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娘子会煮饭》 阎王娘子会煮饭第1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本书来自 书客电子书下载 更多更新免费小说全本下载请关注 本站所有书籍均来自网络收集,提供免费下载。版权属作者或出版社所有。 原创作者或出版社认为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我们 我们会立即删除! = 正文 恩义负,魂归苦 今日是我大喜之日。 温润的水泡入牛奶,映出微微的白,水面上漂浮的玫瑰花红艳如丝,自从记忆起,我还是头一次这般奢侈,忍不住伸手捞起几瓣花瓣。那柔软细腻的花瓣映衬的我的一双手皮肤粗糙,指节粗大。 这么一双手,和我身上还算白皙的肌肤着实不成比。 幽幽一声叹息,我是靠手吃饭的。 确切的说,是靠手艺吃饭的。 我是一名厨娘,自幼便跟着母亲学艺,家境微薄,自七岁起便日日随着母亲到了各家做膳。起初是母亲做饭,我便做那些刨、洗、切、揉之类打杂的活计。 待到我十二岁时,便换做我上灶台蒸、煮、炒、爆。 如今我已年满一十七岁,算来也是足足做了十年,这双手日日被拿油烟熏着,冰水浸着,糖盐酱茶渍着,又如何不粗糙? 只是家传的手艺尚好,十三岁时,御史做寿,我和母亲去御史府中做寿宴,来客中有一太守,尝了我做的菜后便一掷千金将我与母亲聘往家中做了厨娘,从此免了那走东家串西家的日子。 母亲在我十六岁那年过世,太守待人温和,见我孤身一人又年岁渐长便做主许给府上一个姓杨的幕僚。 我曾在他用膳之时偷偷望过他几眼,确是一面目周正的男子,浅笑温和,望之可亲,不由得心中暗喜。 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节省惯了的我今日也浪费了些,将自己周身都泡在这玫瑰水里,细细揉搓,只是想去掉那多年不散的油烟味。 洞房之夜,高烛红妆、花钿委地,缠绵不已。一夜颠鸾倒凤让我疲乏不堪。 郎君温柔体贴,轻吻我的额头,持了我一双粗糙的手,丝毫没有嫌弃,“娘子!”他看着我的眼睛轻柔唤道,让我心生酥麻,百感交集。耳边听到父君温柔的话语,甜如蜜糖,“娘子日日操劳,今日娘子大喜之日,为夫为你煮一碗粥。” 不过是一只素碗盛了金黄小米粥。搁置久了摸起来有些微凉。只是我煮了十年的饭,鲍翅燕肚日日经手,伺候得却是百家的膳局。今日却是第一次有人为我下厨,那怕只是一碗粥…… 有夫若此,妇若何求? 端起那碗冷粥,两口三口我便咽下肚。 不过片刻之间,郎君温柔的眼唇还在我面前,只是有些恍惚,声音似乎在很远传来:“娘子可要再进一碗?” 我突然神志模糊,腹痛如绞,手中的素碗自指尖跌落,我随着滑落在地,重重压在破碎的碗片上,随后便没了知觉。 正文 一只葱油饼引发的鬼案 再次悠悠醒转来却是发现自己被两个人拘着,周身无力,身体在风中飘飘荡荡。 尚未等我明白这是何等情况,耳边突然听见那两人在谈话,一个人问道:“无救兄方才赢了几多银两?”另一人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呸!上次与日游神吃酒赌钱,输的我几乎当掉裤衩,今日小兄我手气正好,刚赢了日游神三钱银子,却被拖来赶这一趟差!” 我定睛瞧了,唬的七魂六魄都散开,那两人一黑一白,貌似曾在那画中见过,再一瞅我这飘飘荡荡的腿和身子,突然醒悟过来,我怕是已经死了。 心中一阵大悲。新婚之夜,我便被结发夫君给害死了么?为什么?????? 无奈我喉咙似乎被哽住,呜咽半天眼泪一滴也流不出来。遂停了这念想,打算弄清眼前情形再说。 我努力的咳了两声,吸引前面两个人——不!是两只鬼的注意,“两位官爷,你们这是要带着奴家往那何处去啊?” 听到我突然发问,那两只聊的唾沫星子乱溅的鬼一起回头,方注意到后面还有个我这个物件在拖着。 两人抬手托了一把头上的高高的帽子,我才瞅见那帽子上一个写着“你也来了”一个写着“正在捉你”。我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呆傻住了。 这两位无常爷无暇顾及失态的我,只不耐烦的回了我的问话,“去阴曹地府!”遂转过头去,继续谈论那吃酒的行酒令去了。 看来我真是死了!如此已是坐实了。 两鬼到了那阴曹地府,径直带了我去了那阎罗殿。 想必话本子上说的,大凡死去之人必要让那阎王审一审阳间行的善事或者做下的业障,看来是真。 于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我仔细的回想了短暂的一生,觉得做的唯一的错事就是犯了杀戒。 杀人越货的事情我倒是不曾做过,只是身为一个厨娘,除了那大只的猪牛不曾宰过,连羊我也是曾经剥过皮的,至于鸡鸭鱼鲜,死在我手里的更是不计其数。 赶紧盘算着这等罪行阎王是否要将我判去那十八层地狱下油锅烹炸,心里顿生恐怖之意,脑子迅速的转了一转,决定阎王若将我丢到油锅,便上前哭诉“奴家新婚被亲夫害死!奴家死的好冤好冤!好惨好惨!” 那怕最终逃不过还是要滚钉板下油锅我都不会去托生转世。 死的如此不明不白,我一定要守在这里,问他个缘由。若是喝了那孟婆汤,这般前尘往事都去的干净,如何让我心甘?! 入了阎罗殿却发现那大堂之上、明镜高悬的牌子之下居然空无一鬼。几个鬼卒抱着杀威棒在角落里打盹。 黑白无常皱了皱眉,踢醒了一个小鬼道:“去喊大人来升堂!”说完便丢了我,两鬼勾肩搭背的去了。 不一会便见穿了官服的一只鬼急匆匆的自后面跑了上来,一手扶着官帽,一手擦了面上的汗,青目獠牙,唬的我心惊肉跳。 突然想起自己死后大事,不打算坐以待毙,便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下,一遍哭喊一遍向前跪行:“阎王大人!奴家死的好惨好惨!奴家死的好冤好冤!” 大约那一众小鬼都没见过我这等厚面皮的女子,一只一只都瞠目结舌,满面稀奇。 我暗自鄙夷,这些不会见风使舵的小鬼,难怪只能在阴间干鬼卒这等不上台面的差事,奴家可是给太守熬过粥,给御史斟过酒的人,这等八面玲珑的手段还是有的。 孰料坐在台上那只青目大鬼突然将惊堂木一拍:“停停停!”这话自是入不了我的耳,关键时刻,怎能放弃?于是我拿出唱戏的架势只顾在那里哭诉,“奴家新婚被亲夫害死,奴家死的好惨好……” 那鬼再也受不住我,死沉丹田,振聋发聩的大喝一声:“阎王今日不在!我—是—判—官!!!!!!!” 什么?判官?大殿之上,这一声怒吼余音袅袅,绕梁不绝。我当下收住哭不出的眼泪,假意拂了一拂裙摆的灰尘站了起来。 那鬼见我恢复常态便长呼一口气,“今日阎王上天庭去给玉帝送……呃礼去了,本官知你死的冤,明日待阎王回来再议!” 送……呃礼?我满腹疑问。但是当下还是先关注一下我的后事要紧,遂满面堆笑,“判官大人,奴家不想投胎转世,奴家想在这阴间等那亲夫,奴家想……” 突然之间。 “啊啊大事不好了!!”一只小鬼在我身边跑过,掠起一阵腥气,我一边掩鼻一边想到今日死的突然,来不及看黄历,估计应写着——诸事不利! 方一开口说了正题,便被这鬼打断了去。 判官大人重重咳了一声,“公堂之上,你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我趁此时凑到一只鬼卒面前悄悄问道:“阎王给玉帝送礼可是送何物?难道是冥币?如何兑换?” 那鬼卒看了我一眼,嘴里发出“啧啧”不屑的声音,“冥币?阎王送的是阳寿!” 我瞠目结舌道:“玉帝还需要阳寿?” 这个问题似乎问的可笑,这鬼卒已经不耐烦了,“玉帝人间不是还有些亲戚以及子子孙孙么?” 我在这消息的震惊中尚未回转魂魄来,只听那新冲进来的小鬼在大堂之上鬼哭狼嚎的说:“判官大人!夫人难产了!要吃葱油饼!” 判官嚯的一下起身,鬼脸上五官扭成一团,居然有了好笑的感觉,“这葱油饼可如何做的来?本官只会做麦饭!” 歪头一想,指着那鬼问:“可有给夫人试过新鲜人血?”那鬼哭丧着脸说:“夫人不喝,将那碗人血都打翻在稳婆面上了!” “那那那……”判官一咬牙,“前日泰山杨庄有户人家杀驴,我偷藏了一块驴肉在我房内,你速去书架底下翻出来给夫人吃了吧!” 听闻此言,那鬼泫然欲泣,“那块肉夫人临产前已然吃过了……” “咣当!”判官跌坐在椅子上,痛不欲生的哀叫,“我好不容易藏了一块新鲜肉啊……呜呜呜” 我听了此言心下有了三分主意,向前一福,“判官大人,奴家会做葱油饼!” 那判官立马鬼眼圆睁,“这位小娘子你随我速速回府烙一张葱油饼可好?” 我微笑着答,“自当尽力!” 正文 阎王驾到 听了这话,判官立刻滑到我身边,大手一挥,立刻有两只小鬼上来,一左一右的架住我去了。 小鬼们青黑滑腻的手让我浑身不自在,小声的说:“两位鬼爷请放下奴家,奴家能自己走!” 判官陪着笑对我解释:“初来阴间的鬼脚力都软一些,因此本官才在自作主张让这两个差役扶着,本官心里挂念夫人,还小娘子请忍耐片刻。” 我满腹怨言也只得住了嘴,由着这两只小鬼架着我走的飞快,腾出心思四处张望。 这阴间的路竟似阳间一般繁华热闹,沿途小商小贩支了摊子在叫卖,除了那些卖东西的牛头马面罗刹脸让我有些吃惊,别的居然丝毫无差,只是我还是觉得有异样,思索半刻方才领悟,我有些纳罕的问,“这集市如此热闹,怎不见有卖吃食的?” 旁边一只小鬼将嘴一撇:“人肉生鲜,有什么好吃的?” 我面上顿时露出惊悚之色,判官看着我,额上滑落大颗汗水:“小娘子有所不知,阴间那里弄的到阳间的食材啊?再说做了鬼的大多都忙着去投个好胎,谁还乐意留在这里做吃食?” 一只架着我的小鬼道:“小娘子,这阴间的鬼是不能随便上去的,阴阳两界若要能随便走动,岂不乱了套?若非那些死去之后执怨很深的鬼,或者像判官大人这样有玉帝亲封官职在身的,是断断不能随便上去的!” 我突然想起判官私藏的那块生驴肉,生生憋住了笑,叹息难怪小心仔细的藏到书房里,一肉一饼来之不易啊。 片刻到了判官府上,这两只小鬼将我带到判官夫人临产的院落前,便放下我离去了。此时屋里静悄悄毫无声响,丝毫不像有妇人临产的模样,判官心下也疑窦顿生,不顾男子不得进产房的规矩,引着我轻轻推开门,问:“夫人现在如何了?” 话音未落,突然之间一枚暗器直冲判官脑门而来! 判官伸手一捉,张开手掌,赫然躺着一颗粗大的牙齿。 紧接着听见屋里鬼哭狼嚎,一个粗嗓门的妇人在嚎叫:“给我滚出去!”接着“哐啷”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竟发出嗡嗡的声响。 判官青色的脸居然红了又红,恭敬的在门口低眉顺眼的答:“是!夫人,小的这就退下!”接着拔腿便走。 如此娴熟!如此惧内!震惊的我顿时石化在此。 判官扭头看见在一旁瞠目结舌的我,面上又是一红,方要开口说话,就见房门“吱呀”开了。一个长着嫫母样的鬼姑姑哭丧着脸出来,见了判官急忙下跪,双手高高举起一个物件。 我围过去看,啧啧称赞,从未见过如此好的乌金钢,铸个铁锅应该不错,只是这判官夫人生孩子,弄块钢板作甚? 只听那个鬼姑姑惭愧的说道:“大人,方才夫人要吃葱油饼,小的硬着头皮做了一张,让夫人蹦了牙齿,不过夫人方才将这饼丢到小人头上,竟打出一个包来,还请大人轻些责罚!”说完还凑上前去,指着头上鼓起一块红包要判官看仔细。 什么?什么! 这是葱油饼?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于是再次发出叹息“多么好的一块钢啊!” 判官方才领悟,夫人那怒斥不是对着他的,顿时扬眉吐气,哪里有心思看个婆子头上的包?抬腿一脚将那个鬼姑姑踹在地上,气哼哼的道:“你这个婆子,一个煮汤的还想过来做油饼!糟蹋了本官辛辛苦苦弄的粮食!” 说完大声冲屋里喊:“娘子稍安勿躁,小的请了厨娘,葱油饼即可便来!” 说完躬身将我引向别处:“小娘子,这边灶房请!” 我低头应了,便随着判官一同往灶间去了。 入了那灶间,发觉盐茶酱料具是满的,只是满室冷清,不像日日动烟火的样子,灶台上有些凌乱,白色面粉袋子歪在一边,泼洒了些。 判官见了,大呼一声吗“我的乖乖!”一个箭步上前,将那面袋子扶起,又急忙拿了一个小扫把呼拉呼拉的扫洒在灶台上的面粉,口里不住的说:“准是那个婆子,葱油饼做成个钢板,浪费我的粮食不说,还弄的那么腌臜!” 收拾停当以后,转头呲牙咧嘴的看着我:“你说我弄点面粉容易么!糟蹋粮食!” 我掩住口轻笑,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那饼像钢板,半响憋住笑问道:“判官大人,那个婆子是帮厨的么?” 判官乜斜了我一眼,旋即一拍脑门道:“对了!你初来乍到摸不清情况,你若不急着投胎转世本官改日带你各处去拜个帖子,那个婆子是在奈何桥边卖汤的孟婆。” 孟婆?我微微有些失神。传说中那个毕生向佛,活了八十一岁的慈祥老婆婆么? 还不等我继续发问,判官已经满面笑容的望着我说:“小娘子还请速速烙一张葱油饼吧!” 我取过面袋,发觉面放的有些久了,有些细小的结块,于是将面过了筛,绕圈浇上水,揉成面团,点火煮了一锅水,将面连盆一起放在篦子上,又去寻了一段葱,也不知孟婆在那里弄到的,已经用了一半。我将葱在水里重新洗了,飞快的切成细碎的葱末,只放了一勺素盐。略想了一想,重新架起一口锅,放了两勺油,带油微微的冒起热气,便将热油倒入葱花之中,“滋啦~!”一声,空气里顿时弥漫着葱油的清香。 判官忍不住抽了抽鼻子道:“好香!”我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看了一看锅里温着的面,已经有些发开,白软膨松,用筷子扎了一下,觉得满意了。将面擀成一张大饼,把热油浇过的葱花均匀的抹在饼上,然后将饼慢慢卷起,切成五份,轻轻一揉便成了面团,沾了些花椒水压扁了饼,拍拍手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了。 将刚才热油的锅重新浇上几勺油,麻利的转了一下锅,那锅的内壁都挂上一层薄薄的油。再将饼胚仔细的放在锅里,用小火慢慢的煎,片刻空气里弥漫起诱人的饼香,和了葱花微焦的气息,引的路过的几个下人都探头不已。 片刻这五个葱油饼都焦黄酥嫩,我用木勺盛了起来,双手奉上呈给判官,作为厨娘,我一直对食物保持应有的尊重,神色庄重的说“可以拿去给夫人吃了。” 判官此时的面上也端正起来,向我拱手一拜:“多谢小娘子今日施以援手!”许是想到娘子还在等着,接过那盘葱油饼就急匆匆的去了。 我慢慢尾随至方才判官夫人候产的房间,闲看满院白花开的娇俏,不消半刻,听见屋内传来妇人“嗯嗯”用力生产的声音,夹杂着判官几声“娘子受苦了”之类安慰的话语。 我回想起短暂的婚姻生活,又一阵悲从心来。孤苦无依的我,在婚前多次想象今后能生十个八个孩子,为他们缝衣煮饭,受苦受累我都心甘情愿,只可惜,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正在愁肠百转千回之间,突然听见“哇!”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接着是判官高兴的声音:“儿子!媚娘,你看,我们的儿子!” 媚娘这个名字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起方才直奔判官脑门的那颗粗大牙齿,忍不住扑哧一笑。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判官青面獠牙都透着一股喜兴,“多谢小娘子的葱油饼!”我也微微的一福回礼“大人弄璋之喜,可喜可贺!”判官喜得那蓬松的鬓发都飘在了而上,络腮胡下的嘴巴已经合不拢了:“小娘子是我们崔家的恩人,过几日小儿满月定要请小娘子过来吃碗面的!” 我迅速的抓住了重点,满月来吃面意味着我三十日都可以不离开酆都城,这真是个好消息,不过听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不知这阴曹地府过一日可抵世上几年? 虽思绪翻飞,但礼数丝毫不差,我当下躬身行礼:“奴家先行谢过判官大人,只是不知奴家在酆都城里多留这些时日,可要办些什么手续?” 判官摆手,“无妨,你留不了几日,本官给你发个路引即可,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给你寻个好点的人家投胎,这个需本官回去查过生死簿再议!” 我笑容满面,“这几日夫人若有什么想吃的,随时传唤奴家即可。” 在这皆大欢喜之时,判官那面上笑容突然僵住了,双眼目视前方,略呈呆滞,有冷汗淋漓之势。我疑窦顿生,顺着视线转过头去,不远处的朱廊画壁下立了一个白衣男子,与今日我在酆都城见的这些凶神恶煞般的鬼不同,玉树临风清瘦儒雅,腰系玉带,足蹬金丝绣龙软靴,手中执了一把收拢起的画扇,那表情云淡风轻,只是眼神扫过判官玉我之时,却如月映寒江之清冷。 我不解此人身份,却因判官失态若此,暗自揣测不知是哪位天官到此。正在我欲回避之时,耳边却传来判官诚惶诚恐的声音,“不知阎王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请阎王赎罪!” 正文 地狱盛景,暗器之王 不知判官大人心中作何感想,我只觉的心下一凉,估计方才的谈话阎王已经听了去,我在这酆都城的日子怕是无多了。只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阎王竟是如此俊秀的男子。 阎王那双靴子必是极软的,在我回转身之际他已经走到了我的身侧,可是我未听见丝毫的声响。阎王伸手虚扶了一把判官道:“本王刚回府衙,就听说判官弃府衙不顾,越门而出,原因是诰命夫人难产了,本王特来探望,意欲赶第一人来恭喜判官大人当了父亲,没想还是迟了一步。”这话说的语气平淡,可连我这等不入流的鬼都听得出嘲讽之意。说到第一人来恭喜之时,他那双清冷的眼状若无意的扫过了我。 还不待判官答话,阎王便转身看着我说,“这位小娘子虽满身怨气,可遮不住自里而外散出的戾气。”说完闭上眼睛,仔细的嗅了嗅,睁开眼睛道:“小娘子可知杀孽过多在酆都城要论何等罪行么?”我摇头,“奴家不知!” 阎王微微一笑,张开折扇唤我,“小娘子请看!” 我望过去,只见那扇面上浮现出栩栩如生的场景,不少人落在一巨大的深坑之中,无数头雄壮的牛双目通红,用硕大的牛蹄将这些人反复践踏,不停的用牛角顶入人的体内,轻轻一挑,鲜血自又长又深的血口子中喷涌而出,只是那些人虽然满身鲜血,有的已经肢体残缺,居然都还活着,无力的忍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我的耳边似乎传来这些人呼号、呻吟、求救的声音。冷汗顺着我的后颈流了下去,我转头看了一眼判官,他在我身后伸着脖子好奇的看着,却似乎是什么也看不见的样子。 我急忙调转过头,只见阎王那若孤山晓月的面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小娘子可是看好了?凡人肆意屠杀畜生的,就得入这个牛坑地狱。小娘子看到的这些都是人死去的魂魄,在这酆都城,不去投胎的魂魄,任你在地狱里生生受上百万年的油炸蒸笼,也是不死不灭生生受着,只这等感受却和生前无样。” 看我发愣无语,阎王收起折扇道,“小娘子不喜欢这个,那么,还有以下几个可以选择!”说完再次将折扇打开,画面上出现一个红褐色巨大的臼,一个眼睛长在腹部上的黑褐的巨人手执粗大的石柱子奋力的舂凿,这臼边上立着两个小鬼,正往里不断的丢着人,一个精壮的汉子被丢下去,还未等呼号,便被舂成血浆。片刻那臼里溢满了人的血肉糜,于是那巨人一掀臼,那血肉糜便倒入下面的血海里。这此时,我只觉得那巨人睁了一双眼,向我看来,肚脐一收一缩,似乎在微笑。这血腥的场景刺激的我几乎要呕了出来。 阎王的手指轻轻的摸过扇面道,“容易么?本王花了好多冥币才请来的刑天!”看着我继续说:“你可知刑天一日要吃多少么?这些舂下去的肉糜常不够他吃的。”一边说着一边嘴里啧啧的叹息,“可怜这些魂魄啊,被刑天吃了本王还得重新召回,再入轮回!” 说完收起折扇,再次打开,恭敬的指给我看,“小娘子,这是磔刑!”再收,再开,“这是石磨!”再收,再开,“这是刀锯!” 我已经完全不记得看了些什么,只觉撞入眼中的都是鲜血模糊,耳中鼓膜都被哀嚎惨叫声撞破,阎王轻描淡写的声音夹杂其中,如魔音灌耳,我终于忍不住大呼一声:“够了!” 抬眼去看阎王,依旧是平淡的笑,俊美的容颜此时在我眼里如蛇蝎一般可恶,我气冲冲的说:“世间之人,有几人没有食过鱼肉腥荤?若是奴家的谋生手艺倒成了入地狱的由头,那么奴家想问问,毒杀奴家的亲夫阎王要如何处置?” 阎王“唰”的一声将折扇打开,轻轻摇着,那扇子勾的我心一跳一跳,“他还有六十六年阳寿,到时再说!本王怎可泄露天机?” 我气的面色青白,只恨自己不是那夜叉嫫母,要不拼了这条鬼命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怎奈此时屈居鬼官之下,满嘴银牙咬碎,拎起裙子怒气冲冲的要离去。 身后传来阎王懒洋洋的声音,“小娘子再那么怒气冲天,怕是要多入一次楚江王的铜斧小地狱呢!”听了这话我顿时立住,一口鲜血几乎要喷出来,瞥见围观的诸鬼之中孟婆正拿着那个自己做的葱油饼缩头缩脑的看着,灵机一动,抢过孟婆做的葱油饼三步并做两步向阎王冲了过去。 “老娘和你拼了!”愤怒的鬼发出反抗的怒吼,我用力的将饼向阎王掷去,估计阎王也没料想到我的性格竟如此暴躁,收了面上的笑容,袖袍一挥将葱油饼卷入袖中。 正在阎王得意之际,一把面粉从天而落,扑头盖脸的把阎王弄成小丑一般。周围顿时鸦雀无声,那些窃窃私语似乎也被这面粉湮灭了。 这次轮到我得意的笑,声东击西的计谋看来到哪里都有用。判官睁大眼睛看着我,“你你你,竟然偷了我的面粉!” 阎王轻轻一声咳,判官回头,这才从被偷面粉的悲催事件中醒悟过来,上司还在后面立着,亟待安抚。 急急忙忙跑上前去,在阎王面前顿住,恭敬的自袖中扯住一幅粉红色的帕子,给阎王擦拭头脸上的面粉。 因阎王穿了一身白衣,身上倒显不出了,加之我专冲他头脸去的,阎王的尊首是不能看了。四方髻被染的白一块黑一块,鼻头一块白,那是被我砸个正着的,左侧剑眉连着眼睫毛都被染成白的,随着睫毛的颤动还不停的掉下面粉渣来。 反正是要受那些地狱之苦是么?倒不如我此时先出了这口恶气,不然今日被亲夫毒死,死后被阎王羞辱,我真是生无可恋,死无可惜。 待那张孤月之姿的面被判官擦出个明白,就见阎王左眼皮突突的跳着,眼神从方才的清冷变成喷射着熊熊怒火:“判官!” 阎王怒吼道:“快将这块粉红色恶心兮兮的帕子自本王脸上拿下来,本王已经警告你一千二百六十八遍,不要在本王面前秀任何形式的恩爱!滚!” 说完狠狠的将扇柄抽到判官的手上,判官“哎呀”一声如被烫了一般松了手,那粉红色的帕子飘然而落,正好落在阎王脚下那一片白白的面粉上,我定眼瞧去,发觉那帕子上竟歪七扭八绣了一对戏水的鸳鸯,只是这鸳鸯只能勉强算是一对水鸟,外形更靠近烤鸭一些,针脚之粗大,绣工之粗鄙,竟是我有生之年见所未见啊! 不用深思,必是判官夫人的手艺,才让这位视妻若天的判官视若珍宝的随身收着。 我仰首挺胸的就要离去,方才还待我恭敬的判官竟一下变了脸色,不过瞬间便出现在我面前,张开手臂将我拦下:“慢着!你偷了我家的面粉不说,还当面羞辱阎君大人,还想那么轻巧的走了么?就算是入个畜生道也不为过,你这个杀生无数的狠毒女人!” 得罪一个也是得罪,得罪两个也是得罪,我瞅着判官,冷冷一笑,自怀里摸了一把,随后一巴掌糊在了他的脑门中间,“老娘收拾的就是你这种过河拆桥的小人!” “啊啊!你这个妇人,难道要弄瞎了本官这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么!”判官跳脚道。 得手的人不计较这些口舌之快,我微笑着,拍了拍手,幸亏方才面粉还留了些,作为暗器真是屡试不爽!只不过心情大好之时突然想起明日的口粮又被我拍在判官的面上,不由觉得火辣辣的肉疼。 正待我仰首挺胸准备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判官府上之时,突然觉得脑后被重重一击,顿时天旋地转,我捂着后脑勺晕在地上,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孟婆那张猥亵的脸凑了上来,手中拿着那块硬如铁板的葱油饼。 正文 婚宴 当我再次有了意识,觉得身子似乎在晃晃悠悠,耳边有吱呀吱呀的声音,意识还是涣散的,浑身没有力气。阿弥陀佛我是再不会念了,倒是在心里默默的用各种我会的方言问候了一遍玉皇大帝和孟婆。 一个有眼无珠,让我这个枉死之人受这等屈辱。 一个凶悍异常,让我这个厨娘居然被食物打晕。 叹息,复叹息。 洞房花烛之夜,我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入了地府。如今已经是地府一只冤鬼,怎又被打晕了过去?鉴于方才得罪阎王和判官的表现,实在是不能让我相信,这次昏厥之后会有好事情。 索性就那么晕着,回味了一下昏迷之时出现的场景:有个白面美髯的中年男子慈爱的摸摸我的头,递给我一只吹糖人。 这个场景曾经反复在我梦中出现过,从我记事起一直到我成年,然后到我死去。虽然我不断不断的长大,可是那个男子每次都是这样的动作,摸摸我的头,给我一只糖人,并不随着年龄的增长改变方式。这个人从来不说话,我只是觉得他很亲切,却无从得知他的身份。 想不到死后还会出现同样的梦境,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就在此时,听见有人说,“到了,到了,轻点落轿!”接着便是一声闷闷的轻响,我的身子也随着一震,看了这一路我是躺在轿子里过来的。 面上微风拂过,轿帘掀开,几个奴婢轻手轻脚的把我抬了出去,我闭着眼睛,任由她们抬着我在雕梁画栋之间行走,末了我被放在一张床上。 我心中纳罕,正在激烈的斗争此时是睁开眼睛宣告我已经醒来,还是就那么闭着眼装晕,走一步看一步? 突然听见耳边环佩叮当,一个女子在我榻边娇笑,“阎君说的机灵能干力大无比的好汉难道是个姑娘?” 接着继续说道:“拿点青粉给她嗅一下!”旁边有人应了,旋即一耳勺粉末灌入我鼻孔之中,鼻子顿时酸呛不堪,“阿嚏!”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便无奈的坐了起来。 映入眼的是一个姑娘的面,撇了一眼便夺了我的目光,腮凝新荔螺髻高绾,胜似巫女洛神,月里嫦娥,艳丽不可方物。 见我醒来,那个女子便掩了口吃吃的笑,“还有新娘子将这喜服穿的这般难看!”这一屋子的女子便都随着笑了起来。 没错,我是新婚之夜被害死了,这身喜服因下厨做饭和被殴打蹂躏已经乱糟糟的没有样子了。环视一周莺燕群芳,难道阎王和判官就是为了找这群美女来羞辱我么? 这个层次太低,我整了整衣衫站了起来,毫不畏惧的一笑。 老娘我什么场面没见过,难道今日还惧了不成? 可是这位美丽的姑娘,笑着笑着,突然停住了,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怜悯,又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开口道:“这位姑娘应该还有……”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钟姑娘说的不错,这位姑娘的确是还有许多手艺!” 声音清冷又带着威严,正是刚刚进来的阎王,应该是刚梳洗过,他换了一身紫色袍子,系了犀带,一头乌发散落,方才被我拍上面粉的狼狈之意竟是丝毫不见,瞅我时剑眉高挑,微微带着邪魅之意。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胸脯一挺,“要杀要剐随便你,入个畜生道也随便你,我只求个痛快!” “痛快!”听了我这番话阎王双手一击,毫不犹豫的答道。 转身看着那个貌美女子道:“钟姑娘的喜宴这位姑娘已经应下来了,请钟姑娘放心!”说完又击掌三声,判官大人双手捧着一张葱油饼送到了那个姑娘面前,指着我吭吭哧哧的说:“这是方才这位小娘子给拙荆做的葱油饼,特意拿来请姑娘鉴尝,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什么特意?分明是媚娘吃剩的好不好?! 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我此时生生将这话憋了回去,只在一旁冷眼瞧着。 这仙子般的姑娘嫣然一笑,伸出纤纤玉指撕下一块饼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了半天道:“其中有真意!” 好吃就说好吃,说的那么文雅作甚?本来就是我打算拿去贿赂判官的,自然使出浑身解数。我嗤之以鼻的想。 听了这句话,判官大人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阎王,这位倜傥公子朝他摆了摆手,判官大人识趣的退下了。 那个冷面冷口的阎王看着美女倒是满面笑容,“钟姑娘既然满意,就那么定下了,喜宴的菜式和果品稍后本王会亲自与钟大哥商定!” 完全一副狗腿的调调啊!可是这些人有没问过我的意见?完全视我为无物! 我大吼,“我不干!” 阎王此时才将注意力方在我身上,不屑的问:“你想干什么?不想去投胎的鬼有什么资格和本王谈话?!” “噗!”我忍了许久的一口老血就此喷了出来。一句话击中命门,堵的我喘不上气来。 那位姑娘也是个机敏的,见此情形向阎王微微一福,带着这一众女子都散了去,临出门回头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只是我在气恼之中,未细察深意,恶狠狠的盯着阎王道:“什么叫喜宴我应下来了!你就算是阎君能做的了我的主么?” 阎王轻轻一笑,“都要杀要刮随便本王了,更何况做几桌区区喜宴?” “几桌?”我问。 他竟然掰了指头算了一下,“大约三千四百五十六桌!” 我反复告诫自己要忍住,按下胸口翻涌的气血,用尽量冷静的声音告诉这位阎君大人,“我不干,因为我干不了!”抬起腿便想出门寻孟婆喝口汤图个痛快。 一把折扇挡住了我,“三十三年!” 我扭过头,“什么意思?” “本王许你在酆都城等他三十三年。” 这个条件太诱人,我住了脚,仔细的考虑了一下问:“那么三十年之后呢?那日你说我夫有六十六年阳寿,那剩下的三十三年改如何办?” 阎王狡颉的一笑,“这就要看你的表现,本王不是每次都那么大方的,你也知道,本王吝啬惯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当即向他一福,“这个喜宴奴家接下了!” 正文 一份契约 话说的太快,我咬了半截舌头,当下疼的我从舌尖到心尖一阵烦乱,让我对刚才的决定顿时起了悔意,还不等我细细咂摸,一份契约书已经递到了我的手中。 阎王带着一脸正经慢条斯理的说,“即是如此,请小娘子签了这份契约,你我也有个保障,这份契约是本王仔细斟酌过的,小娘子大可以仔细看了之后再签。” 鉴于阎王的表现,这个语气和态度实在太反常,我满腹狐疑的接过那份契约,仔细的看了两遍。上面写着:本着平等无欺的原则签订此契约,契约双方须格尽职守各尽心力,如有另人争论需交保人定夺。若有倦怠职守者须奉缴千两冥币作保,私下不得串通保人。该契约系两家情愿,无至反悔,效至钟氏喜宴结束。 下面又详细列了几条,比如我应努力挖掘新菜式,力求好吃又喜兴,阎王应给我配十五名杂役,三名帮厨,不得短缺食材之类,相当细致周到。我仔细看了几遍,说不出那里有问题。这契约有三份,立贴人处阎王已经签了名字,工工整整的写了秦广辉三个字。我此时才知阎王的名字。这几个字写的铁画银钩遒劲有力,让我欢喜的多看了几眼。 看见中见人那里还空着没有人签字,此人兹事体大,我便开口问到:“敢问阎君大人这保人可找好了?” 阎王抚了一下掌,“此人选还得小娘子同意才可,小娘子初来乍到还不认得几个鬼,再说这保人也需在酆都城有点地位,本王想着判官做保可好?” 我冷哼,判官是你的手下,那里会向着我?口里还是曲折迂回的问,“请问判官大人跟着阎君有多少时日了?” 这个问题有些棘手,阎王于是又皱起眉头想了片刻道:“不长,才二百四十三年。” 我微笑不语,取过一杯茶端到嘴边慢慢的喝,阎王看着我的脸色顿时明白过来,“当然,跟小娘子比,判官与本王相识是时日多了些,要不换个鬼可好?” 思索了片刻试探着问我,“要不孟婆?虽说这个婆子腌臜了些,好歹还是有官职的,这层次不能再低了!” 我用茶盖撇了一撇杯中的浮沫,浅笑着说:“不过是想寻个有品级的,判官夫人可好?四品诰命!” 此事是我的私心,不知哪位唤作媚娘的夫人会不会看在葱油饼的份上帮我一把。可比起被我揍过的判官和揍过我的孟婆,我的确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悲哀,这就是新鬼的悲哀。 听了我的提议,阎王笑了片刻,直到笑的我毛骨悚然之时才将扇子往桌上一拍正色道:“好!本王这就去知会一声诰命夫人!请小娘子先将名字签了。” 说完将桌上的笔墨往我这边推了一推,便起身去唤人去了。我将笔饱蘸了墨汁正想签名,瞥见三十三年之期觉的格外刺目,趁此时四下无人急忙将三添了两笔,改成了五。于是,三十三年便成了五十五年。 我狞笑着,不是我的亲夫还有六十六年阳寿么?如此还有一十一年,说不定那时我在酆都混发达了,亲自上去收了他也未可知。 早早的拘他下来问个究竟,这才是我的目的。 凭什么老娘在这里给一群鬼卖身,他在上面落的痛快? 抱着这样的念想,我工工整整的在契约书上签了我的名字:碧柳。 阎王进来时,我正在最后一份契约书上写我的名字,看着他过来瞅着我写字,顿时心惊肉跳 阎王娘子会煮饭第2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肉跳,生怕此时被他看出来我涂改了日期,将我一脚踢到畜生道去。待保人签过之后,这契约生效,五十五年就算数了。即使阎王反悔,我还有千两冥币可赚。 思绪至此,我飞快的收了最后一笔。抬头看见阎王正皱着一双剑眉看着契约书。我极力稳住情绪,平静的将三份契约都放在跟进来的鬼婢手中的托盘上,轻描淡写的笑着说:“签好了,还请阎君速速给诰命夫人送去。” 那鬼婢端着盘子福了一福就要走,“等等!”阎王突然开口,接着“啪”的一声用扇柄勾住了那个托盘。我听得心惊肉跳不敢抬头,微微扭转身子,冷汗涔涔,暗中将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各种佛号。 可是接下去阎王的问话让我如蒙大赦,“小娘子如何不写姓氏?” 我转身从椅子上起来,面上是淡若芙蓉的一抹轻笑,微微带着讥诮,“我娘亲说,碧柳是我爹爹给我起的,可是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爹爹。”说完向前一步道:“听说我爹家族不许我用他们的姓,我也不屑用。若是夫姓么,看在他杀了我的份上,也罢了吧。” 我其实是个私生子,娘不说我也知道。这些事情着实让人心酸,尽管我轻描淡写的说了,心中还是一阵一阵想哭。 阎王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怜悯,可待我细看之时,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我重新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将喉咙里一丝哽咽压了回去。听见阎王给那个鬼婢说:“让诰命夫人签了之后留一份即可,速去速回!”那个小鬼婢应了一声便去了。 阎王看着我道:“即使合约定了,那么自今日起碧柳姑娘先在本王府中暂住些时日,明日我下了堂便带着你一同去钟圣君府中走一趟,你先依着从前置办过的喜宴想写菜式,明日给钟圣君好好说道一番。” 言毕阎王便离去了。接下去又进来几个姑子送来衣服脂粉和头面,恭敬的问我还需要置办些什么东西。我瞅着这些翠衫朱钗纳罕的问:“不是等下去阎王爷府中暂住么,带着这许多东西不是累赘?我只要两身换洗衣物即可。” 那几个姑姑笑,“姑娘此时正是在阎王爷府中了,这间屋子便是姑娘的房间,即是如此我等几个先下去,姑娘有何吩咐唤一声即可。” 说完这几个姑姑便掩了门退下了,剩我一个鬼在房间,暗自叹息被拍昏了之后居然进了阎王府都不知道。食人俸禄为人做事,叹息完毕我扯过几张纸,咬着狼毫笔开始思索究竟要列些什么菜式。 正文 奈何桥上过 不知不觉之中时间飞逝,听见外面打更的声音似是五更了,只是在这酆都城之内,只能见得一片昏黄,不似往日,这等春日晨起,可以看到天光破雨。 写坏的纸已经有厚厚一叠,最终定好的菜式,不过素笺一张,我又仔细的浏览了一番,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满意的一笑。 一夜未眠,此时觉得心事已了,心下一松方觉得困倦不堪,想到阎王要下了堂才过来寻我,索性将绣鞋一踢,胡乱扯过被幅在床上睡了过去。 还没睡多久就被摇醒,我微微有些恼,起身看见几个姑姑微笑着对我说:“还请姑娘速速起身更衣,王爷已经下了堂,片刻就过来了。” 天大地大都大不过阎王这只米饭班主,我只得起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任这几个姑姑给我梳洗。 几个姑姑取过昨日送来的衣饰妆奁,都是我从前未穿过的绫罗绸缎,想必阎王也不喜带出去的人衣饰寒酸。 我选了一件碧绿色的水烟衫,配鹅黄撒花百褶裙。微微的叹气,我那夫君一定想不起给我烧些纸钱衣饰,除了这身喜服,我就再没有别的衣服了。 那几个姑姑无视我略黑的眼圈,一边忙活一边不住的感叹,“姑娘可真是个美人。”我略略一笑:“姑姑莫再喊我姑娘了,我已经成亲了。” 一个浑身皱皱巴巴的鬼姑姑熟练的给我低低绾了个发髻,垂了几缕发绦,斜插了一支碧玉珍珠钗,满意的左看右看,说道:“王爷让我们喊你姑娘,王爷还说,你虽成了亲,但并不算数。” 我心下有些黯然,转了话问:“此时腹中有些饥了,请问姑姑府中可有吃食没?” “有些人血龙肝凤胆,都是外面吃不到的好东西,姑娘想来点什么?” “呃……给我一杯水可好?” 一杯茶水还没喝完,就见阎君大人施施然的走了进来,见我新换的装束有些诧异,“和昨日想比,碧柳姑娘仿佛换了模样,果真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他啧啧的赞叹。 我有些飘飘然,但也只是矜持一笑,“是么?王爷谬赞了!” 阎君摇头,“非也非也,姑娘请看!”说完再一次展开那支让我心惊肉跳的扇子。我撇了一眼,扇面光滑如镜,镜中之人雪肤花貌,唇齿嫣然。我满意的笑,谁料还没笑完镜中的人竟然变成一个络腮胡须豹头环眼的汉子,我惊悚的汗毛直立,看了阎王一眼,他似恍然大悟一般笑着说,“错了错了,这是姑娘的前生,这扇子今日里不好使了!” 说完收起来再打开。好了,这里镜中人居然成了青面肥项,兔唇虎齿的嫫母!我气的双唇微微的颤抖,“契约奴家要再加一句,不得用扇子恐吓厨娘,否则不保证喜宴做成丧宴!” 阎王有些惊异:“小娘子这样说就不对了!这正是姑娘的鬼身啊,的的确确是个美人!再说酆都城不比钟圣君处,丧宴是我等喜庆之事,姑娘日后有的是时候大施身手!” 我一把将那张写好菜品的素笺紧紧攥到手中,“王爷若再恐吓奴家,奴家不保证作出些两败俱伤之事!” 阎王摇着头,“千两冥币,千两冥币啊!” 我铁青着面,“即是如此,还请王爷速速带奴家去钟府商议喜宴之事!” 随着阎君一直行到奈何桥,孟婆正在桥边煮汤,不时往里面丢些东西,不耐烦的呵斥着等着喝汤去投胎的鬼们。 见了阎王和我远远的迎了上来,“阎君和小娘子怎到此处?”那张猥亵的脸堆满讨好的神情只能更加令我生厌,我扭过头去,装作没听见。 阎王的声音也只是淡淡的,“本王要带碧柳姑娘上去一趟,借个道而已。” 孟婆看着我张大了嘴:“鬼身怎可以随意出入阴阳?” 难道阎王要带我去阳间么?我心里顿时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 阎王撇了我一眼,另有深意的说,“别的鬼不可以,但是她可以!” 说完带着我,一同过了奈何桥。 这就是传说中的奈何桥吗?三生石上魅影流转,青石板铺就的桥,光可鉴人,桥下河水潺潺的流过,桥的那头红艳艳的彼岸花映红了酆都昏黄的天。 我终于,过了奈何桥。杨卿,却不是同你一起。 多么无可奈何,当初也曾夜半无人私语,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眼中浮起泪光,这种时候,我竟然还是不争气的想起那个杀了我的负心人。 就在我百感交集心潮澎湃之时,先过了桥的阎君不经意的问:“碧柳,你可知有些鬼不愿意转世就跳下河去,下场如何么?” 我在阎王身后抹了一把眼睛道:“奴家不知。”他笑的格外欢畅,似乎说一些无关紧要之事:“也没什么下场,不过是魂飞魄散而已!” 刚才有些小伤感的心情顿时魂飞魄散。我赌气不搭理他,只默默随着走路。 也不知在昏黄的甬道上走了多久,他突然蒙住的我的眼睛说,“你闭上眼,马上到了!” 那只手触在我的面上,竟觉得微微有些温热。各种风声不断在耳边呼啸而过,不消片刻,他松开手,“到了!” 我惊异的睁大了眼,此时临近黄昏,空气中漂浮着熟悉的炊烟气息,有风吹过,穿过我,畅通无阻的向前奔去。花野烂漫之处,有座府邸耸立,走近一看,上面写着“钟府”。 我问阎王,“府上家主,奴家应如何称呼?”阎王看着我说:“家主名钟馗,如今当家的是个姑娘,你那天见过的,名钟藜。” 小时听闻的传说顿时在脑海中呈现,我诧异的问:“钟馗难道不是捉鬼么?王爷怎与他有交情?” 阎王斜着眼睛看我,“一!本王不是鬼!”然后将扇子指着我道:“你才是鬼!” 我的嘴唇又开始哆嗦。阎王勾起一边唇角,笑的各外欠揍,“二!钟圣君也是鬼,姑娘大可不必担心!” 凌乱的思绪啊!混乱的关系啊!我上前两步一把拍下他要递拜帖的手:“说不清楚我便不进去!” 阎王开始踱步,摇头晃脑,“你啊!小时我爹娘都说我是榆木脑袋!凿一凿,有个洞!我看你简直是橡皮脑袋,一钉子扎下去,拔~出来,什么都没有!” 掀桌啊!说我是橡皮脑袋!老娘不干了! 我怒吼,“送我回去投胎!!” 那怕是个畜生道,我也认了! 阎王爷还是一如既往的笑,“本王给你说清楚些。钟馗当年殿试过后,因相貌丑陋被免去状元封号,在朝堂之上撞阶身亡,被封钟圣君。如今在阴间负责捉那些不守规矩在阳间四处游荡的鬼,这府中住的钟姑娘是钟馗的妹妹,双十年华,还是活人一个,钟圣君给妹妹寻了门亲事,你需操办的,便是钟圣君宴请酆都这些鬼官的宴席!” 我追问最后一点疑虑,“钟姑娘是我曾见过的那位么?即是活人,怎能在酆都城里来去自如?” 阎王反问我,“碧柳姑娘已经鬼身,如何此时能在阳间现身?” 我哑然。 就在此时,大门突然打开,一个梳着双环髻的丫头出来了,向我们二人笑着一福:“阎君大人,我家老爷已经恭候多时了!” 正文 没落贵族的体面 这个丫鬟年岁不大,举止倒是十分落落大方。在前面引着阎王和我一同入了府中。 据我生前所知,请得起厨娘的,都是家财万贯或是官俸颇高之人,这种朱门去的多了,没走几步,我就敏锐的发觉这府中有些异处。 虽雕梁画壁,但是彩漆斑驳,虽宽庭广院,却没见几个下人行走。若大的府中寂静异常。途径一座小小的花园,倒是有几座品相颇佳的太湖石和墨玉假山衬出几分沉稳贵气。有朵紫色的广玉兰迎风而落,活活将我穿胸而过,“噗”的一声掉在地上。 我已经适应了如今作为鬼魂的新身份,踩着那朵花淡然而过,了然无痕。 转过一面照壁,听见有人哼唱着小曲,阎王笑了一下,给带路的丫鬟说:“你们家老爷还是那么风雅!”那个穿着桃色衣衫的丫鬟但笑不语,快走了几步,推开一扇门,“王爷里面请!” 堂内八仙椅子上坐着一着红袍的汉子,皮肤黝黑粗糙异常,眼睛一只大一只小,正将官帽斜挂在椅子扶手上,翘着二郎腿一边用手指敲着桌面,一边摇头晃脑的哼: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阎王一边大声叫着“好!好!圣君好唱腔!”一边拍着巴掌走了进去。 此人看来正是阎王口中所说的钟馗圣君,这位圣君见了阎王大喜,从椅子上箭步窜过来,“终于把你盼来了,等到这个时辰才来?” 阎王看了我一眼,道:“碧柳姑娘只能在这个时辰上来,圣君久等了!”此时引我们进来的丫鬟走了进来,上了几杯清茶,随着退了出去,脚步极轻,没有声息。 这茶碗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正是越窑所出。我暗自喝了个彩,越窑产量极少,就是朝中大员,用的起的也极少。 两位大人已经开始聊天,阎王问道:“钟姑娘夫家是何方人士?” 这个话题让钟馗兴奋异常,“妹夫正是我当年拜把的兄弟,名杜平的,与我自小相识。那相貌,玉树临风,温文尔雅。那学识,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啊!巴拉巴拉巴拉(以下省略几千字)!” 这一话题进行了好久,说的人唾沫横飞,听的人颔首微笑,场面和谐。 只我一个无关的鬼,在彻底的被忽略中进行了不耐烦的踱步、试图掀翻茶碗、试图不小心撞飞官帽、试图掀翻座椅等等,想努力引起注意,怎奈我在阳间里什么也动不了。 正在我忙的满头大汗之时,看见阎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不紧不慢的说“碧柳姑娘带来了宴客的菜品名单,不知圣君有没兴趣听一下,定好了小弟我也早些下去准备!” 终于谈到正题了!我不待钟圣君答话,巧笑倩兮走了两步,堵在他的面前道:“圣君大人,钟小姐的喜宴奴家一共列了三十二道菜品,容奴家一样禀来!” “八个冷碟:鸳鸯彩蛋、如意鸡卷、糖水莲子、称心鱼条、大红烤肉、相敬虾饼、香酥花仁” ……我瞄了一眼,钟圣君看者我,瞠目无语。 “八个热菜:烩海八鲜、比翼双飞、奶汤鱼圆、琵琶猪手、贝心春卷、网油鸡翅、牛羊齐鲜、清炖金蹄。” ……他还是无语。 “八样果子茶点:雕花蜜煎、砌香咸酸、脯腊、切时果、柿干、海棠蜜饯、糖炒栗子。” ……圣君大人没有意见。 “最后还配八样插食:酒醋白腰子、三鲜笋炒鹌子、烙润鸠子、湖鱼糊、炒田鸡、橙酿蟹、西湖牛肉羹。” …… “除了这些奴家还可以做几样看菜,听说现在宫里都时兴这个,绣花高饤八果垒、乐仙干果子叉袋儿、缕金香药、素蒸音声部。这四个足亦。” ……圣君大人怎目瞪口呆? 等我喜气洋洋的报完,四下寂静无语。钟馗大人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意见。我笑吟吟的立在一旁候着,只当是钟大人从未下过厨一时被我说晕了也未可知。 半响钟圣君大人才开口说,“钟家世代都是文人,这些牛羊之类的肉有些腌臜了,多用些莼菜水笋之类也可。” 我当下从善如流,“圣君所言极是!陆之蕈,水之莼,皆清虚妙物也。奴家去掉菜品中的牛肉羹,用蕈、莼和蟹黄、鱼肋做羹,其味必美!” 我笑嘻嘻的说着,拿了个根在酆都带上来的毛笔在菜名上涂涂画画。 “阿嚏!”此时阎王在我身边突然打了个喷嚏,我有些怨恼的瞪了他一眼,只见阎王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用茶盖撇了几下碗盖,方才慢慢的喝了一口。 因阎王坐着,我立着,当我无意间看见他的茶碗之时,我呆立了。 上好的千峰翠色越窑茶碗里,居然连一片茶叶都没有!! 回想来时一路的场景,顿时如电光闪电一般领悟过来。 钟大人继续吞吞吐吐的说,“这位小娘子报的菜品太过花哨,本圣君就那么一个妹妹,自是越隆重越好,但请给本圣君说说需准备些多少食材即可!” 我迅速的看了阎王一眼,这个一向与我不善的阎君大人这会做了个好人,“让圣君大人见笑了,碧柳姑娘做事粗心,待本王让她回去算清楚再来禀报!” “也好!也好!”钟圣君摸着胡须说道。 出了钟府,我长舒一口气,在府中不过一个时辰,这是已是残阳瑟瑟。 阎王笑着说:“到时小娘子要辛苦整整一天了,新人须等晚上才能行礼!” 我有些诧异,“为何这喜庆之事要等晚上,不是越早越好么?不都是要图个一日之晨的吉利?想当初奴家成亲之事,行礼也是在正午之前,只是这喜宴要等晚上请罢了。” 阎王负手而立,陪我一同看着夕阳。暮色低垂,余辉照着他,拉出瘦长的影子,不似我,连片影都没有一丝。 我半响没有等到回答,转过头去望他,只见他的唇紧紧的抿着,脸庞刚毅之中又带了柔情。 “长夜未央,庭燎之光。言念君子,玄衣纁裳。彼美孟姜,鸾声将将。颜如舜华,宛如清扬。” 他在身旁突然开口念出声来。 我微微笑着,接了最后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碧柳!”他出声唤我,“你可知我生前之事?”还不等我回答,他自顾说了下去,“那时候的婚礼不似现在这般大肆举乐,奢靡庆祝。十分简朴干净,宁静深远。一如,我们正在看的晚霞一般。重的是夫妇之义、结发之恩。喜服也不似现在这般鲜红,新人只穿玄色深衣,端正肃正,以示天地相合,夫妻结发。从此生儿育女,白发不移,从此生同衾、死同|岤。” 我默默念着生同衾、死同|岤,突然有些凝噎。 夕阳一下沉下去,天地之间都昏暗一片,多么羡慕那些能与子偕老的佳偶。我在黑暗中朦胧了双眼,忍不住开口问道:“阎君大人,您的娘子如今在何处? 正文 令人发笑的食材 暮野四合,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尘世的烟火气息。 他深黑色的眼睛在夜里闪着光,“三生三世。”他轻声的说,“一个人的记忆,转过三生三世就再也不会记得了。那怕吃了太上老君的思忆丹,也不能记得一丝一毫。姻缘薄上我们只有五年的时光,可是自从我掌了酆都城,我找到了她用了二百年,忘记她却用了三百年。” 他的声音突然有些低落,“找到又怎么样?她已经不记得了。再说记得我有什么用?我再也不能投胎转世去陪她,还是就这样吧!”话语之间,有落寞的酸楚。不知为何,我心里,竟然微微一动。 他转过脸,冲我微微的笑,洁白的牙齿亦在黑暗里在泛着光,“向来情深,奈何缘浅,世态这般薄凉,碧柳姑娘还不考虑去投个胎?” 我望过去,他又恢复了以往那般欠揍的神情。我已然适应,自有应对之法,微笑着答:“若是有德贤兼备、衣食无忧、妻贤子孝、福寿绵长的钟鸣鼎食之家,还望王爷速速告知,奴家即可去投胎!” 他大笑:“若是如此,本王自会上书玉帝,先去投个胎了,哪里轮的到你?”说完用扇柄敲了一下手心:“我们回去了!你闭上眼睛。” 我轻轻的闭上眼,任由他牵着我,风声呼啸而过,他轻轻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碧柳,别怕。” 这般喁喁私语,我的耳廓居然一热。 当他松开我,已是来时走的昏黄甬道,他一边慢慢走着一边问我,“钟府喜宴,碧柳姑娘列的菜品觉得有何不妥?” 我一下忆起方才的见闻,急忙回道:“方才多谢王爷给奴家解围,奴家以为,不妥之处再于奴家将食材列的过于昂贵了些。” 谁料阎君大人居然突然驻足,回首看我,我来不及收住脚,一丫子踩在他的鞋面上,黑色软缎靴子顿时印上一个黄黄的脚印子。 他似乎没察觉一样,斜眼看着我说:“此话怎讲?莫非捉鬼天师钟圣君府上揭不开锅了么?” 我正色道:“摆的起南山墨玉却用不起几个下人,用得起越窑的千峰翠色却放不起一片茶叶!虽干净整洁却难掩凋敝之相!” 我迎上阎王爷越来越不善的面色,“要知道,七品县令家中都有十几个家仆,可自始至终我却在钟府只见到一个丫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顿了一顿,毫不畏惧的说出我的结论,“钟圣君家曾经也算大富之家,如今倒是没落了!” “大胆!”阎君大人怒喝一声,“你这个小小的孤鬼,居然出言不逊冒犯圣君大人,像你这等不愿意投胎的鬼,圣君大人随时都可以收了你,你可知错了!” 这张脸变的如同二月的天气,让我刚刚对他有的一丝好感烟消云散,“奴家错就错在山珍海味列的过多了,没有多用些蕈、莼、豆腐和白菜!”我刻薄的说。 他瞪我,我只将视线扭往别处,默默无语。 半响听见他说,“伶牙俐齿又力大无比,真真不像是个厨娘!”我我充耳不闻,依旧盯着地上一颗小石子装发呆。 他走上前,轻轻扯了一下我的袖口,又飞快的松了,“快走吧,此事你心中有数就好,再列菜式务必要保全钟大人的面子!” 我还是有些恼,但也知道此时须得就坡下驴了,冷哼了一声就随在阎王大人后面,两人继续向前走。 待上了奈何桥,忽又听见阎君大人开口,“其实你也不用过多为难,喜宴之上总要见些鱼鲜的!前几日本王去见玉帝,曾偶遇了东海龙王,私下许给本王五百只甲鱼好给圣君大人做宴席,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做甲鱼才是,务必要做出花样来!” 甲鱼!喜宴! 惊得我脚下一滑差点没有掉进奈河里面魂飞魄散。 “阎君大人,奴家从未听说有用甲鱼做喜宴的,倒是做寿宴还勉强用的上!” “唔!条件有限,只能这样了!”他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说。 “龙王大人怎不送些鱼虾?想必海里有的是!” 话音刚落,阎君大人再次驻足,满面不耐烦的回头看着我说:“方才还夸你机敏,这会怎这般蠢钝?这点小伎俩骗骗一般的鬼就算了,可是钟圣君喜宴上来的大多都是有些由头的,怎能哄骗的过去?若是知道钟大人得了龙王这么个妙处,龙宫里多少鱼虾够送?” 说完拂袖而去。剩下继续目瞪口呆的我在奈何上看了片刻河水才想起飞快的追了上去。 到了阎王府中发觉阎王大人已然不见踪影,门口有两个姑姑笑嘻嘻的等着我,远远的见了我迎上来,“姑娘辛苦了,王爷去批公文了,怕姑娘迷路让我等在此候着!” 我微微颔首,笑着说,“有劳姑姑了!”到了我的房中,我才松了一口气,不争气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有个姑姑贴心的端着一个碗过来,“姑娘饿了吧!吃点东西吧!” 我看着那个热气腾腾的碗,毛骨悚然的问:“这是人血还是什么龙胆凤肝?”那姑姑揭开碗盖,热气熏的她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她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姑娘请看!” 一碗黑糊糊的东西呈现在我面前! 后背的汗毛已经一根一根直立,我尽量用柔和的表情和婉转的语气表达我的意思,“姑姑还请再端杯水来,人血这个东西我还是没有什么兴趣!” 门此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谈话被打断。循声望去,竟是钟馗大人那个貌美如花的妹妹。她冷笑着进门,对我一脸鄙夷,丢了一包东西在桌上,“你且吃这个吧,我带来的点心!”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我急忙撕开纸,取出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嗯~。好香甜! 正在我吃的起劲之时,瞥见钟姑娘居然端起那碗黑黑的东西喝了起来。 她在喝人血???? 她在喝人血!!!!! 手中的糕点被我捏成渣渣掉在地上,我忘记了饥饿,长大了嘴,后背的汗毛重新立了起来。 记得阎王大人说钟姑娘还是活人,可是她怎么如今却大喇喇的坐在这里喝人血?! 正文 多情姑娘,聪明阎王 钟藜饮了几口放下碗,看着我的表情有些奇怪,“不过一碗灵芝茶,碧柳姑娘怎这种神情?” 我讪笑着,“姑娘带来的点心实在好吃,吃相有些不雅,还请姑娘见谅。” 钟姑娘微微一笑,“今日不请自来,有一事相求。碧柳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那几个鬼姑姑识趣的退下了。钟藜方才继续开口:“我哥哥为了我的喜宴劳烦姑娘了,只不过我却并不想成亲。” 这个消息不啻于天雷滚滚,我拍拍手上的糕点屑,正色问她:“钟姑娘何出此言?” “家中的情形钟姑娘今日也见了,实不相瞒,自我哥哥去世,虽被封了一个什么圣君,也纳了些圣上的封赏,但是酆都城里的鬼,却不能给家里带来实实在在的进项,姑娘可懂?” 她看着我,眼神迫切。我点点头,“阴间的冥币,是拿不到上面用的!” 钟藜起身,走到了窗前,侧着身,一袭剪影玲珑美好,“父母自幼双亡,是哥哥把我养大,怎奈因着相貌丑陋,哥哥不曾娶妻,自哥哥去世之后,钟家就只剩我一个人了,维持家用着实不易,我的女红虽好,却卖不上几个钱,不管怎么样日子过的还是有些拮据。” 说到这里她转过身,神色间有微微的暖,“多亏了一名古道热肠之人,帮我寻了一个在私塾帮读的差事,要我女扮男装去,夫子一直没看出破绽,正是为此,我才不至于把这个家散了。” “钟姑娘是为了此人才不愿意成亲的么?”我心下明白了几分,忍不住问了出来。 “正是!” “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此人是谁?”我的好奇心此时已经充分的膨胀。 “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不知道你就为了他不肯成亲?!”我瞪圆了眼,重新上下打量一番这个柔弱女子。 钟藜沉吟不语。 “在家从父,父死从兄。钟姑娘居然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忤逆兄长么?难道你要逃婚?”我继续追问道。 “谁说我要逃婚?” 我围着她走了一圈,“恕我愚钝,不知道钟姑娘有什么主意,也不知道钟姑娘寻我要做什么,还请明示!” 钟藜淡淡的笑,“也没什么,不过是请碧柳姑娘帮我一把,成亲之事我自会寻个人帮我代嫁了。只是到时前门不好出去,想到时候碧柳姑娘搭把手,方便我自后门出去而已。” “代嫁?还说不是逃婚!”我迅速的想了一下,“是今日见的那个穿桃色衣衫的姑娘吗?” 钟藜点头,“正是!半夏跟了我许多年,本来要她代嫁还有些过意不去,今日听闻哥哥说那个杜平为人正直,我倒放下心来,如此也算给半夏一个交代。” 我无力的抚额,“钟大小姐,万一此事暴漏,我被圣君收了该如何是好?你也知道,我心甘情愿在这里做苦哈哈不过是为了等那个谋害我的夫君问个究竟。” 钟藜笑的眼睛弯成明月,“若是如此,我下来陪你便是!” 我跳起来,“钟姑娘,我宁愿多活一天都是好的,你却想这等事!快快断了这个念想罢。” 她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我自会给兄长留书言明,此事与你无关。”说完起身离去。 “既然此人暗自助你许久,为何钟姑娘还弄不清他的身份?”我不甘心的在后面追问。 钟藜正要拉门的手停了下来,神色黯淡,“每次他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只留一封信,我并不曾见过他。倒是每个信封上都画了翠竹,这是我唯一能辨认出他的痕迹。” 说完她回眸望我,“碧柳姑娘,若此事能成,作为答谢,我有一事相告,还请姑娘务必助我。” 真是碧海青天夜夜心。 我立在原地长长叹息,那一袭背影婀娜而去。 虽然钟姑娘告诉我要逃婚,但是面子上的事情,我还是要做足。 依着钟圣君的现状,除了甲鱼看来没啥荤腥了,白菘、蕈、莼、葵叶能做些什么喜宴可真真愁坏了我。 我坐在那里,吃下大半包点心,又要了两碗灵芝茶喝了,才有了主意。 既然菜品没啥内容,那就名字一定响亮。看菜可以多做,样式务必要足。 白果藕丁就起个纱窗鸳鸯枕,米糕烩蛋羹起个同心齐谱金镂曲,莲子花生蜜枣羹就叫早生贵子,我一边得意的涂涂画画,一边踌躇满志。 虽说喜宴的菜品起个好名字在士大夫中早就时兴,可是素菜做喜宴再配个好名字可是头一遭。 一张纸快写完,突然凭空被人扯去,我来不及收回毛笔,直接在纸上拖出一道墨迹,抬头一看,阎君大人正拿着我的新菜名在看。 我将毛笔使劲一搁,“你坏了我写好的一张纸!是不是一定要赢我千两冥币你才心甘!” “果真…”他看着我的新菜名摇头叹息。 “果真什么?” 那张如孤山晓月一般的面靠近我,将我左右看了又看,一直看到我面红耳赤,难道方才掷笔太用力,溅上几滴墨汁? 我不自然的摸了摸脸,立在那里不语。 “别擦了,我在看你到底是不是个厨娘。”他嗤笑。 我将胸一挺,“何出此言羞辱我?” “你生前难道没做过素斋么?难道不知道鱼肉也能做成素的么?” 这句话提醒了我,“是啊,肉都可以做成素的啊!” 阎王大人眯起眼,嘲笑我,“即是如此,你换什么菜名?原样照搬不就是了!最多替换下几样做成甲鱼汤、红烧甲鱼即可!” 他将那张乌糟糟的纸丢在桌上,“我要你好好想想甲鱼怎么做你不听,偏偏在这里钻死牛角尖,真是愚钝不可就药!” 第一次我对他的冷嘲热讽没有起了敌意,笑嘻嘻的回,“多谢阎王大人提醒,奴家有礼了!”说完还正正经经的朝他一福。 “孺子可教!”他微笑,“待你算好用多少食材本王就在带你上去走一趟!”他留了那么一句话就离去了。 我目送他远走,暗自提醒自己再次上去一定记得买些糕点下来。待他走远了,我重新收拾了思路,将几个牛羊肉菜换成甲鱼,便开始飞快的核计食材,准备给圣君大人一个惊喜。 正文 阎王府中偷面贼 待我再一次随着阎君大人去钟府商讨喜宴事宜之时,看见一个陌生男子正坐在那里和钟圣君说笑。 我看见阎君眉毛微微一挑,怕是他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钟馗起身招呼阎君,“贤弟快快请坐,这是妹夫,正巧过来送催妆礼,都是自家人!” 想不到这个人居然就是杜平,我格外留意看了几眼,虽说上次钟圣君对杜平颇多溢美之词,可这个男子的的确确衬的上。 他沉静优雅的端坐在那里,绾着冠发,发丝服帖的顺在背后,鼻梁英挺,眼神清澈。听见钟馗介绍自己,随即起身,恭敬的向阎王大人行礼,却并不曾多言追问阎王的身份,礼数修养极佳。 阎君上下打理了他一番,微微一笑,受了此礼,用扇柄一挑他的手臂,示意他坐回去,便自顾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水道:“碧柳,今日钟府有客,你那些花哨的菜名还是留到喜宴上说吧,给圣君报报需要多少食材即可!” 说完扭头看着杜平道:“碧柳识字不多,等下还请杜公子代为记一下,好让圣君过目!”杜平颔首:“自当尽力!”说完取过纸笔,研了墨,道:“姑娘请说!” 我心中忍不住暗暗抱怨,什么我识字不多,那些花哨的菜名难道是阎王大人您想出来的?不就是本姑娘在这里拿不动笔么! 思绪如此,但还是笑嘻嘻的取出带上来的算盘,噼噼啪啪的一边打一边报,“禀圣君大人,一共需要白菘三百四十斤、葵二百斤、波楼菜九十六斤、素鸡素肉共一千二百斤、豆腐六百斤、莲藕三百斤……” 待我洋洋洒洒的说完,杜平也收了最后一笔。我望了过去,墨迹淋漓未干,黄庭小楷写的极其工整有力。 我暗自感叹,有这般温文儒雅的夫婿为何钟大小姐还要逃婚?当初我活着的时候,太守指给我一个夫婿我便以为他是天是地,有些胖有些黑我都视而不见,可惜…… 听见杜平给两位大人道:“天色不早了,在下先走一步了,二位慢慢聊!”阎王向他一拱手,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见他出了屋门,钟圣君半趴在桌子上小声的问阎王:“贤弟,你看我这个妹夫,如何?” “唔!人中虽长但耳垂略薄,身子骨有点弱,上了年纪须好生养着,活到八十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阎君大人一脸诚恳的说。 “嗨!”钟圣君一拳头捶在桌子上,恼怒的说到,“你这个人好生无趣,到处看相的毛病啥时能改改?让你来是看看此人品性如何!” 阎君嘿嘿一乐,“钟大哥看中的人,还能错的了么?小弟告辞了!”说完起身飘然而去,在经过我身侧之时还不忘用扇子敲了我一下,“快点走!”他说。 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急忙给圣君大人福了一下,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去追阎王爷了。 行至门口,钟大人的妹夫也刚刚到,阎君与他略一点头,我微笑着问:“杜公子早出来了一步,怎此时才到?” 他亦笑着回:“方才看院子中一簇竹子长的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说完便立在一旁,示意让阎君与我先过。 这般谦和温润,让人看了心生欢喜,我内心纠结万分,若是帮钟藜逃婚,遂了她的意,可这样好的男子,钟大小姐日后若是后悔该如何?那个暗中助钟藜的男子若是个粗鄙之人又该如何?要是长的好看,为何都不敢露面? 经过杜平身边,突然一支笛子自他袖中滑落,咕噜噜的滚到我的脚下,我拿不起来,只得望着他。就在此时,一只手替我拾起这支笛子,正是阎君。 “多谢大人!”杜平向他拱手施礼。 阎王爷却不为所动,拿着那支笛子仔细的看,多年紫竹,上有七孔,被摸的通体发亮,转动间阎君发觉笛身有刻字,不由念出声来:“一曲自幽山自绿,此情不与白云知”。念完唇角微扬,露出玩味的笑,“杜公子好雅意!”说完将笛子递给杜平,不待他答话,带着我径自离去。 见他要带我回酆都,我在后面喊:“阎王爷,奴家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给我些银两,我要去买些吃食!” 他讥笑我,“一个厨娘不自己做,居然还要买些吃食!再说如今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怎么拎的回去?” 我忘记此事,被他提醒神色有些黯淡。随着他走了半响,不曾言语。 过了奈何桥,他突然说,“阎王我食的是玉帝的俸禄,不似判官那里缺盐少油,你要吃什么,自己下厨去做即可!” 我听了顿时心下一松,笑着谢他,“多谢阎君大人!” 他却不领的我的情,“第一次见你在判官府中下厨做饼,就敢偷带白面出来,怎到了本王府中这般老实?本王以为,灶间早就被你翻了个遍才是!” 我羞愤不止,忍了半响才咽下这口气,暗暗想有个机会要给他下巴豆的。 入了府我就立刻甩了他扬长而去,寻到灶间一看,果然柴米油盐样样俱全,立刻挽起袖子擀了一个手擀面,用瘦肉黄花菜和鸡蛋做了卤,吃的格外香甜。 正在我吃着吃着,突然听见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此时不是用膳时间,我有些害怕,端着碗四下里看,丝毫没有异样。可是当我再次端起碗往嘴里塞面条之时,又听见有“嘻嘻”的笑声。 虽然有些害怕,但是仗着本姑娘如今也是一个鬼了,大着胆子说:“何方妖孽,阎王府中还敢作祟,快快现身!” 突然有声音出现,“你用的肉可是新鲜人肉,小娘子觉得可是格外好吃?”这个声音不男不女,说的我毛骨悚然。 “你到底是谁!”我努力压了惊惧大声的问。 没有人回答我,四周异常安静。 我想了一下,准备继续开始吃,那个声音又开始说话,“阴间的鬼都喜欢吃人肉,小娘子适应的可真不慢!” 我有些愤怒了,将碗一搁,开始翻看柴火堆——什么也没有。 趴在地上往炉灶里面望去——还是什么也没有。 墙角的洒扫用具被我翻开——空空如也。 等了半天还是没有任何声息,想到酆都城里历来有饮人血吃人肉的习惯,这肉是不是人肉我心中生了疑。切它的时候我瞅着像是猪肉,但此时也不能确定。 我端着碗立在那里想了半天,觉得吃到肚子里也有半碗,已经不觉得饥了。想 阎王娘子会煮饭第3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那个不男不女的不知啥东西说的话,剩下的半碗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 索性走到放灶间厨余的地方,将碗一扣,直接把剩下的面倒了。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凭空出现一只碗,将正在下落的面结结实实一根不漏、一滴汤不洒的接到碗里,我惊的顿时口瞪目呆。 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又开始嘻嘻的笑,“小娘子,多谢你的面,我三百多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我一把抓起扫把,叉腰怒喝,“你个偷面的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快快报上名来!”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我拿着扫把到处乱抽,什么也没有,只扑起了一些灰尘呛的我咳嗽。连那个凭空出现的碗也寻不见。 发泄了半天,我丢了扫把往回走,打算去寻阎王问个究竟。 正在回廊里走着,突然觉得有人轻轻扯我后面的衣服,我转过头,什么也没有,突然又听见那个令人发指的声音说,“小娘子,我忘记告诉你了,那肉根本不是人肉,是地地道道的岭南黑猪肉,谢了!” 说完脸庞周觉得掠起一阵风。四周又归于寂静。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后,整个阎王府中约响起我愤怒的吼声,“抓——贼——啊!” 正文 你是我心底深刻的烙印 回音袅袅,却半响连个鬼影子也没喊到,我拎起裙子飞快的跑,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越快越好。 转过一个回廊,看见一个婆婆在扫地,紧张的心情顿时松了一下,急忙跑到那个婆婆面前,轻轻一福,“婆婆,请问阎王大人现在何处?” 那个婆婆抬起头,满头银发泛出微亮的光,不似我见过的其他鬼姑姑一般相貌丑陋,倒是十分慈祥,她冲我一笑,眉眼弯弯,“小娘子想打听阎王大人的去处么?请上前一步说话。” 我不疑有它,遂上前走了两步,那个婆婆伏在我耳边道,“你听好了,阎王大人现在……。”我应了一声,却突然觉得手腕关脉处一下被扣住。 我心中一惊,转眼望去,这个慈祥的老婆婆竟然变了面色,神色森然的望着我,那只苍老瘦弱的手突然变的格外有力,声色俱厉的呵斥我,“说!你是哪里来的孤鬼,竟然敢跑到阎王府中打探消息?今日我就收了你!” 我觉得手腕处力道越来越大,挣扎中似有丝丝缕缕的精气自我关脉处源源不断的流出,我心中惊惧之意愈甚,忍不住一边挣扎一边问,“我也是这府中的人,为何婆婆要如此待我?不过是打探个路而已。婆婆为何生死相逼?” 那婆婆闭上眼睛嗅了嗅,随后冷笑道:“闻你的气息,分明是个新鬼!什么生死相逼,你已经死了七日有余了!今日婆婆我收了你,念个往生咒,送你一程早些去投胎转世!”我听了急忙用另外一只手伸进怀里一摸,暗暗道了声不好,契约被我藏在房中,不曾带着。 我用力抽了几抽,无奈这个婆婆的手劲力大无比,紧紧扣着我的手腕,竟是一丝也抽不动。 只得继续陪了笑脸道:“婆婆,我是新来的,所以婆婆见我觉得眼生,阎王大人给我派了个差事,婆婆若是不信,一同随我见了阎君一问便知!” 谁知这个婆婆听了我的说辞不为所动,反加大了几分力气,“好个伶牙俐齿的娘子!我在阎王府中待了那么久,从未见过你这等人物!如今竟想巧言蒙混过去,真当婆婆我活痴傻了么?”说完手中竟光芒大盛,我浑身骨头顿时如一寸一寸粉碎了般疼痛,忍不住轻轻喊叫下,遂紧紧咬住下唇,再也不哼一声。 多年寄人篱下,我虽善于察言观色,但是娘亲当年因父亲家不肯给名分,只言片语都不留就带我远去他乡,这等气节,我亦是有的。 这般紧要关头,想我给一个蛮横自负的鬼求饶,那是万万不能。 只是我的神智越来越不清楚,娘亲的脸、成亲那夜夫君温柔的笑、连着那只糖人,轮番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慢慢的跪了下来,那个婆婆紧紧扯着我的手腕和袖子,丝毫不松。 半边的肩膀在拉扯中露了出来,我已经没有气力顾及,软软的瘫下去。 谁知那个婆婆撇了我露出的肩膀一眼,居然面色大惊,一把放开了我,跪下道,“老身不知娘子真身,今日造次了!还请娘子恕罪,老身这就送你去阎君房中!” 迷迷糊糊中我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这个婆婆伸手将我拉了起来,就在此时,我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他,我知道是他! 那气息如此的熟稔,好像很多很多年以前,曾经整日萦绕在我鼻尖的青草气息一般,我一下松了神经,竟然睡了过去。 又是一梦黑甜。在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说话: “夫人何时能醒?” “你抽去她一魂三魄,本王恢复起来颇费气力,如今无大碍了,估计还要睡上几天。” “老身唐突,请问夫人可知自己真身?” “……” 香甜的梦席卷了我,下面的话我丝毫没有印象。等我彻底醒来之时发觉正躺在自己房里的床上,锦被盖的妥妥的,好像那碗面、偷面的贼、连着遇见的那个婆婆都似梦境一般。 思索了半天,我不知为何那个婆婆突然转了性子,难道和我的肩膀有关?于是下意识的望了一眼,突然想起,在我左侧肩的后面,有一个印记。 因为印记在后面,平日里也瞧不到,所以我几乎忘记了。这个印记是钟的形状,隐约可以看见花生蝙蝠的图案,我娘亲说我出生之时,印记只有极轻一点,不知何时张成铜币一般大小,连着上面的图案都栩栩如生。 我伸过手去,摸了几把,却突然想起娘亲,鼻头一酸,决定等见到阎王爷定要问下娘亲如今可好,是否投了一个好胎,如此我才安心。 一连两日,鬼姑姑不许我出门,送来的都是茶,灵芝、人参、黄精轮着上,连口面都不给我吃,虽是不饿,却不解馋,我吵闹了一番,鬼姑姑说我伤了元气,先补好了再说。 等到第三天接近晌午,我才从床上爬起来,披着头发坐在窗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继续喝茶。瓜子是昨日里钟藜给我送来的,好歹让我心里爽利了些。 实在太闲,我将嗑好的瓜子一颗一颗摆在手心,一直到积攒了许多的时候,才一把倒入口中,吃个痛快。 阎王推门进来时,我正仰着脖子,努力的往嘴巴里面塞瓜子。他今天穿了一件烟灰色的缎袍,上面隐隐有祥云的暗纹,腰间系了一块佩玉,发髻别无它饰,只有一个红彤彤的珊瑚珠,竟是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我努力的嚼了几下瓜子,就了口茶冲了下去,跳到他的面前,一把将契约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道:“我必须要加一条,阎王大人务必保证厨娘在贵府之中的人身安全!另外先付给我酬金五百两冥币,权作压惊!” 说完叉起腰,理直气壮的看着他继续说:“要是奴家有个万一,阎王大人现在换人也来不及了吧!” 他淡淡的笑,笑的这般好看,将身子往一旁侧了侧,我看见在后面探头探脑的判官。我眉毛一拧,问阎王爷,“判官大人可有何贵干?是不是诰命夫人又想吃什么,需要奴家去一趟?”话语间洋洋得意。 谁料阎王爷竟然将折扇打开,轻轻的摇着,说的话确是格外呛人,“判官大人是过来告诉碧柳姑娘,这几日酆都城都来了些什么人物。” 判官恭敬的答:“是!” 说完转向我,“碧柳姑娘,这几日酆都来的几位人物可能姑娘也都有听说,呃,昨日来了一位名狄一刀的人。” 我长大了嘴,“易牙四十六代孙?” 阎王点头,“正是!” “还有一位前日到的,吴太和!” 手中瓜子散落一地,“以水产菜肴而闻名天下,号称媲美太和公的吴太和?” 阎王大人笑的格外灿烂,“你知道,喜宴重头戏正是水产甲鱼,可你都还没有想好怎么做,碧柳姑娘!” “还有……” 我伸出手制止了判官,“请问说来怎么都来了?莫非其中有猫腻?” “非也非也。不过是阳寿已尽,命数而已!” 我咬牙,“难不成阎王大人想毁了契约不成?先付我千两冥币再说!”我一边说一边向他摊开手掌。 手心却被扇子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本王只是要你好好干活,昨日钟藜下来传了钟圣君的话,要你明日就开始准备,食材这两日就陆续的到了。” 长舒一口气,我抚着胸口问,“钟姑娘喜宴订在何时?” “七日之后!” 我颔首,“足矣!” 阎君微微一笑,突然靠近我,伸出手轻轻的沾了下我的前襟,我一下跳开,“你干什么!我是有夫之妇!”我羞怒道。 那个厚脸皮的人却笑的如正人君子一样,“碧柳,你好好拍打下你前襟的瓜子屑,本王先走了!” 正文 执意逃婚 我低头一看,面色一红,急忙伸手拍干净前襟沾着的瓜子和瓜子皮,收拾停当看见阎君大人已经走远了,烟灰软袍映了满院红彤彤的彼岸花,流光皎然,竟如谛仙人一般。 那身影似乎有些亲切,但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一直到他一只脚踏出我住的院落,我才远远的喊了一句,“阎君大人!” 他驻足,转身,柔和的黄|色光下俊美面容中透出冷傲,耀目摄人。我从未见过这样俊美的男子,微微低了头,问,“那日我去灶间做饭,有个贼骗了我的面!” “你可见了那个贼?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摇头,“奴家不知,只听见了声音。” “府中什么贼也没有,应是你太疲累了,有些幻觉罢!” 听了这话,我有些许恼意,这个人不信我就罢了,怎家中有了贼也不关心?“王爷,奴家没有半分诳语,请王爷务必要小心,那个贼人却是来去无踪的!” 他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不曾言语,看来并不相信。我又继续说道,“王爷,那日奴家急着去寻你,遇见一个婆婆,奴家想问个路,却被打晕了!” “哦?有这等事?那婆婆生的什么样子?”他饶有兴趣的问,可是当听完我的描述之后,他却用打量陌生人的眼光看着我,“碧柳,怕是这几日你真的太累了,本王府中,的确没有你说的这个婆婆,今日再好好歇息一天罢!”说完他一掀衣袍出了庭院。 “但是那些补气的茶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想隐瞒什么?”我远远的冲他喊。 可他脚步不停的离去了,倒是侍奉我的一个姑姑出来了,“姑娘回屋歇着吧!王爷已经走了。”我一肚子懊恼也只能压了下去,随着进了屋里。 休息了一日之后,我便开始忙碌了,这七日并不清闲,说实在,若是为了喜宴,七日之期确实有些短了。我活着的时候,侍奉的高门望族,为了一次宴请,往往要忙上半月之久,遇上一些请有名头的宾客之时,主家还要反复试吃,食材只取精取嫩取鲜,花费千金耗时三月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食材源源不断的送进来,阎王府中的灶房远远不够用了,索性连夜在灶房前面的院子里搭了一个大大的帐篷,架起六口锅灶。给我配的那些杂役也都到了,这几日忙着将食材清洗、归置干净。 因着钟圣君在酆都城里不曾娶妻也无太多冥币,置办不起房产,倒是不少小鬼自发自愿的给他建了个小破庙。于是只得在庙前摆流水席。除了阎王判官之外,大大小小官职的鬼官,甚至连着许多小鬼都把家中的桌椅板凳临时贡献出来了。 钟馗大人这个活,说白了,是看着体面,并无实惠的。小鬼们对他是又敬又怕,却无半分热爱的。 哪里有鬼热爱能捉鬼的鬼呢? 但是因着钟大人的职务,酆都城里莫说大大小小的鬼,就是些有位份的仙,也得给三分薄面的! 当我无意中溜达到钟圣君那座小破庙之前,瞅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桌椅板凳,忍不住唏嘘感叹,一叹官职也是能带来实惠的,二叹既然我打定主意在酆都城等个六十六年,冥币一定不能少赚! 即使到了阴间,这银子也是实惠的。 阎王爷的府中,我正犯愁仅甲鱼一个水鱼如何撑得起场面之时,又得了一个好消息,钟府所在的土地公公送来了一千只鸡。 那群咯咯乱叫的鸡是钟圣君亲自喜洋洋的送来的。看着自己庙前宏伟的场面,钟大人笑的满面通红,摸着胡子一直说“好!好!” 见了我一直在忙活,钟大人乐呵呵的说:“辛苦碧柳姑娘了!”我立马打蛇随棍上,“钟大人,日后在酆都城还请多多照应才是!” “自然,自然!”钟大人一口应了下来。 我略略一想,继续说,“钟小妹的喜宴也算酆都城里的场面事,只是土地公公这鸡送的少了些,圣君您看如何置办?” 钟大人拧起眉毛,问我,“谈到庖厨之事,姑娘是个行家,你看该如何处置?” “依着从前奴家操办的那些宴席,这喜宴讲究个圆满,甲鱼数量倒是够,一桌一只足矣,只是这鸡,通常也是做整的,和甲鱼一起,叫吉庆有余,鸡若是拆成散的,倒是能每桌摆上一盘子,却没办法图个彩头!” 听我说完,钟圣君摸着胡须想了一想,沉重的点了点头。 此事经过钟大人和阎王爷的讨论,得出的结果是:这鸡既然只数不够,就不用每桌一只了,在一千桌重要宾客桌上摆放即可。 转眼离着钟小妹的喜宴还剩下三日,上面下面都在忙活,这个正主儿此时倒是清闲,时不时的下来帮我收拾食材。 一早我正忙着做素肉,将小麦面筋和了豆粕之类加水和好,用纱布包裹好三揉三洗,又上锅蒸,忙的满头大汗之时有人抓了一把小葱凑到了我的面前。 本以为是来帮厨的小鬼,转头一看,却是钟大小姐,正笑眯眯的望着我。 我抬起袖子一擦汗,问道:“姑娘此时不在上面试新嫁衣,到这里做什么?” 她笑的格外端庄娴雅,只是一说话就把我气个半死,“反正那日成亲的是半夏,又不是我,让半夏去试好了!我在这里跟你练练手,成亲那日才好不被人发现啊!” 我索性将手里正在揉的面筋丢给一个小鬼,叹了口气道,“我那日去贵府中见过你那夫婿,确是个人中龙凤,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再说?” 她将嘴巴一嘟,“我就知道你这样说,你就是怕我连累你!”对待这位大小姐我只得耐了性子继续说:“我虚长你几岁,叫我一声姐姐也不为过,姐姐可是成过亲的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那个杜平确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谁料这个小妮子竟然乜斜了我一眼,“这句话别人说说也就罢了,可是想想姐姐成亲之日被夫君害死,想必识人的眼光好不到那里去!你越是劝我说此人可靠,我越是觉得不相信!” 这句话直接噎的我面色青白,立在那里半响无语。这位大小姐看了看我的面色,又重新凑了上来,“为了让姐姐放心,我把那位侠士给我写的信带了过来,姐姐要不要看看?” 说着她把手里的葱丢到一边,两根指头自怀里拎出来一封信,在我眼前晃荡。 我不瞄那封信还好,一瞄那信封上的字,我一把抓了过来,拆开仔细的看了又看。 正文 杀鸡杀鱼(捉虫) 那字迹格外熟悉,我看了半响,只是不太能确定,钟大小姐见我立在那里半响无语,将一双手在我眼前挥舞,口里说道:“魂兮归来,尚飨!” 我回转过神,一巴掌拍落她的手,道:“我死都死了,还魂兮归来个屁!” 她笑嘻嘻的说:“碧柳姐姐,若是在这酆都城丢了魂,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我心下一动,问,“怎么个不好找法?” 她歪着头,仔细的想了一想,“怎么个不好找我也不清楚,只是听我哥哥说,这酆都城的鬼本来就是指着一口气,若是三魂六魄离了身,那就是魂飞魄散了!要是还有个一魂两魄的,只有我哥或者阎王爷能有法力召回。若是都散了,就是玉帝大人怕是也无计可施!” 那日朦朦胧胧中听到的话又浮上我心头,难道那日我真的被那个婆婆拘走了魂魄,阎君大人出手召回的? 我忍不住继续问,“若是召回魂魄的鬼,可是身子有些虚弱?” 钟藜道,“何止是虚弱,若是没有些提气的补上七日,就算去投胎,也是出生就体弱多病。” 见我沉思不语,钟藜转到我面前道:“姐姐,你问这些做什么?还是赶紧教教我怎么做菜吧!成亲那日,我可是正正经经要来给你帮厨的!” 我看着钟藜,决定还是把那封信弄清楚再说,至于阎王大人,来日方长,我有三十三年给他算账! 打定主意,就先拿钟大小姐开刀了,“钟姑娘!”我一脸严肃的说,“这几日有些鬼差总是偷懒,上次去给钟圣君合算用多少食材,留了份底在贵府上,辛苦你走一趟,帮我带来,我好核对核对再说!” “这有何难!”钟大小姐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说完便一溜烟的走了。 若是事情如我所料,兴许钟姑娘见了那张写了食材的纸便肯披红挂绿的嫁了。那真是皆大欢喜。 可是世上不如意事十之,钟姑娘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大喇喇的将一个信封递给我,“喏!这是你要的东西,我哥收的可仔细呢,特意还装了起来!”也不顾我一手白面,塞在我手中走人了事。 此时来来往往的鬼许多,我只得将这封信和钟大小姐来显摆的那封大侠的信都塞到怀里,继续干活。 有个名叫有钱的小鬼来我跟前请示,“姑娘,那边的菜小的都洗完归置好了,接下去还有什么吩咐!”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有钱,这几日几个来干活的小鬼中就他手脚最利索,颇得我意,于是本姑娘决定给他个惊喜,“有钱,你手头的活都可以放一放了,有个格外要紧又格外重要的活交给你了,给别的鬼,姑娘我还真不放心!” 有钱喜的四只眼睛的眼皮都在乱颤,“小的给姑娘干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只是小的一直干那些在地府里刷腌臜血池子的活干了也几百年了,日后还请姑娘在阎王大人多多美言几句!” 我点头,假笑,“自然,自然!” 有钱继续问,“姑娘要给小的派个什么差事?” 我一刀劈开一个冬瓜,微笑着说:“杀鸡!” “啥?”有钱呆了一下。 我撂下菜刀,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说,“有钱,鸡可是钟圣君亲自送来的,能吃上这鸡的,那都是玉帝、龙王级别的,最最不济也是个土地爷,你说这个活,交给别的鬼,我怎么能放心!” 有钱听了眉飞色舞,当即立下军令状,“碧柳姑娘,莫说是一千只鸡,就是一万只鸡!小的也都给他宰了!若是明日这个时辰收拾不好,小的脑袋给姑娘当尿壶!” 我啐他一口,“谁稀罕你的脑袋当夜壶,还不快去!” 他“嗳”了声喜滋滋的就要走,突然停了脚步,转身问我,眼珠咕噜噜转了几转,“姑娘要去做什么?” 我知他心中道道颇多,机灵鬼大多是不肯吃亏的,于是叹了口气装了一副凄惨样,“本姑娘我要去杀甲鱼!” 有钱吃了一惊,“三千多只甲鱼啊!姑娘可要小的去寻个弟兄来帮忙?” 我拎了菜刀,悲壮的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还是我一个人去的好!” 说完就在有钱肃然起敬的目光中携菜刀飘然而去。 到了奈河边,果不其然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身影负手而立,正无聊的看着孟婆骂骂咧咧的给准备去投胎的鬼一碗一碗的灌汤。 我气喘吁吁的跑到他面前,道:“阎王大人,我都要累断气了。此时召奴家前来有何指教?为何要奴家带着菜刀来?可是要奴家杀甲鱼?” 他看了我一眼,问:“今日你没有喝灵芝茶?” 我肃正了神色问,“听说在酆都城,只有被拘走了魂魄的鬼,召回魂魄后才需饮七日的灵芝茶,请问阎王大人可有此事?” 他终于正眼看了我一眼,“哪个鬼在你跟前胡言乱语?灵芝茶你那房中日日不都是用着,有何稀奇?”说完拂了一拂被风吹乱的广袖。 我淡然一笑,“即不是什么稀罕物,那我一日不喝也不打紧!” “不行!”谁料阎王爷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眉目竖立,喝斥我道,“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我恼极,“凭什么?就算是酆都城王爷您最大,可若是逼的紧了,奴家现在跳下这个奈河去,到时看看王爷您如何收场!” 他听了我的话不怒反笑,松开我的手,“想不到碧柳还有这等想法,你且过来一看!” 说完扯着我走到桥边,伸手滑过水面,顿时水面上波涛汹涌,黄|色浑浊的水向两面涌开,露出水底的情形。 我向前一步瞅了眼,惊的我“噔噔噔”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在桥上。手中的菜刀也“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原来那三千只甲鱼都藏在水底。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甲鱼,黑压压漆黑黑一直压倒河的对岸,个个都伸着脑袋扒拉着爪子,绿豆小眼看上去格外凶残,似乎要吃了我一般,背上汗毛顿时根根直立。 听见阎王大人不住叹气,“碧柳,你果真蕙质兰心,本王喊你来正是要你杀甲鱼的,看这三千六百二十一只生猛的甲鱼啊,啧啧,本王不给你喝点补气的汤,怕是你应付不过来啊!”他继续不住的摇头,“这可真是力气活啊!” 正文 第15章 我坐在地上想了一下,起身拍拍灰:“请问阎王大人与钟圣君私交如何?” 这个话题转换的有点快,阎王大人楞了一下才开口:“甚好!” 我点头,“奴家想必也是如此,因此王爷才大费周章帮着钟圣君置办钟小姐的喜宴。不过由此看来,王爷您也是古道热肠之人。” 高帽子谁都喜欢带,难得我那么花心思的拍马,阎君大人丝毫不疑的笑纳,“碧柳说的极是,钟圣君熟读圣贤,也是个磊落之人,堪称治世之才,但说齐家这一点,唉!”阎王摇头叹息,“他却是连钟藜都不如!若非如此,圣君原来的钟鸣鼎食之家也不至于落到这种田地。此事本王不帮他,枉我们一场兄弟情谊。” 我走到阎王大人的面前,道“阎王大人怕是也不希望钟小姐的喜宴出什么差漏吧?” 阎王目光炯炯的看着我问,“你这话究竟何意?” 我将目光平静的投去奈河那翻涌的波涛,“那么还请阎君大人施法帮奴家杀了这三千只甲鱼。” 听了我的话阎君大人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你给我谈条件么?碧柳,别忘了你与本王是订了契约的,若不然,本王是不能保你在酆都城呆足三十三年。” 见我不语,他一把将折扇打开,慢慢的摇,又继续说,“若这个喜宴被你弄出乱子,钟圣君惜妹如命,必定第一个收了你。到时候,本王怕是也没办法求情!” 我微微一笑,“奴家自会尽心尽力的将喜宴置办好,只是就怕到时并非奴家这边出了事,若是钟小姐自家出了状况,那也不能怪奴家不守契约,况且凭着今日奴家主动提醒,王爷应该把剩下的三十三年奖给奴家才是!” 这番话说的软中带针,阎王大人虽依旧面带微笑,但眼神变得凌厉。 王爷气场强大,本厨娘毫不示弱,我也恶狠狠的回瞪了过去。 一直到孟婆过来,才算是搅了这寒光四射的场子。 自从上次被这个婆子用油饼打晕了之后,我对她一点好感也没,所以当她端着两碗汤,堆着满面谄媚的笑凑到阎王跟我面前时,我立刻将头扭到一边。 只听她在一旁说道:“阎王大人,方才听闻碧柳姑娘今日没有喝汤,正巧老婆子手里有支灵芝,就急急忙忙的煮了碗灵芝茶,请王爷和碧柳姑娘趁热喝了吧!” 她的话让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急忙接了灵芝茶,看这茶不似平时里喝的那般黑,却是浅浅褐色,清香扑鼻,品了一口唇齿留香,于是笑着问孟婆,“婆婆,为何这灵芝茶你煮的这般好喝?” 她嘿嘿一乐,露出缺了几颗牙的嘴,“姑娘,我煮茶不似旁人,只管将灵芝丢到锅里闷着煮。煮茶样样都要精细,煮茶的水老婆子我用的是忘忧泉的泉水,灵芝需用木锤凿成碎片,切莫碰了金铁之物,待煮到如鱼目而细微有声将灵芝放入水中,小火煮到腾波鼓浪之时再丢一片甘草下去,这灵芝茶才能煮的色泽乌润,滋味醇和甘浓!” 我未曾料想将油饼做成铁板样的孟婆,竟是满腹茶经。于是恭敬的将茶碗双手奉起,又端到唇边饮了一口,给孟婆道:“多谢婆婆指教,碧柳惭愧!” 阎王也将碗递了过来,那碗已经见底了,他淡淡的说,“夜扫寒英煮绿尘,甘草入鼎更清新,真是好茶!” 孟婆接过空碗,道了一声,“王爷谬赞了。”转身就要离去,我突然忍不住开口问:“为何婆婆对茶道如此精通?” 她回首,似看中我心事一般,“姑娘,你是在想老婆子我灵芝茶煮的这样好喝,为何做不了一张油饼是吗?” 她冲我一笑,不待我答话,看着在桥头排队等着去喝汤投胎的那些鬼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却要受那么多的苦。是爱也苦、恨也苦、贪也苦、求也苦,最后一程,老身我想让他们尝一口甜,所以那么多年,我只煮汤水,所有的心血和精力都在上面,却解不了凡人的忧啊” 我心有所感,看着孟婆慢慢走远,去了桥头,竟是许久未发一语,等我回过神去看阎君,发觉他看着我的神情竟是那般隐忍,“碧柳,何苦!”他喃喃的说。 见他这样的神情,我有些纳罕,“王爷究竟何意?” 阎君低垂了眼,白衣随着微风轻轻拂卷,“我帮你杀了这三千只甲鱼,你告诉我钟家小姐究竟有何事隐瞒可好?” 见他言和,我点头从怀里掏出两封信,“王爷,请看!” “这两封信分明是出自一人之手。”他看着这两封信肯定的说,“这食材本王记得是钟圣君的妹夫杜平所写,只是他写给钟小姐的信究竟何意?”阎王看着钟藜带来的那封匿名信奇怪的问我。 既然阎王大人断定两封信都是杜平所写,我松一口气,“钟小姐之前得一侠士暗自接济,却不知是谁,如今听说哥哥给他寻了一门亲,竟打定主意要逃婚,去找那位暗中助她多年的侠士。”我三言两语卖了钟藜。 这话让阎王大人哑然失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么多年她竟然丝毫未察觉,这般粗枝大叶,倒是和她哥哥如出一辙!” “碧柳,你过来!”他唤我。于是我附耳过去,听阎君大人嘀嘀咕咕的安排结婚当日之事,我乐的眉开眼笑,“就依你!我自会帮忙掩饰!”我拍着胸脯说。 这三千只甲鱼最后是阎王大人解决掉的。在我睡了一夜之后,发现灶间多了十个个大箩筐,三千多只甲鱼摆在里面,都洗刷的干干净净,我惊的张大了嘴。 杀甲鱼的过程听说是阎王大人趁着天黑无鬼之时偷偷的搞定,没有让任何小鬼看见。我想是担心杀甲鱼之事过于不雅,毁了他在酆都城的声誉。 不过这些我并不关心,明日就是钟小姐的喜宴了,我只管今日将甲鱼都丢进锅里熬汤即可。 有钱一早来上工,看见那三千只甲鱼亦将四只眼睛瞪的溜圆,看着在一边挽着袖子磨刀霍霍的我,拱手道:“姑娘好身手,小的佩服!” 我乜斜了他一眼说,“少废话!那些鸡你杀的怎么样了!” 他听了我的话四只眼睛顿时分别往东西南北瞧去,我拎着刀走到他面前,“快点说,今日这鸡等着下锅呢!” 有钱支支吾吾了半天道:“起先杀着杀着还挺顺利,可是到后来就出了点状况。” “什么状况?”我问。 “起先是丢鸡毛,后来丢了十几只鸡!” 正文 第16章 这鸡只只都是稀罕物,一下丢了十几只让我格外愤怒,我揪着有钱问:“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速速来报?还要拖到现在等我问了才说?” 有钱在我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将脖子缩了缩,嚅嗫着说:“昨日小的杀鸡,喊了来喜帮忙拔鸡毛,过了会来喜说丢出去的鸡毛都不见了,小的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捡回家了,没有往心里去。” 说到这里,有钱偷撇了一眼我的面色又继续说,“小的昨日将杀好的鸡都丢在大铜盆里,结果正当杀个大公鸡时,那鸡明明都咽了气,可当小的一松手,正准备丢给来喜拔毛,那鸡似突然活了一般,呼呼的从地上窜起,还飞过了墙头,小的只得去追,回来发现盆里的鸡丢了一些,数了数,有五六只那么多。” 我拧起眉头,“你说丢了十几只鸡,那剩下的鸡怎么丢的?” 有钱小声的说,“丢了那五六只鸡后,小的急忙去奈何边寻姑娘,看见阎王大人和姑娘在……在……。” “在什么!”我呵斥道。 有钱眼一闭,心一横,“在和王爷执手相望泪眼,小的就没敢去禀报!” 我听了这话忍不住扶额,昨日那双目飙飞刀居然被小鬼说成相望泪眼,难道我的清誉要毁在此事上了么? 我忍不住呵斥有钱,“昨日我和王爷在奈何桥上吵架,你怎说的这般暧昧?若是传扬出去,我还在这酆都城里混不混了?” 有钱有些惊异,“昨日小的瞅着王爷望着姑娘一往情深,神色忧愁,姑娘怎么一口否认?!酆都城里是个鬼都知道,玉帝几次要加封王爷上天任职王爷都不去,就是为了在酆都城里等他娘子。可怜他娘子转世十几世都不认得王爷,可是王爷还是一番痴情的在这里等,这样好的男人,若是对姑娘有意,姑娘你应该高兴才是,青口白牙的否认倒是把我们王爷放到何等境地?!” 这番话有钱一扫方才的颓靡,叉着腰,说的理直气壮,唾沫飞溅。我听的瞠目结舌。王爷在这里等他的娘子?她娘子十几世都没认出他来?突然我对阎王大人生出一份同命相连的惺惺相惜之情。 我挥了挥手,“有钱,还是继续说剩下的鸡怎么丢的吧!” “剩下的鸡,丢的离奇,小的去寻姑娘,让来喜看着那些鸡,谁料那些鸡都是突然一下就不见了,小的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给姑娘说。” 突然一下就不见了。这句话让我联想到我丢的那碗面,于是我拍着有钱的肩,“有钱,我信你!不过你能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昨天我在奈何桥的么?” 有钱热泪盈眶,“小的谢过姑娘,小的不知道姑娘的去向,是来喜告诉我的!” “来喜怎么知道的?他不是一直在拔鸡毛?” “来喜天赋异禀,能闻出行踪来。” 我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来喜,在这些打杂的小鬼中,来喜实在是让鬼都记不住,青黑的皮肤,两只眼,没有长疮也没有流脓,算的上周正,却没什么特点,想不到还有这等才能。我给有钱说,“带我去找来喜!” 寻到来喜时,来喜正在洗那些杀好的鸡,见了我也不多话,行了礼就站在一边,我问来喜:“有钱说你能闻出我的去向,此事是真?” 来喜点头,“是真。” “那你能闻出偷鸡的贼么?” 半响不语,我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情你但说无妨!” 来喜看着我,眼睛直直的,“妖!” “啥?”我没反应过来,难道说我是妖? “偷鸡的贼是个妖!”来喜肯定的说。 我倒是来了劲头,难不成我要捉妖了么?我敢肯定这偷鸡的和偷我面条的贼是同一个,于是我继续问来喜,“你能知道是什么妖?” 来喜摇头,“我只能闻出这个气味和人和鬼都不一样,应该是妖。” “会不会是仙啊?”有钱插了一句。 “不会,仙没有那股子马蚤味。”来喜断言。 我跑到鸡笼子哪里看了看还有几百只鸡嗷嗷待杀,决定要捉住这只偷鸡的贼。我嘀嘀咕咕给来喜有钱说了半天,布下一局。 一切都很和睦,我忙着把最后一点素肉炸出来,有些需要做成肉卷的也都卷好,需要泡发的香菇素簟玉兰片都在水里一一浸过,有钱在杀鸡,来喜在拔毛。 大铜盆里的鸡来喜拔好鸡毛丢了进去,热腾腾的冒着气。 我拎起一只鸡,大声的说,“趁这个空挡,我先做只鸡看看,免得明日失了火候。” 然后我将这只鸡丢到清水中洗去血污,然后用麻丝将鸡捆好,整出一个鸡鸣向天的形状,又取了一只锅,倒入沸水,将鸡放进去,煮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满院飘香,我掀开盖子,看了一眼,似乎觉得背后有风拂过,旋即朗声说:“还得再加点料,要想东西好吃,得耐心多煮一会才成。” 身后的风顿时歇了,我丢了些料酒、精盐、酱油、葱、姜、八角、桂皮进去,又盖上盖子闷了一会子,那香味引的酆都城的一些野狗都在外墙角下低声吠吠。 我喊来喜,“拿只盘子来!”来喜手脚利索的递上一只白瓷碟子,我刚将那只鸡放在盘子上,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下不见了。 有钱大叫,“哎呀!昨天那些鸡就是这样丢的!” 小旋风在院中盘旋,卷起几片彼岸花的叶子。 我站在风中不语,突然听见,“啊!”一声惨叫。 “来喜,上!”我喊到。就见来喜迅速的端起刚才煮鸡的一锅热水,直接倒在那声音的来源处。 随着更加凄惨的嗷嗷叫声,“扑拉扑拉~”院中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影子,有钱眼疾手快,拿着一把扫院子的大扫把冲上去不住的抽打,“打死你这个偷鸡的贼!” 被抽的狠了,加之先前又被开水烫了,这影子开始反抗,一道金光冲着有钱的脑门奔去,有钱躲闪不及,一下子被击中,头上立刻起了一个青红的大包。有钱丢了扫把,捂着脑门哼哼唧唧,那影子接着旋起一阵风,又不见了。 我手持锅铲,威风凛凛的站在院子中,冲着那道风的去向大喊:“看你还敢偷不偷鸡!” 有钱和来喜凑过来,问:“姑娘给那妖物下了什么药?” “巴豆!” 来喜疑惑的问,“一点巴豆就那么强的反应么?” 我恶毒的笑,“当然不够,我还加了些苦参和黄芩,一定要他一场好拉!” 有钱和来喜“……” 接下去再干活,果真没有闲杂妖孽来打扰,活干的顺了,心情也好一些。我将有钱杀好的鸡都分别在水中焯了,一边干一边唱起小曲。 看这一江春水 看这满树桃花 看这如黛青山 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看对面来的是谁家的女子 生的春光满面,美丽非凡 啊,这位姑娘 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 你可知 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 我唱的开心,不知不觉杀好的鸡已经都下去了大半,看看接近中午了,我去一旁的缸里看了米酒里腌的甲鱼,裙边都已经成半透明,觉得泡的也差不多了,又喊有钱来喜过来换了些新的米酒进去,准备连夜熬汤。 突然看见有钱来喜和其他几个打杂的小鬼都扑通扑 阎王娘子会煮饭第4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计送ㄆ送u蛄艘坏兀遗す啡ィ醇懈龃┣郴苵色深衣的俊美男子走了过来,正是阎君大人。 正文 第17章 他低低浅笑着走入院中,我迎上前一福,想把方才发生的事情给他说一遍,谁料他唇角含笑撇了我一眼,似乎刚刚看了一出好戏,扬手制止了我。 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有钱,他饶有兴致的绕着他走了两圈,“有钱是吧,为何本王每月去三次斧斫地狱竟没有见过你?” 有钱低着头,小声的说:“回王爷的话,小的不是随着王爷和牛头马面行刑的,小的只是负责洗刷血池,所以王爷没见过小的也是常理之中。” 换言之,有钱干的是酆都城里不入流的活,难怪数次要我美言几句。 阎王听了这话轻轻的“嗯”了一声,“看来你还是个机灵的!”说着拍了拍正跪着的有钱的头,“你且起来吧!”然后看着院子中跪着的众小鬼道:“都起来干活吧!” 有钱起来后突然一摸脑门,惊喜的叫,“呀!我头上的包不见了!”接着醒悟过来,跑到阎王面前道,“小的谢过王爷!” 阎王大人今日脾气出奇的好,“不用谢本王,这是你尽心侍奉碧柳姑娘应得的,钟圣君家的喜宴就在明日,你们务必尽心干活,不准出了半点差池!”说着摆了摆手,示意有钱下去。有钱偷偷冲我一乐,露出一副“你看,我说就是眉来眼去吧”的神情,识趣的退下了。 我今日收拾了那个妖怪,得了理,冲阎王哼哼:“我上次就说有个贼偷面吧!王爷您还想粉饰太平,这下可好,一下丢了十几只鸡,恐怕土地山神的鸡明日可都没得吃了,你可不能怪我不尽心!” 阎王笑眼弯弯,“是本王的疏忽!”接着在我耳边低语,“看在本王帮你杀了那些甲鱼的份上,你还是莫生气了!” 这般窃窃低语,我能闻得见他发间散发的青草气息,看得见他袖口滚龙金丝纹边,不由得面色一红。低头却看见自己袖口高挽,一双粗糙的手露在外面,因一早着了太多水有些发红,我不自在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了一声:“我去干活了。”便急急忙拉开这危险的距离。 谁料他又凑了上来,“本王想和姑娘商量下这鸡不够了怎么应付。”他站在我身后不到一尺的地方,高声说道。 满院的小鬼都竖直了耳朵,同时低头勤奋干活,装出“我很忙”的样子。 我瞥见有钱在我不远处,虽背对着我,但两肩笑的一耸一耸,顿时有些气恼,摔摔打打的干着手里的活,大声说道,“王爷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若是不够了,奴家也没什么办法。” “碧柳,你小声些!”腻歪人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我“嚯嚯嚯嚯”的将一堆葫芦瓜切片,头也不回的说,“大不了土地山神不吃了算完!难不成要奴家现在做个那么大的素鸡不成?没那么大块的豆腐!” 待我将手里的瓜都切完,都没有听见一点声响,顿时心下生疑,一转身,看见两个相貌怪异的男子,一个粗矮笨壮胡子老长,一个高瘦皮肤有绿青苔。两个人手里各拎了五六只野鸡,长大了嘴看着我。 而阎王大人正在一边摇着扇子轻笑。见我望过去,阎王大人朗声说道:“碧柳,本王给你引见一下!” 指着那个矮一些的说:“这位是钟圣君府那一片的土地公!”我脑门流下几滴汗。 接着又指着那个绿色的说:“这位是离酆都最近的终南山山神!”我面色红绿交加。 阎王大人嫌我面子丢的还不够彻底,又加了一句,“听闻姑娘这里少了些食材,他们是特意过来送鸡的,不知喜宴之时,这两位大仙能不能有口福吃上姑娘做的鸡?” 我上前接过那些鸡,任凭大堆野鸡扑棱的我满面毛,有钱来喜都不过来帮一把,我只得讪笑着,“自然,自然!” 待我好不容易送走了两位大仙,忍不住冲阎王大吼,“我在那里说不让他们吃鸡,你为什么不制止我!” 他很无辜的说,“本王有让你小声一些啊!” “……” 入夜以后,我就更忙了,三千多只甲鱼都要下锅去,那些鸡都也都要煮好,等明天晚上流水宴席之前下油锅里一炸就好。来喜和有钱帮我用热水把所有的甲鱼都烫一遍,甲鱼壳上有层膜,都要细细揉搓去,再浸过冷水,就算是收拾好了。 冬菇都是提前用水发好的,淘洗干净,摘去蒂杆。我又取了十几斤陈皮,用热水烫软了切成丝准备放到汤里面去。大堆的蒜瓣用油炸至金黄|色捞出来,再倒了些猪油,把甲鱼姜片爆了一下,再把米酒清水和素盐都倒在锅里,三千多只甲鱼我用了十几个瓦缸来炖,瓦缸口都糊上泥,这样香气才会闷在里面。喊了个几小鬼慢慢烧火,等到明天开席之前就可以开缸,到时再丢入蒜瓣、冬菇和陈皮熬上一盏茶,就可以上桌了。 一直忙活到接近天亮,甲鱼才算炖上,一夜未眠,突然觉得头有些晕,我强撑着,把鸡和桂皮、花椒、草果、八角、丁香、良姜、葱段、姜块、精盐、冰糖,都倒在大铜盆里,倾入沸过的高汤,架到笼蒸上,这次交代下去,让这些打杂的小鬼都散去休息,只留几个照看炉火的即可。 我准备去房中小睡一会,谁料推开屋门又是一阵眩晕,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跌倒。房中不知是谁贴心的送来了灵芝茶,我灌了几口,就倒在床上,叮嘱一个姑姑记得两个时辰将我叫醒,随即放心的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阵“滋啦滋啦”的声音扰醒,听了下,仿佛是炸东西的声音,喊了几声姑姑,没有鬼来应答,只得起身,看见院中的更漏,竟是到了晌午。 我急忙跳下床,喜宴晚上就要开了,我这一觉睡到晌午,菜可怎么来得及炒啊,两步窜到梳妆台前,用手指蘸了青盐胡乱的捅了捅算是刷了牙,扯过毛巾浸了水抹了两把脸,随手将头发盘成个髻就往外冲。 打开门却看见一个姑姑笑眯眯的望着我说:“姑娘醒了,王爷吩咐不到晌午不要叫醒姑娘!” 我心中暗骂,“黑心的阎王爷,必定是想害我白干活还要贴他一千两冥币。”提溜上绣花鞋就往灶房那里狂奔而去。 正文 第18章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我活过来了!世上最苦逼的事情是什么?是加班到凌晨2点早上8点半在正常上班。呜呼,我终于熬过了年底,一上班单位又搬家。原谅我那么多天木更新吧,我会努力的! 我上气不接下气跑到灶房,迅速的扫了一眼,出乎我的意料,灶房及院子里一群鬼正忙的热火朝天。 孟婆蹲在一个煮甲鱼汤的瓦缸跟前,续进去两把柴火。有钱和来喜当了大厨正在炒菜,却被一个打下手姑娘支使的团团转,等等,这姑娘的背影怎看起来这样眼熟? 我走过去一瞧,长呼一口气,原来正是今日的新娘大人钟藜在颐指气使的指挥有钱和来喜炒菜,她穿了一件毫不起眼的粗布衣服,做饭水平不咋地,可使唤起有钱来喜却气势十足,瞅见我发现了她,朝我挤眉弄眼笑嘻嘻。 我抚额,“钟小姐,你真的打定主意要逃婚了么?”她用力剁着姜末,“那是自然,你当本小姐说笑不成?”说完停下手里的活,指着有钱和来喜说:“我给他们一人五两冥币,都收买好了!” 为她这婚宴,阎王大人恨不得举全酆都之鬼力上上下下的忙了那么多天,可这个大小姐成亲之日却站在我跟前说要逃婚,虽然已经和阎王商定好了主意,此时我还是气的忍不住一巴掌呼在她后脑勺,“你这个不开眼的!”我骂道。 钟藜丢了菜刀,抱着脑袋吼我,“你干嘛打我!” 我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现在的身份是给我帮厨的,我还说不得了?本来就是不开眼,这个冬瓜要下姜丝的,你都剁成沫做啥?再吼还打!” 她冲我翻了两个白眼,不甘不愿的继续干活,嘴里嘟嘟囔囔,“流水席,大锅饭,那么讲究干什么?”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滋啦滋啦”的声音,和我在房里听到的声音一样,急忙转过身去,发现一个从未见过的鬼支了大锅在替我炸鸡。旁边一溜盘子排开,盘子上摆着的正是我临睡前蒸上的鸡。 我拿了支筷子选了几只鸡戳了戳,满意的点点头,虽然我睡过头了,这鸡取下来却是正是好火候。 那个炸鸡的鬼长了一对獠牙,满头青包乌发飘飘,这相貌有些骇人,可是见他娴熟的将鸡逐个扎了眼睛丢进锅里,不一会叉出来十只八只,帮了我恁多忙,只得向前凑了凑,堆了满面笑容道:“这位官爷,多谢相助!” 他一边拿着个大叉子在油锅里翻翻弄弄,一边答我的话:“姑娘不用客气,我只是帮忙炸了下,这鸡还是孟婆看着火候取下来的!” 我继续陪着笑。“这位官爷如何称呼,想不到炸鸡的手艺也这样高!”他头也不回的答:“小的名印光,炸鸡还是第一次。姑娘谬赞了!” 我摇头,“官爷说笑了,若是第一次,怎晓得刺破鸡的眼球再入油锅?日后还得多多向官爷讨教才是!” 听了我的话,他扭过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小得听不懂姑娘的话,小的只知道,将人丢入油锅之前,必须得刺破眼球,否则突然遇热,眼球爆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 他一边说,一边又刺破了几只鸡的眼球放到油锅里。那语气似乎在说今天天气有点阴沉一般淡定。 来酆都久了,听闻这等事情不似以往那般觉得惊惧,可此时还是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竟是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 印光半晌没有听见动静,扭头看了我一眼,惊讶的问:“姑娘,你脸色怎青青白白?难道小的说错了?这炸鸡和炸人应当是同一个理啊!” 我笑得惨淡,“我从未听说如何炸人,倒是让官爷见笑了。”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可是那鬼听了之后立马来了精神,“姑娘有所不知,在这酆都城,论起下油锅炸人,我若是认个第二,没有鬼敢当老大!”他说的摇头晃脑,“炸那些十恶不赦之人时,须得刺破了眼球,否则……” “否则本王今日就先剥了你的皮丢到油锅里滚三滚!” 印光的话突然被打断,循声望去,竟是阎王到了。我一向见了阎王有些不爽,但今日印光的话正听得我反胃,突然听见阎王出言制止,不由向他微微一笑。 阎王一拂衣摆进了院中,许是因为今日要参加喜宴的缘故,穿的格外正式。玄色衣冠,青色深衣,通身无它物,只在腰间系了一只七彩琉璃,那琉璃在行走之间微微泛光,似有别样光华。这琉璃似曾相识,仿佛把玩过一般,我心念一动,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入了院子阎王却没看我,冷着声音对印光说道:“本王让你来是帮厨的,不是要你在这里闲言碎语。你是要本王责罚你不成?” 说完无视瑟瑟发抖的印光,走了两步到孟婆跟前,随手丢下一锭冥币,“赏!”随着朗声道:“印光,本王赏罚分明,孟婆的赏银,就在你的月例里出。” 这次轮到印光面上青青白白,也只得恭敬叩首,“多谢王爷指教!” 整完这一出,阎王走到我身边,“本王来是告诉你,今日申时新人行礼,酉时开席,到时候一切务必收拾停当!” 我低低一福,“奴家知道了。必不会出什么差池!” 待阎王走后,我便替了有钱来喜去炒菜,让钟藜只需在一旁候着,印光也不敢再多言,专心在油锅里面,速度也不慢。 未时过了不多久,就听见远远的有唢呐声和敲锣打鼓的声音,院子里一直埋头干活的小鬼开始有些马蚤动不安,许是想出门看热闹。 我捅了一捅在一旁若无其事洗菜的钟藜,“喂,来接你了。” 她一撇嘴,“呼啦”撩起一泼水在我身上,“接的才不是我,新娘子正在圣君庙里候着呢!” 我虽湿了一身水,但是想想等下她要出的丑就暗暗好笑,此时强忍住笑意逗弄她道,“姑娘既然打定主意去寻那个侠士,姐姐给你指条明路。孟婆一直守在三生石边上,不如问她一问,看看你与那个侠士是否姻缘前定?” 钟藜大喜,“还是姐姐聪明!” 孟婆正在那里逐个敲开封瓦缸的泥,甲鱼汤已经差不多了,随着一缸一缸的汤打开,满院飘香,清甜诱人。 钟藜无暇顾及汤的美味,凑到孟婆跟前,抄起一只碗帮着孟婆盛汤,一边笑眯眯的问,“婆婆,我想问个姻缘。” 孟婆爱答不理的道,“老婆子我年老昏花,姻缘你要去问月老!” 钟藜不死心,端着碗跟在孟婆后面跑,“婆婆,我不问前三生和后三世,只想知道这一生和那个侠士有没有缘分,恳请婆婆帮我!” 孟婆停了手中的木勺,“看你分明是个人,怎在这酆都城里乱跑?” 看着钟藜支支吾吾,我开口解围,“婆婆,这个姑娘是钟小姐身边的陪嫁丫头,今日人手不够过来帮忙的,婆婆若是知道,不妨透漏给她一言片语的,算是婆婆行个好心!” 听了我这番话,孟婆叹气,“好吧,今日我就卖碧柳姑娘个面子。这位小娘子,你可有心上人的物件,让老婆子看一眼。” 钟藜大喜,急忙掏出那封信给孟婆过目,孟婆撇了一眼,又看了看钟藜,“姑娘有些古怪。” 正文 第19章 钟藜捧着汤碗在她身后追问:“婆婆,有何古怪?” 孟婆一边用木勺舀着汤一边说:“姑娘今日红鸾星动,想必因姑娘是钟家小姐的陪嫁丫头才有这等命相,可姑娘居然又和这封信的主人有前世约定的姻缘,真真让老身费解了。” 我暗笑,孟婆不知钟藜的身份,亦不知新郎官就是那写信的人,如此才纳罕不已,此语倒是让我吃了一颗定心丸,看来钟藜和杜平的姻缘是天作之合,算是终身有托了。 钟藜哪里晓得我思绪如田螺转了几个圈,她只听进去那句“和信的主人有前世约定的姻缘”,扯了我的袖子摇晃不停,眉梢眼底都是喜色,“姐姐姐姐!”她低低的说,“你看我逃婚是多么正确,孟婆都说了,我和那侠士是前世的姻缘呢!” 到底是个不谙世事的娇姑娘,我有些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我在这酆都呆了有些时日,熟悉的除了那个霸道的阎王,就是敲过我头的孟婆,有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姑娘和我常常说说话,是让我很开心的事情,今日她成亲了,想必以后不会那么经常来酆都城。以后她有自己的夫君,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真好。这都是我多么多么渴望都不能的。 我的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小酸楚,“钟藜,你走了以后,日后要经常来看我。要记得我这个姐姐。”我由衷的说。 她脆生生的答应“姐姐放心,我若和那个侠士成了亲,必会日日念着姐姐的好,十五就去姐姐的坟上烧香!” 我微微的笑,低了眼睛忙手里的活,咽下喉咙里的哽咽,不再看她。 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大,还听得到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和许多小鬼蜂拥着抢糖的嬉笑,这声音离着阎王府越来越近了,我锅里的蜜糖莲子已经煮的糯软酥烂,打开锅盖丢进去一大把干桂花,急忙起了锅,喊过钟藜来,“姐姐煮的菜怕你来不及吃一口,这碗桂花莲子你快趁热吃了!” 她接过我手中的碗,舀了一勺,笑着说:“真是好吃,莲子软糯,汤汁微黄香甜,这寻常甜品姐姐做的怎这样好吃?”说着又往嘴里塞了几口。 我笑而不答,趁着功夫在锅里倒了些热水,丢了些面条进去,搅了搅又撒了进去好几勺子盐,见她吃完那碗莲子接着递上去刚煮的面条,“妹妹要出远门了,姐姐也没啥送你的,总得让你吃一顿饱饭。” 钟藜摸着肚子,“姐姐做的,再怎么样我都要吃掉,以后怕是没多少机会尝尝姐姐的手艺了。”她一边说,一边夹起一筷子面条放入口中,刚刚进嘴就皱起眉头,“姐姐,这面条怎么那么生?”她问。 我笑着问她,“生不生?”“生!”钟藜点头。我又问,“咸不咸?”她把那碗面往灶台上一放,“咸死了!姐姐我不吃了,时间来不及,我先走了!” 我拦住她,“等等!”钟藜不解的看着我,“姐姐还有事情么?再不趁这个时候走,我怕来不及啦!” “你刚才说了,要生娃,要贤惠!姐姐等着你的好消息。” “什么?”钟藜瞪圆了眼睛,“我几时说过?” “刚才我问你生不生,你说生,问你贤不?你说贤。”我指着面条说。 钟藜瞄了那碗面条一眼,“姐姐你是有意的呀!”她拍了拍我的肩,“谢谢姐姐了!” 我点头,“在我家乡姑娘成亲那日嫂子要煮这么碗面条让马上出阁的姑娘吃,算是新婚祝福了。今日我逾越了,还望妹妹体谅我一番苦心。” 我算了算时间,估摸着快到和阎王爷约好的时辰了,又开口催促她,“妹妹快点走吧,时间不多了!” 钟藜不疑有他,蹲在柴火堆前翻出提前藏在那里的包裹,拎出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土,“大恩不言谢,我之前说过为了答谢姐姐有个事情要告诉你。”她起身走到我面前,“姐姐,你还有十几天的阳寿,所以姐姐与别的鬼不一样,能随意出入阴阳,可是为何阎王大人不让你还阳过那十几天,我实在是不知。以往也有些人不到时辰来酆都城报道,阎王大人都是让孟婆灌碗汤忘记酆都城里的事情再打发还阳了事。我实在是觉得阎王大人有私心,姐姐日后还得多多提防。” 我心里一沉,面上仍是撑着笑,“无妨,阳间我也没什么亲人了,少待十几日也无妨,妹妹快走吧!” 钟藜一点头,听着那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随手在灶头摸了个馒首一边啃着,一边急急忙忙往后门冲去。我又拦住她,“妹妹还是从前门走吧!迎亲的队伍听阎王爷说要从王府后门经过去圣君庙,前门看门的我都打发好了,妹妹从前面侧门出去即可!” 她听了我的话立马调转方向去前门,“还是姐姐聪明!”她冲我摆了摆手走了。 我有心看好戏,在她后面偷偷跟了上去。 钟藜鬼鬼祟祟溜到了前门,还自言自语道:“怎么一个鬼也没看到?”我拿帕子掩了嘴,她哪里晓得府中的下人都提前被支开了,为的就是方便这位大小姐溜出门去。 到了前门,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顿时听见外面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新郎官胸前系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喜洋洋的在门口候着她。 钟藜石化在门口,啃了一半的馒首自手中滚落,一直咕噜噜的滚到媒人的脚下。 媒人唇边一颗痣,斜插一朵花,扯了个大红手帕捡起那个馒首,走到钟藜的跟前立定了,转身望着迎亲的队伍趾高气扬的喊:“诸位!新娘钟藜是持家好手,为不忘钟家族上事必亲躬、素衣示人的祖训,成亲之日不穿新服,布衣荆钗下厨给新郎蒸馒首,这样好的媳妇,除了钟家,还有哪家能寻?” 迎亲的队伍连着那些小鬼看官都鼓掌大声叫好,新郎更是笑意吟吟的立在马上望着钟藜,满眼眷恋。迎亲队伍里早有人准备好了,呼呼的撒了一阵喜糖,又引起小鬼们一顿疯抢。 媒人自半夏手中接过一件崭新的新娘服道,“姑娘心意尽到了,还请更衣上轿,莫误了吉时!” 钟藜哀怨的看了一眼本该在圣君庙等着替她出嫁的半夏,面上渐渐涌起怒火。 我知道此时该我出场了。咳了一声自钟藜身后走出,看着新郎道:“钟小姐是个通文达墨的人,良辰吉日还请新郎提个吉利字句,算是应了钟小姐今日为新郎洗手作羹汤的景!” 钟藜错愕的看着我,我不看她,只暗中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这些都是王爷早早安排好的,笔墨纸砚不过片刻就呈上了。杜平下马,提笔撸袖挥毫,“静女其姝,君子好逑”。八个字清丽俊逸。 钟藜日日翻看那侠士留下的信,他的字勾横抹顿早了然于胸,见了杜平的字顿时惊喜的睁大眼睛,上前两步夺过那副字,左右细看,半晌不敢置信的抬头看我,我知她心中所想,毫不犹豫的冲她点点头。 身后是她久寻的侠士,今日骑了高头大马迎她过门,这样的欣喜,有几人能经历?我看着钟藜眼中笑着泛起泪花,心中亦替她欢喜。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正文 君子踏歌舞 我倚着门,望着钟藜披上嫁衣,盖上红盖头,被喜娘搀扶着上花轿,踏入轿门的那一刻,她突然驻足,望我这里回望,虽然隔着盖头,但是我能感觉她在笑,于是我亦笑着向她摆了摆手,她微微颔首,算是回了礼,转身上了花轿。 顿时唢呐震天,鞭炮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早有小鬼准备好了,在此时一路撒了花纸和喜糖,簇拥着一对新人远去。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迎亲的队伍,我才回院中,此时热菜都上的也差不多了,只剩最后一个果品没有置办,我预备着等开了席面再整治。 院中四处寂寂,那些小鬼应是都出去看新娘子去了。只孟婆一个在那里坐着,见我进来,抬起昏黄的眼看了看我,扬起手中的拐杖敲了敲一旁的椅子,“坐!”她说。 我依言坐了,和孟婆半响相对无言,又饮了一杯灵芝茶,我开口对孟婆道:“这次多谢婆婆帮忙熬汤!”听了我的话孟婆正在端茶的手顿在半空中,楞了一下才道:“此次让老身来熬汤,印光来炸鸡都是阎王的主意,虽说让我们做喜宴有些唐突了,可是因我和印光一直做的活计,总算是没有把这菜弄砸。” 她喝了一口茶,品了半刻慢悠悠的继续说:“王爷对你极为上心的,担心你操劳多有体谅,姑娘要是谢就谢王爷吧,剩下的活老身也帮不了忙,先回去了!” 我急忙起身送她,“婆婆慢走。” 孟婆走了,只留我一个鬼在此,外面如此喧嚣喜乐,映衬的这的院中满庭寂寂。 我有些黯然。 有钱来喜一口咬定阎王对我有些暧昧,孟婆也说他对我多有体谅,可是我不觉得,一点也不。 从一开始,他用尽手段逼我签了这个契约,恐吓威胁无所不用,虽然有些事情对我也是好的,可是不肯放我还阳让我心凉如冰。 若是我能回去,我便可以直接问问我夫君,不愿和我成亲大可明说,为何新婚之夜将我毒死? 若我知个结果,再赴黄泉又有什么遗憾?何苦在这里受人差遣,早日投个好胎,前尘旧事轮回中一笑而过有什么不好? 我默然立了许久,一直到有钱凑到我跟前轻声的说:“姑娘,喜宴已经开始,甜品果子可以准备了。” 我“哦”了一声,急忙向灶台走去。 有钱在后面追问,“姑娘可有心事?” 我抬起手背抹了一把眼睛,“没有!” 原先置办了蜂蜜花生、核桃糖、八宝菊花糕和蜜饯瓜条,只需在盘中摆放好了即可,果子摆在盘中四周,中间留出一个空,预备着拿蘋婆果做个雕花放在中间。我拿起个雕刀旋、刻、插、划、抠,短短时间一朵蘋婆果的牡丹花就雕成了,我又用毛笔蘸了胭脂点了色,浇上蜂糖,如此便大功告成了。 三千多桌宴席要刻三千多只蘋婆果,虽然简单但也是个费工夫的活,只因这蘋婆果若是雕刻好了放在那里,片刻便颜色发黄,必须快手雕好,浇上糖汁才可以保持颜色新鲜。 我一刻不歇的做着,心里面那点惆怅忙着忙着也就烟消云散了,有钱在一边帮我点胭脂涂蜜汁,不时的看看我的脸色,识相的不多言。 一直忙到了深夜才算是忙完,手有些酸疼不已。听见外面各种嬉笑声敬酒声是好不热闹,看来鬼神和人也没甚么区别,各有各的悲喜,只有佛祖才不嗔不怒、不怨不憎。 有钱奉上一杯茶,道了声:“姑娘辛苦了,此时新人已经敬过酒,正是宾客放开尽兴之时,今天玉帝龙王连着四方诸神都来了,姑娘不妨出去看个热闹。” 我将剩下的一点素肉和十几颗白菘烩了个菜,嘱咐他等下招呼来帮忙的小鬼们一起吃,有钱喜洋洋的谢过了,我饮了一杯黄精茶就出去看热闹。 远远的望去,坐在高台上的应是玉帝和王母,只瞧见玉帝穿了红色的绛沙袍,衮冕垂下十二道的玉珠遮掩了面容,而王母穿了青色大袖罗衫,贵气逼人,两人和钟圣君一起拉着新人的手,笑逐颜开。 钟藜应该是幸福的,我微微的笑,想不到我生前没有见过皇帝,死了反倒在这酆都城里见了玉帝,真真造化弄人啊。 巡视了一圈,这流水席上果真有各色仙鬼,什么青口白牙的,满头鼓包的,一身鱼鳞的,身背巨壳的,的确让我开了眼,我正在瞧这些稀罕相貌,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一桌在大声划拳行酒,这一桌都是怪模怪样的小仙,相貌粗糙,只一个男子在这堆腌臜货里显得格外光鲜水滑,俊逸不凡。 我于是又看了他一眼,只觉得眼前金光闪闪,葳蕤照人。 金色软袍是上好的丝绵裁成,隐隐透着铜币的暗纹,如此大俗却如此跳脱,袖口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边,头戴碧玉簪,腰系七彩虬龙佩,言语之间竟眼波流转,瞳仁灵动,面上笑容颇有风流少年的佻达。估计是饮醉了酒,面色飞上几缕绯红,倒是让这珠玉之姿添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这个男子拉住桌上几个小仙压低了嗓音说悄悄话:“你们可知我为何来赴宴?” 有个披了一身鹤毛大氅的尖嘴仙笑着说:“公孙兄富可敌国,上达天庭下通九幽,想必不是卖钟圣君的面子来的!” 那男子嘻嘻一乐:“自然,我来就是为了讨口饱饭!” 此语引来席上一阵哄笑,“公孙家的厨子,就是龙王那里也时常借了去,还来这酆都城吃顿饱饭!” 席中有个瘦弱小仙,持着象牙扇敲着桌子,“诸位,虽然这喜宴比不得平日我们吃的海味山珍,你们不觉得别有一番滋味么?” 众人点头,那喝多的男子拍了拍持着象牙扇子的小仙的头,嬉笑着说:“做饭的婆娘是个好手艺,就是脾气有些暴!” 说完撩起袖子,那雪白的手臂上有大片刮擦,已经结了伤疤,还未痊愈,众人啧啧叹息:“公孙兄一向好美,伤的如此严重,可坏了你这身好皮囊,究竟如何是好?” 他在说我吗?我思索了下,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仙,他怎说我脾气暴躁?让我疑窦顿生,于是继续看了下去。 那个男子放下袖子,仰脖子灌了口酒才哈着气道:“喝酒喝酒!如此良辰美景,必要一口肉一口酒的才过瘾!” 我看了一眼他的桌上,并没有摆那只鸡,想不到区区几个素菜素肉也能吃出如此趣味,倒是让我这个做饭的人心情大好,于是走近了两步,躲在一边,抱了手臂继续看。 他起身拔下碧玉簪,乌发流泻一肩,拿着簪子往身边一划,顿时出现一条河,河水清浅,水底青草卵石粒粒可见。 随手将碧玉簪丢入河水中,竟然化成一只碧玉杯,里面盛了葡萄美酒浮在水面上。 这个男子起身行走几步,竟有说不出的风流雅致。许是饮酒到了微醺之时,竟然脱下了鞋屐,赤足而歌。 他双手在左肩上方击掌,唱道“黄金白璧买歌笑兮,一醉累月轻王侯”,声音清脆细腻,姿态飘然若飞天,引得周围许多人都鼓掌叫好,有不认识的小仙取了一只笛子给他吹曲伴奏。 他俯身扭转,若翔若行,在身前继续击掌唱,“回山转海不作难兮,倾情倒意无所惜”。 接着摇臂转身,左脚向前一步,持袖掩了半面唱道:“我向淮南攀桂枝兮,君留洛北愁梦思”,眼波微动,唇角带笑,这般颓靡艳丽,看的我如痴如醉。 他踏地为节,轻抚广袖端起那杯水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继续唱道:“浮舟弄水箫鼓鸣兮,微波龙鳞莎草绿”。 歌声时而高亢,时而酴醾。四周寂静无声,具看的入痴,只此一仙诗意大发,歌舞庆之,掩臂含颏,姿态高雅。一直唱到“琼杯绮食青玉案,使我醉饱无归心。” 突然将碧玉杯往水中一掷,竟化成一尾青鱼吐着泡泡摇头摆尾的往水里游去,顿时笙歌罢歇。 正文 贼的真面目 一曲罢歇,他不管不顾的坐了回去,披发赤足抱起一壶酒。 他扬起头来,将一壶酒都灌了下去,有些酒顺着他的唇角流到脖颈那一动一动的喉结处,竟是豪放无比。 几个同桌的小仙急忙帮他斟酒夹菜,对他赞不绝口道:“久闻帝喾时图腾乐舞凤鸟天翟,百兽率舞,公孙兄得其真传,今日一见,不枉此行啊,哈哈哈!” 那名公孙的仙灌下那壶酒,一下将酒壶丢在桌上,将裤管往上一拉。有些围观还未散去的女仙顿时不由得“呀”了一声,掩目急急都奔远了。 我在一旁伸长了脖子去瞧,那露出的小腿上竟是有大片皮肉都掉了,还未长好。 众仙大惊:“这手臂和腿上竟是都有伤,公孙兄四千多年的修行怎弄到如此地步?莫非遇见了什么厉害的妖魔不成?这世上的小妖,听见公孙家的名号也得退避三舍啊!” 那男子假意拭了下眼泪,又给那些人展示手背,我啐了一口,暗暗想这仙来历如此厉害,怎和个小姐一般娇弱? 于是满桌的仙又在叹息,“啧啧,你瞅瞅,这手背上怎刮的一道一道?” “多好的皮相啊,公孙兄,你可打算找太上老君寻个仙丹用用?” “哎呀!公孙兄,你腿上手上都是伤,新婚之夜一脱衣服,可别吓到新娘子啊!” 围观的在笑,我却越听心里越生疑。 终于有个仙极为熨帖的问出了我的疑问:“公孙兄,你究竟是如何挂彩的,给弟兄们说道说道,若有不平之事,弟兄们自会替你讨个公道。” 他摆手,“无妨无妨,只是嘴馋而已!”随意指着桌上一盘菜:“都是拜这个彪悍厨娘所赐,这腿上掉的大块的皮肉,都是被她烫的!” “哐当!”我心中似被大石投中。莫名其妙丢掉的面,在眼皮底下失踪的鸡,之前那些事情如电光火石一般串联在一起。 我上前两步到了桌前,抬手掀翻了那桌菜,横眉竖目指着他的鼻子骂:“看你穿的这般体面,想不到竟然是个贼!” 众仙哑然,看看我,又看看他。 只见这位公孙兄的面色红红白白不停交替,面皮恁薄,搞的我开始反省是不是不该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没有给他留个面子。 可是,他指着我的鼻子,我便倒退了两步,他又追上来指着我的鼻子,手指颤抖了半天,终于—— “哇~!”的一口吐出来。 喝多了。(众小鬼众仙飙黑线无数。) 多年后,酆都城仍流传着两段传奇。 一是上古神狐公孙初白在捉鬼圣君钟大人家的喜宴上一曲古乐舞,留下惊鸿之影无数,人间月圆之夜,于终南山南麓山壁可见,多少修道祭祀成佛之人纷纷过来参悟。 二是…… 这位翩翩佳公子舞完之后被当时还是白衣的阎王夫人泼了一身剩菜汤,酱香飘满奈河河畔,随后又醉酒吐的一片狼藉,弄脏了那身白狐毛,被他爹整个狐丢到南极冰水里洗了三天才算干净蓬松。 我见他瘫软在地,一时急火攻心又发作不得,上前狠狠的踢了他两脚,瞥见他身上带的那个七彩虬龙佩格外醒目,想到他那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手,生怕今后再寻不到他,索性一把将那佩玉拽了下来。自鼻孔中冷哼了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施然回了阎王府。 很好! 今日我格外开心,虽然阎王欠我十几日阳寿让我忿恨不已,但是嫁出去钟藜,置办完喜宴,又教训了偷我面的贼,件件都是爽心事。 这场宴席估计要热闹一整夜,此时阎王未归,我也无事可做,索性在房中美美的睡了一觉,这几日疲累不已,竟是一沾枕头,就去会了周公。 一梦黑甜,再醒来之后依旧是满院寂寂,我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坐起来喊了几声姑姑,就见那个经常侍奉我的姑姑笑嘻嘻的推门进来,手上托着一个锦盘,有快红布盖着,鬼姑姑将那盘子往桌上一摆,道:“姑娘一睡又是一天两夜,可算是休息好了,这些东西都是钟圣君和钟藜小姐送来的谢礼,让姑娘务必收下!” 我走到桌边掀起那个红布一看,竟是些玉如意、珍珠、黄金项圈之类。最上面摆了一个灯笼,画满了蝙蝠、灵芝的图案,一边写着受天百禄,一边写着天官赐福。灯笼不大,却格外精致。 我好奇的拎起来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那姑姑敬畏的看了一眼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个灯笼正是紫薇大帝赐福天官送给钟小姐的贺礼,据说有起死人、肉白骨之神力。是钟小姐差人送来的!” 钟藜的心意让我心里一暖。看了看那些东西接着问道:“这些金银珠宝也是钟小姐的贺礼么?” 鬼姑姑抚掌,“姑娘真是聪明,正是!” 见我一直在翻弄那些夜明珠珊瑚石玲珑玉,鬼姑姑继续说道:“来贺喜的诸位大仙都知钟圣君虽有皇封,但手上拮据,大都送了值钱的贺礼,钟小姐亲自选了,差人送来的。” 我转向那位姑姑,微微的笑,“碧柳来酆都这么久了,多亏姑姑多有照拂,还未请教姑姑尊姓大名。” 那姑姑是个极有规矩的,敛手立在一旁道:“那些都是奴婢生前的事情了,现在姑娘称呼我念善就好。” 听了这话,一想她的名字,我知其中大有隐情,不再多问,只提起一串象牙珠放在她的手中,“念善姑姑,这个佛珠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怕是多有劳烦,还请姑姑莫怪。” 念善听了我的话,道了一声佛号,急忙往外推,“姑娘使不得!阎王对奴婢有再造之恩,这都是奴婢份内的事。” 我拍了拍她的手,将那佛珠推了回去,“我也没有别的意思,这佛珠姑姑应是用的着的,只要姑姑念往生经的时候,帮我念上一念,我就很感谢了。” 听了我的话,念善将那佛珠收了起来,“即使如此,每日奴婢遍替姑娘念上两遍往生经,盼姑娘来世能投个好胎。” 我将那盘子珠宝重新拿红布盖上,递给念善姑姑道:“请姑姑帮我将这些东西给钟小姐送回去,就说我心领了!圣君日后少不得人情往来,这些东西还是留着己用吧。” 听说神魔仙妖命岁无限,钟家怕是只有这一次进项,还是留给钟小姐比较好。 念善接过那盘东西,肃正道,“姑娘是个有情义又不贪财的,奴婢十分敬重,这就给钟小姐送去!” 正文 两条大鱼 等念善姑姑一出门,我便开始收拾东西,刚来王府之时,阎王送来不少衣物,我在里面选了两件最朴素的。 摸了一下头上还有一个朱钗,随手取下来,放在当初一并送来的妆奁里面。我将这些首饰和剩下的衣服都摆在一起,放在屋子的显眼处。 弯腰突然觉得怀里有个硬硬的东西,取出来一看,竟是那日在喜宴上,我从那个什么公孙白狐身上揪下来的玉佩, 阎王娘子会煮饭第5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想了一想将这个玉佩重新揣到怀里。 此时念善姑姑回来了,手里的锦盘只剩那个天官赐福的灯笼,“钟小姐和杜公子十分感谢姑娘,这个灯笼要姑娘务必收好,以后有大用处,另外钟小姐和杜公子后日就要返回杜府,以后怕是再难见面了,要姑娘好生保重,注意阎王!” 我接过那个灯笼,笑着说:“多谢姑姑,此时无事,还请姑姑歇息去吧。”念善一福,随着退下了。 那个灯笼我也一并放在包袱里,拎起来是小小一包,无甚重量。我最后一次看了看这个来酆都城第一个住处,轻轻的掩上门,出去了。 庭院楼廊和开的绚烂的彼岸花都那么熟悉,我顺着回廊一直向后门走去,路上偶尔遇见几个小鬼婢,见了我也极为客气。后门看门的两个小鬼正在那里打盹,头一点一点,我轻轻拍了拍他们,这两鬼擦着哈喇子陪着笑站起来,道:“姑娘要出去啊?” “出去买个腌菜用的料。” 那两个小鬼不疑有它,急忙帮我打开了门。 我在酆都城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因钟小姐的喜宴还不过三天,到处都扎着红花,看起来一派喜乐融融。 一直走到很累了,腹中也有些饥饿,实在是无处可去。想了片刻,我寻到了孟婆,要了碗灵芝茶喝。 喝完之后我赖在孟婆煮汤的奈何桥头不肯离去,厚着脸皮凑上前去,道:“我帮婆婆盛汤好了!” 孟婆也不多言,将那乌黑的木勺递在我的手中,等那些鬼喝完汤以后,将碗收在一个大木桶里。 今天去投胎的鬼比较多,两个人默不作声都在那里干活,遇见有些哭哭啼啼或跳脚怒骂不肯喝汤投胎的鬼,孟婆抬起手指一弹,那鬼就“呜呜呜呜”的说不出话,然后端起碗将汤喝了下去。 我忍不住问孟婆,“婆婆还会法术?” 孟婆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道:“不想去投胎的鬼多了去,老身这法术可是玉帝钦赐的,若非如此,这个差事老身可干不下去。” 我顿时哑然。 孟婆又问我:“你是自己跑出来的吧?” 我点了点头。孟婆叹气:“那三生石上只能看三生,要不老身真想破例让你看上一看,何必两个都这么苦苦为难?” 这话中有话,我忍不住追问:“婆婆究竟何意?”孟婆但笑不语。 远远的来了一个公子,挥着折扇,走路大摇大摆,一身团花紫衣烁烁有光,通身的气派混合了仙气与妖气,凤眸星目流转间带了入骨的魅惑。 他一直走到我跟前,笑嘻嘻的拱手:“小生公孙初白见过碧柳姑娘。” 我一瞧,正是前日被我泼了一身菜汤的偷鸡贼。冷哼了一声,自顾忙着手中的活,不接一语。 谁料这贼人居然脸皮奇厚,绕到我的面前,继续作揖,“小生是特意来寻姑娘的。” 我撇了他一眼,“寻我何事?” 这位公子道:“小生之前对姑娘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小生本是一只白狐,因姑娘弄污了在下的皮毛,家父将小生丢在南极冰水中,一个时辰前才算是洗干净。” 听了这话我反而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一时不知说什么,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公孙初白继续说道:“小生知道之前唐突了姑娘,只因姑娘做的饭实在太过美味,不过小生自南极给姑娘带了礼物,还请姑娘笑纳!” 说完他自身后一摸,竟然拎出来两只一尺多长活蹦乱跳的大鱼,眼睛大圆,鱼鳍粗硬,被青草绳穿了腮,噼里啪啦正动的欢腾。 我呆了一下,旋即开口问:“公子这是?” 公孙初白道:“这鱼是南极所产的鲷鱼,小生在水底洗澡时闲来无事顺手说的,特意送给姑娘做鱼脍,味道极其鲜美!” 这鱼十分巨大,又相貌怪异是我从前未见,也不敢去接,只得立在那里,一时之间等着去投胎的鬼也都往我这里张望。 孟婆识趣的接了我手中的木勺,道,“你去和这位公子说道说道,老身来盛汤。” 我谢了孟婆,走到他面前说:“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他依旧笑嘻嘻的说:“姑娘说怎样,就是怎样了!” 我正色道“公子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种鱼的鱼脍我之前从未做过,那日听说贵府有良厨,请公子拿回去慢慢享用。” 他眉毛微微扬起,“这大鱼既然姑娘不肯收,那么容小生请姑娘用顿膳可好?” 我纳闷的说,“这酆都城里莫说酒楼,就连小酒也没有,那里用膳?” “阎王府中可好?据小生所知,阎王大人一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整个酆都城最讲究吃饭的就属他了!姑娘亦是王府中人,容小生借用下灶房可好?”这只狐狸凑上来挤眉弄眼道。 我慌忙摇手,“不可不可!” 他一指我丢在地上的包裹,肃正了神色道:“姑娘请随我来。”说完便拎着那两条噼里啪啦的大鱼先走了。 事已至此,我只得谢了孟婆,拎起我的包裹跟着他去了。 他拎着鱼,走的飞快,过了阎王府,过了圣君庙,穿过酆都的闹市,他突然停了脚,“到了。” 我四处张望,此地处于闹市的前头,不远可以看见酆都城的阎罗殿,回首望去便是熙攘的集市。 他淡淡的问:“姑娘生平除了寻个好夫君,可有什么愿望?” 我略一沉吟,“我自幼学厨,一直希望能多攒些银子,开个小酒,不必过侍奉达官贵人的生活。” 他一点头,“我料姑娘意属于此!” 我心下纳罕,不知他这一问究竟何意,只见这狐狸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地皮微微颤动,空中飞来无数砖瓦石块,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不过片刻之间—— 琉璃瓦,朱漆门,雕梁画碧,鎏金溢彩,门前立了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二楼还有搭好的花架,红色的酒旗在风中烈烈拂动,活脱脱就是一等一的大酒楼伫立在刚才的空地上。 我初次见到这神力,瞠目结舌的站在那里。 这狐狸问我,“姑娘可喜欢花?”不待我回答又继续说:“美女自然要配上鲜花才是!” 接着他口里又念了个咒,二楼的花架上顿时爬满的花藤,片刻之间,鲜花怒放,朵朵娇艳欲滴,迎风招展。这些花并非我在酆都常见的那些彼岸花、白色玉玲珑,竟然是牡丹、蔷薇、还有杜鹃这些阳间最常用来搭酒楼花架用的花,中间用小朵黄|色菊花拼出“迎宾”两个字。 此时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听见这个狐狸轻声的问我,“姑娘想给这个酒楼起什么名字?” 草木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我看着这许久不曾见的姹紫嫣红,柳绿鹅黄,咬了下唇,“芳菲楼!” 正文 闹场子的阎王 他点头,“甚好!”将那蹦跶的已经不太欢畅的鱼交给我,抬手一挥,酒楼门口的额匾上就刻上了“芳菲楼”三个鎏金大字。 公孙初白这番大手笔早已惊动了附近做生意和逛街的小鬼,纷纷围过来看稀奇,不消片刻就密密匝匝挤的水泻不通,对这座突然冒出来的酒楼指指点点。 身处焦点之中的狐狸依旧是面不改色风度翩翩,接过我手里的鱼,道了声:“姑娘请进!” 我随着他走了进去,只见屋内连桌椅板凳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他又引我上楼,“姑娘请!”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给我说:“这二楼都是雅间!” 我仔细瞧了,二楼的雅间数量不多,但个个都无比宽敞,雅间之间用镂空的木雕板隔开,木雕板的花纹有山水、花鸟、麒麟、祥云,竟是无一相同。雅间里垂幔拂卷,过道上还摆了些珍宝古玩。直看的我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带我走完一圈,这狐狸引我在一楼坐下,道:“姑娘稍后片刻,小生去去就来!”说完他拎着那两条鱼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狐狸端上来两盘子晶莹洁白的鱼脍片,薄如蝉翼,配了秋油、姜、芥、橙齑和醋。他放在桌上,递给我一双筷子道:“姑娘请用!” 我夹了一箸沾了芥和醋放入口中,肉嫩而爽滑,咸鲜味美,竟是从未吃过这般好滋味,忍不住胃口大开,又夹了几片细细品尝,方才开口问道:“这是刚才那两尾南极大鱼?” 他点头,“正是!这鱼是在下亲自所脍,不知可否适口?” 我放下筷子,取出那个玉佩道:“碧柳多谢公子今日布了这个好酒楼,置办了如此的美味珍馐,如此用心,倒让碧柳惭愧了!这玉佩是碧柳那日一时气愤才从公子那里擅自取过,之前的事情碧柳也多有冒犯,还请公子雅量!”我一边说,一边将那个玉佩递了过去。 他却笑着不取,道:“无妨!姑娘带着,就算是小生赔不是了,这玉佩是公孙家的宝物,日后莫管仙妖鬼神,见了这玉佩就会给三分薄面。” 见我还要推让,他又说道:“莫说这个玉佩,就是这个酒楼,日后也是姑娘的了!” 我唬的跳了起来,“使不得,使不得!” 他望着我,眼中透漏着笑意,“君子好吃!我又是个贪嘴的,这开个酒楼也是在下的想法,日后我来供应鱼菜生鲜,姑娘只需负责做好饭菜就可以了,若得了收益,我俩对半分成即可!” 见我沉吟不语,他有又了一副猛药,“姑娘今日看起来是不打算回阎王府了,在下担心姑娘在酆都城一时寻不到个落脚之处,再说,除非在下这里,酆都城所有的鬼不都是任由阎王驱使,怕是没有鬼敢收留姑娘!” 我一咬牙,“那碧柳多谢公子了,不过这收益不要五五分,公子只需开给我一些工钱即可!” 这狐狸自怀里掏出一把扇子,“唰”的一下打开,一边摇着一边道:“姑娘喜欢怎样就怎样了!”旋即又压低了声音道,“姑娘知道我是个老饕,今日姑娘若不答应,在下可真的担心再去姑娘那里偷吃!” 这话逗的我一乐。他站起来,“姑娘慢慢吃,我去去就来!” 只见他摇着扇子出了酒楼的门,站在门口对那些围观的小鬼双手一抱拳,大声吆喝,“诸位!今日酒楼开张,亟需些伙计杂役,工钱一个二十两冥币!” 二十两冥币应该不算少,顿时这些小鬼们开始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前排几个跃跃欲试,公孙初白手臂一挥,“里面有位姑娘,就是掌柜,只要她点头允了,就是一个月二十两冥币!小哥们若有意,里面请!” 我在里面微微笑着,见他在门口吆喝,即是如此,通身的风流气度,竟是丝毫未减。 起初有几个小鬼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见了我毕恭毕敬的说:“姑娘,我等是来面试的!” 我问他们:“你们从前都做什么营生?可有懂的庖厨之道?”他们一个一个上前来说, “小的原来是城南做染坊的,生前吃遍了各处美味,应该算是略懂品鉴之道!” “小的不是给自己谋个生计的,我家娘子擅做鱼生,请问姑娘收不收女伙计?” “小的是个饿死鬼,那食材生鲜品质如何,一嗅便知!” 来面试的鬼越来越多,竟在酒楼前排起了长队,我听的头昏脑胀,只捡着看的有些顺眼的留了两个。 正在我听的昏昏欲睡之时,听见有个声音道:“小的是在十五层地狱里负责刷洗血池子的” 我惊喜的睁大眼睛,喊了声:“有钱!” 有钱抬眼,四只眼睛此时喜的都忽闪忽闪,“真是姑娘您!外面围的水泄不通,小的看不见,只估摸着敢从这里开个酒楼了,除了姑娘,应该也没用别的鬼了!还请姑娘收下小的!” 一见故人,我亦乐的眉开眼笑,“自然!你要是肯来那是最好不过,只是你那府衙里的营生,你可舍得?” 有钱和我处的久了,说话也直接:“姑娘的为人,小的再清楚不过,与其在那里继续刷血池子,倒不如跟着姑娘过的开心!再说我这样的,姑娘用起来也顺手些!” 我点头,“留下了!” 突然这排队的诸鬼似海水一般涌向两边,中间留出一条大道。有人自楼外负手拾阶而上,闲庭信步,神色悠然,路过门口那只石狮子,冷冷一笑,“我当用了什么厉害神兽,想不到是一只贪食兽而已!” 说完手指一弹,那石狮子竟化成一只无腿粗腰,满面长毛的巨大饕餮,它摇晃了一下身子,长啸一声踏云而去。 公孙初白笑着迎上前去,“不过是只饕餮而已,再招一个又何妨?”说完一挥袖子,一座石狮子重新立在了放才的位置。 他走到阎王面前,眼里收了往日那嬉笑神情,双手拱拳:“酒楼明日迎宾,还请阎王明日再来!” 阎王冷冷的看着公孙初白道:“公孙兄,你到我府中偷面,吓到了我的娘子,我念着旧时情谊,不曾怪罪于你,还多有替你遮掩,今日我娘子一时负气出走,与你何干?”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门口围观的都知两尊大神惹不起,纷纷做了鸟兽散。 我让有钱带着那几个方才选的伙计去后面避上一避,走到阎王的面前,冷着脸道:“谁是你的夫人?阎王说话还请自重!” 公孙初白亦道:“转过三世,就连月老的姻缘薄上也都一笔勾销了,阎王大人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这两人的话语让我心中疑窦顿生,但此时这两人对立着,俱横眉竖目,身后青烟袅袅,各不相让。 公孙初白冷笑,“阎王今日不请自来要带碧柳姑娘走,可是有没有问过碧柳的意思?” 我上前一福,“碧柳已经做完了钟圣君家的喜宴,断无继续在王府中住下去的道理,今日有个酒楼让我能自食其力,我是绝不会跟你回王府的!” 阎王猛的扭头看向我,眼里满是伤痛,“碧柳,若是本王有何做的不对,你但说无妨,为何突然将本王拒之门外?” 我惨然一笑,看着他,“王爷今日真要奴家说明缘由才肯罢休么?” 我又向前一步,“你知我留在此地,就是要等我的夫君下来问个缘由,可是我还有十几日的阳寿,为何王爷不让我还阳?” 我的口气咄咄逼人,阎王往后退了一步,我继续说:“若我有那十几日的阳寿,我便可以亲口去问问我的夫君,为何在成亲那日在粥里下毒,我对他不曾有愧啊!” 话到此处,若非是鬼流不出眼泪,我怕是早已涕泪交流,只是也已经话不成声,“我何苦在这里受这等煎熬?” 一时之间阎王和公孙初白都不说话了,只余我一个,忍不住伏在桌上,恨不得痛哭一场。 我活着的时候,被我的夫君欺骗。 可是当我死了,我遇见你,以为你对我是好的,可是为什么你还是欺骗我? 我只愿意得一良人,能与我百年好合,花好月圆。可是为何遇见的,都是谎言和欺骗? 正文 娘子之前三世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我干嚎的天昏地暗,不知今夕几何。直到一只轻柔的手抚上我的肩,“姑娘莫哭了,这鬼魂哭久了要耗真气的!” 我抬起有些微肿的眼,竟是念善姑姑。揉着眼睛问道:“姑姑怎来了?” “王爷见姑娘不肯回府,担心姑娘身边每个可心的人照顾,就让奴婢过来了!”她递上一杯灵芝茶叹了声气,“姑娘这是何苦?阎王为人正直,他这样做必有苦衷。” 听了这话我心中生堵,口气也有些硬,“姑姑是王府中的人,自是替他说好话!”念善摇头,“这事奴婢也不知前后因果,只是私下里猜测,姑娘许是王爷等了十几世的娘子,如今好容易能接近些,必是不肯让你喝了孟婆汤回去了!” 我坐在那里瞠目结舌,似被雷劈。 念善继续道:“如今王爷回去了,奴婢多说一些,还望姑娘莫怪。王爷他娘子前三世老身是见过的。” “怎样?”我追问,果真是好奇心害死鬼。 “三世前的阎王娘子是个貌美艳极的姑娘,王爷见了大喜,怎奈这姑娘却痴傻不堪,扯着王爷的袖子喊娘。只得让孟婆灌了汤送去轮回了事!” “二世前的阎王娘子,王爷死活等不来,不得已去孽镜大人那里用镜台寻了下,才发觉他娘子居然投胎转世成了昆仑山上的神兽白泽,足足等了一千年才算是寿归正寝。来地府时腾云架雾、口衔圣书、气吞山河,酆都城内众小鬼纷纷避散不及,一时那魑魅魍魉的门神图可谓是酆都纸贵。” “……” “上一世……” 我突然忆起刚来酆都城阎王给我看的扇中情形,灵光一闪接口道:“可是一豹眉环眼的汉子?” 念善抚掌:“正是!姑娘可忆起来了?” 我摇头,念善跟着叹气,继续说道:“那汉子一来就将阎王推了一个趔趄,只道自己是护主而死,让阎王莫耽误他投个好胎,喝了孟婆汤旋风一般的进了轮回。” 我沉默。若姑姑说的是真,难怪王爷不肯让我还阳,比起前几世,如今我算是个齐整的人,不痴不傻,不是神兽也不是男人。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这心思,大半都放在上面活着逍遥的夫君身上,一时只当话本子听过了事。 “姑姑,碧柳累了,改日再叙吧!”清淡悠远的声音随着佩玉叮当越来越近。公孙初白含了一抹浅笑而来。念善见状退下,顺便将门也关上了。 公孙初白手上拎着一包点心,轻轻的放在了桌上,“上次见钟小姐给姑娘带了点心,小生揣测应该是这一种。” 青色油纸蒙了红色签贴,解开一看,一排排雪也似的小点心排的整整齐齐,酥皮上一抹胭脂俏红,缀了些青红丝,正是原先钟藜买给我吃的那种一口酥,心下一动,起身向他一福,“公子有心了!” 他急忙过来扶我,不小心碰到我的尾指,冰凉的指尖传来一丝温热,我急忙抽回了手,退了两步,公孙初白有些赧然,那手还来不及收回,楞在那里,紧闭的房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两人半响无话。 直到门外传来打更的声音,“邦邦邦~!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及时行乐,莫负时节!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我立起身,我走到窗前,透过窗棂望去,此时正是三更天,酆都城里鬼来鬼往,月上梢头灯市如昼,正是众鬼行乐的好时候,看着成双成对的鬼,心里一时怅然若失。 公孙公子踱步到我身边,瞅了瞅我的脸色又瞅了瞅窗外,笑道:“看这些作甚?酆都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纸扎的灯笼纸人,姑娘若是喜欢,明日我拿鲛绡纱给你做一个,放在姑娘床头,日日照明可好?” 我知他有意岔开我的心思,便也承了笑,“多谢公子美意,大凡茶楼酒肆开张,最讲究个人气,芳菲楼明日迎宾,时间有些紧凑,我倒是有个主意招揽些人气,公子不妨听听看!” 公孙初白抚着袖口滚边兰花,笑的黯淡了一街的花灯,“酒楼的事情,但请姑娘做主!” 我望了一眼翩翩佳公子,微微一笑,答道:“我倒是有几个拿手的,只是腌、渍、煎、炸颇费功夫,明日不如我多做些粥、汤、面点、煎食只供个晚茶可好?可以一直卖到五更天,你看这酆都城里多的是行乐到天亮的鬼,想必人气也不差!” 他立在那里,颔首浅笑,“好,就依你!小生先依着阳间的酒楼将食材炊具都置办齐了,姑娘歇息好了,明日可以去灶间看看,缺什么,小生马上去买!” 不待我答,他向我拱手施礼,“姑娘好睡,小生明日再来!” 一直目送他走远了,我才上楼去歇息。推开我的房内,只见床头果真有一盏鲛绡纱灯,里面放了婴儿拳头大的一盏夜明珠,照的屋内明亮如昼。 世间从未有男子这般诚恳待我,心里一暖,上前摘下那个夜明珠拢入袖中,房内顿时一暗。 正在灯下忙着收拾被褥的念善转过身,问我:“这灯是公孙公子刚刚送来的,只说是送给姑娘的,不待奴婢答话放下就走,若是姑娘觉得不妥,奴婢这就给公孙公子送去!” 我摇头,他越是这样待我,这贵重夜明珠我便越不能收。世间难得的是情谊两字,而不是一只千两黄金可买的珠子,更何况我一个鬼,指不定那日就投胎去了,这种东西,何必放在我这里? “姑姑也早点去歇息吧,这鲛绡纱里点个蜡烛就好,珠子明日我还给公孙公子便是!” 念善依言点了蜡烛,又往熏香炉子里丢了两块梅花香,这才退了下去。 我在这满室清甜中睡了过去,竟是一宿无梦。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收拾停当下楼。发现有钱正领着我昨天选的那两个名叫旺财和发财的鬼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打了井水洗刷灶台,锅碗瓢盆都已经洗的锃光瓦亮。 见我笑吟吟的过来,有钱几个急忙问安,我扫了一眼,新来的两个鬼低眉顺眼的立在那里。我不知他们品性如何,只是初来乍到,也需立个威的,便开口说道:“以后都是自家人,只要你们勤恳干活,自是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可我这里容不下j猾懒馋的鬼,若是叫我发现了,那里来便回那里去!” 这几个鬼急忙喏了一声应下,便自顾去忙了。我去灶间一看,油盐酱醋、粉面鱼鲜一样都不少。瞥见屋角立着一袋子黄澄澄的豆子,心里有了主意,决定今日就做个茶汤粥和薄脆饼。 正文 茶汤粥和薄脆饼 茶汤粥本是市井小吃,可生平遇见的不少达官贵人,多是布衣科举出身,那怕后来官居高位仍这种街头巷尾的粥品念念不忘,三不五时我的便做上一回,自有一套改良之法。 我先将黄豆那些不太饱满的、有伤的都挑拣出来,淘洗干净,取井水泡上,竟是满满当当一大木盆。又舀出一大勺糜米,一大勺大米,让旺财发财就着后院的石磨磨成粉,我让有钱看着,这面粉务必碾到细如妇人用的脂粉才算好。 薄脆饼可以等一更的时候现炸现卖,我想了下,需得准备些配粥吃的小菜。 翻看了下灶间,除了些现成的豆豉、腌肉、糟笋,只有豆干还算多,这腌渍之物,需得腌的时候合适才好吃,趁着时候还早,将那一大包豆干都洗了一遍,切成小丁,用秋油、酒酿浸透,上面压了块大石,一直到下午,我才用笊篱将豆干丁都捞出来,拌上虾米、熟香油,下锅又炸了一遍,一个个鼓鼓的如小包,咬一口酥脆咸香,到时撒一把在粥里,粥润豆酥,方才美味。 这酒楼开的实在是措手不及,一些酱汁糟卤都是平时常用的,少不得今日都先做上,过段时日就可用了。 娘亲在世的时候,曾经教过我如何做米醋,只是这米醋若想酿的好,需得六七四十二日,如今用的急,我便偷了个懒,将大麦蒸了一斗,又炒了一斗,平摊开晾着,待摸得有些微温之时,拌上陈醋曲八两。彻底凉了以后将这些麦子拢入大陶罐里,让有钱煮了四十斤沸水倒入,将陶罐挨着灶头一角放妥,借着灶头的温热,约莫三至七日便可成醋。 有钱机灵手巧,我有心栽培他,到时好帮我打个下手,不管是制醋还是腌鸡腊肉,都让他在一旁看仔细。有钱也是个有心的,拿了个纸笔将做法都一一记了下来。 忙活到傍晚,这小鬼们都觉得累了,我便下锅煮了一碗素面,配上刚炸好的咸豆干,喊着念善大家一起吃了。旺财一边哧溜哧溜的喝着面条一边说:“在这酆都城里饮毛茹血久了,都忘了世间平常饮食都有如此美味!” 我笑着说:“以后日日都有,我这里可是管饱的,吃了这面我们就准备晚上开张了!” 待大伙吃的锅碗干净,就见公孙初白走了进来,今日他带了文士巾,穿了身粗布短衣长裤,竟是那百姓装束,我惊异的问,“公子这身打扮作甚?” 他却肃正了神色,向我拱手:“小生过来帮厨,但求小娘子赏碗饭吃!” 话语未落,惹的一众小鬼都掩袖吃吃的笑。我忍住笑意将那汤都不剩的锅底给他看,“喏,你瞧,今日没有面了!还请公子回去换了装束再来罢!” 公孙公子面露遗憾,“这可如何是好?我算着时间巴巴赶过来就是为了吃面!” 我笑了一下,“等下我就熬粥做饼,好了你先尝尝便是!” 他笑嘻嘻的凑上来,“甚好!小娘子给我派个差事罢!我这粥饼吃的也心安理得!”说完在我身边将裤脚轻轻一拉,“上次烫的伤还没有好!”他小声的说。 我顿生歉意,便道:“公子只管收钱,我们这些个都不通那髀算之理!”说完便起身去灶间熬粥去。 黄豆泡的已经微微膨大,发财旺财帮着磨磨,有钱一勺一勺的将黄豆浇上去,片刻雪白的豆浆如瀑布般流了下来,这些黄豆足足出了五大桶豆浆,我又用细纱网一一过了,将这些豆浆都放在大锅里用小火慢慢熬煮。这灶头让有钱看着,趁着时间去做薄脆饼。 按着每斤面粉四两糖、五两油的分量加沸水将面活好,揉成一条,飞快的揪成一个个小面团,将这面团擀成半指厚的圆饼,便又热了一口锅,整个锅壁上刷了油,将圆饼蘸上黑白芝麻贴到锅壁上慢慢烤。 此时外面一更天的打更声响起,突然听见有钱唤我,道那豆浆沸了,我又急急将上午磨好的大米面和糜米掺了水搅拌成面糊,慢慢的浇了进去,豆浆顿时散发出混合了米面的清香。 这是茶汤成败与否的关键时刻,我不敢假他人之手,不停的搅拌,生怕这茶汤做糊了,一直到茶汤白滑黏香,我才住了火。那边的薄脆饼亦微微焦黄,火候正好。 忙活了这半天,灶间水汽氤氲,我胸中觉得有些闷,吩咐有钱将新做好的粥饼给公孙公子送去,便打算出门透口气,回来再继续烙饼。 念善见我出来,面上不大好看,端了一碗黄精茶过来,我不疑有它,接过手便一饮而尽了。 忽见念善面露难色,我开口问,“姑姑可否有话要给我说?” 念善道了声佛号才说:“王爷在后门,想请姑娘移步出去说几句话!” 我冷着脸,“不见!” 姑姑叹气,“王爷自下堂就在后门等着了,已经候了两个时辰,奴婢一直没找到机会给姑娘开口,今日王爷怕是不见姑娘不肯回去呢!” 我沉默不语。不管姑姑说我是阎王之前的娘子是否是真,只是此时,我只想守好我的心,做为一个前途叵测的鬼,我只能将我现在拥有的,尽可能的把握好,比如酒楼。那些不可预测的,我只能由他去了,比如候在门外的王爷。 见我这般强硬的态度,念善继续劝道:“姑娘就算是看着王爷给你熬的这碗黄精茶的份上,也不应该绝情至此啊!” “什么?这茶是王爷拿来的?”我竖目。 “是又如何?王爷即使之前对姑娘有些不妥,但并无半分恶意,姑娘为何待王爷如此绝情?若非王爷允了,姑娘此时能不能在酆都城里呆着都未可知!”见我这样强硬,念善的口气亦非常不快。 “王爷就是太心软了,姑娘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奴婢唐突了!”念善说完便拂袖而去。 我只觉得太阳|岤突突跳的生疼,想不到出来透气,却愈发觉得心里呕了。有些一闪而过的不忍和心软,咽下一口气强自压了下去。 有钱见我久久未归,出来喊我,“姑娘,发财旺财已经将门面的桌椅板凳都支好,公孙公子说,就等姑娘这饼一烙好,我们扯挂鞭炮就开张了!” 正文 阎王寻妻 我按捺下心里不住起伏的波澜,道了声:“就来!”去后院石缸里勺了一泼水洗了脸,心情觉得平复些,便回屋继续烙薄脆饼。 此时还有些不快,一句话也不说,自顾在炉前忙活。无意中瞥见有钱被火光映的青青红红的脸,四只眼都流露出担忧的神情,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快去帮我把烙好的饼送到前面,告诉公孙公子可以开张了,我这里剩下不多,应该跟的上卖!” 见有钱端着那一箩饼还踯躅着不肯离去,便一笑,“粥凉了就不好卖了,要是有客人需要,记得撒上一把豆丁。”有钱不放心的看了我两眼,方才离去。 片刻听见前院里鞭炮礼花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接着便是喧天的锣鼓和各种喝彩声、鼓掌声。我抿嘴一乐,白狐一族,从来就不是甘于寂寞的,即使这样一个仓促开张的酒楼,也要弄的像模像样。 一直到我手中的饼都烙完,还没见个人过来帮忙,晓得应该是生意太忙了,便自己端着新出炉喷喷香的小脆饼去了前面。 撩开前堂的帘子我就吓了一跳,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今日鬼肯定不少,可没想到会如此热闹,前堂里都坐的海海漫漫,每个鬼手里都托着一个碗,哧溜哧溜的在喝粥,要么就是把豆丁嚼的嘎嘣脆,还有些鬼见没有地方坐,买了粥靠在饭店门口的墙根上,一手端碗,一手拿饼吃的正香。 有钱脚边已经空了两个桶,正忙着吆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酆都独一份的脆饼独一份的粥啊!” 拉住一个扭扭捏捏穿了花布衣裳的小女鬼,道:“这位妹妹,喝了我家的粥,皮肤青里又透红,吃了我家的饼,酆都帅哥任你选!”说着一碗粥和一张饼就递到姑娘手中,末了一把豆丁补了上去,“今日哥哥我多送的,妹子你就偷着乐吧!”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饼放在门口支好的桌子上,看看眉飞色舞的有钱,又看看忙的满头汗的发财旺财,跑到正数钱的那只狐狸面前,敲了敲桌面,道:“他那么胡诌八扯,你就不说他两句?” 那狐狸不接我的话,算完之后将算盘一撂,笑嘻嘻的说:“伙计能揽客,我说什么?” 也是!想来我生前总是在别人家里做厨娘,哪里知道酒楼里这些门道?看着吃着开心的鬼,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以往做了再好的美味珍馐,顶多博个彩领个赏钱,不合那些贵人的口味整盘丢了的也不是没有,如今那么多小鬼们不过一碗粥一张饼就吃的津津有味,喜形于色,让我胸中顿时澎湃起从来没有的成就感。 我拍了拍正在盛粥的旺财肩膀,“看你满头汗,快去歇息吧,我来!”不由分说接过他手中的木勺,让他去后面喝碗凉茶。 这一碗粥一张饼卖了不过五钱冥币,要知道,在这个随便一支珠花就卖到二两冥币,一碗新鲜驴肉就要三十冥币的酆都城,五钱!纯粹就是白送价。随便一个乞丐家里烧烧纸钱的灰末末就够了。想来这狐狸也不缺钱,必定要今日博个满城喝彩才遂了他的心。 过来两只小鬼,一男一女,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穿了粗麻布衣服,花了五钱冥币买了一碗粥和一张饼,在我手中接过去的时候,小姑娘眼睛闪亮,对我说了句,“谢谢姐姐!” 这两个鬼接过东西便立在门前花架下,小哥将粥和饼都塞在那小姑娘的手中,只在一旁笑眼弯弯的望着她小口小口的吃掉,自己却一点未尝。待还过空碗,他们便说笑着携手走远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真好。我望着她们的背影,不由一笑。 五大桶粥和几百张薄脆饼很快就见了底,公孙初白笑着倚着门,声如箜篌碎,“明儿起酒菜就都备齐了,还要仰仗乡亲们多多捧场!” 一朵珠花咕噜噜的滚到他脚下,公孙初白弯腰拾起,递给面前立着的一个俏生生的小媳妇:“这位娘子,珠花可是你头上落下的?”那珠花上一圈洁白的珍珠,映的那小媳妇生生红了脸,扭头一把扯过他手里的花捂着脸跑了。那狐狸却眼神微斜,笑得摇曳生姿,生生碎了多少美人心。 我一边在木桶里将那见了底的粥盛给面前一个婆婆,一边打趣他:“分明人家是有意将珠花丢在你脚下,你怎么当面戳穿人家,多好的一个画皮鬼。” 那狐狸不答话,凑过来看了看木桶里的粥,正色道:“收摊了!”夺过我手里正要递出去的一碗粥,转身进了屋,临走不忘从箩筐里拿了几张饼。有钱和旺财扛着门板就要过来关张。 我哭笑不得,赔给面前正在等粥的婆婆两大包豆丁才算了事。眼前的鬼都散去,只剩下三三两两在围着我问着问那,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含笑作答。 一双黑色绣了金龙的靴子停在我的面前,我一楞,顿时明白过来,也不抬头,咬了唇道:“这位官爷,今日小店的吃食都卖光了,还请明日再来。” 立了许久,那人还不离去。半晌听见他哑着嗓子问:“那,一包豆丁可好?” 我低头包了一包豆丁,念善姑姑的话响起在我耳边,“想必你就是阎王寻了十几世的娘子!”顿时手微微有些颤抖,系了几次才算是将豆丁包好,一只手递了过去,“给!”。依旧低头不看他。 谁料我的手却被一只大手紧紧的包住,灼热的感觉让我的手心开始发烫,我抽了几下,纹丝不动,突然被他轻薄,无明业火腾腾的就上来了,心也不颤了,手也不抖了,抬头肃正了神色问:“天快亮了,王爷趁此更深鬼静之时唐突奴家,可为何事?” “跟我回家,碧柳!”他的声音似乎有无限哀伤。 “我只想你跟我回家,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之前的事情,你想不起来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是你许过生死不弃的夫,而你~” 他望着我,深深的眼睛似乎想望进我的心底,“你是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 正文 阎王碰壁 我扶膝长跪于地,他急忙松了手扶我,那包豆丁咕噜噜跌滚下来,散了一地,我冷着脸说道,“王爷,奴家生平只许过一个夫君,奴家虽是蓬门小户出身,但也懂得好女不侍二夫的道理,听说再嫁的女子,死了要将身子活活从中间锯开,莫非王爷想处罚奴家不成?” 他听了我的话又气又恼,“本王为酆都之主,本王不允,谁敢动你一个指头?”话语竟是隐隐带了雷厉的威严。 我梗着脖子,将头转向一侧。耳边一缕坠子,摇摆中刮在我脸颊上,竟是生疼。 见我这般,他慢慢底下身子,头上垂下的丝绦在风中飘扬,玉面朱唇近在眼前,“碧柳。”他一字一句艰难的说,“你怎样才肯跟我回去?你喜欢这个酒楼,本王必不会拦着你来经营,只要你肯回去住,本王日日能瞧见到你,也就心安了。” 我不为所动,仰起头,眼神越过阎王,一直落到不远处那一街灯火上,“很简单,你放我还阳,我要我那十几日阳寿!” 他扳着我的肩,强迫我望着他,“那十几日的阳寿就那么重要么?你回去又如何?可知太守府上已经变了天?太守被言官弹劾,背后指使的是当朝丞相,如今那太守尚做困兽斗,只是那些幕僚察觉形势有变,早已做了鸟兽散,即使我放你回去,你也未必能寻的到你的夫君!” 我冷笑,“王爷身为酆都之主,阳间的事情还如此了如指掌,碧柳佩服,只是碧柳尚有一问,这样的王爷怎会不知我夫君的去向?” 听了这话,握着我肩的手顿时多了不少气力,我只觉得肩头一紧,只见他的额头青筋根根爆出,正是一幅恼急的模样,“即是你这般冥顽的样子,也休怪本王先礼后兵!” 我只觉得肩头一松,阎王已经撩起衣摆,立了起来。 “今日小爷我算了一卦,只道是野狗寻食费工夫 阎王娘子会煮饭第6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夫,月里嫦娥配莽夫!小爷一直不解,这卦究竟是何意,见了王爷,方才明白!”突然有人闲闲的说着风凉话走了过来,正是公孙初白。 他将手中扇柄递于我,好让我扶着站起身来,然后看着面色铁青的阎王笑道:“王爷又想在我面前拿人不是?” 不过举手投足的功夫,他已经将我挡在身后,对阎王拱手抱拳,“王爷,碧柳若是喜欢跟你回去,我自会敲锣打鼓相送,可如今王爷咄咄逼人就是你的不对了,君子不强人所难,王爷本就亏欠碧柳,还要再为难她不成?”话语平淡,可是能听的出隐隐压着的怒气。 阎王被他拐着弯的骂,身后青烟袅袅,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忍了片刻青烟散去,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碧柳,这是当初你与本王签的契约,可是做不得数的,本王随时可以将你送出酆都城,若你还想继续等下去,那就跟本王回府。” 我心里一颤,莫非我改了日子被他看出不成?转念一想,这契约三份的日子都一样,当时也没见他说什么,钟小姐的喜宴也置办完了,我大可青口白牙的抵赖便是。 当下越过公孙初白而出,站在阎王面前,“王爷,这契约如何做不得数?满酆都的鬼都知道,奴家置办了钟小姐的喜宴,如今奴家的职责尽了,王爷反而不认账,如何信服酆都这悠悠众鬼?”这话我说的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阎王却兀自一笑,“当初我们约定的是三十三年,你却改成了五十五年!你说做不做的数?” 我被他拆穿,面色亦是青一阵红一阵,青一阵是恨他早就知道,却忍到这种时候再说,红一阵却是被人当众戳破,面上着实挂不住。这羞愤之情让我将心一横,冷笑着斜眼看他,“改了有如何?王爷当初在契约上签了字的,保人那里也不曾有何异议,这契约当然做的数!” 听了我的话他也不恼,浅浅的笑,声音也温柔起来,“碧柳,你将这契约横过来读一读便知!” 我一把将契约在他手里夺了过来,将横着每句话的第一个字读了下来,顿时惊的石化于此,口不能言。 狐性多疑,公孙初白见我如此,也凑上前来一瞧,瞧完也惊讶的睁圆了眼,用扇柄指着阎王半晌无语,末了憋出一句,“你居然比我这三千年的狐狸还精!羞煞我白狐一族!” 见我俩这等表现,阎王很是满意,凑上前来道:“娘子,这契约上白纸黑字写的一清二楚,不如随我回府再议!” 他哪里知道我的心里已经不是方才那羞愤难当,被欺骗、被强迫、被戏弄,被羞辱。种种哀伤愤恨将我的心充的马上要爆了,让我恨不得再死一回。 哆哆嗦嗦的上前两步,将那契约掷在他面上,用手指着他的鼻子道:“有本事,你就将我丢到奈河里魂飞魄散!哪怕你就是将我立马送到轮回里,我再转十世,也不想再正眼看你一眼! 我掩了面,呜咽一声飞奔回芳菲楼。身后隐隐传来不知何时来的念善姑姑劝阎王的声音,“姑娘也是个性子烈的,王爷不如先回去从长计议。切莫将姑娘逼的急了啊!” 接着便是公孙初白冷冰冰的声音,“不送!有钱旺财,上门板!” ————————————我是碧柳很悲愤的分割线———————————— 待公孙初白寻到我之时,我正在后厨忙着收拾腊肉。猪肉价贱,寻常人是不屑买来吃的。可是将新鲜猪肉在花椒水、桂皮、白酒、秋油煮的水里浸上一夜,再细细搓上素盐,挂在炉子上面,让烟日日熏着,不出三个月就成色泽金黄的腊肉。不管是炒豆还是蒸饭切上那么一块,饭菜里就有了奇异的香。 公孙初白见我面色如常的给猪肉搓盐,小心的看了我几眼,才道:“姑娘若是心里不痛快,给小生说说可好?” 我递给他一块猪肉,“喏,帮我搓搓盐,我心里就痛快!” 瞅着这风马蚤的狐狸笨手笨脚的在肉上抹盐,一块多一块少,我抿嘴一乐,手把手的教他,“喏,你看,沾的盐要均匀,手上也得用几分力气,这盐味才能渗进去,做出的腊肉才好吃!” 狐狸本就是极聪明的,我略一点拨,片刻便做的有模有样。等我俩将面前一盆猪肉收拾停当,我才轻声的说:“公子莫担心我,他即使不肯送我还阳,也就断断不肯送我去投胎,我没事的!” 正文 狐狸戏娘子 话说阎王大人从那日起便没有再来过,因着这几出事,我也成了酆都城里风言风语浪尖尖上的人物。即使我整日在后厨煮饭,也免不得有些话传到耳朵里,对此状况,我只能装聋作哑当做不知。 因酆都的鬼是不能无缘无故上阳间去的,酒楼的食材全仰仗公孙公子买了送来,身为一个三千多年修行的狐狸精,公孙初白时不时偷偷懒,安排几个雉鸡精啊、兔子精啊、莲花精啊什么修行尚浅的小妖给我送东西来,通常这些小妖见了我也很恭敬,放下就走,我也不以为意。 有日三更天,正是宾客满堂的好时候,我在后厨忙的火烧火燎,有个客人点了个鲤鱼焙面的单,我在鱼缸里选了只噼里啪啦鲜蹦的黄河大鲤鱼就丢进油锅,谁料那鱼突然发出“哎吆”一声从锅里蹦了出来,将我唬了一跳,溅起几滴油嘣在我手上,火辣辣的疼。 那鱼在地上蹦啊蹦啊蹦,接着就化成个鱼头人身的半大娃娃,撒丫子就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快走啊,快走啊!差点煮了我!”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吓的不知所措,随着这鲤鱼的叫喊声,就见我院子里立着的一块白石头刷的立起两只耳朵变成了个兔子,后院蓄水的大缸里“呱”的一声蹿出一只青蛙,就连前些日子里送来的一盆菊花也突然变出个脸,在那里叫“把我抱走,把我抱走!我看见阎王娘子啦!” 于是,就见不知从那里窜出来的野猪精亮着獠牙向我冲来,抱起那个鲤鱼就往外跑,头上顶着盆菊花,尾巴被个青蛙叼着,后面跟着个兔子在边跑边吆喝“快!快!别被那狐狸住!” 望着从院子各种角落诡异的冒出、又呼呼跑出去的一堆动物,我惊讶的手执勺状凶器完全忘记了反击,一直到—— “轰~!”的一声巨响如春雷般在我身后炸开,我急忙回头,才发现刚刚预备炸鱼的油烧太久太热了,居然起了熊熊大火,腾起两尺多高,撩起滚滚浓烟,火苗烧的那口锅都成了红的。 我当即傻了眼,很快就反应过来,抄起一只水桶去缸里拎了一桶水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 一扬手,整桶水都泼了出去。 谁料,“哗”~在这关键时刻,水似碰上了一堵墙一般,一滴不漏的被隔在油锅外,都流在了地上。 我望向身侧,公孙初白不知何时赶到,挡下了这桶水。我望着马上要烧到房梁的火急的直跺脚:“赶紧灭火啊!你挡住我做什么?” 那狐狸一把将我推到身后,“你不知道油锅不能见水么,若是我晚来一步,这油浮在上面,顺着水到处流,怕是整间房都被你烧了!” 说完他施了个法术,一座小土堆从天而落,“咕咚”一声结结实实正正好好的落在油锅上,将火灭了。 我抚胸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这狐狸来的及时。谁料他面上却不自然的抽搐了几下,我上前问,“公子可有伤到?”狐狸叹气,“那火燎了我几根毛。”说着往身后一摸,揪出一条巨大膨松的狐狸尾巴,心疼的吹了吹尾巴尖,“烧了我这上面八根毛,明天早上我要吃鸡汤补一补!” 头一次见这么大的狐狸尾巴,毛茸茸、雪白又膨松,泛着光泽。我忍不住伸手上去摸了摸,啧啧,手感真好,如此滑腻,恨不得滴上一滴水都能顺着流下来似的。 那狐狸也不拦我,只在那里轻笑,片刻我有些毛了,将他尾巴一拍,“你笑什么?” 狐狸正色,“你可知道,这狐狸尾巴摸不得?狐族修炼五百年才能多出一根尾巴,练到九尾,便是修行的至臻境界。这尾巴就是狐狸家的命,若是给人摸了,那就得——!” 他笑了笑,凑过来眯眼看我,美目闪过一丝绿色的狡黠流光,“那就好比姑娘失了身,汉子当街接绣球,非得婚娶不成!” 这话说的粗俗又直接,我惊的掩住嘴,往后退了两步,身后却传来“咣啷!”一声。 我和狐狸齐齐循声望去,发觉有钱正立在门口,手中的托盘摔在地上,发出刚才的声音。 见我和那狐狸都恶狠狠的看着他,有钱吱吱呜呜一边退后一边说:“小的,小的什么也没看到!不对!小的,什么都没听见!”说完拾起那托盘如方才那鲤鱼精一般不要命的撒丫子往外跑。 我叹了口气,喊住他,“你来有何事?”有钱收了腿,眼观鼻鼻观心的答:“客人催那个鲤鱼焙面,小的来看看!” 我指着后面一塌糊涂的锅灶,“方才灶头上不小心起了火,这鱼一时半会做不成了,客人愿意等就多等些时候,不愿意等就把钱给人家退了。”想了想又给有钱说:“昨日刚运进来的香瓜给客人切一盘端上,就替我配个不是了!”有钱应了又下去了。 狐狸对我有恩,但是方才的话,我却不能当真。 于是待有钱走远了,我转身望着公孙初白浅笑:“公子还是先给我说说,刚才窜出去的那些妖精是怎么回事。” 公孙初白收了尾巴,恢复了往日那谦谦君子的模样,“哦,不过是些慕名而来的小妖而已,怕是刚才惊吓了姑娘,但姑娘放心,他们都没有恶意。” “慕什么名?” 公孙初白似笑非笑,“能让三界排名第二的美男阎王屡次屈尊相求,又大闹芳菲楼的传奇人物——碧柳姑娘,并非只有酆都城的鬼才有兴趣,唔,你知道,妖生寂寞,他们可比鬼八卦的多!怕是如今,碧柳姑娘乃鬼、妖、仙三界人气话题最旺的人物了。”我打哈哈,问道:“那谁是三界最帅的美男呢?” 狐狸摇扇抚袖,风流浅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无奈望天,长舒一口气给这开了屏的狐狸道:“公子还是赶紧收拾好灶台和锅具,此时客人多,都等着上菜呢!”当即按下这话题不提。 因这灶台起火,直到天大亮了才将客人都打发了去。我有些乏了,喝了念善姑姑备好的灵芝茶就去睡了。 一梦黑甜,睡醒了正是傍晚时分,心情不错,我对着菱花镜仔细的梳洗,突然听见有人叩门,接着听见发财恭敬的声音:“姑娘,有客上门了!” 正文 有妖来访,阎王纳妾。 我拾裙下楼,有个男子立于堂前,望着芳菲楼前的花架出神。只不过是个背影,却长身玉立,瘦削挺拔,青衣玉带轻轻拂摆,如孤山晓月、西堤春晓。 唯有一点,头上三千烦恼丝并无一根,我暗自以为,今日来了个和尚。我顺着他的眼神望去,芳菲楼前用来揽客的花架上正鲜花怒放,迎风送香,不由微微一笑。 狐狸不喜花干枯焦蔫,每隔一日就换一批新的鲜花,是以这芳菲楼也名副其实。 管他是僧是道,即是上门便是客,见他怔怔在那里出神,我在他身后轻咳了一声,他才回过身,急忙向我略一行礼,道:“今日在下侥幸得了二两仙崖石花,想来想去,久闻姑娘擅烹调之道,特来叨扰姑娘做个茶食,想来才不辜负了这等好茶!若姑娘不弃,在下奉上一两仙崖石花权作饭资!”说着便双手奉上一个象牙镂空雕的带锁小盒。 我不接那盒子,浅笑着说:“久闻仙崖石花生于万丈悬崖之上,难生难采,即使当今圣上,也未必能年年喝上一口,如今你却拿一两做饭资,我是万万受不起的!” 这个僧人听了面上有些赧然,却也落落大方的说:“只因在下今日出门有些急,没有带那些阿堵物,实在是付不起饭资。” 我撇了他一眼,腰间没有挂玉佩,却别了一只箫,淡笑着说:“公子想要什么茶食但说无妨,我家大掌柜也是个风雅的人,公子到时吹首曲子,就算是饭资了!” 他收拢了那盒子,笑道:“姑娘是个爽利的,改日必定以曲会友,连着饭资也一并送来。” 我略一想,道:“这仙崖石花味香淡雅,适口润甜,配个梅花青团最好不过!”那僧人笑道:“就依姑娘所言!”我颔首,让有钱招呼他坐了,去花架上折了一枝黄|色腊梅去了后厨。 这忘川河畔长了海海漫漫的艾草,极绿极野,如六月浓密的草茵。这草幼时为艾,长成为蒿,忘川蒿里也是酆都一景,不少佳侣怨偶都喜欢在这里对着奈何水海誓山盟。 因茶极为珍稀,我特亲自来选艾草,精挑细选,只挑鲜嫩无伤的细茎与叶,采了小小一包回去。洗净之后放入碱水,如此艾叶三煮三沸之后仍能保持初生时的青绿。煮好用又用水冲了一遍,方才将洗好的艾草包裹在纱布里,挤出碧绿的汁。若只用糯米粉做青团,蒸熟之后过于绵软,需得和上籼米粉,再兑上艾草汁揉面。青团里要包一口甜,吃的时候才趁了艾草的青涩和茶的甘香,寻常人都用红豆做馅,这次我特特选了黑芝麻炒熟了在臼里捣成酱,包在里面。厨房里有做年糕用的梅花模具,此时正好派上用场,我用着模具蒸了小小一笼屉梅花样的青团。 这梅花放的时候也有讲究,若是放的早了,鲜花那经得起热水蒸沸?若是放的晚了,则花是花,团是团,味道断断融和不在一起。只有趁着刚刚出锅青团还热的时候,将腊梅洗好,一朵一朵的按上去,不早不晚,刚刚好。青团青、腊梅黄,梅花样的团子色泽夺目,芬芳淡雅。 我将这花馔青团配了白色瓷碟端了上去,那人已经亲自煮沸了水,手腕抖三抖,将水倾入茶壶之中。见我端着青团过来,急忙起身去接,我笑道:“这么嫩的茶,公子还是赶紧品尝,怕在壶里闷久了,失了香味!”听我这样说,他只一笑:“姑娘是行家!”当下也不推辞,倒出两杯茶。我有心讨一口喝,便就着坐下来。两人就着青团喝了一壶茶,只觉得齿颊留香,就连舌尖都是润极的感觉,我赞道:“果真好茶,想不到生前没这福分,死了在这酆都城里反享了这世间难得的珍香。”他淡笑,“还得配上姑娘做的茶食,单单喝那么一壶茶,怕是寡薄了,这青团留了艾的清苦之气,又和了梅花的淡雅芳香,黑芝麻做馅更是风味独特,各具其味又有君臣之分,着实难得!” 庖厨之人最喜别人赞扬厨艺,他这番话说的如此高雅不凡,让我内心狂喜不止,但面上只略笑了一下,道:“想不到你一个出家人还有这等清雅意兴!说的我做的这茶食天上地下独一份似的!” 他却肃正了神色,“姑娘,在下虽有向佛之心,但并非出家人,只不过是打娘胎出来,便没生头发而已!” 我虽有些惊讶,但在这酆都呆久了,异事见的多了,也就没往心里去,正打算将我娘从前说的,用桐油洗头可生毛发的法子告诉他,就见他突然面上一沉,向我拱手道:“在下有些急事,就此告辞,改日再来谢过姑娘!”说完便出了门,化做一缕青烟腾空而去。 此人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当晚关张的时候,我给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算账的狐狸说了下,又说起那人相貌清俊却天生不长头发,追问那人是不是个仙,那狐狸抬起眼,冲那人坐的地方看了几眼,笑了笑,道:“不过是个蛇精罢了,蛇善攀爬,到高处采几两茶叶也不是什么难事,下次送你,只管接着便是!” 啊?难怪不生头发,原来是个蛇精,我顿时释然了。 酒楼生意一日好过一日,我也渐渐摸出了些门道,食材准备的也不想刚开始那般有的多有的少,有钱也能跟着做些不太复杂的菜,我开始略感轻松一些。 这边流行的口味我也逐渐心中有数,酆都的鬼多喜甜食和鱼脍,点洗手蟹的鬼也很多,猪肉不太好卖,但做成肉干和腊肉就有主妇特特来酒楼买回去家用。 当然,酆都城府衙的官爷们休沐时最喜欢喝碗羊头签,嚼个炸的嘎嘣脆的花生米,再哧溜哧溜吸上点面条,就欢天喜地的回家去。 于是我也学着阳间酒楼的样子,隔三差五就推出点新菜品,比如用菊花、红果染了色的鱼脍、羊什件汤、蜜汁金瓜等等,让狐狸写在木制菜牌上,挂在门口的显眼处,时不时的一换,食客就算是常来常往也能图个新鲜。 已经许久都没见阎王了,我这里是音讯全无,只有念善,作为王爷派来的资深细作,时不时给我说下阎王的消息: 比如某日阎王大人领了玉帝一年一次的廉洁奉公包青天奖。 比如阎王让十八层地狱的鬼都实行岗位轮换,大大激发了众鬼劳作的积极性,以至一天小鬼们用力狠了,手上没活了,干脆把那些本来只需下个一层地狱的鬼在一至十八层足足溜够了两趟! 比如…… 龙王看阎王大人孤苦太久,专程送来两个蚌精美妾。 听了这个消息我正忙着切菜,手上菜刀只是一顿,接着便抡起来,“咚咚咚咚!”将手里的一堆土豆飞快的切成丝,泡到水里。 许是见我将阎王大人晾的有些久了,念善见状一反往日言语不多、进退有度的常态,继续追在我后面说个不停。 “都说东海出美女,果真如此!要说那俩个蚌精的腰,真是又软又细,要说那眼,真是顾盼生辉!不过最俏的还是那皮肤,又细又白嫩,一掐能出水!老身加上生前足足活了二百多年,就没见过那么俊的姑娘!” “跳起舞来,如九天玄女,唱起歌来,如黄莺初啼,走起路来,那可是烟视媚行啊!莫说王爷,就连府里那些打杂的小鬼,瞅上一眼,骨头都酥了!” 念善一边在我身后念叨,一边不住摇头叹息,“美人啊美人,妖精啊妖精!” 我被她念叨的有些紧了,急忙将蒸出来热腾腾软和和的大白馒首递给她,试图堵住她的嘴。 念善接了馒首,却一口不吃,继续在那里唠叨。 我揉了揉听的有些酸的耳朵,正色给念善道:“即是如此,还请姑姑替我恭喜王爷一声,另外劳烦转告王爷,那蚌精起码长了几百年,王爷有天嫌弃她们了,记得我这里还缺些海蚌的瑶柱做鲜汤!” 念善一听黑了脸,把馒首往箩筐里一丢,出去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冷笑,还拿这事来刺激我,那只有兵行险着了! 在念善闹过那么一出之后,没几日阎王登门了。 我在后厨忙着做菜,发财和旺财跟的久了,不似刚来时那般拘谨,见他们俩在那里挤眉弄眼,我问道:“何事?” 发财和旺财嘻嘻一乐,上前齐齐道:“阎王到了,点了素八珍面,正在前堂坐着呢!” 我看了看下的单子,说:“等三个菜有钱就能烧这碗面,你们莫念旧时情谊,等下收钱的时候,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在我这里寻了个无趣,发财旺财悻悻的去了。等过了一会,旺财却又神出鬼没的出现在灶房里,只是手里多了一张画,“阎王大人付过钱走了,留下这张画给姑娘,要小的一定送到!” 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来,嘻笑着说:“是不是送了他们家天仙美人的画像给我这腌臜婆娘看?” 打开画,我却愣在那里。画上是个清丽的女子,却并非念善说的那般美艳非凡,想来不是他家里的妖精。画中女子宽额臻首,身量修长、高贵宁静,一看便是贵族之家,我从未见过这个女子,见了画却生出几分面熟之感。 画上那女子斜倚花窗,一个男子穿了朱子深衣,手持一个钟形玉佩,正递与那个女子,那玉佩十分熟悉,我左看右看,却想不起来。 突然听见有钱在一旁唤我,“姑娘!该起锅了!” 我急忙揭起锅盖,莲藕酥猪手已经收了汤汁,闪着蜜色的光散出满室肉香。 三下两下折好了画塞到怀里,将猪手起了锅让旺财端了出去。 剩下的时间里我做菜都有些心不在焉,五更天刚一到,我就收拾停当回了房。 点了几支蜡烛,将那画铺在桌上仔细的看,还是认不出画中人是谁。料想阎王也不会无缘无故的送这张画给我,可我猜不出所以然,实在是困乏了,就收妥了画去睡。 醒来时披衣而起,手碰到肩,顿时如电光火石般想了起来。也不顾当时还披头散发,就圾着绣鞋将那画寻出,仔细的看。 那玉佩果真是和我肩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钟、蝙蝠、蔓缠的枝纹! 难怪我见到会如此的熟悉! 我惊异不已,恨不得立刻寻到阎王问个究竟。后来想起身边还有狐狸这个狗头军师,就举着这画去问。 狐狸看了画也不知所以,但他告诉我,耐心等待。 阎王绝不会只这一幅画就善罢甘休,坐等我这只鱼儿上钩。管他什么花招,我只需以不变应万变,静观其变! 这话说的我连连点头,奉狐狸为上师。 隔了没几日,阎王又来了。这次他并非孤身一人,带了判官、黑白无常几个相熟的,在二楼包了个临街的雅间。 因判官初次而来,旧时又有几分交情,我只得从后厨洗净了手前去问了个安。判官和黑白无常与我话了几句家常,谈起当初掬了我的魂魄来酆都,和吃了我的油饼才让判官夫人生产的事迹,又赞扬了我家酒楼的气派,前尘往事,皆唏嘘不已。 只是一直等我唠完嗑转回后厨,阎王都不曾与我说一句话,甚至,他都没有正眼看我一眼。他坐在那里,一杯一杯复一杯的喝着清酒,眼神明亮,胡渣满面,脸庞如那日来的蛇妖一般消瘦。 我承认,我看见他的那一刻,心里轻轻的疼了那么一下。 只不过我马上想到念善说的他家中两只美妾,那点心疼如放屁一般顿时烟消云散。 如此邋遢、如此瘦弱,想必是两只妖精采阴补阳的有些过了,阎王大人承受不起吧?难怪要下馆子吃点好的! 思绪至此,我狞笑着,在他点的酒里塞上一点雄黄,炖的鸡汤里下了一把锁阳。 只是那日阎王没喝我的雄黄酒也没啃个锁阳鸡腿,临走却又在雅间里给我留下一副画。 正文 狐狸告白,蛇妖美色 有钱送来的时候,那画已被酱汁污了些颜色,愈发显的画面上色泽乌沉。 整幅画只用黑白,水墨用的氤氲淋漓,这么乌漆麻黑的画面上,却画的却是一个喜乐的场景。 淡淡夜色里,一对新人在拜堂成亲。 突然想起刚来酆都时,阎王曾经迎风立于暮色沉沉对我说过的话。 他说,“那时候的婚礼不似现在这般大肆举乐,奢靡庆祝。十分简朴干净,宁静深远。一如,我们正在看的晚霞一般。” 他说,“新人只穿玄色深衣,端正肃正,以示天地相合,夫妻结发。从此生儿育女,白发不移。” 我的心似被轰隆隆的擂石碾过,阎王这画,画的正是他成亲的时候,又一想和我印记一样的那个玉佩,难道这画中人是我?! 这种感觉不好,十分不好。 好比你日日乞讨,邋遢落魄,给个窝头都是好的,突然有人带你去个奢华的宫殿,告诉你这里的美人是你的,所有的华衣美服是你的,金银珠宝、珍珠如意、丈把的珊瑚树也是你的。 短暂的狂喜之后,作为一个浪迹天涯偷鸡摸狗的乞丐,有点脑子就会得出一个结论——骗局! 正在我拿着那些画沉吟不语,身后传来悠长的叹息,一朵含苞欲放的木棉花飘到了我的面前,慢慢的舒展一片一片的嫣红花片,我伸手接过,白狐已经转到我的面前。 他抬眼望我,露出白狐独有的憨憨神态,慢慢对我说,“喜欢吗?” 我点头。 他微微的笑,“要是你能一直喜欢,那有多么的好!” 沉吟了半天他才对我说:“第一次见你,是在王府中,见你煮那碗面,碧柳,我娘亲眼睛还没有看不见的时候,也曾经煮过这样的面给我,如今,我已经几百年没有吃过了。” “王爷与我交情虽浅,但时日已久,我愿意护你周全,让你开心,所以那日宁肯与阎王翻脸,我也要留下你。不过王爷还是念着你的,否则怎么允许这个酒楼在酆都开下去?碧柳,如今是去是留,还需你自己拿个主意。” 我眼中泛出些湿意,润了眼角。 发生了这许多事情,我心里早已一片透亮,不管我记得与否,也许我真的是阎王最初八抬大轿娶回家的妻子,如今阎王不欲勉强我,画了这些画给我,是希望我自己能记起来,跟他回家。 可是我记不起来,若是关于夫君的记忆,只有那个新婚之夜将我毒杀的人。 我喝过孟婆汤,转过许多世,除了身上一个印记或许还留着之前的丝丝缕缕,其他的,终究如云烟散了。 做了一个鬼我所能记得的,更多的是关于面前这只狐狸。 他让我惊吓过、惹我羞恼过、迫我施计过,可是在我伤心欲绝之时,他不惜与阎王斗法,留下我,给我小小一方天地,让我喘息,让我能自食其力在酆都城生活下来。 阎王那个强势的男人可能不会知道,永远不会知道。像我这样一个私生子,从小被家族遗弃,受尽冷眼,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最最渴望的,就是有天我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挺直腰杆活着。 即使我做了鬼,也是一样。 我起向狐狸盈盈一拜,“多谢公孙公子当初施以援手,奴家不愿意回去。” 狐狸点头,一声叹息,化云而去。 从这不久,狐狸突然对我好了许多。 有时是一包自都城有名的稻香村买来的点心,有时是一盒气味淡雅的香料,有时是一支小小的珠钗,不贵重,但样式独特。 每天当我从油腻的灶房收拾好回房之后,隔三差五的就能看见惊喜。 上次带仙崖石花茶的那个蛇妖又来了几次,不但付了饭资,送了我茶叶,还和狐狸有日一萧一笛合奏了一曲《平沙落雁》,盈了满堂喝彩。 一来一往日子久了,知道这蛇妖名无涯,原是在南海观音紫竹林里修炼过的,得了些佛道,但执念太重,迟迟不能修成正果,索性又来这尘世历练一番。 蛇妖无涯和狐狸初白成了茶友酒友兼饭友,与我也算相熟了。有日趁着他们酒饮微醺之时,我八卦的心又开始作祟,忍不住问无涯究竟是啥让他持念太重,他竟笑而不答。 我私以为,必是为情所困。 蛇喜水喜阴,狐狸为此闲来无事把后院又收拾了一番,将我那些酱菜缸、醋桶、泡菜坛子都放到了耳房,学着阳间那些官员家里,也整出了假山流水池塘。 忙了了整整一天,满身酸臭的狐狸得意洋洋的喊我去看劳动成果,我望之大喜,指着池塘说:“下次可以多买些青鱼草鱼鲢鱼在这养着,鱼脍可以现杀现卖了!” 又一指那飞檐斗兽的八角凉亭说:“鱼干肉脯扯个绳子正好晾在那里,阴凉通风不会糟了,真好!” 狐狸无语望天,挥袖去了南极洗澡。 自从得了这么个好地处,狐狸和那蛇妖时不时便从后院抚琴饮酒,赋诗作画,说些修行时遇见的趣事。 狐狸的酒品不好,一喝多了就如钟藜成亲那日,赤足散发,击节而歌。 而蛇妖许是因修行过,不似狐狸那般放浪形骸。醉了顶多就是不留神下~半~身露了原形,将手中的萧或者古琴演奏的格外荡气回肠、幽怨无比。 我多次看见一清瘦美男在凉亭抚琴演奏,风鼓长袖,俊逸无比,一条硕大的蛇尾顺着凉亭假山直垂入水中,款款摇摆,风情万种。 芳菲楼这两个镇宅美妖惹得酆都一众女画皮鬼春~心~荡漾,纷纷叠罗汉爬墙头围观,有钱的女眷便包了二楼向庭院的雅间,饮酒吃茶看美人,营业额竟翻了一翻。 有日狐狸买菜之余还带了几根糖葫芦给我,又奉上一副小绣像,笑嘻嘻的说:“看着有趣,给姑娘拿来图个乐子!” 我啃着糖葫芦抖开绣像,面上的笑容顿时僵在那里,洁白绢布上绣的是个男子,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手里拿着一个吹好的糖人,旁边一个妇人,面目和善,正唇角含笑的望着他们。 那男子我不记得,那娃娃我觉得面熟,但是那个妇人,就算是把我挫骨扬灰我都记得——正是我的娘亲。 正文 阎王强吻 绣像上的娘亲还年轻,她抿嘴浅笑,双眸清亮,神采悠扬,完全没有我记忆中的缕缕白发、谦卑神色和一双粗糙的手。 音容宛在。 我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摸了上去,鼻头一酸,喉咙也哽住了。狐狸见我面色不佳,轻轻的喊了一声:“碧柳?” 我抹了下眼,问道:“这绣像你是从何处买来的?” 狐狸吱吱呜呜的说:“阳间!” 我直着眼睛看他:“我知道是阳间,我问的是,从那里买的?” “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掌管刑狱,正三品官员,你如何攀上的交情?” “好吧,我承认,我在大理寺卿家的库房里偷的。不过是觉得这小像绣的好,觉得你应该喜欢,所以……” 我在脑海里迅速的思索了一下,太守前年家中得了男孙,宴请了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大理寺卿……也携了家眷赴了宴席,当时还派身边的小厮给了我五十量赏银,让我开心了半个月,只是我这身份是万万不能去当面谢恩冒犯朝廷大员,因此他的长相我丝毫不知。 这绣像中的男子究竟是谁?怀着抱着的娃娃又是谁?和我娘亲又有何干系?我隐隐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只待求证。 见我起身出门,狐狸在后面追问,“碧柳你要去那里?” 我头也不回的答:“出去逛逛!” 狐狸上前扯住我的袖子,“等等!”说着便递过来一卷冥币,“最近你一直操劳,也该出去逛逛,这些钱你带上,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我心里一暖,望着他微微的笑,狐狸面上居然透出可疑的红色,“姑娘家的物件我也不会买,你早去早回便是。” 见我不接,他拉过我的手硬塞给我,“这都是你应得的,快些拿着!”我收妥了钱,柔声说:“灶间我煮了壶凉茶,这时候许是好了,你去拿了喝罢!”转身出了门。 狐狸心里良善,自小被娇纵坏了性子,懒馋又任性,只是他待我,却是十分的好。于是,我善意的欺骗了他,这次出门,我不是去闲逛,而是径直去了阎王府中。 见了那绣像,身世飘零暂且搁到一旁,刚来酆都时,想问阎王我娘亲投胎去了哪里的想法,被这画像勾的如猫抓一般。 我轻车熟路的去了阎王府,守门的小厮不等我开口,便跳起来大喊“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说着便一溜烟的去通报了。站在门口的石阶上,想起上次在这里,欢欢喜喜送钟藜出嫁,不由心里又是一阵感伤。 我进了院子,刚才去通报的两个小厮已然回来了,引着我往阎王住处走去,一路遇见几个相熟的,略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推开那扇门,我没看见阎王,却见到两个俏生生的姑娘立于屏风前,梳了飞天髻,耳垂明月珰,一个着了鹅黄,一个着了柳绿,见了我盈盈下拜:“妾身见过碧柳姑娘!”我顿时明白过来,想必这两个姑娘就是念善说的东海蚌精,心中一惊,本以为念善有意诈我,没承想竟然是真。 想起阎王一面求我回府,还不住的送画像,一面却让这两个美妾登堂入室,左拥右抱,我的无明业火就腾腾腾的窜起了火苗子。 我斜着眼将她们上下打量一番,那腰、那腿、那吹弹欲破的皮肤,果真是绝色风姿。妖精!真是妖精!我暗骂。冷哼了一声问:“阎王大人现在何处?”那两个女子低着头恭敬的说:“回姑娘的话,王爷此时正睡着。” 我拎起裙摆就往里间走去,越过重重帷幔边走边说:“再有不到一个时辰,王爷就要去升堂了,怎这个时候还不侍奉王爷梳洗进膳,由着他睡到三更天么?你们这个侍妾当的,也太失职了!” 身后那两个女子掩着口吃吃的笑。真是得了宠了!我恶狠狠的想。 见到床上躺着那个散发酒气,睡到神志不清的人,我满腔怒火顿时有了去处。 “王爷!”我伸手毫不客气的推了推他,谁知那人却翻了一个人,又睡了过去,身上盖了一半的半幅锦被随着翻身如水般滑落下来,露出他洁白的里衣和松散的衣襟。 我面上一红,撇见屋角立着洗面的铜盆,便走过去取了帕子浸湿了水,手上多用了几分力气,“啪!”的一声,糊在阎王的面上,引来那两个小娇娘低低一声惊呼。 这番折腾阎王终于坐了起来,将帕子从面上取下,看见是我,眼中露出几分惊喜,握住我的手道:“娘子!” 我将手抽回,正色道:“谁是你的娘子!” 他凑过来,呼出的酒气直直喷在我面上,我有些嫌恶的扭开头,听见他低低的说:“娘子,如今你为何如此待我?记得当初我家被满门抄斩之时,岳父本可以救你出去,可你却不肯,你哭着说要与我生同衾,死同|岤!” 我凛然一惊,王爷难道还有这等凄惨身世? 这番思绪还没有转回,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紧紧的抱着我,耳边鬓角被他粗粗的胡渣挂擦的生疼,我又气又恼,用力推了几推,却推不动他,羞恼的我一边用力捶他的后背一边喊:“快些放开我!你这个晕了头的混蛋!”谁料那手臂将我环的愈发紧了。 慌乱中我指着墙角的铜盆给那两个妖精说:“快把那盆水端来!” 此时听见他在我耳边喃喃的喊:“悦晴,不要离开我!” 我本来想再用个湿帕子的,听见他抱着我唤别人名字,顿时被惹的将整个铜盆水都扣在了他头上。 铜盆“咣啷”!滑在地上。 阎王也醒了,他松了手,眼神清亮的望着我。乌黑的发梢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在暗红色的锦衾上开出一朵朵的罂粟花。里衣被泼了湿透,瘦削的身形却显得结实有型,露出小麦色的胸膛上微微泛着水光。 房内弥漫着越来越暧昧的气氛,我刚才的怒火似乎也被这盆水消弭了,我低了头,面上一红,顾不得问娘亲的事,急忙起身欲离开,谁料他却一把拉住我,将我按坐在椅子上,一双唇就那么不管不顾的亲了下来。 温暖、湿润、柔软又绵长。他在我唇边软软的蹭着,一下一下轻轻啄我。当我略一想挣脱,他便开始变得霸道,用力抱着的我头,更加深入的吻我。在浓浓的酒气中,还有一丝淡淡的青草香,我的心,突然就那么软了一下。 沉溺于男色之中的我,片刻才想起他在我耳边唤别人的名字,顿时似被针扎一般跳了起来,用力推开他,呜咽着跑了出去。 正文 天劫将至(结尾加了点字) 我失魂落魄的回了酒楼,一路上不小心踢飞了卖脂粉的摊子,撞到了卖货郎的车子上,踩到四只野狗三只家猫,进酒楼时又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鬼面朝下跌在了地上。 狐狸不在芳菲楼,有钱旺财正在擦洗桌子,见状唬的两步窜了过来,将我扶起。有钱跟着我久了,许是瞧出些端倪,一言不发的去 阎王娘子会煮饭第7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去喊了念善,将我扶进屋去。 我一个鬼在房内呆坐了半天,不知王爷为何今日突然这样对我。若是吻了也就算了,为何还喊着别人的名字。 难道悦晴是我前世的名字? 没有勇气再去问阎王要个答案,只能摇摇头一声叹息。 等了半天身上才有力气,重新坐到梳妆台前梳洗。菱花镜里的鬼眼睛红肿,面上污了块泥,发髻凌乱,朱钗斜的要掉下来,我慢慢的梳洗了,面色如常的下楼。 此时一更天刚到,旺财手里接了几个单,见了我道:“姑娘若是不适,让有钱先替姑娘做着也无妨。”我摇摇头,接过他手里客人点的单子,进了灶房。 约莫到了三更天,正是酒楼生意最红火的时候,我手上摞了十几个单,和有钱一起照看四个灶头,被火烤的脸庞通红,汗涔涔而下。 念善递给我一方小小的牙牌,道:“阎王求见!” 我嗤笑:“酆都之主,弄的那么正式作甚?”略一想便道:“我这里脱不开身,王爷要是相见,那就请移驾到这灶房来,若是觉得此处腌臜,也就不必见了!” 念善喏了一声便离去了。片刻便见阎王穿了紫色团花官服,腰系犀带来到灶房门口,想必是刚下了堂便过来了。 有钱要走,被我拦下,我自是没有好脸色对他,自顾将手中的黄河大鲤鱼飞快的拿刀剥去鱼鳞,鳞片飞溅。 阎王敛衽向我施礼,一语道中我心中事:“并非本王有意冒犯姑娘,悦晴正是从前姑娘芳名。” 我心中突然隐约有些欢喜,抬眼望他,只见他正含笑看着我,丝毫没方才宿醉的神色,忙低了头说,“我去寻王爷,是想问下我娘亲现在何处?我娘一向行善,如今可是投了个好胎?” 阎王轻笑,如清风拂过湖面,“姑娘是个有孝心的,你娘亲如今投胎在琅琊县县令家,是长子嫡孙,这县令官职虽小,却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深受百姓拥戴,你娘亲将来也是个识诗书、通礼仪的,请姑娘放心!” 我听了他那么说,甚觉宽慰,那些钟鸣鼎食之家多败子,娘亲能享一世平安喜乐,确是幸事一桩。 我默然片刻道:“多谢王爷,今日之事我想静一静,王爷请回!” 阎王自袖中抽出几只纸叠的仙鹤,递给我说:“明日我要随玉帝去巡视四海,镇海的霸下近百年来频频活动,马蚤动不安。昨日西海龙王上天庭来报,中土百余艘大船被霸下吞噬,监星官亦说天罡星左移动,天象异动。怕是三千年一遇的天劫要来,若有异事需要我,你将仙鹤燃一只,我自会□马上过来!” 我接过去,道了一声:“你要小心!” 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给我说:“告诉那狐狸,天劫将至,抓紧修炼,好自为之!” 见那紫色的背影渐渐变小,转出后院再也看不见,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狐狸那天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来,第三天依旧没有出现,想起阎王临行前说的话,我即是挂着出去巡视的阎王,又担心狐狸不知天劫将至的消息,心里七上八下。 第四天,狐狸没来,蛇妖倒是来了。我撇下手里的活急忙寻他,想托他问下狐狸的行踪。 无涯一笑,道:“我倒是日日见初白公子,他一切安好,姑娘放心!” 我有些生疑,“请问他在哪里?” 无涯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在大理寺卿家中!” 说完无涯有些玩味的看着我,“神狐如今在三品大员家中甘做个小厮,姑娘可晓得?” 我扶额,狐狸何等聪慧,必是为了那绣像去大理寺卿家一探缘由。 看着无涯一幅悠然等着看好戏的神色,我语重心长的说:“你身为一个修行千年的妖,难道不知天劫将至么?还请你走一趟,将狐狸速速喊回来,至于我的身世,我已经真的不在意了。” 听了我的话,无涯神色一凛,“我观天相有异,只是一时还吃不准,姑娘可是得了准信?”我点头,“阎王刚刚告知,应属实。”无涯抱拳,“我这就去将初白公子带回!” 待无涯在我面前消失好一会,我才回过神,为啥无涯知道狐狸的行踪? 难道无涯也在大理寺卿家中? 但此时我也无暇深究,让有钱发财打发正在吃饭的客人,我拎着一提盒配茶水的翡翠凉果去了孟婆那里。 有些许日子没到这奈河边,这河边的情形让我大吃一惊。以往投胎的鬼不是很多,井然有序,如今冤鬼塞满了奈何桥,忘川那里还有一堆鬼差押着数不清的鬼正赶过来,这些鬼你推我搡,嚎叫震天,中间还夹杂着不少缺了半边脸面的厉鬼,那些牛羊豺豹等着去投胎的畜生也多了不少,牛头马面率了一队衙役在维持秩序。 莫非天劫真的要来了么? 我拎着提盒站在那里观望了片刻,便急忙去奈何桥头寻孟婆。 孟婆见了我道:“小娘子速来搭把手吧,老身几日未曾合眼了!” 我急忙将那果子给孟婆奉上,又接过她手中的勺子舀汤。 见孟婆得了片刻空闲,抱着一牛头瓷枕要在桥头睡过去,我忍不住问道:“婆婆,这番景象可是因为天劫将至?” 孟婆摇头,“和你无干,何必知道那么多?” 我开口道:“和阎王跟公孙公子可是有关?” 孟婆摇头,“痴儿!”末了叹息一声,“未来事我不能言,过去事倒是可以与你说上一说。” “自女娲娘娘造世以来,厌倦世人贪婪j馋、丰衣足食便生出滛恶之心,每隔千年左右,女娲娘娘忍无可忍便降下天劫,是以警示后人。” “上古洪荒时期,女娲娘娘降下大水,人间五谷不登,禽兽逼人,鲧偷息壤治水不成,大禹导河之积石,疏决梁山治水,此为天劫。” “纣王好酒滛乐,嬖于妇人,以酷刑厚税施于民众而轻鬼神,女娲娘娘命夏朝唯一的传天数者——秦昆吾氏后裔,妲己蛊惑纣王,助周灭商,此亦是天劫。” 孟婆昏黄的眼看着我,“如今,天劫应是到了!想不到你硬留在这酆都城,倒是躲过人间一场祸事。” 我道:“人间如何?” 孟婆索性披衣坐起道:“人间那些富贵之家尚不知节制,奢侈糜烂、日日笙歌。可惜一干百姓亦被迷了心窍,为求一官半职卖儿卖女卖良心比比皆是,倒是笑贫不笑娼了。过不了多久,便是马前悬人头、白骨曝荒野。” 许是觉得失言,说完这句话,孟婆便倒头睡去,呼声震天,百喊不应。 我望着蜂拥而至等着去投胎的鬼,竟起了些怜悯,世道无常,怕是过不了多久,这轮回便要再走一遭。听孟婆的口气,这酆都城是安全的吧,阎王应该无恙,倒是那个狐狸,真真让我担忧。 晚上回到芳菲楼,远远瞅见门前一楼酴釄的花,倒是显得有些不谙世间几多愁的韵味了。 正文 番外—大理寺卿家的狐狸(一) 白狐一族,通百兽言、善变幻、能推天数、排命格。因灵性高,修行起来比别的族类事半而功倍。 初白我也算是衔玉而诞,祖上便是那秦昆吾氏后裔,被赞为红颜祸水的苏妲己。 红颜祸水。 这个词在人类的眼里是个人人皆可唾骂的词,但是至于白狐,若能修炼到祸水的地步,便可笑傲狐族了。 我们评价一个狐的技术水平有以下几个词:美、相当美、极其美和——祸水。 无它。白狐修炼的愈久,尾巴就愈多,变幻出的人形就愈发的美。皮相的好坏直接可以体现修炼的水平。 我在世间活的年岁久了,又顶着一副好皮囊,各色殊艳,见的便多了。 只是我从未见过碧柳那样的女子,善厨艺又极爱自尊、心眼又小。最初不过是她做的一碗面引了正在路过的我。后来却被她携私报复下了巴豆,又拿热水烫了我一块皮毛。 父亲大人曾经曰过:“能在你身上永久留下印记的,便是你的命定之人。” 我在拉了几天肚子,又在十四天内多次尝试用法术修复烫伤的皮毛不成,我就认了命。 那日,本是打算给她买些个甜食,瞧着最近她整日忙着酒楼的生意,连着脸都瘦了下来。她虽是个善厨的,自己做的东西却舍不得吃,销路好就都卖了。小心眼啊小心眼,我一边叹息一边在街上闲逛。 人间的集市就是热闹,熙熙攘攘,笙歌艳舞、一河渔火。 路过桥东巷的大理寺卿家,我却瞅见院里一股子妖气,心中生了疑问。 世间那些话本子里多的是神怪异志,什么女妖精爱上书生,什么采阴补阳之类,那都是人生苦短,自己编出来的乐子。 纯正的妖,最忌讳沾染尘世的烟火气。修行一事,莫不讲究个灵、静、清、宁。若是被这些俗人俗事的污了,灵识就会不清,弄的大了,掉个上百年的修行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专心修行的妖,是断断不会来这闹市中的。 我瞅着这股子妖气还算是清正,不像是那些插科打诨的小妖,索性也跟了进去,一探究竟。 循着这妖气,我一直到了西厢。抄手游廊前,种了一池子的荷花,此时正值初夏,绿柳垂绦,粉荷吐蕊,满园盈香。 那妖气就匿在沉沉水中。 我笑笑,摘下一片柳叶,使了个飞花探路的法术就将那片柳叶掷向水里。 那水遇见柳叶则向两边分开,叶子笔直的飞往水底。我闭着气,等着看是那里来的妖精。 片刻荷花池一角浮上来一条蛇,口里衔着那片叶子,见了我笑道:“我当是谁扰了我清梦,还是你这狐狸!” 我大惊,“无涯!你怎躲在这荷花池里面?” 无涯幻化了人形,踏着一池碧叶荷花走上岸来,向我笑着说:“你难道不是寻我吃酒的?” 我拱手:“在下并非有意来寻你,只是恰巧路过,见这院子里妖气清正,有心拜会下高人,特才进来的!” 说完我又凝眉疑问:“你如何不去山林海水,在这闹市之中如何修行?” 无涯亦拱手施礼,“前几日我路过此处,却见到一出异事。这家小姐自小身子骨弱,院门少出,大理寺卿疼爱女儿,什么珍奇异宝都一股脑的往这里送,前日居然送来个熬好的海东青,谁料那鹰却是只蛊雕,见那小姐命在旦夕,我才出手相救,昨天夜里与那蛊雕一场恶战,有些疲累,这才在池里睡下!” 我将无涯上下打量几眼,赞叹道:“无涯兄好胆识,你蛇族天生怕鹰雕,你却能舍命相博,为民除害,佩服啊佩服!” 说完我又突然一楞:“什么?蛊雕?可是长在鹿吴山南,滂水中的蛊雕?” 无涯颔首,“正是!你也觉得有异是么?” 我摸着下巴摇头不止,“穷奇蛊雕这种异兽,一旦出现,天下不久就会大乱,一直是不祥之物,如今怎在这大理寺卿家里现身?” 无涯神色凝重,问我,“你不觉得最近人间突然多了不少魑魅魍魉、恶妖厉鬼么?” 我点头,貌似是的,最近我那里不是多了只青蛙精和一盆菊花精么,真是的!这年头,只要你有心,啥都能成精! 无涯笑道:“即是无事,我便去睡了!”说完打了个哈欠。我知道他虽轻描淡写一句,但那蛊雕也是上古异兽,哪里那么好制服,必是费了不少灵力。 我急忙道:“快去快去!下次这种事情,记得喊上狐狸我一起,免得耗费你灵力太多。” 无涯拍了拍我的背,以示感谢,就一头又栽到水里。 我瞅着那波光粼粼的池水,蹲在池边又唤他:“无涯兄!” 接着一个光溜溜的蛇脑袋露了上来,“初白公子还有啥指教?” 我嬉皮笑脸的说:“我想给碧柳带些好玩的回去,这家小姐既然有不少珍奇异宝,无涯兄能否指点一二?” 无涯蛇尾巴一甩,冲着东边指着道:“过了这垂花门,再过月亮门,后院东南有一个屋子锁着,就是这大理寺卿家宝贝所在,你自个去寻罢!” 说完咕噜噜吐了几串泡泡,沉了下去。 正文 番外大理寺卿家的狐狸(二) 我顺着无涯指的方向去寻,那藏宝之地不难找,东院一隅,上面落了个大锁,门前还有两个小厮在看着,许是中午暑气热了些,这两人坐在游廊阴凉处,一下一下的打着盹。 本着乐于助人的思想,我免费赠送一人一只瞌睡虫,大喇喇的当着他们的面穿墙而入。进了库房我开了眼,琅琊树、照月镜、玛瑙杯、碧玺珠,奇珍异宝琳琅满目,若非亲眼目睹,无论如何我也不信这人间二品官员家竟奢糜至此。 我却边看边摇头。我家碧柳说到底还是有些孩子心性,翡翠珠花入不得眼,给她一只官窑的瓷器兴许拿去腌咸菜。她虽然貌似爱财,见了金银便两眼放光,一手算盘如今练的比我还娴熟,那是因为——她没有安全感。 感情、信任、托付,这些早就随着她已经投胎的娘亲和即将去投胎的前夫远逝了。 金钱和有用,倒是能让她感觉更加踏实。所以当初我才建了这么个酒楼,让她忙碌,觉得自己有用,荷包里银子再多些,那么她的安全感也就随着水涨船高。 碧柳她自己都不知道,每天睡觉,她总是蜷缩在床的一角,那么小小的一团,让人看了有些心酸。 我选了个金累丝的香囊,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又看上一个百鸟羽毛制成的裙,端的是葳蕤奢华,估计碧柳也不喜,摸了两把也放了回去。 瞅见屋角立这个博古架,上面东西不多,都是些随处可见的砚台花插,比这一屋子的珍宝,显得寒碜许多。 我走过去,左敲右敲,摸到一处小小突起,按下去,这博古架向一侧扭转,露出后面的暗室。 我探身入内,满以为这暗室里放了稀世之珍,必会刺瞎我华丽丽的狐眼,谁料里面只摆放了几个小绣棚,上面绷着五幅绣像。 这几幅画绣的都是一家三口游乐图,踏青、赏灯、庙会皆有之,绣工极其精细,连着发丝都仿佛微微拂动,画像中的娃娃依稀有些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旁边有个桌子,上面放着个包裹,打开来看,都是些妇人的衣饰珠环,样式都已老旧,并无其他。 我瞅着那绣像还有些意思,便随手取了一幅出了门。回酆都之前,我还不忘给碧柳买上两支冰糖葫芦。 可是碧柳见了那画像,满面震惊与不可置信,她用尽量平淡的口气问我,但是眼底淡淡的哀愁也入了我的眼,我方才顿悟,难怪一直看着那绣像里的娃娃如此面熟,眉眼中已经有了碧柳的影子。 为何碧柳儿时的绣像会在大理寺卿家秘密的库房里?那个妇人,究竟是谁? 怀着这样的心思,我化成个小厮,重新蹲守到了大理寺卿家里。 正文 狐狸回酆都 狐狸被无涯拎回来的时候,确是一幅小厮的打扮,穿了灰麻布的短衣,腰间系了棕色布带,脚蹬黑色敞口布鞋,头上歪歪斜斜带着顶帽子。嘴里衔着一支从未见过的花,层层叠叠的开着,黄|色的花蕊衬的嫣红的花,艳的似乎要滴下胭脂水来。 刚见面狐狸就不正经的替我将花簪在鬓角,道:“鲜花美人,果然相得益彰!” 说完又笑嘻嘻的给我作揖:“小生见过县主!” 我拎着好几天的心一下落了下来,接着将手里拿着的抹布一把丢了过去,竖目道:“你这几日都去了哪里?难道不知天劫将至么?阎王跟着玉帝去巡视四海,临走前要我转告你,好好修炼!” 接着我指着后院这几日让有钱、发财、旺财加班加点掏出的地洞道:“以后你们一蛇一妖莫整天做些饮酒赋诗装风雅的事情,抓紧闭关修炼去!一日三餐我都给你们送去!”说完就将狐狸往外推。 那狐狸此时脚下仿佛生了根,纹丝不动,对我笑道:“莫急,莫急,县主在上,请受小的一拜!”说着对我行了一个大礼。 我道:“县主怎是随便称呼的?” 狐狸答:“姑娘是大理寺卿之女,如今上面家里住着你的妹妹,名叫碧落,年前受了皇封,被封县主,赐婚洛阳王嫡子,若是你当姐姐在家,这莫大的荣光不是你的?” 我的心如抽丝剥茧般裂开,声音也有几分颤抖,“你是说,大理寺卿是我的父亲?”初白和无涯一起点头,“正是!” 初白还将无涯往我面前一推,毫不客气的说:“碧柳,以后你要什么仙崖石花还是什么冻顶乌龙都管无涯要,不用客气,也不用掏一个子儿,他是你妹夫!” 可是我却无暇顾及其他。咧着嘴惨然一笑,问狐狸:“你去了我家,那我家如何?” 狐狸眉飞色舞的说:“那真是珍珠如泥金如铁,百年富贵独一家啊!” 我含着泪,笑着点头,“好!好!” 我垂了眼,看了下放在一旁的那个绣像,心里酸堵的如三月青杏,倒不是为我自己从小受人白眼、寄人篱下、曾经困顿交加,只是为我名叫惜燕的娘亲。 娘亲名字好听,虽出身商贾,但自幼也被教谕的琴棋书画、诗书礼仪俱佳,但这些都是母亲讲给我听的。 自我记事起,便是母亲带着我走东串西的四处给人家帮厨。有时母亲也会提起儿时,说她的父亲是多么喜欢她,每次出海去买卖货物,都特特要带些东西給她。有时是块香料,有时是一丈稀有的布绢,有时是镶嵌了粉色珍珠的臂钏。 东西未必很多,亦未必非常贵重,不过次次都有,从不落空,是个父 正文 阎王要个体己物 我张了张嘴,来不及说出来无涯已经不见踪影。我只得问狐狸:“你怎知道无涯对我妹妹有意?” 狐狸打了个哈欠,道:“天机不可泄露!小生有些疲累,先去睡了,姑娘请便!”说完还学那唱戏的书生作了个长揖,就打算扬长而去。 我眼疾手快自后面一把扯住狐狸耳朵,恶狠狠的道:“快说!” “哎吆喂!姑奶奶先松手,我说,我说!”狐狸捂着耳朵呲牙咧嘴的呼喊。 我手下轻了几分力气,还是扯着他的耳朵,生怕一松手他也一溜烟的不见了。 “我老实交代,有日我想给你买个新鲜玩意,路过大理寺卿家却看见妖气,这才发现无涯在荷花池里蹲点,就连他们家的库房所在,都是那条蛇告诉我的!” 见我不信,狐狸又加了句:“可怜我变成他们家屋檐上的石螭吻,风吹日晒了好几日点,才发现的!” 我放开狐狸耳朵,哼哼的说:“人家蹲个点就是对我妹妹有意了?” 狐狸敛了神色道:“实不相瞒,碧落姑娘没几日阳寿了,无涯在那里日日守着,就是替碧落姑娘赶走那些魑魅魍魉,若不然,碧落早就来这酆都城与你作伴了!” 听了这话我心里“咯噔”一下,抓住狐狸问:“我妹妹芳龄最多不过十五六,怎会没有几日阳寿?”生前我家亲戚寡薄,几乎没有走动,乍听说我有那么个妹妹,倒是让我多了七分关心,三分好奇。狐狸的话让我忧心忡忡。 “我妹妹阳寿无几可是因为天劫将至?”我焦急的问。 狐狸摇头,负手立于窗前,淡淡的说:“并非如此,碧落身体极弱,前些日子被蛊雕食去三魂三魄,我方有此一言。” 我哆哆嗦嗦的自怀里摸出阎王给我的纸鹤,燃起一只。那纸鹤点燃以后便离了我的手,在空中飞旋,阎王的面容在火焰中出现。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眼神却还明亮,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依旧轻柔好听,“碧柳,可有急事?” 我心里一阵伤心一阵忧愁,不知不觉将手中的帕子缠的绞白了我的指,“王爷,奴家想知,奴家的妹妹还有阳寿几何?” 阎王一楞,道:“你的妹妹?” 我点头,“大理寺卿家的嫡女碧落。” 阎王叹息,“你都知道了。”顿了一顿继续说,“碧落阳寿不多了。” 我上前一步,“王爷不是说,我还有十几日阳寿么?把我的阳寿给我妹妹可好?” 阎王摇头,“借命一事,万万不能。” 那纸鹤燃起的火焰慢慢变淡,阎王的面庞越来越不清晰,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稍后本王差人送个方子,或 正文 引魂散 狐狸那天真是成绩卓著,唱了两个时辰,哑了嗓子,我赚了二百零八斗的水果。 有钱将那些水果用推车不断的送往厨房,我喜得不知怎么收拾才好,嘴里碎碎念着,“杏子可以腌成杏脯,梅子做个酱,那些姑娘小姐一定喜欢吃……。” 正在酒楼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狐狸到灶房找我,哑着嗓子道:“这个方子可以安神定惊,延缓碧落几日寿命罢了!” 锅里的白粥煮的正好,散发着甜甜米香,我拿勺子搅了搅,觉得眼睛似被热气熏了,眼角竟有些微微的湿,“只能如此,还能有别的办法么?” 狐狸道了声,“也罢!”转身往外走,“等无涯回来,看看这个方子,熬好了想法给碧落灌下去。” 无涯却隔了一天才回来,眼瞅着瘦了许多,回来径直去了我挖好的地洞,蜷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这是我辛苦挖的地洞第一次用,忍不住指责狐狸,“你看看无涯多可刻苦修炼,你看看你,整日在这里游荡玩乐!” 狐狸斜了我一眼,“你快去给无涯做点好的,他那里是修炼,分明正在疗伤!” 妹夫受了伤!兹事体大,我也不和狐狸顶嘴,立刻回灶房炖了一个十全大补汤。 第二日傍晚,无涯醒了过来,听发财来报我就急忙赶过去看他,只见无涯正坐在前堂八仙桌前,一边看着着个药方,一边端着一只碧瓷碗慢慢喝着十全大补汤。 有风将花架上的残红柠黄卷了进来,几片花瓣沾染在他的青色布衣的袖摆上,身后一抹瘦长的剪影,如若仙人之姿。 我放轻了脚步走进,轻咳了一声问:“无涯你可觉得大好了?” 他展眉看我,淡淡一笑:“前日遇见一只混沌,不慎被他伤了一下,多谢姑娘的地洞,如今已无大碍。” 我点头,指着他看的那个方子问道:“这是阎王送来的,说是能延缓碧落几日阳寿,你看着可好?” 无涯道:“方才公孙公子也与我说了,这方子里用的琥珀、珍珠、牛黄、犀角的确都是些安神定惊的,可以让碧落剩下的那三魂三魄牢牢生在体内,免得受游魂的惊吓,不慎脱了壳。” 我伸手拿过那个方子道:“甚好!让狐狸赶紧去抓药,还要劳烦无涯公子给碧落送去。” 无涯的神色有一番说不出的忧愁,“碧柳,可是碧落被蛊雕食去三魂三魄,元神已伤,如釜底抽薪,就算拖延了一时,也免不了油枯灯灭。” 我的心情也随着一暗,将那方子往桌上一丢,愁眉不展的坐了下来。 “酆都城里,除了阎王,还有一鬼通医理晓阴阳,碧柳正好可以求上一求!” 那药方被狐狸拿了起来,一 正文 送别无涯 回去之后,无涯不在,狐狸看着我的面色,有些担忧的说:“无涯去看碧落了,你若是想哭,那就哭一下好了。” 我摇头,一个鬼,怎么哭都是没有眼泪的。 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狐狸小心翼翼的问:“你可是在红药叉哪里得了什么消息?” 我点头,望着狐狸道:“判官夫人道,那方子是她写的,名引魂散,只是少了一味药引,若是能寻到,便可将碧落那三魂三魄引回。” 狐狸抚掌道:“那可真是个好事,碧柳你担心那药太贵是么?放心,就算是龙肝凤胆,我也能给你买到!” 我目露精光,“当真?” “当真!” 我去厨房拿了把刀递给他说:“倒也不必花费金银,你去把咱们家那条蛇剖了,取出蛇胆便是!” 狐狸望着那明晃晃的刀,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退,“碧柳你说笑了罢!要无涯的胆做什么?” 我淡淡笑着说:“做药引啊!” 狐狸一缩头,问:“可有他法?” 我又想了一想,“或者你去海里杀条龙,判官夫人说龙胆药效更好!” “不用公孙公子!我来就好!”一个声音如箜篌碎一样好听,却让我和狐狸都随之一凛。 我支支吾吾的说:“无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十全大补汤还剩了些,我去灶房给你热热。”接着抬腿就走,想把这烂摊子甩给狐狸。 无涯挡住我的面前,道:“你刚才说,红药叉写了这个引魂散的方子之时,我便在了。” “我的胆可以给碧落做药引是么?”他又轻轻的问了一句。 我看着那张英俊的脸,慌的直摇头:“五百年以上的蛇才可以,无涯你太年轻!” 无涯唇角噙着一丝慈悲的笑,“碧柳,我活了一千二百年了。” 我张大了嘴,不知如何平复我复杂又纠结的情绪,雾气涌进我的眼里,我怒冲冲的说:“不管怎么说!不行就是不行!”我用力的摔上门,扬长而去。 我这个当姐姐的,应该替碧落高兴是吗?我躲在那个地洞里,抱着膝盖坐着,静静的想。 不管无涯是人是妖,至少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碧落的性命,尽管,一个人的性命,比起一个妖来,不过是花开一瞬,弹指须臾。 无涯活了一千二百年,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发生,他还可以继续活下去。而碧落即使活下来,不过三五十年,或许就来这酆都城里与我姐妹相认。 不值!多么的不值! 可是无涯他愿意。 我的心里,竟然对碧落泛起微微的嫉妒。 片刻有声音悉悉索索的想起, 正文 告别碧落 白狐独自去了房内,让有钱旺财抬进去八大桶水,独自沐浴。洗了整整一时三刻,他才出来。 原先微醺的醉态已然不见,黑黑的眼睛似濛上一层水汽,衬的面庞愈发的白皙。他换了一身白色素衣,宽袍广袖,腰间系了一条银色丝绦编成的腰带。黑色的发披着,如孤山晓月般,让人觉得清雅难言。狐狸携无涯与我到了后院空旷之地,静静燃了三柱香,肃正仪容,跏趺而坐,挥袖做法。 只见他伸手掌向外,指端下垂,结与愿手印。空中隐隐雷声伴着几片云渐渐飘来。他又伸右手覆于右膝,中指轻触地面,结触地印。顿时空中有劲风拂来,白狐的衣角在空中烈烈作响。 风带了沙土,呼啸而至,吹的我眼睛睁不开,我那袖子掩住了面,待风势稍减,我向空中窥去,只见云愈积愈厚,渐渐变成黑色的乌云,随着大风慢慢旋转。 无涯在我身边大惊道:“你已经修炼到可以逆转时空了么?听说狐族只有族长才有此法力!”狐狸不语,犹自闭着眼,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贯穿十方,结佛陀涅槃印。风和沙土混着雷电乌云咆哮而来,似有万马奔腾之势向白狐冲去。 他却迎着风势立起身,张开袖子扑上前去,我骇的上前欲拉住他,却被无涯挡下。 但见那片黑色乌云被他几把挽入袖中,慢慢团转,最后竟成一团白色的水晶,晶莹剔透,但见上面七色光华流转。 白狐将那水晶放在地上,水晶迎风而缓慢生长,有云雾自水晶表面不断散开。见此状况,白狐方才绷紧的神色渐渐放松。 回头对无涯道:“逆转时空的法术自我爷爷起便没有修炼成功,我只不过是将你和碧落的某段时间重叠,只有片刻,待这云雾散去,便必须回来了。你且进去和她速速道别吧!” 无涯慢慢道,“我不过是求个梦中相别,竟得此大礼,多谢!”白狐一笑:“我说过,自会鼎力相助!”无涯不多语,抱拳施礼后便一脚踏了进去,身影顿时不见。 见我在一旁立着发呆,白狐的面上又露出以往玩世不恭的神情,冲我笑道:“这种生离死别的情景,话本子里也不多见,你难道不去看个热闹?”我听了急忙往前走了两步,却被他拉着,一步踏了进去。 这一步进去,竟是另有洞天。 约莫正是深夜,昏暗的房里只燃了一支蜡烛,依稀听见外面耳房有丫鬟细碎的呓语。浓浓的中药味扑鼻而来,屋里摆着葡萄镜、罗汉床、玉如意、金绡帐。帐里躺着个姑娘,面如白纸,唇如淡樱,正闭着眼睛沉睡,容貌与我有三分像。 我的心突然停跳了一下,这就是 正文 阎王救人 一千多年的时光,是不是只是一声叹息? 白云端,紫竹林,山涧水,荷花池。 转眼间,狐狸已经手起刀落。 “锵~!”一声清脆的声响。 我转头去看,以为无涯已经被狐狸取了项上人头,却看见狐狸的刀被人格下。 阎王。 他居然回来了!只见他神情疲惫,风尘仆仆,两颊微微的凹了下去,下巴上的胡渣亦微微泛出青色,面色却格外冰冷,持扇柄将狐狸的手刀挡下。 阎王看了我们一眼道:“不过几日没在这酆都城,想不到你们差点捅出天大的乱子!” 狐狸不理,挥刀往前,又被阎王挡下。无涯因灵珠不再,无法相助,只急的在一旁说:“我自愿受死,还望阎王成全!” 话语间阎王和狐狸已经又过了几招,无涯的话却愈发激怒了阎王,他横眉竖目,突然发力,一掌击在狐狸的肩上,狐狸吃力不住,向前一趔趄,手上幻化出的刀却是不见了。 阎王收了手,问道:“你可知无涯的身份?” 狐狸点头,“普陀引渡灵。” 阎王怒道:“即使如此,你怎敢对他下手,莫非嫌天劫来的晚了是么?” 狐狸无谓的一笑,“他只是我兄弟,兄弟相求,自是两肋插刀!” 我听出话中有异,上前问道:“普陀引渡灵究竟是哪路神仙?” 阎王看了我一眼,眼神亦带了搵怒,“无涯可有说过他层在普陀座下紫竹林里修炼?” 我点头。阎王道:“这就是了。普陀引渡灵乃是观音座下灵使,引迷途之人去观音座下度化,引无恶不作之人来酆都就审,以彰天理。此次灵使下凡一为历劫,再为轮回,如此三番磨练方能修炼成仙,连历劫一事都尚未完成,狐狸你竟敢擅作主张杀了他!” 说完阎王的面上已带了雷霆之怒,揪住狐狸的领子道:“尔等在我这酆都城里夜夜笙歌都由你们去了,拐我的娘子与你开酒楼也未深究!此事碧柳毫不知情,你身为狐族继承人,难道你也不知道么?” 接着松了狐狸的领子将他一掷,“此事连累你们狐族也倒罢了,若是将我娘子也牵连进去……”,阎王顿了一顿,一字一顿含着冰意道:“休怪我与你兄弟义断!” 我的面色一片惨白,慢慢的望向无涯,他却面色平淡的立在那里,似乎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阎王看了他几眼,许是有几分不忍,道:“你来凡间自是有劫数,这情劫或许便是其一,还是看开一些好。” 谁料此时狐狸突然一掌拍地,腾身而起,向阎王面上抓去,狐狸的身后亦窜出千万道小蛇,嘶嘶叫着向阎王扑来,阎王大惊,急忙将折扇打开 正文 上穷碧落下黄泉 从那一日开始,我便再没有无涯和碧落的消息。 狐狸每日端坐堂前,拿着算盘运指如飞,无涯的消息,只字不提。 后院天天有小妖来送菜,念善将我饮食起居都打点的一切妥当。 阎王亦隔三差五的来芳菲楼,选个雅间,点几样小菜,一壶烫酒,吃完就走。 一切回到了以前,我有时脑海里会有幻觉,仿佛从来没有无涯这号妖曾经存在过。 倒是当时我一时激愤,在后院挖的那个深深的地洞,长满了青苔,提醒我原来一切并非是虚空幻想。 一日,芳菲楼前卖纸花的李大娘喜滋滋的上门,我见她头油抹的锃亮,白花插的喜兴,便笑着问:“大娘家中可有喜事?” 李大娘道:“明日我家新妇回门,想在姑娘这里订些喜饼带着。” 我陪了笑,“原来大娘家刚娶了新妇,难怪看着气色这般精神,只是不知大娘想要个什么样的喜饼?” 李大娘道:“姑娘手艺我放心,姑娘喜欢什么样子的,便做什么样子的。” 我略一想,道:“即是新妇回门,做些桂花莲子、花生桂圆、芝麻五仁、蜜枣红豆的可好?都是婚嫁时常选的样式。” 李大娘抚掌,“每样要十个,喜事不作兴用单数的。”说着自袖中掏出一锭冥银,“这些是定金,剩下的我后日来取之时再付。”我含笑应了,让有钱收妥了银子,将李大娘送至门口,目送着走远了,正预备着回房,却突然被个急急奔来的丫头撞上了。 那丫头梳着双髻,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神色匆忙,抬头见是我,急忙欠身一福,道:“姑娘有礼了,奴婢名紫苑,我家夫人在楼上风月轩候着,有请姑娘。” 我细看了下,这丫头上次见是侍奉在判官夫人身侧的,便随她去了二楼雅间风月轩。 推门见一位穿着石青色软袍的夫人坐着,面庞略方,容貌端庄,正是判官夫人红药叉。 我向前行礼,口里道:“不知夫人前来,怠慢了。”忙不迭喊发财来上茶。 红药叉一步上前将我扶起,道:“妹妹不必拘礼,见你前面有客,我才自后院上来,有个急事想着赶紧告诉妹妹。方才我家老爷偷偷差人来说,阎王已经遣了黑白无常前去拿碧落,听说那引渡使也不大好了。” 我心里一惊,碧落之事虽有些突然,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准备,只是不知无涯究竟如何,我心顿时拎了起来,我握住红药叉的手,道:“无涯究竟那里不好?夫人可晓得?” 红药叉摇头,接着让丫鬟呈上来一只青碧色的莲花灯,道:“妹妹莫急,我来送你上去一看,此事阎王必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着她拿过 正文 谁比谁腹黑 在呼天抢地的哭声里,碧落被黑白无常扯着,走到我的身边,她细细的望着我,半晌开口道:“你是我姐姐?” 我点点头,碧落微微的笑,齿若编贝“和父亲偷偷藏起来的画像有些像呢!” 我愕然,道“你居然知道。” 碧落道:“莫说是我,就是我娘亲,也多少知道一些。” 她顿了一顿接着说:“莫非姐姐以为,我们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么?”说完不顾身上缠着枷锁,对我盈盈下拜,“姐姐居然比我先走一步,如此说来,倒是爹爹对不住姐姐,我代爹爹给你陪个不是。” 黑白无常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拱手道“烦请两位姑娘去了酆都再慢慢叙话,小神还等着恢去复命!” 我急忙扯住她问,“你可见过无涯?” 碧落摇头,“自昨日起,我便没有见过他。”略略一顿,问我:“难道确有无涯这个人?并非我梦中幻境?” 我方要开口,谢必安焦躁的扯了一下锁着碧落的枷锁,“该上路了!莫误了时辰。” 碧落冲我点点头,回眸望了一眼伏在她身上放声恸哭的爹娘,终于跟着黑白无常踏上了黄泉路。 初白突然神色一凛,“时辰快到了,我们也要快些回去。” 我在屋里跑来跑去的找,“可是我还没有看见无涯。” 初白看着我的眼神微微有些宠溺,“无涯不在,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再去找无涯。” 说着他走过来,拖着我的袖,道:“闭眼。” 依旧是来时的饿鬼道,只是我心事重重 阎王娘子会煮饭第8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无暇顾及,只觉得时间过的慢了些。 刚回到芳菲楼,便见红药叉跟前那盏莲花灯“噗”的一声,熄了火。 她一见我,道了声“阿弥陀佛,你可回来了。”急忙又问“怎样?” 我躬身向她道谢,“赶得上送碧落最后一程,只是却没有看见无涯。” 红药叉沉声道:“如此看来,都是命,凡事也不能强求。” 她抬起头又看了看我,勉强一笑,“妹妹,你侄儿还小,我先回去了,晚些等我家老爷回来,我与他好好说道一下,看看能不能让碧落晚几日去投胎,你们姐妹也好一叙。” 我听了这话也不好留她,喊了有钱去灶房将每日备着的茶食,捡着甜软的装了一些,递与紫苑,给红药叉说道:“多谢夫人今日相助,改日我好好整治一桌酒菜,还望夫人带着侄儿赏光!” 她微笑颔首,却是掩不住的落寞,“甚好,姐姐就在家中等着,必不会与你客气。”说完带着紫苑离去。 判官夫人的神情让我隐隐生疑,可我一是忧心无涯是否安好 正文 姐妹相聚 跟老娘我套近乎么?想我承认是你老婆么?我心里暗暗嗤笑,扬起眉毛高声说道:“很好,明日她们前脚进门,后脚芳菲楼就开始卖瑶柱汤。” 听了我的话阎王也不恼,走进我身旁嗅了嗅,接着在我耳畔低声戏谑,“今日娘子没有更衣么?” 我是刚从灶台出来,可是这又如何?遂挺胸抬头道:“我本来就是厨娘,若是觉得我这里油烟味大了些,阎王家中就有两个涂脂弄粉的,何必在这里羞辱我取乐?” 他淡淡一笑,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好大的醋味!”说着伸出一根指头在我脸颊蹭了一下,我顿时又羞又臊,红着脸一巴掌抽到他手背上,“无耻登徒子!!!”我咬牙切齿的骂。 阎王将刚才那指头伸出来给我看,指尖一抹褐色,“你脸上溅上了醋汁。”又看了我一眼道,“难怪那么酸。” 许是方才我不小心在红烧肉里错放了醋之时,溅在面上不自知,我不自然的抹了一把脸,只觉得面颊滚烫,他靠的这样的近,那日他亲吻我之时的气息又萦绕在我鼻尖唇边,我将视线望向别处,重新回到正题上来,“你还没有说,准不准碧落陪我几日再去投胎?” 阎王正色道:“娘子开口,岂有不允之理?不过碧落也不能久留,本王已经帮她算好,初五有户好人家可去投胎,所以碧落只能留三日。” 我恭敬行礼,“多谢王爷,现在请允奴家带妹子回去!” 阎王指着不远处道:“你看那是何人?”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远处立着一个女子,云髻峨峨,修眉联娟,腰若流纨素,耳垂明月珰,正望着我笑意盈盈,上前走了两步,握住我的手,娇滴滴的道了声,“姐姐!” 我拉着她左右看了两圈,惊喜的问:“你何时来的?”碧落道:“方才过了堂,阎王爷就遣了小鬼将我送至芳菲楼,一问姐姐居然来阎王殿寻我,怕姐姐着急,便又赶了回来!” 我得偿所愿,与碧落一起又谢了王爷,一同回了芳菲楼。 路上碧落什么都好奇,唧唧喳喳的问个不停。 “姐姐,为何有些鬼没有投胎呢?” “那是因为他们和酆都签了契约,或者命里须得在酆都城里过些时日。有些鬼过个几百年,也得送去轮回。” “姐姐,为何酆都城里,酒楼只有姐姐一家?” “嘿嘿,那时因为有人给姐姐送食材。” “姐姐来酆都好久了?为何姐姐也没有去投胎?” 我心里一暗,“来了约莫一年了,我过段日子,也要去投胎的。” “姐姐和阎王很熟么?阎王说看在姐姐颇为挂念我的份上,让我在酆都待三日 正文 不能给的拥抱 我越门而出,有钱身后立着一个身穿皂衣、斜挎腰刀的官爷,见我便上前抱拳,递上谕牌道:“小的是阎王殿下三班衙役总快头,阎王大人差小人请两位姑娘现在去奈何桥,有故人在桥头等候多时了。” 我接过那谕牌看了一下,不知阎王究竟卖什么关子,便对那官爷略一点头道:“还请这位官爷和有钱去楼下饮杯茶,我和妹子稍后下来。”那官爷一拱手,便随有钱下楼去了。 回到房里,我掩好门、关了窗便开始脱衣服,碧落目瞪口呆的问我:“姐姐,你这是为何?”我已经将外面的罩衫丢到了床上,一边扯开里衣一边道:“时间不多了,等下我们就要去奈何桥,可是在你投胎之前,我还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话语间我将后肩裸了出来,露出那个钟形的胎记,展示给碧落看,问道:“你在家中,可有看到过这个图案的玉佩什么的?” 碧落凑上前仔细的瞧,伸出指头摸了一下,露出迷茫的神情,“姐姐,莫说这个图案的玉佩,就是这个图案,我也从来不晓得。” 我一直以为这图案栩栩如生,许的爹娘特意留下的也未可知,听了这话有些失望,追问道:“你可想清楚了?”碧落道:“姐姐,我的记性向来不差,这个图案的确从未见过。” 我只得悻悻的穿上衣服,拉着碧落的手坐到妆台前,道:“刚才阎王说有故人在奈何桥等我们,要我们早些过去。”碧落眼里顿时放出惊喜的光芒:“可是无涯?” 碧落这几日随我穿的简朴,刚来酆都之时那珍珠头面具已丢在妆奁盒里,塞的满满当当,我一边忙着帮她一一插回那些华胜珠钗,一边道:“我也不知,可万一是无涯,你得打扮的好看些。” 碧落镜中的容颜霎时眼波流转,娇羞无限,低着头任我折腾,道:“我一向不喜妆扮,不知这样满头花钿的样子,无涯可是欢喜?” 我伸出指头戳了一下她的脑门,“那有男子不喜欢心上人好看些?你临死前吵吵着要梳妆打扮的劲头去哪里啦?” 片刻我便将碧落重新装扮的娇艳如初,姐妹两人随着那鬼差携手欢欢喜喜共赴奈何桥。 临近奈何桥,又见许多熙熙攘攘的鬼拥挤着去投胎,碧落正色问我:“姐姐,你不觉得这酆都的鬼突然多了些?”我点头,“你也是要去投胎的鬼了,有些事情说与你也无妨。”我叹了口气,道:“听说不久之后,人间有大劫难,来酆都投胎的鬼,怕是越来越多。” 碧落道:“当朝天子宠信佞臣,朝纲不振,西南鞑靼近几年行纵横捭阖之术,广为结盟,对我们虎视眈眈,真不知是天劫,还是?” 奈何桥 正文 天地否之药叉作法 碧落已经悲哀的说不出话了,只是拼命的摇头,泪水盈满眼眶,一双手就那么期盼的伸着,却终无可依。 我亦大为震惊,心突突的跳着,似要撞出胸膛,不敢置信的转眼望着初白,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药叉也走上前来,冷面若霜,将无涯上下打量一番,哼了一声道:“你说自己死了,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可要知道这里是酆都城,就算你是鬼,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并不似那阳间,一只鬼上去连个茶杯也动不了。你既是鬼怎会让碧落扑了个空?莫非这是引灵使新学的法术?” 无涯望她,面色苍白,唇边一抹淡淡的笑,语气却是无比温柔的,“红鱼儿,你还是那么固执。” 此时连碧落都止了悲泣,一双美目转来转去的望着无涯和判官夫人,我的心里,顿生无限八婆之意。 红药叉轻轻的笑了,西风猎猎,红纱拂上她的面,竟是哀容无比,她对无涯道:“你即知我的性子,那么就应该知道,今日我拦在这里,是决计不会让你去投胎的!”她咬了下唇,“就算是毁了我一身法力,也要将你救活。” 说完她的左手指尖上现出一朵璀璨的红莲之火,她缓缓举至眉心,映的她双目火红,语气却是冰凉固执,“要知道,我生来就是行了医者道的!” 无涯慈悲的摇了摇头,道:“红鱼儿,你不必念我将你前世从饿鬼道中渡化到酆都的恩情,就算是你如今的法力,也是因你几世慈悲行善而得的。我当初那么做,也是承了观音娘娘的旨意,她垂怜你为了百姓不惜以身饲鬼,特命我来渡你。” 他将手虚空扶在红药叉的红莲之火上,徐徐合上她的手掌,“红莲花开,三生业火。你说的对,鬼是可以在这酆都城里来去自如,可如今我魂魄皆无,具已还与观音,以助下任渡灵使快些上任,你看到的,只剩观音大士渡给我的最后一口灵气,若不让我去投胎,一时三刻,我便化为青烟。” 红药叉红了眼,取出一沓骨牌,唰唰唰的插在地上,排出一个天地否的卦象,怒目道:“你为何那么傻,就算你如今魂魄皆无,我也要为你寻回来!”话语回音嘶哑,在空中渐渐散开,带了些孤注一掷的悲愤和无奈。 待她手中还剩三个骨牌之时,酆都突然风云骤变,天天隐隐有龙吟虎啸,风沙卷了巨石昏天暗地的扑过来,地面也开始轻轻摇动,许多小鬼嗷嗷叫着,避闪不及,被石头砸了腿的、敲到头,呼天抢地不止,酆都城顿时鬼声哀嚎,直堕阿鼻地狱。我心中暗道不好,想必红药叉要拼尽全力做法去寻无涯的魂魄。 幸而初白一手拉着我 正文 无涯碧落之前世宿缘 桥头怨鬼三千,哀嚎阵阵。唯这一对,含笑携手而去。 孟婆抬起昏黄的眼,道:“不问生死相许,为情为缘相守。” 碧落驻足,低低一伏,“久闻桥头立了三生石,还望婆婆点拨,小女子愿闻其详。” 孟婆笑而不语,颤巍巍的起身,拿袖头擦了擦身后一块乌糟糟不起眼的石头,石面顿时澄亮若镜,镜中画面徐徐浮现。 一片混沌的昏黄,乃是少昊、伏羲诸神共存的上古时期。 共工与颛顼争为帝,待山穷水尽大势已去,怒撞西天不周山,顿时天倾西北,日月移位。在这剧烈打斗中,不周山倾斜之后,碎掉的山石于西北成灵应山。随后这山寂静了千万年,因无人打扰,山上生得紫竹成林,甘泉香美,竣拔秀峭。观音大士在此降伏火龙之后,设立道场。 火龙龙鳞几片,坠于灵应山山顶,化为灵芝。这灵芝仙草,得日月精华,风露灌溉,两千年长了不过三寸。 仙草旁,有只巨蟒盘成一团在沉睡,他已守了这仙草上千年,看着那仙草从纤纤幼苗,长成吐露芳华。 灵芝日渐长大,引来西方仙鹤、南方巨鳌、东方螭吻、北方烛龙纷纷觊觎不已。 那巨蟒日日守候,赶走那些前来盗仙草的神兽,还要不停驱逐那些法力低微,妄图蚍蜉撼树的小妖。 灵芝仙草足足长了三千年,渐渐修成|人形,竟是一个俊俏无比的小姑娘。 巨蟒看护灵芝遂功德圆满,成南海普陀引渡灵。 有日仙乐飘飘,和风送暖,观音大士缓缓而至。欲将灵芝度化为坐下灵童,怎奈日月东西驰、金鸟月兔来,灵芝枯守在灵应台几千年,整日只见这灵应台方寸之地,早已生了厌烦之心,又多听那些前来诱她小妖说了上千年浮世繁华,竟起了想去人间历练的心思。 观音大士但笑不语,扬手将灵芝丢于人间,好巧不巧竟投胎在一将要生产的妇人腹中,半个月后,一个女娃娃呱呱落地,名为碧落。 那巨蟒守候灵芝已久,早已暗生情愫,见灵芝去人间投胎,便也去观音大士座下相求,意欲去人间继续守护灵芝。 观音大士微阖双目,掐指一算,知这巨蟒和灵芝还有两世情劫未了,便放了巨蟒去人间历练。这巨蟒日日守在灵芝周围,唯在她六岁那年,不慎露出真身,无奈化成尺长小蛇,仓促逃生。灵芝前世得了巨蟒照拂,心有所感,当时虽年岁尚小,但也大着胆子将那蛇匿在轿中,那蛇抬头望她,眼神爱怜。 众人正看的出神,突然听见孟婆道:“你既知前因后果,那就快些上路罢!” 碧落看了下手中所剩无几的汤,再看 正文 狐狸求婚 他立在那里,默然悲伤,眼里似又无限轻愁,芳菲楼前的花架上,无数粉色蔷薇、黄|色月季、紫色鸢尾因着有些颓败,花瓣随风吹散,纷纷扬扬落下,五颜六色沾在他的鬓间衣角,宛如谪仙人一般。 我让自己静了下心,端正的微微一笑:“客官今日是打尖还是吃酒?” 他静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我的心意,对你来说从来不重要对吗?”说完立刻走了,背影绰绰,竟是孤寂无比。 我顿时有些黯然,沉着脸进了楼里,却看见前堂正对门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包点心,打开一看,洁白小巧,上有一抹胭脂俏红,正是从前钟藜曾经给我买过的那种,我已经许久不曾尝到,忍不住心里一酸,只觉百感交集。 有钱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看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这点心是阎王大人特意给姑娘带来的,自他来了以后,就一直站在这里等姑娘,片刻也不曾坐。” 狐狸向有钱挥挥手,有钱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这一日果真如狐狸所说,宾客络绎不绝,鬼差们喝了多少坛子酒连有钱也数不清了,以至酆都城里一下多了不少酒鬼。 我忙的脚不沾地,光羊头签和鹅头签就做了整整几十碗,这样也好,忙起来心里反倒澄净一些。一直到天色微亮,这芳菲楼里才算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觉得有些乏了,便将收拾灶台的活交给有钱,揉着腰去了前堂,倒了一杯灵芝茶慢慢的喝。此时前堂的桌上还来不及收拾干净,残羹冷炙和了满堂酒香,恍惚只觉得自己尚在人世一般。 满堂寂静,只听见旺财唰唰唰一下下慢慢扫地的声音,和狐狸噼里啪啦拨算盘的声音。 狐狸算了很久才算完,他从厚厚的账本中抬起头来,道:“酒楼开张一年有余,你已经净赚了三十万两冥币。” 我笑着问:“店主是想着给我们弟兄们发个大红包不成?” 狐狸笑笑,眼里有些无奈,“我只是想着,酒楼生意不错,以后我若是不常在,你也能维持下去,在酆都城里你也算有个营生。” 我“嚯”的一声立起,茶杯失手打翻,湿了我的裙子,我声音有些颤抖,心乱的如一团麻线,“你此言是何意?” 狐狸自柜台后面出来,站在我的面前,眼里有些哀愁,片刻他将我双手持起,道:“天劫将至,我身为族长之子,最近一段时日要忙家里的事,怕是不能时常来陪你,就算我不在,这酒楼也足以让你衣食无忧。” 我略一笑,强自镇定说道,“既是家里的事,我必不会阻拦,你只管要我晓得平安即可。” 狐狸一摸我的腕钏,道:“放心,我只是来 正文 五大长老 我将那翡翠拾起,摩挲半天,郑重的找了个根红绳将它系了个如意结,挂在颈上。 不管等你三年、五年、或者五十五年,我自会诺守如一。我默默的说。 自从那一日之后,狐狸果真来的越来越少,来的时候也是神色疲惫,神情倦怠。 过了月余,有日我刚醒来,正在后院洗菜,狐狸突然来了,他两眼通红,衣衫皆是灰尘,袖子被扯了大片,想必刚经一场恶战,我刚想张口问话,着狐狸却嚷着饿死了了,飞奔到灶房,不管冷热逮到什么吃什么,连着塞了几个冷馒首、五只卤鸡爪,狼吞虎咽,噎得翻白眼,我端来一杯茶,拍拍他的背,嗔怪道:“慢些吃!” 初白吃干抹净看着我略一笑,道:“碧柳我已经三日未曾合眼,容我小睡一下再和你说道。”我心疼的急忙上楼帮他铺床整被,初白衣服也未脱,倒头便睡着了。 我见他愈发的清瘦,面上睡着了还带了几丝愁容,有些爱怜的摸了摸他的脸,帮他盖好被子便下楼去熬一锅鸡汤。 第二日傍晚,我将腊月里做的那些腊鱼腊肉正一一抹上糟油预备着收起来,突然有人在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 鼻尖嗅得气息淡雅,兰草芬芳,我头也不回笑道:“你睡醒了?” 狐狸将头埋在我的发间,深深吸了口气,问:“你怎知不是哪个不知名的登徒子?” 我回脸望他,只见他已然梳洗过,乌发还湿着,眼神清亮如冰雪,抿嘴一乐回道:“除了你身上,别人那里再没有这种兰花香。” 初白听了这话突然神采奕奕起来,“碧柳,日后你也那么一心一意想着我可好?”说完张开手臂就欲抱我,我往一旁闪开,假意怒道:“你也不怕我这一手糟油抹你一脸!” 说完嘻嘻哈哈的躲到一边去,狐狸凑上来,要帮忙,我指了指一直在灶头煨着,炖的熟烂的鸡汤道:“先去喝了鸡汤再说,你已经睡了一整天了。” 狐狸装出恍然大悟一般,摸着肚子道:“难怪我觉得那么饿!”说完自己去拿木勺舀了一碗汤,小心翼翼的端着,凑到我的唇边,非要我先喝一口,我拗不过他,只得浅尝了一下,道:“你快些喝了罢,自你昨日睡下,这鸡就下了锅的,再炖久了就不好喝了,谁知你睡那么久?” 狐狸笑而不语,喝完汤之后,突然上前亲了我的左脸颊一下,我伸手去打,他已经闪开不见了,远远听见他的声音:“碧柳,我可是一嘴油都糊你脸上了!” 我两手是油,脸上也是油,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又恼又想笑,转念一想他来一次不容易,也就由着他胡闹了。 正文 碧柳行善 酆都的鬼是越来越多,日日蜂拥而至,在奈河边排出去十几里,孟婆那边已是忙不过来了,阎王派了几个小鬼过去舀汤,孟婆架起三口大锅在桥头只管着熬汤,桥头长着的那些本来要用来熬汤的蒿草、忘忧草之类的没多久便消耗去小半,原本的酆都一景——忘川蒿里的景色也大不如从前。 家里烧了纸钱的,有时也来我这酒楼里买点饭菜吃了再上路,那些死于非命、家中穷的都已卖儿弼女的,只管在桥头饿着,眼巴巴的望着饭菜干瞪眼。 我看着心中有些不忍,有日因念善说芳菲楼前花架上的花因狐狸许久不来已经枯了,我跑去一看,的确已经颓败的不像样子,枝叶发黄、花瓣蔫蔫的,业已七零八落,正在犯愁,心中却突生起一计。 第二日傍晚,我叫着有钱和念善去了奈何桥头,到了桥头便找了个略微僻静些的地方,让有钱去喊几个鬼差来,因有钱曾在阎王殿做过差役,跟那些押解鬼的也相熟,虽不解我有何事,便也去了。 片刻三四个鬼差气喘吁吁的过来,向我一抱拳,道:“不知姑娘又何吩咐,还请快些说来,小的实在是□乏术。” 我向他们一福,道:“我瞧着近日等着去投胎的鬼太多,有些家中无人烧纸的只得饿着肚子空等几日再去投胎,若是官爷能行个方便,我想寻几个手巧能干的,帮我在芳菲楼扎一日纸花,我自会做些饭菜招待他们。” 那几个鬼差相视片刻,有个身量高些的便上前向我说:“姑娘这想法也算是行善了,需要什么样的鬼姑娘跟着我们去挑下即可。只是只能一日,莫耽误了投胎的时辰。” 我笑着点头,“多谢官爷相助,如此官爷也算是行善积德了,只是这些鬼的来历小女子我不甚清楚,还要劳烦官爷帮我挑几个,只选那穷苦人家心又善一些的,天亮之前我必会让有钱送回。” 那鬼差点点头,道:“小的这就去选!” 我向前一步说:“官爷要是觉得可行,我便天天来,天劫既然快来,这鬼想必是越来越多,我是想日日施粥,就怕拂了那些有志气的面子,因此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刚才那个出头说话的鬼差,想了一下,又向我说:“若是只一日,我弟兄几个就可做主帮姑娘行个方便,姑娘想日日这般,请容我们几个给阎王大人禀报了再说,姑娘请先回,若是阎王大人允了,稍后我们便将这些鬼给姑娘送到芳菲楼!” 我躬身一福:“有劳官爷了,小女子先回去候着。” 等到晌午,发财来报,“姑娘,店里来了个差爷,引着一群鬼,说是奉了阎王大人之命来的。” 我心中一喜 正文 长相守 约莫一刻钟,前堂传来米粥的清香,这些妇人有些坐不住了,隐隐传来几声“咕咕”的声响。我站在巧秀的身边,亦听见她腹中作响,瞧她的表情却和那些妇人婆子们不同,神色如常的在那里一下一下缠着花枝,时不时的扭几下做出个造型,让我心里觉得好生佩服。 我寻了个由头去了灶房,让有钱另起了一锅多煮了些米粥,吩咐要多放些米,务必煮到米水融合,柔腻如一,给这些帮忙做事的都各盛一碗。趁着这功夫我上楼小憩了片刻,待到下楼之时,正见有钱和那巧秀正在争执。 “这位大哥,方才奴家与那位姑娘说的很清楚了,这米汤不能太稠,亦不能太稀,您这煮的太黏腻了,没办法给花定型。” 接下去是有钱小心翼翼的声音,“我家姑娘吩咐过,这粥是诸位用的,定型用的米汤我已经另外晾在后台了。” “即使如此,那就请各位婶子大娘先用粥好了,我不饿,你且将我要的米汤送来,这绢花在米汤中泡透了晾干才能扎上去。” “各人都有粥的,你这个姑娘怎这般推辞?”听的出有钱微微有些焦急。 我走上前去瞧了一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别家婶子都是端着待客用的细瓷碗,唯独有钱递给巧秀的,却是一只粗瓷大碗,这碗虽不咋地,强就强在乃是一大海碗,那粥是别家两倍不止,我一个过来人,一眼就瞧得出有钱肚子里弯弯肠子,难怪那姑娘面红耳赤,就是不肯接。 我轻咳了,有钱和巧秀都禁了声。我忍住笑,看了看有钱,目光凌厉,有钱端着那碗粥,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往后缩了一下,解释道:“这细瓷碗已经没有了,才寻了这个碗给巧秀盛粥。” 我冷笑,“不是前些日子还买了几套观音送福、八仙过海、麻姑献寿的细瓷碗么?怎么会没有?” 有钱却梗了脖子给我犟,“姑娘不是说,那碗只能二楼上房的才能用么?” 这鬼东西,居然当场弄的我木脸!哼,不收拾收拾他,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我这次是真的沉下脸,“二楼上房来的可都是贵客?” 有钱挺胸,“自然!” 好,正中我圈套,我一指头戳上他脑门,“你是说,巧秀姑娘不是我们店的贵客?!” 有钱这下慌了神,语无伦次道:“我看巧秀姑娘饿了,特意挑了这么个大碗的,我不是嫌弃巧秀姑娘不是贵客!”这话说完,有钱顿时捂住嘴,四只眼睛重新往东南西北瞧去,巧秀臊的头低低的垂着,那一干妇人婶子也不喝粥了,张大嘴楞在那里。 我心里骂了声蠢货,接过那一大海碗粥,一脚 正文 花架惊魂 第二日有钱见了巧秀,果真淡了许多,只低着头,话也不说,有时在游廊上碰见,也是绕着走。 巧秀倒是一切如常,想必是宫里待过的,进退十分有度,喊有钱招呼那些来帮忙的男鬼们吃饭时,恭恭敬敬的一福,“有钱哥哥。” 有钱“腾”的一下,红了脸。 仅此而已。 这一日一切如常,待到五更过去,笙歌罢歇,筳宴散尽。我去井边打水净面,看见巧秀正从水井中拎上水桶来,她挽起袖子,腕上带了一只玉钏,玉臂映着清辉,水珠闪闪,似雪一般白,右手合谷处真的有小片烫伤,还发着红,与那洁白的小手成鲜明的对比。 果真是个美人,难怪有钱会上心,我暗自叹了口气,摸出怀里的瓶子走到巧秀的面前,道:“巧秀,你手上烫伤了,这个灵芝油你回房之后擦擦,几日就好了。” 巧秀含笑接过灵芝油,脆生生的应了,我笑了下道:“此事说与你知道也无妨,这灵芝油不是我送的,是有钱昨日瞧见你手上烫了,私下拿了这个灵芝油要我转送你。此事本不欲你晓得,只是有钱对你一往情深,他乃是生于酆都的鬼,决计不会去投胎,而你过半年就要去轮回,我想着还是告诉你,你心里有数即可,有钱是绝对不会说破的,过了这半年,也就算了。” 听了我这话,巧秀将那灵芝油给我推了过来,“即使如此,巧秀辜负有钱哥哥一片心意,这灵芝油万万不能领受。” 我不接,抿嘴一笑,“傻姑娘,俗话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一个姑娘家,有人诚心待你,就是福气,此事你若不知,那多么可惜。”说完我转身离去。 回到房里我坐了片刻,还是觉得脸上黏腻,喊来念善帮我去打水,心里又将刚才的话想了一遍,我虽有些多事,但有钱心意深重,如此被埋没我也于心不忍,只望巧秀能懂我的意思。 念善很快打了水来,我擦洗净了,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心里挂念狐狸,已经有接近十日不曾见到他了,便摸出他送我的银腕钏,轻轻的晃了几下。 狐狸没有出现,我开始生起闷气,将那银腕钏“咣当”一下,丢在地上,随着这声响,“噗”的一声,空气振动了几下,狐狸的面容渐渐浮现,我隐隐能听见厮杀的声音,心也随着拎了起来,狐狸还是那副不正经的笑,“碧柳,你想我了?” 我问道:“你那边可是在打仗?” 狐狸道:“不过是猫族、鹤族觊觎我家选了个风水宝地做福祉,半夜偷偷打上门来,都是些小事,我忙完了就去看你。” 话音未落便见狐狸身后有只黑嘴长腿的仙鹤腾空而来,离狐 正文 有钱救美,阎王解围 顿时听见巨响轰鸣,那花架高三层,宽有整个楼面那么长,整个坍塌下来,木架散开,巨木相撞,声震如雷,四周的鬼都惊叫着向四周逃窜开来,我惊恐万分,只来得及叫了一句:“巧秀!壮士!”却被印光和旺财一把拉来,刚才站立的地方,一根约五米多长,小孩腰一般粗的木头竖直砸了下来,“嘭”一声闷响,激起一人多高的灰尘。 我一闭眼,完了。不知这酆都的鬼死了之后再死一次又如何。心里顿时惊恐万分。 待那巨响渐渐停息,我缓缓的睁开眼,没有发现巧秀的身影,我急的眼泪都要落了下来,匆匆奔过去,口里不住喊着“巧秀、壮士!”一边奋力想搬开那些散落一地的木头。 众人一窝蜂的涌上来,帮着抬木头,突然听见有个细细的声音在喊,“我在这儿!”正是巧秀的声音。 发财旺财连着几个年轻后生也循声过来,帮着将那几根木头抬开,怎奈花架搭的时候连接处都绑了绳子,这架子散了,有些连接处绳子却还紧实,几根木头捆在一起,着实搬不动,有人去拿了刀将绳子砍开,这才合力搬开。 搬开那木头,众鬼大吃一惊,却见巧秀被有钱紧紧压在身子下面,见了我们焦急的说:“快些救救有钱哥哥,他被打中了头,已经晕了过去!” 发财旺财将有钱小心翼翼的抬了出来,几个婶子也将巧秀扶了起来,有钱头上一处大包,左额角还流出血,染的刚才那地面都红了,不远处一锅粥被砸个稀巴烂,淌了一地。我也顾不得细想有钱如何冒出来的,颤声喊了他两声,有钱却眼睛紧闭着,没有一丝反映,眼瞅着面色也渐渐变的惨白。 巧秀却是毫发无伤,见了有钱这样,眼眶都红了。 那边几个人也将那被砸在下面的汉子也救了出来,他倒是皮糙肉厚,不曾有姓名攸关的伤,躺在那里哼哼唧唧的喊着腿疼,那腿眼瞅着肿了起来,许是被砸断了。 此时场面一片混乱,因声响太大,不少街坊邻居也出来瞧着。 我念了下阿弥陀佛静了静心,沉着声问道:“酆都这里可有大夫?”这话说完,四周鸦雀无声,我突然灵机一动,扯过发财要他速速去判官府上请判官夫人过来。发财应了正要去,人群却如潮水一般向两侧散开。 我转头望去,阎王身穿了一袭白衣,负手而来,他过来看了下有钱,望向我的眼神带了一丝责备,“碧柳,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如何不喊本王来?” 不知为何,被他那么责备,我心里反而安定下来。许是知道,一切都不需要操心了。 阎王让发财旺财将有钱抬入房内,摒退所有人,要给有钱疗伤。旺财本想在一帮 正文 阎王的下马威 待到这熙攘的一群鬼连看热闹的街坊都散去,我也无心做事,让念善挂出“歇业一日”的牌子。 阎王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前堂,我心里感激他解围,下厨烫了一壶梨花白,又做了洗手蟹和花炊腰子,都放在一个托盘里,端了上来。 阎王看着我,一笑,“坐”。 我在他对面坐下,帮他倒了一杯酒,“今日多谢你相助。” 阎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道了声:“好酒!”将酒杯轻轻搁下,沉了片刻说道:“等下我喊几个力气大些的帮你将这个花架搭起起来。” 我噗哧一笑,“你怎不用法术?当时你和狐狸斗法,将楼前那对狮子~哦,不对,是貔貅,挥来喝去的!” 阎王看了我一眼,道:“法术怎可乱用。”我一撇嘴,心里说道,必是你不愿意帮忙罢了。 阎王许是瞧出我心思,沉着声说:“你可知这花架如何散了?” 我不以为意,“想是因为绳子松了罢!”一边又给他斟上酒。 阎王摇头,“你既知这花架是狐狸施法做成,为何会松?” 这话问的我凛然一惊,手一抖,酒撒了一桌,追问道:“为何?” 阎王似在说别的事情一般平静,“因为狐狸的法术,大不如从前了。” 我将酒壶重重掷在桌上,眼泪漫了了上来,大声说道:“骗人!你骗人!”起身飞奔到屋里,拿出那个银腕钏,双手抖的似筛糠一般,使劲的晃,使劲的晃。 狐狸的面容出现,怎奈如水泡一般,“啵”的一声,还不等我看清,便破灭了,隐隐听见那面还是激烈的厮杀声,反复几次都是如此。 我一边继续晃,一边呜咽着喊着,“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阎王的身影在房门口出现,静静的说道:“你莫晃了,此时厮杀的厉害,正是他性命攸关之时,你这般摇晃,只怕分了他的神。” 我坐在床边,一语不发,阎王亦不再劝我,只立于房内,微风抚摆着他的袖袍衣角,那身影却显得更加清瘦了。不知过了多久,阎王幽幽的一声叹息,“本王先回去了。你自己静一静吧。只是有一事情想与你商议,等你精神好些再说。”说完欲走。 今日他帮了这样大的忙,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冷了他这半天,见他要走我急忙起身相送,低着声音说好话,“无妨,今日说即可,我这会已经好了。” 方才进来的急,没有掌灯,此时夜更深了,黑暗中我瞧不清他的面,只那一双眼睛,闪着微微的波光,阎王默默看了我片刻,道:“你想施粥行善,心意是好的,只这酒楼摊子铺的又大,你精力有限,我担心你身心疲累,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不如这样,明日我下道手谕,只要是穷苦心善之人,未投胎前皆可每日领一碗粥,免得你日日寻人过来做事,自己也睡不安生。” 我想了想道:“这是阎君大人的心意,并非碧柳我的心意,碧柳只是觉得人穷志不短,贸然施粥容易拂了别人的脸面。” 阎王笑了下,“你我之间,还分什么彼此?”似有下了决心,“若你觉得过意不去,这米你出,我找人煮了可好?” 见我低头不语,阎王淡淡的说道:“你想怎样我都由着你,可是夫人过于疲累,为夫也心存不忍,不如这样,你上次说着两个妾不来侍奉你,为夫觉得很有道理,如今芳好晴好两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为夫将这个差事给她们两人派下去,要她们每日过来帮着你煮粥做饭。” 这话说的并无一丝回寰的余地,我惊的睁大眼睛,“什么?!她们两个会煮粥么?明日她们敢进芳菲楼一步,我就将她们做成瑶柱汤!哼!”我气的一拂袖,将头扭向一旁。 阎王却头也不回的下楼远去,传来一句话,“你若想将她们煮汤,为夫也随了你。只不过千年蚌精,不是那么好撬的!” 背影走远,徒留我一个,愤怒而无力,颓然的坐在床边。念善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帮我将灯点上,又端着一杯灵芝茶,放在我身边,似刚要开口说什么,我便恶声恶气的出言打断:“姑姑别在替阎王说好话了!若是他一心为我,为何处处都让我心里不爽?” 念善见我这样亦恶声恶气的一边铺床一边回了过来:“老婆子我是来提醒姑娘,下面还有个半死不活的有钱,到现在水米未进!” 我一惊,问道:“巧秀不是在照顾他?” 念善已经铺好了床,立在我面前冷冷的说道:“巧秀做了好几样,可她哪里摸得准有钱的口味?到现在什么都喂不进去!” 念善就是这样,口恶心善,待我一向仔细。我知错怪了她,起来陪着笑脸扶着她的手臂,道:“好姑姑,我以为你是给阎王当说客,方才冲撞了姑姑,还请姑姑大人不计小人过。” 念善端着架子,斜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不好意思,老婆子我正是来给阎王做说客,顺便提下有钱那个兔崽子的事情的!” 说完她那一干枯如树枝的手将我紧紧攥住,顿时觉得手腕生疼,她斜目看我,那眼神如冷箭一般嗖嗖嗖嗖向我射来,口气磔磔,“姑娘,你可知阎王为了你,如今都已经形销骨立的,你怎么能在他眼皮底下,日日和那不要脸的马蚤狐狸眉来眼去?” 我当即炸了毛,在她咯吱窝下一挠,一把抽出手就陪着笑说:“哈哈……我下去给有钱做吃的,姑姑慢走,我不送了!”说完如被火烧了屁股一般豕突狼奔而去。 到了灶房,看见巧秀正坐在灶间,火光映的她的脸庞橘红,嘴唇微微抿着,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见我过来,惊了一下,轻拭了下眼角,立起身来,“姐姐来了!”灶头上三角陶锅的锅盖被热气蒸的笃笃笃做响。我揭开锅一看,里面用赤黍米、白黍米、黄黍米熬成的杂粥,正炖的快到火候,小小气泡不断翻滚着,散发出滚烫的米香。 我看了巧秀一眼,“你给有钱吃这个?” 巧秀低下头,露出长长的后脖颈,瘦的让人有些心酸,“病人不敢吃太硬的,我做了鸭什件汤和羊头签,他都不肯喝,只得熬些粥再试试了!” 我冷笑,“有钱那个二货,没给你说他喜欢吃什么吗?” 正文 香十里 巧秀摇头,“不曾说过。”抬起脸来,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乌汪汪的杏眼,看起来娇弱可人。 我开始到角角落落去翻我的瓶瓶罐罐,巧秀跟在我后面,好奇的问,“姐姐在找什么?”待我揭开一个小坛子,巧秀“呀”的一声,掩住了鼻子,苦着脸问:“姐姐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臭?” 我拿了个碟子,小心翼翼的夹起来几块放在碟子里,得意洋洋的说:“哪里臭?这是豆腐,名字叫香十里,正是有钱最喜欢吃的,若不是我藏的严实,早都被他翻去吃了!” 我又给巧秀说:“你去将刚送来的鸭血端来,今天不做血豆腐了!”巧秀依言端了一小瓷盆鸭血过来,我搅了搅,看着还新鲜,抄起那碟子香十里给巧秀说:“端 阎王娘子会煮饭第9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说:“端着鸭血,跟我走!” 巧秀跟在我后面,皱着鼻子,表情十分痛苦,路上碰见旺财,他正拿着扫把在游廊上打扫,远远见我,丢了扫把窜到大树下面,“哇”的一声,稀里哗啦的吐了出来,冲我嚷道:“姑娘,你又为了有钱龌龊的口味祸害我们么?” 我在他一旁走过去,无视他继续哇哇大吐,鄙夷道:“不就是块臭豆腐么?你看你这德行!还不如人家小姑娘!” 旺财指着我身后说:“小姑娘离你八丈远!”我扭头一看,巧秀还在灶房门口缩着,见我看她,高声道:“姐姐先走,我随后便去!” 我无奈望天翻了个白眼,这群不淡定的!自己端着香十里进了有钱的屋。 我一推门,有钱听见声响急忙哼哼唧唧起来,待我进去,有钱一咕噜爬了起来,“我一闻这味,就知道是姑娘来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可真会装,见了我怎么就不继续躺那里哼哼了?让人家小姑娘给你做三、四样都不吃,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有钱顾不上和我抢白,汲拉着鞋三步并作两步窜了过来,接过那碟子,直接下了两双半,(两双半是啥?不知道的请看我凌厉的眼神→_→,数数你的一只手的手指头。)两口将那几块香十里都塞了进去,一边嚼一边说:“本来我就没啥胃口,还是这个好吃!”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慢点,别噎到,你更喜欢的还在后面!” 有钱脖子一伸,四眼一翻,我忍不住摇头叹息,说着说着,怎么这二货还是噎到了。 巧秀此时端着那瓷盆鸭血也进来了,我接了过来,直接给有钱灌了下去,道:“快点冲冲!” 有钱咕咚咕咚将鸭血都喝了精光,,意满志得的一抹嘴,嘴角立刻来了片血呼呼的大印子,“好吃!好喝!” 这话刚说完,有钱就看见立在门口的巧秀,当即傻了眼,话都说不囫囵,“秀~~你,你,你杂来了?” 巧秀看着有钱灌下那鸭血时,早已惊吓得目不斜视,眼神发直,被有钱一问,面上顿时红的如滴下血一般。 就我一个鬼,托着下巴饶有趣味的将他们两个看了一看,有问题!有门道!啥时有钱喊巧秀,都成了“秀”了?这一日我没咋关心有钱,兔崽子还挺能耐啊! 有钱那青色面皮也红了,缩到我这边,扯我的袖子,我一巴掌将他抽了出去,想老娘给你解围,没那么容易! 一直到看着巧秀都要哭出来了,我才出言安慰,“巧秀,你来的短还不清楚,有大凡鬼在酆都待久了,最喜欢吃的不是热菜热饭,心头上就是生驴肉和人血。” 巧秀终于将目光转向我,声音抖抖的问,“那,我也是这样吗?” 我点头,巧秀又问,“为何你酒楼能开下去?姐姐是不是也爱人血?” 我苦笑了下,这个问题上我有异于常鬼,许是因为我还有十几日阳寿,因此不爱这些,我想了想,解释道:“这些鬼来我这吃饭,就是尝个鲜,再说我这里卖的最好的,也是写鱼脍、牛脍、洗手蟹之类生食。” 巧秀的眼神,又渐渐发直了,我过去扶这她的肩道:“莫怕,鬼不吃不喝也无妨,这驴肉人血通常的鬼是吃都吃不到的!比起来,有钱爱个鸭血臭豆腐,那真是很风雅的很了!” 巧秀楞了片刻,惨白着脸对我说:“我还以为有钱哥哥还病着,如今看来已经大好了,姐姐,我有些想睡,先去歇息了!”我笑着说:“快去快去!这里有我呢。” 待巧秀走远了,我问有钱,“我还没来得及问问,你是怎么跑到那花架下的?” 巧秀走了后,有钱也蔫蔫的,“昨天你让我去后面看煮的东西,那粥都快煮成干饭了,我一看时辰也快到了,就端到前堂准备喊那些帮忙的鬼吃饭,谁料正巧看见那个汉子一脚踏空晃来晃去,花架也摇摇欲坠,喊了两声巧秀,她也没听见,我就放下锅想过去拉她,谁料快跑到了花架也倒了,我只得赶紧将巧秀先护下来再说。” 我笑了下,“你这英雄救美倒是管用,如今都秀啊秀啊喊上了!”说完一屁股坐在他的床前,随手抓了把瓜子,“说说,有何j情!” 有钱嘟囔,“也没什么,只不过巧秀说,若是我残了傻了什么的,她投胎之前都会好好伺候我。” 我边嗑瓜子边看斜眼看他:“所以你已经好了还在床上装病?哼哼唧唧的像个爷们吗?” 有钱也在桌上摸出几个瓜子,往上一抛,仰头张嘴接进口里,连皮一起嚼着,忿忿的说:“这才装了一日,就被你搞黄了。” 我嗤笑,“你那香十里,路上旺财都吐了,谁叫你那么没出息,就知道吃。” 有钱炸了毛,跳起来鄙夷道,“旺财吐啊吐啊的,还没有习惯么?我就好这一口,总比他喜欢吃奈河水边的蜗牛要强!” 说着说着,旺财进来了,这话好巧不巧的入了他的耳,撸起袖子一叉腰站在有钱跟前,恶狠狠的说:“蜗牛也比你那臭豆腐强!我不熏人,你瞅瞅,你吃顿臭豆腐三天洗不干净那臭味!还香十里呢,啊~呸!” 有钱许是巧秀离去还有些窝火,这会寻到了出口,也从床边蹦了起来,“我吃臭豆腐碍到谁啦?就你鼻子娇!有本事你敢给碧柳说说,那奈河水边的蜗牛都长啥模样,都是什么变的吗?” 两个家伙针尖对麦芒,吱呀鬼叫,吵得我头疼,我一拍桌子,大吼一声:“别吵了,再吵扣月钱!” 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长呼一口浊气,想去躺一下,临出门前突然想起来,驻足回首问道:“旺财,你来是找我的吗?” 旺财一拍脑门,“小的一时冲动,险些忘了,门口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说阎王大人让她们过来给夫人请安!” 我顿时头晕目眩,一个趔趄,险些摔在门槛上。 正文 妾来寻仇 明知来者不善,我也得打起精神硬着头皮去应付。 这两个小娘子我曾经在阎王府中见过,今日她们两人一个穿了红底彩织龟背如意团花锦的襦裙,一个穿了白底云水金龙妆花缎长袍,头顶珊瑚珍珠锦簇,面上扫了飞霞妆,唇间一抹洛儿殷,清丽若三春之桃,真真是姝艳无双。 见了我这两个小娘子齐齐上前,躬身一福,朗声说道:“妾芳好、晴好给夫人请安。”我不接话,只笑着往屋里请,“两位小娘子是要品茶呢?还是用膳?” 两个女子俯身不起,脆生生的答:“妾是来给夫人帮忙的!还请夫人示下。” 穿的这般花枝招展还说来干活?我冷笑,莫不是今天遇见踢馆子的了?阎王肚子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 我端起架子道:“两位小娘子请起,我这酒楼的确还差两个俏生生的姑娘唱曲子,你们二位可愿意?”谁料这两人毫不迟疑的应了,“但凭夫人吩咐!” 我微微一笑,“你们都会什么乐器?”那个梳着飞天髻穿白衣的向前一步,道:“妾名芳好,指着那个穿红衣的道,这是我妹子晴好,妾通六种乐器,还请夫人选下。”说完两手拉开,一道白色的光自两掌之间泛出,中间漂浮着琵琶、古琴、萧、笙、笛、箜篌,只是个个都不过巴掌大,如孩子玩的胡敲扯铃差不多大小。我随手一指,“那就琵琶好了。”芳好微微一笑,拿起那个琵琶,顿时剩余的乐器都不见了,那琵琶握在她手中,迎风便长,转眼就成了寻常大小,芳好望着我,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夫人请带路。” 她笑的让我心中生疑,转身慢慢的往前带路,想了一下,把两人带到二楼女客专用的雅间里去,心想这样总出不了什么岔子,若是阎王来寻,我让她们给夫人小姐唱个曲子也说的过去。我看着芳好坐在锦凳上,轻末慢捻,信手弹了几下,如云飞雪起,宛约有致,确实是行家里手,叮嘱了几句就下楼去了,喊了巧秀上去看着,吩咐道:“若是来了客,问问听什么曲子,让她们二人弹唱即可,你只需看着,免得两人冲撞了客人。”巧秀领了我的意思,应了一声立刻上楼去了。 不消片刻酒楼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我似往常一般忙着,只是有钱还未大好,能搭上手的巧秀有不在,灶上只剩我一个,略有些手忙脚乱。约莫刚二更天的时候,巧秀急急忙忙跑下来寻我,“姑娘,今天新来唱曲的那个小娘子和客人打起来了!”我一惊,灭了灶间的火,给旺财嘱咐了一声便随着巧秀上楼去。 到了楼上一看,已经是杯碗狼藉,汤汁横流,还有些茶碟都摔在地上,似刚刚发生了争执。桌上的有个常来吃饭姓郭的小姐正嘤嘤的哭着,芳好亦坐在锦凳上不停拭泪,晴好立在一旁软语安慰。 见我到此,那郭小姐起身,面上哭的泪痕未干,走到我面前羞恼着说:“夫人仗着有阎王撑腰,在酆都城横着走想必也是没人敢拦,只是想不到,连个妾都如此目中无人,倒是让我小看了!”说完带着几个丫鬟拂袖而去。 开店的客人为大,见两人如此,碍着两人身为妾的脸面,我支开巧秀,黑着脸对芳好晴好说,“开店做生意,求的就是个和气生财,你们究竟怎么得罪了客人?” 芳好兀自在那里低声啜泣,晴好慢慢直起身,眼神突然变得阴测测,“夫人不问青红皂白就责问我们姐妹,这般愚钝的性情,妾身实在不明白究竟如何能让阎王大人念念不忘的!” 接着一扭头,看着芳好道:“姐姐,时机已到,我们莫再跟她客气!”说完自怀里拔出一把利刃,那雪亮的光闪映了她的脸,初见时的俏丽只剩下阴狠,“今日我就解决了你,替我姐姐报仇!” 我骇的顿时魂飞魄散,往后退了两步,“你要做什么?” 晴好一言不发,利刃直接冲我刺来,我躲闪不及,左侧手臂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芳好也不哭了,说了句,“妹妹我来帮你!”指间亮出峨眉刺,一掌向我劈来。 情急之下,我一脚踹在晴好的小腹上,夺门而出。可是这四周仿佛被她们使了障眼法,无论我如何奔跑,我都没有跑的出二楼短短的走廊。冷汗在我额上涔涔渗出,忍不住开口呼救,“旺财!发财!” 两女子冷笑,“别叫了,你无论如何叫喊,外面的人都听不见。我姐妹二人来酆都城已经半年,连在阎王身边近身侍奉的机会都没有,王爷只念着你这个薄情的,今日,我们姐妹二人要替王爷讨个说法,便是你魂飞魄散之时!”说完又持刀而上,我向左侧一个翻身躲了过去,两女子重又欺身而上,攻势却越来越凌厉,见被我频频躲过,芳好有些不耐烦了,收起手里的峨眉刺,自腰间抽出一条长索,一把抛出,卷住我的脖颈。 我只觉得越勒越紧,呼吸变的无比艰难,眼前迸出无数金星,可不管我如何用力抓,那白索却丝毫不曾松动,耳畔传来两个女子如银铃般的笑声,“你不是还要撬了我们做瑶柱汤?今日倒要看看,这汤你有没有这个福气喝!”说完手上一紧,我顿时觉得眼睛都似要突出来一般,连抓握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再死一次的时候,颈上的绳索突然迸裂,我顿时觉得一松,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迷迷糊糊中听见阎王的声音,冰冷又绝情,“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动我的夫人。她不能把你们做成瑶柱汤,那本王可不可以?”只听见这一句,我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已经躺在床上,盖的妥妥的。床边坐着巧秀,见我醒来惊喜的喊了声,“姐姐醒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阎王手里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递给巧秀道:“趁热快给她喝了罢!” 我警觉,“这是什么汤?”阎王看了我一眼,不耐烦的说,“瑶柱汤!”我惊的往床里一缩,“快些拿走,我不喝!” 巧秀“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姐姐,阎王大人与你说笑呢,这不过是一碗参汤而已,给姐姐吊气的!” 正文 摊牌 阎王看我我半靠在床上,小口小口慢慢饮汤,并未其他不适,半晌道:“本王先去后院走走,你先休息片刻。”说完推门出去了,我窥见念善正立在我房门候着,约莫阎王要问她话,这才找了借口避开。 巧秀见阎王出门,神情也松快了些。绘声绘色的给我讲方才晕倒之后发生的事情。 “姐姐晕了以后,阎王大人十分焦急,想出手相救,却被那个穿白衣的小娘子以死相逼。” 我怔了一下,“你说芳好?如何以死相逼?” 巧秀细声的说:“那个小娘子用峨眉刺抵在自己心口,要阎王大人”巧秀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 我追问了句,“要阎王怎样?” 巧秀垂了头,面似一块红布,“要阎王大人今天与她圆房!” “噗~!”我一口参汤喷在了巧秀的裙子上,天可怜见,我怎在这种看好戏的紧要关头晕了过去。 我亮着眼睛问:“那阎王答应了没有?” 巧秀摇头,“阎王大人自是不依,对那小娘子说,因她两人是龙王大人送来的,不好拂了龙王的面子,这才留下,阎王大人还说,对她两人并无一点心动,平时在府里吃穿用度也是紧着好的先给她们两人,并无亏欠半分,要这两位姑娘不要在此时与他为难。” 我长叹,“痴情的女子负心的汉,我想那芳好晴好,必是不依。” 巧秀点头,“那两位小娘子说,不要名分都可以,只求阎王给个孩子。” 我呆傻了,“芳好晴好究竟何意?” “我只是听这两位小娘子说,只要阎王与她们圆房,怀了阎王的孩子,便自会返回东海,从此再不见阎王。” 见我百般苦想,巧秀接过我的空碗道,“姐姐没见过这种事情也是寻常,我在宫里倒是见的多了,后宫女子多孤苦无依,若是能有龙嗣,管他是男是女,老了以后也有人供养,求的是个依靠。再说真有了皇子皇女的,平时的日子也好过些,皇上再怎么亏待妃嫔,也不会亏了自己的孩子,很多入宫半来不得宠的妃子,就是指着孩子一飞冲天,母凭子贵的。” 我插了句话,“芳好晴好此举可为争宠?” 巧秀一撇嘴,“我想是她们既是龙王送来的,平白无故的遣回去,怕是面上不好看,再者两人真有了孩子,阎王那会舍得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在东海,怎可能她们说不见就不见?这都不过是争宠的手段罢了!” “可怜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啊!”我忍不住感慨,心里私以为,芳好晴好必是龙王笼络阎王的手段。之前多少也听判官夫人和念善讲过,阎王如今乃是玉帝跟前的红人,龙王有心攀附也不足为奇。 见我沉思,巧秀忍不住问道:“姐姐就不问问最后那两个小娘子究竟如何了?” 我一笑,“再怎么样怕是如今也不在酆都了,否则阎王怎在我面前如此淡定自若?” 巧秀嘻嘻一乐,“姐姐好聪明,见阎王不依,两个姑娘竟然对姐姐破口大骂,说的极为难听,那穿白衣的说了没几句就要将峨眉刺扎入胸口,却被阎王施法拦了下来,并将两个小娘子化成了原形。” 说到这里,巧秀惊喜的站了起来,“姐姐,我可真是开了眼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蚌壳啊,足足有……”巧秀顿了下,使劲的张开手臂,比划着说,“足足有前堂那桌面那么大!” 我再次抚额,内心懊丧不已,如何晕了过去啊,怎么就晕了过去。 “后来呢?”我追问。 巧秀摇头,“后来那两个的蚌壳就不见了,想是送回去了罢。” 说到这里,我心里反倒泛起种种酸楚,芳好晴好未必没有对阎王动了真感情,只是何苦?阎王何苦执念至此,倒是让这一双佳人痴心俱付了东流水。心里一下沉了许多。 我对巧秀笑了笑,岔开话题,“有钱如何了?” 巧秀微红着脸,“已经大好了,正替姐姐在灶房煮菜。” 我点点头,“辛苦有钱了。告诉他,灶房左边橱柜后面有个坛子,放着就是他最爱的香十里,让他想吃就吃,只是莫熏到客人。” 巧秀抿着嘴,“姐姐都这般了,还挂着有钱哥哥。”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道“我觉得还是有些酸疼,你先去帮有钱吧,我自己睡会。” 巧秀退了出去,轻手轻脚的帮我掩上门,我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思绪翻飞不断,晴好的匕首,芳好的白索,狐狸温柔的浅笑,还有阎王曾经的那一吻,我突然觉得,我把自己置于一个相当混乱的境地,无法抽身,对狐狸的思念,如潮水一般,顿时将我湮没。 门突然“吱呀”一声响了,开合之间,听的见芳菲楼热闹的行酒令、旺财传菜的吆喝声,若是我不再了,这酒楼也能一切如常。 待那双描金龙绣祥云的靴子停在我床边,我呼的一声坐起身,看着阎王说道:“阎王大人,奴家有些话今日不得不讲。” 阎王的眼神格外沉静,“讲!” 我下床穿了绣鞋,立在他的面前,望着他的眼睛道:“奴家留在酆都城,起初是为了我在阳间将我害死的夫君,只是这一年多来,心思越来越淡了。奴家有自知之明,这芳菲楼之所以能在酆都开张,还能经营的风生水起,多靠阎王大人的暗中相助。就连奴家能流连在酆都不去投胎,也是仰仗阎王大人鼻息。” 阎王不语,依旧是静静的望着我。 我沉了下心,继续说,“奴家不知为何阎王大人认定我是你的娘子,只是那些前尘往事,我一概不记得。如今我已经与公孙公子订了终身,今日见阎王大人为了我舍弃两位美娇娘,奴家心里十分不忍,我与公孙公子的事情,还望阎王大人成全,如若不能,奴家宁愿现在就去投胎转世。” 阎王看着我,沉默良久,一把握住我的后肩,语气带了许多的沉痛和无奈,“碧柳,你身上那个印记,你一点都不记得了么?” 57子嗣艰难 我身上的印记?难道我一直不知从何而来的印记和阎王有关?我下意识的扭头望了下后肩,因阎王的抚触那个地方开始突突跳的生疼,心里也动了下,只不过仅此而已。 我微微仰起头才能看见那张英俊的脸,薄薄的唇,英挺的眉,风仪若谪仙人,只眉间一丝愁容,沾染了些许尘世气息,的究竟如何的前尘往事,让他这般念念不忘? “这胎记自奴家出生便带着,若有什么前因后果,如今却是想不起来了。”我静静的说。 阎王苦笑了下,“在你来酆都那日,我上天见玉帝,去月老那里求了一灵签,上面写着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月老亦说你此世红线必能与我拴的牢靠,因此我才起了私心,不放你投胎,亦不愿你还阳,没承想还是我一厢情愿了。”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静静的立在那里。阎王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心意不在我处,我不会勉强,公孙公子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只他如今需经天劫,不知能否平安归来。我亦不是那种喜落井下石的下作之人,此时事就此罢休,你安心在这里等他便是。” 说完他转身离去,我却有些许不忍,喊了一句,“阎王大人!” 他驻足回首望我,并不发一言,我喃喃的说,“那芳好和晴好……”。 “你且放心!”阎王突然出言制止了我,“她们如今都在东海活的好好的。” 我试着问了句,“这两个女子对王爷情深意重,王爷不打算召她们回来么?” 阎王将头微微避开,望向远方,“这是本王的家事,碧柳姑娘还请莫问。” 我红了脸,心中有愧,向他躬身郑重施礼,“奴家对不起王爷!” 阎王不扶我,淡淡的说,“说起来,不肯放你还阳倒是本王亏欠与你,也罢,如今你我两平,从此清风明月各不相欠!这段时日,本王一厢情愿给你添了些许麻烦,还望碧柳姑娘莫怪!” 说完转身离去,再不曾回头。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格外沉重,虽说如今与阎王讲开,他又允我在酆都等初白,实在是件太好不过的事情,可是不知为何,我那印记愈发的疼痛了,心上也似压了块巨石,连着胸口都觉得透不过气来。 回到房里,我拿起那个银手镯,晃了晃,心里默默的说,狐狸一定要出现。 屋里左侧墙角泛起淡淡的灰烟,我心里隐隐有了期盼,这次他终于能来见我了,而不是在空中看见一个模糊虚幻的影子。 片刻有个身形立在屋里,我微微的笑着,等待初白过来,亲切的喊我碧柳,待烟雾散去,我看清来人,笑容却渐渐僵在脸上。 来的却是位老者,须发皆白,穿一玄铁盔甲,中心有一亮晶晶的护心镜。我心里一沉,还是上前见礼,“不知大长老前来有何指教。” 那老者一楞,斜眼看我,“你就是碧柳?” 我低头,“正是。” 这狐族大长老随即冷笑着说:“这个不成器的狐狸崽子,狐族的老底都说与你了。”我心中忐忑不按,不知初白如今可安好,亦在猜测他的来意。 那老者见我不语,倨傲的撸了下自己的胡子,慢慢的说,“那他有没说过,大长老还是他的亲爹?!” 我心中一惊,抬起头仔细的看了他两眼,眉眼处果真有几分与初白相似,急忙再次敛衽施礼,“这个碧柳不知!不知公孙大人有何指教?” 他看了我几眼,口气却是不善,“不过是个鬼魂,又没什么姿色,三丈远就闻得到恼人的油烟味,真不知那个狐狸崽子看上你哪一点!” 我被他出言羞辱,气的面色发白,只是想到他是初白的父亲,还是硬硬压了下来,只是话语却没那么恭敬,“若是公孙大人特意前来是为了挑初白的眼光,这句话实在不应对小女子讲。” 公孙大长老终于抬起眼皮将我上下看了几眼,“你倒是有几分骨气的!”顿了下又继续说,“这话本不应我这当爹的来讲,奈何他母亲体弱多病,只能由老夫我来走一趟酆都。” “你可知狐族想来人丁不旺,我活了这几千年,也只有初白这一个孽子。老夫我在世上活的年岁虽久,却不是那拘泥世俗的老妖怪,若你是个妖、是个人、哪怕是个不怎么成形的精,若是初白喜欢,我都认了。” 我低着头,静静的听着他讲。 “可你偏偏什么都不是,却是个鬼魂!”公孙大人坐了下来,一拍大腿,长叹一声,“唉!这话老夫实在开不了口,你可知道,这鬼魂却是不能生子的?” 我一惊,“小女子不知,酆都亦有许多鬼,乃是在酆都城里出生,不知大人何来此一说?” 公孙大人将拳往桌上重重一捶,“若你嫁给了鬼,自是可以,可是这妖和鬼,是断断生不出娃娃来的!”说完便兀自在那里叹气。 我心里渐渐明白过来,似我这般鬼魂,若不去投胎,在酆都活个上千年也不是没可能的,只是却无法给初白生个孩子,想来这公孙大人担心初白对我死心眼,他这一支断了血脉。 是的,若我是人,是妖,都可以。偏偏我是个鬼。 要我张口说,为了子嗣愿意给狐狸纳妾,这话是断断说不出的,我也不愿意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忍着那心爱之物生生剥离的痛苦,怕就算是我愿,狐狸也是不允的。 我头上开始渗出冷汗,只觉得似被沉在水底,手脚冰凉,一片绝望。 我走到公孙大人面前,郑重跪下,“请问大人,初白公子如今可好?” 公孙大人叹息,“也不大好,前几日受了伤,如今也快好了。” 看着我接着又说,“老夫并不担心最近妖族混乱,打打杀杀,初白功夫了得,寻常妖怪奈何不了他,多些历练也是好事。老夫是担心,狐族如今乃众妖族之首,也不是枉担虚名的,天劫来之时,族长需要抗下三道天雷。老夫是担心初白过不去这一关啊!唉……” “初白已经是族长了么?” 公孙大人点头,“老夫年事已高,前段时日初白擒下三长老,族里便一直推举他做了族长,可初白的修为,说到底还是差了些火候。若不是人间大乱,这天劫提前了五百年,初白抗下三道天雷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我凝眉叩首,“大人可有搭救之法?” 他沉重的摇头,似乎一下老了许多,“初白是我唯一的儿,若是有法,我拼了性命也要帮他。可这族长仪式是祭过女娲,歃过鲜血的,我无论如何,也欺不了天啊。” 初白必是晓得,所以那一日,他离去之时,嘱咐我若是他不能归来,要我再择阎王,不必在这酆都城里苦守他。 公孙大人的话在耳边响起,“如今老夫唯一的念想,就是看着初白生下一个娃娃,好歹给我公孙家,留下点血脉……”。 58 我静下心想了想,觉得初白的父亲突然来寻我,必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否则我这等不入流的鬼魂,他不必来见我,也不会罗里吧嗦的说这半天。 于是我恭恭敬敬的再次拜首:“碧柳恳请大长老指条明路。” 公孙大人沉吟半天,道:“也不是无法,只是你两个可有四十年的缘分。” 我心里一惊,抬头望向公孙大人,他却将头扭向别处,语气也带了些生硬,“老夫可以施法,让你喝了孟婆汤还留着在酆都的记忆,且能帮你你投胎成个女娃。你便可以与初白共结连理,只是人生短暂,短短四十年,你二人便缘尽了。” 我似吞了块黄连,只觉得满腹愁苦,苦的已经让我麻木,只跪在那里,静静的说:“可否容小女子想一想?” 公孙大人起身,“也罢,你好好想一想吧,在你想明白之前,老夫是不会让初白来见你的。若不是没得法子,老夫也不愿初白走这一步,你投胎为人,苦甘不过短短几十载也就过去了,若是初白天劫中侥幸不死,却要忍耐上千年无人为伴的痛苦,唉,若是我那不成器的逆子能早些想明白的话!” 说完看了我一眼,顿了一下,道:“等你想清楚了,就再摇摇那个铃,无事莫再瞎摇晃了!”说完拂袖而去。 四周寂静,而楼下却热闹非凡,我一个人跪了许久,才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谁料跪的太久,一个趔趄险些没有摔倒。 为何当我爱上一个人,总是那么的绝望,老天总是给你抿一口微微的蜜甜,却要忍受随后生不如死的苦痛。 楼下觥筹交错、热闹非凡,隐隐传来卖彼岸花的姑娘轻声慢语的唱:“乌鹊南飞,丹录参差,离魂暗逐郎行远。酒痕罗袖事何限,欲寻前迹,别后总风流云散。天涯梦短,犹识西园凄婉。” 一曲听的我愁肠寸断,黯然魂销,又有些担心初白的伤势,竟开始想念无涯和碧落,若是无涯还在,我必不会这般无助窘迫,心里又升起一片凄凉。 四十年,我若应了,也未尝不可。只是女子容貌盛时不过短短十几载,待我鹤发鸡皮,初白还是翩翩佳公子,要我如何与他携手到老? 如公孙大人担心初白四十载后,便孤苦一人。我亦不舍得,当我有日再来酆都轮回,留初白独自一个在这个世上,忍受没有指望的煎熬。与其这样,还不如初白是那种薄情寡幸之人,我心里还好受些。 门轻轻的被推开,巧秀端了一碗灵芝茶走了进来,“姐姐,这茶是刚煎出来的,快些趁热喝了吧。” 见到巧秀,我心里一动,突然觉得,我现在的境况与巧秀是多么的相似,忍不住开口问她,“巧秀,有钱对你情深意重,可你只能在酆都待半年,你打算将有钱置何种境地?” 巧秀一征,放下茶盘正色道,“姐姐如何突然问此话?有钱哥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最近这些时日待我又极上心,巧秀不是个没心肺的,我自是会好好待有钱哥哥。” 我又接着问,“那,半年之后,你做如何打算?” 巧秀站在我身边,不似刚见面时那个羞涩无助的姑娘,口气坚定的说:“半年之后如何,我亦不知。我只知道有钱哥哥待我情深意重,若是我畏首畏尾反倒亏欠他了。现在我仔细照顾好他的吃穿用度,尽我一点心意,那就够了。” “有钱喜欢臭豆腐你也不在乎么?” 巧秀摇头,“不在乎!我只知道,他心善!” 这般气度,到是显得我小器了。我向巧秀笑嘻嘻的一福,巧秀“呀!”的一声躲到别处,“姐姐这是何意?” 我心情此时已经风情月朗,“妹妹这番话,惊醒了姐姐这个糊涂之人,这一拜是你当受的。” 巧秀抿嘴一笑,似明白了一些,“姐姐,这灵芝茶快些喝了罢。”我接过那灵芝茶,慢慢的喝着,巧秀又道:“外面的花架搭的已经有少许了,姐姐若是身子妥当,还请出去看看。” 我有些过意不去,“此事有劳妹妹多费心了!” “姐姐放心,这是我分内之事。” 待巧秀出去之后,我已然下了决心,既然狐狸要我等他五年,那我就等他五年再做打算。投胎做人是万万不能之选,若是真到了那种境地,我只愿那一世与他花好月圆便足矣。 想到这里,我情绪平复了许多,对着菱花镜梳了个同心髻,打算下楼去帮有钱,屋里突然飞起片片梅花,开始只是一片两片,后来却纷纷洋洋似下起了梅花雨,空中隐隐有梵乐传来,片刻那梅花都卷成一片,在空中聚气个人形,竟是个美貌的仙子。 她赤着双脚,高盘飞天髻,白衣胜雪,眉目如画,扬眉转袖如若飞雪,望着我轻笑着说:“碧柳姑娘,许久未见了。” 我凝眉想了半天,生前死后都不曾见过这样美貌的女子,“请赎我愚钝,姑娘这般美貌的女子我不曾见过。” 那女子轻轻的笑,齿若编贝,唇若蔷薇,“我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侍女花曦,钟藜姑娘大喜之日,我曾见过你。” 我愣了下,相必是那时我在偷窥王母娘娘,至于她身边有没站了侍女,已经不记得了。 见我出神,花曦继续轻笑着说:“姑娘想不出也是当然,当时姑娘正在看公孙初白的踏歌舞,随后又出手教训了那登徒子,想必是没空注意我等围观的闲杂人等。” 我顿时脸红了一片,讪笑着说:“仙子见笑了!请问仙子突然来酆都可为何事?” 花曦道:“确有一事还请姑娘相助。” 我答,“小女子必会尽力。” 花曦点头,“上次王母娘娘在钟藜姑娘喜宴上品了你做的饭菜,竟是念念不忘,如今逢王母娘娘九千九百岁大笀,想劳烦姑娘做几个素斋我好带上去应个景!” 我点头,“还请仙子稍后片刻,小女子这就去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在12点之前更了,呼~~ 另外提醒姑娘们,留言超过25字可以送分,虽然不多,能少花一点银子就是一点了 59世间百味 若是专心做事,心思反倒澄净的多。 只是突然觉得,我加上在这酆都城的时日,也不过活了短短十几载,却已觉得沧海桑田。王母娘娘九千九百岁,虽是众仙仰首,可否也有这五味陈杂的心情, 有钱正在忙着将一道烧白菇起锅,见我进来,有些欣喜的说:“姑娘好了?”我点头,“已觉得大好了。” 我看了看灶房现有的食材,索性将青菜、豆腐、面筋、粉丝、金针、木耳、猴头一古脑的泡的清水里。 有钱奇道:“姑娘想做什么菜?” 我仔细的淘洗着木耳,道:“做一个百味皆有的菜。” 待都都洗干净了,我将金针、木耳、猴头菇用吊味的海带豆芽瑶柱汤煮了,又用雕刀将猴头菇雕成一个凤首的样子,再将豆腐和面筋里面塞上香菇、发好的笋干、蜜制干果,裹上蛋清下锅炸了,修拼成凤凰的身子,凤凰的尾则用金针、木耳、紫菜、苦瓜拼出,胭脂点了俏色,一个振翅欲飞的凤凰便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瓷碟里。 这清爽的菜还需盐油提味,最后浇上用花椒、桂皮、香叶、辣椒炸过的清油。又选了一枚腌的青杏,雕成灵芝的样子,放在凤凰的嘴边,这道菜才算是做好了。 王母诞辰总要图个喜兴,我用灵芝、人参、银耳、白果、枸杞、黄芪、茯苓、芝麻这八样珍味在火上略一焙干,再仔细的舂成细粉末,拌进去蜂蜜、白糖、面粉,又用倒入几个打好的鸡蛋浆,揉成略硬的面团,用桃木刻成的模具制成如意的样子,上锅蒸半个时辰就好,这些珍味都是药膳,有强筋活络、益智延年之功效,只是不知对仙人可否也有效。 做了一个菜一个茶点,总觉的还需再做一个汤,素斋里面的汤品样式本就不多,想了下,药膳要显得不俗一些,我将在山涧中取来专用烹茶的无根之水用小火煮沸,加入菊花、金银花、陈皮、砂仁、甘草慢慢熬煮,取的是菊花散风,金银花清凉、陈皮祛湿、砂仁和中,甘草调百味,熬好了还需用纱布滤过药渣,再加入蜂蜜才好。此方清凉温补,可清脑明目、健脾润肺,是我娘当初常给太守家老夫人煮的一味汤。 待到都做好了,有钱和来帮忙的巧秀围着啧啧称奇,笑道:“这几个素菜比着,平日做的那些鱼肉都成了俗物!” 我看着有钱笑了下,“只是个人喜好,鱼肉有何不好?”取了个托盘将这三样都放了进去,“我出去下,有钱今日劳烦你了。” 待走到回廊拐角,无意中瞥见巧秀拿着帕子给有钱擦拭额上的汗,有钱咧着嘴傻笑,一脸幸福的样子,我的心里,针扎一般疼了一下。 幸福这个东西,是多么容易稍纵即逝,倒是忆君迢迢隔青天,却是天长地久一般长远。 回到房里,花羲却不见了,桌上凤首瓶里突然多出一只腊梅,我将那托盘放在桌上,对着那腊梅道:“仙子,已经做好了!” 腊梅化成花羲的样子,笑嘻嘻的说:“你怎知道是我?”接着看着那三样菜道,“瞧着很精致的样子,可有个菜名?” 我一一指着道:“凤凰涅槃、如意糕和万花汤。” 花羲点头,取出乾坤袋将这三样菜都收了进去,又在我头上簪了一支梅花琉璃钗道,“聊表谢意,咱家这就回了!” 我躬身,“祝王母娘娘福寿齐天。” 花羲如来时一般,卷起一片梅花雨便消失不见了。 日子如流水一般渐渐过去,狐狸再不曾来过,我也不曾摇过那个腕钏,只在这芳菲楼里静静等他。 花架是那日阎王走后不久,喊了约莫十来个小鬼帮我重新搭好的,我做了一些糕点果子,送到了阎王府,交代给守门的小鬼,请转达了谢意,不曾见阎王便回来了。 巧秀日日盯着花架,如监工一般,如今已经出了个大致样子,很快就能搭好了,我打算等这个花架搭完了,也就不再施粥。因酆都的鬼越来越多,世道多艰,米面油盐越来越难运到酆都城,我这边的存粮只进不出,越来越少。 昨日常来送东西的青蛙精没有来,换了一只瘦瘦的小老鼠,那老鼠寻到我,做了个揖,道:“碧柳姑娘,我名山亭,本应是那青蛙侃侃来给姑娘送食材,怎乃昨日青蛙自酆都城里回去,路上恰逢鞑靼屠杀流民,青蛙情急之下施法,却因法力低微受了伤,元气大损,如今去 阎王娘子会煮饭第10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去了青蛙族冬眠的归元洞里疗伤,怕是今后没办法再来给姑娘送东西,还请姑娘莫怪!” 我心里又惊有急,“那青蛙伤势如何?” 老鼠道:“无性命大碍,却来不了酆都城了,公孙公子与我有救命之恩,我当义不容辞担起此事,可我毕竟法术低微,来酆都已是勉强,再加上带些食材,着实有些为难。 最近食材愈发难寻,姑娘这芳菲楼里日日消耗巨大,小妖实在是有心无力。” 我面露愁容,“的确是难为你了!” 山亭在地上跑了两圈,道:“听说公孙公子已成狐族族长,不同往日一般与我等吃酒打诨,小妖如今寻不到公孙公子,姑娘若是见到公孙公子,还是恳请公子帮忙,才不会耽误了芳菲楼的营生。” 我沉着脸,“不瞒大仙,我亦许久没见到公孙公子了。”一鬼一妖顿时觉得前途渺茫,相对无言。 我转身去灶房包了些吃食回来,“这些大仙自己用些,再帮我送些给青蛙,他帮我了那么久,到如今我连亲口说声多谢都不能,还连累他受伤,着实心中有愧。” 老鼠山亭接下那包吃食,道:“我自会替姑娘走一趟,即是姑娘也寻不到公孙公子,我只能尽力帮姑娘送些食材,多少却不敢保证。” 我向老鼠郑重一福,“到了这种地步,许是天意如此,多谢大仙相助。” 待老鼠走后,我便亲自翻出菜牌,将那些费料费工,食材过去奢糜的菜一一挑拣出来,预备重新做个菜牌,不管怎么说,这芳菲楼能顶一日就是一日,我决计不会轻易让它关张。 60西街棺材铺的公子 旺财发财抬着几张八仙桌去外面刷洗油污,弄整洁了将八仙桌抬了进来,看见我正将一堆竹木做的菜牌挑挑拣拣,便过来笑着问:“姑娘可是要出些新菜品?” 我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门,将挑出来的菜牌往他们那边一推,“喏,你们自己看看!” 两人一边翻看,一边口中唠唠叨叨,“炒平菇、烤红薯、发菜冬笋汤、素炒秋葵……”,唠叨完了看向我,“这些不值钱的菜式姑娘打算替换下来吗?前几日听有钱讲,姑娘做了几样从未见过的素菜,却是色香味俱佳呢!” 对这两个不开窍的,我一人赏了一个炒栗,“这些是留下来的!”指着那边大堆的菜牌道:“那些才是不要的,前几日做的那几个菜是给人贺寿用的,所以以后不会再做了。” 旺财发财瞪圆了眼睛,冲过去翻那堆菜牌,“什么!羊头签都不要了?洗手蟹也不要了?啊,我最爱的鲤鱼焙面也没有了?凭什么有钱的香十里还留下来!” 我正色道:“如今世道多艰,连带着酒楼这边,鱼肉荤腥愈发难弄来,所以今后就不做了,就是这些便宜的素菜,也不敢保证日日都有的!” 听了我的话,旺财发财相视无言,我知他们心中隐忧,又开口说到:“我正愁着不知怎么给你们开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掰开讲也无妨了,若是你二人觉得我这芳菲楼里日后经营惨淡,今日我便给你们结算工钱,放心,你们跟了我那么久,自会多给一些,西街那边的棺材店老板生意倒是红火的很,想必是个好去处。” 听了我的话旺财发财竟然有些恼了,“我两兄弟跟着姑娘久了,这芳菲楼早当成自家的一般,莫说如今还能维持的下去,就是吃糠咽菜,我们也会跟随姑娘的!” 这番话说完,我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那就有劳二位,将这些选出的菜牌挂上去罢。” 旺财寻了个木匣子将那些不用的菜牌装了起来,“我先找个地方存放着,日后指不定还能用的上。” 到了晚上,果然有客人开始寻事。我正在后面煮饭,旺财唤我,“姑娘,前面有个闹场子的!” 我净了手急忙去了前堂,却是个穿着绿绸锦绣花团的年轻后生,正在吵闹要上鱼上肉的,他一条腿踩在板凳上,声音吼的震天价响,“老子生前吃的那是什么?日日海参肉糜。凭什么老子死了连口肉都吃不上啊!老子有的是钱!”“咣”的一声,一叠子冥币扔在桌上,气壮山河。 闹事的正是如今酆都第一大金主——西街棺材铺家的大少爷刘小柴。 我陪了笑小心上前,“刘公子,小店做生意,有钱自然要赚,只是如今这食材却是寻不到了,还请刘公子海涵。” 刘公子见我过来,嬉笑着说:“这酆都城里只姑娘一家做的了这世间美味,别人家就是个葱都寻不来,如今怎弄不了一块肉?” 我微微笑着说:“如今世事艰难,这酆都城里冤鬼日日增多,公子家的生意听说红火的很,这鱼肉荤腥实在是世上难寻,小女子才特意不做的。” 刘公子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听说姑娘的姘头是阎王大人,怎会连块肉也弄不来?公子我也不求一定要是上等羊肉,就算是个猪肉也说的过去,这样总不算为难姑娘罢!” 他突然出言羞辱,我脸色顿时一变,冷冷的说道:“小女子怎敢高攀阎君大人?还请公子出言慎重,若是阎君大人得知,恐怕不似小女子这般好说话。小店庙小,容不下公子这尊大佛,还请移驾别家!” 刘大公子晃了晃脑袋,拱手道,“既然姑娘发话,好说!”说完一挥手,带着几个小喽啰出去了。 我长舒一口气。待他走的远了,巧秀上来立在我一旁冷冷的道:“这个恶棍仗着家里有钱,日日去等着投胎的鬼那里挑选貌美的姑娘,有的就纳了妾,有的一日欢好给些银两就算了!今日怎这般好讲话?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我一怔,“这种事情鬼差怎么不管?” 巧秀道:“都是使了银两的,那些一日欢好的,又不耽误去投胎,鬼差收了钱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那些纳了妾的,等着去投胎的那么多,鬼差换下名单顺序,那些姑娘便可以在酆都多待三年五载的,又有什么了不起?就算是阎王大人查了下来,顶多直接送去投胎,再报个疏忽也就罢了!” 我听了心里有些愤恨,怎奈如今自保已难,哪里管的了这许多,摇摇头也就算了。 说到底我还是太守家里的一个厨娘,比起巧秀这种在宫里混过的,识人的眼光还是差了些。 没几日,便有个媒婆涂脂抹粉的上了我家的门。一大晚上,我方起身,就将我堵在了房门口。 “哎呀!只听说姑娘饭做的好,想不到还是水灵灵一枝花!”那婆子脸上擦的火红,笑的满脸只见褶子。 “这位大婶,请问上门可谓何事?” 见媒婆上门,我还暗自欣喜,想必是来了桩大生意,热情的招呼那婆子坐下,还倒了杯灵芝茶给她。 那婆子接过茶也不喝,笑吟吟的看着我,“今日我来,是给姑娘说个好事的!” “是不是有成亲的要订喜宴?婶子要订,菜金可算八折!”我张口便说。 “姑娘家的灵芝茶好香!”那婆子转了话题说到。我浅笑着,“这茶要小火熬煮,下片甘草就会好喝许多。”说完我便微笑着陪她坐在一边。心中暗暗想着,大凡大宗生意上门,都是要拿一手,只是不知谁家要娶新妇? 媒人喝了大半盏茶才开口道,“姑娘这般聪明又巧手,谁娶进门可就是谁的福气,酆都城里想必只有首富刘公子家,才趁的上姑娘这般才情!”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补上昨天的。再次求收藏,求点击。。。给点动力吧,姑娘们! 61 真是马瘦被人骑,人善被人骑。这位刘家才旺了几天,就将主意打在了我的头上。真是不知他祖坟冒青烟还是怎地,活着是富甲一方的土财主,死了还在酆都城里作威作福! 估计我脸上,青红黄绿分别一一过了一遍,这媒人见了,只当是我害臊,一双粗粗的老手抚在我的手背上,“莫非姑娘听了这般喜事,都不知道该如何讲了?我知你姑娘家羞怯,不要紧!这喜事姑娘有何要求自管说来,老身替你去说道!” 我不语,恨的在底下的一只手将裙角攥的皱皱巴巴,那老婆子还在一边呱噪,“刘大官人也不想埋没了姑娘,是想正正经经抬进门做妻,要说男人能动了这般心思,可见对姑娘是一片真心!” 这婆子一边说,一边往桌上放了两大摞冥币,“这些是刘大官人家的聘礼,姑娘若是觉得少,随后还有添妆。” 我忍无可忍,抬手“嚯”的一声,将那两摞冥币掀了出去,顿时纷纷扬扬,满地白纸,“这位婶子,我虽出身寒门,也不是那种没见过好东西给点钱就不知贵贱的人,婶子一番心意我领了,还请回了刘大官人,就说他家大业大,我这种蓬门小户不敢高攀!” 那婆子被我当场给了个没脸,面皮耷拉了下来,露出一片阴狠之色,“刘大官人要老身不要唐突了姑娘,老身这才给足了面子,如今你这芳菲楼也大不如从前,我看姑娘到底硬气到几时!外面还放了两只奈河边上的活大雁,姑娘要做了汤老身也管不着,如今老身将聘礼都送齐整了,已然完了刘大官人托付,告辞!” 说完冷哼了一声,踩着满地纸钱扬长而去。 我冲到外面一看,果真还有两只捆了爪子绑了腿的大雁,正在那里扑棱着。 有钱过来,“姑娘正愁没个荤腥,就有人将这大雁送了过来,要说奈河边的大雁,没个法术还真不好捉!” 见我不语,有钱继续说道:“姑娘,这倒是个好法子,奈河边还有野鸭子,河里也有鱼……” 我转身,冷着脸道:“要是奈河的东西能吃,不早就吃了。我听阎王说,奈何里的鱼乃是冤魂所化,怎么能入口?这几只大雁怕是也吃不得!” 我抱起那两只大雁,预备先丢到后院养着,收拾好那叠被我扔的遍地都是的冥币就去退亲,突然听闻芳菲楼前,锣鼓喧天,唢呐齐鸣。只见一队迎亲的队伍迤逦而来。 队伍前面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个头戴璞头帽,鬓角插了白花的新郎官,随着走动,那璞头帽的翘翅晃晃悠悠,愈发显得那新郎官意气风发。 等到这迎亲的队伍走近了,我才察觉,这新郎官正是刘小柴,一列迎亲队伍,直奔芳菲楼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实在是太瘦了,本来是想阎王出场的。。。。对不起,明天双更,补上昨天没有更的那章,原谅一个家里有病人的人吧,多谢了。 62执子之手 那迎亲的队伍前,换了两个喜盈盈的婆子,一路小跑上来,“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我淡淡的说:“喜从何来?” 那两个婆子道:“夫妻和美甜顺、万贯家财无旁支觊觎,如此还不算喜事,那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喜事。” 后面两个丫鬟已然一个拿着凤冠,一个拿着霞帔就要给我穿衣。 我哼了一声,一手抱着大雁,一手推远了那个离我近些的,对那两个婆子道:“我就算是嫁鸡嫁狗,也绝不会嫁给个好色的浪荡子!” 一个婆子面露微微不快,“那个男人房里没几个人,就算是有了孩子,将来还不是得恭恭敬敬喊你声娘?” 话语间,那刘小柴已然翻身下马,走到我跟前,拱手道:“若是姑娘不喜欢,我房里一干人都可以散了去!” 那两个婆子不由啧啧叹气,“刘大官人把话说到这份上,姑娘也该上轿了吧!” 我想起巧秀的话,冷笑道:“屋里没人,那花花草草留宿一晚也无妨!” 刘家这番大的场面来迎亲,看热闹的早就挤得水泄不通,刘小柴的作为,大家多少都有耳闻,我这话说的虽有些粗俗,也惹的不少人掩口轻声的笑。 见我这般,刘小柴的面色变了几变,手一挥就上来几个粗壮的婆子,摁着我的头要将那凤冠带上去。 “住手!”突然一声怒喝,这些婆子们楞了下。我回首,见念善带着芳菲楼里一干人马都抄着家伙冲了出来。 虽我是个鬼,到底还有别的鬼护着我不是?心里一暖。 念善走到他们前面厉声道:“我们家姑娘许了人的,酆都城里无人不知,怎么打起已有婚约的姑娘主意?久闻刘大公子乃酆都首富之家,怎做事如那泼皮破落户一般!莫非觉得酆都城没有王法了么?” 刘小柴一笑,“这位婆婆说的好,碧柳姑娘许了谁家可否说上一说,没得胡乱污蔑了碧柳姑娘的名声!” 说完有一指我的手,“如今碧柳姑娘手上还抱着咱家送的大雁呢!”我傻了眼,将那两只大雁丢在地上,大雁翻了翻白眼,扑棱两下应了个景。 我身后传来一阵喧嚣,有钱旺财发财拿着菜刀扁担,口里喊着,“谁敢动咱们家的姑娘!”接着将我围了起来,只不过这三瓜两枣,与刘小柴那群五大三粗人多势众的迎亲队伍比,实在是实力悬殊。 我想了下,用手摸了摸颈中挂着的狐狸留的翡翠,打算扯下来与这群人看个究竟。 虽说此举无异秀才遇上兵,但我得让围观的看个清楚,关键是能拖一时算一时,来的人没有巧秀,想必是去搬救兵了。 就在我准备用力扯下那翡翠之时,有个清亮又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谁敢抢本王的娘子?” 围观的人群顿时如潮水般退后三丈,乌压压的跪了一地,阎王身穿淡青色长袍,腰系犀带,头带白玉冠,面露威严肃正之色。 阎王大人挡在我的面前,口气狠厉,“酆都城里怎么出了你这个败类!本王眼皮底下就敢私自拿人!”阎王身后几个鬼差亦无声息的将我围了起来。我心里一沉,这个刘小柴能让阎王带着差役来,看来却是个狠角色。 谁料刘小柴只向阎王拱了拱手,并不下跪,硬气着说:“咱家并非败类,只不过是玉帝钦点的十世善人罢了!咱家也想紧着去投胎,怎奈硬要等个八年,如今若是碍着阎王眼了,还请阎王赶紧发落了咱家!” 原来如此,感情还在这里等着! 阎王却微微一笑,似春融冰雪,“碧柳与本王早有婚约,盟誓的信物都带在身上!”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玉坠,竟是半面钟形。 我定眼瞧了,顿时石化于此,那玉坠虽只有一半,却与我身上的印记丝毫不差。阎王与我莫非真的是前世夫妻?我心里一阵慌似一阵,不留神一脚踢在那大雁身上,那大雁又扑棱了几下,一翅膀打在我的小腿上,我方清醒过来。 眼前对着一张温柔若水的脸,“碧柳,将你留的那半玉坠给刘大善人瞧上一瞧!”我心里暗骂,使着眼色瞪他,我哪里有玉坠?身上倒是有个印记,难不成要我众目睽睽褪了衣衫给人瞧不成? 瞪了半天,眼睛都有些酸了,阎王才又微微一笑,“我知你恼我,可此时不待往常,迎亲的轿子都到了门前,还不赶紧将荷包里的玉坠给刘大善人看看!” 我被他一说,回过神来,将那两只雁往地上一丢,往荷包里一摸,果真摸出那半个玉坠。 手指刚刚触到那个玉坠时,突然一阵熟悉的感觉在心里腾起,脑海里乱如一团,哭喊声、火烧了房子逃命的声音、有人被打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充斥了我的脑海。还有一个人,似乎已经遍体鳞伤,但依然抱着我道:“悦晴,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我头疼的似炸裂一般,浑身无力的要倒下去,一双温柔的臂膀环住我,脑海里的那些事顿时如风卷残云一般散去,抬眼看见阎王的面容,清雅淡然,似曾相熟一般,心中一热,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亦将我的手紧紧握住,指尖传来阵阵温热,我面上渐渐飞起红霞。阎王将我手中的玉坠轻轻的接了过去,与他手中的拼做一只整的,展示给刘小柴与众人看,口里道,“佩玉结恩情,刘大善人务必看仔细了!大雁是今日才送来,而这玉碧柳却一直带在身上,孰前孰后一看即知。” 刘小柴虽口气蛮横,但是对阎王也不无忌惮,将那玉坠看了半天,脸都憋紫了,此时念善上前,道:“多谢刘公子对我家姑娘青眼有加,今日上门求亲也是公子不知情,如今话已经讲开了,公子请回罢!” 这就算是给刘小柴一个台阶,他愤恨不平,也只冷哼了一声,带了一队人马拂袖而去。 我回首看着阎王,“就这样算啦?” 阎王不语,面上露出一抹别有深味的笑。 此时听见不远处喧哗,“这里,这里!快到了!”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巧秀带着判官夫人和判官府上一干家丁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红药叉一看阎王,笑着一福,“我来晚了,错过一场好戏!” 阎王笑,“嫂夫人这趟不白跑,我这有个条子,还请传给判官!”说着递了过去,红药叉撇了一眼,道:“我就知道大人不是那么好脾气的!”说着还瞄了我一眼,道:“妹妹有空便到姐姐那里喝茶,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是无趣。”又踢了一脚捆的结实的大雁,道:“这个也没啥用,正巧我丫头朝云被指了个亲,我拿去应个景。” 我笑道:“快些拿走,多谢姐姐帮忙解决了大麻烦。” 红药叉身后出来个家丁,拎着那两只定亲用的大雁晃悠悠的回去了。 63阎王的手段 待这些围观的人都散了,我便转回了芳菲楼,有钱犹自跟在阎王后面碎碎的说:“这刘家公子前日里便嫌弃芳菲楼里没鱼没肉闹了一出,姑娘说了几句话便退了,没想竟敢有胆子动到姑娘头上来了。” 我回首,似笑非笑看着有钱道:“是你让巧秀去找判官夫人的么?”有钱凑过来,笑嘻嘻的说,“姑娘明鉴,小的本是想让巧秀去找阎王大人的,奈何她一个小鬼如何方便得见,索性去找判官夫人,救急还快些。” 一行进了屋,旺财发财忙着去沏茶,有钱正打算和巧秀去灶房,便被阎王喊住了,“有钱,你且过来一下。”看了看巧秀道:“那个小姑娘你也留下。” 这两人相视一下,便过来跪在阎王面前,阎王看了两人片刻,道:“你们二对碧柳倒是衷心,本王看你两个看来已经互生情谊,不如今天本王做个主,让你们选个吉日成亲可好?” 有钱和巧秀大喜过望,急忙叩首,“多谢王爷恩典!”有钱又上前跪行了两步,道:“王爷,只是巧秀过不了多久便要去投胎,我两人……”。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念善一脚踢在屁股上,“王爷都说赐婚了,那里来的那么多废话,还不赶紧退下!” 有钱是个机灵的,知念善是王府里出来的,这一脚下去,必有别的暗示,当即拜了几拜和巧秀退了下去。阎王半天方悠悠的道:“既然无事,本王就先回去了。” 我起身,“多谢王爷今日出手相救,只是不知这玉坠究竟如何来历?”阎王淡淡的说:“你既然不记得前尘往事,本王说了又有何用?”说完带着几个小鬼回了王府。因劳驾红药叉跑了一趟,我过意不去,隔了两日便做了些甜软的糕点去了判官府中谢恩。红药叉接过点心,挑了几样递给奶妈,要她去伺候小公子尝点心,摒退左右开始与我说悄悄话。 “妹子,后来我都听说了,那日你莫怪阎王没有给你强出头,这刘家的棺材铺之所以能在酆都开的如此风生水起,只因他们家是玉帝钦点的十世善人,就算是阎王,也奈何不得,只等着家子讨债鬼赶紧去投胎才算是安生。” 我鄙夷,“十世善人怎是这般做派?我还没应呢,就敢直接抬了花轿来抢人!” 红药叉叹气,“刘小柴本应可以寿归正寝,怎奈活着的时候虽经常行善,但免不了就是好色,玉帝难得竖个典型,索性让他早早死了投胎了事!” 我顿时瞠目结舌,心里不停腹诽这玉帝也是个糊涂蛋。 红药叉将我那杯茶往我这般推了推,“后面的事才精彩! “阎王那天给足刘小柴面子,并非阎王是个懦弱好欺的,就是为了事后收拾他,阎王给我夫君递了条子,吩咐手底下心腹乔装成百姓,四处放言棺材板以次充好,并且许多名贵板材的棺材并非实心打造,中间暗设夹层又灌了铅充分量,惹的许多鬼聚众到阎王府去闹,要求彻查此案。王爷民意难为,便派了几个差役去刘家棺材铺去搜,果真搜出许多铅块,又连劈了几个楠木棺材一看,果真里面有夹层!这下刘家棺材铺被连锅端了,听说那刘小柴当场傻了眼。我就知道阎王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红药叉说的兴起,唾沫横飞,眼神贼亮,咽了几口茶润了润喉咙接着说,“虽说这十世善人也动不得,但触犯刑律也被阎王判到剥皮地狱。” 我有些吃惊的问:“不是动不得么?怎么去受罚?” 红药叉笑嘻嘻的说:“又不是剥他的皮,是要刘大公子帮忙去剥皮,说到底,就是做几日衙役里的苦差,只不过这时日多久,可就看刘大公子的造化了。” 到底替我出了这口恶气,我心里暗爽了半天,喜洋洋的自红药叉那里回了芳菲楼。 回去后又是喜事一桩,巧秀羞红了脸告诉我,阎王大人传下话了,允她在酆都城待足一百年再去投胎,有钱已经一蹦三尺高,窜回家去报喜,要他娘寻个日子上门来提亲,巧秀预备着就当芳菲楼是娘家,到有钱家来说亲,就请我和念善帮着说道。 我重重拍了她的肩,豪气干云天,道:“这是芳菲楼开业来最大的喜事,酒席就在这里办了,我还有私藏的腊肉和香十里都贡献出来!” 巧秀一听那香十里,顿时嚅嗫着退下去了。我摇头,都要成亲的人了,怎还不能接受夫君这爱好? 没几日,这芳菲楼前的花架也彻底搭好了,远看层次分明,近看那花枝叶玲珑,随风轻摆,栩栩如生,我便让有钱扯了几挂鞭炮,庆贺了一下。 虽是这样,芳菲楼的生意还是渐渐惨淡下去。阎王有时过了,劝劝我,要我换个别的生意做,或者这酒楼的摊子别铺的那么大,如今民生凋敝,死的人众多,能享香火钱的又几个? 只是我不听,固执的守在芳菲楼,等着狐狸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还是略瘦,本来想双更,弄到现在才发现过了12点,叹气,今天还有一章。 64狐狸来信 狐狸走的时候,奈河边的彼岸花开的正是酴醾,转眼谢了,狐狸还是没有回来。 有钱的娘老子差了个媒人来芳菲楼说亲,订了个日子将巧秀娶进门,巧秀生的美,人又机灵仔细,将有钱照顾的妥妥帖帖,有钱的爹娘不知有多高兴,整日念叨着两口子就算是去投胎,留有钱一个人在酆都也没什么挂心了。 成亲以后小两口就不在芳菲楼里住了,只夜里过来干活,虽说什么事情也不耽误,可是这院子里还是又凄凉了许多。 我仅有的一点荤腥也统统撤下,留着自己的人吃用。拿出曾经给钟藜置办喜宴的那些手艺,索性将芳菲楼开成素菜馆,价钱上也便宜了许多,来吃饭的人又多了些。 后来我又广开言路,把楼里所有的鬼都吆喝来讨论酒楼的生计和出路,还真得出一个法子,每日熬几锅粥,配上自己腌的酱菜,傍晚时分推着去奈河边叫卖,价格也不贵,只几文一碗,那些等着去投胎的鬼一般不到半个时辰都抢光了,虽然赚的不多,但也有些薄利。 有天下午,我还未起床,正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有人推了推我,我在床上坐起身,空无一人,以后是幻觉,倒头又睡,结果有个毛茸茸的爪子一下按在我脸上,我骇的不轻,惊叫一声,伸手将面上的东西一巴掌打了出去。 只见一团红色的影子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到地上化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这姑娘身量不高,红衣似火,腰上系了一串银铃,只是……只是,是…那头却分明是个狐狸。 我心噗噗的跳着,将被子往身上又裹了裹,问:“你是何人?” 这狐狸不似初白浑身白毛胜雪,从她露出的脑袋上看出,这只狐狸分明是红色的。 她歪着狐狸脑袋,闪着绿色的狡黠美目将我上下打量一番,鄙夷道:“初白哥哥还说表嫂温柔端方,怎我看着却是个蛮横凶狠的?” 听了这话,我放下心来,语气中的不屑都抛之脑后,从床上起身,汲着鞋一把握住她的手,想追问初白的消息,呃……,握住才发现,居然是只毛茸茸的狐狸爪子,想必刚才就是这爪子按在我的脸上,急忙又甩开。 这姑娘聪慧的很,似发现了我的想法一样,坏笑着说:“嫂嫂,刚才在你脸上的,是这一只!” 说着一拎裙子,将脚丫子给我看,却是只白白嫩嫩如春笋一般的小脚,我有些恼,“你怎用脚踩在我面上?”我质问她。 “哦!”她却不以为意,将那脚转了几转,突然又变成毛茸茸的小狐狸爪子,小腿还有些白毛,道,“嫂嫂,刚才按在你面上的,是这样子的!” 我羞恼,拉下脸色问,“可是初白要你来的?” 她拿出一封信在我面前晃,“那是自然!” 我伸手去拿,却被她晃了个身避开去,我假意恼道:“你既喊我个嫂嫂,怎好一而再、再而三戏弄我?” 这姑娘咯咯笑的如银铃一般,“你与我哥哥还未成亲呢,怎好自称嫂嫂!”话虽这样说,她还是将信递在我手上。 我剜了她一眼,“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说话也没规矩!” 那姑娘狐狸嘴巴一撇,“我哥可是日日念着表嫂呢,奈何我大伯看的紧,所以就让我来给嫂嫂送封信来。” 我欢喜的紧,尽量面上保持平静将那封信打来,信上说的罗里吧嗦,废话一堆,都是赢了几场、族长难当之类,又言最近不方便见我,路过糕点铺给我买了些点心,路过书铺买了些话本子,要表妹一并捎给我,闲时给我解解闷之类。信的最后留了一句话——碧柳,等我,非你不娶。 我心里似大石坍塌,轰隆隆化成一滩春泥,软着心又看了一遍,才想起一件事来,“妹子,还没请教芳名。” 那姑娘嘟囔,“名字么,我叫阿福!” 阿福?我忍住笑,点头,“是个好名字,姑娘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你表哥可有东西捎给我?” 她不情愿的从身后拿出几本话本子,“喏,就是这个!” 我看了看,都是些《稽神志》、《泣鱼记》之类好看消遣的,十分合我意。收妥之后又问,“你哥还有东西捎给我么?” 阿福摇头,“没有了!” 我佯装看她面半刻,看的她发毛之时,指着她的脸说:“姑娘面上怎还有个糕饼渣滓?” 阿福急忙去擦,“哪里哪里?” 我得意洋洋的将手一摊,“拿来吧!你面上才没有糕饼渣滓,看你那么惊慌就知道你肯定偷吃了!” 阿福怨怼的看了我一眼,才将几包点心从身后又拎了出来,初白买了四五样点心,每样都被这小姑娘吃了一些。我看了阿福一眼,“妹子你多大了?” 阿福想了想,“五百多岁了吧,不过我娘说,按人的年龄算,我应该有——八岁!” 我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将点心分了一大半给她,“这是嫂嫂给你的见面礼,吃罢!” 在这姑娘啃点心的空,我提笔写了封信给初白,不说芳菲楼惨淡,不说心中的孤苦和无奈,只细细吩咐他要好好的,自己的安危多加小心。初白的爹爹来找我,想必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给我说放弃,便是会努力争取,他要我等,我就耐心的等。 末了我想起灶房里还有些腊肉,我将信交给阿福,又下楼做个了腊肉蒸饭,用瓷盆装好了,拿蓝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端上楼来。 阿福一进门就跳到我身边,“好香啊嫂嫂!里面有肉!”尖尖小鼻子就凑过来闻,果然是狐狸鼻子,如此灵敏。我将这蒸饭递给她道:“这是给初白的,还请姑娘帮我捎回去。” 又拎了个小包裹给她,“这是给你准备的红枣糕,你想吃就吃这个,初白能吃一口我做的饭不容易。” 阿福大喇喇的收好了,故作深沉道:“我晓得,嫂子是肉饭寄相思!”我作势要拍她,阿福一个转身不见了,空中传来她银铃的般的声音,“我走了嫂嫂,你自己保重!” 正文 65酒楼蒙难 芳菲楼这么清汤寡水的经营了些时日,渐渐的日子好过了些。无他,除了那老鼠,又多了几只小妖帮忙送食材,世上鱼羊肉卖的贵些,这些不常送,猪肉和鸡鸭鹅蛋却是日日都有。碰巧这段时日巧秀有了身孕,吐的小脸愈发的青白瘦弱,那些肉大都给她熬了汤养身子,禽蛋我都拿去做菜。 老鼠山亭法力有限,送来的东西却这样丰富,我过意不去,做了些葱香鸡蛋饼送他,道:“这些日子有劳大仙了,荤腥不断!这些蛋饼还请笑纳,和大仙一同来的那些帮我一并送些做个人情好了。” 山亭惊讶的一双绿豆小眼咕噜噜的转着,道:“姑娘难道不知么?小的法力低微,那里请的动那么多妖,那些都是阎王大人派来给姑娘帮忙的。” 我先是一惊,又是一喜,心里觉得暖融融的,微微笑着给老鼠道:“即是如此,大仙自己享受好了,我自会去谢过阎王。” 自从来了酆都以后,得了阎王不少照拂,我不是那没心没肺之人,打定主意要好好的谢他,所以备礼品时费了些心,那些贵重的珠宝玉器我拿不出来,针线亦不会做,想来想去还是老本行比较靠谱,最后备了四色礼盒,放了精心烹制的酥酪、风干栗子、云片蜜糕、虎皮花生,这些东西不贵重,但样样都是我精挑细选耐心制成,光云片糕,我就反复揉了三十六回。阎王府中什么珍奇异宝没有?他只要晓得我一片心意就好。 次日微风送暖,我约莫阎王应该下堂回府了,便拎着提盒去了阎王府,门口守着的小厮见了是我,恭敬的行了个礼,道:“姑娘可是来寻阎王大人的?只是这会王爷还未回府。”我隐隐有些失落,笑着道:“我有些东西想送给王爷,还请小哥帮忙通传下管家可好?”那小厮行了个礼就去了。 片刻穿着布褐青衫的管家出来了,我在王府之时与他见过几面,知他姓常,在王府中算是老人了,当即向前行了个礼,道:“见过常管家,小女子最近得了王爷不少照拂,特意做了写吃食想送给王爷聊表谢意,听说王爷还未回府,烦请常管家代为转交。”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提盒递了过去。 常管家接了过去,呵呵笑着说:“姑娘有心了,老夫代王爷先谢过姑娘!等王爷回府老夫马上转呈王爷。”说完常管家肃正了神色,低声对我说:“近日有些流民化成厉鬼不停马蚤扰寻常百姓和商家,阎王此时未归,应该是去查看了。姑娘开的酒楼在酆都城也算独一号,平日里务必小心为上,若是人手不够,老夫可以报禀王爷,从府中拨几个懂拳脚的小厮给姑娘看看门面!” 我望着常管家面上满是诚恳,低头敛衽,“多谢常管家,若是芳菲楼有需要之处,再来请王爷和常管家施以援手!”常管家微笑着虚扶我一把,面上突然泛出可疑的红晕,他挥手摈退几个探头探脑的小厮,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两人向前走了几步,站定了,我见他扭扭捏捏实在不太像个样子,顿时好奇心泛滥,“管家可有什么话要给我说?” 常管家半天面上缓过劲来,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念善许久不曾回来了,她的月钱我还给她一直收着,还请姑娘帮忙传个话,要念善得了闲就回来了一趟。”我笑眯眯的说:“管家不必担心,念善即是在我那里干活,这工钱应该我出的!” 常管家再次涨红了脸,道:“念善虽在姑娘酒楼中干活,却是王府中人,王爷吩咐要老夫算份工钱给她,老夫怎好不依?”我见招拆招,摊开手道:“常管家若是信的过我,不如我把工钱给念善姑姑带回去,省的劳动姑姑再跑一趟。”常管家面上红了青,青了红,反复了好几次,一言不发,窘迫不已,我终于良心发现,收了手道:“管家既是不方便,待小女子回去后转告姑姑。” 常管家松了一口,道:“谢过碧柳姑娘!” 这一路走回去,回想到常管家那波澜不惊的面上也有红霞飞满天之时,我暗笑不已,腮帮子笑的都有些发酸,看得出常管家对念善姑姑有心意,这常管家听说当了两百年鳏夫,忠厚可靠,只是不知念善姑姑有没这个意思。 转过一道青石小桥,穿过琳琅商铺,路的尽头就是芳菲楼。可是当我一过了青石桥,就发觉有些异样,这沿街的商铺全部大门紧闭,有些门口前散着破损的货品,纸钱、油灯、白缎布、笔墨纸砚等等等等,被丢弃在地上,踩的七零八落,隐隐还听见商铺里传来哀哀的哭声。 我想到方才管家说的有厉鬼在酆都城里游荡,暗道了声不好,紧忙走了几步,远远的望见一群穿着破衣烂衫的鬼围堵在芳菲楼前,传来几声听的不甚清晰的叫骂声和棍棒打人音,中间夹杂着几声惨叫。我飞也似的跑了过去,见有钱被捆在地上,唇角还流了血,巧秀抱着他低低哭着,念善、旺财、发财都被反绑着,立在芳菲楼前怒骂不止,念善髻钗凌乱,几缕灰白的发垂在脸侧,显出几分老态。 那些厉鬼背对着我,未曾发觉我过来,有钱和巧秀抬眼见到我,立刻止住声音,拿眼神示意要我快走。 我望了一眼巧秀微微隆起的腹部,向她微微的摇头,走到他们面前,怒喝了一声,“为何绑我的人?”抬眼直视那群厉鬼,料是我在酆都见多了凶神恶煞,也陡然一惊,为首的鬼一道疤从左侧眼睛一直划到唇边,唇边的肉外翻出来,露出黑紫的牙龈,他对我一笑,我虽面上撑着未曾露出怯色,但背后还是渗出一层冷汗。 后面几个跟着的,不是脖颈上鲜血肉模糊,就是腹部爆裂,里面的胃肠露了些在外面,我胃里一阵翻涌,只觉得连空气中都带了丝丝血腥之气。 那面上带疤的手中拿了一尺多长的马刀,在我面前耍了个刀花,道:“你是这酒楼掌柜的?”我点头,“是,你们为何要绑了我的人?” 为首的道:“我等兄弟具是良民,不过是为了一顿饱饭拼命,却落得这般下场,来了这酆都城,投胎之前也不过是想要一桌饱饭,一壶老酒,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谁料你这屋里的人,却为了那几个阿堵物难为我弟兄几个,还骂骂咧咧,我等只得用强了!” 我扫了有钱几个一眼,道:“不过是几个好汉想吃顿酒,鲍鱼燕翅不曾有,一顿饱饭还是管的了的!只不过还请放了我屋里的人,免得我下厨也没个帮手。” 有钱半躺在地上叫喊,“姑娘莫信他的话,这些不过是先头几个,他们还有大批人马在后面,一心想将芳菲楼易了主……唔唔……”,有钱正说着,被那里面一个腰挎狼牙棒的厉鬼拿一团草泥糊住了嘴。 我的心咚咚的跳着,面上还是淡淡的,“我还是那句话,不放了我的人,那么多饭菜我整治不来。” 见那带头的还在沉吟不语,我又加了句,“若是不依,大不了将我一并捆了,大哥们自己去灶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有个披发露着肠肺的向前一步,“啐!你说的倒好,若是你们几个存心给我们弟兄们下毒那该如何?” 我笑的春光明媚,“这位大 阎王娘子会煮饭第11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大哥,您都做了鬼了,难道还会再死一次不成?” “也罢!”那刀疤脸突然出声,利落的几刀将捆着有钱几个的绳子斩开,“你们去吧,动作要快!”我心中微微一喜,急忙扯着有钱几个往后厨走,谁料刀疤脸阴测测的一笑,“可是我兄弟说的也不无道理,你们得留下个人陪我们弟兄喝茶说话解闷才成。”他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撇过巧秀。 有钱大惊,索性也不解绳子了,“莫打我娘子的主意,你们要留个人质,那就留我好了!” 那刀疤脸还是不放心,一指念善道,“还有你!人老j狗老滑,刚才就属你骂的狠,你也留下!” 念善是王府的人,我陪着笑道:“这位大哥,姑姑年纪大了,不如……”话还没有说话,刀疤脸将马刀抛出,在空中转了一个闪亮的花,一刀劈碎不远处的一把椅子,口气磔磔,“再啰嗦,我就将你们的头一个个砍下来,看看做鬼的人会不会再死一次!” 念善望了我一眼,道:“姑娘自管去,我留这里便是。”我望着她的脸,向前一步,在她耳边低声说:“常管家还念着你,要你回去一趟,说是给你留了工钱,姑姑保重。”念善虽平时面容冷峻,此时也红了眼眶,我拍了拍她的手,携着巧秀几个进了灶房。 那群鬼并不信我,虽然放我过来,派了两个带刀的,在后厨守着,虎视眈眈,生怕我做了什么不轨的事。 巧秀在我身边低语,“姑娘方才为何不走?” 我正在烧火,一下一下拉着风弦,淡淡笑着轻声说,“方才我在后面,瞧得仔细,那几个人早已经在身后亮了刀子,不耐烦的晃了又晃,我担心不等我搬救兵,你们就被他们斩了。其实,我听说做了鬼的人受刀斧刑罚并不会再死一次,但魂魄不散,所受痛楚却感同身受,你有身孕,我不能冒这个险。”这些事是我刚才酆都时阎王说给我听的。 巧秀泫然欲泣,我心有不忍,“莫哭,我不回来,你们也每个做主的。”接着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火道:“我知道你们是决计不会让他们染指芳菲楼的。”顿了一顿,我望着窗外狐狸和无涯曾经弹唱的那个亭子慢慢说道:“我心中已无挂念,只是担心你们,只要你们好好的,其实,这个芳菲楼就是送给他们,又有何妨?” 正文 66断情 巧秀刚要张嘴说话,却被身后守着的一个厉鬼推搡了一把,“娘们就是废话多,抓紧干活!”我搂过巧秀,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继续手里的活。 有个鬼继续说,“我刚才翻了你们的耳房,腊肉腊鱼还有不少么,给弟兄们都煮上!要是小心从事,就留你们一条活命!” 我起身,“大哥,我房里还有昨天现磨好的五味调料,放在腊鱼里味道最好不过,我去拿一下。”那鬼傲慢的仰起头,脖颈上鲜血淋漓,“慢着!你若是通风报信那该如何?” 我乜斜了他一眼,冷笑着说:“我一个弱质女流,你们就存了这般提防的心思,莫非你们生前是那草寇流民不成?”说完径自去了房中。那个鬼不放心,派了另外一个在我身后跟着。 进了房中,我去枕下拿起那个银腕钏,带在手上,轻轻的晃了晃,银铃发出细碎清泠的声音,那鬼狐疑的看着我,喝了一声,“别在老子跟前耍花样!我……”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已经魂飞魄散,化成齑粉。我走上前,婷婷下拜,“见过大长老,不知公孙公子可好?小女子愿依长老所言,投胎为人,只是请长老救我这些下人。” 公孙大人面上有疲倦之色,半响点点头,低沉的声音响起,“女娃儿,你可算是想通了,不枉费我儿一番心意,老夫这就送你去投胎。” 我不放心的追问,“那有钱她们……” “你放心,老夫自会安置妥当。” 世事艰难,若是我转世为人,是否也能得三分饱饭,一席安暖?我微微笑了一下,命运总是给我们从来想不到的结果。 我低头,正随着公孙大人往外走,一个俊俏的身影挡在门口,他身影清俊,青衣长衫,头上一枚羊脂玉簪,如玉山将崩,风仪若仙。 我伫足望了他一眼,却见他神容哀伤,心里突然微微一酸。阎王待我极好极好,只是以后,怕是不会再见了。 公孙大人自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便欲越过他而去,阎王突然出声,“且慢!” 公孙大人不耐烦的回头,“老夫知你乃酆都之主,可碧柳无前世积德,亦无玉帝亲旨,留在酆都不合规矩,老夫送她去投胎,你能奈我何?” 阎王眼神微微转动,他望着我的脸,温柔且缠绵,鼻息如羽毛般一下下轻拂着我的脸,“一湾碧水一蓬船,一层白雾层层峦。一幢小居山下坐,一篙撑醒天外仙”,他走过来,如水般的眼神溺毙了我,“娘子,你还记不记得,前世里你给我说过的话,愿我们两个,只羡鸳鸯不羡仙,一盖草庐思华年。” 听了他的话,就连公孙大人也愣住,半晌涨红着脸恼怒的说:“十世之前的事情,你居然还纠缠不清,碧柳投了胎,就是我们公孙家的媳妇!” 此时几个带刀鬼差来报,“禀报王爷,芳菲楼几个流民俱已拿下!”阎王挥了挥手,那鬼差拱手退下,接着又对我温柔的说,“碧柳,你做的云片糕,那是顶好吃的!” 接着他面色一凛,将我挡在身后,对公孙大人说道:“本王敬你是前辈,谁料公孙大人做事这般不磊落!” 公孙大长老身后隐隐有青云流动,蓄势待发,呲目道:“竖子无礼!即使老夫今日管的宽了,告到玉帝那里,老夫也占三分理!” 阎王又恢复了往日淡然的神情,将折扇打开,慢慢的摇,“那你有没有告诉碧柳,你许她下一世投胎成个女娃,好与你家公子结秦晋之好已是逆天改命,碧柳不到四十就会殒命,你可给她讲过?” 我听了这话心里一惊,转头去看公孙大人,只见他面上顿时红白交错,显出被人揭穿了的窘迫,胡须亦一颤一颤,道,“这都是公孙府中家事,与你何干?!” 阎王冷冷一笑,向前走了几步继续说道,“那你有没给碧柳说,你等不及碧柳投胎十几年才能生儿育女,背着初白给他另行商议了一门亲事?” 我的脸顿时刷的一声白了,自阎王身后越出,立在公孙大人面前道:“请问大人,可有此事?” 公孙长老的眼神扭向别处,口气还是生硬的,“没有此事!” 阎王道:“你知初白将王母在他百日之时赐下,自小带着的腕钏送给碧柳,回去狠狠责罚了初白,夺了他阴阳来去自如的法力,不许他见碧柳,你一面安抚碧柳,一面暗中给初白去南海皎月公主处提亲,听说,都已经换过八字。” 我微微的笑,见公孙长老闭口不谈,心中已然有数,泪水早已在眼眶中打转。 尘缘一叹成云烟。 我将腕钏自臂上摘下,恭敬的递给公孙长老,心里一下一下如刀在剜割,火辣辣的生疼,只凭着一点直觉麻木的说道:“小女子自知门户低微,无法与公孙公子比肩,误收了这等贵重之物,实属唐突,还请长老允碧柳在酆都城里安然度日,有句话请转告公孙公子。” 我顿了顿,话语已经有些哽咽,“君若扬路尘,妾如浊水泥,浮沉各异势,旧情如天远。” 那个曾给我盖了这个芳菲楼,给我安定的初白,那个许我一世一生一双人的初白,或许在分手的时候,已经再也不可能再见了。 他是千灵之首的狐族族长,而我,只是酆都城里一抹飘渺的孤魂,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之前那些被冲昏了头脑的想法渐渐退去,只有现实摊在面前,一波有一波冰冷的绝望。 只恨前世未曾积缘,如今只能各安天涯。 我不记得那天公孙长老怎么离开的,亦不记得自己如何混混沌沌的睡去,仿佛抱着被子,一梦酣甜,醒来什么都是好的。 终于醒转过来,已经是两日之后,听说阎王每天过来看我,还送来许多安神补脑的药材,并几个好身手的差役轮流在芳菲楼附近巡逻。 这些事情,都是念善一边给我灌着汤药,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的,她还说这些厉鬼不几日便会都抓干净,不到投胎时辰的,都送到十八层地狱去受罚,那些在我芳菲楼里闹了事的,让阎王都送入了饿鬼道。 当我清醒过来,愈发觉得离开初白是对的,他如今前途无量,怎好为了我一个鬼白白断送了前程,我亦知公孙长老为他寻一门好亲必是有缘由,公孙长老仅此一嫡子,必是想天劫来历之时,多个亲家能护上一护,兴许这天雷初白就能抗过去。 几日后,来的阿福证实了我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好久没更是因为卡文卡的我实在是太了,谢谢大家一路支持,留言超过25字送分,请多按爪~~ 感谢丢地雷的佛清、佛蛮、spondee92011同学居然丢了2次,激动啊,我会继续努力。 今天从网上搜了个图片,觉得很像我想象中的奈何桥,既美又空灵,还有江南的韵味,完全不能抗拒啊,特意贴上来给大家看,不过休言同学说这个图片太好看了,不像奈何桥,又送了我一张,明天贴出来。 正文 67一饭一茶度悠闲 “他们也太不像话了!把哥哥软禁起来算怎么回事?!”阿福在我身边坐着,光洁的小脚丫一下一下的晃着,脚上的银铃也叮当脆响。手里一捧新炒的南瓜子,飞快的减少着。 我微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公孙长老爱子如命,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阿福一撇嘴,“他们担心哥哥修为不够,抗不过天雷,才着急去南海娶龙王四公主,想到时候让哥哥去龙宫里避一避,躲过雷击的时辰就好了!” 我怅然若失,这样也好,至少初白能安然无恙。 阿福扯着我半边袖幅道,“可是哥哥想嫂嫂,饭都不吃,整日在屋里画观音,可那观音都跟嫂嫂好像!”说这,阿福吃吃吃的笑了起来,从袖中扯出一幅小像递给我,“喏,我偷偷拿了一张给嫂嫂看!” 不过是三寸许的小像,却画的栩栩如生,画中人眉眼低垂,神情慈悲,白衣若雪,足踏莲花,那面目,确有几分我的影子。 他心里,还是有我的,这样足矣。我微微的笑,心里一阵酸楚一阵甜蜜,如一汪浅浅海水,慢慢晒干,最后沉淀成浓浓的、透明微咸的哀伤。 我将那画像递给阿福,轻声说:“阿福,以后你的嫂嫂就是南海公主,你若喜欢,喊我阿姐就好!” 阿福嘟着嘴,很不高兴的说:“哥哥也有话要我告诉你。” 我逗弄她,“可是说上次的肉饭好吃?” 阿福狠狠的剜了我一眼,细声细气的学着大人的样子道,“君心如蒲草,妾心如磐石,蒲苇韧如丝,磐石却转移。”(皮埃斯:狐狸故意说反的,孔雀东南飞的原话是:君心如磐石,妾心如蒲草,蒲苇韧如丝,磐石却转移。)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话反倒在责怪我变了心意,阿福的样子又极乖巧招人疼,让我隐隐看出狐狸那笑眯眯撒娇的影子,笑到最后,却要掉下泪来。 我长叹一声气,安慰这个小姑娘道:“你可是喜欢哥哥的对么?” 阿福点头,眼睛清澄明亮,我继续说,“你初白哥哥的修为还差些火候,所以,大长老担心初白哥哥抗不过天雷不无道理,南海龙宫却是个好去处,若非亲非故,人家怎么肯替初白挡灾?” 阿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是心有不甘的说,“可是初白哥哥已经是我所有哥哥里面最厉害的了!” 我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厉害也厉害不过天啊?要知道,天劫对狐族族长来说,可是生死一线,大长老经历过,他心中有数,必不会害了你初白哥哥。” 我半蹲□子,摸了摸阿福火红的小脑袋,“若你喜欢,以后可以常到阿姐这里玩,只是,再也不要喊我嫂嫂了,知道么?” 这次阿福走,我再没有东西要她捎给初白。 感情,有时候还需要成全,如今世道艰难,我只要他安稳。只要知道他心里有我,这就够了,即使不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六十年后我还要去投胎,到时候免得他一个人,孤苦难捱,这样的结局,挺好。 过了没几日,就连酆都城都沸沸扬扬传着公孙初白定亲的消息,南海龙王也是仙鬼皆知富贵人家,公孙家亦是上古神狐,自是不愿儿子被人比低了去,听说公孙家足足抬了三百六十抬聘礼到南海,小到干果芝麻、香炮饼酒、汗巾缎衣,大到龙凤金镯、金宝玉瓜、珠翘翡翠,无一不足,这个纷乱的世道里,这般大肆张扬办喜事的,怕是只有那么一家。 消息之所以在酆都传的这般详细,我知道,是公孙家要我晓得,务必死了那份心。 听说那南海公主皎月亦是艳冠四海的美人,生来能歌舞,五岁能赋诗,七岁弹箜篌,去年刚刚及笄,已出落得花容月貌,一般小妖不敢直视,是龙王最宠的掌上明珠。 这些八卦的消息,陆陆续续的传到我的耳中,我也只是一笑了之。 阎王不时的过来,不点菜,随着我上,有时是青菜蛋饼,有时是一碟酸笋,他亦随我的意,只斟三杯酒,节制而有序。 有日天气晴好,阎王午后到了芳菲楼,此时店里没有什么客人,旺财在门口一下一下的打盹,我正在柜台后拿着算盘算账,阎王立在我面前,面上居然有隐隐的喜色。 我将账本子一推,微微笑着问,“有何喜事?” 阎王道:“你真是个精的,连本王有喜事都瞧的出来?” 说完道:“本王想点一碗面,可否?现饿的前胸贴后心了!” “等着!” 我快速的揉了一小团面,略放了些水,丢进去几只鸡蛋,和出的面光滑硬挺,在一边架起炉火烧热水,水沸时一手持刀,一手持面顺着边角开始削,面片如银鱼一样,隔着三尺远一条条窜进热水中,这是当年练了足足一月余的功夫活,如今都不大做了。 待面入了水,用花椒葱沫炸成葱油,把渣滓撇出丢掉,拣这现有的金针、木耳、煮熟的黄豆用酱爆了,最后浇上一点水,打入蛋花做了卤子,末了滴上几滴自己做的香醋,用大盆滤出水把面盛起,再将卤子浇上去,最后撒上一些青葱末,一碗香喷喷的刀削面就做成了。 刚端进去,阎王眼睛一亮,将袖子折了几折,抄起筷子唏里呼噜的吃了个痛快,我坐在一边,又端上几碟子腌的萝卜、辣瓜儿、梅子姜,配着面条吃滋味最是足。 阎王吃态虽雅,但却吃的极快,看得出饿坏了,一直吃到那一小陶盆面连汤都不剩,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取出细白帕子沾了下口。 我见他吃的快,这刀削面却是实打实的生面,怕阎王胃里不适,此时店里还没有客人,索性支起小泥炉,架上铜瓯,这取出一块茶饼子,用木锤敲了,丢了小块进去,慢慢煮茶。 片刻满室茶香,芬芳淡雅,窗外天色昏黄,有店家开始三三两两的支起摊子,一派生机融融,只觉得时光静好。 两人各捧了一杯茶,一时无话。 半晌我放下茶盏,笑着给阎王说:“若不是阎王,上次那几个厉鬼怕是不会放过我这一屋的人。” 阎王唇角微微勾起,“碧柳做的点心,本王已经吃完了,所以不必再谢。” 我一怔,听见阎王继续说:“如今世道多艰,昏君无道,鞑靼南下生灵涂炭,可在一百多年前,倒是个丰衣足食的盛世。那时滋生不少人口,南方和东边富庶之地田地都不足分,大户人家耕地不过百余亩,那些贫贱之家,十亩草田就算是不错的了。”我仰起头,望着他,不知这番话何意。 阎王将铜瓯里重新注满水,又在泥炉里放了些银丝木炭,他手指细长,骨节有力,做起这些事却轻熟就驾。 片刻水又沸了,我那木勺撇去上面茶沫,阎王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些无地可耕的百姓只能从事作坊商贾,又经这几代繁衍生息,这地地方熙熙攘攘,成了有名的市集,可一旦遇上天灾,金银珠宝也买不了救命的粮食,加之商贾地位低下,官府自保不及,根本无暇顾及,被鞑靼肆意残杀,掠走金银,原先热闹的草集反倒成了流寇丛生、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 “所以他们到了酆都城,倒成了厉鬼。”我静静的接了一句。 阎王点头,“正是。这些从商之人一向读书不多,教化甚少,见那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又受了冤屈至死,有所不甘,心存戾气。来到我这酆都城就抱团成伙,肆意妄为。” 我笑嘻嘻的问道:“阎王大人今日满面红光,可是想出了治理之法?” 阎王笑道,“正是,这些厉鬼大都j猾,惯于声东击西,个个都是斗狠拼命的好手,最近酆都城里等着去投胎的鬼甚多,差役有限,弄的本王头疼不已,前些日子和判官一起想了个法子,找了几个会说当地口音的亲信混了进去,策反了几个厉鬼,这才陆陆续续的得了内应消息,将这些厉鬼一网打尽,这些厉鬼有些洗手从良,做了差役,倒是一个顶仨,着实有用!” 我点头道:“那些地方我也听说民风彪悍、勇猛善斗,若是真一心向善,却是王爷和我们这些小鬼的福气!” 这一日说的话,是我两人相识以来说的最多的一次,没有赌气争吵,平平淡淡,和着一室茶香,满园春光。 正文68阎王的腹黑计谋 巧秀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念善姑姑经常念叨,说巧秀肚皮尖圆,这胎必是男娃。 我也没有再让巧秀做事,要她将小娃用的衣裳和生产用的那些棉布片子准备好。 天气开始渐渐转暖,巧秀经常做在后院,就着天光细细缝衣。那些小娃的衣服我去看了,都绣了蝙蝠、花生、荷花之类的图案,巧秀在宫中绣坊出身,给自己的娃娃做针线,那是拿出十成十的力气,图案栩栩如生、纤毫毕现,她一一指给我看,这个是莲生贵子、这个是凤戏牡丹、那个是童子抱鲤。巧秀身量圆润了不少,说话时几缕发丝垂在颈间,俊俏的脸庞温柔祥定。 有钱最近紧张的很,有钱娘也时不时的来给巧秀送东西,我给有钱商量,巧秀临产时就放他们夫妻两个的假,回家去待产,有钱的娘也可以照拂下。 巧秀没有娘家,出嫁时就当芳菲楼是娘家,从这里上的花轿,到出了月子依着风俗要回娘家住,到时在搬过来。念善也说这个主意极好,等回来的时候她也可以帮着照顾小娃。 念善回了一趟王府,带回来一个接生婆婆,听说在酆都城里接了无数的娃娃,那婆婆见了有钱就惊讶的上下打量一番,道:“这小后生都要当爹了,当年还是我把你从你娘的肚子里接出来的,还是个横着生的,差点没把你娘折腾死,小时候上墙摸瓦的,如今也这么规矩!” 有钱涨红了脸,还是上前规矩的行礼,“李嬷嬷身体可好?”芳菲楼的弟兄们都在吃吃的偷笑,我亦强忍着招呼那婆婆坐下,让有钱喊巧秀过来,给那婆婆倒了杯新下的绿茶,刚吃了几口茶,就见有钱扶着巧秀转了过来。 那李婆婆见了巧秀喜的站了起来,拉着巧秀的手上下看,道:“这几年老婆子我就没见那么精神的媳妇!”把巧秀狠狠的夸赞了一番,又一指头戳上在一旁自顾傻笑有钱的脑门,“娶了这么好的媳妇,也不喊我吃杯酒,你娘老子真是太不厚道了!” 这李婆婆性格开朗,快人快语,接着带着巧秀到后面去摸摸小娃,半晌出来,喜滋滋的道:“娃娃的头都下来了,估计这几天就要生了!”接着又嘱咐了几句生产前后的注意的地方,才起身回去。 有钱这会子手脚倒灵敏,不用我吩咐窜上前去,塞在那李婆婆手里一包冥钱,李婆婆推让了一番,喜滋滋的收了钱走了,临走嘱咐有钱,若是巧秀肚子开始疼就速速去喊她。 我听了李婆婆的话,要有钱收拾收拾这就带着巧秀回去,临走不放心,塞在巧秀包里很多点心,又装了些红糖、鸡蛋、红豆粟米、腊鱼腊肉,听说胡麻油对产妇极好,也装了一小桶要巧秀带回去。 巧秀抿着嘴笑,“姐姐,我婆婆应该都备下了,再说我过一个月还要回来,弄的要将芳菲楼都装空了一样。” 我瞪她一眼,“你懂什么?你在这里又没个娘家,空手回去总是不好,多带着东西免得被婆家看低!以为你是个没依没靠的!” 巧秀凑上来,软软的手臂圈着我,两个女人中间隔着一个大大的肚皮,里面有个小娃。巧秀将头靠在我的后肩上,细声软语的说,“姐姐,等这个娃娃生下来,认你做干娘好不好?” “真的?!”我喜的一转身,差点把巧秀撂翻,赶紧一把扶住她,双手激动的乱揉搓,“真的让我当干娘么?” 巧秀柔柔的笑着,“既然这是娘家,那姐姐就是娘家姐姐,干娘那是做得的!就怕姐姐嫌弃我们。” 我笑的嘴巴咧到耳根,“哪里的话!既然是做干娘,那娃娃洗三一定要我去的!” 巧秀乐呵呵的说,“那是自然!” 送走了巧秀,我一天都喜滋滋的,我娘身边从小就我一个,自己虽然许过亲,可新婚之夜就来了酆都,从来也没有过娃娃,所以巧秀说要我当干娘,就好像突然多了个亲人一般,我可是从心里乐开了花。 巧秀和有钱走了,念善就到后厨帮忙,我想起今日她回了阎王府,一边切菜一边不忘打趣她,“今天常管家可给姑姑送些体已物?” 念善的脸唰的红了,捞起水里的一把小葱照我脸上甩过来,“你个没正经的!” 我笑嘻嘻的躲过去,哼着小曲子继续干活。 晚上阎王来的时候吃饭的鬼已经不多了,除了个汤也没啥要做的,就将那蛋汤下了锅,让念善姑姑看着,自己端着一盘子芝麻胡饼和一碗豌豆大麦粥上去找阎王。 阎王一边慢慢吃,一边听我喜滋滋的说要当干娘的事,笑道:“你自个还没成亲,先多个干儿子,不如早些嫁给我,说出去还好听些。” 我恼的将他没吃完的半碗粥拾走,道:“难怪常管家动了心思,感情有个主家在这里立了个好样子!不许吃我做的粥!”抬手把那碗粥从窗户里泼了出去。 阎王笑的满面春风,“还好还好!这次只是丢了半碗粥,没有将本王丢出去。”顿了一顿又疑道:“常管家一向忠厚老实,他动了什么心思?” 这又是一个大大的八卦,我又重新坐下来,挑亮了灯花,和阎王这般那般的说了一番,阎王沉吟不语,半响道:“等本王下次上天,替他们给月老问个姻缘,若是可行,我们就……”。阎王四下张望了下,俯过身子,在我耳边说了一通。 我与阎王可是有当年共同谋划钟藜姑娘出嫁的前科的,如今重操就业,轻车熟路,两人一拍即合。 重新敲定几个细节之后,阎王继续笑眯眯的坐在那里喝茶,我斜眼看了他一眼,见他风度翩翩,风姿如孤山晓月、寒塘春来,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般儒雅的阎王还有这么八婆又喜好做媒的一面。 隔了没几日,阎王上天庭回来,半夜三更坐在我的酒楼里,两人开始鬼鬼祟祟的嘀嘀咕咕,“月老说,两人是前世就定下的姻缘,只是还需几番波折,本王给月老身边的小仙童递了钱,套出口风,原来那常掌柜生前曾经配了个恶妻,不敬月老,时常出言羞辱又暗中腹诽,因此月老才有意难为他,即是如此,只能本王来添把柴火了!” “即是如此,那我们就依计行事!”我兴致勃勃的说,一拳击在桌上,碗碟蹦了几蹦,阎王左眼跳了两跳。 有天阎王府中一个小鬼婢来到了我的芳菲楼,见了我躬身一行李,“见过碧柳姑娘,奴婢是奉了常管家之命,给念善姑姑来送月钱!” 我斜眼偷偷看了看在我身边干着杂活的念善,只见她置若罔闻,继续在那里择菜。这姑娘来的时辰真好!阎王办事就是稳妥!我心中暗暗喝了个彩。 轻咳了一声,转身看着念善道:“姑姑,这丫头来给你送钱。”念善这才抬起眼皮,道:“放在那里好了!”那鬼婢低头将钱袋子轻轻隔在了灶头,行了个礼就要回去。 我一看不好,菜也不炒了,舀起一瓢水浇进锅里,直接改炖了。拿起那个钱袋子装作无意的在手里颠了颠,装出异常惊异的样子道:“上次姑姑领回来的月钱,三个月的也就是那么多,我在姑姑床头看见,偷偷颠过的!” 念善停下手里的活,将那钱袋子接过来,打开一看,皱着眉头问那个小鬼婢,“怎么那么多?” 鬼婢恭敬的答,“常管家说提前预支了两个月的工钱给姑姑,要姑姑最近都不必回府了!” 这下念善的眉头直接皱成了铁疙瘩,“这老家伙,想把我赶出阎王府就将我的身契一并送来好了!”语气很是不善。 谁料那小鬼婢竟然噗通一声跪下了,声泪俱下的说,“姑姑千万不能怪常管家,他真是,真是……”接着咚咚咚磕了仨个响头,呜咽着道,“奴婢不能说!不能说啊!”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如雷击一般让我顿时石化,忍不住暗自啧啧叫好,瞅瞅,这眼泪说来就来,这柔柔弱弱的身段!这哀哀怨怨的眼神!!这悲悲戚戚的表情!!!立刻拉出去唱一出卷席筒、寡妇悲秋都成啊! 阎王手底下真是卧虎藏龙!我偷偷的想。 念善“呼”的一声起身,揪着那小鬼婢的领子道:“有什么话鬼鬼祟祟说不得!快些讲来!” 那鬼婢一边摇着头,一边呜呜的哭,“常管家有令,要奴婢千万不能告诉姑姑!”念善一把将那小鬼婢掼摔在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道:“我呸!这个老不死杀千刀的!” 好了,按照和阎王安排的剧本,此时本姑娘隆重登场。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两更,厚道啊! 咳咳!阎王是腹黑的,本文是搞笑的 (ps:众人围殴:让你虐!让你胡写八写!) 求点击、求收藏、求按抓! 正文 69阎王家都是演戏的 我笑的端庄贤雅,向那个小鬼婢俯□子问:“那常管家有没有说,此事不能告诉我?” 那鬼婢止住哭声,眼睛转了几转,“这,没有嘱咐奴婢!” 我看了眼念善,她眼中都是焦急之色,我向她微微颔首,示意稍安勿躁,继续和蔼的问那个小鬼婢,“可否告知本姑娘呢?” 小鬼婢犹豫半天,“这……”,我不急,笑眯眯的等着,半晌那鬼婢下了决心,“只能告诉姑娘一个!”我点头,“好的!” “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我看了看锅,一锅小青菜被我炖的稀巴烂,也顾不得了,舀出来就随着那小鬼婢走出灶房。 那鬼婢在我耳畔低声说:“阎王前段时日整治厉鬼,没想还有个漏网之鱼,这几日一直在王府附近徘徊,想伺机伤害王爷,却被外出的常管家撞破,与他打斗起来,管家怎抗的住厉鬼那刀斧?幸而遇见巡逻的差役,这才将那厉鬼捉住,救下常管家。” 我沉着脸问:“那管家怎么样?” 鬼婢撇了下嘴道,“浑身是伤,被打的魂魄都失了几个,管家不忍姑姑看见,才奴婢我那么说的。” 咦?怎么和我跟阎王讨论的不是一个路数?莫非计划有变?阎王真是,这么大的变化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虽是如此,我还是镇定的点头,道:“晓得了!” 接着转身立在门槛上,气沉丹田,冲着念善一声大吼,“常管家被打的魂魄都没有了啊!!!!” “咣啷!”念善姑姑手中的菜盆子跌在地上,脸色煞白,上前怒喝,“怎么回事?!” 鬼婢顿时变了脸,扯着我的袖子哀哀的说,“姑娘!你怎么说给姑姑了!这让奴婢回去怎么交差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我嘿嘿笑着说:“你说常管家不让你告诉念善,是姑娘我告诉的啊!和你无关!” “啊啊啊,姑娘,奴婢回去要被阎王和管家责罚的啊……!” 念善不管我跟这个鬼婢在这里扯牛皮,丢了手中的活,飞也似的出了门,直奔阎王府去了。 待姑姑走远了,那鬼婢还在拉着我的袖子哭,我不耐烦的拂开她,道:“好啦!姑姑都走远了!若是我不说,你回去才要被责罚咧!” 小鬼婢立刻止了声,拿帕子假意沾了下眼睛,白了我一眼道,“做戏要做足,姑娘可晓得?” 我不理她,收拾好东西准备也赶到阎王府去看好戏,那鬼婢却凑上前来,将小手向我摊开,“喏!姑娘还没给我赏钱!” “什么?!”这次轮到我瞪圆了双眼,“你是王府的人,为嘛给我要赏钱!” 小鬼婢的手还固执的伸着,“阎王大人嘱咐,姑娘家底丰厚,阎王这个月还未领饷银,要姑娘先给垫上!” 掀桌啊!还有这么一出在这里等着我,什么未领饷银,分明是坑我钱的借口! 怎奈我急着去看好戏,情急之下看见念善的钱袋子还丢在地上,不客气的摸了几枚,递给那鬼婢,小鬼婢颠了颠,道:“姑娘给的少了些,这种差事费神费力,少了五两冥银奴婢是不干的!” 我一咬牙,又摸出一些放在她手中,那鬼婢这才屁颠屁颠的走了。 姑姑,我给你那么费心做媒,拿些银两就当时谢大媒,你是不怪我的吧? 话虽如此,坑我的正主兴许这会在阎王府中喝茶看好戏,我满腔怒火亟不可待的寻找去出,当即灭了灶火,吩咐旺财不要再进新客,打发了这些吃饭的就支上门板子,也飞奔到阎王府去了。 我跑的气喘吁吁,去了还是有点晚了,过后听说常管家当时表现的只有一口气了,被念善立在跟前,指着鼻子一气不歇、一字不停的骂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居然喷出一口老血,醒了过来。 未能瞻仰念善姑姑的伟岸雄姿,引以为终身憾事啊! “呜呜呜,你个老不死的!这就要丢下老娘去了么!”念善哭的老泪纵横,哭了片刻,跪行几步到阎王跟前,磕了几个头,“王爷,你就看在管家对你忠心耿耿,老婢替王爷看护碧柳姑娘有功的份上,就救救常管家吧!呜呜呜!” 我一面抚着胸喘着粗气偷看常管家,很好,真是脸色蜡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王府管家,真不是盖的! 再一看去看阎王,只见阎王大人亦面色阴沉的如死了亲爹一般,摇头叹息,“本来本王是可以帮管家寻回失散的魂魄的,怎奈伤他的厉鬼生前学了些道术,要不之前也不会让他逃脱,本王试了几次,有一魂一魄本王无论如何也寻不出。” 他顿了顿,用无比沉痛的眼光看着念善道,“本王担心,救活常管家,也是个痴傻之鬼,不如……,本王送他去投胎好了!” 王爷演戏的水平,那也真是一顶一的好!我啧啧称赞,暗自学习。 “不行!”念善哀哭一声,“王爷,求求你救救常管家,就算他痴了傻了,老婢也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暗暗喝了个彩,还是王爷高明,连谁说那句话都猜得出来。 此时常管家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前襟染红一大片,念善一惊,急急奔了过去,拉着他的手道:“常贵,你可觉得好些了么?你醒醒,看看我啊常贵!” 常管家悠悠的睁开眼,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微弱的说,“念善,要是我去投胎了,你一定要王爷帮你寻个好人家,你性子倔,又是抓尖要强的,孤身在酆都城,我实在是,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念善垂泪道:“我不让你去投胎,就算你傻了残了,我也天天伺候你,我这就去求王爷!” 我看着念善又到王爷这边来,觉得戏也看的差不多了,是见好就收的时候了,捅了捅身边的阎王道:“差不多啦!不用再演拉!” 阎王轻声的说:“可是,常管家真的受了伤了啊!” “啊!”我大惊一声,急忙捂住嘴直翻白眼。 许是阎王被念善哭的有些烦了,道:“你可真的下决心要伺候他一辈子?” 念善肃正了神色道:“此言一出,决计不悔!” 说着又向我叩了个头,道:“以后不能伺候姑娘了,请姑娘保重,不要再动不动使小性。” 我继续望天,不知该如何回话,本想让常管家假装受伤,没承想居然成真,我的心里,顿时沉甸甸的。 王爷清冷的话在耳边想起,“常言道,天上千年易过,酆都一日难熬,若是不投胎,便要成百上千年在酆都城里守着个无用的鬼过了,断没有出头之日,你可想的好了?” 念善双手合十,拜了几拜,“常管家对老婢一向照拂,如今他蒙难,老婢愿意嫁与他为妻,共度残生。” 莫说是我,几个在一旁侍奉的小鬼婢都转过面去,不忍心看,有的还轻声抽泣了几声,我看见阎王的眼睛亦有些湿润。 他沉默了半天,缓缓开口道:“也罢!我尽力一试,这结果无论如何,你可愿意承受?” 念善伏拜在地,“老婢无悔!” 阎王道:“都退下去吧,本王要做法了,哦,碧柳留下给本王搭把手!” 我伸出门的脚又缩了回来,立在床脚等屋里的鬼散去,轻轻掩上了门。 此时我急急上前问:“常管家难道不是在装病?” 阎王叹气,“方才本王给你说了,常管家受伤是真!” 我又焦灼的问,“难道真的你法力不够,药石无医?” 阎王唇角弯成好看的月芽儿,轻声的说,“嘘~!本王那有那么不济,那是骗念善下个决心的!” 我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接着想起了一事,抓住他的领子道:“你派个丫头到我那里报信,怎还问我要赏钱!足足坑了我五两银子!快点赔我!” “碧柳!”阎王突然收了笑,肃正神色,声音突然拔高了一层,“救人要紧!你怎好在这里磨磨蹭蹭!” 这一嗓子喊完,接着门外听见有脚步碎碎的走动,十分焦急。我被阎王堵的一口气闷在胸,险些上不来气,翻了个白眼自顾去耍。 阎王在那边运气做法,手中五色光华淡淡闪过,常管家的面色开始红润起来,过了片刻。阎王收了手,在腰里摸出一个葫芦,倒出一丸雪白的丹药,要我端了杯热水,让常管家吞了下去。 片刻,常管家睁开了眼睛,眼神清亮,丝毫不像痴傻的样子。 阎王笑着低声戏谑道:“常管家,方才念善的话,你可听仔细了!” 常管家翻身下床,已然身手利落,给阎王行礼道:“老奴虽有些混沌,但是听的还是清楚的!多谢王爷成全!” 王爷摆手,“罢了,你们自己的姻缘,本王不过添把火是了!” 常管家又给我道谢,“多谢碧柳姑娘!”我笑着扶他,“莫谢我,王爷出的力最多,哦,我不过是破费了些银子罢了……” “管家!”王爷出声拦住我的话,“你还是快些躺回床上,记住本王的话,你的伤还得养个三月五月的,才能大好!” 常管家亦微微一笑,“老奴晓得!” 阎王娘子会煮饭第12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等念善姑姑进来,见常管家面色也红了,气也喘匀了,接着眼眶又红了,王爷道:“管家的伤势暂时稳住了,不过还需三、五个月才能恢复元气,这段时间要妥善照料!” 念善急忙低头称是。 阎王带着我走出房门,快到门口时突然驻足,回首道:“姑姑莫忘了你的话,不管什么结果……” “老婢自会照顾常贵一辈子!”念善快言快语的接口道。 王爷满意的点头,带着我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姐妹们啊,秋千明天要出差,熬夜今天一气写了三章,看在我那么辛苦的份上,留个言点点收藏吧!阿门! 本想放在草稿箱,后来一想,还是一气发了吧,大家也能看个爽的,秋千要周末才能回来了,可能的话周日更,要不咱们就下周一见啦! 谢谢支持!群么~ 70 阎王家的新管家[] 三杯黄酒下肚,一碟鱼脍入口,阎王这才慢慢悠悠的给我说,常贵管家根本不用休息那么久,他之所以故意那么说,就是为了这段时日让常管家和念善姑姑多多培养下感情。 “民间不是有言么?上了年纪的人若是动了那心思,那可是老房子着了火,扑都不灭!既然他俩被我们撺掇的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就应该趁热打铁,一直等到看他们两个成了亲才算完!”阎王大人一边嘎嘣嚼着花生米,一边对我谆谆教诲,听的我连连点头。 说着说着,阎王突然皱起眉头,手指笃笃笃的敲着桌面,“可是,本王放了常管家这小半年的假,本王府中岂不乱了套?碧柳,你说怎么办才好?” 我笑嘻嘻的说,“好办,除了常管家,王爷身边必有几个能干的心腹,喊他们顶几个月不就好了?”我吃着一碟子阎王带来的一口酥,不以为意的说。 阎王不满的看了我一眼,道:“本王平日身边那些人都是阎王殿的差役,都是些粗人,整日跟着我打打杀杀,怎么管的了那些细活?” 阎王说着,一边掰着指头细细给我数来,“什么柴米油盐、账房铺子,赏罚下人,四时礼节、连着本王我的闲杂事务,来往书信都要管家打点!” 接着他看了一眼我已经瞪的滴溜圆的眼睛继续说,“不仅如此,还得老实厚道、忠诚可靠,却不能死板迟缓。办事能力可靠还要通晓大户人家的礼节,进退有度不能让本王的同僚嗤笑了去,哦,不机灵的人本王亦是看不到眼里去的!” 我将手里糕饼渣滓一把塞在嘴里,道:“阎王大人,怕是宫里选个大内总管都没你这样多的规矩,能在你府里做个管家可真真不易。” 阎王摇头,“非也非也,其实也不难,一般的家生子自是能做到忠实可靠,只要为人本分,能写能画,跟着上面管事的学个三五十年,本王再安排去下面的铺子干几年账房,再带着出去见见世面,学学规矩,也就差不多了!” 我嗤笑,“看来阎王府中的管家,没个百八十年是练不出的!” 阎王将折扇一把打开,慢慢的摇着,“本王有的是时间,慢慢的教又有何妨,可如今一时要本王寻谁来应急呢?”我不搭理他,捡了一碟子瓜子吃着玩。 阎王摇了半天扇子,突然收起,眼里放着惊喜的光,“如今本王身边就有个现成的!” “是谁?” “就是碧柳姑娘你啊!” “什么?!!” 我如炸了毛的猫一样从椅子上窜起来,“我如何做的阎王府中的管家?!” 阎王面上突然生出几分委屈,“这几条碧柳你都是做得到的,能写能画能算账,铺子管的风生水起,生前又在太守府上做过,规矩压根不用教,本王府里你也待过,那些家仆你也认得,你要本王一时往哪里找像你一样合适的鬼呢?” 我干脆用嚎的,“有钱巧秀回去生娃娃!念善跑回你府中,我这人手压根就不够,芳菲里天天还那么多客!你要本姑娘抽那个时辰去给你当管家?!!” 阎王笑的温和无害,“抽你睡醒了不干活在房里看话本子的那个时辰就行!” 我再一次的一口气堵在胸里,翻了几个白眼继续喷愤怒的唾沫星子,“本姑娘就这点时间过的自在,还被你算计上了!难不成你想累死我不成?” “碧柳,本王不允,酆都城里,哪个敢叫你死?” “……”我在一旁嗑瓜子。 “再说本王府中也没多少事情,你若不愿跑,让下面管事的每天过来请示你就好了!” “……”我将瓜子皮踩在脚底下,踩踩踩踩!!! “既然以后你两边都管着,芳菲里人生不够,尽管从王府里调几个过来好了,对你来说不是好事一桩?”我将一把嗑好的瓜子一起倒入嘴里,嚼起来好香! “你怎么忍心毁掉常管家一门亲事?” “咳咳咳~~~!”一枚瓜子呛在我嗓子眼里,咳的我脸都红了,喝了一盏茶,我顺过气来,“好,我只管几个月!” 话音刚落,阎王迅速的摸出一串约莫尺把长的钥匙串搁在我桌上,飞也似的走了。 貌似?好像?我又进了个圈套? 第二天,我正睡的黑甜,突然听见笃笃笃的有人敲房门,瞄了一眼外面的天,往床里缩了缩,“旺财,有啥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谁料没听见外面有人答话,敲门声继续响起,任我丢枕头丢话本子还是在敲,一直敲的我头晕脑胀的爬起来,随便穿起个衫子,蹟着绣鞋披头散发的去开门。 “给夫人请安!”门口一排汉子,一色褐衣青幞头,腰缠黑带,板着砖头脸齐吼吼的拱手高声喊道。 我唬得连忙摆手,“你们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左首的一个汉子上前道:“小的们都是阎王府中管事的,王爷嘱咐我们,常管家今日身体有恙,王府中事无巨细都要来请示夫人!” 我抚额道,“叫我碧柳就好,我可不是你们家夫人!” 那几个汉子对视一眼,便也不再坚持,一个个上前禀明,“碧柳姑娘,今日几个四品官员一起给王爷送上谒帖,请王爷初四赴宴,请问姑娘当回不当回?” 接着又有一个说,“如今天气渐暖,依着往日家仆都做两身薄棉短衣,以前衣服的样式小的已经带来,还请姑娘定夺!”接着呈上春夏男女式衣服各两件。 “昨日南院几个杂役吃酒赌博,银钱未能分均,居然厮打起来,小的已经将他们都暂时关入柴房,是打是罚,请姑娘给个明话!” …… 这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说的我头大,不过也听的进去大概,我沉了下气,道:“还请诸位移步酒前堂稍后片刻,我马上就来!” 送走了这群瘟神,我神速的梳洗打扮,整理衣装,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我收拾停当,拿了一个小本子移步去了前堂。 71 j计败露[] 事情繁杂,我将这几个管事的姓名和所辖事宜都一一记在本子上,若是日后有事,寻起人来也方便些,接着便一一嘱咐下去。 “张管事,初四官员聚会,务必回帖,阎王大人会准时去,另外多派几个人手暗中保护阎王安全。”前段时日阎王给我说,因酆都最近有些混乱,私下派出几个探子去暗查民情。想必这聚会名义上是几个下属相邀,实际上要汇报这段时日所得情报。 我又扯了那几件以往做的下人衣服看了看,又给那姓赵的管事问了问价,道,“这衣服样式不错,但是做事的人却不必穿的这样细致,你去给那针线上说一说,布料务必要细密,耐穿又透气,样式只须简单得体即可,价钱上可以再压下两成。”赵管事看了我一眼,接着低下头,恭敬的说了声,“小的明白!”便退下了。 “这赌钱一事,需得重罚,孙管事回去还需给他们列个规矩,给大家都读一读,再将那个几个犯事的小厮拉出来当着大伙的面打顿板子,才能立个威。”我略一想又嘱咐道:“这板子打的响就成,别真打出什么毛病。” 乱七八糟的事情约莫说了十来件,一直到旺财过来说酒里来客了,这些管事的才告辞回去。 虽说世道凌乱,酒里的客少了些,可是得力的人一下少了三个,着实有些忙不过来,我一边挥汗如雨的厨房里炒菜,一边想着明日须得让赵管事找几个手脚伶俐的过来,要不这酒可真得关张,一心去给阎王当管家去了。 没想到还没等我张嘴,第二日,那赵管事再来的时候已然带来几个小姑娘,真是个有眼力的,我心里窃喜了半天。 念善和常管事的喜宴就摆在了芳菲,阎王主婚,来的人不多,都是府中和两人熟悉的管事和嬷嬷。来敬酒的时候还是念善一人,说常管家如今虽然还是时常陷入昏睡,但面色好了很多,清醒的时候给他说话貌似也能听懂的样子。说到此处念善还用袖子拭了下眼角,我却将面转向一边,笑的两颊抽搐。真是看不出,常管家那么能装,真人不露相啊。 就在我感慨完的第二日,来请示的那些管事在罗里嗦的请示完府中那些琐事,另外带来一个令人惊悚的消息:常管家和念善姑姑的洞房花烛夜却是在念善拿着扫把满园追赶常管家这种戏码中度过的。 说这话的时候,那一众管事都露出不自然的笑,这砖头脸板的太久了,笑起来都有些诡异,我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想必是常管家演戏之事败露了。 送他们走之后,我让旺财支起门板又去了阎王府中,被门房引着去了两人成亲后新住的院落中,还没等走进屋里,就听见念善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屋里传来,“你这个黑了心的敢坑老娘!老娘巴心巴肺的伺候你几个月,没想到伺候的却是个白眼狼!!没病装病!我呸~!这几百年我看你是白活了!”只见常管家不敢进门,立在门口不住作揖,口里碎碎的念,“娘子,娘子,千错万错都是小的的错,娘子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嗖~!”的一声,一只硕大包裹丢了出来,常管家机灵的一闪,那包裹掉在地上,系的带子却松开了,散了一地的衣服,念善怒吼,“带着你的东西,给老娘滚回你从前住的北院去!再在老娘眼前晃荡,老娘砍断你三根手指头!” 带我来的那个门房早就识趣的回去了,我见常管家在门口缩头缩脑陪着笑脸实在是有些可怜,掩口笑了下,在后面笑嘻嘻的道了声,“恭喜常管家新婚大喜!管家如今可是大好了?” 常管家扭头看是我,老脸红了起来,向我回礼道:“还请姑娘帮忙劝劝我家娘子!”说着又作了个长揖,指了指里面,摇头叹息,悄声说:“娘子已经骂了我四个时辰了,送去的饭都丢了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我亦叹了口气,“这事说起来我亦有份,还望姑姑不要连我一同骂出来才好!”说完踏进房门。 进门看见念善的背影,正翻箱倒柜的倒腾东西,地上放了一堆成亲刚买的小物件,她嘴里不停碎碎念,一幅余怒未消的样子,我放轻了脚步走到念善身后,刚想开口喊她,“咣啷!”一声,一只装五色果子的瓷碟碎在我的面前,念善怒声喝道:“没有老娘允许你怎敢进房?!” 我惊异的抬头,念善转身见是我,顿时噤了声,面上还是不大好看,我笑嘻嘻的上前,搂着她的肩头道:“姑姑刚成亲,为何恼常管家?” 念善白了我一眼,狠狠啐了一口道:“你们这几个,合着一起欺负我这个老妈子!” 事情已然败露,最好的事情就是装傻充愣,我陪着笑,扶着念善坐下,给她倒了杯灵芝茶,恭敬高举过头,福身道:“小的多有不是,还望姑姑见谅!” 念善见我这正儿八经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笑,我蹬着鼻子上脸,将那杯茶又举高了些,“姑姑若是不喝我的茶,就是不原谅我了!” 念善起身,将我扶了起来,“姑娘可是折煞老身了!”一边接过那杯茶,许是喝了,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我急忙又给她斟上,姑姑连着喝了三杯,面上神色这才松快了些。 我一边剥着花生,一边好奇的问:“姑姑怎么发现常管家骗你的?”此言一出,念善顿时红了老脸,半晌才道:“昨天晚上刚睡下,发现他不像是个痴傻的,居然还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拿出他吓我的法子,装作闪了腰,谁知这老家伙立马从床上一蹦三尺高,还问我那边闪到!哼,感情老娘白白伺候了一个好人好几个月,整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我气不过!” 我边听边笑,眼泪几乎都笑了出来,看着念善的面色被我笑的几乎都要青紫了,这才忍了下来,道:“姑姑,你还是让常管家过来。当初阎王问你的话你可晓得?” 念善一愣,问:“什么话?” “不管什么结果……”我说了这句,顿了下来,望着念善,只见念善的表情慢慢肃正了起来,道:“也罢!我那时只当他今后是个傻子,从没想过,有天他竟能好好的。”话语却是渐渐低了下去,似是陷入沉思。 我抚上念善的手,道:“姑姑莫怪王爷和管家,当初王爷还特意为姑姑的事上天问过月老,你和管家本来就有前定的姻缘,只是看姑姑迟迟不肯给常管家一个机会,阎王大人这才用了激将法。” 念善低了头,“多谢姑娘点拨。”说完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常管家淡淡的说了句,“进来!”接着便转身先回了里屋。 常管家大喜过望,进门又是对我道谢,又是作揖,我笑着说:“常管家莫谢我,如今我倒是有两件事,不知管家依不依?” 常管家急忙道,“即是姑娘张口,岂有不依之理?” 我笑的格外灿烂,“这第一桩事,我还请念善姑姑去我酒里帮忙不知管家允不允?” “自然,自然!” “这第二件事么——。”我拉长了声音,突然从袖子中揪出来那一长串的钥匙,递给常管家道:“这几日我替你当差,好生疲累,就指着管家大人赶紧好起来,如今我也该交权了!” 终于丢出去烫手山药,我落荒而逃。 过了三日,念善便来我酒里干活了,有个得力的在身边,我顿时觉得轻快不少。 念善一边在我身边做事,一边继续唠叨,“我道我家老头子怎一下装了那么久,阎王大人早就嘱咐过,要他多装些时日,想让姑娘学着管管家,日后当了主母,也能接收的顺顺当当。” 这次轮到我咬牙切齿,继续挑拨离间,“姑姑,你可知虽然这次管家是真的受伤,可是之前,他同意我和阎王大人的计策,要装重病不起来着……。” 如今管家是个惧内的,第二日我就听说,管家大人青了一目。 日子流水般的过去,渐渐的天气开始有些凉意,有日夜里,得了个消息——巧秀生了! 72 巧秀生子,初白蒙难[] 来报喜的是有钱本家一个嫂子,见了我喜气洋洋的道:“有钱让我来给姑娘报个喜,昨天夜里巧秀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足足七斤呢!” 我听了激动的拿个帕子擦了擦手,问道:“巧秀如今可好?”那嫂子笑吟吟的,“姑娘放心,母子平安,我出来的时候娘俩正睡着呢!” 我给她手里递上一小荷包冥币,道:“谢谢嫂子过来报喜,我收拾收拾就去看巧秀。”因巧秀从芳菲出嫁,这里就算是娘家了,有钱家嫂子来报喜,拿些喜钱也是应该。那嫂子接了喜钱,又告诉我一条去有钱家的近路,就回去了。 我急忙将这喜事告诉念善和旺财发财,让大家都乐呵乐呵,念善笑着说:“姑娘先忙着,我这就去准备看巧秀的东西。” 等到这一日客人走的差不多,念善的东西也准备齐了,留旺财发财看店,我便上去寻念善,预备一同前去。 推开房门却吓了一跳,桌上满满当当排着四个大的包裹,盖着桌面都看不见了,“姑姑,等娃娃出了满月,巧秀还要搬回来住几天的,怎要带这么些东西?” 念善白了我一眼,一一指给我看,“这个包裹放着产妇用的红糖小米和鸡蛋,要是我们不带着,巧秀是吃不上的,顶多喝口人血,驴肉都不一定能吃上一口。” 我点点头,念善又道:“这个包裹放的是长命锁、银镯子连带着小孩的肚兜和小衫子。”“姑姑,这都是你做的?”我惊奇的一边翻着那些衣服一边说着。念善叹气,“你可别望了你应承下巧秀,要当娃娃的干娘,这都是我替你做的。”我面上一红,不敢接话。 那两个包裹里装的一包是喜饼点心,一包是给巧秀用来洗身用的草药,我忍不住赞了一句,“姑姑东西备的真是齐全!”念善将那包裹挎在胳膊上,道,“将来要是姑娘和王爷生娃娃,老婆子准备的更齐全!”我接过两个包裹,啐了一口道:“早知如此就让常管家多装几日,这会有精神来说我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去看了巧秀,那娃娃随了他娘,长的白嫩可爱,只不过头发稀少了些,念善不停的唠叨着要送点桐油来多擦擦才好,巧秀略胖了些,看起来气色还不错,有钱一直跑前跑后,伺候的十分上心。 我跟有钱娘说了下来洗三的事宜,便和念善先回去了。可是却没料到,我这当干娘的,终究还是没能给孩子亲手洗三。 在巧秀生下娃娃的第二天,酆都城里,下起了大雨。 当时我还在朦朦胧胧的睡着,突然听见密密的雨珠扑在窗上发出的“噗噗”声,片刻传来泥土混和了雨水的清香,一时觉得如生前某个午后,水驿黄昏,西窗风凉雨霁。我裹紧了被子,接着沉沉睡去。 醒来推开窗,窗外已成一片泽国。那铺子的檐角下挤满了避雨的鬼,冷风挟着雨丝,扑在我的面上,我心里顿时一沉,觉得事有不妙。 酆都城不是阳间,这里是没有雨的,突然下起那么大的雨,必有蹊跷。我顾不上那么多,将裤腿拿绳子随便系了下,顶着个锅盖就出了门。因酆都从来不下雨,自然也没有卖雨具的,我也只能这样将就了。趟着齐脚踝的水我一路到了阎王府,敲开门之后,门房见是我颇有些意外,当我说明来意,小门房便带着我去了书房。 我轻轻的推开房内,昏黄的光影背后,有个身穿白袍的男子正在挥毫作画。 他的头发刚刚洗过,披在身后,水汽氤氲,广袖若仙,提笔顿收之间,姿态翩然,一支紫毫笔如行云流水般运用自如。一道闪电映亮了整个房间,接着便是一声闷闷的惊雷滚过,他衣衫上的暗色云纹,都看的清清楚楚,眉眼之间,却有几分黯然神色。 我静静立着不语,一直等他画完,方才移步上前,桌上一幅水墨山水画的是深谷瀑布,云气阻隔,豁达幽远。 “王爷!”我甫一出言,却看见阎王愤慨无力的眼神,生生咽下下一句话。 “你是要问为何酆都下起雨是么?”他望着我,淡淡的说。 我点点头。阎王却冷冷一笑,将那紫毫笔投掷与画上,刚刚画好的一幅画顿时被墨污的颓败不堪,“也罢!该来的,谁也挡不了!”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今日可是难得一遇的黄道吉日,南海嫁女可新郎却不见了!” 我心里一凛,初白订的亲事,不正是南海四公主?我不死心的继续问,“不知是南海哪位公主成亲?”阎王扫了我一眼,“四公主皎月。” 宛如一道雷劈中了我,我立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好无力气,阎王在一旁继续平静的说,“这门亲事,可是龙王上天去玉帝那里求了亲旨的,公孙初白拒婚,四海龙王大怒,降下不详之雨,正上天入地在寻公孙初白。” 一阵阵眩晕让我几乎倒下,我宁愿放弃初白,是希望天劫之时,他能在龙宫里躲下一劫,如今他这样做,可是为了我? 可是我,却想忘了他。一只手抚上他临走时留下的那个翠玉,在我项间忽冷忽热,我用尽力气握紧了它,仿佛这样才能有点力气站在这里。 阎王似乎嫌我表现的过于平静,最后一句话,直接掳去我最后一丝理智,“公孙家为了给初白避难,将成亲的时日订在天劫来之前四个时辰,若是本王没有记错,下个时辰,便是公孙初白承雷击之时!” 我一下捂住脸,眼泪在我眼底打转,却无论如何也落不下来。初白可是来寻我?他怎么可以罔顾自己的性命?!如今就算是我寻到他,劝他回头,怕南海龙王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女婿,初白,他怎么那么傻? 我一掀裙摆,跪在阎王面前,用力的叩首,话语已是哽咽,“请王爷施以援手,救初白一条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黑豆浆有益身心丢了2个雷,感谢天天看丢地雷。 最近卡文卡的很,大家久等了,实在是对不起,这几天还有1万多字要更,握拳! 73 雷霆[] 阎王不语,我便在那里叩首不起,额上起初还有阵阵疼痛,后来只觉得麻木,似乎这样,我心里的疼痛就会少一些。 他俯□,重重握住我的肩头,我抬眼看见那双黑黑的眼眸,隐了许多哀愁、无奈、和些许的愤怒,“他在你心里,一直都是那么重要么?”虽然阎王极力压抑,但是他的声音还是带了丝丝颤抖,昏黄光影在他身后映出浅浅的光,那身形格外瘦削,让人听了心里一酸。 我再次郑重叩首,金砖铺就的地上有点点鲜红,我似浑然不知,“奴家自知此事让王爷为难,但请王爷看在公孙公子与王爷多年交情的份上,救公孙公子一命!” 阎王握住我肩头的手陡然一紧,左侧肩头一阵剧痛,我咬了下唇,并不出声,阎王的手却越来越紧,突然发力,将我推倒在地,我撑起身子却只看见他的背影绰绰,只留下一句话与我,“你还不如求本王看在公孙公子照顾我娘子份上,或许本王还能助他一二。” 我明知阎王会气会恼,可想到初白,还是拎起裙子一直追到院中,在一棵老槐树下寻到阎王。大雨将我浑身浇了湿透,凉意透骨而来,发髻散乱的糊在面上,我不管不顾的扯住阎王的衣摆,再次跪下叩首,语气凝噎,“王爷!若是王爷能救公孙公子一命,奴家愿意嫁给王爷,奴家自知身份低微,为奴为妾任凭王爷处置!” 听了我的话,阎王亦驻足,两人在雨里一时静默无语,大雨瓢泼,三尺远处看不见人影,常管家不知在那里寻了几件蓑衣要递上来,还未近身,却被王爷挥袖溅起一圈雨花,挡了回去。 阎王开始冷笑,起初声音不大,笑着笑着,竟张开广袖,仰天大笑,到了最后,却不知他是笑是哭,声音暗哑,在磅礴雨声之中,传出很远。我有些不知所以,还是固执的扯住他的衣摆。 他转身看我之时,眼里只剩凌厉神色,“碧柳,若是本王愿意趁人之危,还需等到现在要你开口嫁我?也罢!都是本王痴傻冥顽,竟信了你十世之前给本王许诺的话。如今本王不怕遭了天谴,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公孙初白不会死,但今日必有一劫,你大可不必这般求我。如今你我情义两断,待五十年后,你自去投胎,这阎王府往后也不要再来,你当玉帝亲封一方诸侯的府衙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么?!” 半晌阎王转身,我手中扯着的那片衣摆不知何时从他身上飘落,在我手里,只剩一片被雨淋湿的云锦,而阎王大人,早已不知去向。 这算是割袍绝交么?我静静的起身,不知为何,虽然知道初白并无性命之忧,可阎王的话并不能让我好过些,相反,我心里依旧是一下一下跳的生疼,没来由的惴惴不安。念善不知何时来了,将蓑衣给我披上,一言不发扶着我出了阎王府。 回到芳菲,见我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念善倒是镇定自若。指挥着旺财发财打发了前堂坐着的几个客,支上门板,自己下厨给我煮了碗红糖姜茶,给我灌了下去,又取出干净衣服让我换下。见我还是不言不语,念善拿了个帕子给我擦头发,一边宽解我,“阎王大人对你痴心一片,你竟求着他去救私下许过终生的,哪个男人能受的了?阎王大人既然说公孙公子无事,你便放宽心就好!要是王爷说了些气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过几天等王爷消消气,你去说几句软话也就过去了。” 我红了眼,“姑姑,不知公孙公子他……”。 “啪!”的一声,念善正给我梳头,将梳子狠狠掷在桌上,折成两断。 “莫言什么公孙公子!你险些被棺材铺家刘公子强娶了去,公孙公子在哪里?酒食材不济,经营艰难之时,公孙公子在哪里?你被他亲爹为难之时,公孙公子在哪里?既然他妹子阿福能来,那他定亲之事,可有给你个解释?”念善面色铁青,这一连串的追问将我逼的无处可藏,我的脸顿时刷的一下白了。 “许是他有难处不能为我道,许是他逃婚就是为了来寻我!”我强硬着,给公孙初白辩解。 念善冷笑,转身将窗户和房门统统打来,风挟着雨丝顿时湿了地面,“好!若是他能来,老婆子我也敬他对你是真心真意,如今门窗大开,咱就在这里等着!” 一道雷声滚过,映的念善面色狰狞。我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在窗边坐下,任凭雨水洇湿了衣服,可心里似着了一团火,越烧越旺了。念善说完这些,倒了一杯灵芝茶,气定神闲的坐下,淡淡的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便是狐族受雷击之时,老身倒要看看,他公孙初白如何躲过此劫。” 我的左眼皮,没来由的跳了几下。 一时无话,我和念善静静的等着。离阎王说的那个时辰越来越近了,狐狸却依然不见踪影,我担心狐狸的安慰,两只手将百褶裙攥的死死的。念善端坐屋中,自顾喝茶,突然神色一凛,放下茶杯看了我一眼,说了声,“时辰到了。” 闪电如银蛇一般划过酆都昏黄的天,我扑到窗外,借着光看见鬼差列队跑过,避雨的鬼那惊悚的面。 紧接着天边似有惊雷滚滚而来,在沉闷的轰鸣声之后,一声巨雷“轰”,的一声,似在头顶炸开一般,惊的我掩住耳朵,窗棂似乎也隐隐震了一震。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突然我空中看见初白的身影,还不等我喊出声,接着又是一道雷,在闪电映照之下,我眼睁睁的看着劈在初白的身上,鲜血如泉一般在他口中喷涌而出,却依然望着我笑。 我肝胆欲碎,眼泪竟然流了下来。我慌不择路的冲下去寻初白,耳畔有念善的惊叫,“姑娘泣血了~!” 当我冲到下,第三道雷落下,再次劈在初白的身上,周围有些小店铺的幌子亦被震了下来。我边哭边跑,心中已无挂念,就算是灰飞烟灭,我也要和初白在一起。 他的手指好凉,比我这个鬼还要凉。他的面好苍白,苍白的好似冬天落下的第一片雪。我颤巍巍的抚上他的脸,吻上他的唇,我好想给他一点暖。 可是还不等我抱紧他,却被他远远的推了出去。 第四道雷落了下来,初白终于抗不住,再次喷出鲜血,在我面前现出真身,化成一只美丽的九尾白狐。 当我想再次扑上去之时,却被人从后面狠狠的抱着,我又跳又叫,“快些放开我!”那人却将我抱的更紧,在我耳畔喃喃道:“悦晴,我怎么可以看着你灰飞烟灭。”我张大了嘴,转身看见阎王哀伤的面容。 天雷整整降下九道。 一道比一道更惨烈。 我哭的嗓子都说不出话,眼里流出的血被阎王一遍又一遍的擦掉,可是他却紧紧抱着我,不让我近身。 我眼睁睁的看着初白从人到狐,到最后只剩一捧洁白的元灵,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天雷过去了,雨渐渐的停歇。阎王松开我,任凭我无力的伏在地上哀泣。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一直在掉收,叹气,不知道是因为我太懒了,还是狐狸党都抛弃我了,掩面。 求收藏求留评,当街卖萌啊! 74 天官赐福[] 阎王将那捧元灵轻轻掬起,叹息了一声,“虽是如此,你也能留下一条性命。” 念善将我扶起,一面向屋里走,一面嘴里唠叨着,“姑娘仔细脚下掉下来的这些个幌子灯笼。” 我驻足,灵光一闪,“灯笼。” 当初钟藜成亲时送我那个天官赐福的灯笼,说是有起死人肉白骨之神效。 我本是该去投胎的孤鬼,阴差阳错留在这酆都城里,不小心却爱一个没有结果的人,我愿意成全他,只求他此生安好,如今却累他只剩元灵尚在,如今,是时候还他恩情之时。 思绪至此,顿时觉得心里松快了些,我抛下念善一路飞奔上,搬开几个放杂物的包裹,掀起沉沉的楠木箱,取出那盏红彤彤的灯笼,鲛绡纱上天官赐福四个字金光闪闪,如从前一般鲜亮。我抱着灯笼刚刚下,就在后院里看见捧着狐狸元灵的阎王。 他见了我并不言语,抬手将那灯笼从我怀里拿了去,我伸手要夺,阎王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道:“你可会法术催的动这灯笼?”我悻悻的缩了手。 阎王轻轻的松了手,狐狸的元灵如鹅毛一般轻盈的飞了起来。阎王结大日如来手印,道了声:“起!”就见那灯笼亦飞了起来,笼在狐狸元灵的上空撒下淡淡金光,初白的元灵向四周转了几转,之后就不曾再继续飞升,安静的待在灯笼的下面。 念善和旺财发财亦陪在我身边,只听念善幽幽的道了一声,“看不出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只是这狐狸活的还不如姑娘明白,这份情意险些害了姑娘,自己也白白丧了修行,何苦来着?” 我扭头看她,念善迎上我的目光,神色清冷,口气强硬,“人贵自知,各安天命。潜心修德,切莫妄为。”我心中一动。 回头去看阎王,却见他面色蜡黄,额上渗出大颗汗珠,手中一道白光想极力控制那个天官赐福的灯笼,怎奈那灯笼却忽明忽灭,摇摆不定,显然是力有不逮。而狐狸的元灵亦开始在那金光之下四下乱窜,似乎想逃出去一样。 我心道不好,急忙遣了发财要他赶紧去寻红药叉,只盼阎王能多撑一会是一会。不消片刻红药叉气喘吁吁的赶到,见此情形一言不发,当即结了手印施法,一道红光自红药叉掌中发出,那灯笼渐渐的亮了起来,狐狸的元灵也安静下来,阎王的面色也好看了些,我心中稍定。 可是过了半天,狐狸的元灵没有丝毫的变化,可阎王和红药叉的脸一同又变的蜡黄起来,阎王喘了一口气,吃力的说,“为何你我两人几千年的修行都驱使不了这个灯?” 红药叉的汗涔涔而落,额发具湿,咬牙回道:“何止不能驱使,妾身可是觉得这法力丝毫都被吸了去一般,不知还能撑到什么时辰?” 阎王强撑着道:“不能收手,若是此时你我两人收手,狐狸的元灵便形神俱灭了。”旺财发财和狐狸呆的时日久了,自然感情颇深,两个鬼在我身边急的跳脚,不停的唠叨,“这可如何是好?” 见我在一旁立着,神色平静,两个鬼疑道:“姑娘莫非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何不快些说来?” 我斜眼看他们,微微一笑,“我能有什么主意,大不了,我也跟着去跳奈何桥好了。” 话虽如此,可心还是如在锅里煎熬,我知阎王为了狐狸已经尽力了,是福是祸只能听天由命。 半个时辰渐渐过去,阎王和红药叉已经体力不支,两个人具是摇摇欲坠的样子,那灯笼每灭一次,再亮起来竟显得无比艰难,连着那道黄|色的光也隐隐似要散去,狐狸的元灵几次险些要冲了出去,我的心也拎到了嗓子眼,忧心如焚却无可奈何。 见阎王和红药叉气力已虚,顿时觉得内疚万分,急忙吩咐旺财去煮些黄精灵芝茶,等下让他们喝下去,或许觉得好受些。可惜如今我已决意要去跳奈河,这个恩情无论如何也还不了了。 突然红药叉一收手掌,噔噔噔连退了三步,面露痛苦之色,唇角一丝鲜血涌了出来,我暗道不好。因红药叉抽了法力,阎王一个人也快支持不下去,眼瞅着那天官赐福的灯熄了,慢慢的要落在地上。随着淡黄|色光渐渐消失,狐狸的元灵如陀螺一般旋转起来,阎王收了手,道:“不好!怕是要形神俱灭了!” 我的指尖深深扎入掌心,顿时传来尖锐的疼和鲜血流出的黏腻之感。 终究是没有缘分。终究是不得相守。 或许念善说的对,潜心修德,各安天命。 狐狸的元灵越转越快,渐渐成了一片白光,我一闭眼,不忍再看。就连念善,亦拿袖子掩去半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突然空中有仙乐传来,丝竹绵绵,如堤边杨柳成翠阴,夏鸟飞过碧水边,众人一怔,只见天边祥云朵朵,云与云的缝隙里,有银色鳞片在闪着光。 云渐渐的低了下来,一条龙现出真身,在芳菲的后院上空徘徊几圈,化为一个穿着喜服的绝色女子款款而来。 那女子行走之间盈盈冉冉,如孤鸾在烟雾一般轻盈,雪肤花貌,粉颊似荷,双目盈盈若秋水,却端庄娴雅,一直到她走到阎王身边,一头朱钗步摇却纹丝不动,威仪自生。 阎王面色尚不大好,却也拱手施了一礼,“见过四公主!” 我的脸唰的一声白了,这个女子正是初白今日要娶的南海四公主皎月。 皎月微微一笑,艳若三春桃花,向阎王和红药叉盈盈下拜,柔声道,“多谢王爷和夫人救我夫君,只是王爷和夫人并不晓得,这天官赐福的灯笼若要驱使,还需一味引子。” 说完皎月起身,在我身边走过,并不曾看我一眼,抬手拾起那只落在地上的灯笼,道了声:“起!”那灯笼在她手中亮了起来,冉冉升起,狐狸的元灵重新安静了下来。 皎月以指为剑,在皓腕上划开一道,鲜血涌出,她弹指将血滴入灯笼之中,灯笼三明三暗之后,顿时灯光大炽,映的诸人都睁不开眼。 皎月口中念念有词,“考大千世界之内,录十方国土之中。福被万灵、恩覃三界。除无妄之灾、脱生死之趣。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上元九炁赐福天官,起!” 淡淡金光之中,初白的身影渐渐浮现,却是一只九尾白狐,并未显出人身。皎月伸手抱住那狐,抬起素手抚了几下狐狸的毛,道:“天劫难逃,纵使这天官赐福的灯笼,也只能将夫君恢复至真身,若要化为人形,还需重新修炼。” 初白在她怀里,闭着眼睛,似睡着了一般。皎月招手,几声鸟鸣,天边有青鸟飞来。皎月怀抱初白再次下拜,“多谢诸位相救,我这就带夫君回南海求我父王相助。” 说完踏上鸟背,骑青鸟而去,片刻不见身影。 红药叉心有不甘,起身喊问:“请问公主从何得知这天官赐福的驱使之法?” 空中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玉帝告之。”众人哑然。 待我回送了阎王和药叉,回到房中发现一个女子坐在榻上。正是王母身边的侍女花曦。 我心力交瘁,略应付的笑了下,问道:“姐姐来可为何事?” 花曦面上一抹笑容悠远:“公孙初白随南海四公主而去,王母娘娘怜惜你身世可怜,特来差我问你句话。” 我惊醒的抬头,“王母娘娘如何得知?” “四海龙王携皎月公主同上天庭,皎月公主领了搭救之法而来,王母如何不知?” 我沉默片刻, 阎王娘子会煮饭第13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姐姐请讲。” “王母娘娘念你上次寿宴献艺有功,想度你成座下仙子,不知姑娘可舍得这芳菲和阎王大人。”花曦语气中略带戏谑。 我毫不迟疑的下拜:“多谢姐姐成全,小女子愿意侍奉王母娘娘左右!” 第五卷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终章) 75 七日之期[] 花曦道:“你需准备多少时日?” 我想了下,“七日!”花曦点点头,化为点点梅花雨,消失不见。 我在酆都城已无可恋,若是说有舍不得,便是酒里跟着我那么久的弟兄们和刚刚认了的亲的娃娃,还有——阎王大人。 是的,我心里始终与他有愧,想起他我心里就有莫名隐隐的痛,可是我已然不知如何面对他。初白一事,他虽尽力,想必对我也伤透了心。 想想自己做人做鬼都好失败,生前性格清冷不善与人交际,自己新婚之夜被夫君毒死,结果这几年连一片纸钱也没有收到。死了以后在酆都城里惹上一身情债,让阎王对我失望至极不说,还拖累公孙初白断送几千年的修行。 祸水!我往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骂自己。 巧秀娃娃洗三我没去,推说自己发头风,拜托念善帮我去的,但是什么香烛、钱粮纸码儿、生熟鸡蛋、棒槌金锞子这些该干娘准备的,都一应让念善带去了。 念善带回来不少红皮鸡蛋,说那胖小子这几天似张开了些,力气好大,几个婆子险些按他在盆子不住。 我微微笑着听了,问了声:“可有起名?”念善道:“大名还没有起,巧秀和有钱都唤他团哥儿!” 这酒我问了下念善的意思,她和常管家在王府都有月钱,若我走了,念善便回王府。旺财发财愿意留下来继续干活。 我让念善姑姑帮我寻来有钱。昨日发生的事有钱不知,进门便笑嘻嘻的说:“前日下的好大雨,姑娘可有吓着?团哥儿竟是连雷声都不怕的,在他娘亲坏里睡的香。” 我忍不住取笑他,“不过几日,张口闭口就是团哥儿,可见是个二十四孝的爹!”旺财发财也在场,大家乱取笑他一番,热热闹闹开心异常,好似还是从前,好似那时狐狸还在,无涯来酒,一干人坐在那里,嬉笑着划拳吃酒。 不在了。 都不在了。无涯和碧落不在了,狐狸不在了,而我,也要去天庭了。 我笑着笑着,眼里浮起泪花,努力压下喉咙中的哽咽,给有钱笑着说,“有钱,你跟了我那么久,不少菜也会做了,以后我不在了,你可愿意接手这酒?” 有钱正笑的灿烂,我话音刚落,他的笑顿时僵硬的面上,四只眼睛睁的大大的,满眼都是伤感和不信,“姑娘何出此言?难道姑娘要去投胎了么?” 我垂下头,眼里又觉得眼泪涌了上来,“有钱,前日下雨打雷不为别的,是狐狸他遭了天劫,整整九道雷降下,狐狸在我面前只剩下元灵了。” 有钱焦急的问:“公孙公子怎落得这个么下场?” 我含着泪,笑着安慰他,“莫怕,你还记得钟大小姐送我的那个天官赐福的灯笼么?昨日公孙公子他娘子用那灯笼已经将他的元灵化成真身,带回南海去了。” 有钱再次惊异又愤怒的说:“他娘子?那姑娘你……” 不待他说完,念善轻轻咳了一声,有钱接着噤了声,我道:“有钱,公孙公子的娘子是南海四公主皎月,生的极美,又不嫌弃公孙公子如今只是狐身,这门亲事,那是极好、极好的。” 我笑着站起来,“有钱,你不应该替我高兴么?王母念我上次寿宴之时献艺有功,要渡我为座下仙子。” 有钱这才高兴起来,“姑娘心善,能上天庭仙子那是不知多少年修来的福分,从此就脱了六道轮回了!恭喜姑娘!” 我拿出一个册子递给有钱,“这上面是我多年在灶上的一些经验,这些套路你都懂了,只是还欠些火候,你拿去好好看!” 接着又取出几张纸递给有钱,“酒食材我已经和老鼠山亭订了份契,虽然不一定有八珍生鲜,但别的山亭还是能带来,我这酒当初开张,图的就是给大家一个休闲吃酒的去处,饭菜不必金贵,适口就好。” 有钱接过,亦红了眼,“姑娘想的真是周到。” 我还是不放心,细细嘱咐,“日后若是觉得酒生意还可,便可白日里改成茶肆,供些果子茶食,也算是进项。你只需本分经营,切莫急功近利,散客容易养客难,踏踏实实的做事,才是长久之计。” 有钱给我叩首,“姑娘教诲小的都记下了。” 我扶他起来,道“今日做上几个菜,我待你们都如自家兄弟,临行之际,怎能不来些好酒好菜祝贺?”有钱的话亦有些哽咽,“小的这就去做!” 今日我摆上了香十里,头一次,旺财发财没有骂有钱吃这种臭死人的东西,这一餐饭吃的十分沉闷。 有钱喝了一口酒,突然站起来,“我方才看了账本子,这一年酒净赚八千两冥币,旺财发财的月钱一共是二百四十两,如今我要做东家了,在这里拿个主意,这月钱只发四十两!” 旺财发财都一楞,我也有些意外,“这是何意?” 有钱笑着说:“我自不会亏了两位兄弟,我是想着他们两人平日也没有什么开销,四十两足够了,这两百两不如我拿去放在酒里,赚了钱给他们算红利,这样两位兄弟也算酒的东家了!” 我举起一杯酒,道:“既然你们兄弟互睦,不如干了这一杯酒!” 七天转眼就到了。 这几日我宴请了判官跟红药叉,送了两大食盒茶点,红药叉家里的公子已经长到我腰那么高,小小的人见了我也单膝拱手行礼,奶声奶气的喊,“姨妈好!”红药叉搂着他笑道:“当初娘可是吃了姨妈做的饼才有力气生下你。”小公子顿时红了脸,却还是恭敬有礼的说:“谢过姨妈!”惹的众人大笑不止,我给他塞了一小包金果子,小公子就被奶妈带了下去。 巧秀那里我亦送去许多东西,巧秀听有钱说了我的事情,见了我就红了眼,我慌的安慰她,“你还在月子里,当心落下眼病。念善姑姑说了,等你出了月子接你去酒里住几日她再回王府。” 巧秀道:“怎好给姑姑添麻烦?”我拍了拍她的手,“不管是我这给你当姐的,还是给团哥儿当干娘的,都是不尽心的。你莫拂了我们的心意,这样我也好受些。” 巧秀止了泪,寻了一堆绣的格外精致的荷包扇套要我带着,我笑着说:“天上什么没有?我要这些个做什么?” 巧秀道:“姐姐刚刚上去,难免有些姐妹大仙需要打点,我知姐姐一向不喜针线,带着这些,或许用的到。”我一听觉得有理,大大方方的收下了。 望着四下无人,巧秀压低了声音问我,“姑娘真的要上天庭么?听说那里枯燥无味,大仙个个都不好相与,规矩又极严。”顿了一顿又说:“姑娘怎舍得阎王?” 我不想给巧秀细说和阎王之间的事,只安慰她道:“多少人想修炼成仙都不得,这是个好事,再说在王母面前当差,不会差到那里去,妹妹莫担心我。” 巧秀叹息,“真真是造化弄人呢。” 我看了看睡的酣甜的团哥儿,“日后团哥长大些,妹妹可要写信要我晓得团哥儿的趣事。” 巧秀望着我的眼神有些无奈,“姐姐张口就来,可这酆都城里唯一能上天庭的就是王爷。”我顿时哑然,巧秀对我在三挽留,“姐姐心里早有王爷,两人有何过不去的?姐姐还是莫去了罢!” 76 归墟、仙缘[] 我沉着声道,“我已经应了。明日便要走了。” 当天晚上我在灶上忙了一夜,天亮就要走了,能做一些是一些,我把有钱带在身边,手把手的叮嘱他。 “俗语说若要鱼好吃,洗得白筋出。鱼脍之类,务必要内外清洗干净,宰杀之时莫要弄破鱼胆,如此方能保存鱼之鲜味。” “配菜之时,也须清者配清,浓者配浓,柔者配柔,刚者配刚,如此才能恰到好处。有些厨子将蟹子粉放到燕窝里面,把百合放在鸡肉、猪肉里面,简直如唐尧与苏峻对坐,实属荒谬至极。” “羊头签若是来不及用文火慢熬,斩成小块用倒入鸡汤,再加笋丁、香蕈丁、山药丁一起熬煮片刻,味道也是好的,其实就是取了个巧。” …… 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教有钱了,讲的尽可能详细,有钱拿了几张纸,涂涂画画记的十分仔细。 待到五更过后,隐隐起了晨霭之时,酒里的客也三三两两的散去。我洗净了手,告别了有钱念善和旺财发财,一个人安静的在房间坐着,身旁放着收拾好的碎花蓝皮小包裹,里面放着几件换洗的衣裳、巧秀给我的那些绣品,还有刚才酆都之时,阎王送我的那些朱钗,我选了两个喜欢的,一并装了起来。 约莫坐了一个时辰,花曦方姗姗而来,我拎起收拾的小包裹,微微笑着说:“我已准备好了。”花曦点点头,左手虚空一握,西方一只肋下生了双翅的白虎破空而来。 花曦笑着说,“白虎避邪禳灾、祈丰扬善,今日姑娘上天,坐这个最好不过!”说着摸了摸那白虎的头,白虎看了我一眼,温顺的低□子,示意我坐上去。 待我扶正坐好,花曦将一道灵符贴在我额上,瞬间遁入体内不见,“你乃酆都鬼魂,按理说断然去不了天庭,王母赐下灵符助你上天,与你无害,你且放心。”我点头谢过,花曦又正色道:“通往南天门的路上有一必经之地名归墟,乃诸水汇集之处,浩渺无际,深不见底,你务必抱牢白虎,若是不小心松手掉了下去,那便是有去无回!” 花曦好心的告诉我,要我抱紧白虎,但是她没有告诉我,一个鬼到仙界的路是多么的漫长,多么的痛彻肺腑,宛如再生。 白虎长啸一声,挥动双翅欲腾空之际,突然一道绳索从一侧挥出,在白虎项上缠绕几圈,生生将白虎拉倒在地上,白虎吃了这么个大亏,双目圆睁,一声怒吼振聋发聩。 我自虎背上摔下滚落,却落在一个温暖的怀里。阎王抱住我,挡在我的面前,道:“本王不放你走!” 花曦亦有些恼了,虚空一步踏至阎王面前,抬手一道金色薄绢在阎王面前抖开,怒喝道:“王母娘娘懿旨在此,王爷莫要轻举妄动!” 阎王将我挡在身后,淡淡的道:“她是我娘子,本王不允她跟你走。” 花曦一把按住蓄势待发的白虎,耐着性子对阎王说:“如今她不是你娘子,更何况她心里有别人,宁肯嫁你为妾亦要救她的心上人,你何苦不放?”不知为何,这话让我听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阎王背着我,看不见他面上表情,但是声音却格外坚定,“我娘子是从前与我家有恩,与我更是情深义重,如今她不记得的,本王更要守着她,免她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我心里百味陈杂,在他身后柔声道:“妾身承蒙王爷一直垂怜,可妾身知道与王爷有愧,不如就此别过,还望王爷早日觅得佳人。” 阎王的后背明显一僵,那身影却更挺拔了,“我曾说过,必要护你周全,十世之前我没做到,如今我怎么能放你走?”阎王似在喃喃自语。 我亦有些哽咽,“王爷,若是碧柳再死一回,必会与你在一起,不离不弃。如今妾身已经无颜见你,还是让妾身走!” 花曦突然腾空而起,从一侧将我抓起,阎王一惊,伸手没有拉住我,那个蓝皮的包裹却在我手臂上滑落,在地上散开。 阎王急欲去追,花曦一声呵斥,白虎纵身一跃挡在阎王的面前,只见一人一虎打的天昏地暗,任凭我喊哑了嗓子,终究是越行越远了。 从酆都破界而出到阳间之时,才发觉早已不是阎王带我去钟圣君府上之时看见的阳间。田地荒芜、哀鸿遍野,空中腥气扑鼻,比酆都城看起来更惨烈。 行到半空,白虎追了上来,我上下打量一番白虎,忍不住问花曦,“王爷可好?”花曦一笑,“姑娘放心,阎王是一方大员,白虎必不敢伤了他,只是拖延些时间便是了。”说完又轻喝白虎,放开我的手扶我坐上去,“归墟快到了!你抱紧白虎。” 远远的看见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深渊,水皆缥碧,不可见底,似在缓缓转动着。只听花曦喊了声,“抱紧!”白虎已经跃至归墟上空。 呼啸大风汹涌而至,险些把我吹下虎背,浑身骨头如碎裂一般疼痛,似乎还有股力量,要将我吸入归墟。而手软的没有任何力气,睁不开眼亦张不开口呼救,最后那股力量压迫的我喘不上气来,白虎奔跑的极快,颠的我要吐了出来,种种不适让我异常难耐,几次险些松手滑入归墟,那白虎也是通灵的,每当我觉得坚持不住之时,它便将双翅展平挡住我,免得因体力不支滑落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几乎窒息,浑身疼痛难忍的想一松手坠入归墟,就当跳了回奈何桥之时,突然身上一阵轻松,呼吸也顺畅了许多,白虎放慢了脚步,睁开眼睛,只见周围白云朵朵,花曦御风赤足飞到我身边,微微笑着说:“恭喜姑娘,你运气颇佳,已然平安过了归墟。” 我诧异的问:“可有人过不了?” 花曦望着前方,淡淡的说:“之前有许多被大仙渡化、或者凡人吃了仙丹妄想飞升的,十之都过不了归墟。” 接着转目看了我一眼,“凡事都讲究个缘,切莫强求,这成仙也讲究个仙缘的。” 这话说的与念善如出一辙,我心里一动。 77 瑶池[] 九天之上,凌霄宝殿前。 门口两只异兽,长着一只犀角两只獠牙,见了我咻咻而来,口水滴滴答答一直落下来,双目顿时变成通红。 花曦道:“他们是守卫天界的神兽,嗅到你身上有异界的气息,莫担心,灵符再身,他们伤不了你。”果真,那两只异兽嗅了半天,不甘的重新趴了回去。 天宫果然不同别处,五色祥云高挂天边,到处可见羽衣如云、鎏金翠绿的仙子,偶有几个垂髫的小仙童经过,亦是无声无息,她们见了花曦莫不轻声问好,看的出花曦在天宫地位颇高。 绕过凌霄宝殿,不远处有一仙池,云雾缭绕,偶有琼花忽隐忽现,花曦驻足回首:“过了这瑶池,就是王母娘娘的住所。”言毕轻抬素手,瑶池升起一朵巨大莲花,我随着花曦乘莲花过池,待上得岸去,有几个约莫刚及笄的小仙子正在候着,见了我们便笑着说:“娘娘一直念叨,终于来了!”说着便去禀报。 隔着重重的纱幔,王母娘娘正在喝茶,隐约可见穿了水田衣,发髻上只插一只玉钗,竟是出人意料的朴素大方,我上前见礼,“信女碧柳见过王母娘娘,多谢娘娘再造之恩!” 王母将茶杯轻轻的搁下,轻声慢语道,“方才还有些担心你过不了归墟,本宫用蓍草随意卜了一卦,看出你是个有福分的。” 我低头恭敬的答:“让娘娘挂心,是信女的不是。” 王母轻叹一声,“你本是个聪慧的姑娘,上次本宫寿宴,你做的那些菜别具匠心。可见一个情字,竟变成一个痴儿。本宫怜你如今为情所困,不分是非,又恨你优柔寡断,两难抉择,若要在酆都城里呆下去,不知还要受多少年身心煎熬。”听了这话,我鼻头一酸,险些落泪,只在那里跪着,不接一语。 “如今本宫身边正好少个侍茶仙子,不知你可有意?” 我生生逼回自己眼里的泪,“信女愿意。” 有人曾说君当作蒲苇,妾当作磬石,蒲苇纫如丝,磬石无转移,亦有人曾说,她是我娘子,我不允她走。到底是我负了情负了心,把自己弄到一个如此不堪的地步。其实我只希望他们好好的,或许我内心最卑微的愿望,只是守着那个酒,给我一个灶台,方寸之地,我就满足。 世间从来不缺痴男怨女,酆都城里每日都有哭着要同生共死不肯去投胎的鬼,我看了那么久,为何还是不能看明白? 王母似看出我心中所想,微微倾身向前,道:“一旦为仙,万年长生岁月便如指间流沙,无嗔无喜、无悲无恼、断情截爱,须得以天下苍生为重,万没有回头路。众人都想长生为仙,怎知长生最苦……”说到最后,王母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片刻突然一凛,“你可想好了?” 见我沉思,王母又追了一句,“若你不愿,本宫现在就送你回酆都也好!” 我伏身叩首:“碧柳乃一缕孤魂,蒙王母娘娘错爱,渡化为仙,是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信女愿侍奉娘娘左右,望娘娘莫嫌我粗鄙才好。 王母点头,“你如今借了本宫灵符上天,并非修行顿悟,自是不能长久,仙人哪里那么好当?你需在这瑶池之内浸泡七七四十九天,方能脱去鬼胎,化身为仙。且让花曦带你去罢。” 跟着花曦走出王母寝宫,她领着我认了几个姐妹,略熟悉了下环境,有个穿杏色衣衫的仙子见了我掩口笑道:“这就是让娘娘和花曦姐姐念念不忘的碧柳姐姐么?改日姐姐再做茶食,妹妹必来讨一口吃!” 花曦笑着说:“这是我们这里年纪最小的,一直在娘娘身边长大,名扫红,上次你做的那个万花汤,娘娘赏了她一口,生生念到现在!” 我自知王母跟前规矩颇多,自己又是初来乍到的,只笑着点头,并不答话,扫红一拂袖子,“这位姐姐好生无趣。”说罢就走了。 花曦叹气,“这般脾性,小心娘娘又罚你抄经书!”看了看我的平静的神色,满意的点头,“扫红自小被娘娘宠的脾气有些坏,心却是好的,你莫在意。” 我笑着说:“我料想也是如此,必不会放在心上。”心中却暗暗的想,这天宫之上亦不像王母娘娘所说,众仙都清心寡欲,无妄无求,倒是有些后悔怎把那包裹丢了,巧秀预备的扇套荷包若是在,当真可以派上用场。 花曦一直将我带到住处,却是一简洁至极的宫殿,白玉为床,丝锦为盖,纱幔低垂,只一支琼花在梅瓶里开的正好,别无他饰。花曦略有歉意的说:“衣服都在柜子里,若是你觉得少了什么,姐姐再给你置办。”我道:“这样就好,不劳姐姐费心!” 花曦点头,“衣柜上面有件白纱裙,你且换下,我带你去瑶池。”我换了衣衫随着花曦一路走到瑶池,才知道这瑶池有九千九百里长,四周具是玉树琼花,每当有圣人降世,还会有红色珊瑚自瑶池长出。 花曦自瑶池便折下一支芦苇,将那苇叶丢在水面上,苇叶迎风而长,片刻长为小船大小,花曦带着我,踏上苇叶,向瑶池深处滑去。 这一路行来,才知瑶池果真浩渺无涯,一路池边四时景色不同,此时还是池边垂柳,转过一道浅浅水湾,便是荷花满塘,偶有红色珊瑚,高低不一耸出水面,花曦在苇叶边上迎风而立,乌发飘飘,风姿绰约。有一段池水居然结了冰,花曦灵巧的划过,穿梭自如,耳垂明月珰微微晃动。 四周云霞拂动,远处偶有流星划过,这般景色看起来让人心旷神怡,不知不觉心事放下许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曦一直划道一个池中玉色高台处方停了下来。池水清澈,可以看见那青玉的台子在水面下约莫一尺处。花曦指着这台子道:“碧柳,你可坐在这台子上。”我小心的在苇叶上下来,踏入清清的瑶池水中,顿时觉得池水格外温暖舒适,那个台子大小高低正合适,坐在上面既不会觉得胸闷,又恰恰好好能浸在水中。 花曦微微笑了下,“这瑶池水初初下去觉得舒适,只因你是鬼身,体质极阴,时间略一久,便觉得疼痛入骨,但你归墟都过了,这些个应该不算什么。” 我点头,“多谢姐姐提点。”花曦自水中随意摸出一粒珍珠放在我手上,“若是疼的厉害,将这个珍珠含在口中即可。我各两日便会来看你。”说罢乘着那苇叶归去。 我一个人在瑶池里觉得无趣,便四处张望,花曦帮我寻的这个地方景色优美却鲜有仙至。不远处就是一片盛开的荷花,一只青蛙在荷叶上趴着,凝目望了我片刻,跳入水中,激起一圈水花,溅在我脸上,顿时一片清凉。 在水中泡了一会,忽有几只金色鲤鱼摇头摆尾的啃我的脚趾,我躲避不来,笑着踢了它们一脚,谁知一只鱼忽然跃出水面,口中还叫着,“她还是个鬼呢!”生生吓了我一跳,剩余的几只鱼听了也纷纷跃出水面将我好生围观了一番,发出“啧啧”的声音,游了一会,一摆尾巴不见了。 这几条鱼走后,再没有什么来打扰我。渐渐的,我的五脏六腑开始觉得寒冷,这冷无处不在,一直渗入到骨子中去,让我避无可避。开始我还蜷腿抱着膝,咬牙努力制止不停的哆嗦,可是渐渐开始觉得疼,随着水波微微的拍打,疼痛一浪接着一浪过来,我无力抗拒,只得一动不动在那里受着。 西天之上,看不到玉兔东升乌鸟西沉,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亦无法辨别现在是什么时辰。忍着忍着,到了最后就有些麻木了,花曦隔三差五的过来看我一下,对我一直没有用那个珍珠觉得十分惊奇。 有天花曦伸出手摸了摸我脑后的骨头,满意的道:“已经好了一半了。” 78 梦境[] 花曦走后,我对疼痛渐渐变的麻木,这一段时日从未好好歇息过,突然倦意袭来,我抱着膝盖陷入沉睡。 仿佛是太阳刚刚偏西的日昳之时,一队迎亲的队伍吹着喜庆的音乐迤逦而来,六重朱色的木门次第缓缓打开,后厢房里一个眉目秀美的女子,不过十三四的年纪,穿着黑色十二道绕身曲裾,头戴鎏金穿花芙蓉冠,额前垂下细细的金帘半掩去低垂的如水双眸,缓步走来在前堂跪拜过双亲,蒙上盖头,让喜娘搀扶着上了花轿。花轿越过村头小桥,走过茂密的竹林,吹吹打打欢欢喜喜的到了另外的一处高门大户。 一男子不过是刚刚弱冠的年纪,俊美的面上是不合年纪的沉稳。他身穿黑色长袍,腰系革带在门口立着迎新娘。远远看见迎亲的队伍,顿时露出掩不住的温柔浅笑。 这对新人在昏黄的暮色里牵着绣球拜过了天地,新房之中,新郎搂过新娘,额头相抵,温柔的说了声:“悦晴,我定不会负你。” 那个女子依偎在新郎的怀里,如猫一般的温顺,如月一般皎白的面上是温顺羞涩的绯红,“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秦郎,若我信你不过,如何嫁给你为妻?” 男子微微的笑,揉了揉悦晴的发,“你都是我的妻了,为何还唤我秦郎?我爹娘小时都唤我辉哥儿,娘子喊我广辉就好。” 说着温柔的唇压上了她的,是细密辗转的亲吻,我心里酥酥麻麻,似乎吻在我唇上一般,突然一下睁开了眼。 四周是浩渺的烟水,醒来疼痛一波接着一波慢慢的卷了上来,远处一抹浅淡的残霞挂在天边,几只仙鹤飘然掠过,我慢慢的从梦境中剥离,情不自禁的抚了下我的唇,方才的梦境那般清晰,好似亲吻的那个人就是我。 我突然忆起,秦广辉正是阎王的名字,而他有时也唤我“悦晴”。莫非方才梦境中的事情,是十世之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若非如此,怎会这般真实,又让我似感同身受? 正想着想着,脚下的池水微微的翻涌,一只青蛙露出水面,圆鼓鼓的眼睛看着的,一下蹦到我的膝盖上,突然张口问道:“你是碧柳?” 若非我在芳菲各路妖精见的多了,这般突如其来的质问着实遭不住,我看了那青蛙两眼,点了点头,“我是碧柳。” 青蛙一张嘴,吐出一封信,对我道:“这是阎王差我来的,小仙我从瑶池东头游到你这瑶池西头,真真累死了!”说完还拿着一只撑在前面的前爪抚摸了一下腰,方跳到水里一下不见了。 我打开信一看,头一句话便是:生死契阔,与子成说。顿时心里扑通扑通跳了几下,定了下神继续看了下去。这封信无非是说些家长里短,有钱将芳菲经营的风生水起,另又专门辟了一个茶社,名叫碧柳青青,专门供人喝茶吃点心。巧秀家的团哥起了名字,叫竹俊,如今已有三岁,格外聪慧懂事,诗词名句教几遍就能记住,很招人喜欢,莫说念善,就连红药叉都三不五时的带着自家娃娃同去看竹俊。 一份信看下来,我湿了眼眶,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不过是南柯一梦之间,整整四年都过去了。知道她们过的很好,我心里自然高兴一些。花曦来的时候,我正手中拿着那封信偷偷的笑,花曦却突然面色一凛,“碧柳你在看什么?” 我慌的将那封信往身后藏,可是还不等收好,信已然落入花曦手中,她只不过看了第一眼,顿时变了脸色,“碧柳,你来之时,王母娘娘已经讲的很清楚,做了仙子就需断情绝爱,若是舍不得,娘娘自不会勉强你为仙,可是你既然允了,怎能做这种和的别的男子私相授受之事?” 她抬起手,那信腾起一团火,烧成灰烬,落入瑶池,再不见踪迹。“念你是触犯,我帮你瞒下此事,你需得悬崖勒马好自为之,若是被别的仙子发现,姐姐我也保不了你!” 见我面色黯然,花曦似有不忍,软了声气安慰我,“娘娘知你在这里颇为受苦,便禀了玉帝,明日宴请东华上仙之时请你去做一道御膳,妹妹便可以免了在这瑶池受苦,又可多认识些姐妹,以后就不会觉得闷了。” 我垂了头,“信女谢过王母娘娘恩典,谢花曦姐姐替我美言!”花曦微微一笑,“你且再受上半日,我来接你。”说完欲腾云飞去,我“唰”的一下从水里立起身,扯住花曦飘在身后的半幅披帛,道,“姐姐,那信……”。 话还没说完,花曦已然变了神色,厉声呵斥我,“怎么?莫非你还没成仙,就想去那斩仙台不成?!”我缩了手,嚅嗫着重新坐回水中,心里却是一片失望与伤心。 到了第二日,花曦果真乘着苇叶来接我,不过身后却跟着两个梳着环髻的小仙婢,一个捧着衣服,一个捧着朱钗,将我好好的收拾了一番,花曦站在一旁对那两个小仙婢不停的指指点点,“她的额头生的饱满,花钿贴的略高些才好。”“今日既是要做事,那半臂就不要缠了,免得碍手碍脚,唔,丹蔻亦不用涂。” 我头一次被人侍奉着梳妆,立在那里大气不敢出,由着她们折腾,花曦还在我耳畔悄声的说:“娘娘说你只需做一道菜即可,今日宴席之上还有歌舞助兴,你可在帘子后面偷偷的看,莫被人看见了就好。” 我点头应了,待梳妆完毕,花曦化水为镜要我照过,镜中人经过两位仙婢巧手装扮,虽说气势相貌离着仙子还差些,但也是端正秀美了。 我随着花曦踏上苇叶,路上我忍不住开口问花曦,“玉帝宴请东华上仙可为何事?” “人间天劫,东华上仙自请下凡点化渡人,如今天劫已过,东华上仙回天庭复命,玉帝念他有功,特才设宴款待!” 听了花曦的话,我对等下要做何种菜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79 食珍坊[] 跟着花曦看了一路景色,瑶池西边野趣横生,仙鹤飞舞,仙猴爬于树上,偶有金鲤跃出水面,鳞光一闪即没入水中。越往东走便渐渐的热闹起来,过了王母娘娘的寝宫,一直到凌霄宝殿,只见云风之中,五里一廊,十里一阁,廊角飞檐,勾心斗角。一直到凌霄宝殿不远处的一个庭院,花曦方才停下,“到了!”只见庭院里百花争艳,门上一块额匾,写着“食珍坊”。入的院内,青瓦鳞鳞。又有宫柳数株,碧波清水,假石嶙峋。花曦道:“此处专管玉帝与王母膳食。”我不由暗自惊叹,想不到这灶房也能修的如花园一般。 门口一老翁,须发皆白,手里拿着一叠子纸边看边不住的摇头。花曦将我引着,走到那老翁面前笑着说:“灶王爷,碧柳我给你带来了,碧柳初来乍到,劳烦灶王爷多多照看下才好!” 原来这就是每年腊月二十三家家往他嘴上糊饴糖的灶王爷?像我等以厨艺为生的,每月初一十五都少不得敬几柱香。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微微一笑。 灶王爷看了我一眼,道:“你这个小娃,无缘无故的笑什么?” 我上前一福,“回灶王爷的话,信女从前初一十五都给您敬香的,今日得见真容,心中欢喜。” 灶王爷道:“敬不敬香老头子我记不太清了!”抖了抖手中的纸道:“这家长里短的事都交给老夫,老夫日日翻看都看不完,那里管得烧香不烧香!” 灶王爷约莫是个好心肠的,见我面色赧然,便开了句玩笑:“只要你这小娃以后别拿饴糖来糊老夫的嘴,老夫就感激不尽了!” 此言一出,连着花曦都笑了起来,“别人能享用个人间香火就不错了,灶王爷还嫌吃糖吃的多!”灶王爷摆手,“老夫年纪大胡子长,糊上饴糖着实不好洗啊!”接着又给我道:“王母即是对你青眼有加,想必是有几分本事,老夫久不上灶,只担了个管事的虚名,你们快些去寻东厨女仙罢,如今灶上的事情都交给她了!” 花曦向灶王爷略一施礼,便带着我进了宫殿,才知这里面别有洞天,从东到西整整排了十六个灶头,每个灶头后面都有案子,中间有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子,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只左右各插一支玉钗,别无它饰,穿了藕荷色短襦,系了百褶月华裙正有条不紊的指挥一群仙婢仙倌做膳,想必就是东厨女仙了。 见我和花曦过来,东厨女仙微微笑着迎了上来,和花曦互见了礼之后对我柔声说,“这位就是碧柳妹妹罢?上次娘娘的寿宴,妹妹的几道菜着实让我开了眼!”我亦笑着道:“女仙谬赞了,只不过图了个巧,没什么厨艺在女仙这里夸耀的。” 东厨女仙道:“今日玉帝存心大办的,姐姐这里确实有些忙不过来,东边起第四个灶台就劳烦妹妹了!”说着又喊过两个小仙倌,指派给我用,便接着去忙了。 两个小倌上前报上名:“良姜、茴香但凭姐姐吩咐!”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们怎起了个香料的名?” 那个小倌不过才十岁多一点的样子,却也一本正经的回我的话,“姐姐难道不知道么?我们本来就是良姜、茴香啊!我们是物仙。” 物仙?我顿时悟了过来,微微红了脸道:“失礼了!”两个小倌乐呵呵的道:“无妨,姐姐想做什么菜?” 我想了下,问他们:“从前我在人间之时,听闻东华上仙乃修道之人,喜吃豆腐,不知可有此事?” 良姜皱了下眉头,“虽说东华上仙如今酒肉穿肠过,可是修道之时,豆腐还是爱的!”我点头笑道:“这就好!” 这是我从前伺候太守家得出的经验,大凡这些达官贵人,身份越是高贵,反倒越不在乎吃什么、好不好吃?只是在乎够不够花样、够不够卖相、够不够风雅。不过话又说过来,这些人什么没吃过呢? 我到灶台后面的案子下,寻出了几块豆腐,将豆腐两面去掉硬些的皮,每块切成十六片,一般大小,放在一边略略晾干。接着让良姜茴香帮我洗净一百二十个大虾米,将大虾米在滚水里泡一个时辰。 等一个时辰,两个小倌恭敬的说,“姐姐,虾米已然泡好了!”我看了看豆腐,基本也晾干了,就在锅里放了三勺猪油,一直熬到见了清烟才下豆腐,略洒盐花一撮,煎了片刻,仔细的给豆腐翻身,导入刚才准备好的一茶杯甜酒和泡发好的大虾米。片刻锅里飘出油煎虾米的香味,只听滋滋作响。 东厨女仙移步到我这边的灶台,也凑过来看,道:“好香!”我笑了下,取了秋油倒入一小杯子,顿时空气中的香味又加了层酱爆的清香,等豆腐虾米在锅里滚了片刻,加糖一撮,再滚一回。又让茴香帮我切了整整一百二十段约莫半寸长的细葱,一起倾入锅里,等葱也熟透了,方缓缓起锅。 这菜出了锅,立刻有两个年级大些的宫人取了筷箸试吃了一下,确认无事才命人呈上去,有个宫人问我,“不知这菜是什么名?” 我看着一堆小虾米,笑嘻嘻的胡诌,“叫玉皇大帝千秋万岁一统江湖菜!” 那宫人转身,吆喝几个上菜的“记下了吗?”“记下了!” 说罢端着上凌霄殿去了。我目瞪口呆,随口一说的怎就以为真了? 花曦说我只需做一道菜,我打算拍拍手溜去前面看热闹,怎奈东厨女仙却央着我再做几道点心,无奈下我又做了一道栗子糕,将煮的极烂板栗捣成泥,加上纯糯粉和糖用糕点模具扣成各式小样,上面加了瓜仁、松子、芝麻,上桌蒸熟了即可。 又做了一道点心,将杏仁捶打作浆,让良姜和茴香两人合力挍去渣,拌上米粉,加糖在锅里熬煮,此时还须不停搅动,避免粘道锅底,待熬的黏稠时再倒入藕粉,立刻起锅,略一凉了便成了杏仁酪。 做了这两个点心,东厨女仙才放我走,道这两个点心等下正菜都撤了就端上去,要我好生去玩,见这个点心上了就速速回来,因为那是差不多宴席要撤了,若我被别的仙撞见了终究不好。 我含笑一一答应下,便去凌霄宝殿想看热闹。在后门偷偷溜了进去,看了好一通歌舞,正在津津有味,突然听闻有小仙上报:“启奏玉帝,阎王殿下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民间一直都有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汇报各家情况,所以家家都要供糖,讲究些的还将糖糊在灶王爷的画像嘴上。 做饭的大都出自《随园食单》,有兴趣的姐妹可以看下 80 折子戏[] 玉帝坐在高高的凌霄宝殿之上,金碧辉煌九龙缠绕的宝座又给他平添了几许威严,俯仰之间,似无人可触及。他听了小仙的话竟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缓缓吐出一个字,“宣!”我的心突然缩紧,似被针狠狠扎了一般刺痛。 歌舞罢歇,仙娥如云一般四散而去,就连坐在玉帝左侧下手的东华上仙亦微微眯起眼睛,慢慢捋着胡须,我屏住呼吸,在青色帷幔后轻轻撩起一角,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影在巍峨的宝殿里,离我越走越近。 不过才几日没有见,阎王似乎更瘦了,为什么每一次看见他,都比上一次见他更瘦? 许是因为要面见玉帝,今日他穿了一件红色官服,玄纹云袖,发若墨黑,行走之间衣发微微飘拂,眉目疏朗,丰采高雅,让一众女仙纷纷低下了头。 阎王面带三分笑意,举步上前,挥袍下拜,“臣十殿阎王秦广辉参见玉帝!” “爱卿平身,突然造访,可为何事?” “臣与东华上仙曾有一面之缘,得知东华上仙在凡间修成正果,臣备了薄礼特来恭贺。” 玉帝有些意外,话语间带了笑意,“不知爱卿备了什么礼?”说着又指着东华上仙道:“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们的东华上仙乃仙人中最安贫乐道之人,怕是不会受爱卿的礼。” 坐在左侧的东华上仙端起一樽酒,转了几转道:“王爷最是风雅,必不会弄那些阿堵物来!” 阎王笑道,“虽与上仙一面之缘,引为知己也不会过,上仙真真说到小王心坎里去了,这次小王乃是备了一出折子戏来!” 阎王娘子会煮饭第14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阎王顿了一顿又继续说:“小王听闻上仙在凡间历尽劫难,深谙世人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恚、求不得、五阴炽盛之八苦,小王特特排了一出折子戏,以警世人。”话语间,阎王向我这边状若无意的撇了一眼,露出几乎不查的笑意。 阎王在袖中掏出几个纸人放在地上,这些纸人不过寸许,却描绘的栩栩如生,迎风便长,不消片刻长到半人多高,纸人在凌霄殿上窜下跳,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磬儿、钹儿、铙儿,依依呀呀的开始唱一出戏。 一众仙娥头次见这样的戏法,指指点点,围着边看边笑,戏中一男一女在新婚之时拜过天地,携手入了洞房,只听那男子握住女子的手,道:“悦晴!我必不会负你。”话语说的情深意切,惹来几位仙娥掩口吃吃的笑。我在青纱后面,凛然一惊。 那纸人动作略有些僵硬,倒也做的有模有样,只见那个名悦晴的纸人伏在那男子的胸前,道:“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秦郎,若我信不过你,如何嫁与你为妻?”话语甜软,就连发钗都随着轻摆,竟也有几分娇憨之态,我面上一红,看见那些围观的仙娥笑的个个花枝招展,就连玉帝与东华上仙都露出几丝惬意的微笑。 接下去演的无法是你耕田我织布,你读书来我添灯,演了片刻,那名悦晴的羞答答给秦郎说:“夫君,你就要当爹爹了!”那秦郎惊喜万分,一把抱住悦晴道:“娘子,为夫此次赶考,必要给你考个举人回来,必不叫你和孩子将来受委屈!” 这对纸人又演了片刻,便上来几个丫鬟模样的纸人拉了个帘子,将悦晴挡了起来,片刻抱出一个哇哇大叫小娃娃,那娃娃也是个小纸人,竟也挥舞着手臂哭的惊天动地,演接生婆子的纸人一扭一扭的上前万福,“恭喜夫人,得了个小公子!”这次就连东华上仙都看的屏住呼吸。 似乎那男子出了远门,许久都是悦晴一个人抱着娃娃自言自语,半晌一列人马敲锣打鼓的来到家门,劈里啪啦的放了通鞭炮,给悦晴喜气洋洋的道:“秦老爷中了举人,怕夫人等的久了,命我等快马回来给夫人报喜!”悦晴喜出望外,命下人拿了几个小荷包递了赏钱。只是不知哪里出了疏漏,有个小荷包居然洇了水破了,阎王淡定的拾了起来,在一阵哄笑中,折子戏继续演下去。 未果几年,这秦郎中了进士,殿试又夺了个探花,此时那娃娃也长到了七、八岁,连着悦晴亦被封了个诰命夫人,秦郎少年有成,虽是个小小翰林,但被皇帝看中,任了个御前行走,风光一时。 转眼几年过去,皇帝驾崩,新皇登基,却因外戚把持朝政,j臣当道,弄个整个朝堂乌烟瘴气。这纸人阎王弄的也有趣,都画了那白白的脸谱,一看即知不是好人。 悦晴几次提点秦郎,要他明哲保身,或者一同归隐山里,以护家人周全,怎奈这秦郎却是个忠君之人,每每谈起,便以袖掩面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就连东华上仙,都微微的摇了摇头。 未过几年,强敌入侵,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大多主和,唯秦郎一人,官职虽小,却慷慨陈词,力主抗敌,并愿弃笔投戎,随军出征。 朝堂之上,众人哑然。直到那个演皇帝的小纸人,不自然的扶了扶朝冠,道了声:“退朝!”演大臣的那些纸人如流水一般散去,渐成云雾,只有一人,兀自在朝堂之上,长跪不起。 我知阎王演的是他前世,可看的心酸不已,难道前世阎王与我,还曾有个孩子?思绪至此,突然头剧烈的疼了起来,连着太阳|岤都突突的跳着,我强忍了,继续看下去。 j臣误国,一面与外敌奉上无数珍宝和谈,一面暗中屠戮几个主战之人,这戏演到宫中之人奉了圣旨前去秦家抄家,那纸人捧着圣旨用尖细的嗓音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外虏觑我朝中无人,举大军犯我边界,国难之时,翰林院修编秦广辉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辜负圣恩,着革去职务,送刑部备查,一应女眷,充为官奴。” 我头疼的愈发烈了,那些个围观的仙娥不住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阎王面上不为所动,将那些纸人一一折好,藏与袖中,恭敬下拜:“陛下,微臣的折子戏已然演完,祝陛下鸿福齐天,东华上仙早日修得十方信善之心。” 玉帝叹息,“八百多年了,你又折腾出这一出算什么?” 阎王淡淡的笑:“微臣早不介怀,只是天劫刚刚过去,世间百姓不知遭了几多悲苦,微臣在酆都城里看的清清楚楚,东华上仙此次在人间点化渡人想必更是看的明白,微臣不过借此折子戏感叹斗转星移世事无常,如今中土亦有鞑靼入侵,民不聊生,还请陛下早日降下福将,以解万民之苦!” 81 前世[] 凌霄宝殿之上,仙娥散去,一众干将纷纷稽首,“望圣上早日降下福将!” “臣愿下凡历练一番,解救万民与水火!” “臣意追随天王左右,一同前往!” …… 好好的一场宴会,生生让阎王弄成个誓师大会。玉帝抬手一按,“众位仙家稍安勿躁,不日凡间即有将才出世,尔等只管在天上瞧着,必要之时出手相帮即可。” 东华上仙自座位上缓缓起身,“阎王好才华,这小小一出折子戏,道尽人间苦乐,着实撼人肺腑,小仙看了心中颇有所感,在这里谢过了!”说完一挥佛尘,合掌施礼,阎王恭敬的回礼。 玉帝笑道:“你们两个莫再多礼,阎王也坐下,吃酒吃酒!酒菜点心一并上来罢!” 我正头疼欲裂,听到这话也知自己要赶紧回了,便拎着裙角小心的退了下去,一路走回食珍坊,魂不守舍,险些撞翻仙婢手中的食盒,索性在食珍坊的院子里坐下,等着花曦来接我。 灶王爷看了我几眼,道:“真不知王母娘娘怎么会想要度化你这么个榆木疙瘩!” 我扶额小心的陪着笑道:“不知灶王爷此言何意?” 灶王爷一边看着手中的簿子,一边说道:“你在酆都过了那么久,孟婆汤都没喝过,那洗髓的灵芝茶却不知喝了多少,自己的事情都记不清楚,还白白落了个头疼,这等慧根还想成仙?”说着摇了摇头,“难!” 我自知自己无甚慧根,只低着头不接话,灶王爷却不打算放过我,啰啰嗦嗦的一直在说我,我听的愈发头大如鼓,坐在那里动也不敢动。说道最后,灶王爷咽了口唾沫,喝了口茶,叹息道:“老夫我不是怜悯你,是可惜你那手艺!”说着一粒丹药冲着我直奔而来,“嘣”的一声,正中脑门,复而落在我手里。 “拿去吃!拿去吃!”灶王爷不耐烦的说,“吃了你就都记起来了。这是老夫好不容易在太上老君那里讨来的丹药!” 我错愕的看着手中黑黑的药丸,想了下,收妥了,到灶王爷那里一福,“信女谢过灶王爷!”老头子又自顾看书,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再搭理我。 花曦来接我时我正坐在一块巨石上面发呆,她见我面色不佳便没有多问,一路苇叶飘荡,将我送到了原先的台子上,又给了我一粒珍珠,细声说:“若是不舒服,便将珍珠服下,不要强撑,改日我再来看你。” 我在这瑶池待的久了,渐渐的摸出了规律,当仙鹤飞往东边之时,便是一天开始,当仙鹤飞往西边瑶池,便是日落。 如此数着,整整四十天又过去了。 当又一日花曦来看我,摸了摸我的后脑勺,满意的笑了笑,“差不多快好了,就这几日了。”我也笑着说:“这几日身子也不大疼了。” 花曦点头,“等你洗去鬼胎,这瑶池水泡着却是越来越舒适,要不怎么娘娘家的七仙女隔段时日都要在这里洗澡呢?” 待花曦走后,我泡在瑶池的水里,因通体舒泰,头脑也渐渐清晰起来,那些前尘往事究竟有什么隐情让阎王八百年还放不下?为何当我看到那出戏,就会莫名的头痛? 我咬了下牙,摸出灶王爷给的丹药,一气塞在嘴里吞了下去,被噎的眼中泛出泪花。 这一枚丹药下去,我却又陷入混沌之中。这一觉睡的黑甜,连梦都不曾有过。一直到有小鱼游过来轻轻啃我的脚趾,阵阵酥麻之感让我惊醒,正暗自怪道莫非灶王老儿在骗我?捞起瑶池水抹了一抹脸,前尘往事忽如电光火石一般攫取了我的心。 记忆中是无尽的火海,巨大的木柱带着火势滚落下来,屋里屋外一片哭号惨叫之声和官兵凶狠的叱骂声。怀中的幼儿被乔装的||乳|母抱着,从后门悄悄潜出。而秦广辉并未像圣旨所言,送刑部待查,那些宦官捆了他,一刀斩于中庭,将头颅被悬挂在家门正梁上,我亦一道白绫自缢于此。 心中剧烈的痛楚悲愤与无奈是那么强烈,往日那些柔情蜜意只徒增了无助的绝望,我的双手抖的几乎不能自已,多么刻骨铭心的爱,多么惨不忍睹的痛。 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我临死的那一刹那,终究还是没有原谅他。 我亦懂得人间大义,可作为一个稚儿的母亲,要血洗秦门,要全家的性命来成全这种大义,我却只想我儿一生平稳。 这个男人,我曾是多么的爱,爱到如今隔了八百年想起,还有丝丝的痛与甜蜜。是的,我曾经夜半无人私语时曾说过,要生同衾死同|岤,他亦曾经允诺我,必会一世护我周全。可临死那一刻,心里终究是有一丝怨怼的罢。或许正因如此,我才有放不下的执念,转世十个轮回仍不愿意原谅他,而作为碧柳的我,在酆都城里,始终不能爱上他。 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我那七岁的稚儿,如今可是什么模样? 我知他心中对我有愧,在酆都城里,任我怎么伤害他都无怨无悔,可是如今,他追上天庭,演了那出折子戏可为那般? 任你如花美眷,怎敌似水流年。 第二日花曦竟然来了,远远的招呼我,“碧柳妹妹。王母娘娘说你已然脱去鬼胎,你可试试能飞了?” 走近了一瞧,花曦大惊失色,“你怎变了这般模样?” 我在台子上起身,映着水面一瞧,惊讶的不可置信,水中之人雪肤花貌,娥眉修长,分明不是碧柳——而是十世之前的悦晴。 花曦教了我几个口诀,要我学着飞几下试试,我默记在心,随着花曦一路跌跌撞撞的飞了回去,倒了最后也算能飞的稳当了。 花曦带着我一直到了王母寝宫,王母见了我的样子,微微怔了一下,叹息道:“你可忆起十世之前的事情了?” 我上前跪拜:“信女碧柳叩谢娘娘恩典,确是忆起来了!” 王母正在梳妆,缓缓插上最后一直金钗才道:“本宫这里有个信件,你且一看!”说着一个仙婢将信递了过来。 我接过一看,是阎王写给王母的,求娶王母娘娘座下奉茶侍女碧柳,我心下一惊,抬头望去,王母娘娘眉间似有恼意,便跪在那里不发一言。 王母缓声问道:“你不似从前,如今成了仙家怎能妄谈婚嫁之事?可你既忆起从前之事,连着样子都变了回去,又与那阎王本就是夫妻,本宫也不好妄加阻拦,不知你自己可有个主意?” 我眼观鼻鼻观心,“信女即是来侍奉娘娘的,自当做好本分,只是信女前世有一世想请娘娘指点。” “讲!” “信女想知前世所生的稚子如今可安好?” 82 叹问[] 王母沉吟片刻,长长叹息,“痴儿!本宫怎会怜惜你这个痴儿!” 王母扶着身边的仙娥缓缓起身,撩起重重七彩帷幔,走到我身边,“本宫知晓前些日子宴请东华上仙之时你私自去看。” 我心中一惊,叩首道,“请娘娘恕信女造次。”王母摆手,“本宫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本宫问你,玉帝说不日有将才出世你可晓得?” 我那向来愚钝的头脑突然灵光一闪,“莫非……”我怔怔的抬起头,正对上王母略带悲悯的眼睛,“不错,正是当年你送走的稚儿。” 王母踱了几步开口道:“当年你送走的孩子,终究是福薄,不过两年便在颠沛流离中死去。”我心中一阵绞痛,五味陈杂。 “那时秦广辉还未被玉帝封为阎王,你与秦广辉到酆都不过前后脚,你便被送去投胎,秦广辉凭着一股子气滚了钉板在酆都不肯投胎,要亲眼见到仇人来酆都城报仇雪恨,说到这个,你们两口子倒都一个性子,”王母撇了我一眼,继续道。 “玉帝怜他是个忠臣,在酆都受了些苦反倒渐渐积累了些威望,便封他做了阎王,秦广辉从那时起,便守在酆都城,一直等你,怎奈你临死前怀了怨怼之心,每一世都不记得他。” “你们的孩子几世投胎,秦广辉都多有照拂,如今也算是他功德圆满,能救万民与水火,你亦可放心。”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离玉帝说那话已然过去四十年,我泣不成声,叩首道:“信女自知身份低微,可亦有个不情之请,请娘娘允信女看一眼当年的孩子!” 王母沉吟一下,应的十分痛快,朗声道,“宣千里眼!” 不消片刻,便有仙娥来报,“启禀娘娘,千里眼已在殿外候旨!” 王母给花曦道:“你带碧柳出去,宣我的旨意,让碧柳看一下她当年的孩儿!” 出了宫门见过千里眼,这位神仙并非像原来话本子里看到的,描绘的青面獠牙,眼冒金光,不过是个皮肤白净的书生,在额头开了天眼而已。 花曦传了娘娘的旨意,千里眼点了点头,双手施法生生拉开一片云朵,接着一掌轻轻击在我眼上,顿时觉得眼目清亮,顺着扒开的云层望下去,只见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穿着玄铁铠甲,头戴盔甲,骑在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之上。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只也觉得正当盛年。 等等。我忍不住喊了出来,疑窦顿生。 为何他耳边垂下绒绒的护耳?后面跟着的士兵亦是斜披皮衣,帽子亦是扁圆,和平时见的不一样?我疑惑的指着他们问花曦,“为何这装束,和平日里我见的士兵不一样?” 花曦淡笑,“这是鞑靼的装束。” 我目瞪口呆,“为何我儿投胎成了鞑靼?难道玉帝所言的福将竟是鞑靼将领?” 千里眼不管这许多,收起云层便回去复命。我见了王母跪拜行礼后忍不住问道:“娘娘,为何我儿竟成了鞑靼人?” 王母面色平静的说:“中原无明主,鞑靼取而代之,有何不可?” “这……” “普天之大,都是玉帝的子民,能贤者居之,有何不妥?” “……” “苏穆领军以来,治军严明,从不扰民,又聪慧过人,排兵布阵学了不少中原的精髓,就连本宫这种不通打仗的人,看他领军都觉十分赏心悦目,你当觉欣慰才是。” 我才知我儿这一世名苏穆,并继续保持沉默,努力消化我儿投胎成鞑靼将领这一事实。 王母挥挥手,“和你说了那么一会子话,本宫累了,先去歇息会。你既已脱去鬼胎,让花曦安排你当值即可。” 一众仙娥福身,娇声道:“恭送娘娘!” 待王母走后,花曦问我:“若你觉得疲累,可先去寝宫休息一下,明日你再去值日。” 我急忙笑道:“不碍事,现在就可!” 花曦点头,“你的活并不多,若是膳食那边的有需要,再喊你去帮忙,平日里只需照看好娘娘的饮茶和点心即可!” 我想了下,问:“娘娘的口味可有什么偏好?” 花曦笑道:“你倒是机灵!娘娘平时茶点用的口味清淡,但是饮茶却喜放花或者花蜜。另外七仙女来请安之时,娘娘也会招待她们饮茶,这七位姑娘口味倒是不挑,你只需注意多换几个样子就好。” 我微微一笑,“我记下了,多谢姐姐提点。” 王母对我多加提点,我也卯足了劲准备一盏好茶。 花曦给我配了两个小仙童,一男一女,男童名瓜片,女童名翠片。 两个仙童给我见了礼,我笑道:“莫非你们一个是六安瓜片,一个是惠明翠片变的?” 两个仙童被我问的有些呆,“回姑娘,我们不是。” 我依着在食珍坊的经验问:“难道你们不是物仙?” 这两个娃娃齐齐摇头,“我们是被东华大仙点化来的。” 我有些尴尬,嘿嘿一乐就去干活。 王母这里自是不同酆都,不用担心什么食材,亦不必算计着用,自是穷奢极靡。 我与瓜片和翠片一同选了上百钱明前龙井的上春嫩芽,又将一升绿豆细细磨去皮蒸熟,再将十两山药片细磨成粉,掺入梅花、菊花各百朵,最后将龙井、掺了花瓣的山药、蒸好的绿豆放入盒中一同研磨,一直杵到成了细浆粉才放入罐中密封好。 瓜片和翠片惊奇道:“姑娘好手艺,从来没有仙煮过这么复杂的茶汤呢!”我笑嘻嘻的答,“这还不算完,需得将罐子湃在瑶池里窨三天,再把这种香茶放在水里煮,这样里面的精髓就进入水中,好似煎茶一般,喝的时候还需滤去残渣才可。” 瓜片和翠片已经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了。自不用多说,这茶窨了三天之后正逢七仙女来觐见娘娘,我便拿来煮了喝,竟是满室飘香,众仙交口称赞不提。 在娘娘跟前的日子过的畅快,可是晚上一闭眼,秦广辉的影子便跳入我的脑海。 许是没有缘分,为何只有我成了仙才能忆起往事?纵然往事多么不堪回首,可我发觉,我竟然还是爱着他。 曾经有的那些怨怼,在如今知道了他在酆都城里的事情和孩子的下落之时,已经释然了。有时一个人的时候我也会想,虽然王母娘娘轻描淡写的说他在酆都吃了些苦,也有了些威望。可他究竟吃了多少苦,我已经不敢想。 突然觉得长夜漫漫,我在睡不着的时候,时常披衣而起,拿一支毛笔蘸了清水在桌上细细描绘他的样子。我不敢在纸上画,生怕被别的仙瞧了去。可是不管我怎么画,似乎都画不出他的样子。 这种日子没过多久,我却得了个震惊天庭的消息。 酆都之主秦广辉在凌霄宝殿前跪了七天七夜,求娶王母娘娘座下奉茶侍女碧柳。 83 斩仙台[] 我暗暗心惊,端茶倒水更是格外仔细小心,虽然我来王母座下时日不久,但因这消息,竟也成了风头浪尖上的人物,不时有仙娥对我指指点点,可每当我举目望去,那些仙娥便做无事状,立刻四散了去。 我对成仙,也有了隐隐的悔意。 王母娘娘却对此事只字不提,每日端起我做的茶,常常品一口,道声“好茶!”便让我退下了,有时得了趣,也问问茶是如何炮的,我偷偷望去,见王母眉目和悦,并无不快。 花曦多少知道一些,四下无人时也给我偷偷说道,我只知玉帝大怒,放下话去让阎王就在那里跪着,何时跪累了就自行返回酆都去。怎奈阎王也是个硬骨头,如此不饮不食整整跪了十天了。 我在王母面前还要强颜欢笑,王母装做不知,我也只得装傻,忧心如焚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只消一夜,唇角生生急出个大泡来。王母见了也只是笑笑,说花曦安排我值日有些多了,我仙基不稳还是要多休息。又言我初来乍到不上手,切莫心急。接着便赏赐了不少珠环首饰与我,将我好生夸赞一番,继续按下不提。 如此又过了几天,我实在忍不下去,趁着不当值的时候,偷偷溜出去,远远的看凌霄宝殿前跪着的阎王。不见还好,一见我更是急的跳脚。 平时阎王忙了起来,也有神色倦怠之时,可是衣饰都是整整齐齐丝毫不差的。前一世的记忆里,广辉是个极雅洁的人,衣服的浆洗熏香向来都是我亲为,不敢假奴婢之手,可如今他却穿着百姓常着青色麻衣,发髻之上一直竹簪,面容憔悴,眼眶凹陷。 南极仙翁恰巧路过,见状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说,“阎王你是何苦?此时可暂缓,从长计议,阎王还是保重身体,早些回去休息的好!唉……” 阎王抬头向他一笑,笑容浅淡却极为清雅,“多谢仙翁好言相劝,只是我前世对不住我娘子,才令我娘子想起从前之事亦不肯回心转意,我在这跪着,无非是表我之决心,一来给玉帝,而来给我娘子,仙翁不必再劝,改日请到府上喝茶!” 仙翁摇了摇他巨大的头,叹气道:“若说真性情,这仙人之中,怕是只有你们夫妻俩了。可不管怎么说,王爷还需进些东西,保重身体啊,你与尊夫人前世鹣鲽情深,想必她也不忍看你这般模样。” 阎王施礼,“多谢仙翁!”南极仙翁默然片刻,招手唤来神鹿,悠然远去。我咬了下唇,偷偷的溜了回去,想做些东西托花曦给他送去,虽然知道花曦是王母身边之人,可知晓因果我又能说的上话的,也只有她了。 我这边管的只是茶水点心,便去食珍坊去找东厨女仙借个灶头。东厨女仙正忙着将蟠桃园新下的桃子酿成果酒,带着一帮小仙童将桃子舂成泥,我说明来意之后,东厨女仙笑着道:“这会子灶头的火都压着,妹妹自管捅开了用便可。”我含笑应了,东厨女仙又问:“不知妹妹想做什么稀罕东西?” 我一楞,做什么?前世里秦广辉最爱吃什么?想着想着,心里泛出酸楚之意,我欠身一福,“姐姐,我只想做个葱油饼。” 东厨女仙微微睁大了眼,想必也有些吃惊,但旋即恢复往常的神色,笑道:“想来妹妹初来天界,还是想念人间烟火,妹妹去罢!” 我深深吸了口气,径自去了灶房。低了头不让人瞧见我眼里的湿意,没错,阎王最爱的,正是我初到酆都城给判官夫人做的葱油饼。不知是不是那一刻,他就认出了我 我手脚麻利的做完葱油饼,正碰上良姜和茴香合力抬着一大罐子刚刚制好准备拿去酵酿的蟠桃酒进来,见到我两个童子格外开心,将那陶罐放下,擦了擦额头的汗欣喜的问道:“听说姐姐已经在王母身边当值了,如今可是来看我们的么?” 两张童子脸,团圆和善,我忽然就想起团哥儿,摸了摸他们的头,将花曦之前送我的两颗珍珠掏了出来,一人给了一个,“姐姐今天有事过来,改日再来看你们,这个珍珠有些药效,你们拿去玩罢!”良姜茴香谢了我,喜滋滋的收了珍珠。我又给他们两个留了一张饼,就急急去寻花曦。 打听了几个仙娥,知道花曦正在王母身边侍奉,我心里急,便在王母寝宫门口不停的踱步,忽而听见王母一声叹息,隐隐歘来几句话断断续续的飘入我的耳朵里,“唉,命里注定是他的娘子……总是要经些波折的……这可如何收场……”。 我心里一凉,知道必是说的我,索性走远了几步,在一棵松树下候着。等的正不耐烦之时,手中的提篮忽然被人拿去,我转头看,是王母家三姑娘天荣仙女,天荣身穿鹅黄纱衣,头挽飞天髻,面若三春桃花,只是听闻性子是个古板冷硬的,我急忙惴惴不安的下拜行礼,“见过三仙女!” 天荣却只冷笑,“巴巴的做了吃食不知道想给谁?你难道不晓得母后向来不喜葱姜荤腥之味么!” 我低头看着她手中拎着的葱油饼,心道坏了,强稳住心神道:“奴婢上天以来,花曦姐姐多有照拂,这葱油饼是做给花曦姐姐的。” 天荣不置可否,将那葱油饼一下惯摔在地上,“在本仙面前讲这些讨巧的就能蒙混过去么?天庭之上谁人不晓阎王苦跪了十几日要娶你,你这个狠心的妇人日子过的倒是滋润。怎么?想偷偷摸摸的送东西过去么?晚了!” 我一惊,抬眼看她,那水汪汪的杏目里面都是不屑,“本仙明明白白的告诉你,阎王此时已经不在凌霄宝殿,已经拖去斩仙台了!” 84 殉情[] 斩仙台。 对于天宫诸仙无不是个噩梦。千年修仙,若上了斩仙台,便是魂飞魄散,连个六道轮回也去不了。我刚来天宫,花曦要我牢记十四条天规,不然就要上斩仙台。 天荣告诉我,阎王犯的罪是其中一条:失戒。 仅仅两个字,包含整整九九八十一条清规戒律。 我有些精神恍惚的跟着天荣去了斩仙台,路上听她说了事情的原委,阎王在那里好生跪着,却有个姓曹的大将路过,出言不逊,对我好生羞辱了一番,阎王气不过,竟和他扭打在一起。阎王虽跪了十几日,为了我却豁得出去,自己虽然被揍的鼻青脸肿,却将那曹姓大将打落凡间,不幸投胎成个刚出生的土狗。 阎王犯了戒,立刻便有天宫天将拿了他,禀了玉帝直接拖到斩仙台去了。正逢天昌和天荣仙女约着去大茅峰看花,见此一幕当即一个去寻王母,一个将我也拖了过来。 我颤着声问天荣,“三仙女,之前玉帝多阎王多次赞赏,跪了这几日也不曾罚他,若是看在阎王治地府有方之份上,怎么也要留他一条性命啊,为何直接去了斩仙台?” 天荣步子飞快,听了我的话冷哼一声,“你难道不晓得我父皇刚刚下了手谕天宫要严整么?怪只怪阎王犯事的时机不对,若非父皇默许,我等怎么会去寻母后和你?可见还是法外开恩的!” 我心急,法术不如天荣纯熟,咬了牙跌跌撞撞的在后面捏着口诀极力跟着,不肯落后半分。 绝魂谷,忘忧峰。 斩仙台便在这天宫极北的忘忧峰上。一步步爬了上去,山风凌冽,几次险些把人吹了下去。到了山顶,竟是寸草不生。莫大的风刮过来,天荣鹅黄的广袖飘拂游荡,遮掩住她的脸,面上竟有一丝一闪即逝的哀伤。 门口有天兵天将把守,手握长戟,火光一闪,两相交错,将我与天荣挡在斩仙台下。 “斩仙台乃仙家重地,请三仙女止步!”两位天兵满面煞气,口气粗横,似与地府中饿鬼相差无几。 天荣眼神湛然,“若是本仙硬要闯呢?”笑容甜美,话语间已祭出法器,三丈黄绫似有灵一般将那两只长戟缠绕一起,用力一拉,生生从那两位天兵手中夺了去。天兵大怒,威喝一声:“管你是九天仙娥还是仙尊道长,擅闯斩仙台者,杀!杀!!杀!!!” 说完那两个天兵手中亮光一闪,出现一把九环大刀,齐齐向天荣劈来。 天荣使得一手好索技,以柔克刚一时不分胜负,只是我在一旁看着,天荣却似有余力,想必在拖延时间。突然天兵使出阴招,两天兵在天荣左右两侧使出一招关公卸甲,把天荣逼的往后空翻三圈,那黄绫却被两天兵合力扯了下来,眼见着天荣站立不稳,那刀要劈杀下来,我从一旁上前,见天荣推到一旁,躲闪不及左臂被削下一快肉来,顿时血流如注。 两天兵狞笑几声,道:“这两位仙娥不是要去斩仙台么?正好陪着阎王大人一同斩了!”说完两人伸手,将我与天荣抓在手中。 “住手!”一个女声低声怒喝,威仪十足。 举目望去,出言制止的正是花曦,王母娘娘坐着九匹飞马拉的金色銮车而来。 銮车停在不远处,王母娘娘坐在车内朗声道:“玉帝天威,本宫不敢妄自更改玉帝旨意,只是法外有情,情外有恩,本宫命她二人送阎王一程难道不成?” 这两个天兵将天荣与我拿的却更紧了,道:“我等官职虽小,却是食玉帝禄,自当为玉帝尽忠。请娘娘恕下官难以从命。” 王母踏着五色祥云自銮车而出,头上戴了面纱,众人伏拜见礼。 王母道:“你二人曾在凡间为害一方,多亏观音大士收服度化,方有成仙之契机,若非观音大士仁心,你二人早就打入地狱轮回。如今口口声声说食玉帝禄,为玉帝尽忠,莫非忘了本么?!” 王母话语不高,亦不见厉声厉色,那两天兵却被戳中心事,讷讷不能言语,手上却松了下来。 王母冷哼,继续说道:“虽说擅闯斩仙台者杀无赦,但玉帝仁慈,念成仙不亦,大凡来斩仙台受死的,皆需玉帝亲旨。天荣与碧柳并无玉帝旨意,你两人口口声声要一并推到斩仙台,将玉帝置于何处?!” 最后一声,口气竟是无比凌厉。那两个天兵急忙松了我们,跪下求饶,叩首不起。 王母淡淡看了一眼,带着天荣花曦和我上了斩仙台。 天昌穿着一件绿色纱衣,活泼俏丽,立于王母銮驾之前,并未跟随,只望着我们微微一笑,似在宽慰。 忘忧峰顶,一座山亭飘渺,笼于云雾之间。 阎王被剥去外衣,只留白色里衣,被五花大绑在亭内盘龙柱上。身上衣服有几处破损,鼻青脸肿,唇角一抹未干透的血痕,让整张面更加不堪细看。往日的风流俊俏都成了烂泥,可这个长着一只貌似猪头的男人却让我突然开始悲悲切切起来。 若不是因为我,他还好好的做着阎王,断然不会弄到这般田地。往日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与这一世酆都城里他对我的照拂,不时交替着涌上心头,忍不住鼻头一酸,心里打定了主意。 阎王因被捆着,只低头给王母和三仙女见了礼,抬头望我,神色一怔,道了声,“悦晴。”我忽然忆起,我已然变成原来的样子,他却是第一次看见。眼里噙着泪,低低的喊了声,“秦郎。 阎王道:“你莫哭,十世之前,我不能护妻儿周全,心中一直有愧,纠缠着八百年仍不能了我心愿,深夜常常在梦中惊醒,悦晴,我就忽然忆起从前你我两人种种,就再也不能睡下。如今上了斩仙台也好,也免去我不知多少年的煎熬。” 他的话渐渐低了下去,“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你,待我死后,你好生的过,王母宅心仁厚,必不会亏待你。千万不要觉得心里有愧,亦不要记得我。” 我心意已决,含着泪笑,“你自管去,我必不会记得你这个狠心的人。” 斩仙台上,山岚顿起,阎王身后几个罗刹般的天将,手持夺命虎头斩,面无表情的立着。亭中上方一个千金铁捶,乃太上老君丹炉练成,斩杀之时,给当胸一击。 空中传来幽幽一声叹息。王母莲步上前,道:“碧柳,你往下看。”我走了几步,站在斩仙台向山谷中望去,只见山谷幽幽,谷底却有一潺潺小溪,明亮如镜,水波微溅,忽而幻化成一片玉蝶,忽而幻化成一把琵琶,忽而是高头骏马,变幻莫测,与这一路行来寸草不生的景色不错,谷中葱绿,巨藤在云雾中出没,几从山杜鹃开的红艳如血。 我有些不解的望向王母,王母道:“小溪乃是斩仙台上仙人所留,魂飞魄散之后,精气化为水,喷流不息,也滋养了花草树木。” 王母转目望向我,面纱之后的凤目似观音一般透彻豁达,“诸仙都道上了斩仙台便是魂飞魄散,哪知谷底乃死去仙人精气尚存?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元亨利贞,道法归一,不死不灭,轮回周全,此乃天之道也。” 我懵懵懂懂,低头道:“信女谨记王母教诲。”王母微微一笑,“痴儿,你如何能懂?”我转身去看阎王,他眼神清明,似有所悟。 两个持虎头斩的天将上前拱手,“启禀娘娘,时辰已到。” 我握紧了拳,默不作声的靠近阎王身侧。王母等仙都避过不见。 天将松了绳索,将阎王按在亭中地上,手足分别钉入定神钉,尖锐的钉子自他手足穿过,鲜血蜿蜒在我脚下,阎王面色惨白,却哼了也不吭,望着我道:“悦晴,若我死后有知,定化为一只鸟,年年来看你,你可记得,新婚不久我送你一只八哥,你挂在窗檐下,日日教它念诗……” 话音未落,铁锤呼啸而落,我受此一击,觉得胸前肋骨应声而碎,口中鲜血似扇形喷出,染了半片斩仙台,最后落入眼中是阎王在我身下惊慌的眼神,耳朵却什么也听不见了,我微微一笑,合上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姐妹,感谢大家一路跟到现在,这篇文还有一章就完结了。本来想写个番外,但是下篇应该连狐狸的一并交代了,谢谢大家对狐狸和抬爱,我替这货亮爪子感谢。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85 结局[] 第一次去阴曹地府之时无甚痛苦,可成了仙死去的痛苦却如烈火焚身。好像有人拿刀一下一下刻着我的骨头,胸口上太上老君的铁锤还在压着我吗?为何连胸中最后一缕空气都要给我压迫出来。疼的撕心裂肺却张不开口、喊不出话。 我似在深黑的洞底挣扎爬行,想寻找一丝亮光,不知过了多久,在万念俱灰之时,隐隐有梵乐传来,一个接着一个“卍”闪着金光而来,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撕裂。 渐渐的,耳畔能听见细碎的声音,过了片刻,听的真切了些,有个熟悉的声音道:“多谢观音大士相救,小仙恭送大士回道场。” 竟是花曦的声音。 难道我还活着? 我用尽气力睁开眼,楠木梁、白纱帐,竟是我在芳菲的住处。我有些吃惊,难道仙死了也要成鬼么?未待我细想便听见念善和巧秀惊喜的声音,两人身手敏捷的箭步到我床前,道“姑娘醒了!快些拿药!” 念善将我扶起来,宽厚的身子正好让我靠着,嘴里不住的唠唠叨叨:“姑娘昏迷了整整七天,可急死我了!多亏这位小娘子请来观音大士救命。” 我被念善那么一折腾,也有了几分精神,微微转头看着花曦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花曦微微的笑:“要谢你便谢王母娘娘法外开恩好了,若非王母娘娘亲旨,我一个小小仙婢那里请的动观音大士?” 听了这话我在床上微微稽首,道:“娘娘对信女有再造之恩,大恩大德铭记肺腑,请姐姐务必向娘娘转达信女赤诚心意。” 连着念善都忍不住道了声,“娘娘千岁!” 屋门的帘子一掀,巧秀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虽是生了孩子,身量略丰,比起从前瘦弱的样子竟多了几分风流,她走了过来,细细看了我片刻,笑道:“姐姐这样子妹妹看着有些眼生,但却是比从前好看了些,想必看些日子便习惯了。”我一怔,方忆起已经不是从前碧柳的模样了。 巧秀将那碗药凑到我唇边,道:“姐姐快喝,都是些安神定惊的,花曦姐姐亲自带来的方子。” 我将那药含在口中,只觉甘苦各半,回味几重,喝下去身子也有了几分力气,眼里许是被药气熏了,一点湿意渐渐弥漫开,我望着花曦道:“请问姐姐,如今我可是死了?” 花曦眉目婉约,笑的云淡风轻,“恭喜妹妹,如今你非仙非鬼,已游离三界之外了。” 见我眼中似有不解,花曦继续解释道:“仙界规矩,上了斩仙台的仙魂飞魄散,不能转世,你虽上了斩仙台,但并非自己受刑,而是替阎王挨下那一捶,王母法外开恩,收了你的魂魄让我送到酆都来,又命我请了观音大士还魂入体,这才算救下你一命。” 我垂下头,“娘娘对信女多加垂怜,信女心中有愧。” 花曦微微叹息,“你是当有愧……”末了又是一声叹息,“说到底,你还是和仙家少了些缘分。”说完摇摇头,似是恼我不争气。 我脸红了片刻,突然想起,“秦广辉可好?” 花曦斜眼看我,“死了!” 我惊的一下从床上坐起 阎王娘子会煮饭第15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起,一迭声的问:“怎么会死?之前我偷偷的问过,那铁锤不管怎么样只落一次,造化在仙,怎么会死?” 花曦冷笑,“刚才我已经说了,仙界规矩,上了斩仙台便会魂飞魄散,你当是假?除了那铁锤,斩仙台还有十八道机关,怎么会让阎王白走一趟斩仙台?” 一阵一阵的眩晕逐渐在脑海中散开,我紧紧握着床头,眼泪竟然唰的流了下来,我哭的稀里哗啦,“既然如此,当初何必救我?不如随他去好了!” 这些人居然都没同情心,看着我在笑。一个朗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有娘子这一句话,为夫就算再上十次斩仙台又何妨?” 抬起头是眉目清俊的眼,正望着我微微的笑,满眼都是甜蜜,一屋的人撑不住,笑的前仰后合,念善忍着笑道:“你们莫再打趣姑娘了,她身子还未大好!” 花曦眼里还带着几分未褪去的笑意,柔声对我说:“阎王大人的确是在斩仙台上死去,因姑娘挡去那一捶,并未魂飞魄散,王母学太乙真人拿荷花造哪吒肉身,用瑶池里的珊瑚和凌霄殿旁的竹子重塑了阎王大人。此事禀了玉帝,玉帝当初让娘娘去本就有袒护之意,当即发下话来,阎王命不该绝,重塑肉身后再返酆都。” 阎王过来握着我的手,低语道:“娘子受苦了!救命之恩,小生唯有以身相许!”我啐他一口:“不正经!”他的手却拉的更紧,再也不肯放开。 花曦轻咳了一声,“玉帝和王母遣小仙给二位分别捎来一句话。玉帝要小仙给阎王大人说,两人成亲之日,必要请他来吃酒。”接着望着我道:“娘娘说,此事她劳心劳力还白白丢了一个可心的人,作为酬劳,初一十五碧柳当给娘娘敬献茶点,不得有误!” 我与阎王急忙应了,叩谢了玉帝和王母的恩典,花曦方才回去了。 是夜,芳菲重新开张,上下坐的满满当当,一众熟人纷纷前来贺我二人重回酆都破镜重圆之喜,喝高了的孟婆哼哼唧唧的道:“老身早知是碧柳阎王前世的夫人,怎奈不能点破,老身急的要死,如今总算吃上一杯痛快的水酒!”红药叉拿着酒杯灌她,“亏着婆婆整日担心碧柳一时想不开就投胎,这下总算放心了,赶紧吃酒!” 七日之后,我喜盈盈的嫁给了阎王。有钱如今在芳菲里做大厨,烧的菜诸人都说比当日我给钟藜做的还要好。玉帝和王母果真来了喜宴,阎王与我二人郑重的给玉帝和王母叩首谢恩,王母握着我的手,道:“好孩子,改日生了娃娃,让花曦抱上去与本宫看看。”正巧团哥儿被||乳|母牵着,依依呀呀的过来寻我,王母见了喜的抱了过来,让花曦掏了一袋子金果子送给他玩。我又携着团哥儿谢了恩方才下去。 阎王各路朋友纷纷前来贺喜,居然妖魔鬼怪神仙道士样样都有,直呼喊嫂子来见,阎王一向不拘小节,携着我的手一一见过,结果众人海灌,我不小心就喝高了,阎王红了脸,说话也不甚清楚,却还是护着我,“我先送娘子休息,回来再和你们喝!”在一阵哄笑中拉着我就要回去。 一众妖怪嗷嗷乱叫:“阎王那么着急要去洞房了么!”我羞的将手用力在他手中扯开:“我一个人回去便可!”说着拎着裙子一路飞奔上。 上了三,便是我从前休息的地方,成亲之前东西都已经收拾到了阎王府中,如今我只想着在这里躺一下。推开房门,忽然看见拐角有个影子闪过去,我的酒顿时醒了。 “狐狸!”我试着喊了一声,“可是你来了?” 拐角处空无一人,隐隐传来一声叹息,正是狐狸的声音,卷起一阵旋风,再也不见了。 我摇了摇头,只当自己是幻觉,或者酒喝的太多。回房扯了枕头被子睡觉,一探手,枕头下有个熟悉的,硬硬的东西,摸出一看,正是当初狐狸送我的那个银腕钏,轻轻一晃,泠泠脆响。 眼泪唰的一声,又流了下来。 之后,再无狐狸的消息。 几年过去了,我生了一对龙凤胎,日子过的平静滋润,有日想着给孩子去熬排骨汤,便去芳菲找有钱。有钱又添了个女儿,和巧秀过的如蜜里调油,等我说了来意,有钱道:“山亭刚送来几只猪,夫人挑中那个我即可去杀!” 我绕到后院,四头猪圈着,嗷嗷的叫,我指着那只最胖的,道:“就那只好了!”那猪惊恐的抬头望了我一眼,我顿时也愣住了,拎起裙子怒气冲冲的回去修理阎王,扭着他的耳朵问:“为何我前世那夫君投胎为猪我都不知道!!!” 阎王摸着耳朵乱叫:“娘子松手!他给你下毒,为夫送他投胎做猪也不为过!!” 我突然忆起当初留在酆都城的初衷,松了手恨恨的道:“我还想质问他,为何新婚之夜给我下毒!” 阎王叹气,“不就是和别的女人有了j~情,这些事情娘子还用想吗?” 我仰天无语。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明白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样的结局不知道大家是否喜欢。我写的很慢,比第一篇文慢很多,谢谢大家一路支持到现在,有些事情,当他们发生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好坏,只有回头想一想,才知道那些是好的,那些是不好的。 祝大家天天开心,鞠躬。 本书来自 书客电子书下载 更多更新免费小说全本下载请关注 本站所有书籍均来自网络收集,提供免费下载。版权属作者或出版社所有。 原创作者或出版社认为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我们 我们会立即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