人都叫进来了。” 伴着她这一生喊,便有仆妇冲出门,不多时呼啦啦的涌进来四五个男仆。 “动手啦。”见有男人冲进来,周良玉的两个小厮顿时也惊了,随手就抄起院子里的凳子护在自己少爷和奶奶身前。 “有什么话咱们回家说,就算姑娘恼了我,恨我这个嫂嫂一辈子,我今趟也要把姑娘你平安带回去,要不然,我就没脸再说自己是刘家的媳妇!没脸回去见刘家的列祖列宗!”大少奶奶神色凛然厉声说道,伸手一指,“给我带大姑娘走!” 仆从们齐声应和一声,便冲了过来。 他们人多,小厮又不敢真动手打,只用手里的凳子胡乱格挡,很快就被人挤得东倒西歪,被两个妇人死死抱住胳膊的周良玉急的脸红脖子粗,大吼一声,将妇人甩开,捞起堂前的椅子就扫过去,要荡开这些人。 一直站在一旁的大少奶奶一眼瞧见,眼神闪烁,将手里的手绢一甩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一头就冲周良玉的凳子扑过去。 然后就听一声闷响,一声妇人的尖叫。 大少奶奶捂着额头软倒在地上,有血从她指缝流出来,滴在衣裳上,地上。 喧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少奶奶!”妇人们尖叫一声,扑过去。 “了不得了,杀人啦” “快去请小舅大人……” “快去报官……” 刘家小院里的哭声喊声划破天际。 眼瞧这妇人躺在地上,头上冒血,宋三娘子一家也慌了。 不管怎么说,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虽然说恨她们恨得牙痒痒,但到底是亲戚。 “快请大夫来”宋三娘子说道,一面过来要查看伤势。 “你走开!”那些仆妇哪里肯让她靠近,只是一叠声喊着快请小舅大人来,早有仆从飞奔出去了。 不多时大夫请来了,瞧这阵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敢多问,忙忙的上药止血包扎,期间不忘和刘梅宝打个招呼。 “刘姑娘放心,伤的不重…”他安慰说道。 话音未落就引得仆妇一片骂声。 “…这还伤的不重…” “…少奶奶你让老奴疼杀了…” “这可怎么好,又没个好大夫…” 仆妇们哭闹成一片,大夫尴尬的不敢再多言,写个药方忙走了。 那大少奶奶只是闭着眼躺在仆妇怀里,似乎晕过去一般。 “快抬屋子里去。”宋三娘子说道。 仆妇们只是哭骂不理会,正乱着门外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贼人在哪?”且有人高喊着,冲进来。 这是四五个装束鲜明的兵丁,身材高大神态威严。 这不是差役的打扮,而是官兵,周良玉和宋三娘子神色一怔。 “十六姑娘怎么了?”那兵丁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大少奶奶,吓了一跳问道。 “是被这贼人打的!这些人还挟持咱家姑娘不放…”便又仆妇说道,伸手一指宋三娘子和周良玉。 第一百三十六章 带走 听这进来的官兵与这妇人对话熟稔,显然是认识的。 “军爷,这是个误会。”宋三娘子心中微沉,说道。 “是她们先闯到我们家又是打又是骂的,倒要问你们是哪里的贼人!”周良玉将宋三娘子往身后掩,喝道。 陡然被儿子拉在身后,看着面前还有些单薄的肩背,宋三娘子只觉得心里热热的。 “对,这些人还冒充是我亲戚。”刘梅宝也在一旁喊道,“还要强拉我走…” 她这话让众人皆是一愣。 四个官兵看了看刘梅宝,又看看地上的大少奶奶。 “这便是我妹妹…”大少奶奶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声音虚弱的说道,“…不知道被这妇人一家怎么了…竟是忘了以前的事也不认得家人了……” “正是呢,这妇人不知道给我家姑娘吃了什么药,快些抓她起来。”仆妇们也反应过来,纷纷喊道。 听了这话,再看大少奶奶的模样,官兵们立刻扑过来,他们可不同于这些仆妇,三下两下就将宋三娘子和周良玉按住,两人压着一个,就往地上一贯。 两个小厮吓傻了,和这些妇人打倒没什么,但这可官兵拿人,他们便半点不敢动,瑟瑟的抱头蹲在地上。 周良玉本是要挣扎,却被宋三娘子喝住,虽然不解其意,但他还是听从母亲的话。 刘梅宝傻眼了,早知道不说自己失忆了,看到周良玉和宋三娘子被屈辱的按在地上,她扑过去就拉扯。 “带大姑娘走。”大少奶奶说道。 立刻有四个妇人过来,将刘梅宝拉住架着就向外走去。 刘梅宝哪里肯从,又是叫骂又是挣扎。无奈抵不住四个妇人,硬是被连拉带抱的送了出去。 那少奶奶这才被人扶着慢慢站起来,看了宋三娘子一眼。 宋三娘子也看了她一眼。虽然面色铁青,但却并没有再啐骂。 “大少奶奶,你以为这样就能带走她了?”她缓缓说道。 “真是可笑。我家的姑娘怎么就不能带走了?”大少奶奶带着几分虚弱回道,不再理会她。被仆妇扶着往外走。 走到门边想起什么。 “去,屋子里姑娘的庚帖。”她说道。 立刻有个妇人应声跑进屋内,拿着混乱初起时被放在桌上的庚帖,又从屋内的小神灵桌前拿了刘梅宝的,跑回来递给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并没有接,就这妇人的手扫了眼,见其中一张上面写着卢岩。一月十五辰时生,解县盐池滩人……。 一行几个字看过去大少奶奶面上满满的嫌恶。 “还留着做什么?败坏姑娘名声么?”她细声说道。 那妇人立刻领会,就手将这张三下两下撕碎了,随手扔在地上。 一众人便呼啦啦的走出去了,她们离开了,这边兵丁才放开手。 “最好老实些,大家都好。”他们警告道。 宋三娘子理了理衣衫,并没有动作,伸手拉住要往外冲的周良玉。 那官兵见她们如此老实,便哼了声。不再理会走了。 “娘,妹妹就这样被他们带走不成?”周良玉涨红脸跺脚道。 宋三娘子反而笑了笑。 “带的走才怪。”她说道,说这话视线在院子里扫了眼,眨眼间热闹的院子里除了他们母子。只剩蹲在地上那两个小厮,那个送庚帖的柳娘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踪影。 一阵风来,吹得地上的纸片飞旋。 “姑娘你不能这么不懂事啊…” “…大少奶奶为了你都受了什么罪了…” “哪个是亲哪个是仇姑娘不能不分啊…” 刘梅宝被塞进马车里,被四五个妇人围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又是说又是哭,只闹得她太阳|岤突突的疼。 马车晃动,沿着街道行驶,不知道要向哪里去。 “别吵吵了。”刘梅宝伸手按了按额头,喝道。 妇人们声音一顿。 “我要去看看你们大少奶奶。”她说道。 妇人们一愣,交换个眼神。 “姑娘,有这心便足了。”妇人们说道。 说话客气,却丝毫没有让她下车的意思。 “去告诉你们大少奶奶,这几年我就是在这里为父母守孝,父母之冤一日不平,我便一日不离开解县…”她只得想了想又说道。 妇人们又交换个眼神。 “姑娘真是孝心天地可鉴,这也才让二老爷沉冤得雪啊。”妇人们又纷纷说道,一面抹眼擦泪。 一个妇人喊了停车,说声我去看看少奶奶怎么样便下去了。 刘梅宝知道她是去传话了,便也不再言语,那几个妇人依旧低声细语的说些家人怎么担心怎么派人找怎么挂念姑娘,老夫人怎么怎么的哭,大老爷怎么怎么的托人问询,兄弟姐妹们又是怎样的担忧。 刘梅宝只是闭着嘴不说话。 不多时马车一停,那出去的妇人又上来了。 “姑娘,少奶奶说知道你的心意,你从小就是个心善的,那宋家娘子与你这些日子,知道你要为她说好话,你能如此做,少奶奶也很高兴,这说明你是咱们刘家的姑娘,都是重情重义…”妇人整容说道。 刘梅宝忍不住翻个白眼,这位大少奶奶可真会说。 “姑娘也别担心,怎么说也是亲戚里道的,大家关起门来闹也就罢了,断不会告到官府去…”妇人说道。 “告不告的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告我们也不怕你们。”刘梅宝打断她的话,皱眉说道,“我的话说的够明白了,我也不怪你们接不接的,你们这趟来大家心意就算到了。我在这儿过得好好的,你们在京城也过得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没必要大家非要住在一起,搞得都不好就不好了……” 车内的妇人被她的话说的愣了愣,旋即便都笑起来。 “姑娘真是说笑呢。”她们笑道。 “谁跟你们说笑啊。你们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着?就不能好好的说话啊?”刘梅宝只觉得满心的焦躁,看到这些笑盈盈的妇人就心烦。 真是奇怪。她们这样说话心里就不发虚啊?大家谁也不是傻子,她们难道以为说几句瞎话一哄一吓自己就能信她们了? 另一辆车里,大少奶奶躺在高高的引枕上,为了照顾她的伤,马车走的很慢。 “这可怎么了得,留下疤可怎么是好…”一个妇人在一旁抹着眼泪满脸的担忧的说道。 “留下疤才好,省的将来坐享其成的人忘了这趟是谁出的力。”大少奶奶闭着眼慢慢说道。 妇人们便不再多言。给她捏肩捶腿。 忽的马车又是一停,上来一个妇人。 “怎么?”大少奶奶眼也不睁,一手慢慢的摩挲过额头上的白布,一面带着几分不耐烦道,“大姑娘又闹什么?” “姑娘倒是没闹,只是说不要跟咱们回去。”妇人带笑低声将刘梅宝的话重复一遍。 “真是荒唐。”大少奶奶听完嗤声笑了一下,睁开眼,带着疲倦叹了口气,察觉她要起身,身旁的妇人忙扶着她依着引枕半坐起来。 “别理会她。小孩家的,回去好话哄一哄就好了。”她带着几分不耐烦说道,“去,就说我说的。别费心给我闹,知趣就老老实实的,不然就是绑也要绑回去,我这好心她是听便听,不听也就罢了,我尽我的本分,对得起我这刘家媳妇的名号,至于她高兴或者恼恨都罢了,总是我是不会随着她的性子来的。” 妇人含笑应声,又说了几句话,便告退下车。 大少奶奶便伸手揉了揉眉头。 “奶奶,身子乏了,还是躺下歇歇吧。”立刻有妇人说道,一面小心的扶着她躺下,“咱们这趟跟着小舅大人的卫队过来平安倒是平安,只是路上走得实在是急了些,也亏得奶奶身子壮撑下来,要是换做二奶奶来,只怕半路就得被抬回家去…” 这话引得大少奶奶嘴边浮现笑意。 “可不是,就二奶奶的那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也就仗着嘴甜在老太太跟前卖好,真要遇到事屁都放不了一个…”一个妇人立刻凑趣笑道。 这话说的粗鄙,被大少奶奶嗔怪的看了眼,却并没有出言责怪,车内的妇人们便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事算是办好了,虽说受了些痛,倒比预想中的要简单的多,待回了客栈,你去亲自告诉我小舅,让他抽出一些人送我们回去,明日就走,免得夜长梦多…”大少奶奶嘱咐道,一面又缓缓的躺下。 “少奶奶是多虑了,还能有什么事,那宋家的娘子还想怎么闹?怎么闹,闹到哪里她也是没道理的…” “就是,再说她还能去哪里闹?有小舅大人在,闹得过分了,给她一顿好打又如何?更何况,那家的人还真真的伤了咱们奶奶…” “…当时就该给他们一顿好打,小舅大人特意派了几个人照看奶奶,就是防着被人伤了…” “这一下到底是真伤了,回头小舅大人看到了肯定要生气…奶奶就是心善,干嘛不让人抓了那家人…” 妇人们纷纷说道,随时表达关心担忧愤怒但话音里难掩得意。 “说什么呢,到底是亲戚,她们不懂事,我难道也不懂事,跟她们闹什么,不理会便是了。”大少奶奶微微闭眼,淡淡说道。 话音未落,就听外边一阵嘈杂,紧接着马车猛地一停,车中的妇人猝不及防都是一阵摇晃,大少奶奶的手刚搭在引枕上,被着一摇晃滑了下来,让她的头恰好撞在引枕上,碰到伤口不由痛呼一声。 妇人们忙忙的去安抚,也有人掀起帘子要训斥车夫。 才掀开帘子就吓得将话吞了进去。 他们正走在河中府最热闹的街道上,他们这一队车马较多,亏得有四个官兵开路,虽然街上人流满满,依旧被让来一条路,但此时前方的路却被人堵上了。 一行十几人,身高马大,皆是穿着大周的兵服,身上挂着腰刀,手里还都拎着一把长枪,在街道上一字排开,结结实实的堵住了路,神态不善的盯着他们。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冲突(加更) 刘家的妇人以前并没有跟官兵打过交道,这一趟出来跟着京畿营的兵卫行走,多少也领略了官兵们的气势,也不似最初那般敬畏战战兢兢,但此时看着挡在前方的一队官兵,她不由心生寒意,竟是一时张不开口说话。 “怎么了?”车中其他人察觉她的异样,也都挤过来看,看到这一群突然冒出来的官兵也是吓了一跳。 “是小舅大人派来接咱们的吗?”有人迟疑问道。 虽然都是官兵,怎么感觉哪里有些不一样…… 见被人一群明显来意不善的官兵拦住路,那四个护卫官兵对视一眼。 虽然对方明显人多,但对于这些从京营出来的官兵来说,因为天子脚下又算是皇帝的亲卫,自来气势也不弱,因此并没有丝毫的惧怕。 “你们哪里的?”其中一个拍马前行几步,微微抬头带着几分倨傲喝问道,“速速让开。” “你们什么人?兄弟,瞧着面生啊?”对面的人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当然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我们是御马监武骧卫。”这边说道,带着几分难掩的傲气,还带着几分得意,撇眼等着看这群官兵如何惶惶的退避开。 “御马监是什么?” “养马的吧?” “养马的不是马夫吗?也能穿着兵服?” 一群大汉纷纷交头接耳,面上带着迷茫不解,再看对面这四人,尤其是他们那光鲜的军服,布料鲜红,铁片铜钉严整。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军服虽然已经不是破烂的补丁摞补丁,但也是浆洗的褪了颜色的军服,更没有铁片铜钉。 就这军服。就将双方之间的地位一下子拉开了。 “马夫都穿的这么好…”有大汉咽了口水,一脸艳羡。 没办法,他们现在是有钱了。但人也多了,花钱的地方也更多了。兵器马匹,这些可比衣服要重要的多,因此只能暂时做到这一步了,不过听师爷说,今年过年一定给大家都换上新战袄,标准就比照山西总兵帐下的那些营兵。 那四个护卫报出名号后,见这边一阵交头接耳。却并没有意料中的惶惶让开恭敬的赔罪,四人不由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 “让开让开。”他们干脆纵马前行,将手中的马鞭甩开,竟是要直接驱赶。 他们才一动作,就见前边这群大汉刷的抽出腰刀,气势汹汹的摆开阵势。 四个官兵陡然觉得杀气袭来,心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感觉他们再熟悉不过,那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气势。 街边围了好些看热闹的民众,此时都轰的一声往后缩去。街边临近的门面响起一片关门声。 “有人举报你们白日私闯门户,抢了人家的钱财夺人子女,尔等既然身为官兵,如今又在我河东驿境内。便是我镇抚厅该管的,你们最好听话,乖乖的跟我往河东驿走一趟。”为首的大汉厉声喝道。 虽然看上去粗俗莽汉一个,说出来的话倒是有理有据,这让几个京兵略微惊讶。 如今在师爷的要求下,像他们这些能得到小旗职位的人都要多少识几个字,不过对于这些穷丁出身又年纪一大把的汉子们来说,实在是太过为难了,尤其是如今世道不太平,实在是没多少时间学这个,于是师爷不得不再退让一步,整理了一些日常惯用的官话套话,让他们背熟念熟。 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就算要欺负人,也要首先让自己站住脚,有理有据再有拳头,那才是走遍天下都不怕。 惊讶归惊讶,这话的内容还是让四个官兵微微色变。 “胡说,血口喷人!”他们纷纷喝道,同时又有些气闷。 这种话他们觉得很熟悉,日常也是说过的,一般是在决定找对方麻烦又想要让对方先理亏的时候,真没想到出了京城来到这穷乡僻壤,竟然被一群最低等的兵丁如此对待。 说话间这些人马已经围上来,四人被逼的连连后退,引得身后一片混乱,车里的妇人们也察觉不对了,发出一声声尖叫。 “这里有女眷,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四人又是气又是急的喝道。 早听说这些边军甚是凶狠,不过也没什么惊讶,在这种地方,不凶狠只怕也活不下来。 凶狠倒也罢了,只是听说这些人可是不讲道理的,不过再不讲道理,也不能欺负到他们京营兵身上! 他们可不是被吓大的! “好大胆…”一个京兵怒极就抬起手里的马鞭要驱赶逼近的大汉。 却不想伴着这些大汉喊出这句话,已经退到路边的最后一辆马车里忽的冒出一个女子。 “军爷,救命啊,这些人要拐了我去…”刘梅宝挥手大喊道。 话音未落就被妇人们一把拉进车内。 但这话已经落入很多人耳内,顿时一片喧哗,当日朝廷圣旨来的时候,民众都是挤到街上亲眼看过的,虽然没能进去知府大院,但在知府衙门外的大街上,大家还是亲眼瞻仰了皇帝的圣旨。 那圣旨就是捧在刘知县遗女的手里,因此刘梅宝的样子已经跟圣旨一样,深深的印在众人心里。 “是刘家的姑娘!” 这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这刘家的接过圣旨的姑娘竟然喊救命,这立刻引得街上的民众沸腾起来,纷纷向马车涌过来。 刘家的车队众人顿时慌了。 “不是,不是,我们也是刘家的人…”仆从们高声的喊着,试图解释,但他们的声音被喧嚣声盖住了。 看着人冲马车涌过来,瞧那阵势竟是要掀开车帘, 药结同心第34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刘家这边的人自然下意识的就要阻拦。 四个京兵也被这突然的状况闹得有些慌神。 “果然是挟持人口!”逼过来的官兵们也喧嚣起来,他们一开始还半信半疑,待刘梅宝露出面喊了一嗓子,便立刻急了。 “这是误会”一个京兵喊道。 但已经没人听他说话了。 一个大汉怪叫一声,手里的长枪一抖直冲那京兵的手腕砸下,大声喝道,“统统给我拿下!” 那长枪又准又狠,只听的一声惨叫,这京兵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马儿嘶鸣,妇人的尖叫,街上沸腾开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事 街上的热闹喧嚣并没有影响到深宅大院的安宁。 知府夫人还是头一次做媒,虽然说说合的双方身份看似不高,但就目前的形式来说,这卢岩也好刘家姑娘也好,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说不定婚事报备上去,让一些大人有心安排一下,能得到朝廷的贺礼也说不定,毕竟对朝廷来说,这也是个展示恩泽安抚众生的机会,因此万万马虎不得。 “这小礼自然不能薄备了…”知府夫人叫了几个老仆妇来,打听这做媒人该考虑的事。 “咱们府城如今的小礼一般都是绸缎四匹,金戒指二只耳环一副,花馍六十、油包六十四、炒小米一担,老酒二担……”几个妇人认真的说道。 这还只是小礼并非彩礼,数量物品的价值就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一家嚼头也用不完,可见河中府嫁娶的铺张。 当然这些东西在知府夫人眼里自然不算什么。 “既然这样”知府夫人想了想,从引枕上抬起胳膊,拿过那些妇人列的一堆物品的单子,“咱们送绸缎六匹,金首饰呢也别说戒指和耳环了,就金首饰全套,这馍什么的都是吉利数就按规矩来。” “咱们卢大人又不缺这几个钱。”妇人们纷纷笑道,点头应下。 做成了这个媒,知府夫人和卢岩的关系可就不一般了,完全可以当亲长看待,尤其是这个卢岩又是个无亲无故的,在这不太平的地方,有个如此矫勇善战的亲近下属,可是件好事,因此大家干脆就用上了咱们的称呼。 知府夫人笑了笑。 “就是不缺钱,也不能太过了。还得考虑人家女方的回礼呢,那周家刚翻身,没个三年五载的元气可恢复不过来。哪里能让人家咬着牙的置办金银油包的回礼…”她笑道。 “夫人真是考虑周全。”妇人们便纷纷笑着恭维。 她们都是年老成精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之所以这么说就是给知府夫人表现自己的机会。然后她们趁机恭维,这种方式可比直接夸赞要让人受用的多。 知府夫人果然笑的更畅怀。 “说起来这两个孩子都不容易。苦哈哈的走到今日…”她说道,又看门外,“怎么柳娘子还没回来,这庚帖早些供上,早些算时辰,也好早些下定。” 话音刚落,就听外边一阵脚步响。似有好些人跑来。 “这不是来了。”妇人们笑道,早有丫鬟闻声去打起珠帘。 “夫人,夫人,不好了。”三四个丫鬟冲进来,顾不得施礼急忙忙的喊道,“刘姑娘那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一屋子人吓得一个愣怔。 街面上发生的事很快传开了。 刚洗冤正名的周家被贼人打上门来,抢走了钱财和刘家的姑娘。 很多人亲眼见那刘姑娘当街叫救命,更有周家的邻居们在后追着满大街的叫喊。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青天白日府城之中竟然有如此凶恶的贼人,一众官员顿时又惊又怒。立刻吩咐差役前去抓捕。 还没等人出发,又有一个消息传来。 前几天来跟随五军都督府巡查官员下来的一队京兵,约有一百来人,拿着武器将府城外的一个屯堡给围起来了。据说情绪激愤,看样子竟是要攻打这屯堡一般。 京兵和卫兵虽然是不同的兵,但总归说都是兵,兵士起了冲突,这便是同僚械斗,最是军法不能容忍的,刚博得美名的河中府也丢不起这个人,京城来的武官也怕惹来不必要的干系,于是一众官员包括那几位都督府的武官一起急匆匆的向这个屯堡赶过来。 远远的就见一众披挂鲜明的京兵站在这个叫做桐乡堡门外,挥着手中的大刀,乱乱的冲堡内叫喊着什么。 桐乡堡大门紧闭,上面隐隐有兵卫向外窥视,却始终没有人出面喝问。 见状如此,那些京兵的气焰更盛。 “把人交出来!” “把作恶的狗贼绑出来!” “给爷爷们跪下赔罪!” “胆敢动我们御马监的人,活的不耐烦了!” 一声高过一声,明显与此处不同的口音叫喊着。 为首的是三个彪形大汉,此时面容越发凶恶,鼓着眼看着那高高的围墙。 “呸,一群缩头乌龟。”其中一个啐了口,笑骂道,“这都半日了,连个敢放个屁的人都没…” “说什么河中府境内卫兵矫勇善战,斩获贼奴众多…”另一个阴测测的笑道,“就这熊样…就知道又是吹出来骗功冒赏的…” “待会教训了这些龟孙子,还不能算完,咱们还要去河东驿指挥使那里讨个公道”又一个面皮白净的年约三十五六岁的男人淡淡说道。 两人立刻点头,看样子三人中这个人是最做主的。 “李大人,你放心,这事没这么简单就完。”两个汉子一脸愤慨的说道,“这些人如此大胆,打伤咱们的人也罢了,还敢掠去了大人的亲眷…” 听他们说这个,被唤作李大人的男人面上更是铁青。 他虽然在京营御马监中不过是个小小的官员,但作为京官可比这些地方官员要有气势的多,没想到跟随自己来的亲戚竟然就这样被一个小小的屯堡的兵卫抓了去,尤其是听侥幸逃脱的下人回禀,当时已经报了自己的名号,还是如此结果,这简直是当面狠狠的打他的脸。 待打听到对方来路后,更是羞恼不已,让自己的上级打脸的话倒也能忍受,但是让一个不如自己的低贱之人打脸,那可就是奇耻大辱了。 这要是不给他们点教训,他就没脸回京城了。 “再不开门,就给我强攻,一个小小的屯堡。撑死了几十号人,咱们还对付不了不成?”他冷笑一声,就要将手里的大刀拔出挥下。发出指令。 就在此时听得堡内一阵有节奏的锣鼓点响,堡门被打开了,有七八骑当先奔出来。 “好马!”站在堡外的京兵看到了。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这八匹马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战马,再看那马上的人。一个个身披棉甲,背着弓箭,手拿钩枪,是明显的骑兵装束。 众人更是惊讶。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一个屯堡,竟然还有骑兵。”为首三人眯起眼说道。 看来这河东驿很有钱啊,给一个屯堡都舍得下如此本钱,闪过这个念头之后。三人心里立刻默契的将准备索要的赔偿抚慰财务加了一倍。 他们一路走来自然也是配备马匹,但因为得知贼人躲进的屯堡就在河中府外不远处,除了十几人骑马披挂来震慑一下外,其他人都步行前来了,他们京兵出身,什么好武器好装备没见过,因此虽然见对方也派了骑兵出来,只是惊讶,倒并没有什么害怕。 “待会儿让弟兄们调教调教这些人,看看他们的马上功夫怎么样。”为首三人哈哈笑道。 笑声未落。就见大门内又跑出人来,这一次人数似乎众多且步伐严整,大家感觉脚下的有隐隐的震感,这感觉让众人心里微微有些不安。待看到出来的人后,更是惊讶的瞪大眼。 一排一排的兵卫迈着整齐的步子涌了出来,穿着最简单的最低等的棉甲,手里也不过是拿着一只长枪,但原本喧闹叫喊的京兵们忽的安静下来,看着这些在眼前跑动然后很快布成战队的兵卫们。 他们走动站立很整齐,明显是严格训练过的,让大家一眼过去就能将人数了然,因为距离不远,也清晰的看到这些兵卫的模样,基本上又黑又瘦,面容粗糙,一眼就知道是当地的贫苦民丁,但他们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到那些日常征集为丁的兵丁的怯弱空洞无神。 “这些这些有将近一百人吧?”三个大汉也满脸惊讶,“这一个小小的不足几十户的屯堡怎么会有这么多兵?”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些兵的气势…… 他们肃立站好,面容漠然,直直的看向这些围住屯堡的京兵,伴着一声梆子响,将手里的长枪唰的一声摆出对战的姿态,日光下闪着森森的寒意。 这种姿态并不是防备,而是准备进攻。 “他们他们好大胆子,竟然敢…竟然敢如此…”所有的京兵心里都闪过这个念头,看着那森森的枪头,再看那木然的如同没有生命的兵卫,只觉得遍地生寒。 “我们是京城御马监下武骧卫营的…”下意识的站在最前排的京兵喊道。 此话一出,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恼。 按照原本的打算,他们是绝不会自报家门,而是对方惧怕战战兢兢的恭恭敬敬的询问他们,然后他们才会说出名号。 那边队列中左侧站出一人,身材瘦小。 “尔等集众前来,言语不善携械威胁,对我堡已成侵犯之势,现限尔等或速速退走或放下兵器…”他大声说道。 没想到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丁,声音却是响亮的很而且竟然词句也文绉绉的条理清楚,一字一句的清清楚楚的传入这边众人耳内。 原本惊讶的有些愣神的京兵们听了便喧哗起来。 “太嚣张了!”三个为首的铁青脸喝道。 一个小小的屯堡卫丁竟敢喝令他们放下兵器! “你们诬陷我们的人,不仅打伤还抓了我们的人,快快把人送出来,再给我们一个交代!”京兵主事其中一个拍马出列,同样声音犀利的喝道。 “对,把我们的人交出来!” “太嚣张了,竟然说我们侵犯之势,明明是你们作恶在先!” 京兵们立刻也纷纷喊道,将手里的腰刀挥着,一阵阵喧哗鼓噪。 那边却是没听到一般,队伍依旧保持安静肃正。 “再次警告,速速退开,或放下兵器,”那个瘦小的汉子高声喊道,“否则就要进攻了!” 闻听此言,这边众人轰的笑了。 “还进攻…” 笑声才起,就见那瘦小的汉子站回队列中,队列后方响起一个鼓点。 “警告无效,进攻!” 伴着这个号令的喊出,那原本肃立的队列开始前行。 原先出来的骑兵分与两侧,在马背上张开弓箭,对准这边,步兵们则保持整齐划一的脚步一步步逼近。 玩真的啊? 这边京兵的喧哗声顿时没了。 这周双更,请订阅票票支持。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吵闹 这些卫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京兵们都傻眼了,为首三人更是脸色难看之极。 “李大人,真打啊?”其中一个声音僵硬的说道。 “人家都打过来了,难不成咱们要逃?”李大人恨声说道,“咱们何时这般窝囊?” “可是,那可真是械斗了”先前一人低声说道,眼中闪过几分犹豫。 “打!”另一人也咬牙说道,眼睛瞪圆,死死盯着正以稳定步伐逼近的卫丁,“要不然这辈子就没脸回京城了!” 先一人脸色更是难看,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没想到这些卫丁如此大胆,害的他们骑驴难下,如今打不成,不打的话更不成,打了纵然依仗身份受不了什么大的责罚,但也肯定要面子上意思一下,多少也得受些呵斥之类的军罚,就是如此,对他们来说也是脸面有些过不去,但不打的话,那这辈子都将沦为笑柄…… “变阵!” 此时逼近的队列中又换了鼓点,伴着鼓点的更换,原本齐头并进的队伍步伐变快,向两边扩展开来。 原本长枪在前的一排让开,露出后方一手持盾一手持腰刀的队列。 “不错,这战阵倒是像模像样…”一直站在远处静观的一个都督府官员点头说道,面上浮现几分赞许。 一旁的河中府官员从上至下都已经汗流浃背了。 “大人大人…该呵斥他们了吧…”知府大人低声说道,声音都有些发抖。 “哎,再看看嘛。”这位都督府官员含笑道。 当最初出发时,这几个都督府官员的脸色都是阴沉的,在他们心里这件事不论起因是什么,就凭这屯堡兵丁敢惹恼京兵。就已经是错在先了。 且不说他们的身份,就说他们是来客,哪有如此待客之道的! 一众人沉着脸过来时。正看到从屯堡涌出来的兵丁以及听了他们的喊话,就这一瞬间,几位武官的脸色便起了变化。先是惊讶再是好奇,也就在那时制止住要涌过去喝止双方的众人。竟然饶有兴趣的观看起来。 “我瞧着倒有几分螃蟹阵的意思…”另一个都督府官员笑道,“没想到这小小的一屯堡能养这么多兵,而且还能练出有模有样的军阵来…” 他说这话看向一旁的知府大人。 “看来河东驿果然不一般啊。”他笑呵呵的赞扬道。 此时看起来,这倒是来检阅队伍来了,受到夸奖是件高兴的事,但搁在这种状况下,知府大人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那边可真要打起来了。 “要我说这螃蟹阵还有些不一样,老江啊,你看待会他们会不会布成百鸟阵?”都督府官员兴致勃勃的交谈道。 “大人大人。”知府大人真是急了,“不能再不管了,已经只有二十步远了!这边也已经布阵了…” 几个武官看过去,看着虽然慌乱但也飞快布阵的京兵。 “真是,瞧瞧这步伐明显慌乱了,往日不是练得很熟吗?”几人有些不满的摇头说道。 “练得再熟,也比不得真上几次战场啊。”另几个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些事以后再考虑,或者待平息了此事。拉他们双方再比划一次,但现在可真不是玩的啊!”知府大人一跺脚,大声喊道,“住手!” 伴着他的开口。大小官员都齐声呵斥起来。 “住手!”这些武官们终于舍得发号施令喝止了,虽然脸上隐着几分遗憾。 瞧这意思,如果不是这边的官员狠狠劝阻的话,他们真的有意让这双方打一仗…… 就在此时有马蹄声声如雷滚来,同时也响起喝止声。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引起了这边就要对战的双方,大家同时看过来。 看到十几个官员站在不远处,再看西方又有大批人马过来,那河东驿的大旗清晰可见。 终于来人喝止了… 京兵们不自觉的心里松了口气,就是为首的三人脸上也闪过一丝庆幸。 他们不自觉的收起了兵器,而屯堡这边的兵丁却依旧严阵以待保持攻击动作。 “大胆!给我收兵!”河东驿指挥使骑马狂奔而来,须发散乱,看着这边森严的兵丁气得直冒火。 他这话喊出来,这边的队里后方沉默一刻。 “大人,这些人要侵犯我们!”一个大汉站出来,大声说道。 “少给我扯淡!侵犯你的屁!”指挥使大人怒极口不择言,骂道,“有他娘的全河中府的文官武官都眼巴巴的看着,侵犯个鸟啊!” “就是他们来…”大汉一脸委屈瞪眼还要争辩。 “大胆,大人的话也敢不听?”有人在指挥使大人身后喝道。 是卢岩从马上翻身下来,面色沉沉的看过来。 “是!”大汉一见他发话,立刻再无二话,挥手示意。 一声锣鼓,军阵立刻解散了,只是大家依旧拿着兵器静静的站在一旁,带着满满的警惕看着另一边的京兵们。 指挥使大人眼中含着几分深意看了眼卢岩,却并没有说什么,忙忙的下马几步就来到这边的官员身前,连连的赔罪自责。 他今日带着一众下属到上平关巡司商讨军务,还没走出河中府界就听到屯堡和京兵发生械斗,事情紧急,一众人也顾不得军务了,催马狂奔而来。 过来一看果然要打起来了,再看旁边还有一众官员观战,这让原本打算压下失态私下解决的指挥使立刻绝了念头,完了完了,这次的事可真是要闹大了。 虽然对这屯堡有如此兵力很好奇,但毕竟这次的事态真是严重,一众官员便开始询问因由。 官员们总不能就在野地里站着,在指挥使的安排下大家都进了屯堡,当然那些京兵们都留在堡外,只有三个主事进去了。 这屯堡小小的地方,虽然看上去很破,但却不败,收拾的干干净净,进来时堡内站着一些老弱妇孺,这些是这些兵丁的家眷,一个个神色紧张警惕的看着众人,其中就连三岁的小孩手里都拿着武器,看来这是全部皆兵了。 “都给我散了!”指挥使更是气不打一起处来,铁青着脸呵斥道。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在正厅分主次坐好,因为是属于兵丁之事,自然由指挥使问话。 那三个京兵当先说了因由。 本是接亲眷,却被这些兵丁半路给抓了,至今人还关着,不知道死活,可见这些兵丁是目无法纪横行行勒索之事云云,说的既委屈又义愤。 “胡说八道!”不待这些人说完,屯堡的管队官王九便瞪眼骂道,“明明是我们接到民众告,说有贼冒充官兵入户抢夺财物人口,我便让下属镇抚官宁四六去查问,结果这些人倒不是贼,而确实是兵,且果真抢夺了人口,所以才拿了回来查问。” 京兵这边立刻也喝骂反驳。 “那是刘知县京城中的亲眷,特意来接其女刘梅宝回京的,什么抢夺人口!”那位李大人说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面色都微微一变,尤其是卢岩,目光在堂下站着的王九身上一转。 王九冲他点点头,卢岩眼神闪烁。 “不可能,”王九并不耽误说话,一脸鄙夷的反驳,“大人你要是被你的亲戚请去做客,难道会冲路人喊救命?分明就是贼人掠夺人口!” “放你娘的屁,我骗你们做什么!”李大人气得口不择言,“人呢?你把人带上来对质不就知道了!” “带人!”指挥使大人铁青着脸喝道。 这一次王九并没有推三阻四,痛快领命。 “去把那几个兵贼带来…还有那几个拐子”他吩咐道。 这话只把三个京兵主事气得倒仰,什么叫兵贼?什么叫拐子? 待那四个伤胳膊断腿的京兵被拉进来时,听着他们满腹委屈悲戚的叫大人,三个主事差点气晕过去。 “你们好大胆,竟敢将人打成这样…”他们指着那王九,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 “我们抓人时喝问了,他们不仅不好好回话,反而动手,小的作为镇抚官,管的便是军纪、刑狱,这等兵贼自然要好好管教了!”那一同被带进来的镇抚官宁四六梗着脖子一脸正气的说道。 这时几个男仆也被带进来,个个也是一脸萎靡惊吓,见到李大人顿时都扑过来。 “小舅老爷,快救救少奶奶…”他们纷纷哭道,跪倒在李大人的脚边。 “我那外甥女呢?”看着这几个男仆衣衫不整,面色如土,李大人又惊又怒浑身发抖,几步过去指着那镇抚官的鼻子喝道,“我告诉你,我那外甥女可是刘家长孙长媳,是已故刘大人的亲侄媳妇,是当朝中书舍人之妻…” 听他报出这一串名字,在场的官员们都忍不住站起来,虽然一个中书舍人不算什么,但再加上已故刘大人这个,就不得不重视了,人家才洗冤屈获得封赏,其亲眷就受到苛待,这事可就可大可小了…… 这李大人气得浑身哆嗦的说了一堆,那镇抚官一脸茫然。 “你是说那个女拐子啊?”他眨着眼一脸憨厚无害的问道。 “你才是拐子,你全家都是拐子!”李大人眼一翻,身子一晃,这一次真的是差点要气晕过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 询问 当外边闹得乱哄哄热闹的时候,刘梅宝正坐在屯堡内柳娘子的屋子里,拿着一块石头饼吃的正香。 前世里她自然吃过这有名的小吃,没想到在这里也见到了。 “柳娘子做的繁峙疤饼是做好的…”一旁一个妇人见她吃的开心,也忍不住开心的说道。 柳娘子带过来的时候说了,这可是卢大人的尚未过门的媳妇,而且是个大家闺秀呢。 这些兵丁的家眷们都是穷苦人出身,一听到大家闺秀便忍不住自惭形秽,不敢过来见人,但又不能把人扔在屋子里不管,只得硬着头皮过来,见这姑娘长得很是秀气文静,看上去很是和善,再听说话更是和善,便都不再怯怯了,这些妇人不善言谈,只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拿来送给她以最淳朴的方式表达对她的喜爱。 “我娘是繁峙人,那边人人会做这个,不是什么稀罕物。”柳娘子笑道。 “这趟多谢柳娘子了”刘梅宝对她道谢。 当时状况下,柳娘子原本是也要上手帮忙厮打,她便与她使个眼色,柳娘子领会趁乱跑了。 柳娘子的男人就是这屯堡的管队王九,当卢岩来到河东驿做了官之后,除了安排留在盐巡的得力人员外,还在河东驿中给自己人安排了官职,大多数都是小小不言的位置,只有这个王九是目前最高的官职,这对于几辈子白丁出身的王九来说,是祖上冒了青烟的大喜事,夫妻两个更是死心塌地跟着卢岩。 虽然那时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看到这些人要将刘梅宝带走,而且听着话里的意思是要离开这里,这岂不是卢大人的媳妇要飞了。那可是塌了天的大事! 柳娘子飞奔去搬救兵,所幸她男人的屯堡距离府城最近。 “想起来就后怕”柳娘子拍了拍胸脯,一脸担忧。“小娘子要是真被带走了,咱们大人可怎么办。” 她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刘梅宝不由红了红脸。 “不会的。没人能带走我。”她笑道。 “就是,我们还等着吃大人和小娘子的喜酒呢。”另一个妇人笑道。 刘梅宝大方的笑着。并没有觉得这话唐突亵渎而羞恼,这让妇人们更是松口气,说话动作更轻松起来。 “那几个人吓一吓也就是了,可别有个好歹,毕竟都是妇人,还是娇生惯养的,真要出了人命。你们可就麻烦了…”她不忘嘱咐道。 “小娘子放心,我家男人有分寸。”柳娘子笑道。 后来听说京兵围城了,刘梅宝也有些害怕,柳娘子却只让她安心。 “咱们连鞑子都打的,还怕这些人,再说咱们好些人呢,就是这里不够用,被他们闯进来,也保证走不出多远,就还有救兵来…”柳娘子说道。 当这些兵丁列队集合时。刘梅宝隔着窗户缝看了,她不知道这大周朝的兵制什么的,但就这个屯堡的环境来说,看上去不起眼。没想到竟然能集合这么多兵,也是有点惊奇。 “这么多兵啊。”她自言自语。 “这不多,还有好些呢。”柳娘子听到了,立刻说道,一心要在这姑娘心里为自家大人提分量,便将从男人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讲来,“…师爷说,如今大人还没资格练兵,所以只有让手下的人得到练兵的机会,光靠一个盐巡,容纳的兵丁有限,而且也太招眼…” 练兵…刘梅宝在心里重复几遍,练兵啊…… 也是卢岩的出身低,要想在这同样拼爹的年代站稳,也只有拼自己了,让自己变得重要变得人人都需要离不开。 她们说着话一面听着前边的动静,不多时便有人来请她了。 “小娘子…”听说那么多大官在场,柳娘子心里到底是有些忐忑,这件事如果正理上她家男人这边是站不住脚的,忍不住低声唤了她。 刘梅宝站起身来,冲她笑了笑,说了声放心,这才跟着人走了出去。 刚出门就见卢岩大步走来。 “没事吧?”他开口问道,几步站到她面前,仔细打量。 “没事。”刘梅宝说到,笑盈盈的也看着他。 说起来,自从说好要定亲,便被要求回避,虽然说封建迷信不可信,但因为对幸福的渴望与珍惜,不愿意触及这些老人们说的避讳,他们有好几日没见了。 “那些人把庚帖撕了,你快让人重写一封,趁着这些人关着,快把这一步走了。”顾不得说别的,刘梅宝急忙忙说道。 卢岩含笑看着她,忍不住抬手碰了下她的脸颊。 一旁的妇人并兵丁都扭开头,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刘梅宝微微红了下脸,嗔怪的瞪他一眼。 “没事,你去吧,别担心,有我呢。”卢岩笑道。 刘梅宝点点头,听到他这句话才放心的笑了。 因为是女眷,所以大厅里的人很多都被屏退了,只有几个重要官员以及对峙双方负责人员。 原本卢岩的身份也是够资格留下的,但知府大人想到他和刘梅宝的关系,便特意嘱咐他暂且回避一下,卢岩也正想去问详情,便依言退下了。 那边一众大人等着,不敢久耽搁,简单几句话,二人便分开了。 见到果然是刘家姑娘,在场的官员面色都有些不好看,知府大人甚至已经猜到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再看那被两个屯堡妇人抬上来的一个年轻妇人,知府大人和指挥使的脸色甚至可以说黑如锅底了。 那妇人衣饰精美,虽然此时有些狼狈,但依旧掩不住出身良好的气度。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拐子! 大少奶奶躺在门板做的担架上,身旁几个妇人围着哭个不停,看她闭着眼,面如金纸,额头上还扎着布带,有血迹渗出,李大人脑中哄得一声,顾不得身份扬拳头就冲这王九打了过去。 王九什么出身,这李大人虽说是武官,但却是武官中的文职,哪里比得上王九这般一路杀出来的汉子,一拳打过来,还没碰到人就被甩开了。 “都住手!”官员们立刻起身阻拦,抱的抱拉的拉,将二人分开。 “十六娘十六娘你怎么样?”李大人几步到了那大少奶奶身旁,颤声问道。 大少奶奶只是闭着眼一动不动,一旁的妇人小舅老爷的哭成一片。 “十六娘要是有个好歹,我我”李大人又转过头看着屯堡的两人,目光几乎能将二人一口吃掉,他失态的伸手去摸腰刀。 临近的几个官员忙按住他。 “这妇人来的时候就这样,我们可是好好的让人照看了。”镇抚官大咧咧的说道,“我们可不打女人。” “对,对,她这是在我家伤的。”刘梅宝插话道,“但可不是我们打的啊,是他们先动手的,然后又自己不小心撞伤的,我舅妈和哥哥也有伤。” 自进来后就没人问过她一句话,注意力全在这大少奶奶身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她。 “你你就是梅宝。”李大人气得面色铁青,看着她抖着身子颤声喝道,“你看你,将你嫂嫂害成什么样!” “谁说她是我嫂嫂?”刘梅宝答道,“我又不认得她。” 此言一出,众人更为惊讶。 “你说什么胡话呢?”李大人厉声喝道。 便有一个仆妇被喊的反应起来,拉着李大人的衣角,哭道:“小舅老爷,大姑娘说被那周家的人害的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这话让屋中的众人又是一怔,这世上哪有这种事… “你少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一口一个害的,你以为你谁呀。”刘梅宝不高兴的瞪那妇人,“我舅妈害我还能养我这么久?我吃得饱穿得暖住的安,倒是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口口声声的说是我家亲人,开什么玩笑,我家亲人,要真是我家亲人怎么三年前我爹死的时候没来接我?” 这话一出口,官员们对视一眼,做了个哦的神情。 事情到这里已经基本清楚了,不多时,宋三娘子和周良玉也被接过来了。 “我跟刘家的人不熟,也不认得她们…”宋三娘子在询问时,低声说道。 “你胡说,你明明见过我家少奶奶的!你当时承认了!”一个仆妇尖声反驳。 官员们便都看向宋三娘子。 “几年前是遇到过,说是刘家的大少奶奶,但因为只是匆匆一瞥,又隔了这么久我也认不清…她们说的真真的…”宋三娘子说道,这大概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说谎,心里到底有些发虚,只是低着头,“宝儿她也不认得…” “刘姑娘,你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知府大人皱眉问道。 “哪里会有这种事!大姑娘,你胡闹什么!”李大人竖眉道。 刘梅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对着知府大人说话。 “我病过一场,好了后,爹爹出事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她认真的答道。 神情中并不见悲伤,大眼依旧亮亮的,却让屋中的官员们心里一阵颤。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说法 爹爹出事后…这孩子当时不过十三四岁吧…遭遇如此大变…也许只有忘了才能撑着活下来… 如此惨痛之事,忘了更好。 “大姑娘,你不能这样胡闹啊,都是那宋娘子哄骗姑娘…”仆妇们尖声哭道,眼瞧在场的大人们脸色缓和,扑上就去拉刘梅宝。 “不是,舅妈从来没有哄骗我什么,她说过我在京城还有亲人,也拖了好些人去捎信让他们来接我,只是三年了,从来没有人来,我舅妈家条件不好前些年我们都吃不上饭,再者世道也不太平,没钱也没能力送我上京,就在今年家里才好了,舅妈就要送我走了,不信你们去问,我们连镖局都雇好了,只是遇上鞑子来,才没成行…”刘梅宝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她既不急也不燥,神态平静,语调缓缓的说着,不知怎么的大堂里的官员们心里都忍不住有些难受,更有那眼窝浅的差点掉下眼泪。 宋三娘子在一旁低头用手拭泪。 那仆妇自然不会接刘梅宝的话说下去,只是一口咬定没人来捎信,是宋娘子在骗人。 “这是个误会”终于知府大人咳了一声,打断了堂中的仆妇有些苍白的辩驳,然后换了副和颜悦色的神情,对刘梅宝伸手指了指一旁脸色铁青的李大人,“这位李大人是刘家的姻亲,有他在,自然这些人是真的刘家人…” “哦,”刘梅宝这才将视线落在那李大人身上,认认真真的看了他,“既然有官家的大人说了,那便是真的了。” 她说道,带着几分谢意。对知府大人施礼,“那些人进门就是又哭又闹的,还拉拉扯扯。吓死人了,早些这位大人出来作证一下就好了…” 这话让在场的刘家人一阵憋闷,早些谁知道这世上有人不认得自己家人的? “大姑娘。说话得凭良心啊,我们哪里大吵大闹了?好好的说话。看到姑娘都是欢喜的哭…”一个仆妇又是悲伤又是愤怒的说道,“大姑娘,大少奶奶为了你长途奔波而来,一路上受了那些罪,如今又平白遭了这等泼天的屈,你…你…” “这位大婶你要是这样说,我也没的话了。你说你们没有吵闹动手,我说你们吵闹动手,那怎么办?”刘梅宝有些无奈的说道,“既是找了人证,你有你们的人证我有我们的人证,这事怎么说得清…那就只能是凭良心了。” 那仆妇还想说什么,被李大人制止了。 “够了,还不嫌丢人!”他喝道。 那仆妇便低头不言了,堂内一瞬间有些安静。 “那这位真是嫂嫂?”刘梅宝带着几分担忧看着已经被抬到屏风后的大少奶奶,“她没事吧?” “你说她有事没事!”李大人太阳|岤直跳。看着姑娘故作认真的的神情,从牙缝里挤出话。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也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刘梅宝带着满满的歉意施礼。 李大人眼睛瞪得圆。将牙齿咬了咬。 “大夫过来”他转头喝道。 因为大少奶奶似是昏迷不醒,便唤了屯堡这里的大夫来看,此时看过脉象正在开药。 听见召唤,那老大夫便忙忙的过来了。 “去给大姑娘看看。”李大人一指刘梅宝道。 大夫看了眼王九,王九点点头,那大夫这才走过去。 刘梅宝大方的将手伸给他,那老大夫探了一回脉。 “姑娘气脉很好并没有受到惊吓…”他便恭敬答道。 都是她一手策划的,还能受到惊吓,李大人心中冷哼。 “谁让你看这个!”他喝道,“看看姑娘有什么病没?” 你才有病,刘梅宝亦是心中骂了句,恳切的再次伸出手给那大夫。 大夫应声再次探脉息,认认真真望闻问切的一阵,在大厅里所有人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终于有了结论。 “姑娘并无不妥,请老爷们放心。”他恭敬的说道。 “既然没病,那这忘了以前的事又算什么?”李大人冷笑道。 算什么?算从来都不知道以前的事,何来忘? 刘梅宝摇头,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 那老大夫听到一愣,然后又哦了声。 “要说这个症状,老夫曾在书上见过,说曾有记载一种症状,就是受了剧烈刺激后,人便会不记得以前的事,或者是全部不记得,或者是只不记得那刺激到她的事,书中说是气积而无散失,又叫做失魂症…”他捻须沉思说道,一面又看刘梅宝,“姑娘可受过什么刺激?” 可不是受过刺激嘛!刘梅宝几乎喜笑颜开,这老大夫真是博才多学的好大夫啊。 原来真的有这种病啊!再听到病因,大堂里的其他人也都点了点头,便多少信了几分。 “那姑娘是单单不记得刘知县赴死的事了,还是以这个时间段为界,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可有别的什么感觉?头晕不晕?恶心?吃睡如何?”老大夫也是很激动,难得能见到活的此症,立刻再次去探刘梅宝的脉息,一面急忙忙的问道。 “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刘梅宝忍着笑认真答道。 “那在这之后呢,是不是也尝尝忘事?比如昨天的事可还记得?”老大夫激动的追问道。 “那倒没有。”刘梅宝认真的答道,目光一转,看到满堂人怔怔的样子,便做出几分担忧,“那大夫,我这病能治好吗?我要是永远记不得以前的事,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认不得家人,万一再闹出误会,可怎么是好…” 老大夫摇摇头,带着几分歉意。 “老夫孤陋寡闻,只听过这种病,治却是不会治。”他答道。 “不用担心,回了京城,自会请好大夫来,这天下之大总有人能治好这病。”李大人在一旁冷冷说道。 看那老大夫还跃跃欲试的想要向刘梅宝探讨什么,指挥使大人瞪了他一眼,也不看这什么时候,还添乱,摆手让他退下了。 “诸位,看来这是个误会…”指挥使大人看着大家说道。 事到如今也确实如此了,大家都点点头。 “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府城再说吧,说到底是家事,关起门来说的好。”知府大人建议道。 宋三娘子点点头。 “大人做主就好。”她说道。 知府大人的视线落在李大人身上。 李大人铁青着脸,胸口起伏几下,再看这边仆妇低哭,那边外甥女昏 药结同心第35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外甥女昏迷不醒,也无心在这里再呆下去,便哼了声算是同意了。 于是便分别招呼人马要离去。 这时那督军府的武官忽的开口说话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强硬 “这军阵可是你们自行训练的?”他看着王九问道。 这个武官年约四十左右,穿着一身官袍,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官威。 “是。”王九答道。 “你自己训练的?”武官捻了捻一绺长须,颇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王九憨憨一笑。 “不是,我那会这个,我只会胡乱打杀,”他笑呵呵的说道,“前些时候杀鞑子时,解救了很多人口,其中有些说是无家可归了,我看他们可怜,我这屯堡这边又有些荒地,便让这些人过来住了,哦,这些事我都报给指挥使大人了。” 这些添丁人口的事只要不用他拨粮发饷,指挥使大人哪里往心里去,听他这么一说,似乎听卢岩提过,这王九是卢岩的手下,卢岩如今又是管屯官,这些人口什么的事都有他负责,既然王九如此说了,那必然是上报过,指挥使大人忙点头。 “然后,这其中有几个是伤退的老兵,说的真真的,便是他们说要如此训练什么的”王九接着说道,一面摸了摸头,“至于好与不好的,反正我看这些兵丁们倒是听话多了,就随他们去了…” 武官点点头。 “练得不错。”他带着几分上级鼓励下级的惯有神情,说道,“打仗单凭一腔勇气胡乱打杀是不行的,待遇到真正的大军,就必须靠军阵,你们就要这样继续练下去,到时候,再跟鞑子对阵时,这成效你就看出来了。” 王九哦了声,愣愣站着似懂非懂的模样。 “还不谢过大人指教。”指挥使大人在后低声提醒他。 “多谢大人指教,小的一定听大人话。就这样好好的练,到时候好好的杀鞑子。”王九这才反应过来,拍着胸脯大声说道。 他的神态有些粗傻。指挥使大人觉得有些丢人,这卢岩带来的人都是匪贼草莽一般的,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都是大老粗也不会说话。大人见笑了。”他忙说道。 京中的武官们却笑意更浓,丝毫不在意。 “这样好。咱们这些当兵,就是打仗,杀敌,可不是靠说话,这样就很好。”那武官笑道,“老方啊,你干得不错。看来可不能早早的就放你养老去,还得给皇上好好的带兵守疆!” 这话一出口,指挥使大人激动的心颤,眼圈竟忍不住有些红了。 这是表态啊!这是肯定啊!这是意味着朝廷要重用自己啊! 他如今已经将近五十了,坐着这河东驿操守官的位置,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后来治下忽的出了卢岩这个人,还误打误撞的得了好几次军功,这让他在山西兵界忽的出头了,再加上他及时运作。已经与山西都指挥司的一位大人拉上关系,而且那个大人还告诉他,如今平阳卫的守备要空出来了。 平阳卫的守备,指挥使大人激动的浑身痒痒。要是放在以前,就是听到这个消息,他也绝不会动半点心思,但现在不同了。 他有军功,有关系,如今又得了京中都督府官员的亲口称赞,那这个守备的位置便更加有希望了。 指挥使几乎要把腰都弯的直不起来了,想要洋洋洒洒的表一下对朝廷的忠心,但却是心情激动说话不自觉的结结巴巴起来。 在场的大人们都明白他的心思,对于他的失态,并不在意,反而带着一种享受,这种身居高位定人前程的感觉实在是不错。 刘梅宝等一干妇人已经退下了,这些人说了几句话,便也准备起身离开。 “哦还有。”一个武官想起什么,站住脚,看向站立堂下的王九,“这家事误会什么的,咱们不便过问,让人家自行解决就是了,只是这兵丁械斗的事,该怎么说?”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下,旋即明白他的意思了。 王九面色一黑,那李大人等三人却是神色一震,眼中浮现喜色,将腰背挺直了几分,重新带着几分倨傲以及愤慨看着这个管队官。 这一次的事,依依照卫所军制械斗双方都要被提送法司问罪的,但到时候这些京兵不过是走走过场,而身份下等的屯堡兵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了事,最好的结果也要挨上几十军棍。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可是赤裸裸的打了京兵的脸啊,作为京兵最直接的领导的都督府官员,面子上也不会好看了。 该夸赞的夸赞,但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的,这件事,必须有个说法。 于情于理这都是应当的,如果能压下这事,再宽慰了这些京城来的高官贵兵,指挥使大人觉得就是处死几个屯堡兵也值得,当下立刻神色一正。 “来人,将王九等人拿下!”他喝道。 王九一怔,站着没动,那四周站着的屯堡兵竟然也没动。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我的话!”指挥使大人有些羞恼,厉声喝道。 这时他一旁的兵卫才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按住王九等人,解下他们的兵器。 看着这个莽汉被制住,一直憋闷之极的京兵三主事才稍微觉得心里舒坦点,这次的事要是不给这个大胆的屯堡官一个教训,他们这辈子都背着这个耻辱! 一众人走出大堂,却见有围在外边的几个妇人们跑过来,这是得到王九等人要被抓走的消息了。 柳娘子哭着就要扑上来,却被河东驿的卫兵拦住。 “你们做什么要抓他!”刘梅宝紧跟在柳娘子身后,竖眉厉声喊道。 那些卫兵知道她的身份,并不敢阻拦,让开了。 “刘姑娘,这是我们兵卫之事,与你无干…”指挥使大人说道。 “兵卫之事?这兵卫之事是因我而起的,怎么叫与我无干?”刘梅宝竖眉喝道。 柳娘子在一旁掩面哭泣。 “这是兵丁械斗!”知府大人也忙说道,带着几分和颜悦色的哄劝。“刘姑娘莫担心,只是过去问问。” “械斗?”刘梅宝冷笑,看着那带着几分得意的京兵主事。听着柳娘子的哭声,她的眼圈微微发红,“我刘梅宝在家被贼人掠走。是这些兵丁闻声相救,又在他们围城时。不惧人多势众的守护我,这叫械斗?这叫爱民如子。” “大姑娘,别闹了!适可而止吧!”李大人铁青着脸喝道,“还贼人贼人的,不够丢人!” “我还真不怕丢人!”刘梅宝猛地提高声音,几步站到那李大人面前,咬唇狠狠盯着他。 “说我丢人!你还有脸说我丢人!你算什么东西!” 李大人怎么说也算是她的长辈。竟然被当众呵斥什么东西,李大人当时脸就气黑了,他是武官出身,一向性子暴躁,家里的孩子们如是不合意,那是连骂都不会骂,都是抬手就打的。 眼瞧刘梅宝如此,顿时便喝了一声,扬手就要打。 “我xx,还要打人!”刘梅宝眼睛瞪圆。 站得近的围观者也看到了。顿时鼓噪起来,后边的人听到了,便向前涌过来,场面顿时要乱。 几个站得近的官员瞧见势头不对。慌忙扑过来抱住李大人。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他们纷纷劝道。 李大人只气的脸黑脖子粗,喘着气说不上话来。 “说我丢人。”刘梅宝在他面前站定,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刘梅宝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城破爹娘死是怎么样的感觉她不知道,但这个小姑娘真的死了,孤零零的死在山西,那个时候京城的这些所谓的家人又在做什么? “三年来,我爹我娘灵柩寄放庙宇,是谁供养香火?这三年里鞑子灾匪贼乱,几次生死,是谁庇佑我得一席之安,我告诉你是这河中府的百姓,是这河中府的兵丁…” 她一字一顿说道,一面伸手指着身后的屯堡民众围观的兵丁。 “我爹死了,舅舅死了,我和舅妈一家背着罪名忍辱求生,我舅妈日日夜夜的织布,熬得眼都要瞎了,为的是让我吃一口饭保住我的命,她都不嫌我丢人,你算个什么东西,护我命了还是养我生了,来说我丢人?我哥与我一般孩子大,为了给我们挣口饭吃,修城墙背木料,背的尿血差点得痨病!他都没觉得我丢人,我刘梅宝是吃你的还是喝你的,你又什么资格,来说我丢人?” 沈刘梅从来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更不善于伪装自己的感情,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沉默。 三年多来,重生后跟着宋三娘子母子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深刻的印在心口,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眼泪便如断线般滴下来。 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嘶哑变调。 “三年来这山西鞑子肆虐,百姓遭难,光一个小小的解县城就被围了两次,城里的人死了一半,如果不是这百姓这兵丁,我刘梅宝还能活在这里被你骂丢人?如今他们为了我,被你们这群瞎了眼的东西治罪,我刘梅宝连句话都不说,那才是丢人!”她胸口剧烈的起伏,带着哭声看过这些官员。 见她看过来,官员们纷纷避开视线。 “为他们我做什么都不丢人!”刘梅宝大哭道,“我刘梅宝这条命是他们的,今天谁敢要动这里人一根手指,我刘梅宝就敢死在这里!我让你丫的想得美,有难避开,有福来抢!告诉你,这世上没人是傻子!老天爷都看着呢,小心天打雷劈!” 原本有些瞧热闹不当回事的官员们神色凝重起来,还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打他个不要脸的!” “让雷劈了他!” “瞎了眼的狗官们!” 外边围观者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顿时沸腾起来。 “真不要脸啊!” “把一个小姑娘扔在这里不管,如今看人家平反了,就巴巴的跑来装亲人!真是白眼狼也没有如此的不要脸!” “这些大老爷们也瞎了眼黑了心啊!不分青红皂白!” “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我看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滚出去!” 乱乱的嘈杂咒骂最终汇成这一句话,喝声高喊的滚出去一声高过一声,人群向这群官员越发的涌过来。 兵卫们勉强用长枪搁架挡着。 李大人面色铁青。虽然愤怒,但眼中不自觉的浮现一丝恐惧。 拉着他的几个官员似乎是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还没退开。就见人群中抛来一颗菜根,准确无误的砸在李大人的额头。 李大人猝不及防捂着头哎呀一声,那拉着的他的官员顿时再不犹豫。避瘟疫般跳开了,但还是慢了些。被接二连三又砸过来的夹杂着石头的菜叶菜根砸到。 一个穿着民服的小瘦子年轻人猫着腰,带着兴奋将两筐蔬菜背过来,抓起一个就要分给身旁的群情激动的民众,被师爷一巴掌打在脑后勺。 “败家子!这菜多贵!”师爷低声喝道。 “这是烂菜”小丁有些委屈的捂着头。 “呸,烂菜还能喂猪呢!”师爷低声喝道,踹了他一脚,“换马粪来…” 眼瞧着场面要失控。知府大人不得不出来安抚,他的声音却根本压不住这些激愤叫嚣的民众。 都督府的武官们看着这场面,心底有些恐惧。 这些年不似以前了,民乱频发,兵闹时有,前一段宣府镇那边还有兵丁一怒杀了卫所官,虽然说最终捉拿归案杀头示众,但那卫所官到底是死了。 都是这该死的刘家人惹的祸,早知道就不该让他们跟着一起来! 李大人觉得有无数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让他有些站立不安。 外边还有如雨下的杂物砸过来。一个个长了眼似的只往自己身上脸上来,先前还好,到现在竟有臭烘烘的马粪直冲过来。 “不是说了,家里人不知道…”李大人忍不住说道。一面看着四周聚来的视线,一面有些狼狈的躲避。 “大人,你这话哄小孩子呢?”刘梅宝冷嘲一笑。 她一开口,叫嚣的民众便如同得了号令一般低下声音,让她的话清清楚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内。 刘梅宝的目光扫过面前站得近的官员。 “找不到我,大人们,你们信吗?小小的一个解县城,守门的兵卫都知道我刘梅宝,进城从来不查问,杂货铺的小伙计买我的柴都给多算几文钱,药铺里的大夫抓药少收我的钱,我甚至叫不上他们的名字,可他们都认得我…” 她说着话,眼前浮现解县诸多人的形容,药铺的伙计,宋大夫路老板,眼泪便掉下来。 “打听了,不知道,找不到…”她笑着说道,目光扫过众人,“听到没,他们打听不到,找不到我…” “连说谎都不会!” 有人高喊道,谩骂嘲讽声再起沸腾起来。 在场的官员看着这些指指点点的视线,面色也很难看,看向那李大人的眼神中更是再掩不住的不满。 “大姑娘”李大人咽了口水,低声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回去?”刘梅宝冷冷一笑,打断他,一挑眉,“晚了,你们要的刘梅宝就算没有三年前跟随爹娘死了,这三年里也是在鞑子手里死了两回了,总之,你们家的刘梅宝早没了,回不去了。” 李大人额头不由滚下汗来,青筋暴起,看着面前微微抬头一脸冷嘲的姑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站在人群外等着跟着李大人等人走的刘家的人,此时都屏气噤声,恨不得缩入尘土里,只怕被人看到。 伴着这说话不知不觉的屯堡兵聚集起来,拦住了出去的路。 他们手里的兵器还没放下,此时并没有人喊叫或者质问,只是瞪眼看着这一众官员,看着被兵卫押解的屯堡的几个人主事官。 方才远距离的看这些兵丁对付京兵,倒没什么具体的感觉,但此时近距离的站在眼前,且有意无意的挡住他们,这些大人忽的觉得威压之气袭来。 这些民众刘姑娘什么的,他不好阻拦。也事不关己,但这些兵丁如今的动作可有些不妙了。 “你们干什么?”指挥使大人怒喝道,“都给我散开!” “大人。这是做什么?”卢岩从人群后走出来,问道。 看着他走过来了,那些屯堡兵立刻闪开了路。 不知怎的。指挥使大人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这种感觉很奇怪。奇怪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不舒服是因何而来。 “卢岩,我知道这王九是你的人,但这次的事他闹过了。”指挥使大人低声说道,“快些想法子压下…” “他闹什么了?”卢岩问道。 指挥使大人的脸色不好看起来,站在他身后的知府大人以及都督府的官员也都看过来。 “卢岩。”指挥使大人低声喝道,“别装糊涂,这又不是装糊涂的时候。这是械斗!刘姑娘的事是刘姑娘的事,这事是这事,两回事!” “这怎么能是械斗呢。”卢岩声音依旧缓缓,且大小能让旁边的人听到,他的视线看向那三个京中主事,看着他们带着几分愤恨又隐隐得意的脸,踱步站到了刘梅宝身边,忽的冷笑一声,“这分明是他人侵犯我河东驿兵营!” 此言一出,原本没把他当回事的都督府武官都看过来。神情微怔,似乎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 “这些人,身穿披甲手拿兵器,围我屯堡将近半个时辰。且在屯堡警告后,拒不退避,我屯堡兵这才要驱逐他们,这怎么能叫什么械斗?”卢岩缓缓跨上前一步,直直的看着这三个京兵主事。 刘家姑娘阻拦也就罢了,女人家心软,这些民众也不懂个什么,于情于理能够理解,但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看他的穿着打扮,是河东驿的人,河东驿的人自然是兵,就算是官,也是武官,既然是武官,难道不知道这是在和谁说话吗? 都督府的武官们面色讶异,京兵主事脸色变得更难看起来。 “这不是因为他们抓了人家的人吗?”指挥使大人忍着噌噌的怒火低声喝道。 “抓了人?拿了人可以好好的来咱们河东驿告,或者知府大人那里都可以,为什么会披挂严明围攻我屯堡?”卢岩说道,“他们又是生面孔,又拿着武器来意不善,谁会把他们当成是兵,只会当成是贼!是来侵犯我屯堡的大胆贼匪!” 如今的李大人最听不得就是这种乱扣的帽子,自从进了这河东界,他的亲戚被诬陷为拐子,他当众被自己的亲戚斥为无情无义,被菜叶石头马粪砸了一身,如今又被诬陷为匪贼,一辈子的脸今天算是丢尽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什么东西!敢血口喷人!”他一步迈出,羞怒悲愤的情绪宣泄而出,竖眉喝道。 “你什么东西?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当?”卢岩毫不示弱,看着他立刻回敬道。 李大人气得浑身发抖,这里的人都要反了!这里的人都狂妄到这种地步了! “就是匪贼!”围观的民众里忽的有人尖声细气的喊道,“我们亲眼看到了,他们拿着兵器,叫嚣着让我们开门,还要给我们脸色看看什么的!” 这他娘的谁架火呢?指挥使大人气的肺要炸了,顺声去看,却见面前人头济济,只隐隐看到一个干瘦的老头一闪而没,也没看清是何模样。 有了这句话,民众们都反应过来,开始喊叫起来。 “就是,我们看到了!他们拿着兵器围攻我们!” “还说不开门就打!” “大老爷们明鉴啊~” “刘姑娘说得对,他们这些人是坏人!” “这些当官的都是瞎了眼的!” “天下乌鸦一般黑啊!没有青天了!”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兵卫也挡不住了,或者说除了指挥使带来的兵还尽心挡着外,其他人都只是做做样子,还时刻注意着,随时准备加入冲击的人群。 在场的官员恐慌起来。 “卢岩!”指挥使大人面色铁青的低声喝道,“你这是要忤逆上官!挑动兵乱!是要杀头的大罪!” “随你们怎么说,但人,休想带走,”卢岩淡淡说道。 艾玛呀,两章和一章,今天就一更了,别说我吊胃口了好伐。 第一百四十三章 急转 他的声音平淡,神情也淡然,但这句话说出来,在场的每个人心里竟毫不怀疑这句话的力度。 就连那几个京兵武官亦是如此,他们不由看着这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穿着官服,虽然收拾的干净,没有一般武夫那种从骨子里的粗糙,但就他们这双见惯富贵人的眼,一眼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并非什么得势人家出身,那种人家养出的孩子的气质都是与生俱来的。 这么个人该不是陡然见了这么多上司,情绪失控了吧? “就算要责罚,那这也是我河东驿镇抚官的职责。”卢岩的目光看向那几个都督府的官,缓缓说道。 他说这话,目光一转,看向站在指挥使大人身后不远的一个四十多岁的武官。 “黄大人,这是不是该是你们镇抚厅的事啊?”他问道。 被他点到名字,想躲也躲不了的那武官只得硬着头皮过来。 “我说卢大人,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压低声音道。 卢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好,好,卢岩你…”指挥使大人气的青筋暴涨,既然这小子要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那么自己便也要他过不去。 “这位大人好大的官威啊。”都督府的官员忽的说道,慢慢走过来几步,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年轻人,见他穿的不过是五品武官官服,嘴边浮现一丝冷笑,“老方啊,不知道这位大人在何处高就啊?怎么前日的酒宴上没有见到啊?” 前日的酒宴是河中府为这几个官员的接风宴,卢岩这等身份的官员还不够资格参加。 卢岩面色淡淡,拱手施礼。 “某河东驿管屯官卢岩。”他郑重答道。 “哦。原来是管屯官啊。”官员一笑,伸手抖了抖衣裳,“那么这位大人。我今日要是非要带这几个人回去,详问定曲直,你打算怎么办?” 在场的众人都听明白他这话里的威胁。喧嚣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刘梅宝也用袖子用力擦了两下眼泪。看向着武官。 “大人,我该罚便罚,你”王九忍不住在一旁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卢岩抬手制止。 “大人既然要带谁便有带谁的理由,我卢岩是个讲道理的人,大人如果有理,自然请便。”他说道。 “卢岩!”指挥使真是要气炸了。又带着几分惊奇看着卢岩。 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这个人。 以往这汉子木讷不多言,只是闷头干活,他指东便向东,指西便向西,能打能杀还不贪财,每一次的俘获,自己才透出个意思,卢岩就痛快的一拱手任他分配。 怎么今日突然这么强硬了?不就是一个管队官?不就是他的人?就是被这些人带走,最多也不过是军法杖责,还不至于要命。他竟然想也不想,当着这么多大人物的面就敢拒绝阻拦。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正常人见了上级高官,不自觉的便会心生敬畏。至于讲道理什么的。就是要讲也绝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讲,对上级自然是无条件的服从,哪怕日后寻个机会解释一番。 而此时,卢岩的表现清清楚楚的告诉所有人,他对这些高官大人毫无敬畏,他不怕也不惧。 指挥使大人看着眼前神情淡然一如既往的男人,忽的觉得一阵寒意。 就目前来说,他跟卢岩还没什么冲突,如果真的有一天起了冲突,那么卢岩会怎么做? 狗是好狗,但如果不听话的话…… 事到如今他如果再不动真格的,今天他的脸面就丢尽了,也要将这几个官员得罪死了! “来人,将他拿下带走。”指挥使厉声喝道。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又是一阵马蚤动。 “你拿他试试!”刘梅宝尖声喊道,一步挡在卢岩身前。 你们这群狗官,瞎了你们的眼,老娘今天撞死在这里,看你们担当的起! 卢岩看着挡在身前的娇小身形,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伸手握住了刘梅宝的手。 周良玉和宋三娘子站在一旁,看到如此就往这边挤,人群已经开始挤动,兵丁们更是神情肃正,似乎在等待一声令下。 场中的气氛僵持起来,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又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响,从大门外奔来十几骑,个个身披铁甲,头戴铁尖盔,威风凛凛,其中有马匹上插着一面山西总兵的旗帜。 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只看到这面旗帜,在场的武官们立刻急忙整容。 马匹驰近,从上跳下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的孔武大汉。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场中的诡异气氛,而是哈哈大笑着走向那都督府的武官,所行之处,包括指挥使大人在内的官员忙向他含笑问好。 “傅参将,你怎么来了?”都督府官员有些惊奇的问道。 那孔武大汉哈哈大笑,先是恭敬施礼,未待礼毕,便被那官员抬手扶起。 “总兵大人左等右等你们不来,只得让某来瞧瞧,看看到底是在哪里被绊住脚了。”这位参将笑道。 “哪里哪里我等这次只是核验军部的报功而来,并无大事,怎么敢叨扰总兵大人…”都督府武官们忙答道。 “走,走,来了俺们山西了,还不去总兵府,这是瞧不起咱们大人怎么的。”参将瞪眼说道。 几人忙笑着说不敢。 “那快走”参将笑道,一面对这河中府的大小官员们笑着说我这就把人带走了,你们可别恼。 这人可是山西总兵大人派来的,如今世道纷乱,那些手握重兵的武官的地位在不自觉间上升了,这位山西总兵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山西的三当家,谁人吃了豹子胆跟他恼。于是众人纷纷说笑。 “那这人…”一个官员忍不住低声道,提醒还有事没有办完。 都督府的官员面上闪过一丝迟疑,就在这时。那参将忽的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那都督府的官员面色惊异不定,目光看向卢岩。 “原来解县盐巡就是他…”其中一个忍不住低呼出声。但旋即咽下。 那参将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几个官员频频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急转直下。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那都督府的官员准备立刻随这位参将前去总兵府,当然走之前要接着处理方才被打断的事,卢岩不是刚说道讲道理吗,于是都督府官员神色郑重的果真让他讲道理。 卢岩终究能说出来的场面话不多,只是再次将这些京兵不经通报协众带兵器围攻的话重复一遍。 刘梅宝少不得在一旁添油加醋一番,将那刘家妇人入门的恶状大声的说了一遍。 都督府的大人们认真的听,认真的点头。将一旁的京兵三主事喝骂一顿,说他们聚众滋扰地方卫堡,命他们速速带人离去。 京兵主事面色惊愕羞恼,但他们可没有跟顶头上司对抗的勇气,再者李大人已经快被周围人的视线烧死了,一心要离了这地方,于是灰着脸忙忙的带着人离去了。 “等我们回去后再行商议,定然要给受了惊扰的兵民们一些补偿。”都督府官员和颜悦色的说道,还伸手拍了拍卢岩的肩头,又看了眼站在卢岩身边的刘梅宝。 卢岩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但这些官员就是瞎了眼也能感受到这二人之间非是一般人的亲密。 到现在今天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们心里已经透亮了。 然后原本气势汹汹的都督府的高官们,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带着笑跟随那参将离去了。 他们一走,知府大人等自然忙跟随。走之前都面带惊异的看了眼卢岩。 转眼热闹的场合只剩下河东驿的人等。 “大人,那还抓不抓…”有人小声的问指挥使大人。 这是指指挥使大人方才说的那句将卢岩抓起来的命令。 指挥使大人神色还在惊疑不定,整个人都处于失神中,突然被这一问,便有些恼羞成怒。 “抓个屁,瞎了还是聋了啊!”他斥骂一声,再抬眼看卢岩。 卢岩正抬手给刘梅宝拭泪。 这两个……指挥使大人黑了脸。 好在宋三娘子一直看着这边,很快过来将刘梅宝拉开了,免得众目睽睽之下有伤风化。 卢岩便被王九等人围着又是激动又是难过的说什么。 “卢岩。”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走过去,问道,“你认得傅参将?” 卢岩转过视线看他,摇摇头。 “下官不认得,他是什么人?”他说道。 指挥使大人却是不相信,只当卢岩在瞒着自己,再加上方才的事,只觉得这次自己脸面扫地,面色越来越难看。 “这是太原左参将。”他淡淡说道,沉着脸深深的看了眼卢岩,一句话不再多说,转头带人走了。 呼啦啦的又走了一大批,如今剩下的便都是卢岩的人,王九等人再次对卢岩表达谢意,汉子们又都红着眼,说下次再不可为了自己与大人们冲突。 “我们皮糙肉厚的,打一顿也没什么,本来就是白丁一个,丢了官也没什么,只要还能跟着大人,当不当官的有什么干系…可是如果大人因为我们受了牵连,那大家可都…”几个人哽咽说道。 “真是笑话,皮糙肉厚就该谁想打就打了么?”卢岩淡淡说道,抬手制止他们再说话,目光向四处搜寻,师爷的干瘦脑袋就杵在眼前。 “大人,以后还是低调些,这次的事,大人在河东驿要出名了…这树大招风只怕不妙啊。”师爷一脸担忧的低声说道。 卢岩站开一步,不让他挡着自己的视线,找寻刘梅宝的身影。 “难道为了不招风,树就不长大了?”他淡淡说道,“招就招,树长得牢稳些便是了,算什么大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形势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小子知不知道这句话啊。 师爷皱眉,这一次那些都督府的官员也罢了,反正他们将来山高皇帝远,指不定这辈子也没什么交集,但指挥使大人就不一样了。 这一次当众强硬落了他的面子,上官最忌讳的就是下级不听话,要不然军法中会特设忤逆一罪名,可见这件事的严重性。 县官不如现管啊,这指挥使大人要是给他穿个小鞋什么的,就算是寻机撤了卢岩的官职,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杀一个管队官不算什么,但一个操守官可不是切菜般简单了,呸呸…他这是什么念头!要作死啊… 师爷在这里患得患失,忽的又想到原本这次毫无胜算的事突然翻盘,顿时又欢喜起来。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吉星高照,危急关头竟然有这等救兵。 这情绪简直让人天上地下的翻转,师爷忍不住想跟着这小子混下去,总是这么大起大落忽悲忽喜一惊一乍的,自己的心肝不知道哪一天被颤碎了。 “大人,大人,这个参将在哪里高就?关系不错啊,怎么没听你说过?”师爷低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得他。”卢岩皱眉说道,目光一转,看到正被柳娘子等妇人围着的刘梅宝,嘴边浮现笑。 “大人真不认得?”师爷很惊讶继续问道,他也以为卢岩是故意在敷衍指挥使大人。 “这有什么假的”卢岩说道。 真的不认识?再不然,自己误会了?那参将附耳过去其实并不是在位卢岩说情?但又如何解释,那明明已经看上去势在必行的都督府官员突然变了决定? 因为刘姑娘?傻子如今都看得出来。这刘姑娘跟刘家的人那是水火不容,摆明了不要他们好过,真惹恼了她,趁着如今朝廷恩宠,闹起来大小官员可顶不住,但这对武官们来说也算不上太大威胁,再怎么说刘姑娘这是家事,到时候咬定家事理解,但兵事无情,任谁也无法指责… 又也许是真有了紧急事。那官员顾不得这边的事,等忙完了,再回头处置卢岩。 至于是哪一种猜测,过几日看有没有上头给小鞋穿下绊子就知道了。 师爷便又一脸忧愁,还想说什么。卢岩先开口了。 “她方才被吓得不轻,看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年轻人带着几分担忧心疼皱眉说道,目光看向那边的刘梅宝。 她站在妇人中。带着随意轻松的笑,手被柳娘子紧紧拉着。 “才不会呢,我看着刘姑娘胆子大的很。”师爷撇撇嘴说道。 一个大家闺秀,突然被一个恶名阎王的男人追求。不仅没吓死了,反而竟然还敢私相授受。在世人眼里如此伤风败俗的行径可不是任何女子敢做出来的,这是胆子小吗?只怕大得很呢,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她的胆子的确不小,跟自己真是合得来,跟她在一起虽然会紧张但越来越多的是轻松与舒坦,不用担心哪句话不对冒犯了她,她坦率的将所有情绪都摆出来,不用猜不用想,高兴便是高兴不高兴便是不高兴。 卢岩便笑了笑,目光一直停在刘梅宝身上。 “那刘家的来人是要带她回京城。才闹起来的?”卢岩说道。 师爷正皱着眉分析眼前以及以后种种将要面临的事,对他这问题非常不耐烦。 “那是她家,人自然要来接她。”他随口说道。 “可是她不想回去。那家人待她不好。”卢岩接着说道,转身缓缓迈步走向刘梅宝。 “肯定不好。好的话刘大人刚出事时就该接她回去了…”师爷恩恩道,“不过好不好的都没什么,反正要嫁给大人你了,想来往就来往,不想来往就不来往便是了,离得远远的。” 不知怎的,一听到嫁给你这类话,卢岩就觉得想笑。 嫁给自己,他们要成亲了,以后自己想看她就看她,不用躲躲藏藏,想抱她就抱她,不用担心给她惹来闲话,走到哪里就能带到哪里…… 大人终于不说这个话题了,师爷很高兴的抬起头,准备再探讨一下眼下跟指挥使大人的关系,结果就看到这年轻人在傻笑。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今天这一出事会对他的前途造成多大的影响,这年轻人真是一点也不想吗? “我说大人,目前的形式很严重。”师爷整容道,“你今天几乎是惹恼了所有的上级官员,更可怕的是,恼了还能缓解,让人心生警戒就危险了,指挥使大人已经对你心生戒意…我说,大人你能不能先不笑?这话题真心的不该笑啊…” 卢岩被他说得笑意更浓了。 “你这人就是想得太多了。”他看着师爷一脸严肃的样子,越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呢,就自己吓得自己半死。” “等有事就晚了!”师爷不高兴的说道,“官职没了,地位没了,说不定命都没了,还娶媳妇呢,如今那刘家姑娘翻身了,别说大人你没官没势,就是如今的官职,人家那家人也不会看在眼里,还笑,到时候娶不到媳妇,看你还怎么笑…” 卢岩笑声更大。 “只要我是卢岩,她就一定是我媳妇。”他笑道。 刘梅宝的视线也一直注意着他,虽然听不到他说的什么,看到他笑得痛快,便看过来,冲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 卢岩没有机会再和刘梅宝说话,知府派人催着她们跟着一同回府城。 坐上车宋三娘子一家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被请进了知府衙门,见到她们,知府夫人又是欢喜又是后怕。 “好好的怎么这样了?”身在内宅好些消息不真切,知府夫人忙忙的问道。 宋三娘子并不打算瞒她,将事情讲了。 听完她的话,知府夫人半晌没说话,神色沉沉起来。 “反正我是不跟她们回去,早些时候不要我,如今我爹平反了,就来捞政治资本,想得美”刘梅宝在一旁哼声说道,因为气性太大,如今说话嗓子有些哑。 政治资本这个词倒是新颖,虽然没听过,但搁在这个语境里,知府夫人一听便明白,她笑了笑,带着几分怜惜看着刘梅宝。 “好孩子,我知道你有怨气。”她点头说道。 的确很怨气,自己如今好容易过好了,这些人就冒出来,要把她拉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去,换做谁也不愿意啊。 “只是,那到底是你的家,是你的根。”知府夫人又缓缓说道。 “哪有那样的家,当初故意遗弃我…遗弃,在这里也是犯罪吧?能告他们吧?”刘梅宝眼睛一亮,高兴的说道,“那告了他们,把我的监护权转给舅妈,不就行了。” 这话说的屋子里的人都有些糊涂。 “这孩子说什么呢。”知府夫人不以为怪,含笑示意她坐下。 这时有仆妇进来,看着宋三娘子和刘梅宝在,欲言又止。 宋三娘子知趣立刻站起身告辞,说出来这么久又受了惊吓,回去歇歇。 知府夫人便笑着客气几句,让人送她们回去了。 回到家,一直担心的邻居们又纷纷过来探视,宋三娘子谢过她们,几个妇人帮着做了饭烧了水,天也黑下来,让她们早些歇息便都告辞了。 “三娘别担心,晚上只好好睡,我们轮流守着巷子,断不叫那些人再来。”妇人们不忘说道。 宋三娘子为人一向和善,贫时富时对待大家都一样,从没有瞧不起人,因此在邻居们中颇有人缘。 宋三娘子知道他们是以最 药结同心第36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单的直白的方式表达关心,便真切的说声多谢。 送走邻居,一家人坐在屋子里才觉得浑身疲惫。 “真是气死我了…”刘梅宝抚着胸口说道。 “到底也是出了气了,别想了。”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说道。 想到今日的事,还有些晕,脑子里乱哄哄的,觉得有些不真实。 “看他们还敢来!满大街的人见了都得啐他们。”刘梅宝又笑起来,又神色一凝,目光看向桌上的铜镜。 铜镜昏昏,照出一张眼睛浮肿,面色微红的脸。 “你可出气了…”她不由喃喃道,看着镜子的姑娘抿嘴一笑,泪光微闪。 宋三娘子在一旁叹了口气。 “到底是你的家人…”她轻轻说道。 “他们不是。”刘梅宝整容说道。 宋三娘看了她一眼,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大家都累了,便散去歇息。 夜色笼罩了小院子,除了偶尔巷子里传来低声的交谈,四处一片静谧。 宋三娘子的屋子里,孤灯又是亮了一夜,在窗户上投下一个枯坐的身影。 第二日一大早,知府夫人便派人来请宋三娘子。 “如果是说跟那刘家人有关的事,就免谈。”刘梅宝拦住了,对着仆妇说道。 仆妇显然没料到她是这个态度,有些下不来,劝了两句,见宋三娘子也不说话,刘梅宝半点不让步,只得讪讪走了。 过了没多久,又有人叫门,打开门这一次是知府夫人亲自来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奈何 她们可以不去,但却不能把知府夫人拒之门外。 宋三娘忙请她进来,分主宾坐好,有仆妇上了茶。 因家里人少在突发事件吃了亏,所以将解县宅子里的仆妇叫回来两个,外边还有卢岩派来的盐丁日夜守着。 刘家要是再来抢人是想都别想的事,只怕连这个巷子都走近不来。 “我去探望了刘家的大少奶奶,请了好大夫瞧了,人醒了,受了些惊吓,开了些安神的药,所幸并无大碍。”知府夫人坐定,对着宋三娘子含笑说道。 刘家大少奶奶并没有来知府大院,而是跟着李大人被安置在驿站,不管怎么说,李大人带来的亲眷,又是刘知县的家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这个作为一府之主母的知府夫人,自然应该去探问一番。 宋三娘子知道她这是特意给自己说,便坐着施个半礼。 “没事就好,原是也想要去看,”她低声说道,又自嘲一笑,“又想去了也是不会见,反而惹人气恼,倒不如不见的好。” “能有什么事啊,我都看着呢,根本就没动她一下,就是头上那伤,是她自己碰的,能有多重。”刘梅宝在一旁说道,“装给谁看啊!” “梅宝。”宋三娘子低声呵斥她道。 刘梅宝便不再言语了。 知府夫人只是笑着听,并没有说什么,略沉思一刻,才缓缓开口。 “三娘,你们是怎么个打算?”她问道。 “当然是不回去。”刘梅宝说道。 “大姑娘,如今也知道这不是什么误会,而是真真切切的你的亲人,是刘家的人。你不回去,这怎么说?”知府夫人叹口气说道,又看了宋三娘子一眼。“人会怎么说你舅妈?” “人怎么说我舅妈?”刘梅宝笑道,带着满满的嘲讽,“太太。我倒真想听听人要怎么说我舅妈,我倒真想和他们说一说。最好是到公堂上说一说…” 知府夫人便有些尴尬的不说话了,显然知道刘梅宝在屯堡哭骂刘家的那段话。 宋三娘子不说话,刘梅宝是嘴里绝对的没好话,话题到此便进行不下去了,知府夫人便只得告辞了,出了门就将结果让人递给那刘家的人。 官驿的条件算不上好,虽然已经特意为李大人安排了最好的跨院。但对于京城来的妇人们来说,还是觉得空气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这是咱们家带来的熏香。”仆妇小心的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熏炉,放在床边,低声说道。 床上的大少奶奶面向外侧躺着,闭着眼似是睡着。 “小舅老爷来了。”门外有仆妇禀道。 床上的大少奶奶便睁开眼,看着李大人迈步进来,顿时眼眶就红了,但她生性要强,从未在人前哭过,硬是忍住。 李大人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的性子。见状心里更是憋闷。 仆妇搬过圆凳,又递上一杯茶。 李大人摆摆手没有接。 “十六娘,果真并无大碍?”他问道。 大少奶奶点点头。 “舅舅你放心,十六娘这点惊吓还是受得住的。”她低声说道。 李大人便叹了口气。 “回去可真是没脸见你爹和娘了。”他说道。 “哪里关舅舅你的事。都是…”大少奶奶低声说道,话到嘴边又轻轻咬了下唇,忽的又自嘲一笑,“说到底是我低估了她们…” 原以为妇人懦弱,姑娘年幼没有主见,哄一哄吓一吓,便能体面的带回去,谁料想,妇人狡诈,姑娘粗狂,竟然让她们吃了如此大亏。 室内一阵沉默。 “她们怎么打算的?”大少奶奶问道。 李大人摇摇头。 “还能怎么打算的?”他冷笑一下,眼中带着满满的愤恨,“打咱们的脸出气呗。” 大少奶奶低下头。 “是不肯回去?”她问道,没有接着这个话。 李大人恩了声。 “十六娘,咱们回去,别管她了!就如她所说,三年前已经死了,刘家没这个人了!”他恨恨说道。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这刘梅宝,不,不止不想看,还听都不想听这个名字,要不是她,外甥女也不会吃了如此大亏,而自己,也不会如此丢人。 想他们一向高高在上,所到地方无不恭敬相待的御马监的人,这一次竟然在一个小小的屯堡受了如此大辱,现在周围的人看他都有些怪,背地里一定在嚼念自己,这还不算什么,他甚至可以想象消息已经往京城飞快的传过去,只要他一进京,迎接他的是怎么样的嘲笑。 回来后他狠狠的将自己洗了一遍,但直到现在似乎还能闻到那烂菜叶马粪的臭味。 那围观者鄙视嘲讽的视线更是不断的浮现在眼前… 这是噩梦!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想到这里,李大人只觉得心里憋闷的要窒息,再坐不下去,起身站起来来回踱步,以缓解情绪。 “可是,她到底是我刘家的人。”大少奶奶低头说道,“她还小,这些年又受了不少罪,有气要闹一闹,也是难免的,舅舅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李大人听了很奇怪,看着她。 大少奶奶的声音平和,如果不是额头上有伤,面色还有些发白,便和往日毫无分别,似乎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一般。 “十六娘,你不生气啊?”李大人皱眉问道。 “气什么啊,一家人,再生气又能如何?”大少奶奶叹口气道,“再说,年纪小,耳根软,又靠着她舅母吃喝,自然不肯信我。闹一闹也是正常的。” 李大人看着她,有些摸不准这话是真是假。 “再说,二叔的灵柩还在这里。真要留在这里不回去,我们刘家这辈子都坐实避祸忘亲的名声了…”大少奶奶叹口气说道。 可不是,还有这茬呢。 李大人点点头。 “先不管怎么样。安安稳稳的把叔叔婶婶接回去才是正事。”大少奶奶低声说道。 李大人看着她的笑,恍然明白了。 对。如今他们依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最聪明的便是忍让,待离开了这里,回到自己的地盘,那一切便是有他们说了算了。 “只是委屈十六娘你了。”他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说道。 “不委屈,谁让我是刘家的媳妇呢。”大少奶奶咬牙说道。手扶着桌面站起来。 她留着长长的指甲,上面原本鲜艳的凤仙花染色,因为受惊受吓顾不得打理呵护,有些斑斑凋落。 隔日一大早,有人在大街上看到一幕奇怪的场景。 一个身穿素衣,头上还裹着包扎伤口布带的年轻妇人,当街跪下了,在她身后跪着一溜的仆妇小厮,也不说话,只是嘤嘤嘤的哭。 “求姑娘送二叔二婶魂归故里。” 她们只反复的重复这一句话。这话在大街上传开,引来无数的围观者。 消息传到宋三娘子家,只把刘梅宝气笑了。 “真是不要脸啊光明正大的过来道个歉就难死了啊?搞出这一出,倒成了我为难他们!”她又好气又好笑。“还哭求灵柩我呸,我看她能哭多久…” “我去找人赶她们走。”周良玉说道。 “不用,让她哭,她以为这是电视剧演小白花啊”刘梅宝哼了声,“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在这河中府,她还真博不得同情。” 电视剧小白花?周良玉听不懂,但看宋三娘子安静的坐着也不说话,便点点头,听妹妹的不去管了。 大少奶奶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摆摊叫卖起吃食,跪了半日,身子都麻了,奇怪的是竟然没人义愤填膺的说句话,说话的人当然也不少,不过说的都是与她预料完全不同的话。 “你们当初干嘛不肯接人家小姑娘回去啊?” 这是好奇询问的。 “就是,小小年纪没了爹娘,你们可真狠心啊” 这是不满斥责的。 “这时候知道哭了,晚了吧…” 这是幸灾乐祸的。 还有几个老妇摆出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说一些什么人心换人心,泼出去的水伤透的心都是难以弥补的… 还有人建议她们跪完了再去庙里捐些香油钱,好让和尚在佛前颂些功德。 这种偏远小城的人心太可恶了! 跪了半日始终不见刘梅宝这边有什么动静。 “大姑娘,那是你爹娘啊,你不能让你爹娘不得魂归故里不得入土为安啊…”有仆妇伤心欲绝撕心裂肺的哭喊道。 这一下可炸了窝。 “你个黑心没肺的。”刘梅宝从巷子里冲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仆妇,兜头一盆水泼过来,将那妇人浇个透。 “我不让我爹娘入土为安!三年了!我就是想,也得有人让我回去啊!”她咬牙厉声喊道,“我们落难了,没人管了,我爹平反了你们就来了,你说着话都不觉得脸红!” 仆妇掩面伏在地上哭,半点话不敢多说,她可清楚的记得,那小舅老爷被人砸的一头一身的模样。 “我说,你们也别在这里作戏了,这河中府的百姓,都不是那糊涂人,谁心里也明镜一般。”刘梅宝拍拍手,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大少奶奶,“趁早,走吧。” 看着那姑娘扬长而去,再听四周嘲讽的笑声,仆妇们哭得更痛了。 大少奶奶摇摇晃晃,人歪到在地上,仆妇们哭着抬了回去。 第二日,大少奶奶再次起身要来跪。 “奶奶”仆妇们跪着哭拦,“别糟践自己了,咱们回去吧,奶奶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这次已经丢了脸,要是人还带不回去,那这脸岂不是白丢了…”大少奶奶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狠厉缓缓说道。 我去爬山了,亲们,一更,大家周末都出去玩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委屈 仆妇明白了,那委屈的眼泪流的更欢了。 “奶奶…受委屈了…”她们哭道,“只是到底要多少日子,奶奶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住…” 大少奶奶的身子还能受得住多久不知道,反正第二日这河中府的知府就受不住了。 刘乔生平反,声势浩大,这原本是一件好事,但现在这刘乔生的家人却如此的闹,好事眼瞅着就变成坏事了,就是要变成坏事,也别在他的地界变,只要离了这里,你们爱上那闹就上那儿闹去。 知府夫人再一次来到宋三娘子这里。 “如今只是扯不清的口角官司”她一脸无奈的说道,“人说打听了,没得到消息,再加上路远,世道不太平,家里这个病那个老的,便也没再往这边来,哪里知道姑娘还在…” 刘梅宝一声嗤笑。 “要不要把当年往京城捎过信的人都找来,和她当面对质一下?”她说道,面上带着几分鄙夷,“这么简单的事,道个歉而已,认个错,承认自己真小人,就那么难?非要唧唧歪歪的往别处扯…” “大姑娘,”知府夫人示意她坐下,神态肃正几分道,“且不说对质能有个什么结果,既然人家当时不愿意接你,肯定不会让重要的人来见那捎信的人,三娘,可是如此?” 她看向宋三娘子。 “是,大多数回来都说见了门房,把信递进去了,人却是并没有见到。”她低声道。 “你瞧,”知府夫人又看向刘梅宝。摇摇头,“这就是人家铺好后路了,你如是去对质,那些下人还不好打发,说是卖了辞了不在了,你哪里对质去?” 刘梅宝瞪着眼不说话了,可不是,瞧这些人来着之后不要脸的做派,真有可能留了后手,…… 见她不说话了。知府夫人面上稍微轻松些许。 “对质结果好的,不过是一句恶奴欺主玩忽漏报,不好的还是要说你舅妈…”知府夫人缓缓说道,点到为止。 “太太,这大悲大喜的我都经过了。还怕人说我什么。”宋三娘子含笑说道,一面起身给知府夫人施礼。 “我知道你不怕,我知道你对姑娘好。大姑娘呢也对你好。”知府夫人笑道,起身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只是。能有好的,何必非要坏的?” 说着又看向刘梅宝。 “还有。你果真不回去,你爹娘怎么办?”知府夫人轻轻叹口气,“你难道想让你爹娘孤魂在外不得归故里吗?不想让你爹娘入土为安吗?” 话说到这份上,应该足够了吧?知府夫人看着刘梅宝,保持沉稳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期盼。 刘梅宝沉默一刻,缓缓摇了摇头。 “我想,我爹娘并不介意,俗话说,青山处处埋忠骨,我爹为解县百姓而死。想必他亦是愿意魂安此处。”她淡淡说道。 哪句俗话说过这个?知府夫人愣了下。 带着几分丧气又几分烦躁走出了宋三娘子家,知府夫人刚回到家要躺下缓口气,就有人报卢岩求见。 要是别人知府夫人就不见了。这个卢岩却不敢慢待,尤其是听知府大人说了屯堡对峙危急时刻突生变故的事之后。 卢岩说话很直接。也没有客套,拿出庚帖递过来。 “我听梅宝说被撕了,所以重写一张来,就有劳太太了。”卢岩说道。 知府夫人看着被递过来的庚帖,只觉得更加头大。 她并没有说庚帖的事,忍不住给卢岩说今日发生的这些事。 “那怎么说也是自己家人…虽说是刘家人有错在先,但闹成这样,姑娘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又说不让爹娘回去安葬,这可怎么成…” 絮絮叨叨半埋怨半无奈的说了一通,卢岩只是听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 “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谁好谁不好,不怕。”他只是淡淡说道。 知府夫人就噎了下,可不是,这个人要说起来,可是比那刘梅宝更凶猛的人,跟他说这个,不是对牛弹琴… “我是为姑娘着想,不想她将来被人说闲话,这世上本就是曲直难定,刘家不义,姑娘不孝,说起来合情合理,但到底是不好听,今日人都明白,说你对,来日时候长了,便又有人说你不对,家务事家务事,本就清官难断…”知府夫人有些恹恹说道,对于自己想要这卢岩劝说刘梅宝的念头不报希望了,“归根结底,谁让她姓刘呢,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个败了,那个也落不到好…” 她摇头说道,一面拿起卢岩递来的庚帖,笑了笑。 “就说着庚帖,原先宋三娘是刘姑娘的长辈,这件事由她做主便是了,如今刘姑娘的家人来了,跟人家比起来,宋三娘却是外姓人…”知府夫人说道,“这婚姻大事,要是隔着人家祖家不说一声就定了,此时此地看来是没什么,那将来呢,日子久了呢,或到了别的地方呢,人说起来,并不是都知道内情的,不告谓之奔,奔则为妾,自甘下贱…” 她随口说着,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倦意。 卢岩一直没什么反应,但当听到这句话时,他的神色一凝,目光郑重起来,但人坐着不动没有说话。 知府夫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絮叨这一通,觉得心里的憋闷散了许多,再看眼前这个年轻人直直的坐着,神情无风无雨,颇有些呆呆的模样,便自嘲的笑了笑。 且不说这个出身草莽无父无母无人教导的年轻人,就是自己的两个儿子,谁会在意自己说的这些话,坐了这半日早不耐烦了吧。 “你去吧。我记下了,既然我做了这个媒,就自然要管到底。”知府夫人含笑说道。 卢岩嗯了声,点点头施礼道谢便告退了。 又过了一日,大少奶奶又去跪着了,刘梅宝坐得住,知府夫人却坐不住。 “人家现在别的不说,就是要请刘大人的灵柩回去,这死后入祖坟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要不然成就再大。也是个孤魂野鬼,死而不得安…”她语重心长地说道,“让自己的亲长死而安宁,那是世人所不能容忍的最大的不孝…” 刘梅宝撇撇嘴,别人看我孝还是不孝。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难道还怕他们看我。 她问心无愧就是了。 “你如果果真这样做了,你年纪轻。他们便会说你受了蛊惑,那刘家的话便又让世人信了三分且不说吐沫星子能淹死人,就是官府,只怕也要过问了。到那时,你再说以前如何。都抵不过如今你们的错惹眼。”知府夫人肃容,耐心又坚持的缓缓说道。 她说完,刘梅宝低头看手指,宋三娘安静的坐着,屋内的气氛安宁而平静。 “太太吃茶。”刘梅宝见她告一段落,忙让道。 知府夫人一阵气闷。 “我不吃你家的茶,如今还是做你家媒人呢!”她带几分气恼说道。 媒人不能吃主人家的茶,这是自来的规矩。 “哎,对了,正要说呢…”刘梅宝眼睛一亮。想起什么忙开口。 宋三娘子在这时打断她,接过了话头。 “还得有劳太太再让人来换庚帖。”她起身恭敬说道。 知府夫人叹了口气。 “说这亲事呢,以前也就罢了。偏如今知道刘家还有人,人也来了。不和人说一声,就定了这亲事,只怕是…”她摇头说道。 “怕什么,我的命他们都不管,还想管我的亲事?”刘梅宝笑道。 “不得对太太无礼。”宋三娘子喝道。 知府夫人说起来是个老实人,心眼也不错,也并非欺穷拿捏摆谱的人,刘梅宝对她印象不错,闻言忙道歉。 知府夫人摇摇头,笑着示意无碍。 “姑娘还别不服气,你的亲事还真是刘家管的,他们不管,姑娘觉得理所应当,但外人可不这么看,尤其是将来,卢大人必然是前程无量,将来人前人后的,说起来妻子是不告而娶…”她摇头说道。 “什么叫不告而娶,我舅妈就不是亲长了?”刘梅宝瞪眼说道。 “姑娘还别不信,这话我知道,但更多的人还是不知道,难不成姑娘将来要见一个就跟人解释一回?”知府夫人笑道,“更何况这次在屯堡,卢大人如此作为,知道的说他是为护下属不惧高官,不知道便要说是为了姑娘红颜一怒,百姓间说起来是个妙事,那在当官的人眼里可就有些不稳重了,对卢大人的印象就自然…” 她话点到为止,笑着摇摇头。 刘梅宝觉得她说的不对,但偏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一时没说话。 宋三娘子神色凝重起来。 送走知府夫人,二人对坐都有些心事重重。 “你是”沉默一刻,刘梅宝和宋三娘子都抬头开口说道。 话一出口,又都笑了。 “舅妈,你说,真的要回去一趟吗?”刘梅宝起身坐到宋三娘子身旁,问道,“我如果不回去,将来真的会对他不好吧?” 她说着话皱起眉头,这次在屯堡,他当众对抗上司之命,这在职场上来说,是很大的麻烦。 他没有靠山,如今的一切都是拿命换来的,是多么的不容易,更何况如今他也不是他一个人,手下那么多人,都靠着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三娘子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算什么大事,如今不是他们做主,而是你自己做主,你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她整容说道,“那刘家,你想去就可以去,不想去抬脚就能走,不值得费心。” 这意思也是要她回去了?刘梅宝看着宋三娘子,慢慢露出笑脸,重重的点点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应下 知府夫人接到宋三娘子说刘梅宝要扶灵柩回京时,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宋三娘子亲自带着刘梅宝来内宅见她了,至此知府夫人才彻底信了。 前脚送走宋三娘子,顾不得歇息,知府夫人立刻亲自去见刘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还在床上躺着,知府夫人进来时,一屋子仆妇正在哭,吓得知府夫人以为有什么不好呢。 “太太…”一个仆妇跪下哭道,“救救我们家少奶奶,她还要去街上跪着,这身子可抗不住啊…” “这是自家的事,不要跟太太说!”大少奶奶从床上坐起来,喝斥那仆妇。 “怎么起来了,快多躺躺。”知府夫人忙说道,一面走过去。 “没事了,让太太担心了。”大少奶奶浅浅笑道,站起身来。 知府夫人便拉着她坐下,一面端详她。 她今日多放下些头发,将额头上伤布挡住,穿着一件玫红配香黄的对襟衫,头上只攒了一朵藏青绒花,看上去典雅不俗。 知府夫人心里不由啧啧两声,这京城出来的人就是跟他们这地方上的不同,也不是说论身家富贵,要说这山西有钱的人家多了去了,那些妇人也是吃穿好的不得了,但怎么看,也没人家这般气度。 虽然已经有些年纪,但女人总是爱美的,知府夫人不由多看了大少奶奶的衣裳几眼,这种配色倒是没见过,是今年京城的新花样么?还真好看的… “我那妹妹可还好?妹妹也不愿意见我…”大少奶奶低声的说道,说到妹妹不愿意见我时眼圈还微微红了。“我年纪轻,原想身子骨壮些,才主动要来接妹妹,没想到也是因为年纪轻,惹了妹妹误会生气…” 她说着低头拿着帕子轻轻拭泪道,“我也不会说话,太太你年长些,还望替我劝劝妹妹…” 大少奶奶话里的意思,知府夫人却是听明白了,看着她不由多了几分怜惜。 无可否认。当初刘家肯定是避祸不愿意接刘梅宝回去,但那是家中长辈们决定,与她这个年轻媳妇有什么关系呢,这一次,平白当了替罪羊出气筒。 “俗话说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知府夫人便立刻说道,“大姑娘我也瞧着呢,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就是说话冲了些,这个也可以理解,她年纪小小遭了如此大变,性情难免乖张一些。等回了家,一切都安定了。自然就慢慢好了…你也别担心,她也是担心你的,常问我你怎么样了…” 才怪…大少奶奶心里说道,面上却是浮现笑意。 “多谢太太…”她起身就要跪下施礼,“我在这里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就只有靠太太您慈悲了…” “好,好,快起来。”知府夫人忙伸手拦住她,笑道,“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大少奶奶一愣。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看她,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问却不敢问。 看她这样子。知府夫人心里不由隐隐一丝得意,看吧。这都是自己功劳。 “大姑娘同意回去了。”她含笑说道。 话音一落,大少奶奶就站起来,呆呆的瞧着她,竟似傻了一般。 “太太说什么?”仆妇们嗡的一下问道。 “大姑娘说,要扶灵回京。”知府夫人笑道。 大少奶奶伸手掩嘴惊呼一声,立刻就给知府夫人要下跪。 人家身份可不低,知府夫人哪能真让她跪下,伸手就扶住了,大少奶奶就抱着她的胳膊,放生大哭。 只哭得知府夫人都差点掉泪,再千恩万谢一番,知府夫人这才告辞。 她前脚出了门,这边大少奶奶半点眼泪也没了,吐了口气,斜靠在床上,用手扇着风。 “可是累死了,我还真快要撑不下去了。”她说道。 一旁的仆妇立刻捧过来茶,喜眉笑眼。 外边说小舅老爷来了,大少奶奶便忙站起来。 “怎么样?”李大人进来就问道。 大少奶奶抿嘴一笑。 “还是小舅你厉害,知道这些地方官怕事。”她笑道,一面亲自给李大人斟茶,“我这还没怎么呢,他们就坐不住,急忙忙的要快压下麻烦…” 李大人闻言笑了笑,接过茶吃了口。 “所以说,用不着咱们逼她,有人替咱们想办法…”他缓缓说道,面色到底是沉沉。 刚说了没两句话,人来报,知府夫人又回来了。 李大人便起身回避了。 “我忘了说了”知府夫人迟疑一刻,有些不好意思一般说道。 “太太有话尽管说。”大少奶奶恭敬的说道,一面给她捧茶,“太太尝尝我这从家里带来的茶…” 知府夫人却是一笑。 “这个茶我却是吃不得。”她说道。 大少奶奶面露疑惑,看着她有些不解。 “是这样”知府夫人踌躇一下,说道,“我是要给你家姑娘做媒的…” 媒人不能吃主家的茶。 大少奶奶面露惊讶。 “给我家姑娘?”她又含笑问道。 “是这样,先时候跟宋三娘说好了都已经定下了,如今你们来了,这婚姻大事,自然也要和你们提一下。”知府夫人带着几分不自在说道。 按道理这句话应该说由你们做主,但刘梅宝不同意,再三劝说后,才允许她说这一句。 听起来实在是怪异的很。 “哦,既然是太太屈尊为媒,那必然是极好的。”大少奶奶笑道。 知府夫人的手心微微出汗,再三踌躇后,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当然不敢说的太详细。只说就是河中府人,如今是河东驿的五品武官,老实,能干… 大少奶奶一直含笑听着,知府夫人看着她的笑,却越来越觉得说的艰难。 看着眼前年轻妇人娴雅的气度,精美的仪态,那一举一动都表明良好教养的压力,让知府夫人自己都觉得从自己说出来的人实在是跟人家家门不相配… 村里人,从祖上到现在都是白丁。无父无母,如今算是有个官身,却是个文官不入眼的武官,更糟糕的还有这出身… 终于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的额头出了一层细汗。不知怎的,她心里都觉得惭愧。 “好,谢谢太太记挂着我家姑娘。”大少奶奶含笑施礼道谢。 “受人之托。受人之托。”知府夫人笑道,忙示意她坐下,到最后,她还是没敢说出卢岩的名字。 “我记下了。”大少奶奶含笑说道。“待我回去,一定告诉老太太一声…” 这就够了。反正已经和她们说了,知府夫人便点点头,说了声这是应该的。 话谈到这里便为止了,知府夫人便起身告辞,大少奶奶虚留几句,便起身相送。 “我忘问了,男方叫什么?”走到门口时,大少奶奶想起什么又问道,“到时候我也好跟家里说。” 知道对方的名字,也好托人打听打听。媒人说辞是一方面,侧面通过别人了解也是必须的,儿女婚事上。不管京城还是地方,都是如此做法。无以为怪。 终于还是避免不了问这个问题,知府夫人只觉得嗓子有些干涩。 “叫叫卢岩。”她只得答道。 大少奶奶神情一滞。 “叫什么?”她下意识的问道。 “叫卢岩。”知府夫人说道,说罢抬脚就走,一面示意大少奶奶别动,“你刚好,别送了。” 不待她说话,一溜烟的就走了。 一口气到了家,知府夫人心里还是有点扑腾,似乎能听到大少奶奶在屋子里摔桌子砸板凳的声音。 夜间,知府夫人和知府大人说了这件事,知府大人自然也是摇摇头,似乎已经亲眼看到李大人那愤怒的模样。 京兵跟屯堡兵对峙的事虽然被压下来,不准扩散,但知府夫人自然是知道的,闻言也叹了口气。 “还真是不好办…”她伸手按着额头,感触簇起的眉头,“巧不巧的,偏偏是他们结了梁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知府大人笑了笑道,“要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他们也结不了梁子…” 那倒是,如果不是这卢岩跟刘梅宝的关系,那柳娘子怎么会搬来救兵,那自然便也没了后续这一些事,知府夫人摇头苦笑。 “所以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她说道,有些上愁,“这可如何是好…哎吆…往日常听人说做媒人如何风光,谢媒礼多丰盛,怎么轮到我这里,就成了烫手的烙饼…” 知府大人就忍不住笑。 “那就快快扔出去,反正咱们不过是个媒人,成与不成,让他们自己烫手去吧。”他笑道。 提心吊胆了一夜,那刘梅宝可说了,这件事要是不跟刘家说清楚,她可是不会回去的,那刘家要是因为这个卢岩再下不去,说一两句不好的话,这岂不是又扛上了。 没想到刚吃过早饭,刘家大少奶奶就派人来请知府夫人商量回程的日子了,半点没说这亲事的事。 知府夫人真是喜出望外,觉得自己昨晚上的佛经没有白念。 “还有件事。”看着那仆妇转身要走,知府夫人又忙忙说道,“姑娘说了,起灵的时候,要大少奶奶和她一起当着全河中府人的面,说刘梅宝只是扶灵柩回京,此生此命是河中府界所赐,愿代父亲迁居河中府解县,让大少奶奶有个准备。” 仆妇身子一软,扶着墙走出去了。 “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她就是叫我叫她声娘,我都肯!”大少奶奶咬牙切齿,将手里的绢帕用剪刀铰成一条一条,然后还不够翻来覆去的铰直到成为一堆碎布。 她这才吩咐仆妇将东西好好的收起来,自己靠在椅背上重重的吐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行前 回京的事就这样定了,一方急着赶快离开这里,一方急着赶快将事情了结,双方都没有见面,而是只通过知府夫人捎话。 知府夫人曾建议刘梅宝去探望下大少奶奶,毕竟是一家人,面子上多少也要过得去。 刘梅宝拒绝了,里子都坏掉了,何必还在意面子。 这是别人的家事,知府夫人点到为止,只要能让刘家父母体面的回京安葬,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如果果真这双方闹起来,她丈夫这个做知府的少不得焦头烂额。 定了日子,刘梅宝又催着宋三娘接着换庚帖,宋三娘便让人找了柳娘子来,解释了回京的事,又说要在走之前定下亲,柳娘子听了便拿着刘梅宝的庚帖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所以宋三娘现在很忙,忙着收拾东西,忙着准备定亲,因为时间紧,总觉得怎么准备都不完美。 刘梅宝倒不在意这个,反正在她心里跟卢岩已是再无变数,这正规手续只要步骤不缺,东西多少谁在乎。 “那些人现在在这里讨不到好,一心急着回去呢,所以不管我说什么条件,只要肯走,她们一百个答应。”刘梅宝跟周良玉说话。 周良玉对于娘和妹妹的决定一直有些不开心。 宋三娘子在一旁收拾衣裳,又看为了小定列的各色物品的单子,忙得眉头皱紧。 “那她们必然是哄你的。”周良玉说道,眉头更皱了,“回去之后肯定不让你回来了。” “我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死的。真要想走,还能走不了?自然有办法。”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子此时又拿过两件衣服往包袱里放。 “够了,带那么多做什么。”刘梅宝说道。 “女孩子家的,自然要多几件…”宋三娘子说道一面审视手里的两件衣服,皱眉看了一时,还是放下了,又唤周良玉,“去把人请来,再给你妹妹做两身新衣裳…” 周良玉应声就要去,被刘梅宝拦住。 “舅妈。这些还穿不完呢。”她说道。 宋三娘子想了想,便也作罢。 “狗儿,你带着钱,到京城了再给你妹妹做新衣裳,”她又说道。“挑着那些时新的样子…” 周良玉笑着应了。 “舅妈,不如你也一起去吧。”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子没有说话,帮她理了理头发。又端详一刻,眼前的姑娘个头已经跟自己一般高了,这一年家里条件好,吃的也好。气色也好,脸色红润。双眸明亮,一笑很是喜庆,如今看跟以前那个瘦弱无神的完全像是两个人。 “我好看吧?”刘梅宝冲她嘻嘻一笑,摆了个美照姿势,故意说道。 失神的宋三娘子便被逗笑了,伸手按了按她的鼻尖。 “说话轻佻,在家可以,出去可不行。”她嘱咐道。 这里是家,而那边已经被她认为是外边了,刘梅宝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终于有个人,不会抛下自己,自己有家。家里有人一心关切自己,她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再不是孤独的一个人看着别人其乐融融。 “舅妈,你和我一起去吧。”她忍不住眼圈发红,伸手抱着宋三娘的胳膊摇了摇。 宋三娘被她摇的心里软。 “舅妈,那些人会说话心思又鬼的很,我自己去了,真是会害怕呢。”刘梅宝笑说道。 “你也很会说话,心眼也不少,还脸皮厚,谁怕谁还不一定呢…”宋三娘子笑道,沉思一刻,点了点头,“好,我也去,也正好去京城开开眼。” 此言一出,刘梅宝和周良玉都很意外。 刘梅宝可没想到自己真能说动宋三娘子,而且她这话有点开玩笑的意思,就是表达一下不舍,宋三娘子这些日子从不肯离开河中府界,刘梅宝曾听她和人说过,是不愿意让周良玉的父亲孤魂一个无人相伴。 “舅妈?真去啊?”刘梅宝不由再次问道。 “怎么,嫌弃我老长的丑,去了给你丢人啊?”宋三娘子淡淡道。 “舅妈。”刘梅宝笑着摇她的手。 “收拾东西吧。”宋三娘子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开始收拾东西。 宋三娘子肯陪同一起去,刘梅宝的心更踏实了,不管将要面临什么,她的身旁都有亲人在。 “哥”刘梅宝转过头看周良玉,一脸的激动与宽慰。 “就说不用怕嘛,有娘在呢。”周良玉看着她一笑道。 因为突然决定一家人都去,便又多出好些事来,解县宅子的工程要仔细安排嘱咐好了,田地庄稼佃户也要安排人看着,东西要带,这一夜,周家的小院子灯火彻夜未灭。 而在府城外的屯堡里,也是一样的热闹。 卢岩坐在屋子的正中,桌子上摆着大碗的酒肉菜,围坐着四五个男人正吃得痛快。 师爷以及柳娘子站在一旁。 “大人,刘姑娘要回京城了…”柳娘子带着焦急说道,“人也说了走前先把小定下了,大人你为什么不让去… 药结同心第37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不让去…” 卢岩慢慢的吃酒,没有说话。 柳娘子带回来刘梅宝的话,所有人都很高兴,只是卢岩却不说话了。 师爷将视线看向别的地方,似乎墙上挂的兵器是一副精美的山水画。 “…大人,不是我多事,这事还真不能不当回事,原本咱们不好说,如今是刘姑娘家主动提出要现在下了定,那是再好不过了,要不然,这心里可真是不踏实…”柳娘子说道,带着几分迟疑,“当初在宋娘子家,看到那些人,那些京城来的人好像瞧不起。瞧不起大人似的…” 卢岩听了没什么反应,依旧吃酒,一旁的其他男人可不爱听了。 “你这妇人瞎叨叨什么!”王九在一旁瞪眼呵斥,“大人什么人物,谁敢瞧不起!” 师爷再次若无其事的欣赏兵器挂。 “你们男人粗粗咧咧,能看出什么。”柳娘子倒不怕自己男人,回敬一句,到底不敢再说什么,妇人们也端上了主食,于是便都下去了。 屋子里剩下这些男人们。大家对视一眼,看着低头慢慢用手撕一块饼子吃的卢岩。 “大人,我瞧着真是不妙啊,”最终在大家的眼神推举中,王九站起来说道。“人家说京城里繁华,谁知道刘姑娘去了,会不会…” 会不会变心。那般繁华之地,听说人长得都是俊俏的,而且都是有钱多的没处花,往江水里扔只为听响的主儿… “这下了下小定也没什么安心的!”王九这样一想。又拍桌子说道。 有了他开头,其他人也忙忙的说起来。 “她不是那样的人。”卢岩这才微微一笑。说道,放下酒碗。 “大人,这女人心可是说不准的…”一旁又一个男人忙说道,“就说我那个前一段搭上的那个娘们,先时候对我那是好的恨不得当祖宗供起来,这不才说没钱了,那脸翻的比师爷翻书还快…” 这叫什么比喻,师爷皱眉。 “你那女人本就是个不好的货,偏说你不听!” “那种女人怎么跟刘姑娘比!” “大中不是吧你先后的赏赐可不少呢,那么多钱都被那娘们花了?!” “你奶奶的。你上次欠我的钱还没还呢!”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指责去这个男人来,眼瞧着话题要偏,王九咳了一声。制止大家的嘈杂。 “依我说,大人就该将这生米做成熟饭。这样,铁定再没变故,要不然,京城那么远,万一有点意外,咱们就是马不停蹄的赶过去,只怕刘姑娘也入了洞房了…”王九一拍桌子说道。 这话一出口,屋内的人都是一怔,旋即便都拍着桌子附和。 “对,对,就该这么办” “反正刘姑娘也是喜欢大人…” 屋子里的人越说越热闹,师爷在一旁干脆当聋了,只盯着墙上的披挂刀枪研究鞑子兵器为什么比大周的要精良。 九月的天,不热不凉,最适宜赶路,刘乔生夫妇灵柩归故里,对于解县来说是件大事,大小官员齐聚,仪式热热闹闹的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 仪式上刘梅宝对这刘大人夫妇的灵柩立誓迁居解县,而刘家的大少奶奶也表明了这一点,引来解县民众的欢呼,如此民意下,大小官员们也纷纷表态,知府大人还大手一挥,把解县那个避战而逃的前知县的一处收公的房产,赠与了刘梅宝,将气氛掀到高嘲。 城门外送别了刘家的车队的人挤得满满的都是。 这一车队由刘家大大小小的五六辆马车,以及李大人特意抽调的一百京兵组成,且路上已经传令各地所过之处的官府都要接待护佑,虽然流寇匪贼众多,但他们这一路是不用担心安危的。 出发前,大少奶奶派人来给说指派了辆车,但宋三娘子谢绝了。 “你们人口多,身子弱的弱,年纪老的老,一路上不容易,别都挤在一个车里。”她淡淡说道,一面命小厮牵出来自己家的马车,“我们备了两辆车,另有三匹马,足够了。” 刘家的妇人看着那两辆装饰不比自己家差的马车,扯了扯嘴角不再说什么便走了。 “那马车少说也得十几两银子…”妇人回去后就悄悄的传开了,带着几分对暴发户的鄙视,“该不是花咱们二老爷的抚恤银子吧?” “那肯定是,要不然她哪来的钱,虽然说官府返还了她家的宅院田地,那一时半时可也没钱…” “姑娘也真傻,怎么就被这个妇人哄住了…” 妇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看着那位于最后的两辆马车,说不上是嫉妒还是愤恨。 第一百四十九章 送别 官老爷们送到城门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出了城门,便是好些民众来送行,刘家的马车走的很慢。 这些是当初在解县的邻居,以及宋郎中路老四的家人。 因为都知道了刘梅宝说的只是将父母安葬,然后还会回到这里来,所以离别的气氛便没有那么沉重。 年长的妇人们嘱咐路上小心,年轻的妇人打趣要她们回来捎带些京城的新鲜事物,说说笑笑很轻松愉快。 “哎,哎,”一个姑娘挤进来,一手举着一个小包袱,一手还拉着另一个姑娘,站到刘梅宝跟前,将包袱塞给她,“你路上拿着吃。” 刘梅宝看着她很是意外。 “小…”她想要喊名字,但突然发现只记得这姐妹俩的名字是窗棂,但就是记不清到底是姐姐叫小棂还是妹妹叫小棂。 “我是小棂,姐姐是小格。”小棂笑道,被人忘了名字,并没有尴尬失望,一面说话将姐姐推过来。 姐姐还是那般害羞,被妹妹推到跟前,下意识的就想退后,被妹妹在身后掐了把。 “你,你路上小心,一路顺风。”她这才忙说道,脸红透透的低下头。 “多谢你啦。”刘梅宝笑道。 “喏,这是我答应你的柿饼。”小棂从姐姐身后探头说道,指了指刘梅宝怀里的小包袱,嘻嘻笑道,又有些歉意,“不过,你走得急,今年的柿饼还没下来,所以这是去年的,你别嫌弃啊。” “怎么会。”刘梅宝忙摇头,又想到什么。对那姑娘招招手。 小棂也不见外,便过来几步,二人并肩贴近站着。 “你喜欢吃什么?我从京城回来带给你。”刘梅宝笑道。 “那太好了。”小棂才笑道。“我听说京城有好些好吃的,我也不知道那个好吃,你到时候尝尝。你觉得好吃的便多给我带些回来…” 见妹妹这般不客气,姐姐小格很不好意思。忙冲她摆手瞪眼。 小棂便咯咯地笑了,刘梅宝也笑起来,点头说没问题。 正叽叽咯咯的说笑着热闹,有人陡然在身后轻轻拍了下小棂的肩头。 小棂吓了一跳扭头一看。 “妹妹,咱们该走了…”周良玉口中说道,一看转过头的人,也是吓了一跳。 这姑娘圆脸圆眼。脸上还带着笑,乍一看跟刘梅宝有几分相似。 刘梅宝看着他笑道:“哥哥认错人了。” 陌生年轻女子的肩头,自己拍了真是唐突,周良玉脸色微红,忙低头施礼道歉。 “没事没事,”小棂笑道。 “你们两个姑娘挺像的,怪不得少爷认错”旁边的妇人们笑道。 “像吗?”刘梅宝说道,一面看自己,又看小棂。 才发现今日她们两个都梳着双鬓,也都没带首饰。刘梅宝是懒得带,而小棂则估计是没有,恰好又都穿了家常蓝底布做的衫,个头也一般。背面看果真差不多。 二人便都嘻嘻笑了。 小棂已经站到姐姐跟前,不经意的将姐姐往跟前推了推,小格面色更红了。 “刘姑娘…周公子”她带着几分忐忑慌张,对刘梅宝和周良玉低头说道,“你们一路一路顺风…” “多谢啦。”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也说声多谢,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又落在刘梅宝身上。 一旁的小棂面上闪过一丝失望,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旋即便又笑意满满。 “该走了,那边的人催呢。”周良玉对刘梅宝低声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 “你们还要赶路吧,那快走吧。”小棂立刻说道,一面拉着姐姐的手,一面对他们挥手作别。 听到她说话,刘梅宝和周良玉自然便又看过来,冲她们点点头,笑着作别。 转身走向马车,刘梅宝和宋三娘一辆,另外带了三个仆妇一辆,宋三娘扶着周良玉的手上车,一面看了这边一眼,见那小棂拉着姐姐冲她们摆手作别。 “这是四婶家的侄女…”她认出来了,有些意外,“真难为她们了,还从府城特意跑来…” “还记着上次说送我柿饼呢”刘梅宝已经坐上车,将怀里的小包袱给宋三娘看。 周良玉这才知道这二人是谁,面色有些不自然,哦了声没说话,扶着宋三娘子坐上车,放下车帘,然后下意识的回头又看了眼。 那小棂一直盯着这里,顿时便瞧见了,一手碰了自己姐姐一下,另一手便冲他摇了摇,露出满满的笑。 周良玉忙收回视线,接过小厮牵来的马上去了。 车队终于再次缓缓起程了,送行的人群渐渐远去。 “真是的,不过是因为咱们二老爷的缘故,让他们沾了金光。”车里的妇人放下车帘,带着明显的不满嘀咕道。 真是的,她们才是正经的刘家人好不好,瞧瞧那周家女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刘家人呢。 那些民众,难道不知道真佛在这里,除了投来土包子好奇的眼神外,竟没有一个来敬慰的。 “跟一群百姓置什么气。”倚在引枕上的大少奶奶眯着眼笑道。 “奶奶,老奴就是看不下去那周家女人的张狂样子。”妇人哼了声说道,一面又小心讨好的问大少奶奶身子可还好,摇晃的是否厉害,头晕不晕,要不要马车再慢些走。 大少奶奶只是摆手。 “走快些吧”她闭着眼自言自语道。 刘梅宝坐在马车里有些坐立不安,不时的掀起车帘往外看。 “嫌车里闷也得坐着,总不能跟你哥哥一般出去骑马。”宋三娘也在一旁歪着,闭着眼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有些闷闷的坐好。 小定的事卢岩竟然拒绝了,虽然柳娘子来回话说时间太匆忙。准备不好,姑娘脸上会不光彩,所以还是等回来。大家安安心心的不急不忙的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好。 是因为自己决定去京城,他心里有了不好的念头吗? 刘梅宝便要亲自去见他,却被告知被指挥史大人派去公干了。因为军情的缘故,不便说也不便见。走的匆忙。 一定是生气了,刘梅宝可以肯定。 “嘴撅的能拴住一头驴”宋三娘闭着眼说道。 “舅妈,你闭着眼还看的这么清。”刘梅宝说道。 “我就是闭着眼也比你睁着眼看得清。”宋三娘笑道,睁开眼,“这男女议亲相看过后,直到婚前不可再见面,否则不吉利。我瞧你是耳旁一阵风刮过去了,难为他还牢牢记着。” “他是为这个?不是吧?”刘梅宝嘟着嘴嘀咕道,“至少也要来听我说一句话啊,且不说这么大的事,就说我出门了,也该来送送…”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般胡思乱想那么多事”宋三娘子哼了声说道。 “舅妈,”刘梅宝心里闷闷的不舒服,“这不叫乱想,是个人都会这么想的…” “我瞧他就不会。”宋三娘子说道,“已经派人来和你说了。是有急事才出的门,他一个男人家,又吃着皇差,你也和人说清楚了。去去就回来,人家听了就信,连小定都放心的不肯匆忙行事,你怎么听了人家的话就想出这么多事呢?” 刘梅宝被宋三娘子说的张口结舌。 “舅妈,果真如此?”她眨眨眼,半信半疑的说道。 就这么简单,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宋三娘子横了她一眼,懒得理会她。 这傻子心思很简单,这样信的过自己也好,不过,还是希望能见他一面呢,毕竟这来回最少也要两个月呢… 刘梅宝往宋三娘身旁挪了挪。 “舅妈,听你的话的意思,是觉得他比我还好啊?”她笑道,用别的话来转移情绪。 有时候听到亲人夸奖自己的爱人,比夸奖自己还要高兴十倍。 宋三娘撩了她一眼又闭上眼不说话。 马车摇摇晃晃,因为还没出解县界,外边的风景也没什么新鲜的,刘梅宝翻了两眼书被颠簸的头晕,只得放下来,又打开小棂姐妹送的柿饼,刚拿起一块咬一口,就听前方一阵轻微的鼓噪。 “大少奶奶说休息一下。”外边有人说道,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才走多远就休息啊,真是娇滴滴,刘梅宝腹议一下。 “舅妈我们下车走走。”她说道。 宋三娘摇头。 “我眯一会儿,你别乱走…”她说道,看着刘梅宝下车,又嘱咐一句,“别乱说话,别故意去惹是生非” “我是那样的人吗?”刘梅宝笑道,跳下马车。 这里是一条主路,不远处点缀着几个村落,过路的人多,路边边搭起了茶棚,有村人在此卖茶。 看着这么一大队人停下来,茶寮的老夫妇吓了一跳,再看京兵们呼啦啦的过来东看西看,更是瑟瑟发抖。 京兵们看了一时,知道平安无事,便也放心了,各自散着要了茶吃。 几个妇人便过来问那老太太可有更衣的地方,老太太被这几个与日常见到的乡人不同的妇人闪的两眼更加昏花,幸亏在这里开茶寮时候长,知道这是大家的女眷,偶尔也有此等人家的女眷路过,那更衣的地方也便准备了,于是忙恭敬的带着妇人去。 妇人们过去亲自瞧了瞧,才回到马车上请大少奶奶。 “记着去问问周家的人,她们无礼,咱们却不能失礼。”大少奶奶嘱咐道。 妇人们应了,说这话转头就见宋三娘带来的三个仆妇也下了车,左右看了看,竟然就在马车后解衣,只把这群妇人嫌弃的差点翻白眼。 憋一会儿会死啊,这般粗鄙!宋三娘这都买的什么仆妇啊!真是太丢脸。 那过来问的客气话便再也没人提。 刘梅宝在路旁站了一会儿,看到路边临近一条小河蜿蜒而去,河边田地庄稼丰美,河岸上草木茂盛,秋风袭来甚是令人心旷神怡,看着那群妇人挨个上厕所,又要洗手,又要烧水泡茶,知道一时半时也走不了,便信步向那边而去,周良玉看到了,自然跟过去。 “哥,这河里有鱼没?”刘梅宝问道,一面挽起袖子在清亮的河水里洗手。 “应该有。”周良玉说道,站在一旁看着她,顺手扯下一根蒿草晃来晃去。 “哎对了哥,我让你问的…”刘梅宝想起什么回头看他问道。 话没说话,周良玉就接过话头。 “问了,说是京城夫子庙的钞库街陈家。”他答道。 “那具体说找哪个人没?”刘梅宝问道。 “说当日卖走青丫的是陈家四老爷的小儿子。”周良玉走近她几步,将手里的蒿草在水中划来划去,一面说道,“至于叫什么,那吴老爷确是不知道,他和那陈家是祖上的远亲,托着这层关系,和人家一起做了些买卖,但到底不是真正的亲戚,人家小少爷的名讳他却是没资格问,他常打交道的只是这陈家的二老爷,只知道这陈二老爷名叫铭扬,四老爷叫什么也不知道…” 刘梅宝有些遗憾,要是不知道名字的话,大概找着就费劲一些。 “不过,他跟底下人熟悉一些,给说了那陈二老爷府里的一个管家,姓张名四喜,说到时候托他问问”周良玉说道,看她有些担心,便又笑道,“青丫是从咱们这来的,跟别人不一样,应该好打听。” “是,”刘梅宝点点头,带着难掩的笑意,又带着些许忧伤,“不知道在那家过得怎么样,算下来竟然快要两年没见了…不知道是瘦了还是胖了,长高了没……到时候赎她出来,是先找个婆家还是跟我做些小买卖还是先做些小买卖,将来也是个依靠…” 她喜忧参半的说话,周良玉只是含笑听,一面看着被蒿草荡起的一圈圈水纹。 正一边撩水玩一边闲闲的说话,忽听得马蹄疾响。 二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见河的另一边的原野里奔来一骑。 刘梅宝以为自己眼花了,咦了声站起来,看了一眼,又伸手揉了揉眼。 卢岩勒马对着她笑,拿下长枪,跳下马来,脚下未停将长枪往河中猛地一扎,借力一荡,越到这边来。 第一百五十章 见礼 刘梅宝一声欢呼,张手就扑过去。 这动作太出人意料,周良玉瞪大眼。 卢岩没有丝毫迟疑的伸手接住她,脸上笑的灿烂无比。 “我还以为你不来呢。”刘梅宝抱了他一下,记着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便松开手站好笑道。 温香暖玉入怀,这种滋味已经好久没尝过了,卢岩到底是忍不住狠狠抱了她一下,被那姑娘拧了下腰,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 “怎么能?”他笑道,“一定会赶过来的” 他的脸上带着熬夜的倦意,眼中有红丝。 “是赶夜路了?”刘梅宝又是心疼,抬手踮脚抚他的眉头,但终是不愿说出那句虚伪的别累坏了身子不来也没关系的话,而是抿嘴一笑,“你能来,我真高兴。” 卢岩笑,拉下她的手捂在双手中,带着厚茧的手掌轻轻搓着她的手。 周良玉在一旁重重咳了一声。 刘梅宝抽回手。 二人相对笑,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感觉好久没见了呢,而且即将真的要有好些日子见不到了,二人的视线便谁也舍不得移开。 对于自己进京的原本解释,刘梅宝再看到这男人的笑脸后,便立刻知道没必要说了。 她看着他,絮絮叨叨的问他好些话,那天有没有受难为,事后有没有被穿小鞋。 听着她虽然偶尔冒出一两个自己听不懂词语,但却能真切的感受那份关心,卢岩便笑着随口应着。 “我就去两个月,你要时时想着我,不许被别的女人勾走了…”看着他只是笑,刘梅宝忍不住抬手捏了下他的胳膊。笑道。 卢岩大笑,想到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 一阵香气散开了。 “这什么?”刘梅宝问道,一面用力嗅了嗅。“我说怎么闻着有香味…” “烤了条鱼”卢岩说着话,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的油纸包。再打开油纸,便是一条喷香的烤鱼。“你不是说过也想尝尝我提过的烤鱼…” 刘梅宝笑着伸手捡起一块吃,一面吃一面有些夸张的赞叹。 “路上好好的,去吧,别害怕。”卢岩看着她,说道。 这句话一下子勾起了离别的伤感,刘梅宝眼圈便忍不住红了,低着头慢慢的嚼着烤鱼。 周良玉就站在一旁。目光始终没有看过来一眼。 不远处的渐渐得有人注意到这边,待看清多了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妇人们便小心了。 “是那周家哥儿认识的吧”刘家的妇人们低声猜测,又带着几分不满,“姑娘怎么也不知道回避下…” “姑娘应该也认识,你瞧说的热闹…怎么站那么近,这成何体统!”妇人们皱眉,看不下去了,抱怨了周良玉又抱怨宋三娘。总之都是他们一家教导无妨。 “去喊姑娘过来。”大少奶奶看着大家看的差不多了,便微微挑起帘子发话,“影响了闺誉。” 便有两个妇人过去了,请刘梅宝过来。 “做什么?”刘梅宝正有些难过。很不高兴问道。 自家这个姑娘果真有些傻了吧?这还能做什么,哪有跟一个男人说的这样热闹自在,还吃人家的东西,脏兮兮的什么啊这是… “奶奶跟姑娘说几句话。”两个妇人随口说道,一面悄悄的打量卢岩一眼。 见着男人模样倒也算过得去,只是穿着一般,神态有些憨,想来是周良玉结交的市井平民之辈。 那日在屯堡她们躲在车里,只恨不得钻入地下,根本就没看到卢岩,自然不认得他。 才打量一眼,那男人便站起身来,目光微斜对上来,两个妇人不自觉的心中一颤,下意识的就避开了。 这种感觉她们很熟悉也很难忘,就是当初被那些诬陷她们是拐子的兵丁们身上散发的气势。 只这一眼,她们便立刻改了看法,这神态不是憨而是悍。 “哦,我知道了。”刘梅宝应了声,示意她们去吧,站着却是没动。 这姑娘不上道,这男人也有些吓人,两个妇人对视一眼,竟不敢再劝,有些求助的向后看去,便见有妇人招手,再看京兵们也都站起来,准备上马,心中松了口气。 “姑娘,该走了。”她们忙说道。 “哦。”刘梅宝应了声,看着卢岩依依不舍,“你好好的要保重” 刘梅宝看着他认真说道,心中隐隐有些疼。 这个男人如今的一切都是靠命搏来的,是多么的不容易,如今又因为自己惹了上司不满。 这样想着,也不知道是担心还是自责或是离别的不舍,眼圈就红了。 卢岩冲她一笑,感受她真切的担心,心里都软软的,忍不住伸手去拉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站在一旁的两个妇人吓得哎呀一声。 倒把刘梅宝吓了一跳,卢岩的手也收了回去。 “你你…登徒子啊!”妇人们大叫,一脸惊恐的后退。 看,这就是亲人跟外人的分别,一个见了登徒子不管对方是多么凶恶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拿起门闩冲过来,而另一个则大喊大叫的却不上前。 “就是登徒子也不会非礼你们,至于吓得躲…”刘梅宝撇撇嘴说道。 卢岩的手已经松开了,这妇人的大叫让他为自己的唐突有些后悔,微微的皱了眉头,听了刘梅宝的话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不喜欢我。”卢岩说道。 “你要她们喜欢你干嘛?”刘梅宝横了他一眼说道。 卢岩便又笑起来,刘梅宝自己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卢岩一愣,旋即笑的更开心,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手掌里。 “跟我来。”他说道,大步向这边走来。 “哎?”刘梅宝不解。被他拉着前行,看他的意思是往车队这边来,便说道。“你要跟舅妈告别吗?这是应该的,舅妈现在很喜欢你呢。” 卢岩嗯了声,只是拉着她的手大步过来。 那两个妇人已经吓的傻掉了。周良玉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说什么。慢慢跟过来。 这边的妇人们终于看清了状况了,顿时乱成一团,大少奶奶也从车里出来了。 “这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妇人们纷纷喊道。 京兵们也都站起来,看着那个被男人携了手的姑娘,皆是一脸惊讶,旋即又露出挪揄的笑,挤眉弄眼低声的说笑。怪道都说乡下的人野性… “快将人打了去!”大少奶奶见闹得不像话了,冷脸肃容喝道。 小厮京兵们带着笑准备呵斥,还未动,就听路上一阵马蹄声传来,扭头一看众人顿时脸色微变。 这是十几骑,青一色的壮年,穿着普通的衣衫,但却带着与常人不同的精神,神情举止散发出彪悍的味道。 他们看似随意而行,但不自觉间还是列出队列。显示出长久严格训练形成的不自觉意识。 这些人是兵!京兵们一眼就认出来了,紧接着,这些人驰近,他们看清来人。顿时马蚤动起来, “是屯堡那些蛮子!”有人喊道。 伴着这声喊,京兵们下意识的就抓起了兵器,面上带着几分隐隐的惧意与防备。 那一天的屈辱必将伴随他们一生,而那一天的威压气势,也给他们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 看着这些京兵,迎面而来的青壮轰的笑起来。 他们笑得好不嚣张,让这些京兵顿时面色涨红。 妇人们终于也察觉气氛不对了。 “是他们!”大少奶奶听了仆妇在耳边的低语,再看那些兵丁,面上也浮现浓浓的愤怒,愤怒之中还有一丝难掩的惧意。 那一日被如同罪犯般的驱逐关押,也是她这辈子势必永不消失的噩梦。 “他们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忍不住尖细起来,一手紧紧握住了衣襟。 这般热闹,宋三娘自然也从车中出来了,待看到卢岩在和刘梅宝说话,她虽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但也并没有说什么,刚要再次坐回车内,就见卢岩拉着刘梅宝大步而来,而大路上又突然奔来一队人,她的脸色一沉,一个不好的猜测浮现在心头。 “舅妈。”卢岩已经来到她面前,松开刘梅宝的手,冲她恭敬的施礼。 “成何体统!”宋三娘沉脸喝道。 看着这男人在宋三娘身前站定,而且还是认识的样子,大少奶奶便猜到了什么,面色微微铁青,嘴边还浮现一丝冷笑。 “舅妈,梅宝的亲事是不是要刘家的人做主?”卢岩对她的呵斥丝毫不在意,含笑问道。 宋三娘子心里一跳。 “你要做什么?”她面色更沉了,看着那已经不经意将他们围起来的十几骑。 这莽汉该不会怕刘梅宝进京后变心或者婚事被阻拦,想要半路劫亲吧? 这卢岩草莽匪贼出身,本就是个没规矩我行我素的莽汉,本就是个一怒可杀人的主… 而刘梅宝这个丫头跟他越来越熟,行径便越来越乖张,再加上如今对卢岩的心意,如果他提出私奔,这丫头可是真的就敢跟这男人走了…… 宋三娘额头冒出细汗,且不管果真如此,就算她一头撞死最终阻止了这件事,刘梅宝的声誉也算是毁了。 “你如是敢胡闹…”她的声音不由急促起来,带着几分严厉。 话未说完,就见卢岩冲她拱拱手。 “舅妈我去见见那少奶奶。”他说道。 “你见她做什么?”刘梅宝在一旁说道。 宋三娘子精神还高度紧张,没有说话,看着他亦是这般疑问。 “我想跟她说几句话。”卢岩说道,察觉宋三娘的紧张,便笑了笑,“舅妈,我自有分寸。” 说罢转身向刘家人这边走去。 “跟她有什么说的?”刘梅宝问道。 卢岩并没有说话,几步走到被仆妇拥簇着的大少奶奶身前。 为什么你们要说宅斗?为什么要说虐?回京就要斗?怎么可能啊!就是普通的你来我往家庭关系什么的,没那么多话里藏刀啊什么之类的,我哪里会写那个,不过我倒是真想写,下本书里单独开! 第一百五十章 守矩 看着这个男人走过来,再看那些围在一旁气焰嚣张的青壮,大家都猜出这男人肯定也是这些青壮中的一员,甚至,还是个头目。 仆妇们具是满目惊恐,伴着他走来,不自觉的挤在一起。 看着聚拢来的青壮,以及那一步一步随意走近的男人,京兵们握紧手里的兵器。 “呔,那汉子,要做什么!”他们大声喊道,声音里却有藏不住紧张。 “万一,”有京兵咽了口口水,压低声音道,“万一真有事…” 京兵中的头目呼吸急促,紧紧盯着这些青壮以及那汉子,见那汉子在大少奶奶几步外站定,拱手施礼。 “夫人,在下河东驿卢岩。”他朗声说道。 大少奶奶已经猜到了,闻言面色并没有多少变幻,这些京兵们却轰的一声,马蚤动起来。 当日他们都被挡在屯堡外,所以并没有见到卢岩对抗众多官员的场面,但事后都多多少少知道了,知道就是这个小小的地方卫堡五品武官,为了一个屯堡的管队官,敢当面抗拒上级之命。 这是何等的护短,又是何等的悍气。 他们也是兵,知道如果自己有这等上司,自己会是怎么样的忠心拥护,而拥有这般将命都恨不得交给自己的兵丁的武将,如果惹了他,那些兵丁又会是怎么样的凶悍,只怕当场撕了他们也是不带眨眼的。 原本还想说咱们今日人多,趁机给这些未穿军装的十几个兵丁一个教训,然后扬长而去,让他们也吃个暗亏,也好挽回些当日折辱的脸面。 此时,这个念头半点也不敢再有。只是警惕紧张的盯着这个男人。 上一次的事已经明明是他们这些兵丁沾了光,还想怎么样?做人不能太得寸进尺不是! 看着面前站定的男人,大少奶奶倒没有惊慌。 “卢大人有何指教?”大少奶奶缓缓说道。神态恢复了从容。 卢岩却并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四周聚拢的京兵。 被他这一眼看过来,京兵们不自觉的又紧张几分。握着兵器的手心冒出一层汗。 大少奶奶知道他这一眼的意思,但却没有说话。 “有几句话想要跟夫人说一下。只让家人知道便是了,这些兵还请夫人屏退下。”卢岩说道。 既然他开口了,大少奶奶便笑了笑。 “都散了吧。”她对周围的兵卫说道。 京兵们迟疑一刻,既然主人都发话了,再看这边刘梅宝和周家的人显然是认识卢岩的,而且关系还不一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京兵的领队便摆摆手,大家忙散开了。 看着人都散了,卢岩对大少奶奶说声多谢。 “想必知府夫人已经跟夫人提过了吧?”他直奔主题问道。 这话虽然听起来没头没尾的,但知府夫人跟大少奶奶提过的事也就那么一两件,大少奶奶便嗯了声。 “是这样,我和梅宝已经要交换庚帖了,”卢岩说道,“不过,既然你来了,这件事自然还要你做主…” 大少奶奶就笑了。 “大人。这个我可做不得主。”她说道,“家中还有亲长在,我这个做嫂嫂的怎么敢?” 也就是说,她这个做嫂嫂的还不敢。那么那个做舅妈的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更管不得。 只是她说的这样话里有话,这个莽汉听得懂不? “是,我知道,所以劳烦夫人给家中的长辈带个话。”卢岩说道,从袖子里拿出写好的庚帖,双手递上。 这人脸皮真是…大少奶奶愣了下。 “我跟梅宝的亲事,是由知府夫人做媒,宋娘子已经允诺…”卢岩接着说道,“那时是因为不知道你们在,并非是这亲事名不正言不顺…” 这什么态度!什么叫不知道你们在!虽然对这个男人还很是害怕,但围在大少奶奶身旁的仆妇们已经难掩愤怒了。 大少奶奶依旧含笑,并没有说什么。 “不过,既然你们来了,那么这件亲事便不能不告亲长。”卢岩说道,一面再次恭敬的深深施礼,“所以烦请夫人将缘情告之家中亲长,我亦会再次托媒人前去重新议亲。” 大少奶奶看着他,笑着说了声好,一面示意一旁的仆妇。 仆妇犹豫一刻,伸手接过了卢岩捧着的庚帖。 “多谢夫人了。”他再次施礼。 大少奶奶便点了点头,也没有客气什么,扶着仆妇的手上了马车。 卢岩这才转身走回宋三娘这边。 “喂,你跟她说这个做什么?还有,庚帖给我舅妈就成了,真当她们做的了主啊。”刘梅宝在他声旁低声念叨。 卢岩只是含笑听着。 “…你越这样看得起她们,她们便越得意,指不定怎么要怎么刁难呢,就该不理会她们,她们也就闹不起来…”刘梅宝哼声说道。 “梅宝,我不是看得起她们,我是想让所有人都不低看了你,不想因为这件事,少做了这一步,便让你在他人眼里落了不是…”卢岩笑道,打断了她的话。 世人眼里,不管她们如何冷心肠,她们是确实是亲长,这是此生无可改变的事实,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告便谓之私,便是伤风败俗。 刘梅宝的话便戛然而至,抬眼看着卢岩。 “你你这个傻子”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这一句话低语,她微微抿嘴嗔笑,“就算是他们眼里伤风败俗,难道我会在乎?” “我知道你不在乎。”卢岩看着她亦是一笑,虽然早已经知道这姑娘的心意,但真真切切的听她说出来,那心里还是激动的沸腾,“但我在乎你。” 这傻瓜…刘梅宝看着他,忍不住嘴塌了塌。鼻头有些酸意。 “我哪有那么好,你…我什么也帮不了你什么也没有…你这傻瓜,干吗对我这么好…”她低声说道。 如果说只是为了刘梅宝的容貌。曾经的卢岩或许没有机会去高攀那些藏在深闺的权贵富豪人家的小姐,那些小姐必定有不属于甚至高于她刘梅宝的相貌,而且还有刘梅宝所没有的家世。能带给卢岩人脉或者财力上的扶持,但现在的卢岩。完全有这个机会,比如那个季家的小姐。 卢岩可没想到她想的这些,倒是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似乎有些不明白怎么看上去很伤心。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他带着担忧忙问道,“干吗不高兴?” 刘梅宝便又被他逗笑了。 “我这是高兴的!”她干脆笑道,“因为你对我好,所以我高兴的想哭。明白了没?” “我我也没做什么…”卢岩咧嘴笑了,又有些不安,搓了搓手。 “你心里时时刻刻只有我,凡事只为我考虑,能做到这样,就是天大的了不起了。”刘梅宝笑道。 “这算什么天大”卢岩笑了,“是个男人都改如此对自己的女人…” “才不会。”刘梅宝哼了声,嘴边的笑意又散开,不过,幸运的是。她的男人会… 她的男人这个词,真的好让人害羞。 她笑的桃腮带晕,卢岩瞧得呆了,忍不住也笑。 看着这二人呆痴的互相看着笑。宋三娘再不能容忍了。 她重重的咳了一声,刘梅宝回过神,看着四周若明若暗的窥探视线,小小的吐了吐舌头,冲宋三娘嘻嘻一笑。 “成什么样子!”宋三娘瞪了刘梅宝一眼,再看面前的卢岩,眼中闪过一丝宽慰。 说起来真是可笑,以前她防着这个男人防的跟恶鬼似的,总怕他累及梅宝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来,但现在看来,这人却是稳妥的很,反而她要担心的是梅宝会鼓动卢岩做出让人诟病的事来。 “你这样很好。”她看着卢岩点头说道,“你放心,我虽然不是梅宝的血宗亲长,但就凭我养她这三年,她的亲事我也是做的了主的。” 听宋三娘子突然这样说话,刘梅宝和卢岩都有些惊讶。 “不管你的庚帖那刘家人认还是不认,这门亲事,只要有我在一天,就是作数的。”宋三娘微微挺直脊背,缓缓说道,她的目光落在刘家众人的车马上。 卢岩也很意外,旋即大礼一拜。 “舅妈,你果然喜欢他比喜欢我多了。”刘梅宝笑道,“都不跟我这样说,害得我还担心不安。” 宋三娘瞥了她一眼。 “想让我让你安心,你得先让我安心。”她淡淡说道。 至此卢岩在宋三娘子这里是满分通过了,刘梅宝欢喜从心里满满的溢出来,她爱的两个人终于不再有隔阂了。 虽然不舍,但终有一别,不过此次离别,再相聚时便能永远在一起,想到这一点,这让分别的二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看着那送行的一队人马终于化作一个黑点消失了,大少奶奶马车里的仆妇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奶奶,接了他的庚帖做什 药结同心第38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真是荒唐可笑的人…”仆妇低声说道。 大少奶奶靠在引枕上,透过风不时掀起的车帘看着窗外秋意浓的风景,闻言笑了笑。 “接就接了,不过是伸伸手的事。”她说道,一面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的舒服些。 “那奶奶这是应了?”仆妇一愣,忍不住问道。 “应什么?我一个做嫂嫂的,做的了什么主!”大少奶奶沉脸道,“…瞧人家那凶样,不接,只怕咱们休想走,人在屋檐下低一下头也是没办法的事…”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奉承 章节总是搞错哈哈,好歹不影响内容,大家无视吧。 大少奶奶说着话,看着被仆妇放在一边的那张庚帖,只觉得刺眼。 “撕了,这种东西难不成真要拿到老太太跟前去找骂啊?”她皱眉说道。 仆妇忙应声拿起来,刚要撕,又被大少奶奶止住。 “还是留着吧”大少奶奶微微侧头想了想道,“总不能当人家真派媒人来问,老太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骂就骂吧,是我这个做孙媳妇无能,难道还不能被长辈骂几句…” “老太太就是骂也骂不着奶奶你,都是那周家的女人惹得事…”仆妇愤愤道,“还有大姑娘也不知道好歹,竟然惹来这等人,简直丢死人了…” “所以说这年轻女子离了父母亲长的管教,是多么”大少奶奶摇摇头,带着一脸可惜,“我说,你们回去后,可别乱说,要是传来老太太耳内,就老太太那脾气可是要气出个好歹来的…” 仆妇们便都撇嘴笑。 “奶奶,这话嘱咐我们可不是白嘱咐,我们还不知道这个…”她们纵着鼻头,带着几分嫌弃甚至隐隐的幸灾乐祸向后边努了努嘴,“只是就是咱们不说,那女人难道会不说?到时候自然要见老太太,见了老太太指不定说出声什么不着调的话,要闹着带姑娘走,要闹把姑娘给人订了亲…” 大少奶奶就笑了声。 “闹?”她缓缓说道。嘴边带着一丝嘲讽的笑,一面抬手看自己的手指,齐齐整整的指甲养的粉圆玉润,可以想象等养长了涂上凤仙花会是怎样的喜人,“我年轻,又是离家在外,她在我跟前闹也就闹了,我忍气吞声也是不得已,等回了京,进了家。她去老太太跟前闹?就老太太那脾气…” 说到这里,她咯咯笑出声。 “…倒要看看,她能闹出什么…” 车队在天黑之前终于进了一座县城。 自出了山西界后,行进的速度明显的放慢了,似乎是离开了那在刘家妇人心里留下恐惧印记的地界。大家的心情终于放松了,行路也不似被鬼赶着一般急了。 行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尤其是这些轻易不出门的妇人们。马车颠簸,吃喝用度不便,风吹日晒,如果说来时是带着几分新鲜还能稍稍化解闷苦。那么这归程完全就是苦不堪言了。 因为身份特殊,她们并不需要住客栈。而是沿途的驿站随便住,吃住皆不用付钱,不过大点地方的驿站还好,小地方的条件反而还不如客栈,这一次进了城大少奶奶说什么也不肯住驿站了,无奈一众人只得寻了县城的一家条件最好的客栈。 当然,大多数人兵卫小厮低等仆妇什么的还是要住免费的驿站的。 “让我去客栈?”刘梅宝看着前来说话的妇人,又看了看已经下了车,准备往驿站走的周良玉和宋三娘。 “这路上颠簸的厉害,又吃不好睡不好。奶奶特意定了间上房,让姑娘过去歇歇。”妇人含笑说道。 这一路走来的确不怎么舒服,对于已经习惯出门有便捷交通工具的沈刘梅来说。此时已经完全放弃了刚穿越来时兴起的游遍古代大好河山的念头,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宅在家里吧。 她看了看眼前的驿站。小小的院落,此时天色将黑,给这灰扑扑的建筑更蒙上一层阴沉,尤其是与之相对的一边同样规模的院落里传来阵阵哀哭低嚎,那是县衙的牢狱所在。 这环境的确不怎么好,刘梅宝点点头。 “舅妈,咱们去住…”她转头就要喊宋三娘,话未出口,就被那仆妇忙忙的拉住。 “我的大姑娘,只是让你去住,没让她们去…”她低声说道。 刘梅宝皱起眉头。 “是这样,还望大姑娘体谅,咱们这一趟出来,花费不少,实在是…实在是…不宽裕…原本也没料到会多两个人…”仆妇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住驿站官府负责,住客栈,官府便没道理也付钱了,就算一路上有各地官府尽心接待,但路途上还是要刘家自己花钱的,京兵倒也罢了,长官替自己亲戚着想已经提前付足了吃喝用度的银子,要不然,光这一大车队,这么多人口以及马匹的嚼头,可真是不小的一笔开支。 这一点刘梅宝能理解。 “那我也不去了,你们去吧,这里住着也挺好的,吃喝都不用花钱。”她摆摆手说道。 仆妇劝说几句不得,只得走了。 “说什么呢?”周良玉这才和宋三娘走过来问道。 刘梅宝便说了。 宋三娘看了眼驿站,此时对面的县狱一阵脚步声,就见几个牢头抬出一具尸首,只用一张席子盖了脸,用门板抬出来。 “死了,扔乱坟岗去吧。”差役们随口说道。 宋三娘吓了一跳,忙一把拉住瞪眼看的刘梅宝和周良玉转过身,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平安咒。 “这里是不能住了。”她说道,唤住那要卸车的车夫,“咱们也住客栈去。” 县城最好的客栈悦来,虽然处在中原大地,但客栈老板是南方人,将客栈修建成前楼后院的苏杭格局,老板家里有些闲钱,因此花了心思整治了客栈,成了县城有钱人宴请待客的地方,县老爷也曾在此用来接待上官。 仆妇迈进茶楼时正是饭点,这里到底不同于京城繁华南方的茶楼那般雅致,而是一水的畅厅,里面缙绅先生贩夫走卒混坐一起,吆五喝六甚至还有赤膊露肩的。 这种环境大少奶奶是决计不会下来吃饭。而是派了两个仆妇正在柜台前询问有什么可口的饭菜。 “粥要熬得烂烂的…放些白糖…”仆妇对着店伙计认真的嘱咐着。 她的吴侬软语听的那小伙计有些晕,呆呆的点头。 说着话一眼看到那妇人进来了,身后跟着刘梅宝。 “姑娘过来了,正说呢,快来看看喜欢吃…”什么还没说出来,就看到宋三娘和周良玉走进来,那妇人的脸便拉下来,再看宋三娘身后还跟着两个随地大小便的粗鄙仆妇,更是一脸嫌弃。 “哪里有那么多钱…”她便拉着那妇人低声抱怨,“不是说只是让让。一说不让那母子来,大姑娘便肯定也不来了,怎么都带来了…” 两个妇人在一旁嘀嘀咕咕,宋三娘只当没看到,只问那小伙计。 “还有屋子没?”她说道。 那小伙计打量宋三娘一眼。 “一般的房间是没了…”他迟疑一下说道。“上房倒还有…” “要四间。”宋三娘说道。 四间…一旁的仆妇有些失态的扭头看她,又看看她身旁两个仆妇,那两个粗妇正好奇的打量大厅里热闹的人群。咧着嘴笑… 就让这样的人也住?也不怕糟蹋了上房… 小伙计也被吓了一跳。 “那上房得先”他忙说道,带着几分狐疑。 “这是定金。”周良玉拿出一块银子扔给他,“拿手的酒菜整治一桌,要干净清淡还要快。” “好嘞!”小伙计用陡然拔高的声音高声吆喝道。接过银子利落的弯身施礼,唱喏着就去了。 刘家的仆妇再也不说话了。瞪着眼看着宋三娘带着人走进去了。 “打肿脸充胖子给咱们看有什么好的…”大少奶奶听了仆妇说这事,一脸鄙夷的笑了笑说道,在屋子里的美人榻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有钱就花吧,犯不着咱们替她心疼。” 这边周良玉为娘花钱丝毫不觉心疼,而刘梅宝则一向秉承穷家富路也不觉得如何,只是两个仆妇很是不安,只说不值得给自己要间房,在夫人屋子里打个地铺就好了。 “有人在屋里我睡不踏实,我就是为了睡个踏实才来这里。”宋三娘说道。摆摆手让大家各自安心睡去便是了。 一夜无话,第二一早因为还要赶路,双方人都不贪睡早早的起来。大早上的茶楼人不多,宋三娘带着他们便在外边吃早点。正吃着时候,刘家的人都出来了。 “路上累吧,可还受得住?”大少奶奶对刘梅宝含笑说道。 “还行。”刘梅宝答道。 谁也不提住宿的事。 说着话外边马车人声嘈杂,是京兵护卫着车队过来了。 “我去结账。”周良玉说道。 宋三娘子点点头放下碗筷,桌上还剩了几个小肉包,刘梅宝便起身去唤伙计打包,刚站起身,就听有人咦了声。 “这不是刘姑娘?”有男声带着惊讶惊喜喊道。 刘梅宝闻声看去,就见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疾步走过来,脸上堆起满满的笑。 “你是?”刘梅宝却不认得他,只是觉得有些面熟。 “刘姑娘不认得了,我是永济的老蔡,牛黄蔡…”他点头哈腰的笑道。 那个给广顺和供过牛黄的,还曾有意想让刘梅宝给弄个正品鉴定书什么的人,刘梅宝恍然哦了声,跟牛黄蔡不过是打交道了一回,后来她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广顺和用的是他的牛黄,但人她却是没再见,一时倒认不出了。 “真是巧,蔡老板也在这里啊。”她笑道。 “是啊是啊,我要进京去…刘姑娘这是…”牛黄蔡问道。 “那真是巧,我也进京去。”刘梅宝笑道。 这边小伙计已经报出房钱饭钱,周良玉正要掏钱。 “我来我来…”牛黄蔡忙伸手拦住周良玉,忙忙的就抓出一个钱袋往小伙计手里塞。 已经走到门口的大少奶奶闻声回头,面上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这怎么成。”周良玉和刘梅宝都笑道,一面拒绝。 “哎呀刘姑娘,当初刘姑娘夸赞我老蔡的牛黄一句话。让老蔡我足足多了三成的销量…”老蔡伸出手,用胖胖的身子将他们兄妹二人格挡开,一面催着小伙计快些结了帐,“我一直想要找个机会谢谢姑娘,又怕被那广顺和抽头,姑娘也捞不到好…” 他说着嘿嘿笑了。 刘梅宝也忍不住笑了,这人想的倒是周全,当初最终没有再考虑那个真品鉴定书的事,但刘梅宝还是在一个合适的场合,夸了他牛黄一句。 “那是你的牛黄的确好…”她笑道。 “刘姑娘。你让我付钱,你要是不让我付钱,就是瞧不起我老蔡…”老蔡涨红脸说道,张开手挡着他们兄妹二人。 “你这人”刘梅宝无奈的笑。 “以后还要刘姑娘多多关照…”老蔡又笑着说道,脸上带着几分恭敬。 “那就让你破费了。”刘梅宝不善与人推让。见他神情也不是虚伪,便点点头说道,“多谢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牛黄蔡见她不再坚持,笑的眼睛都没了,忙忙的点头。 付了钱跟出来,见刘梅宝上了车。再看车旁还有兵士护送不由吓了一跳。 她们这队车马在街上很是惹眼,引来路人的围观。 “这是做什么的?”牛黄蔡忍不住问身旁一个路人。 “听你的口音是山西的吧。”路人问道。 牛黄蔡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已经坐上车的刘梅宝。 “我们认得,我们还认得呢。”他说道。 路人翻个白眼。 “你认识还问我?”他说道。 牛黄蔡就嘿嘿笑了。 “老哥儿,我这一段出门了,半年多都没进家门了…”他说道,一面催那路人讲讲。 路人这才给他说了,因为距离山西近,虽然具体详情不知道,但大概的事也能说明白。 “刘姑娘的爹平凡啦!”牛黄蔡很是惊讶,旋即又是欢喜,“原来是要回家啊…” 他的眼珠转了转。 “回京城啊”他嘴里嘟囔着。“以后就是说在京城了…” 说到这里一拍大腿,转身就往客栈里奔,口中一边嚷着快起来收拾东西上路上路。 对于牛黄蔡跟在车队后随行。刘梅宝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这世道不太平。各地土匪流民甚多,饶是他们有兵士相护,其间还有一两波土匪来试探呢,亏得是地方官府也接到命令,前接后送,那土匪便知道这是块不能啃的骨头才作罢。 牛黄蔡一个商队,请不得兵士也得不到官府庇佑,行路自然是危险,这样跟在他们身后,便是安全的多了。 乡里乡亲的又是认识的,反正都是要行路,一起走又何妨,但对于牛黄蔡每一次到了歇脚的地方便抢着给她们安排吃住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难道你觉得我们没钱?”刘梅宝似笑非笑的看着再一次抢着塞钱袋的牛黄蔡。 周良玉开着两个锡器铺子,整个人河中府几乎所有的药茶锡罐都由他的铺子经手,周家也重新得回了诸多的良田,而这个刘姑娘如果她愿意,便有人开高薪请她当药柜。 钱人家当然不缺…牛黄蔡嘿嘿笑。 “那个,沾了你们的光,免得受匪贼流民袭扰,雇个镖的钱不比住店吃饭要贵的多…”他笑道。 “那你去雇个镖吧。”刘梅宝故意沉脸说道,“我花你的钱做什么?” 宋三娘也出来说话了。 “乡里乡亲的你要是这样,我们就不好跟你一起走了。”她也说道。 牛黄蔡见她们动真格了,便只得收回手不再抢着付钱,但其后便在吃上费了心思的变花样,让刘梅宝很是哭笑不得,再三说无果,只得随他去了。 “你挣个钱也不容易,这样铺张浪费可是不好”刘梅宝说道,带着些许无奈摇头。 此时他们在一间客栈落脚,准备吃晚饭,在宋三娘子三人的桌子上,摆着满满的玲琅满目的吃食。 这牛黄蔡常年在外行走,因此见多识广。到一个地方就跟百事通一般。 “这些都是当地的有名的吃食,夫人快尝尝”牛黄蔡笑呵呵的说道,一面让宋三娘吃,一面说道,“别看多,其实花不了几个钱的…再说挣的钱,不就是为了吃穿享乐嘛…” 刘梅宝摇摇头,知道说也无用只得随他去了。 看着这边热闹花哨的席面,二楼上的仆妇一脸不高兴的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客房。 自从第一次起。刘家人和宋三娘就形成默契,大家同行同止,吃住各自为安,刘家人再没邀请过刘梅宝过来,而宋三娘也从来不说请她们同食。 仆妇进了屋。一眼就看到桌面上简单的饭菜,大少奶奶正慢慢的捡着吃。 其实她们来的时候便是这样吃住,倒也不觉怎么。只是如今有了楼下那些人的对比,心里竟忍不住想幸好是在自己屋子里吃,这要是摆在大堂里,岂不是丢人? 这个男人太过分了!这周家女人太过分了!大姑娘也太过分了! “明明是沾着咱们二老爷的光。凭什么单单把咱们晾在一边!咱们姓刘,不是她姓刘!我就奇怪了。她哪里来的脸皮吃的那样安心!”仆妇终于忍不住低声抱怨道。 “吃饱就成了,那些花花样子的看着热闹而已。”大少奶奶笑着说道,只是脸上的笑有些不经意的僵,她一粒一粒的吃着碗里的米,桌上的菜几乎没动。 看着大少奶奶明显瘦了一圈的形容,仆妇们都是难掩愤愤。 这一趟出来按理说所有的钱都该公中出,但如今家里的开支被二少奶奶把持,这二少奶奶日日在老太太跟前卖好,好的没学到多少,倒是这抠门的习性学了个实实在在。她们出门时带的钱已经所剩不多了,再花下去就只有大少奶奶自己贴补了,而这贴补回去能不能让公中填上。还是个未知数… 该免费被请吃喝住的是她们,而不是那周家的女人!她们才是刘知县的家人!她们才是这土财主恭敬殷勤的对象! 既然周家的女人不要脸不肯说。那么她们自己说,总不能让表达好心的百姓受蒙蔽才是。 隔日一个仆妇寻个机会给那土财主的小厮要旁敲侧击的说了。 “你家老爷如此心意,就是我们二老爷泉下有知也是欣慰的…”仆妇含含糊糊的说道。 小厮却是听得糊涂。 “你家老爷?干你家老爷什么事?要是说起来,该是我家老爷欣慰才是。”小厮愣愣说道。 说的仆妇也是一愣,这什么跟什么啊。 “我是说你家老爷对我家姑娘这么好…”她说道。 那小厮听到这句便恍然了。 “哦,你说刘姑娘啊,”他兴高采烈的打断了仆妇的话,“…当然要对刘姑娘好了,如今河中府那个做药行当的不想对刘姑娘好,只不过他们没机会,我家老爷运道好…” 他说这话一脸的得意,就跟白捡了一块金元宝似的。 “啊?”这次换仆妇愣愣的不明白,“做药行当的…?为什么?” 莫非自己二老爷死后被封了什么与药有关的神位…呸呸这什么跟什么。 “什么为什么,刘姑娘可是能点药成金的手艺…当然大家要抢着对她好了…”小厮瞪眼说道,觉得眼前这个妇人真是无知,“你难道不知道刘姑娘多厉害?” “多厉害?”仆妇愣愣顺口问道。 “知道广顺和吧?”小厮说道。 广顺和的风头已经传到京城,过年的时候在京城掀起了一阵送礼之风。 “送礼只送广顺和?”仆妇顺口就说出来。 这广顺和可让他们家过年破费了一笔银子呢… “那就是刘姑娘做出来的。”小厮一脸得意的说道,似乎在这一刻他就是刘姑娘一般。 “是…是我家姑娘?”仆妇的下巴几乎掉下来。 六千字章节,双更,谢谢大家这几天的粉票,这本书是有点太过于平淡了,但基调一开始定了,人物剧情也都定了,就是我有心也无力改变了,就当是补偿前几本情绪太起伏吧,希望大家能看的心平气和安安静静不急不躁…(貌似遇到我这个作者的文不急不躁是不可能的囧)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信 第二日换了船刘家的妇人们明显的松了口气,相对于路上,她们觉得船上更舒服些,但宋三娘等人则面色不是很好,尤其是随着船越行越远,那两个仆妇别说伺候人,一天到晚的能起身就不错了。 牛黄蔡这次上了另一艘船,因此不方便变着花样的摆弄吃食,这让刘家妇人以及刘梅宝都松了口气。 宋三娘还好些,但也是有些晕船,坐在舱内轻易不走动,刘梅宝走来走去的端水倒茶。 这让躺在床上的两个仆妇很是过意不去。 “我们两个没用的老货,倒让姑娘伺候…”她们又是惶恐又是难过。 “这叫什么伺候,举手之劳而已。”刘梅宝笑道,一面指着江两岸的风景要宋三娘看,借以转移她注意力,好减轻些晕船。 “姑娘精神真好,”两个仆妇又是艳羡又是恭维。 “她在南边长大,要说还是来到咱们的地界不习惯才是。”宋三娘说道。 “习惯,习惯,我在哪里都习惯。”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被她逗得一笑。 “又没说把你留在这里不让你回去,你急什么。”她打趣道。 宋三娘竟然也会开玩笑,刘梅宝很是惊讶,但更多的是高兴,这说明宋三娘心情很好。 “我只不过是归心似箭好不好。”刘梅宝大大方方的说道。 宋三娘横了她一眼。 船行慢了些,听得后边牛黄蔡在喊刘姑娘。刘梅宝便走出来。 “船家做了烧鱼…”牛黄蔡捧着一个瓦罐冲她喊道,一面催着艄公靠近。 刘梅宝无奈,只得让这边的船工接过来,又听牛黄蔡絮叨几句,行船拉开距离后便走开了。 这鱼估计宋三娘子也吃不得。刘梅宝看了手里的瓦罐。倒是香的很。 “妹妹。”大少奶奶从船舱里出来。冲她招手。 三四个仆妇,在船板上摆上小桌子以及饭菜,看她过来,都不自觉的停下手来盯着她看。 似乎是自从上了船,这些妇人都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自己,而且这眼神还不是以前那种不满啊抱怨啊幽怨。 不知道又琢磨什么呢。 刘梅宝迟疑一刻,拎着瓦罐走过去。 “这里有鱼,你们拿去尝尝吧。”她说道。 大少奶奶身旁的仆妇便一脸不满。 你们吃不了的才想起来给我们…… 大少奶奶一笑,示意仆妇接过来。 “一起吃吧。”她就在铺设的秀垫上坐下来。一面招手让刘梅宝来自己身旁坐,“妹妹坐船还习惯吧?”。 刘梅宝没有坐,答了声吃过了。还好。 “以前在家妹妹最喜欢游湖了,还自己大着胆子划过船,自是不怕水的…”大少奶奶笑道。 刘梅宝干笑一下,没有说什么。 “我竟是不知道。原来妹妹会做药茶?”大少奶奶思付一刻,开口问道。 这件事刘梅宝本就不打算瞒人,这是好事,打响名气的事她才不会瞒着。 “你是说广顺和吧?”刘梅宝说道,一面笑了,“那不是我做的,具体来说,我只是提出了一点工艺上的建议,我是他家的药柜。” “姑娘怎么去做这个?”有仆妇忍不住喊道,“可是那妇人逼迫姑娘…” “你说的什么话!”刘梅宝瞪了她一眼,“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难不成大活人干等着被饿死啊,还知道担心我抛头露面失了身份…也好意思说…我为什么会抛头露面求生去你们心里还不清楚?” 仆妇被她一抢白红着脸讪讪不语了。 大家都知道她要说的什么,顿时都有些不自在,这姑娘说话也太冲了,都不知道委婉点含蓄点,哪有这样跟吃了炮仗一般人不过才说了一句话而已这都蹦出多少…。 “我和姑娘说话呢,你插什么嘴。”大少奶奶呵斥道,一面趁机掐断了刘梅宝的话。 那仆妇忙和刘梅宝道歉退后。 “妹妹竟然还懂这些药啊什么的,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呢。”大少奶奶又说道。 “书上看的,也不懂什么,一点点而已。”刘梅宝说道。 大少奶奶哦了声,看样子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一点点就值得让那土财主跟捡了金凤凰似的…不过要说她真的懂的很多,大家也是有些不信。 书上看了就能看成很懂行的人,那也太耸人听闻了。 刘梅宝懒得跟她们说话,说完找个借口就离开了,对她来说,她要做的就是安置了刘梅宝的父母,她沈刘梅的道义就算完成了,刘家的人对她来说,完全是毫不相干的路人而已,没必要恨,更没必要爱。 “什么书看了就能给人家当药柜?还当的跟财神爷一般…”有仆妇低声说道。 大少奶奶笑了笑,坐在软软锦垫上,迎着凉爽的江风,只觉得是这段以来最舒服的时刻。 这艘船上下两层,上层都是装饰精美的套间,虽然在船上,摆设反而比她一路走来住过的客栈都要好。 这船是码头当地的官府给安排的,恭送朝廷嘉奖的忠义之士,自然要高规格,这也是他们地方官表明拥戴朝廷紧跟上头风向的必须表现。 就雇这一艘船,足足够大少奶奶带着人从京城到解县的花费,要是没有官府出钱的话,她可舍不得。 所以说,能得到他人尊敬殷勤,都是沾了故去的二叔的光,沾了姓刘的光。 “她小孩子家家,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哪里懂什么人情世情的…”大少奶奶摇头笑道。“人家肯用她必是感念身世可怜,给她施舍口饭吃,而如今人家恭维她,不过是看着咸鱼翻身,来沾沾咱们刘家的光而已…那土财主。是个药贩子吧。要到京城做买卖吧?外乡人。想在京城站住脚,找个靠山无可厚非…” 仆妇们便哼了声,带着愤愤看后边那艘船,那土财主正和几人围在船头说的正热闹。 “就这眼神,还想找靠山…”有仆妇低声说道,“能赚钱才怪呢…” 想到这土财主一路上对她们如同视之不见,只对着那宋三娘一家三口献殷勤,心里堵了一口气。 这一次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好歹就要到京城了。咱们到时候再看! 大少奶奶深吸一口气,将视线投向江面。 而此时的牛黄蔡在船板上席地而坐,小酒烧鱼吃着。亦是无比的怯意,眯着眼好几次想吼上一嗓子家乡戏,又怕被前边船上的女眷们嫌弃。 “老爷,这一次咱们可多花了不少钱…”账房在身旁低声说道。带着难掩的心疼。 “花钱是为了挣钱,花的越多就代表挣得越多,老四,你该高兴才是,拉着脸做什么。”牛黄蔡笑道。 “可是这刘姑娘能帮咱们什么忙…刘姑娘在河中府是有名,一则是因为广顺和,再者,也不可否认是她父亲的荫荣…这要是到了京城,那可就不一样了”账房低声说道。 “老四啊,要说这人能出名,那可真是天时地利与人和都要具备的。”牛黄蔡说道,一面再次斟上一杯小酒,晃了晃,带着几分不满意,“要说这南边什么都好,就是吃酒的杯子不好,都爱用这小的手指头捏不住的物件,哪里有大海碗吃着痛快…” “老爷,这边有钱没钱的都爱讲究,你可注意点,别被人当做土包子,影响了生意…”账房提醒道。 牛黄蔡恩恩两成声,将小酒哧溜一声吃了。 “反正,你说的是事实,但刘姑娘能做到这一步,肯定也不是没真本事的人…”牛黄蔡说道。 “就算是有真本事又如何?人家回京就是个千金大小姐,从此后高门深户的养着,哪里还会和咱们这些人打交道,要说是想要托庇她刘家,老爷你偏偏一路上放着正主不理会…”账房带着不满嘀咕道。 “你懂什么,这人不可能人人都能讨好的,你打算拉拢张家,就不能再给赵家卖好,你没看出刘姑娘对那家人根本就是无视的,难道我瞎了眼还巴巴的去讨好她们?那刘姑娘便立刻将我踢开了,那我才叫两头不讨好里外不是人呢…”牛黄蔡瞪眼说道,“天命不由人算,你别琢磨来琢磨去,我告诉你,只要是有本事的人,跟她交好准没错…就算是我这次白扔了钱,我就当我就当…是献给刘大人的香火钱,刘大人可是要位列仙班的人,我如此待她女儿,他怎么也得保佑我一些…” 这话说的账房哈哈笑了,看来自己老爷心里也是没底的。 “老爷你说得对,刘大人是好汉,就凭这个,咱们这钱也花的值。”他说道,举起酒壶跟牛黄蔡的酒杯碰了下,仰头就这酒壶吃起来。 顺水行舟,距离京城越来越近,江面上,江岸两旁也越来越繁华。 刘梅宝和周良玉越来越看不过来,看着这繁华安乐的场面,再想想一路走来山西等地的匪乱流民,破败荒芜,简直怀疑自己没在同一个国家。 不过走近了也便能看到,在这繁华街市中同样流民乞丐众多,与四周酒池肉林般的奢华店铺,以及穿金戴银穿行的富人们形成更加鲜明的对比。 船稳稳的停在码头上,京城终于到了。 呼吁一下,有关大神之光,只要全订阅了【希行】的书的童鞋,在个人中心就会有一枚‘希行之光’,证明你全订阅了【希行】的作品,这是写了五百章以上v章写手才有的荣誉,很感谢各种童鞋的支持还没有领取这个徽章的同学,去领取一下吧,只要点击书名旁边的【希行】那个数字【20】,就可以进领取页面啦。 订阅我的书的朋友们去领取一下,好让我装装门面哈哈多谢。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升赏 刘梅宝的船到达京城时,山西河中府已经有半个月滴雨未下,秋日的燥热让大树的叶子都卷了边,一阵风刮过,荡起一片黄土。 卢岩迈进河东驿的墩门,便有一个兵丁殷勤的地上一块湿毛巾。 “大人,擦把脸,这该死的天要旱死人…”他恭敬的说道。 虽然卢岩是管屯官,但由于他对阵鞑子的几战威名,兵丁们对他甚是敬畏。 卢岩的脸色不是很好,在外奔波一天,浑身都有些疲倦,他伸手接过毛巾擦了把脸,手巾是在用深井水才浸泡过的,让人顿感清凉,倦意立刻消散。 “大人回来了。”师爷从屋内跑出来,面上带着几分担忧,“今天怎么样…” 他才张口要问,从堡内就又走来一个兵丁,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 “卢大人,你回来就好,指挥使大人唤你过去说话。”他一眼看到卢岩,便立刻喊道,这态度可算不上恭敬。 此人是指挥使大人的家丁亲兵,卢岩看了他一眼抬脚便走。 “大人”师爷一脸担心的看着卢岩,又摇头又叹气,转身问跟随卢岩的几个兵丁,“今日的屯粮征收怎么样?” “能怎么样,这鬼天气旱成这样,再说,十户六户都是空的,哪里征?”兵丁垂头丧气的说道。 “那几个堡的防守官也阴阳怪气的推三阻四,就是不给一句痛快话…”另一个兵丁气呼呼的说道。 师爷听了重重的叹了口气,现在指挥使大人要卢岩征缴米粮,并且给了一个很大的数目,纳粮九百石、柴三百斤。这数目,远远超出河中府的卫堡能完成。且不说如今又适逢大旱粮食必定减产的时候。 这明显的是刁难,不过,偏又无话可说,卢岩作为管屯官,管的就是人口田粮,职责所在,自然要受驱使。 远远的就听到指挥使大人的咆哮声传来,这半个月来,几乎每天都要上演这一幕。 不多时。卢岩便回来了,脸色倒并没有什么变化。 心里一定在滴血呢,被人骂成这样,这年轻人大概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对待过了。 师爷暗自猜到。一面又叹口气。看吧,这就是得罪上官的下场,看来用不了几天。不待征缴期结束,指挥使便会免了卢岩,随便寻个差事打发远远的。 卢岩回到自己的屋内,从桌上的水壶里倒了一碗水仰头喝了。 因为在这堡内有兵丁的家眷可以随住,那些兵丁的女眷便会为自己家男人的上官做些简单的日常杂事,洗刷缝补衣裳之类的活。当然,钱粮是不可能拿的。不过是为了自己男人在上官眼里更有地位罢了。 卢岩的手下自然也有这样的妇人,因此他的身边虽然依旧没有女人,但屋子也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水壶里的水也是开水,不似以前回来渴了舀井水吃。 “大人,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得想个办法把这个差事解决了…”师爷低声说道。 卢岩放下碗。 “以前没做过,觉得这差事没什么意思,这些日子做了,倒觉得还有些意思”他说道,面上带着一丝笑。 师爷一愣,被骂傻了? “这有什么意思?实话告诉大人,这管屯官除了职位级别,别的真是一无是处,说句不好听的话,都是百无一用的人才来做…”他说道。 “其实,不该是这样的,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这吃穿人口都是大事,没了钱粮人口,何谈养兵强兵?”卢岩说道,皱着眉头。 “那倒是。”师爷点头道,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个职位意义的时候,“这钱粮肯定征缴不上来,大人,实在不行,咱们用钱去别的州城买,也不能给他人留下下嘴的豁口!我已经打听好了,又拖了好几个关系,几个米粮店能给凑齐…至于花钱就先不考虑了,被扒拉了官职,有再多的钱也没用,只要保住目前的位置,钱自然去了还能来…” “师爷,我转了这一段发现,不是没粮没田地啊,而是一多半都被大大小小的官占着,偏他们不肯纳粮…”卢岩打断师爷,整容说道。 “这有什么好奇的。”师爷说道,看着卢岩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我说大人,你可别那些田地的主意…” 这种切身利益关系太大,如今只有一个指挥使看卢岩不顺眼,要是头脑发热去给这些军官要粮,无疑是捅了马蜂窝… 卢岩笑了笑,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手指敲着桌面。 这表明他在想事情,师爷心里明白,这年轻人常说自己脑子慢,比不得别人聪明,所以便少说话多想事,把别人用来说话的时间自己都用来想事情。 “大人,如今的形势很严峻啊,”师爷想了想低声又说道,“那刘姑娘…” 刘姑娘这个词一说出来,就见那卢岩的眼神一亮,将视线转过来。 瞧,也就听到这个名字才肯认真听自己说话!师爷鼻子里哼了声。 虽然说心里很瞧不起这种唯媳妇事大的做派,但此时恰好也只能用这个来激起这年轻人的精神了。 “算着这日子,她该到京城了吧?”卢岩含笑说道,“那再过这些日子,她就能回来了…也不知道路上好不好…” 师爷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大人,要是这次的事解决不了,我看刘姑娘是回不来了”他哼声说道,“如今刘姑娘恢复了官身,且亡父追授奉直大夫从五品的官员,就算如今大人坐着这屯保官的位置都配不上,更何况要是被扒拉成白身,刘姑娘怎么可能嫁给一个白身……” 卢岩哈哈笑了。 “怎么不可能。”他说道,斩钉截铁,“不管我是什么,只要我是卢岩,她就会嫁给我。” 瞧你俊的…师爷翻了个白眼。 同时心里叹了口气,这官场暗箭可不比明刀真枪的跟鞑子打仗轻松啊,甚至有时候比那个还要凶险,毕竟面对鞑子只要狠勇便能杀出一条活路甚至一片锦绣天地,但官场上披荆斩棘就没那么容易了,想必此时人家都已经安排好谁来接任这个职位的人了。 “别的不敢说,只要大人你让我做了这屯保官,我保证明年的将米粮的份额提升一成”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对指挥使大人拍着胸脯说道,带着满脸的献媚的笑。 指挥使大人点了点头。 “提不提的也不打紧,只要过得去,别影响今年的军政考课就行…”他缓缓说道。 “那是,大人放心”男人立刻说道,看指挥使大人有喝茶的意思,忙抢着端起来递过去,“大人,等你做上平阳卫守备的位子,记得将小的也提一提…” 听到守备这个称号,指挥使大人只觉得心尖痒痒。 “休要乱说,一切听从上官安排,让做什么吾等便做什么就是了,都是卫国尽忠嘛。”指挥使端着架子说道。 那人嘿嘿的笑,连声应是。 “不过,别忘了要把那卢岩的手下的兵也散了去,否则,只怕这凶汉兴起什么风浪”他皱眉又说道。 “大人放心,当初是他要把手下的兵丁分布各屯堡,如今正好,想要再带走就没那么容易了…”男人笑道。 “还是要小心些,要给他挑个差不多的位置,还有盐巡那里暂时别动,安抚住他,免得这凶徒做出事端来,慢慢来不急于一时,对付这种凶人,便要有耐心,一口一口的咬,让他觉得痛,但还不能太痛,渐渐的习惯痛了,反而就 药结同心第39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 作者:肉色屋 ,反而就麻痹了,这样,再一口吞掉,就半点也撑不着自己了…”指挥使大人饮了口茶,眯着眼缓缓说道。 “大人高明!”男人立刻恭维笑道。 正说着话,听得外边一阵脚步响。 “大人,大人,升赏下来了!”有兵丁在外喊道。 听到这句话,指挥使大人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几步就冲到门外。 “快快有请。”他笑的合不拢嘴,同时身子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就要当守备了,平阳卫的守备…… 这是便是上一次击杀鞑子的升赏,在隔了将近三个多月后,终于下来了。 这一次是全山西境内的大动作,再加上中间又有刘乔生的平反案,以及冒军功官员的查办,这赏赐军功便不自觉的被拖后了。 “让操守大人久等了…”一个大嗓门的武官说道,看上去跟指挥使大人很熟稔,带着哈哈笑说道,一面凑近他,“其实真不算久,要知道如今那冒军功的案子还没查完呢,这不,上头体恤大家急盼,所以便催着先把功赏办了…” 指挥使大人自然连连奉承,感谢各级的恩典。 寒暄过后,这武官便要召集全体来当众宣赏,这是面上有光的事,指挥使大人急忙命召集全部部众,校场集合。 “那个,大人,我的事…”在这期间,指挥使大人抽空拉着这武官低声询问。 武官却是笑着打哈哈。 “放心,放心,有功皆有赏,皇恩圣明啊。”他说道。 这意思就是自己的事是板上钉钉了,指挥使大人忍不住也咧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