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雾外》 分卷阅读1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简介: 我从小长大在一个奇怪的世界。 我住的镇子叫海煤镇, 镇子几乎与世隔绝,四面八方全由一面高达天际的雾墙围着。 这里的食物和能源都是一种东西, 被当地人称作木油的长得像红彤彤的晶石。 镇中央有个雕塑, 看起来就像是数个濒死挣扎的人被泥土封在了里面。 一切都很不正常,可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有天我的青梅竹马在偷跑进镇边上的雾墙里后, 眼仁突然变得通红。 而我开始做起了怪异的梦。 ······ 全文剧情向,中间穿插感情线(我也不知道怎么写出来的)。 后期略微烧脑,难度在于分清第一人称究竟代指谁。 日更一章。 希望读者们阅读愉快。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奇幻魔幻 穿越时空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项慈、丰复余 ┃ 配角:项思、张鄂 ┃ 其它:一场梦引发的故事 一. 梦境 这周围的一切我都未曾见过,但又似曾相识。 我眼前是一片光亮。不是那种天堂里的光亮,而是由一块块光斑组成的。正当我犹豫该不该站起来向着光走过去时,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子快步朝我走过来,拉起我的手,带我快步走离那块刺眼的光亮。 “我不该在那里吗?”我问走在我前方的宽阔后背,他没有回复我。 我回头,发现身后那栋奇形怪状的别墅已经渐行渐远,再看向前方时,那位西装男子已经不见踪影。我不敢再前进,倒不是因为没有路,我现在就身处旷野上,可远处浓雾开始朝我逼近,从低到高,一层层地朝我涌来。 我不肯出声,只是原地焦急打转。 “快跑。” 背后远远传来一个声音,我猛地回过神。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别走。留下来。” 我左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棵大树,茂密阴森的树冠下,那个西装男子侧坐在树枝分叉上,一动不动,让我以为面前的是一副油画,而非刚刚出声的人。 这时母亲突然从迷雾里走出来,她拿着一支扫把,板着脸对我说道,“扫扫吧,你看看你自己都闯了什么祸。” 我立马低头,脚下全是扭曲蠕动的蛇。我一把抓过扫把,却不敢下手,只是不停在脑海里重复一句话,“这些都是梦,都是梦。快点让我从地方逃出去。” 蛇的皮肤给我的触感让我浑身战栗,我究竟何时没有穿鞋? “飞起来,快飞起来。”我激动地快哭出来,将脖子努力往上伸,想象自己飞起来的样子。翅膀没长出来,可我等不及了。我朝前一扑,期盼自己能飞起来,却感到自己在下坠。 “不要,不要,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让我飞起来,让我离开这个地方。”我能清楚地看到近在咫尺的蛇的双眼,只好紧紧闭上自己的双眼,胸前犹如被千万吨巨石扣压,一阵被禁锢的剧痛好似愈发汹涌的电流,从那里咆哮至全身。 二. 重复 又是个噩梦。 这几天我老是做噩梦,喘着气醒来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去抹自己眼角,因为我还能清楚地记得,醒来的那一刻之前,泪水流下来的绝望。真是奇怪,我又不是活在梦里那种充满地狱般烈火的世界里。 今天又起来晚了,父亲跟往常一样早早就出门去打木油了,母亲则在父亲出门后开始一天的忙碌。我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早上八点,再过半个小时,就要到母亲给我安排的吃早饭时间。我急忙从木床上坐起来,抓起床头上搭着的白色棉上衣就往头上套。一着急,昨晚辛辛苦苦拿木油捏好的四不像,就被我从床头边的小木桌上扫到地上,碎了一地。 “起来啦?”母亲推开门,先看了我一眼,随后瞥了眼地上的狼藉,重新将目光盯回我身上,“起来就赶紧洗漱,来吃早餐。” 我僵着身子,只能点点头。等母亲将门关上后,我立马跪地上将碎片一片片捡起来。木油在强烈撞击后会迅速凝固,但倘若力道过大,则会碎裂,不出十分钟,就会慢慢融化。木油渗透性十分强,而且会将任何被渗进的物品中留下它鲜红色的印记。我双手捧着我能找到的所有碎片,从窗口扔了出去。我不敢去拿家门外旁边放着的扫帚。母亲对我用木油来雕刻手工艺品已是很反感了。 我站窗户边朝外看,对面那家小木屋子已经有了热热闹闹的人气。我能看到丰复余和他父母正在欢喜地站在他们家门前台阶上,招呼客人进门。我不太想让丰复余发现我在看他们,可还没来得及躲避,丰复余就已经快步跑到我家窗户外,一边打招呼,一边问我吃早餐没有,今天有什么计划,出不出去玩。 我呆 分卷阅读2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望着他咧开嘴的笑容,暗叹自己何时能有这种幸福的情感表达,面上只能微微抿抿嘴,做出我标准的微笑,告诉他我今天很忙,母亲要准备木油节的大改造,我得留在家里帮忙,不能和他一块出去玩,以后有空再说吧。 他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随即安慰我道,他也很可能要留在家里陪客人,所以也不能出去玩,更不可能去那个地方了。说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他还眨了眨眼,仿佛那只是我们两个的秘密,虽然我们心底都明白,那不过是人们口口相传、心知肚明的禁地。 “你家来什么客人了?我看叔叔阿姨都笑得挺开心的。”我没来及掩饰话语里的渴望,但丰复余没注意到这些,他应该正嘴馋着他们家的早餐,对我的问题有些心不在焉。 “没什么,就是家里远方亲戚,从石芒山那边过来的。” “你回去吃早餐吧。如果我有空再叫你。”我招招手示意他可以赶紧回去。他一溜烟跑远了。 我知道,这就是我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经历的不同的早上。因为接下来,将会是我度过的第十八次重复的一天。 耳边仿佛传来一声叹息。我朝声音望过去,在我们两家之间空地上那个长着茂密树冠的大树上,隐约望见一个人。 他会不会也穿着西装? 等我再仔细眯起眼睛一探究竟,却发现那只是树叶和树枝的把戏。 三. 雕塑 我们海煤镇上只有十来户人家。 说是小镇,其实也就是一大片旷野上零星点缀着几间各式各样的木屋房子,中间处留出一块空地给大家平时赶集或者举办活动用,空地旁边有一个几米高的雕塑。 在我眼里,这雕塑奇丑无比,如果说它刻的是个人,那该是头的地方却长着一堆手,而该是脚的地方,却蹦出一颗头。丰复余说它特别像咱们海煤镇附近那栋山上的最老的那棵树。我反问他,咱们镇附近哪里有山,他朝我神秘一笑,咧歪的嘴角酷似刚干了坏事的哈士奇在装蒜。我知道他在暗示那座山在禁地里,也知道他在朝我炫耀他进过禁地里。这有什么,做白日梦谁不会。 以雕塑为大门中央,我们的学校就紧跟在雕塑后面,生怕所有人不知道雕塑对学校的意义一般。学校讲过雕塑的来历,说是早在几百年前,我们海煤镇还不存在,跟禁地里一样四处雾气弥漫。某一天一阵轰隆隆巨响从地底里传来,雾气突然散开,直至退到如今我们海煤镇的边界线之外。如退潮般散开的雾气腾出的宽阔旷野上,那个雕塑就已经直挺挺地立在那里了。 当时老师话音刚落,我立马举手提问,“那雕塑七扭八歪的,怎么能直挺挺的?” 老师忍住没有打我,无视我的问题接着说,“很多人推测雕塑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但究竟……” 坐我旁边的丰复余打断了老师,接着狠狠地皮了一把,在老师的暴怒边缘试探,“老师,那雕像是从地底下蹦出来的还是从天而降的?我打赌是外星人在空中飞船里蹲马桶给拉出来的,不然怎么能长成那个鬼样子。” 那一个下午不光丰复余被罚在学校操场除草,连我都被拖下了水。 我一边把拔出的草往偷懒打瞌睡的丰复余身上扔,一边环视空旷的操场周围。这黄秃秃的土地上,究竟如何凭空蹦出来那四不像的雕塑? 四. 西装 自从我放假回来后,我的每一天都如同硕大机械里的某个不起眼齿轮。它每天遇见的人和事都按时来到我身边,和我吻合一下,走个过场,随即轮到下一个人和事。 只不过人没有那么多,就只有两个,我的父亲和母亲。 事情也没那么多件,就只有吃饭,看书和睡觉。 偶尔丰复余会来找我玩,可也只是在我家那空荡荡的客厅里拘谨地坐一会儿,就在母亲关切的目光中匆匆起身回家。 每天下来,我张嘴说话的机会少而又少,说出的话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我不能对父母说我像在坐牢,不然我太像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白眼狼,可我实在失去了打破重复循环的日子的动力,甚至想深陷这种机械般的生活无需思考。 即便不思考,我的头还是会痛。我已经将新鲜的木油覆在太阳穴上两天,却收效甚微。红彤彤的新鲜木油还印在了两团红印子我的木头枕头上,我生怕母亲发现,找丰复余帮忙,他却推脱说得陪他家客人,又准备撒腿跑回去。 我眼疾手快地一把伸出窗户抓住他的后衣领,“呲啦”一声,他的衣服领口咧开两条小缝。 “项慈!你疯了吗!这衣服可是我家客人送我的!”丰复余只得赶忙重新靠近窗户旁,低头查看自己的领口。很可惜,那领口已经像破旧的小丑大笑咧开的嘴巴,惨不忍睹。 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总是行动快过自己的思考,父亲说这是一件好事,瞧瞧这所谓好事给我带来的后果。“对不起,复余。我不是故意的。”我很难过,因为我还没完全学会缝衣服。 “唉。别 分卷阅读3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担心。那客人特别喜欢我,他不会生气的。”丰复余反倒开始手足无措地安慰起我来。 “我不是担心他会生气。”我愧疚地对丰复余说道。和他在一起玩了这么多年,从没发现他的五官早已长开,不再是小时候那副肉嘟嘟的小猪模样。小时候,他的鼻子曾经好似平原上拱起的小巧山丘,如今已拱立成高耸利落的山峰。不过他的笑容没有变,弯弯上翘的嘴角上点缀着浅浅的酒窝,只不过一切都放大了一点。他曾经细小如缝的双眼像是在我没留意的时候偷偷扩开了缝隙,一双暗红色瞳孔的眼睛在那弧度优雅的缝隙里狡黠地发着光。 暗红色? 那双暗红色眼睛突然闭上了。 “你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干什么。”丰复余死活不睁开眼,仅凭着感觉朝我的方向说道。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变成了暗红色了?”我好奇地问。 “一直是暗红色啊。” “可我印象里你的瞳孔一直是灰色的,什么时候变成暗红色了。”我把手伸向他的脸颊,想让他再睁开眼睛让我看看。你都瞒着我什么,丰复余。 “我从小就是暗红色的,是……是你自己没注意而已。”他不知为何磕巴起来,一把打开我的手,这次他跑回家的路上没再被我拉住。 我又一次望着他飞奔回家的背影,只不过这次,他家门外边站着个人等他回家。 一个穿着和我梦里一模一样西装的男人,不同之处在于,他留着一头及肩长发。 五. 失踪 我实在忍受不了假期在家里重复到枯燥的生活,于是趁一天下午母亲去家后院的木油地里忙活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找丰复余玩。 我在他房间外的窗户下敲了很多次,没有人回应。可能我敲得太轻了。想到这里,我开始更用力锤他家的窗户。此时正值盛夏,丰复余家后面的大树上蝉叫得声嘶力竭,那声音让我更加烦躁。我快步绕到他们家正门,开始捶门。 还是没有人回应。 可能都全家一起出游了吧。 我和丰复余几乎从出生开始,两家就住在一块,玩在一块。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见他们一家所有人都不在家。平常他们都至少会有一两个人在家,好让我的父亲母亲来找他们聊天的时候可以进得了门。 仿佛被汛期最凶猛的闪电击中一般,我不可置信地开始往我家后院跑去。 被木栅栏围起来的后院田地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拱起的土包,顶上露出几片绿油油的叶子,和微微冒出头的木油头。 母亲也不见了,我一下子急得满头大汗。这时我才回想起今天早上父亲和母亲之间略有异样的互动。 今天的早餐和以往不同,在一碗面条的基础上,竟然每个人碗里都多了一个木油蛋。而我的碗里有两个。我还记得我诧异地看了母亲一样,却没想到母亲一反常态,神色和蔼可亲地对我说是奖励我的,因为我前几天做的那个小木油雕塑。 当时我更加疑惑了。首先,母亲对我这种浪费木油来做手工艺品的行为非常痛恨,她认为这是对这个世界仅有的能源的浪费,更是对辛苦种植、培育、挖掘木油的劳动人民的侮辱。我还记得第一次我小心翼翼地把我花了三个学校自习下午做出来的木油雕塑给她看的时候,她那满眼的震惊和失望。她一眼都没看就把它夺过去,轻轻揉捏成团状,扔回了家里的木油桶里。她甚至都没留意到那是我照她模样刻出来的人头像。 其次,家里吃木油蛋一般意味着有好事发生。单凭我这个木油雕塑就能让父亲甚至母亲高兴地加菜,还给我加两个木油蛋,这怎么说都说不通。 现下想来,让我越想越存疑的,是吃完早餐后,父亲要我去把我房间里做好的木油雕塑拿出来给他看看。我进房间找了很久,就是没找到我昨天刚捏好的那个木油雕塑,我特意想做个跟学校那个雕塑一模一样的。等我想好措辞,战战兢兢地空手走出房间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上班了,而母亲也只是问了一句,得知找不到之后,就自己忙自己的了。 我倚靠在两家房子后面的那棵大树的树干上,思索他们究竟会去哪儿,母亲会不会是和丰复余一家一起出去的。母亲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为什么没有带上我。 会不会是因为出发得太突然,没来得及叫我? 可我就在屋里,窗户大开着,虽然不直接对着后院,但后院的响动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母亲在铲土,母亲在浇水,母亲在检查木油成熟程度。究竟是什么时候那声响停住了? 我想得脑仁疼,都记不起来母亲可能会在何时离开家后院的。 自认为被抛弃的委屈和孤独一下子将我淹没至海平面以下。我好不容易浮上来喘口气,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从我周围同样浮至水面的气泡里爆了出来。 他们还会回来吗? 六. 雾里 不能这么继续下去。 我不知不觉在凉爽的树荫里睡了一觉后惊醒 分卷阅读4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飞奔到家里,母亲还是不在。紧接着我又跑到丰复余家窗边踮脚朝里望去,依旧没人。用力捶他们家的门,还是没人。 他们可能只是单纯地出去一起踏青了。 可有哪次踏青没有带上我?没有。 离父亲下班的时间还有好久,我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我心里清楚这份担忧来得毫无道理,可刚刚在树荫底下做的噩梦,像是给担忧的种子泼撒了一桶水,我心里现早已被各种各样叽叽喳喳的情绪给撑满。 倒不是因为那噩梦有多恐怖,虽然它和以往的噩梦一样能让我吓得在双目圆睁中惊醒。 那个噩梦,它变了。 正是这份打破习惯的改变,让我不再安于从噩梦中惊醒后再回到噩梦里的循环。 我突然想起上学期那次被惩罚去操场拔草。丰复余不停炫耀自己在迷雾里的各种经历,哪怕我不停在旁边质疑其真实性。我看他实在得瑟得过头,就没再听他讲话,可他越讲越得意,开始描述起细节来。因为他知道我最喜欢关注细节,也知道我一直坚称的格言,“事情的真实性就藏在细节里。”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了解我,我虽然背对着他蹲着拔草,耳朵却听着他“吧啦吧啦”地说个不停。 “……那感觉真是奇妙,你能看到另一个自己,你爸爸还说,他真没想到……” 我猛地回头,可他早在我回头前就已经闭嘴,仿佛嘴巴里刚刚吐出了一条毒蛇。我站起来快步抓住他的双臂问他,“父亲?你还拉着我父亲进了雾里?” 他没理我,只是那眼神瞬间失去嘻笑的意味。我竟看不透他眼神背后的涵义。 后来不论我怎么逼问他,他也不再开口,而是开始谈别的。 再过几天我问他,他直接矢口否认提过他,搞得我都怀疑我当时是否听到过他提及我父亲。 只是这看似多疑的猜测,又跟我母亲和丰复余一家同时消失有什么联系? 更别说他们不一定真的失踪,只是碰巧一同出去行动呢? 想是这么想,我已经走到雾里雾外的界限处。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界限边缘。以往大人们经常教育我不要靠近界限,我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更知晓迷雾后面的恐怖,因此从未违背过他们的这个要求。迷雾后面到底是什么这么恐怖我也不清楚,似乎生活在这里的人心中都默守着这份针对雾后面的恐惧,大家无需为之沟通交流。一次略显漫长的对视,一次轻微到不易察觉的摇头,那份恐怖与抗拒就已不言而喻。 我面前是一大片雾组成的迷迷蒙蒙的奶白色高墙。我抬头想看到雾墙的顶端,却只能看见一片淡白色。哪里是天空,哪里是雾,我无法分清。我的身后至少一公里之内都是人烟稀少的荒地,再往外才能看到人群居住的小木屋,和家家附近种植木油的田地。我左后方能看见一个个巨大的土堆,海煤镇的主要劳动力在那儿开垦木油井。 到目前为止,这跟我刚刚那个噩梦里看到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在这次的梦里,我不知为何,一开始就甩开了那个穿西装的男人的手,而是义无反顾地朝光亮冲了过去。我跑了很久,直到确保穿西装的男人没有跟上来后才放慢脚步。走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我走到一面高耸入云的雾墙边,身后很远的地方隐约能看见村庄,左后方百米处能看见父亲工作的木油井。我正朝父亲的木油井走去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在喊我名字。 “项慈。”就像现在这个声音喊我的名字一样。 我立马转身,却没看到我父亲,而是那个长发的穿西装的男人。 正当我疑惑地杵在原地时,那男人不停向我靠近,等我想起应该远离陌生男人的时候,他的脸庞已经在我的视野里清晰可见。 是丰叔叔,丰复余的父亲。 可丰叔叔一直都是板寸头,跟我父亲一样,右脸颊上也没有那道长长的疤痕,笑起来也显得格外温柔亲和。不像现在这个丰叔叔,如同猎鹰一般盯着他的猎物,却还要在猎物临死之前,露出那一脸伪善的笑容。 “项慈?” 这次我又回头,看到的是站在我不远处的父亲。父亲看起来很担忧,他的目光在我和丰叔叔之间来回游走,像是担忧我随时会被丰叔叔伤害。 我看着左边的父亲,和右边的丰叔叔,想趁丰叔叔不注意,朝父亲跑去,却没想到被他牢牢地抓住手肘,力道大得我无法挣脱。我回身想双手并用推开丰叔叔,慌乱中余光瞥见父亲已经跑到我身后。 “放开我女儿!”父亲的声音让我略微松了口气,可下一秒丰叔叔就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后,再把我父亲往雾墙一侧猛力一推,父亲就这么跌进了雾里。 看见父亲消失在雾里,我浑身一滞,随即疯狂地朝丰叔叔扑过去。我不管我有多大力量,我不管我能否伤害到他,我都一定要让他痛苦,要让他受折磨,让他流血。 可我伤害不了他,他在我扑向他之前,一个翻身也滚进了雾里。 没有丝毫犹豫,我直接冲进雾里。 分卷阅读5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在雾墙的另一面,放眼过去全是模糊的苍白。这不像是事物被蒙上一层薄纱的模糊,而是一切都是由层层叠叠的薄纱组成,我推开一层,又继续有更多朝我面上拂来。随着雾越来越浓,我的心里愈发焦躁不安。我一边祈祷着父亲平安无事,一边不自觉地拱起身子弯下腰,低声呼唤父亲。 千万别像梦里一样。千万别像梦里一样。千万别像梦里一样。 在刚刚那个梦里,父亲在雾墙边喊了我的名字后,扭头就跑进雾里。我跟了上去,在摸索地走了一段时间后,身边的雾忽然散开,面前豁然出现层层叠叠的山峰。山峰上轻烟缭绕,却遮不住那泼墨在山间的层层绿意。 我的视线往下移,眼前赫然惊现一个扭曲的雕塑。它就这么伫立在我面前,稍微留意,我还能发现它在动。我靠近一些,惊惧地捂住了自己嘴巴。 那是层层叠叠的蛇在蠕动。它们似乎在缠绕着什么。 我忽然意识到这雕塑没比一人高多少,而在雕塑顶端,交错的蛇躯干中间,露出了一张父亲痛苦狰狞的脸。我就是在此时惊醒的。 不行,那个在树底下做的梦不是真的,就跟我以前做的所有梦一样都不是真的。迷雾里面不管是什么,都肯定不是这些山峰,雕塑,和蛇群。 肯定不是。 我心里这句话才说了一遍,周围的雾就好像稀薄了一些。等我站直身体,身边的雾已经不见踪影,我回头,发现身后还是一面雾墙,而我的面前,是我居住的村落。 我之所以确定是我居住的村落,是因为我能看见自家房子和丰复余家的房子,还有房子后面那棵枝叶茂密的大树。 可我随即否认了这一点。 因为这个村落,周围环绕着群山。 七. 喜讯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发现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盖着自己最喜欢的被子。小时候我可喜欢在被子上胡乱涂画。不过母亲从没有指责我,而是将被罩留下来,晒干后,轮流给我用。她还笑称这是我的作品,要好好保管。 我一骨碌从床上蹦起来,第一件事是拉一件外套,撑着房间的窗户沿朝外望。丰复余的房间还拉着窗帘,不过能看到他们家的烟囱正在冒烟,显然他已经起来了。 “妈,爸,早上好啊。” 我精神抖擞地冲出房间,却发现客厅里不止有我爸妈,还有旁边丰复余一家。察觉到丰复余异样的目光,我才发觉自己还穿着睡衣,外面套着昨晚从他那里顺过来的外套。 “那个……我有点头晕,”我飞速思考着如何解释这种窘境,脸颊却不争气地红起来,“不对,我只是发现还没睡好,我回去再躺一会儿。”我退了几步,在众人没能反应过来之前,反身冲回房间,猛地关上门。 丢死人了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我懊恼地轻扯左侧发梢,沿着手指绕起了圈圈,心里想着刚刚那一幕里我看到的每个细节。不论怎么绕,我都无法忽略丰复余眼中那藏不住的喜悦和惊艳。 这家伙!不就是昨晚和他一起出去爬山偷看木油节夜晚的篝火吗,有必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我项慈在镇上可是数一数二的受欢迎,可交友还是很谨慎的,第一次跟一个男生晚上出去,我也只敢选择和我从小玩到大的邻居丰复余。 可后来因为夜晚山上天冷,丰复余把他外套披在我身上,后来我就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就在自己床上了。是不是他把我背回来的? 还是抱回来的? 我摇了摇头,想甩掉幻想中他抱着我的那一幕,这才发现自己怎么都放不下翘起的嘴角。我捂着脸,扑倒在床上,闷声叫起来,只是我上下摆动的脚暴露了我雀跃的内心。 “项慈,我能进来吗?” 丰复余这家伙怎么能在我爸妈和他爸妈都在的情况下敲我房间门!这我怎么好意思放他进来? “什么事?”我把门打开一个缝,露出自己最好看的侧脸。 “我们准备回去了,那个外套你先留着,我过几天再来找你拿?”以往怎么没发现,丰复余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温柔?等等,他说什么,过几天? “为什么过几天?我们不是就住隔壁吗?你是要去哪里吗?为什么要走?”我怎么把自己想的问题全都一口气问出来了? “没有,我哪儿都不去,傻姑娘。”丰复余侧身进来,顺着我的头发抚摸着我的脸颊,轻声安抚道。那一刻他温柔的神情让我看不懂,但我能确定的是,自己的心,正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包围着,让我不愿离开。 “那下午见!”我赶忙接口,生怕他反悔。 可恶,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笑声都这么有磁性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你昨晚太累了,一觉睡到今天下午都不清楚。” 我皱起眉头,下午?“为什么没人叫我?” “因为大家都在忙着那件大喜讯啊。”丰复余真是耐心又贴心得不像话。 “什么喜讯?”b 分卷阅读6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r   “你忘了?你可不许反悔,你昨晚答应的事,我可不允许你反悔。我可以重新问你一次,可你的答案可不能跟昨晚的不一样噢!”丰复余神情急切起来,好像生怕我一把推开他,然后夺窗而出。相反,我不知不觉朝他走得更近了。 “我昨晚……答应了什么?”我咽了口口水。 “你答应嫁给我了。” 八. 雾外 过了一个月,我还是不敢相信,我和我从小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订婚了。 这一切到现在感觉起来还是那么不真实。妈说这是因为我太高兴。 我高兴吗?确实有些,丰复余这小子虽然没有镇长家的儿子那么帅气,可他也长了个高个头,那张笑嘻嘻的脸在别人看来也许觉得不可靠,可我知道他在我遇到危机时一定是第一个冲上来保护我的人。因为经常去山上帮木油工人们挖掘搬运木油的缘故,他看起来清瘦,却长着一身腱子肉。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有次为了戏弄他,把他推到山间小溪里时,他因为衣服湿了,脱了上半身我才不小心看到的。 对了,学校! 我们都还是青少年,我十七岁,过几天还得去镇上的学校报道,虽然他比我大,可也不过是一岁的差距。虽然海煤镇这里大家结婚都很早,可最早也不过二十二岁,我们这也太早了!我都还没成年啊! 这一切,太无法理喻了。 最无法理喻的,是我爸妈和他爸妈都当成一件必然的事情,毫无异样地筹备着各项事宜。他们还满怀希冀我能赶紧和丰复余生出一个孩子来。镇上已经好几年没有夫妇生出孩子了。大家都需要象征着希望的新生命来鼓励大家奋斗下去。 这一切真是太荒唐了。 我需要找丰复余,谈谈我那天晚上究竟是如何答应他的求婚,谈谈他为何会有想娶我的想法,谈谈……我们的未来。 其实我当天晚上就想去找他,可接下来好几天,他们家里都没人,而爸妈都在家陪着我,甚至爸爸都不去山上的木油田工作了,就和我妈在家陪着我聊天,准备结婚要用的东西。在我眼里,这一切荒诞得无以复加,却发生在现实生活里,我怀揣着乱糟糟的心情,过一天是一天,就这么过了一个月。 不过今天我去学校报道时,听一同学说最近看到好多人往山上聚集,可能是要开始准备每年木油节后的“回归”。想着丰复余刚好也到了参加“回归”的年纪,我在学校饭堂随便扒了几口午饭,连开学食堂特地准备的木油蛋也只咬了一口,就迫不及待往山上跑去。 “回归”的地点离雾墙很近,就在雾墙边旁边的一座山上。远处看,雾墙像是一面光滑整齐的乳白色屏障,将山切掉了一半。但靠近后,只能却无法分清雾墙的具体边界,而是那一片雾气缭绕的区域。我一边往山上走,一边无意识地伸着手拨弄着身边出现的厚重的雾。 每个镇上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传说。 曾经几百年前,海煤镇曾经只是一个坐落在群山之间的小镇,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时候土地里还能种植出除了木油之外的其他东西,我们需要的生活物资还能从隔壁较大的山火市里面运过来。可有一天,不知为何,镇中心的位置突然凹陷,出现一个两米宽,五米深的大洞。说大洞可能不合适,因为有人曾跳下去摸索过,洞的底部和内壁并不光滑,反而有好几个向外延伸的小洞,有些能刚好伸进一条腿,有些则刚好能伸进两只胳膊。人们试过各种方法,往洞里灌土、加水、点火,甚至扔垃圾废物,不出几秒,洞里的东西都消失不见,洞会恢复原状。只有人才能待在里面相安无事。人们后来商议过把洞当成处理垃圾的无底洞。可这提议很快就被现实给否决了。这就需要提到和大洞同时出现的雾。 原先我们海煤镇是真的能看到不远处的海岸线,和一望无际的海。可一股似乎具有意识的雾突然在巨洞出现的当天,将整个小镇严严实实包围,形成一圈雾墙。直到一天一位经常上山照料果树的农夫慌慌张张地跑回镇上大喊着大事不好,原来是靠近雾的山上着了大火。人们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火熄灭,甚至还导致了一家住在山上的镇民的死亡。 很快人们发现,起火的原因是曾经扔往巨洞里的那桶柴油。随即人们发现,凡是扔进巨洞里的东西,全都重新出现在雾墙的周围。人们曾丢弃的垃圾,早已堆积在附近山上,散发着恶臭。不知谁曾往巨洞里扔过几瓶用来清洁的化学药剂,结果它与其他物质一同反应,竟生生污染了雾墙周围的一大片土地,导致寸草不生。从此镇长只能下令人们要对巨洞怀有敬意,不可随意靠近冒犯,更严禁往其中投掷物品。 可惜事情并没有好转。山上有果园的农夫发现,雾的边缘开始越来越朝镇中心靠近。他们不论用何种办法,都无法将雾驱散。不论晴天雨天,靠近雾周围的区域都十分阴沉,可见度很低。之前陆续有几个好事者走进雾里想查找雾的起源,却都相继失踪,几天后却陈尸在雾墙边上,因此农夫们都不敢轻易靠近雾墙,仿佛那是一个吞吃活人的神秘巨兽, 分卷阅读7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你走进雾里,就是走进了那巨兽的血盆大口,被夺走魂魄。 当时镇上人心惶惶,生怕最终整个城镇会被那不知为何而来的雾所湮没。而此时所有人都发现,镇上的所有土地都无法在种植农作物,不论撒下任何种子,结出来的都只是一个个形状各异的血红色结晶体。它拿在手里可以轻轻捏出凹印,还会在手上留下血红色的痕迹,可猛地一用力挤压它,它就会突然凝固成比石头还坚硬的块状物,并且一碰即碎成无数粉末。人们不知该拿它如何是好,可镇上仅存的物资即将告罄。 正在所有人筹足无措,沉默已经抵达顶点,矛盾即将沸腾的时候,最初发现山上着火的农夫找到了镇长,并告知他几天前成功走出了镇上的雾,并去到了山火市。他乞求镇长让他多带几个人看看能否再次走出浓雾。这次不出一天,他们就成功往返,并带回了镇上缺乏已久的生活物资。 不光如此,那位农夫带回物资后,还带回了解决雾墙移动的办法。 他首先声称那些血红色果实名叫木油,是一种稀有的万用能源,它如今在山火市非常受欢迎。因为山火市也跟海煤镇一样,前段时间也突然被不知名的大雾包围,他们的土地也只能种植出木油来。不同于小镇的局限,山火市很快发现了木油的食用价值和能源价值。那位农夫带出去的一行人在小镇上都很有发言权,他们都验证了农夫的说法,并一同帮助农夫,向镇长和其余镇上居民们解释了雾外的情况。 至于如何解决雾墙移动,那位农夫说,在山火市他找到了山火市的市长,他告诉农夫,为了解决雾墙移动,只能在靠近雾墙的地方,一次性点燃至少一百颗木油。木油燃烧产生的烟和雾能够中和,从而使得雾墙会被削弱,进而向外围退散开。 在掌握了重新回归生活正规的办法后,海煤镇慢慢从震惊、猜疑和恐慌里平定下来,继续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与之前不同的是,木油成了人们生活中唯一重要的生活必需品,它的利用价值在不断被开发。而那位第一个发现山林火灾,又是第一个走出迷雾的丰姓农夫,就成了镇上颇具发言权的重要人物,仅次于镇长。 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家里的茶余饭后里听过这传说的只言片语。后来我上了初中,在得知里面的主人公是丰复余的祖先后,就开始每天缠着丰复余跟我讲他记忆中的海煤镇的传说。那时丰复余才十四岁,刚上初中没多久。课间的时候我们在操场上打闹,我使了个小计谋,和他赌一个他必输的项目。他笑嘻嘻地说他一定能赢,却最终还是输给了我。他别扭地背对着我,我只好一边安慰他,一边跟他保证这个故事我绝对不会乱传出去。他最终耐不住我的软硬兼施,一五一十跟我讲了。 第一次听到丰复余完完整整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终于问出了一直悬挂在心中的一个疑问:为什么丰复余的祖先不号召大家多种植些木油,然后每天坚持燃烧一百多颗,不久可以慢慢地将雾墙给完全消除了? 他神秘兮兮地靠到我耳边跟我解释道:那是因为木油燃烧的烟虽说能让这种雾消散,但也能让人身体状况受损,并出现幻觉,最终导致发疯。他拉着我在操场上的一个偏僻角落里坐下,然后跟我讲述那一段被后人遗忘,但他们丰家世代相传的故事。 九. 教训 当时在得知燃烧木油能够抵消雾墙里的雾,镇上所有人都为之一振。在大自然的压倒性优势面前,人们就如同象群脚边的一团团蝼蚁,抱作一团,用地上虚掩的土坑,来妄图将其绊倒,从而在坚不可摧的堡垒中,撕出一个小口子,进而瓦解灭顶危机。 丰复余说,祖先传下来的故事里,提及过当时镇上人们为了消除雾墙的努力,和努力却失败后的无助。那种绝望通过人们四目相对和叹息声来传递,越绝望,越沉默,而越沉默则越恐惧。他还说,丰叔叔在跟他转述当时人们的努力的时候,还语重心长地加了一段话。 “现实世界不是你的梦境,你想怎样就怎样。遇到困难,并非召集一群人,众志成城,高举旗帜,共同拼搏就一定能突破绝境。失败和成功,有时候就是五五开。而当耗尽一切,所有人都被围困在无望之境里的时候,你的心里不光有普通人天生的对未知的恐惧,还有身为号召者,对责任的逃避,与对过失的歉疚。” “这段话就是描述当时我祖先的心境。” “后来呢?” 因为每次消融一部分雾墙使之露出缺口,还没等人们筹备齐新的木油,雾墙就开始慢慢愈合,更骇人的是,人们消融的速度越快,雾墙恢复的速度也就越快,就好像是面对镜子中另一个自己。丰复余的祖先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当时的情形又非常复杂,镇长,其余和丰复余祖先走出过雾的人们都各持己见,有支持继续收集镇上已有的所有木油,有反对这种竭泽而渔的做法,并表示万一燃尽目前已有的全部木油,雾墙并没有退散,那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生存? 如今已不能考究当初究竟是哪个细节诱使丰复余祖先最终力排众议,做出了继续燃烧木油的决定。而越挫越勇的人 分卷阅读8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们在不断的失败面前已经产生了赌气心理。对人类力量的盲目自信,和对未知力量的错误评估,最终让所有人将村庄和周围的山峦几近摧毁,就为了挤出那一颗颗越来越小的木油。而这期间,大大小小的纷争在镇上各处上演。有人拖家带口带着自家的木油偷偷藏进山林里,却被其余人发现,推搡争抢中死伤无数;有人开始背着丰复余祖先这个领路人,私自走进雾里,却在几天后被发现其躺在雾墙边上的尸体。 困兽之斗,何其竭尽全力,又何其满目疮痍。 当最后一颗木油燃烧殆尽,雾墙依旧伫立在镇上残存的所有人面前,比最初出现的位置还要靠近镇中心,已经吞没了小镇边缘的几座山峰。把头仰得酸痛,也看不清雾墙的顶端,只有满目的苍白,在一片死寂里碾碎最后的希望。 丰复余说,接下来就是将近二十年的内乱。 “为什么会这么久?” “因为在最后一颗木油烧完之后,我的祖先就偷偷半夜带着他的家人,走进了雾里,没再回来。而失去了仅有的穿过雾墙的向导,已经失去将近一切物资的整个海煤镇犹如进入了永夜的寒冬,看不见未来的光亮。” “那你祖先去了哪儿?” “我父亲没告诉我。只是说,在二十年后,我那祖先的下一代已长大成人,他们决心回到镇上,去用自己的向导来弥补上一代的过错。显然,穿过雾墙这能力是能通过遗传继承的。不过只有他们回去了,他们的父亲选择一人留在雾墙外,不再回到生他养他的土地。而他的妻子也选择陪伴着他走过人生最后的几年。” “最后几年?为什么?按你说的,他应该才四十多岁啊。” “还记得我最开始说的吗?雾是有毒。最开始谁都不知道这点,在我祖先最初尝试走出去的时候,就曾看到了另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海煤镇,和另一个一模一样正试图走出迷雾的自己。” “就像镜子一样?” “不清楚。最终我祖先确认,那是雾令他产生的幻觉。因此他选择了另一条路,去到了山火市。” “可这能说明什么?产生幻觉不一定会让身体健康受损啊。” “在我祖先离开海煤镇之后,他们去了山火市。一开始还好,十几年后,我祖先就开始急速消瘦,浑身开始呈现一块块程度不同的苍白,头发更是一夜之间白了一半,瞳仁开始从黑色变成苍白色。从远处看的话,就像是……” “成了雾的一部分。” “对的。他的体重开始变轻,最后连血液都开始变成雾一样的苍白。他开始呼吸困难,呼出来的气体里开始出现一团团雾。他们一家去了山火市找专门研究雾墙的机构来分析这病情。那机构说,这目前还没有治疗方法,他们山火市的雾墙领路人前几天已经融化成了一团雾,消散了。他们可以继续在我祖先身上做新的实验,来寻找治疗办法。也正是看到了我祖先的遭遇,反倒让他的儿女们意识到一点。” “意识到什么?” “这是雾墙领路人的宿命。虽然最后会死得很早,也很痛苦,但这就是世界的现状,他们有在雾墙中找到路的能力,就必须承担更大的责任,忍受更大的痛苦。” “真是讽刺。他们和他们的父亲。” 丰复余没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 “没事,”丰复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在意,可放下手后,他的目光就没再离开我,“只是你要知道一点,我是丰家的直系,成年后,也要承担雾墙领路人的责任的。” 我像被召唤了一般,毫无障碍地望进他的双眼里,陷进那双深灰色的漩涡里。 丰复余重新低头拔着地上的杂草,他轻声笑了起来,我才回过神来。 “后来呢?” 丰家祖先的下一代回到原来的海煤镇后,原以为当时的镇长会将他们拒之门外,却没曾想镇长热烈欢迎他们的到来,并帮助他们重新安定下来,并让镇上居民们接受他们代表丰家祖先的忏悔。 “所以这就是那段被后人遗忘的故事?不对啊,当初你祖先领导大家做出那样的决定,又在失败之后落荒而逃,为何他们没有将那段历史一代代传下来?哪怕留个教训也好啊。” “你说的对,人对于别人带来的伤害是很难忘却的,他们基本会选择记仇。可当我祖先下一代回来的时候,海煤镇经历过那场内乱的人也老了,他们的子孙后代并没有对当时的遭遇有多深的领悟。” “上一代不会跟他们讲吗?” “项慈,当初我祖先做出那个决定时所处的情况是非常复杂的,复杂到这故事经过一代代传下来,只剩下简单的“复杂”一词。对于海煤镇那场激进的与雾墙的抗争,他只是面上的引线,而底下埋藏着的是所有人濒临死亡时的不甘与反抗,只待一点星火,便可爆发。 “大多数人日复一日的正常生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改变给彻底打乱,甚至直接被送往死亡的悬崖边。人们是屈服于习惯的生物,而‘习惯’这一屏 分卷阅读9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障被打破后,露出来的究竟是柔软无助的蚌肉,还是失去理智的狂兽,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在那个动荡的时候,每个人都迫于外界的威胁和内心的恐惧,或多或少做出过自己无比后悔的选择,伤害过自己不愿伤害的人。这一件件暴行的积累,才最终将众人推进了雾墙的血盆大口。而我祖先,只是盖住众多罪行的遮羞布,因此所有人都能一眼便能看见他的过失。随着我祖先的下一代返回做出弥补的姿态,那一代镇民们也就挣扎了几下,便原谅了他们。因为他们也想原谅自己。 “人们都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误的。能将那些错误埋葬到永无见天日的地方,是他们的本能。” 我还记得当时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丰复余说出这一堆话,疑问他是怎么想出这些来的。 “不是我自己想的。”丰复余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严肃的面容因为害羞而柔和起来,“这是我爸告诉我的。我爸说这是丰家一代代反思过去总结出来的。” “毕竟,总要有人给后代留个教训。”脸上还留有稚嫩的青少年丰复余说。 (未完待续) 十. 回归 我来到雾墙边的那座山脚下时,已经隐约能看见山间升起的暗红色浓烟,和山旁边的雾墙开始缓缓融合。 “回归”已经开始了。 海煤镇每年都要在靠近雾墙的那座山上的一个枯井里,燃烧整整一百颗木油,大约会烧整整一天一夜。我曾听学校里的人说,那口枯井底下曾是埋葬那位首次走出迷雾的丰家祖先的地方。不过回想起丰复余跟我讲述的那段历史,那口井估计也只是人们对过去历史的又一笔涂抹与掩盖。 去那口枯井的路并不难走,多年来人们前来参加“回归”的足迹已经在山上踏出了一条蜿蜒小路。山上的绿树植被已经开始染上秋色,真不知道过去的人是怎么想的,在秋天选择焚烧木油,就不怕引发山火? “回归”除了燃烧木油来消除过去一年里雾墙增厚的部分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仪式,就是老土到掉牙的成人礼。想到这,我一边不以为然地撇嘴一边加快脚步,我可不想错过丰复余的成人礼。听说在“回归”上的成人礼主要是向井里投进去自己用一颗木油雕刻的本人雕塑,所谓象征着海煤镇的孩子成人后就要时刻做好焚烧自己,照亮雾墙里的路,从而让所有迷失在雾墙里的海煤镇的灵魂,得以回归故里。不过久而久之,这部分,就成了海煤镇青少年之间的手艺品比拼大会。谁家孩子做的木油雕像最好最精致,哪怕和自己本人差的十万八千里,都会接受到其他人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从小我就喜欢拿木油雕刻一些小玩意,雕得坏了就偷偷扔到家里的木油储备桶里。反正家里人拿来烧还是做饭菜,都不会在意形状如何,只要别将完好的木油用蛮力压得粉碎就好。相反的,丰复余就对雕刻非常不上心,他前几天还找我帮他雕刻一个呢!还借口说是让我送他一个成年礼纪念品,真是胡诌八扯,谁不知道他是要今天把我那辛苦通宵两晚才刻出来的小家伙给扔进井里烧。 臭不要脸的家伙。 还有十几米远就到了枯井的位置,我已经能听到木油焚烧的噼啪声,和人群挪动的脚步声。哎?丰复余这小子竟然穿了西装?总觉得看起来眼熟,他是不是什么时候穿过这身西装来找过我?他现在正距离围着的人群几步远,随意地依靠在一棵树旁,丝毫不担心树干上的树皮或其他生物会把他的西装弄脏,那西装看起来做工很精细,怕是价格不菲。 我偷偷走到他身后,绕过树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可还没等我来得及完成恶作剧的最后一步,他就突然一个转身,单手死死地抓住我伸出去的手,并将我反剪至跪地。 “你干什么?”我正害怕自己是不是恶作剧做过分了,可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心底里一股无名火就“腾”地升了起来,“丰复余你疯了吗?我是项慈啊!” 禁锢我的手立马松开,他将我扶起来,面色紧张,满是愧疚,“对不起啊,项慈。我以为你是别人。” “别人?”我揉着手腕,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详的信号,“还有谁也会这么跟你亲密地开玩笑吗?” “没有没有!”丰复余被我的质问吓得一哆嗦,原先还安抚式地扶着我的手肘,如今也只好慢慢松开。他现在的神态像极了一只被主人训斥的大型犬。“只是最近镇上不太安全,你也要小心一点,随时保护好自己。” 我看他那模样,掂起脚拍了拍他的头(该死的身高差),复又笑嘻嘻地对他说,“知道啦,我只是想整整你,刚刚把我手腕弄那么狠。”我低头看了一眼,嗯,还被弄得淤青了。 丰复余还想说什么,丰叔叔已经走了过来,对我点头和蔼地笑了笑,拍了拍丰复余的肩膀,示意他跟他走。丰叔叔一头及肩的长发已经梳理整齐,在脑后扎了一个揪,可这一来就更显出侧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的狰狞。可我不怕丰叔叔。小的时候,丰叔叔就经常抱着我带我去海煤镇各处转悠,总是要丰复余护着我,不要欺负我。 分卷阅读10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到成人礼雕刻品的部分了吗?”我好奇地问。丰复余作为丰家直系后代,自然会吸引到更多人的目光。 “不是,只是……”丰复余想说些什么,却又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他焦急地看着他父亲的背影,扭头看了看我。 “没事,你去吧。”我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反正结束后还有好多时间问他细节,也不急在一时,“我在这里等你,顺便围观围观。”说完还送给他一份我灿烂的笑容。 丰复余点了点头,往人群的方向没走几步,又突然掉回头,露出过去丰复余那最真实的模样,那副在跟我讲述他家族秘史的坦诚又担心的模样,脆弱而紧张。 “如果你今天只看到我,而没看到我和我父亲,千万别理我们,也别靠近。” 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啦,”我抬手将他歪了的领带挪正,拍了拍他的肩膀前面,“我不会偷听你们父子两的秘密对话的。” 他愣了一下,似乎觉得我没理解,但也没再多说什么,他沉默了几秒后突然朝我靠近,我的脸颊上感受到一下蜻蜓点水般的温柔触感。 “是你的丈夫和你的公公的对话。”他的笑容越来越温柔了。 我捂着不知道是被他亲红的还是自己羞红的侧脸,看着他的宽阔背影融进人群里后,急速的心跳才慢慢放缓。 这个流氓。 十一. 复制 我试了几次想挤进人群里,可大家都不愿意放弃自己提前占好的位置,都有意无意地阻拦我进去。外围的人太高,我根本看不见人群中央的枯井,更别说站在枯井旁排队往井里扔雕刻品的人了。 算了,至少我知道丰复余的作品长啥样,毕竟是我自己刻的。明年我也能正大光明地看看人群里究竟是什么景象了。我放弃像兔子一样在外围踮脚蹦跳,转身去山的别处溜达溜达。 这几年镇长呼吁人们多在山上种树,因为随着土壤的变化,原先只能长在土里的木油,开始能在树上结果,不过也只能在山上的树上结果。镇上从平地长出来的树却都还只是普通的树。我仰着头望着树上一颗颗在阳光照射下发光的木油果实,信步在接近正午的山林间。落叶踩起来声音真好听,有一种清脆但不夸张的声音,轻轻地包围着我。有好几棵树长得奇形怪状的,我应该拉丰复余过来看看,他认识的树木比我认识得多。 我刚揉着酸痛的脖子,防止自己第三次仰头走着撞到树干上,丰复余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站在几米远的一个树叶茂盛的树杆旁。 “嗨!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慢慢走过去,走了这么远,脚也酸了,看来得准备回家了。 丰复余站在树旁没有动,我突然想笑,他这模样真是跟一棵树一样,笔直笔直的,丝毫没有小时候的调皮模样。不过仔细想来,他究竟是何时变成如今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子模样?初中那次因为偷偷把我扔在雾墙边而被他父亲毒打?还是前年在山上一个废弃的木油坑里找到离家出走的我? 是不是因为今天他成年的缘故,他整个人都感觉不一样了? 也可能是这套西装的缘故。 我来不及细想,他就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飞快地朝山下跑去。 “丰复余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强忍着手腕上的不适,尽力跟上他的脚步,可他并没有为此放慢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 一时间,森林里寂静被我们两个踩落叶的声音给断断续续地划破。 我之前究竟走了多远? 我已经听不到“回归”活动的任何声音,一点人声都听不到,除了丰复余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和我的疯狂喘气声。 胡思乱想的时候最容易摔跤,尤其对我这种走平地都会摔个狗吃屎的家伙。 丰复余显然注意到我摔跤了,可他并没有等我站起来,就拉着我的手想继续跑,像刚才那样逃命一般奔跑。 这时我的耳边才回想起刚刚丰复余跟我说的话。 “如果你今天只看到我,而没看到我和我父亲,千万别理我们,也别靠近。”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 “复余你怎么了?”我大力甩开他企图继续控制我的双手,坐在土地上后退几步,却后背撞到了树。看来是刚刚凸出地面的树根绊倒了我,而我正赤着一只脚,鞋子可能在飞奔的路上跑丢的。“我们到底要跑去干什么?”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又露出了在我家向我求婚时的那幅温柔,“你爸妈找你,有急事。” “我爸妈?他们怎么了?”我反问,顺便靠着树杆站了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急事,现在在这里说不方便。”丰复余慢慢向我靠近。 “在这里说不可以吗?这里什么人都没有。”我盯着他越走越近,直到能看清他黑色西装上口袋里的深紫色手帕一角,接着听清他的呼吸声。 是我记忆里的丰复余的呼吸声。 他向我求婚前一天晚上,他靠在我耳畔,朝我低语爱 分卷阅读11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意时的呼吸声。 我的脑子里一下子被搅成浆糊,不想再思考下去。 “项慈!” 丰复余在喊我? 他不是就在我面前吗?他那双深情的浅灰色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我。 “项慈?快停下来!” 我唇上的柔软触感突然被剥夺,我睁开双眼,发现丰复余竟被人打倒在地,他捂着头,看起来很痛苦。我正要跑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却被余光里的另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是另一个丰复余。他正弯腰双手撑在自己膝盖上,大口喘着气。他抬头望向我,如同受伤的幼兽的神情让我心里一紧。 我的天。 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 十二. 残杀 “这……”我颤抖地指向站着的丰复余,又指向躺在地上正挣扎着站起来的丰复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我等到回答,刚被打的丰复余猛地站起来朝另一个丰复余扑了过去,他们一会这个丰复余压制着另一个丰复余,并疯狂地朝对方挥动拳头,一会另一个丰复余推开这个丰复余,并且朝他的腹部狠狠揍了几拳。 我无法分清哪个是我的丰复余,因为我可以确定刚刚亲吻我的是求婚前一天晚上的丰复余,可后来赶到的丰复余却能让我感到亲切,他那副受伤的神态就是当年在木油坑里找到我的神情。 到底是哪个?到底是哪个! 他们扭打作一团之间突然闪过一道银光,接着我看见一个丰复余手里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朝另一个被压在他身下的丰复余的胸膛刺去。 匕首完全捅进了他的胸膛里,可紧紧抓着匕首把柄的那个丰复余却没有放手的意思,他似乎渴望看到整个匕首进到他的胸膛深处,面容狰狞地狂吼道,“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吗?你知道我想杀死你想了有多久了吗!” 可被刺伤的丰复余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一张嘴,满嘴血泡破裂,一股股鲜血开始从他嘴里涌出来。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我正要扑过去推开捅刀的丰复余时,他却顺势一把勒住了我的喉咙,将我禁锢在他前方。我想转身,他却死死地将我固定在那个方向,示意我看着躺在地上吐血的另一个丰复余。我想叫躺着的丰复余等着,想开始喊救命。我真是个傻子,我就应该在看到两个丰复余出现之时狂喊救命。可我却喊不出声,嗓子像被堵住了一般,不论我多么努力张开嘴巴,想吼叫,想咆哮,可发出的声音只是零碎的呜咽。 我究竟是怎么了。 “这就是你们一直守护的平衡点。表面上多么机灵果敢反常规,骨子里,还是那个懦弱胆小的蠢货。”我身后的丰复余竟然冷笑一声,语气里我听出了炫耀,“不过也不能怪她。我们那个版本的项慈骨子里太要强太狠辣,所以平衡之下你们这个版本的项慈才会这么没用。” 所以,背后这个,才是假丰复余。 我面前的真丰复余想抓住些什么,也只能抓住几株接近枯黄的杂草。他看着我像是要说什么。可我没法集中注意力,就像我身后的假丰复余说的那样,我太软弱,平时多强硬,一遇到事情就只会哭。 快跑。他在努力朝我对着这个嘴型。 快跑。 我思索片刻,低头用力一咬他的手背,他果不其然松开了禁锢。我撒开了腿跑起来,不去管我的脚好像被什么划破了,也不去管早在刚才跟假丰复余狂奔时就已经用完了几近全部体力。 快跑。 该死,我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摔跤,而另一只鞋也跑丢了。 不行,我不能让我的丰复余就躺那儿死掉。这时候,太阳快要落入雾墙之下,“回归”活动已经结束,人们都回到了镇上,应该只有几个守着木油火苗的。我要去找我爸妈,去找丰叔叔,让他们快回来救他。区区一个假丰复余,他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多大人,哪怕他看起来比真丰复余健壮一些,可他终究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 他好像没有追过来。我不敢再回头看,怕像刚才一样摔跤,但我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他的脚步声消失了。 快跑。 树木开始稀少,我的脚底开始失去知觉。 快跑。不能停下。 提心吊胆的十几分钟后,我来到了山脚,肺里像是点燃了一堆木油,灼烧得疼。不过我已经能望见海煤镇了。 快跑。很快我就能见到我爸妈和丰叔叔。我要带着他们一群人,上山找我的丰复余。 他不会死的。我竭力不去回想他躺在地上时的痛苦模样,不去想他已经吐出了多少鲜血。他会活下来的。因为我的命是他救的,他就是不能死。 我的未婚夫。 我的丈夫不能死。 我又开始飞奔起来。可刚跑到镇上的主要街道,就停住了脚步。 记忆里的海煤镇虽然被雾墙包围着,人们的笑容里总有一层抹不去的忧虑,仿佛害怕雾墙何时会发生异 分卷阅读12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变,镇上所有人都会遭殃。可大家还是很努力地活着,维持着一天天的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怕过去几年已经没有新生命降临,而生产的孕妇要么一尸两命要么不幸流产,大家还是强撑着那些笑容,因为只要承认这种绝望,我们身上的一部分就会真的死去。所以,记忆里的海煤镇,依旧是有希望的,只是需要找到那希望在何处。 但这里,我眼前的海煤镇,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街上满是人的尸体,还不是完整的尸体,有的人手肘处被砍断,有的人眼睛处只剩一个血窟窿,望着天。街道旁几乎所有的房子都大门敞开,周围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是满街的血腥气息与木油味的混杂味道。 我心下一沉,发了疯似的朝家里跑去。 不会的。 不会的。 我还没跑到家门旁,家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里面走出了我爸爸妈妈。我飞扑进爸爸的怀抱,却感觉到爸爸的身子僵硬了一下,而妈妈却一把将我从台阶上推了下去。 她俯视着坐在地上莫名其妙的我,随手抓起了家门外倚靠着墙的扫帚朝我扔来。 “把屋子里收拾收拾。” 我捡起扫帚,还顺手在家门外拿了个簸箕。 可一进家门,手上的簸箕就被惊吓地摔在地上。 客厅里的茶几被推倒在一边,门内周围的地上到处是玻璃碎片和木块碎片,厚厚地积了一堆,像是之前有人朝门口一直在扔玻璃和木条。我目光所到之处,没有一件完整的物件:妈妈最爱的植物形状木雕被削掉一大半,爸爸挂在墙上的字画已被拿出玻璃框,揉成了一团,我还能看到上面的脚印。还有爸妈坚持要放在客厅架子上的我的木雕作品们。它们全碎成一地碎片,散在架子周围。 而我的爸爸妈妈却并排瘫在家里的长木椅上,他们都双目圆睁,喉咙处裂开一道长长的血口子,此时已没了气息。 那一刻,我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意识好像浮在半空中,耳边一直有人在刺耳而疯狂地尖叫。我不想看那一幕,可那一幕就这么印在我的脑海里。我觉得我的心脏已经炸开来,我的整个身体都被撕扯成了碎片。 我的全身各处仿佛都在燃烧。 有人在说话? “……别叫了。吵死了。”长得跟我妈妈一模一样的女人站在我背后,“你可真是个扫把星。” 下一秒,我抓起扫帚就朝那个女人砸去。 现在还没有人注意到,远处的雾墙已开始崩塌,或者说是融化。 浓到化不开的雾像是张开翅膀的死亡,朝海煤镇缓缓压来。 十三. 叛徒 我隐约记得我被打晕了。 就在我抄起扫帚准备砸向一个长得跟我妈妈一模一样的女人之前。 可能是被那个长得跟我爸爸一样的男人打晕的吧。 他们都是假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 因为我活着的真实的世界,几乎所有人都死了。 除了我自己。 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努力睁开眼,眼前看起来好像我的家。接着我一低头,看见了家门边已经扫起来的一堆碎屑垃圾。没有穿鞋的脚底开始刺痛,空气里的血腥味还是很浓,让我吃惊地是,我竟然能同时感受到愤怒与兴奋。 “醒来了?” 假丰复余从我身后走到我面前,我才意识到我正在客厅的正中央,被绑在了从我房间里拿出来的椅子上,双手背在椅子后面捆着,双脚被岔开,绑在椅子腿上,羞耻、悲伤和愤怒让我无法思考。 我企图用我最凶狠的神情瞪着假丰复余,可他却丝毫不在意地回看着我,伸手就是重重地一巴掌。 等了好几秒,我的耳鸣才如潮水般慢慢退下去。我借着这股灼烧的愤怒努力挣扎,可绳子越挣扎越紧。低头一看,绳子上面抹了木油,不留神分辨的话,还以为那是我身上流的血。 我心跳得很快,思索着他们究竟留着我这条命要干什么。我刚抬头松松脖子,假丰复余又一巴掌扇了下来。 “疼吗?”假丰复余的声音好像从最微弱的信号电台里隔着层层水墙传了过来。我嘴巴里面可能咬破了,现在不光嗅觉,连味觉里都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丰复余,你想死吗?”不知为何,我突然张嘴说出这么一句话,声音里满是刺骨的寒意。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发出过这样的声音,嘶哑冷酷,就像一条潜藏在草丛里的毒蛇。 假丰复余突然抓住了我的双臂,但不敢用力,反而让我感觉到他的温柔,他激动地对我说,“你醒了吗?项慈,是你吗?” “你在说些什么?”我疑惑地抬头,无视已经流到自己下巴的血迹。 他的眼神瞬间转冷,抬手又想一个巴掌,我吓得缩紧了脖子,闭上眼睛。 “够了!这样打下去,等你们的项慈醒过来,你迟早会 分卷阅读13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被她揍死的。” 这声音好耳熟。 我睁开眼,欣喜地发现丰叔叔就站在门口,他脸上的疤痕从来没有这么和蔼可亲,不过只是对我而言,因为我能看到假丰复余被吓得抖了一下,高举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而且这对她们的意识难免都会有损害。不要随便动平衡点,更别说伤害她了,你爸爸没教过你吗?” “嘁。”假丰复余不屑地抱住自己双臂,脸上满是嫌恶,可还是让出了我面前的位置,让丰叔叔站过来。“说的好像你有办法能让我的项慈清醒过来一样。”他挑衅道。 “我当然知道,你出去。我要跟她说会话。”丰叔叔看着我,我能看到他眼里的疼惜,和我的丰复余眼中曾流露出的复杂。那种提及他们家史时,义正言辞地说着“总有人要将教训传递下去”的复杂。 假丰复余没动。 “别忘了你的爸爸已经死了。我现在就算是代替他成为你爸爸了。我不介意立点规矩,用点家法。”丰叔叔的威压就在说完“家法”一词的那一瞬间释放出来。 假丰复余“哼”了一声,迈步走出了门。 “带上门。”丰叔叔补充道。 门被重重关上了。 丰叔叔蹲下来给我松开绑住我手的绳子。他依旧穿着“回归”上的西装,不知为何我一下子就卸下了警惕,泪眼模糊中我仿佛又望见丰复余露出他那一脸沉稳的温和看着我,咧开嘴笑起来的模样。这让我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这因为短短一天内不到的巨变而越积越高的委屈和恐惧,在我毫不遮掩的哭声中轰然决堤。 丰叔叔抱住了我,拍着我的后背说,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了。 我没有哭多久就开始觉得头痛。可能是我哭太狠了,有点缺氧。我对自己又好气又好笑。真是窝囊废,连哭都哭不好。 “可不是吗,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 谁?谁在说话? “怎么了?”丰叔叔察觉到我的异样,关心地问我。 我揉了揉太阳穴,摇摇头说没什么。正想松松脚踝,却发现脚踝还被绑着,而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个在丰叔叔进门的时候就该意识到的问题。 按照他们所说的只言片语,我们生活的海煤镇只是一个版本,此外还有另外一个版本的海煤镇。那个版本很可能就在雾墙的另一边。或者说是在雾里面的世界。我们这个真实世界的人几乎全被雾世界里的人给屠杀殆尽,除了我,因为假丰复余和丰叔叔都提及过,我是某种“平衡点”。 可为什么我们这个真实世界的丰叔叔还活着?他难不成是雾世界的丰叔叔假扮的? 不可能,他刚刚都对假丰复余说了,雾世界的丰叔叔已经死了,他现在就算是假丰复余的父亲。那丰叔叔是怎么跟雾世界里的人认识的,他们又是怎么—— “你看起来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丰叔叔笑眯眯地站起身,走到客厅左侧的木长椅边。木长椅上已经空了,只留下几摊扎眼的暗红血迹。丰叔叔看样子很爱惜自己的西装,他抚了抚长椅面,像是清扫灰尘一般,然后坐了上去,身子朝我的方向前倾,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你为什么没死?” “我们的项慈终于肯开始动脑筋,不再是那个傻乎乎的交际花了。”丰叔叔咧嘴一笑,我突然开始厌恶他这个神态。他不配拥有和丰复余一样的笑容。我尽力不去想如果丰复余能长大,应该也会是这副神态。 “你背叛了我们。”我内心的怒火开始翻腾,可上升的速度没来由地快。我竟然开始觉得他的西装是一种邪恶的象征。 “别紧张,别激动。”丰叔叔似乎没预料到我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赶紧走过来将手搭在我肩膀上,以为这样就能安抚我的情绪。 该死的是,这也是丰复余经常做的事。而这对我一直都很管用。 他笑了笑,继续说,“我可以把来龙去脉跟你讲清楚。不过讲完之后,我需要你喝下这小瓶火油剂。”他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小瓶绿色的液体,它的模样像极了液态木油,只是它是鲜绿色的,而木油是血红色的。我从来没见过,或是听过火油剂。 我开始意识到丰叔叔跟他的疤痕一样,背后掩盖着秘密,可我却从没有留心去了解其背后的隐秘。 “了解了又能怎么样?”这屋子里除了我和丰叔叔,难道还有别人? 了解了,也许就能阻止我爱的人们在我面前死去。 “答应我吗?”丰叔叔把药剂放回裤兜,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可以逼迫你喝下去,可我不想这么做,毕竟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恳求的眼神一时间竟让我觉得我对他有所亏欠。 丰复余对我的影响原来已经这么深了。 “你先跟我解释清楚,我会考虑的。”我清了清嗓子,丰叔叔那副洞察一切的笑容让我喉咙更加干渴。之间他变魔术一般从我身后拿出一瓶水,等我喝够后,他从重新坐下,翘起二郎腿,从口袋里掏出一 分卷阅读14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支烟,点燃,深深地抽了一口,仿佛它像是他许久未见的恋人一般。 “开始讲之前我需要跟你讲清楚。你要听好了。你的想法,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是叛徒,我只是这个世界的信徒。” 十四.平衡 丰叔叔的故事起始于他小时候的一场意外。 他说,小时候,因为生性调皮,他经常在海煤镇的各种隐蔽的角落里玩耍。他想要探险。丰叔叔说出“探险”这词的时候眼里的光亮,使我第一次看到他也曾有这种孩童的梦想。 而当时除了镇中心的大坑这个禁地里没去过,他几乎已经踏遍了整个海煤镇。 自懂事以来,所有比他年长的人都跟他提过这个坑,他们的话语里充斥着恐惧与排斥。但他却能听出所有人语句下,那潜藏的渴望,像一只深渊巨兽,不敢突破规则,只好恨恨地蛰伏在原地,还恐吓下一代不让他们去揭开大坑的真面目。 丰叔叔从小就显出了他聪慧的潜力,再加上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思,他已被自己的自信漫过头顶,听不进一切他认为无用的劝阻。 他决定去把大坑的真面目揭开,这一切只会像挖掘一个历史人物雕塑底下埋着什么一样简单。 他跟我说,他自己事后对整个经过非常后悔,但从不后悔最初跳进那个大坑的举动。 丰叔叔带了把铲子和一盏木油灯,就在他十三岁那年的某一天,他悄悄地避开大人们的目光,在深夜里跳进了镇中心的那个大坑里。跳进去后他就开始挖起来。 一切都很顺利。他很快就把坑挖深了十厘米左右。什么也没挖出来,除了坑外堆着的土。夜里的海煤镇里寂静得不可思议,他在坑里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就是在他坐下来歇息的时候,那股细若游丝的哭泣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这让他吓得蹦了起来。 那声音好像传自他脚下,可他跺了几脚,脚下只有硬梆梆的土。可能自己听错了吧,丰叔叔这样安慰自己,毕竟他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在山里孤身一人待过连续两个晚上了。 没等他重新坐下,哭声反倒越来越大,期间竟然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摩擦声,像是人们的皮肤被一种粘腻的东西摩擦。他想平定自己的呼吸声,停止自己的想象,可哪怕堵上耳朵,那声音就像通了灵性一般,钻进他的大脑里。 这时他才分辨出来那团纠缠不清的声音里,有人的呼救声。 “是男的还是女的?”我不自觉地打断他的故事。在听到皮肤摩擦的时候,我脑海里一阵阵刺痛,接着我仿佛漂浮到房间上空,看到我自己坐在椅子上,张口说了那句话。 丰叔叔打量了我一眼,答道,“男的女的都有。” 丰叔叔话音刚落,我就一下子又回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视角。 难不成这个坑里一直埋着活人? 这个想法让十三岁的丰叔叔吓得一激灵,他觉得自己快要尿裤子了。深山里的野兽都没曾让他这么恐惧过。他抓着铲子犹豫着是否该继续挖下去。可万一挖出来什么—— 他说,他至今还真切地记得,他刚想到这,他脚下的土开始破开,有东西在冒出来。他连忙拿起脚边的木油灯,将灯靠近那团冒出来的东西。 那东西还在不断扩大。他看见了白色的蠕动东西,下一秒他的灯就突然熄灭,紧接着他就在一片黑暗里摸索。 他开始踉踉跄跄跪在地上往前爬,感觉到白色的东西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全身,却丝毫没有过大阻力。这时他才意识到,这可能是雾,镇边上雾墙里的那种雾。 走了没几步,他就发现前方的一点亮光。他紧盯着亮光并朝它跑过去,亮光慢慢扩大成一个门一样的长方形。他犹豫了一会,回身望了一眼背后的黑暗,才迈步进去。 门后面,满眼的白色蔓延在视野所及的每个角落。白色给人的感受应该是干净纯洁的,可丰叔叔说,他觉得在他眼里那只是假象,那白色里面透着让人厌恶窒息的肮脏。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却突然发现对面走来一个人。 要不是他站定不动,对面的人走了好几步才不动,他怕是真以为在照镜子。 对面站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只是他衣服比自己的干净一些。毕竟自己刚刚在坑里摸爬滚打了好一会儿。 那个人显然也在打量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 警惕就在此时油然而生。那个人怎么会长得跟自己一样,那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对我有威胁吗? 丰叔叔想抓起铲子,却意识到铲子早被自己落在坑里。可就在他想到要拿武器防身的时候,一把匕首出现自己左手手心里。 而对方手上也几乎同时出现了一把匕首。 他立马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你死我活,两个相同的人,只能有一个活下来,走回到现实世界里。 他猛地冲了过去,那人却还呆在原地。他庆幸自己从小到处跑,身手还不错。他一挥手,本该割断对方喉咙的 分卷阅读15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匕首,却在对方一闪身下避开了,而那人同样左手一挥,他没来得及避开,脸上感到一阵刺痛。 他捂着脸上的伤口,正想朝对方心脏捅去时,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扩大了好几倍,而对方突然倒地,一动不动。丰叔叔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跑过去补上一刀时,他们中间的地上突然冒出一个雕塑。 “雕塑?”那个浮在半空的视角又回来了。 丰叔叔这会没有看那个坐在椅子上的我,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他抬头望向半空中,点了点头,“是一个奇形怪状的雕塑,奇丑无比,如果说它刻的是个人,那该是头的地方却长着一堆手,而该是脚的地方,却蹦出一颗头。就像海煤镇“回归”那口井边上那棵最老的树一样。” 丰叔叔继续讲了下去。 丰叔叔那时候没来得及走到雕塑附近,雕塑就开始脱落一层层外壳,露出来的东西让他惊惧得忘记了呼吸。 层层叠叠的管道一样的东西互相缠绕着,蠕动着。管道上有各种各样的花纹,稍不注意还会以为是蛇。可它们不是,它们没有头也没有尾,它们各处的粗细一模一样。真正成为他今后梦魇的,是那些层层叠叠管道里,该是头的位置,的确有几只手伸出来,而该是脚的地方确实蹦出了一颗头。 那是隔壁项奶奶的头。 丰叔叔似乎察觉到我会想打断他,他伸手示意我听完。 可不一会,那个头就开始变换形状,那些手也开始枯萎衰老成白骨,再重新充盈。那头变成了丰叔叔的爷爷的头。再过一会儿,那头又开始变脸。 丰叔叔说,在短短的时间里,那头又变了好几次。丰叔叔还记得自己的家谱,而那头上显出来的脸,有一半是丰叔叔的祖上的脸,而有一半是丰叔叔不认识的脸。他猜测,那估计是项家祖上的脸。 那头直到变出一个年迈的男人的脸,才停下。丰叔叔刚喘口气,那张脸却开始对他说话了。 “迷雾终将会散开,两个世界将会合二为一……” 丰叔叔等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下半句。 “……只有自己才能杀死自己。” “这讲的都是些什么啊!”我开口反问,听起来十分生气。 “后来呢?” “后来,我就这么睁开了眼,醒了过来。” 丰叔叔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当时的我一直以为那是我还在坑里。可而后想起来,那时的我可能已经失去了意识。失去意识的我的世界里也是一片黑暗,我而将这两个世界混淆成了一个。因为在真实世界里,我当时被吓得尿了裤子,这是之后醒来才发现的。可在坑里的那个光亮的空间里,我的衣服虽然沾满了泥土,却没有被我尿湿的痕迹。” 他弹了弹已经抽短了的烟,扔地上并用鞋底碾灭,起身到我面前站定。“之后我一直在思索我祖先告诉我的那两句话,从而发现了雾世界里的海煤镇。在知道总有一天两个世界会合二为一之后,我便开始思索提前这个结局的到来,从而确保自己能在最终的世界里留有一席之地。” “因为你身为丰家直系后代,有穿过雾而不迷路的能力,所以你进入到雾世界里的海煤镇,和那边的人互相串通,好消灭这个有山的海煤镇所有人,并整体取而代之?” “不。”丰叔叔纠正道,“不全是如此。在这个世界里的海煤镇里,如今还活着的人里,还很多是这个世界原生的,而不是从雾世界秘密入侵过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 “我挑选出来的,都是两个世界里最好的版本。两人中最优秀、最健康、最强壮的那个版本,我都已经提前好几年将他们一个个替换到这个世界里来了。当然了,要杀掉多余的那个自己,还得靠他们动手。毕竟要在合二为一之前,依旧维持这两个世界的规则,也就是平衡。” 你挑选的?凭什么由你来挑选?就因为你是丰家后代?还是因为你那膨胀到不可一世的自负心?谁给你的资格来掌控将近一整个海煤镇居民的生死?我不敢想象小时候抱着我逗我玩的,和蔼的丰叔叔,所信仰的生命准则是这般荒唐。 “那另一个我呢?”我思考速度很快,“按照你说的,我只是这个山世界里的我,还有一个雾世界里的我呢?我可从没记得动手杀死过她啊。” 丰叔叔笑而不语,反倒是从另一口袋里拿出了一瓶密封完好的木油。他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的心里一阵紧张。 “因为项家人每一代里,都会有一个人成为这两个世界的平衡点。所谓平衡点,既是这两个世界还处于平衡的天平上的象征,也是维系两个世界不崩塌的支柱。”丰叔叔可能是看到椅子上的“我”疑惑的神情,好心解释道,“说得通俗一点,你们就是一座天平。如果你们受伤害,两个世界都会从天平上砸下来;如果两个世界不处于平衡状态,你们也会分别处在对立的极端,彼此都会受到伤害。” “那现在……” 我还没说完,丰叔叔一个箭步凑上去,大手一挡,拦住我的头防止我后仰,同 分卷阅读16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时另一只手将那小瓶木油上的塞子轻易弹开,并朝我嘴里灌。 “我该解释的都解释完了,现在就该是你的死期了,雾世界的项慈。” 十五.取代 奇怪的是,我挣扎了一会儿,就没有再反抗。等我再睁开眼之后,刚才一会漂浮半空一会坐在椅子上的视角交杂已经不复存在。我迷茫地看着松了口气的丰叔叔,他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知道你刚才一直都在听,只是身体的操控权已经雾世界的项慈给夺走了。”丰叔叔叹了口气,“这是你们项家要背负的重担,本该等你成年后由你爸爸妈妈告诉你的,可整个雾世界侵占真实世界的计划我已经开始失去最高控制权,不得不提早推进进度,真是可怜你了,孩子……” 我小声地想问什么,可没说开头,丰叔叔就拦住了我。 “你先听我说完。平衡点的特性就是本该活在两个世界的两个人,却活在了一个人的身体里。你们此消彼长,虽然长得一样,但性格和思想是一个根里长出来的两朵朝相反方向开放的花。只要这个两个世界还有一个存在,你们就不会全都死去。” “现在我救你算是违背了他们一大部分人的意思。我一直叫他们慢点来,这种大计划不能着急。可那帮暴民能明白什么?他们那帮蠢货什么都不明白!只懂得眼前的利益,只关心他们雾世界的木油快挖完了,必须得尽早来真实世界安家落户。他们真是蠢,一帮愚蠢的家伙!还妄想夺我的权,夺我的计划,夺我的构想!”丰叔叔越说越气,快步在客厅里绕圈走,可嗓音却压得低低的。 我已被丰叔叔变幻不定的神情给弄昏了头脑,不知该怎么看待他,更不知道该不该逃开。刚刚雾项慈掌控身体的时候,她已经偷偷地把手腕上的绳索给解开了。我攥着一圈圈绳子,不让它掉落在地上。为何不让丰叔叔发现呢?丰叔叔又不是坏人。他现在凶的又不是我,是雾世界的那帮人,还有雾项慈。 鬼使神差一般,我张口提道,“丰叔叔,我们的丰复余他死了。被雾世界的丰复余杀死了。” 丰叔叔顿住了,他没吭声。 刚刚目睹丰复余被杀的悲愤又燃烧起来,“丰叔叔!他们杀死了我们的丰复余啊!”丰叔叔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怎么背对着我没吭声,是在哭吗? “我知道。” “丰叔叔?” “我让雾世界的丰复余去杀的。” 我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他太懦弱了。没有野心的人,不配当我丰家的后代。” 丰叔叔又恢复到小时候我熟悉的丰叔叔,可总有一丝不和谐在挑衅我的观察。“项慈,那瓶木油只能压制雾项慈一段时间。如果你又开始出现身体不受控制的情况,把这瓶绿色的火油喝下去,就能暂时再压制她一段时间。”他掏出那瓶火油,正准备绕过来帮我解绑。 我吓得一激灵,赶忙把手上的绳索扔到地上,不去理会丰叔叔异样的目光,去接他停在半空中的手里的火油。 “丰叔叔?”我已把脚上的绳索解开,丰叔叔依旧不安地看着我。“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丰叔叔回过神来,“你先到你房间里,等会我会把他们引开,然后再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去哪儿?”我们为什么要逃?我不是维系两个海煤镇的平衡点吗? “雾世界的人已经准备好全部入侵真实世界。迟早两个世界只会剩一个世界。那时候,你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不论是两个世界崩塌至只剩一个世界,还是你自身的不稳定性,你都活不了多久。”丰叔叔看出来我的疑惑,强调道,“我说的是你,真实世界的你,活不了多久。”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我大致猜到了:因为你心里很清楚,雾项慈比你要强很多,你被她取代是迟早的事。 就好像如今我的真实世界,已经被雾世界所取代。 十六.逃亡 等了大概十分钟,丰叔叔就来到我房间的窗户外接我。 我已经放弃思考丰叔叔最初的动机是什么。这个问题在刚刚过去的十分钟里一直在我脑海里咆哮,一同不安躁动的还有“我接下来会去哪儿”,“他们把我爸妈放哪儿了”,“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不管思索哪个问题,路程的终点都会回到那份不安和委屈上。 雾世界只是个虚幻的世界,按照丰叔叔说的,它是在雾墙出现后才产生的。一个虚假的世界,一个替代品,为何可以取代这个真实的世界?他们究竟哪里寻来的野心,又是哪里来的能耐,以一个冒牌货的实力却摆出了真品的姿态,大摇大摆地入侵我们的真实世界? 他们,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疯子。 丰叔叔又敲了两下窗户,示意我赶紧打开窗户爬出来。 好不容易翻出去,丰叔叔给我递了一双鞋子,让我赶紧换上。我强忍着脚底伤口的不适穿上,可没走几步,就开始感到脚底的伤口在裂开流血。 “ 分卷阅读17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快跟上!”丰叔叔回头压低声音朝我喊到,他已经跑到离我几米开外的丰复余家墙边。 我皱了皱眉,尽力跟了上去。 显然,之前从“回归”的山上一路狂奔下来,再被打晕,再被雾丰复余扇了几巴掌,我浑身仿佛被拆卸过重组一般,饿的那股劲儿已经过去,我的胃拧巴成一股绳,成了不能消化食物的摆设。 主要还是因为我看到的景象。 海煤镇虽小,相对零散的家家户户的房子,土地还是略显宽阔。如果说泥土的黄色和木屋的棕色是曾经的海煤镇的基本色调,其间点缀着两三棵树木的绿色,和阳光撒下的金色,如今的海煤镇,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色阴影,阴影下火光随处可见,却听不见人们的哀嚎和哭喊。 我刚从山上跑下来的时候,路上还曾看见抱着孩子尸体呜咽的母亲,还有一两个酷似我同学的身影躲在木屋之间的小道里。“我昏了多久了?”蹲着的我问一旁弯下腰探头看街上情形的丰叔叔。 “两天。” “什么!” “小点声,”丰叔叔立刻捂住我的嘴巴,旁边的街道上远远传来人的说笑声。那愉悦的声音听起来真像是火烧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丰叔叔等那声音走远,才说,“可能是雾项慈在雾世界的时候吃太多木油蛋,碰巧在你昏过去之后才开始发挥作用。” 我眯着眼摇了摇头,丰叔叔在说什么?木油蛋?这种普通的食材有什么问题吗? “木油蛋对其他常人自然没有任何作用,还能起到各种各样的疗效。但对于身为平衡点的你们,木油是一种压制你们的强效药剂。这身体还由雾项慈掌管的时候,她摄入过多的木油,她对于身体的掌控就会被削弱。同样的,如果你现在摄入过多木油,你已将失去对身体的掌控,而雾项慈将会出现来接手这具身体。” “那……那瓶绿色的你叫火油的东西,为何我喝了就能压制雾项慈呢?” 丰叔叔像给我上课的老师一样,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项慈,你好好思考一下,就会理解的。从名字到颜色,火油和木油都是完全相反对立的,它的功能自然是相反的。” “难不成,这火油还能助长我对身体的控制力?”我觉得这事情的发展已经朝魔幻的方向一路狂奔了。我明明生活的是个讲究科学的世界啊! 丰叔叔点了点头,示意我街上没人,赶紧跟上。 我们很快就跑到了学校的大坑旁边。我以为丰叔叔想要我跳进去,可他看都没看大坑一眼,只是往坑里扔了一个小木盒子,随后带我朝镇边缘跑去。 等快跑到雾墙边的时候,我肺里的灼烧感已经快要霸占我的所有感官。我手撑双膝,想让丰叔叔等一下。丰叔叔总算察觉到我的体力不支,他示意我坐下,同时掏出口袋里的一小颗木油,让我自己抹在脚底。 “你伤口流的血都浸到鞋子外面了。”丰叔叔愧疚地说,“如果不是怕他们发现你不见了会追上来,我也不会让你这么辛苦地跑。” 我涂着木油等血止住,抬头问他,“丰叔叔,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丰叔叔正想开口,却一把将我猛地拉起来,往我口袋里塞了一瓶火油,让我赶紧朝雾墙里跑。 怎么回事? “雾丰复余带一大帮人过来了,估计就是雾世界的人,我早该想到,雾世界人多势众,怎么会容忍几个真实世界的人活在他们之中。”丰叔叔站在我身前,他的身躯一下子遮住我想看清来人的视线。 “往雾墙里跑!看到穿着西装的人,就紧跟着那人走!这样你就不会迷路了!”丰叔叔推搡着我快点行动,同时从西装内衬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像回旋镖一样的东西。 我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是什么东西,耳边已传来远处跑来的人群们的怒吼声。他们为何会如此愤怒?我甚至能感受到他们的残忍杀意。 即便我险些摔了一大跤,我还是赶在人群们碰到丰叔叔前,踉踉跄跄地来到了雾墙边。 在我鼓起勇气朝雾墙里迈进一只脚时,一声爆裂的巨响从我身后的远方传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安让我的心脏错跳一拍。 不能回头。丰叔叔还在替我挡着。 雾墙里满目的乳白色让我不得不放弃对视觉的依赖。正弓着腰摸索着前进的道路时,我突然才意识到丰叔叔手里那个回旋镖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丰复余曾跟我神秘兮兮地讲过,那是海煤镇的禁品,不过能在山火市里买到。 那是一把枪。它发出的每一声巨响,都是一只张开獠牙的利爪恶魔。恶魔能在瞬息间划开人的身体,吃掉那人体内血淋淋的生命。 我从没见过那东西,只记得丰复余跟我总结的一句话: 一声响,一条命。 而从刚才到现在,枪只响过一声。 十七.苏醒 雾里有什么东西。 倒不是说我看得到雾里有什么东西在动,而是我能闻到雾里那东西的存在。它会 分卷阅读18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从我的鼻孔和嘴巴里钻进去,只要我还在吸气,它就会悄悄溜进去,然后不再出来。 不适感就这么粘腻在我的鼻腔和口腔里。 雾里的一切都一模一样。四周都是乳白色。我看不出哪里浓,哪里淡。我开始咳嗽,喊叫,咆哮。可不论我做什么,哪里有雾散开,就会有雾补上去。 我思索着出路,找寻着穿西装的人。可我的视觉早在进雾墙后没几米就失去用处了。丰叔叔为何让我进雾墙里?要走出雾墙,不是只有丰家后代引路才可以吗?难道我将遇到穿西装的人会是丰家后代?我—— 一个东西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尖叫声才抵达舌根,那东西就已靠近至我身边,露出了宽大的形状。 “别叫,你会吵醒别人的。”是一个人,一个女人,“我是来带你出雾墙的。”那女人的声音格外温和,让我想起小时候的秋天里和丰复余在学校操场上晒太阳的情景。 “你是谁?”我尽量小声地说,却又怕她听不到,可也怕吵醒她口中的“别人”。 那女人并没有回话,而是轻声抱怨起来,“今天的雾墙真奇怪,比以往厚了许多。这时候早该到了。”就连抱怨,都听起来这么轻快闲适。她一点都不害怕雾,更不害怕雾里的那东西。 “我们要去哪儿?” 那女人没比我高出多少,她可能转头看了我一眼,因为该是她头的地方动了一下,期间她的手一直牢牢地抓着我的,不过没有很大力,只为了确保我的手不会滑落,“你很快就会看到了。”她像是给我准备了一个惊喜一般,竟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我莫名其妙地被迫听着她的愉悦。她难道不知道真实世界里正发生的事吗?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冉风蓝。”她仿佛才听到我之前的问题一般,回答道,“不好意思,我竟然能见到一个真实的平衡点,心情有些激动。你是平衡点对吧?” 我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她应该看不见我,只好轻轻“嗯”了一声。 “接下来你会安全的。一切都会没事的。丰松很快就和我们汇合的。” 丰松是丰叔叔的名字。可她怎么这么确信丰叔叔没事? 这时我才惊觉,本该憎恨丰叔叔的我,为何一步步跟着他逃亡到这里,甚至开始同情担心他了?丰叔叔不正是我生活的世界崩塌的罪魁祸首吗?他还好意思声称自己是什么,这个世界的信徒?这一股子邪教意味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该是时候了。” 谁?我四处张望,到底是谁在说话? 冉风蓝察觉到我的不安,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一点,“别怕,我们到了。” 雾随着我的前进的步伐慢慢消散,眼前出现一片熟悉却又陌生的景色。 是海煤镇,是雾世界里的海煤镇。只是面前这空地上到处的帐篷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穿着各式各样西装的人们,和那些奇形怪状的,管道纵横缠绕的大家伙们。 我的呼吸不知不觉急促起来,这是在干什么?这些人为什么会在雾世界里?雾世界里的人不是都去真实世界了吗?我跟的是丰叔叔叫我跟的人吗? 越来越多的问题像还没散去的雾,沿着我的身体攀爬,找寻钻进我体内的裂缝。我惊惧地看见抓着我手的,并不是我以为的女人。她穿着西装,露出的皮肤却泛着金属光泽,双眼圆如探照灯,眨眼时还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是机器人。丰复余曾跟我讲过,山火市的科学技术非常发达,已经开发出了极度酷似人类的机器人。 就在我还抓着“机器人为何会给自己取名字”这一问题来回避现实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朝后一推,我摔坐在地上,却发现自己还背对着我站在我面前,而我能双脚离开地面,随着意念四处浮动。 “怎么了?你没事吧?”那个叫冉风蓝的机器人露出关心的表情看着还站着的“我”。我伸手在冉风蓝面前挥动几下,却发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事。我们走吧。”“我”轻轻挣开冉风蓝的手,露出了安抚性质的微笑,示意冉风蓝继续带路。等冉风蓝走了几步之后,“我”竟抬头朝我漂浮的方向看,眼神意味深长。 我被瞬间擭走呼吸。 “我”的眼睛里竟是一双暗红色的瞳仁。 十八.融合 雾世界里的海煤镇真的跟真实世界几乎一模一样。除去真实世界里的山川环绕,再除去学校中间的大坑,再换上雾世界特有的奇怪雕塑,真实世界完全可以和雾世界吻合得天衣无缝。 更让我惊叹的是,雾墙产生早已是几百年前的事情。经过几百年的变化,两个世界的差异并没有扩大,而是基本朝着同一个方向走着。 学校,镇长家的两层木楼,小时候常拉着母亲要买糖吃的商店,丰复余家和我家的房子。这些都在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的位置里,呈现着我记忆里的模样。 冉风蓝拉着“我”走进我家,边走边解释,“丰 分卷阅读19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先生认为你在熟悉的地方会更能放松下来,所以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她把“我”轻轻拉到客厅的木长椅上坐下,“很快就有人会来接待你。” 这感觉太奇怪了。虽然我已经知道这两个处在镜子正反面的世界,也做好心理准备见到相同的事物。可这就像我刚逃离我的家,却紧跟着被一个机器人,循循善诱地牵回了我逃离的地方。 “你看起来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我”抬头看向环顾四周的我,说道,“这不禁让我好奇另一个你是什么性格。” “你看得到我?”我才回想起来,“我的身体可能又被夺走了”这一事实,“你难道不是……?” “不是,”原来我的脸能笑得这么渗人,也许是因为那双红瞳孔,“我不是雾世界的你。”“我”翘起二郎腿,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我只是来办事的。拿人钱财,替人卖命。” “你到底是谁?替谁卖命?”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你这身体我还要借用一段时间,短期内我会保证好她的安全的,所以你放心。”“我”的样子看起来很别扭,因为“我”坐着的姿势特别开放。 “你是……男的?” “我”没吭声,而是盯着木屋门口。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生走了进来。之所以叫他男生,是因为他脸上还红彤彤的青春痘,还有他那身西装,像极了偷穿父亲的偏大的西装溜出来,向心仪的女生炫耀自己已经长大了。 “您好,项女士。请跟我来。”他手捧着一块写字板,和一块比写字板更宽更厚的金属板子,朝“我”露出自以为成熟有担当的微笑,然后自顾自地朝我的房间里走去。他的脸型很宽,也许留络腮胡会好看很多,我一边跟在男孩的身后,一边胡思乱想。 房里放了一台躺椅,躺椅周围有好多弯曲缠绕的、五颜六色的、细长的线。躺椅头部位置还有一块宽大的微微发光的板子,板子上面竟然能有很多移动的数字,文字和图形。“我”丝毫没顾及我在一旁尖叫着反对,就乖乖地躺了上去,还将那些线头上的贴纸按照那男生的指示贴在全身各处,并顺从地接受那男生用一个巨大的铁质钢针针筒,往我身体的手臂里注射什么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我”竟然对那男生露出那么甜美的微笑!我怎么可以对别人露出那种勾引一般的微笑,丰复余会……我愣了一下,双手抱胸,深吸一口气。 “一切指数正常,除了……”男孩没有理会“我”的调戏,而是专注地读着那块板子上的东西,“你的隔离值怎么这么高?还有轻微的意识错位?”他侧头看向“我”,正好对上了“我”的正脸。 “你的瞳仁是红色的……你不是实验001区域里的平衡点吗?”男孩的声音还没经历变声期,高声叫起来真是有些刺耳。 “我”挑了挑眉,叹了口气,一把夺过男孩手中的笔,同时转到他身后,一只手扣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拿着笔朝他脖子软弱处比划。 “真是倒霉。没想到占了一个平衡点的身体。”“我”看起来很是懊恼,“本来还想好好地从你这儿问出来点东西,现下看来只能来硬的了。” 男孩想笑得无所畏惧,发出的声音却酷似一只待宰的小鸭子在案板上挣扎,“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外面的武装人员很快就会进来了!” “世和会到底在海煤镇搞些什么实验?”“我”竟然压制住了男孩的反抗,把笔尖朝男孩脖子里推进了一点。我能看到血慢慢从笔头处流出来。到底是什么残忍的人霸占了我的身体! “我……我”男孩感觉到了疼痛,眼眶开始红了起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要说出来,我还能放你活着走出去。看你的样子才刚加入世和会没多久吧,想着未来能往世和会高层爬。可如果你现在就死在了开头,还怎么走到最后?你也不想这么可惜对吧。嗯?”“我”镇定地说,话语如同抹了蜜的□□,狡猾地滑进男孩的耳朵里,男孩却无法抵抗。看来他被猜中了心思,他摸了摸眼泪和鼻涕,似乎在组织语言,可手颤抖不止。 “我真的不知道多少!我只知道我主要负责接下来平衡点的每天的数值记录,然后交到我的上级手里,我的上级都还不是世和会的中层人物,他也只是个小喽啰,却还每天仗势欺人地……” “我再问你一边,这个实验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听起来并不着急,可手里的笔却朝男孩脖子里又推进了一点,我几乎看不到笔头了。房间外好像传来动静,我从门边朝外望去,客厅的门不知何时已被锁上,有人在努力将门撞开。 “融合!实验的目的是为了融合!” 我震惊地回头望着男孩,“我”则皱了皱眉头,问,“融合人们?”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想将两个世界融合起来,这是我上级有次骂我的时候说出来的,我真的别的都不知道了,求求你,别杀我,我才十八岁,求求你,求求你……” “噢?都十八岁了啊。”“我”笑得越来越残忍,那 分卷阅读20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笑容恐怕会永远留在我脑海里,“成年了就该担当起责任不是吗?在山火市,告密可是重罪呢。” 男孩的哭泣和尖叫戛然而止。 他为何躺在地上?他的脖子侧在一边,像是睡着了。可他的眼睛为何睁得那么大,里面写满了委屈和惊惧,却又说不出口。他的姿势看起来好奇怪,让我想起小时候学校里聚会表演,曾有同学带来木偶做表演,可却不熟练,好几次,那些木偶就瘫在盒子的底部,四肢奇怪地杵着。他就像一只木偶,被一个不熟练的表演者扔在地上。 就像丰复余一样,被雾丰复余这个木偶操纵师扔在地上。 就像爸爸妈妈一样,被雾父母扔在木长椅上。 就像那些不知为何被杀死的镇民们,被雾世界的他们扔在他们自家门前。 我忘了呼吸,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无法解释。 而“我”的手里攥着的笔笔头猩红,她像是看一件失败作品的艺术家,摇了摇头,说道,“用笔的话血太多了,有点恶心。”她是在对我解释吗?“我最厌恶告密的人了。他要是有骨气点,说不定我还能放他一条生路。”她用男孩衣服擦了擦笔,将其放回男孩的西装上衣口袋。 外面传来门裂开的声音。 “我”却丝毫不担心,靠在窗户旁边的墙上,手插口袋,吹起了口哨。 这是个取人性命如喝水一般简单的恶鬼。她不是人类。 而这个恶鬼现在在我的身体里。 她……会不会也在借用完我的身体后杀了我? 我朝男孩扔下的金属板子扑过去,惊讶地发现自己能拿起来。 刚刚我看见男孩偷偷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按着金属板子,上面也许有解决这个恶鬼的办法。 “我”也发现了我的动作,却没法拦住我,直接从我身体里穿了过去。 我一边朝我房间的另一边跑去,一边低头看着金属板子上显示的字。 状态?不对。意识?不是这个。重启试验品? 重启试验品。 我猛地转过身,看见“我”朝我手上的金属板子扑过来,而我的手指离那个按键还有一定距离。 有时候,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人能同时观察到好几件事情,如同慢动作一般在眼前播放。 我按下了按钮。 房间里冲进来好几个穿着厚厚的凹凸不平的外衣的高个子,他们戴着头盔,手里都举着枪。 金属板子被“我”打落在地上。 有人朝我开枪了。 我看见了“我”的眼睛。 又有不同的人在开枪。 我床上的枕头爆出了好多羽毛。 好多人突然中风一般躺下来。 我瘫坐在木地板上。 房间里,血溅得到处都是。 “我”扭头和其中一个高个子扭打。 高个子头盔掉了。 地上男孩的尸体被其他人的尸体给遮住了。 “我”竟然抓住了我的肩膀,摇晃我。 我房间天花板怎么是黄色的。 上面还有一双暗红色眼睛盯着我。 …… “项慈,醒醒。”“我”开始轻轻拍我的脸。 “你是……?” “我是你。另一个你。”看到我回过神来,“我”松了口气。 我努力瞪大眼睛,也等了好一会儿才聚焦,看清了“我”的眼睛。 跟我一样的纯黑色眼仁。 “那个恶鬼呢?” “走了。”“我”扛起我,开始拖我,“他附到其中一个武装人员身上,没被我拦住,跑走了。” “我们去哪儿?”我迷茫地看着满地的尸体,和四周墙面上的众多弹孔,险些没意识到这曾是我的房间。 “得赶紧走。”“我”试着将我直接推着穿过墙壁,可我却生生撞在了墙上。“快点,爬窗户出去。” 看我还没动静,“我”着急地骂起来,“你什么时候能清醒一点!你想死我还不想死!死了这么多人,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我的!” 话音刚落,客厅里繁多而有力的脚步声蜂拥而至。 我们翻过窗户,朝远离海煤镇的方向疯狂地跑去。 十九.真实 从我的世界里跑到那个满是山的海煤镇,中间断断续续地苏醒又沉睡,期间被人毒打,旁观无数人死亡,直到再次穿过雾墙后回到我的世界里醒来,却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莫名其妙地带回我的房间。接着为了防止那个项慈杀死我们的身体,我不得不强行挤走霸占我们身体的灵魂,还跟一个大块头恶斗一番。恶斗结束后还要带着那个软弱的项慈跟我一起逃走。 我确实乞求过上苍让我的生活再丰富多彩一点,不要这么平凡,每天重复过着同样的生活。可这般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甚至死里逃生,我真该好好考虑以后该朝上天许什么愿。 分卷阅读21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那个山世界里的项慈不知为何,已经不能再像意识体一样穿透各种物体。她跟在我后面的喘息声重的像一只发情的母牛。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厌恶她,毕竟我和她互相是对方的镜子。可她没有哪一方面能让我感到欣慰或是喜悦的。也许我们根本不是镜子的正反面,我可没有她这么胆小,白痴,体弱的影子。 我带着山项慈钻进了父亲工作的木油坑,找到一盏留有少许木油的木油灯,将其点绕,随便挑选地道中岔路口的一方走进去。绕了几次之后,我已经听不见后面的脚步声。可惜我也记不得出去的路了。 为何我从前从没有考虑过去父亲的工作地盘多转一转?也许现在就不会迷路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山项慈一屁股坐在泥水混合的地上,丝毫不再坚持她的洁癖。 我没理她,继续往前走。幸好,我看见了父亲曾讲过的挖木油人员休息的小洞穴,里面虽然空空如也,但至少有个像是床一样的平台能让我们休息一会。 我反身去拉山项慈,她倒没反抗,乖乖地跟过来,看到洞穴里的平台时两眼放光,一屁股坐上去后躺了下来。 “先别睡。我们需要谈谈。”我把木油灯放在地上,坐到她对面的一个便携式木椅子上,看着她闭着眼睛呼吸平缓。 “谈什么?”她翻了个身,背朝我,声音压低了不少,“我们共用一个身体,难道彼此的思想不是共同的吗?” 我忍住斥责她这种态度的冲动,如果思想共通,我们彼此不早就该知道对方的存在吗?真是愚不可及。 “我发现,一穿过雾墙进入谁的世界里,谁就会立刻拥有这个身体的掌控权。”我想起自己刚进到山世界的时候,没看多久,整个意识就陷入沉睡,期间还做了好几个梦,不过现在想起来,也不确定是梦还是现实,直到丰复余打我巴掌,我才开始能真正察觉到自己在观察真实的世界。再那之后,我的意识体就不再轻易陷入沉睡,而是能开始游离出身体来当旁观者。可惜我演技不佳,加之没有足够时间来给我弄清楚状况,就被长发的,也就是山世界的丰叔叔,给灌下了木油,重新陷入沉睡,直到我穿回我的世界。 山项慈没有吭声,她看起来像真的睡着了,她的肩膀在奇怪地抖动。 “你怎么——” “什么谁的世界!”山项慈猛地坐起来,手指直直地指向我的脸,像在法庭上控诉罪大恶极的犯人,“你们这种替代品,还有脸好意思说什么你们的世界,我们的世界。这世上本来就只有我们的世界!”山项慈越说越激动,站起来后却没胆子朝我这边走过来,只敢在我可触及范围之外走动,“几百年前,我们的世界出现了雾墙!接着你们的世界才会诞生!你们这些卑劣的影子,不能安分地做你们影子该做的事,偏偏要来侵占我们真实的世界!你们究竟何来的胆子!劣质品就永远是劣质品!你们永远不能替代真实的我们!” 我没有反驳,只是抱胸盯着她。是的,我很生气,可我早就习惯这种咆哮至全身四处的怒意。它能让我更冷静,更集中精神地思考对方弱点,好筹备下一次一击必杀的反击。 可怜的是,现在发大小姐脾气的山项慈,浑身都是弱点。 我可以将她攻击得体无完肤,但这不是我跟她谈一谈的目的。那帮人还有可能在这地下繁杂的地道里寻找我们。我需要让她快速明白现状,总结我们已经知道的,推断出我们不知道的。 “何为真实?就是因为是你存在的世界,你就能大言不惭地说真实?”我等她吼得差不多,快坐下时,才开口道。希望她刚刚那通激情澎湃的“演讲”没有让那些人听到。 “因为这就是事实啊!这就是我知道的事实!”她还想继续争辩,我抬手示意她闭嘴,她倒是听话。看来让她时不时发泄一下也有好处。 “你所谓的事实,是别人告诉你的,是上一代流传下来的,甚至是丰松那个疯子告诉你的。”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希望她能听进去,“可谁能确保他们讲的事实?谁有能确保他们听到的是事实?眼见都不一定为真,耳听的就一定为实了?” 她张了张嘴,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的世界里也有你说的历史,也有你声称的所谓事实。我们也流传这几百年前突然出现的雾,雾散开之后出现了雕塑,再之后人们开始在雾散去的空地上安营扎寨,并经营生活。我们也有这些,你又凭什么说我们的世界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还称呼我们为影子?”我继续说道,“就因为我们跟你们长得一样,却性格不一样?还是因为我们不是人?因为我们不会流血?又或者因为我们不像你们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怎么知道你们流不流血。”山项慈轻声嘀咕。 我撩起上衣,露出腰部那道伤口。子弹没射中我,却擦破了皮肤。 山项慈惊吓地张大嘴,不再顾忌地赶上前,看着我的伤口不知所措,“这怎么搞的,你怎么受伤了?” “我应该庆幸没被子弹打中,从我房间里跑出来的时候被弄伤的。”我说,“他们 分卷阅读22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就不知道伤了平衡点,这两个世界也会出现异变吗?” “怎么办?疼不疼?这哪里能找到医药……”山项慈焦急地四处观察,“你们的世界里应该也有木油吧,这里有吗?” “没有。这里虽然是挖掘木油的地方,但我们世界的木油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挖出来的木油质量也一天比一天差。现在我们世界的人都去你们世界里了,这里留的木油自然也会被他们带过去。”我摸了摸口袋,“不过我口袋里有这个。”我拿出那瓶绿色的火油。 山项慈犹豫了。 “怎么了?”我故意把瓶子拿在显眼的位置,看向她,“怕我喝下去你就会消失?” 山项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我怕我会消失。可我也怕你会因为这伤口感染加重而死去。这火油我们都不知道它的疗效,我们不能随便使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解下瓶口的小绳子,拔下木塞,重新看向她,“可如果你不愿意让我喝,我可以选择不喝。不过我已经有些发晕,可能开始失血过多了。” 她看着我,似乎想看出点什么。也许她看到了我眼睛里倒映着的她,一个忧虑恐惧却又渴望勇敢的落魄大小姐。 “你喝吧。”山项慈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催促我,“快喝,在我没改主意或者你流血过多至死之前。” 我很快就把那瓶火油喝了下去。 没有太多感觉,可能因为我太紧张。我也不知道这瓶火油究竟能否像木油一样有隔离伤口的功效,刚刚纯粹是为了让山项慈从情感上与我站在一条线上,可这冒的风险也太大了。 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开始流动。 像是一眼细小的泉眼,但有股庞大的地底暗流在蓄势待发,即将破土而出。 先是浑身酥麻,可很快,那股庞大的激流从我的心脏怒吼着喷向四肢。 是生命。是源源不断的生命。 太多的活力与希望,我快要窒息。 等我重新意识回笼,发现面色苍白的山项慈正焦急地趴在我腿边,满手鲜血地按着我的腰部。 “你在干什么?”我问她。 她哭了出来,“我以为你要死了!你刚刚叫喊得那么大声,像是要被人一刀刀捅死一样,而你的伤口突然开始喷血,我怕你会痛苦至死,又怕你的叫喊声把那些人给引过来,只能一边捂着你的伤口,一边想捂住你嘴巴……”她又笑了起来,泪水还没流完,“还好你没死,那些人也没来,你的伤口也愈合了。” 我按了按腰部,确实已经愈合,“看来火油的效用是促进,它促进了我的血液流动,同时也加快了我皮肤和组织生长。”我没把还残留少许火油的小瓶子放回裤子口袋,而是塞进了我上身内衣里。山项慈看着我做完一切,倦意重新爬上她的面容。她的嘴唇苍白许多。 我捡起木油灯,里头的火苗变弱了不少。 “可就是那感觉不太好,像在瀑布底下走了一遭。我们边走边说。我需要慢慢找到出口,你来跟我讲讲,你都知道些什么。”我拉起山项慈的手,可她没有动。我回身看她,她愣在原地,随即抿了抿嘴点头道,“行,我们算是绑在了一起,也只能依靠彼此了。” 我拉紧了她的手,“不是彼此。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其实没多大区别。” 她挑了挑眉毛。 我拉着疲惫的她快步走出那个洞穴,选择了一条往上走的地道。 “现在跟我讲讲,你们那个有山的海煤镇,是什么情况?” 二十.红瞳 山世界的故事很长,可山项慈还是尽力在最短时间内跟我讲述了她所知道的一切。为了信息交流对等,我把我穿到山世界之前几天的事告诉了她。她听完我的故事,撅起的嘴巴像是在撒娇。看来山世界的丰复余喜欢这一款的,不然怎么会急着跟她求婚。 “不对,”山项慈虽然很累,但依旧像一只警惕的猫,眯起了眼睛,“你的起源呢?” “什么起源?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们世界本是一片雾,紧接着雾散开,出现了海煤镇。” 山项慈站定,语气里满是怀疑,“我是问你的小时候。你为什么没跟我讲过你小时候?你是不是还在隐瞒着什么?” “什么小时候,我小时候——” 就是这一刻,我整个大脑停止思考却不肯放弃思考的这一刻。我的大脑凝固成了铁块,而我那纤细如橡皮筋的意志力一端黏在铁块上,另一端正努力往上拉。可铁块太沉,橡皮筋太薄,我越用力,意志力被抻得越紧,越疼,大脑却依旧待在原地,象征性地微微晃一晃。 我知道把那铁块翻过来,就会发现我想发现的。比如我的童年,上学校之前的童年。 可这太疼了。意志力断开的那一刻,我可能会被生生疼死吧。 最终我还是放弃思考。 包含了整个努力到放弃过程的这一刻,我已经经历过无数次。那段时光就这么压在大脑底 分卷阅读23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下,一直不见天日。 底下会有什么? “你到底是不是又在骗我!”山项慈已经拒绝再前进,她双手抱胸,摆出她认为最凶的样子。可是她几乎要困得睁不开眼睛,所以她的形象反倒不凶,而是像在撒娇。 “我没有小时候。”我呢喃道。 “什么叫你没有小时候?” “我每次想回想我的小时候,大脑就自动会绕开这个问题,引导我想到别的问题上去。我以前还以为这只是我注意力不集中的原因。可我仔细想想,这恐怕是因为,我根本没有过去。”铁块底下,其实空无一物。一个没有过去的人,真像一个失去束缚的气球。想飘多高,飘多高,只要不去猜测何时会爆炸。 山项慈沉默了几秒,“那个,对了!你知道你的丰复余为何会变成这样吗?” 她转移话题的能力真差,我差点笑出声来,这么蹩脚的社交能力,她是如何当上他们学校的最受欢迎人物的,“我不清楚。虽说他是我除了父母之外待在一起最长时间的人,可他总是喜欢对我藏有秘密。”我解释道,“倒不是他怕我发现,他不对我隐瞒秘密的存在,但不会告诉我秘密的内容。” “那丰叔叔呢?”她问我,“我这个世界的丰叔叔,你有在你的世界里见过他吗?” “见过,”我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拐进岔路口中较窄的那条道,父亲曾告诉我,他们喜欢将即将上到地面的甬道修得窄一些,这样能珍惜在地面上的时光。“他曾经在这个假期里去过丰复余家,我穿过雾墙的时候他还——” “还怎么?” 刚刚好像从身后的甬道里传来脚步声,我压低声音,山项慈立马明白了我的意思,加快了脚步。 这个甬道真的很窄,越走越心慌。我一抬头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甬道顶部。我开始怀疑我记忆中父亲那句话的真实性。 “别动!”我们身后后面传来警告声,“B13发现目标,平衡点单独一人。重复一遍,B13发现目标,平衡点单独一人。” 也来不及证实真实性了。 “快往前跑!”我轻声提醒。 “怎么跑啊!前面的没有路了!”山项慈在我前面着急地回道,她快要哭出来了。 路确实已经到头,周围全是土墙,我看着来时路上闪烁的灯光,猛然想起我曾做过的那个梦,那个西装男子带我逃离无数灯光照射下的焦点的梦。 可惜这次没人能带我逃走。 “雾项慈!”她这时候喊我干什么?“我们灯里的火苗熄灭了!” 我低头,才发现我手中的木油灯已经熄灭。追杀者们手中的灯光越来越多,几乎将我们这个死胡同照亮。 不对。 我看着右侧的离甬道地面近一米高有个洞,宽半米,高半米。 “快,钻进那个洞里。” “什么?” “没时间了,快去。”我将她推进去,随后我也爬了进去。 我刚爬进去没多久,脚踝就被人用力拉住。 不管我多么尽力用手掌,手肘,甚至我的下巴去扒住洞的四壁,我的两只脚都被人抓住,而我就这么被生生地拖了出来。 “B13汇报,目标已被擒获。重复一遍,B13汇报,目标已被擒获。” 他们没有继续爬进那个墙上的小洞里搜寻的意思,而是押着我往回走。 这时我才回过神来,我正在使用我们两人的身体,而山项慈如今是意识体,哪怕出了什么差错不能再穿过物体,可她依旧不能被其他人看见。除了我。 没有身体的意识体能跑多远? “他们好像看不到我哎?” 果不其然,山项慈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她正走在押着我的四个武装人员中的一人后面,踢了一脚那人屁股。 那人似乎感觉到有人踢他,却没说什么,只是把我的手肘抓得更紧了。 “别闹。”我低声说道。 山项慈撇了撇嘴。 行进的人群却停了下来。 “他们为什么停下来了?”山项慈问我。我试着在脑海里跟她回话,可她好像没反应。 “他们看不到你,你去前面看看是什么情况。”我尽量压低声音。 山项慈立马跑向队伍前方,她没跑多久,我旁边的刚刚抓紧我手肘的人用另一只手摘下他戴着的硕大突出的眼睛保护器,并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粒东西,准备吃下去。 “你在吃什么?” 那人看了我一眼,没有吭声,直接将那东西往嘴里送。我一挣扎,不出所料,他捏着的那粒东西掉了。 “啪!” 那人反手给我一巴掌,我脸上疼痛的麻痹感好一会才消散。 “小心着点,我们还在海煤镇里,平衡点出了问题,我们都不能活着出海煤镇。”我另一边的武装人员出声道。 “哼。”打我的那人冷笑一声,重新拿了一颗吃了下去。我尽量去看那人的变化 分卷阅读24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可他们的灯光都是朝前打的,我只能看到他的脸一大部分藏在阴影里。 山项慈正从远处跑了过来,她正在大声地朝我喊,丝毫不在意那些人会听到她。 事实证明他们也听不见山项慈的声音。 “他们全都把眼部戴着的东西摘了下来!然后都吃了一粒东西!”她跑到我跟前,气喘吁吁,“他们……怎么会……不怕那个……” “把句子说完整些。” “他们吃了这个!”山项慈朝我眼前举起那粒小玩意儿,我借着身后武装人员朝前打的光线,发现是一粒红彤彤的透明胶囊。 “然后……他们瞳仁都变红了!”山项慈夸张地比划起来,双眼瞪得浑圆。 还缺点什么。我能感觉到一直摸索不清的局面里还缺一块拼图。这个庞大复杂的局势里还缺一个联系起所有势力,所有斗争,所有恶念的机关。找到它,我就能跟上他们的步伐,甚至摸清他们的意图,从中逃出生天。 “你刚刚说,他们不怕什么?”我问山项慈。 “刚刚打重了吗?怎么还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起来了。”刚刚打我的武装人员可能听到了我的声音,皱着眉头看我。 “B13,你干的好事。”我身后的一个武装人员指责道。 “不怕什么!”我不管他们听没听到,我需要更多的信息。 “不怕雾!”山项慈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里满是汗。 我没来得及思考意识体为何手心里也会因为紧张出汗,没来得及避开山项慈扭头看前方时那一头长头的发梢,没来得及好奇为何刚刚我说的那句话如此大声,几个武装人员却当作没听见—— 雾,如同急流,充斥着整个地道,呼啸着将我们所有人湮没。 就在雾埋过我头顶的一刻,我脑海里的迷雾开始散去。 我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猜想结果。 如果我猜想是真的,那真是荒唐至极,残忍至极。 就像如今我重新认识的这两个世界。 二十一.交易 从洞里出来时,周围依旧是一片浓雾。走了很久,我们才走到他们的帐篷边。他们把我扔进了学校操场上的一个相对较小的帐篷。 帐篷里出乎意料地干净。不是我以为的对待犯人的脏乱差。脚踩草地,头上一米处的帐篷中央挂着一盏灯,不知用什么点燃的,它特别亮,能照亮帐篷里的每个角落。 一张床,一张椅子,除此之外只有帐篷外传来的严谨的列队声,和时强时弱的人声,在整个帐篷里回荡。 他们走之前给我塞了一小瓶火油下去,还拿枪口朝我的腿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如果我敢动逃跑的想法,他们就会朝我的腿射击。我不知道他们如何确信击伤我的腿不会影响这个世界的平衡,不过显然我不知道的远没有他们知道的多,而我不知道的已是整片大海。 山项慈累坏了,她晃晃悠悠地走到床边,缓缓躺下,长舒一口气。 她的脑子可能早就乱成一堆糨糊。 “早点睡吧。他们今晚不会杀了我们的。”我坐在椅子上,试图安慰她。 山项慈没吭声,听她的呼吸声渐渐平缓,看样子已经入睡了。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大小姐。 我笑着撇了撇嘴。如果是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所有认识的人,就连自己的未婚夫也失去了,而罪魁祸首是我未来的公公,和一堆与我认识的人一模一样却又完全不一样的人,我恐怕会希望把自己的脑子全部掏空,然后离开这里。 就像梦里飞离蛇群一样。 可我只是一个凡人,不是天使,更没有翅膀。 独自一人在困境里会是什么感受?我看着背对着我呼呼大睡的山项慈,一时很难猜测她内心的煎熬。梦里迫切渴望呼吸的感受让我对山项慈竟生出一丝悲悯和愧疚。说到底,是来自我世界的人践踏了她的世界。而就我目前所知,我的世界,确实正如她所言,是她世界的影子,一个脱离真品就没有存在意义的假货,一个模仿西施的东施。 我与她相比,算是遭人耻笑的东施吗? 借着头顶的灯光,我看着自己的身体,从我的手指看到我的脚背。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真实性,更没有好好珍惜过我的生活。明天永远会照常到来,就跟我每天早上起来会等到母亲做的早餐和父亲的教训一样。我从不质疑自己浑噩度日的意义,因为我按照规矩在生活,我活得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内在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理想,外在尽力与周遭融合,好使自己千篇一律,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为人们隔离排斥出众的人,只是他们的嫉恨埋在了心里,却种出了崇拜与爱慕的话语。 我活在规则里,也在规则里做自己的小破坏。我从没想过打破规则,尽管别人以为我生来就是一个打破规则的人。他们觉得我很强悍,很有主见,很冷酷决绝。可我不过是在规则里,活得和他们有一点点不一样罢了。追根究底,我跟他们一样,会走向死亡, 分卷阅读25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在历史书上静默地挤在一个词里:“某某等人”。我就是那“等”中的千千万万人中的一位。 这样的我,和一个娇生惯养却肆意生活,到处冒险的大小姐比,真的一点优势都没有吗? 有人掀开了帐篷的门帘。 “这么晚还没睡?” 是那个领山项慈走出雾墙的机器人小姐。 “我猜你应该是另一个项慈吧。”我能看出冉风蓝神色紧张。看来这个世和会的科技能力要比我想象得更厉害,机器人都能流露出如此逼真的情绪了。“我来是想弥补我的过失。我本来应该在你,就是另一个你,不对,反正都是你,穿过雾墙的时候喝下一瓶火油的,可是我忘了。丰松先生吩咐我做的事我没能做到,我还因此受到了回档案室的处分。” 她竟然会紧张到咽口水。 “倒不是说档案室有多么不好,只是我不想回去那个满是灰尘的地方日复一日做枯燥的工作。我喜欢安定,只是不喜欢无聊。” “你不是机器人吗?”我问她。她一听,神色一紧,却很快放松下来,带着了然的歉意,仿佛刚刚侮辱人的不是我,而是她,“我明白,可如今机器人也是有感情的。我是说,我也有是感情的,渴望有感情。” “你说要来弥补你的过失。”我提出她原先过来的目的。实在没有心情陪她这个奇怪的机器人聊奇怪的人生话题。 “对的!”冉风蓝高兴地举起双手,摇晃了好几下,我才看见她手中拿着一大瓶木油。“实验进度已经过半,很快需要来测量平衡点对双生世界的影响。所以丰松先生,所以我们,需要你变回之前那个项慈。” “不行。” 冉风蓝愣住了,“为什么?实验对你而言是无害的,因为不是你来经受,是另一个项慈。” “不行就是不行。”我想了一下,补充道,“不管是我们中的谁遭受你们的折磨,这都是我们共有的身体,我决不允许你们随意动它。” “可……” “行了,风蓝,你出去。”丰松从冉风蓝身后走出来,看着我说道,“我来跟她说。” 等冉风蓝走出去之后,我讥笑着开口,“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教的吧?” “实验绝不会对你们的共有身体造成不可逆伤害,我会确保这一点。”丰松的眼神有些看不清,他似乎在刻意躲着光线,又或者躲着我的目光。他在撒谎。 “就算不会有伤害,我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说不定连意识体的存在都会被你们抹杀。”我应该抓住了他的痛处,他皱眉头了,“我可不想就这么死掉。不管你们怎么称呼我的世界,雾世界也好,影子也罢,我们是真实活着的人,不是你们的备用品,更不是——” “我可以提供给你一具新的身体。” 我听到了什么?一时间我忘记去分析丰松的一举一动,忘记去观察他的神态细节。 他,要给我提供一具身体?一具完全属于我自己的身体? “想来你已经弄清楚,你们的世界是依照我们的世界复刻出来的。不然你刚刚不会那样说话。身为平衡点的你,比你世界里的其他人更可悲。”丰松站在那儿,又用那个在山世界的项慈家里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我,“你比他们更像个寄生虫,比他们起跑更晚,所以你不得不用比他们更多的努力来证明你自己存在的价值。如果你有具完全属于你自己的身体,你将不用再受到束缚,相信以你的能耐,能活得更好吧。” “你根本不了解我。” “是不了解,可你们世界的丰复余了解你。”丰松说,“可惜的是你却不了解他,更不了解他为了你,都做过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我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摆脱山项慈的机会,更是一个活下去的基本保障。他们的实验我还不清楚究竟会做到何种地步,可身为一半平衡点的我,哪怕拥有自己的身体,估计也逃不了吧。可有了自己的身体,至少能够反抗。 “你提供给我身体,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丰松的回复让我出乎意料,“只要你不管山项慈的死活,不管我们接下来会对海煤镇做什么,离开就可以。我们甚至可以把你安全地送出海煤镇。” 如果说我的心里有一个天平,天平的一端是我心中对规则的信仰,而另一端刚刚被丰松扔了一大块象征生命、自由、和希望的奶酪。信仰不知何时早已变成一只饥肠辘辘的老鼠,正渴望着爬到天平的另一端,香喷喷的奶酪那一端。 丰松笑了,他的声音浑厚,此刻听起来却好似深夜里的恶鬼在讥笑。“你还有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早上实验开始之前,我需要知道你的答复。”说完,他一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地走出了帐篷。 几乎下意识地,我扭头去看山项慈,她还背对着我,呼吸平稳地沉浸在梦乡里。 睡吧,也许睡一觉,我的问题就会解决了。 至少在梦里,我还有比现实里更多的自由。 我闭上眼睛,依旧能感到头顶明亮的 分卷阅读26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灯光。 一场梦不期而至。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推我,我猛地睁开眼,是冉风蓝。 “我才……”我的呼吸有些急促,嘴巴很干。 “天亮了。”冉风蓝面色严肃地对我说,“该去实验室了。” 我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早被汗湿。 刚刚那个梦,可千万,千万不要实现。 我心里暗暗乞求,却又隐隐觉得已无力回天。 二十二.真相 在我不多的关于过去的记忆里,有好几次在海煤镇所处的广阔旷野里自由奔跑的场景。有晨曦洒满草地和木屋的早晨,有炎热到蜻蜓四处飞翔的下午,也有人们日落而息的傍晚。不论何时,我记忆中的场景都是那么的美丽,我的鼻间充溢着自由的气息。 只可惜现在想起来,那段回忆终究被我选择性地美化了。 我当时正在逃离着什么。逃离着雾墙方向的东西,而逃亡的重点是我的父亲母亲的怀抱。我知道,他们没有像山项慈的爸妈那么爱她,可我心里明白,我的父母心里一直都为我留着那块最柔软的位置,等我变得更好,变得更强,他们才会让我住进去。 现在,我被冉风蓝押着,周围有四个彪形大汉围着,双手铐着手铐,不再能自由地奔跑,逃离我想逃离的梦魇,而被一步步送向我的梦魇。 我们一行人走到我学校的中央的一个巨大的帐篷旁边,冉风蓝示意四个彪形大汉看住我,仿佛我戴着手铐也能打得过四个训练有素的他们一样,她走进帐篷没多久,就出来带我进去,而彪形大汉守在门口。 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山项慈一直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跟着我走着,像在参观农场时看见被农夫宣判死刑的家猪一样,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这傻孩子,她不知道我们是共同体,我受伤,作为平衡点另一端的她也不会好过吗? 帐篷里立着海煤镇的那个雕塑。雕塑周围围着一圈临时立起来的木制围栏,围栏外站着一圈武装人员,每人之间隔着相同的距离。而再往外,有一张椅子,材质和昨天在我房间里那台感觉一样,周围缠绕着很多线,其中有些线拉出来绕着雕塑的底座。椅子旁边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可被一床薄被子给盖住,我看不清躺着的人是谁。帐篷里还有很多穿着西装的人,丰松也在帐篷里,正和其中一个穿西装拿着写字板的男人说话。他看着我走进来,而和他对话的男人眼神则无意识地朝那张椅子上瞟。 看样子,那椅子是为我准备的。 我正准备走过去,丰松立马上前拦住了我。 “想好了吗?”丰松问我。 “想好了。”我回答,“我不换身体,我就控制着这个身体上实验台。” 山项慈似乎很惊讶,她紧抿的嘴巴好像要说什么。可我没时间分神去考虑她的想法。 丰松放我过去。我刚一坐好,四肢就被几个穿西装的人粗鲁地绑在椅子扶手和椅子腿上。我试着挣扎了一下,不行,他们扣得很牢,而绑我牛皮扣也很结实。 丰松看我安定下来后,叹了口气,“这样的话,有人想跟你说几句话。” 他招了招手,有人陆续从帐篷入口处进来。 “项慈。” 是丰复余,和父亲母亲。 “项慈,你答应了吗?”母亲语气有些激动,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我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看了眼丰松,看他高深莫测地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一切。他身后帐篷里穿西装的人一大部分停下了手下的工作,看向我这一边。 我真是傻子,丰松有世和会这个神秘又有实力的组织做靠山,区区几十个缺乏组织又各怀心思的海煤镇镇民,加上一个习惯听丰家操纵木偶线的镇长,怎么能斗得过。 “孩子,你为什么不答应?”母亲吼叫着质问出这句话后,捂着脸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话语从她双手间传出,时高时低,“我等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你这个傻,傻孩子,为什么不答应……” 父亲在一旁一边安抚着母亲,一边愧疚着望向我,“孩子,你可能不知道。你刚一出生,脐带刚剪断,我们还没来得及抱抱你,你就化作雾消失了。” 母亲哭得更凶了。 “这是作为雾世界的另一半平衡点的宿命。也是雾世界项家的宿命。”父亲继续说道,“之前,雾世界的项家和山世界的项家有过协议,身为平衡点的那一人,不论男女,一定要在两个世界里交换着生活。比如平衡点出生后一定要在山世界里生活,一年后也一定要由山世界的人送到雾世界里生活一年,再送回山世界,以此循环往复。” “这也是为了这两个世界的平衡。”丰松在一旁补充道,“直到这一代平衡点在任何一个世界里怀孕,便一直在那个世界里生出下一代,世界的平衡法则就会在另一个世界里捏造出另一个平衡点的身体,将另一个平衡点的意识传进去。一直以来,都是平衡点在山世界里先怀孕,然后在 分卷阅读27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山世界里生出下一代平衡点,不论男女。”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仿佛那才是他整段话的重点。 疲倦与震惊让我大脑失去高速运转的能力,我只能接受着他们正讲述的信息,无法分辨真伪。 “但这也就意味着,你们的意识体以为的时间线,要比你们各自的原生世界时间线延迟得越来越多。”父亲抹了一把眼睛,“可幸好这个荒唐的世界有着它自己的法则,也有维护它奇怪法则的力量。项家平衡点的身体要比常人更长寿得多,而他们能互相吸收对方意识体的成熟度,而不是知识。”父亲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看向丰松。 “为了平衡。”丰松点了点头。 “这本来是一份还行得通的协议,可项家到了我这一代,事情出现了轻微的差别。”母亲克制住了哭泣,红着眼睛跟我解释道,“本来两个世界里的长相相同的人的人生经历会有很大差别,但在关键节点里会是一模一样的,这也是这个奇怪的世界冥冥之中确保平衡的手段。比如我和山世界里的我注定爱上的是同一个人。当时的事实也是如此,山世界的我在山世界时,疯狂爱上了她渴望爱上的人,并结成连理。可他们并没有在那一年怀上孩子,我的身体就回到了雾世界。” “可雾世界的我却无法克制地爱上了另一个人,”母亲刻意避开了丰松的注视,我观察到了这个细节。 “我从来不知道我该注定爱上谁,更不知道雾世界的平衡点一直都在世界法则的作用下,追寻着在山世界的平衡点的足迹。我一直以为这些交由世界的法则来考虑就好,我只要活出自己就可以。说实话,心底里的我只想活出我自己的样子,哪怕之后世界法则会将我在关键节点上重新变成山世界的我的影子,我也想在那以前,留下我的印记。”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想法影响到了什么,我的身体回到山世界之后,山世界的我性格突变,忘记了之前她相爱的人,反而突然爱上了山世界里你的父亲。一下子,她的家人,未婚夫和他的家人都乱作一团。” “就好像一直生活在阳光下的那个人,突然被迫当起了影子,而影子反客为主,成为了阳光照耀的那个人。”丰松干巴巴地接了一句话。 母亲继续说,“山世界的我很快在山世界里度过适应雾世界的我的选择的一年,雾世界的我刚苏醒没多久,我就怀上了你。这是海煤镇这么多年历史以来,第一次,新的平衡点在雾世界里被孕育,并且即将诞生。我和你父亲都很开心。更开心的是,我隐隐察觉到,我可能正在改变世界平衡的法则。天平,正在朝雾世界偏移。” “直到被山世界的我抛弃的那个人穿过雾墙,找到了我。”母亲不再回避丰松的注视,而是直面他的目光。 “我找到你母亲的时候,她已经怀上你了。”丰松清了清嗓子,“我查过很多资料和历史,一直以来都是雾世界的人们在关键节点做出改变,适应山世界人们的选择。平衡点也是如此。可这一次你母亲却让山世界的她为了适应变化,被世界法则改变。我需要找出错误的出处。”他语气轻松,好像那只是行进过程中遇到的一个坑,将其填满,一切就没问题了。 “可你做的不止这一点!”母亲怒斥道,“你用我丈夫的性命逼迫我打掉已经怀胎三月的项慈,改嫁雾世界的你!要不是我们走运,雾世界的你也帮助我们困住你,恐怕项慈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现在!” “既然有这么深仇大恨,为何还要联合一起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我问。 “因为你。”丰复余接过话题,回答道。 “我?” “你出生后,不知为何,世界法则明明已经偏向雾世界这一边,却还是将你化成雾,运到了山世界,再由已经有自己身体的山世界的项阿姨生了出来。而该在山世界生活一年之后再被送过来的你,”丰复余停顿了一下,“等了整整五年,才从山世界的人过来。”他叹气道,“还不是被送过来的,而是你自己贪玩,不小心误打误撞跑过来的。” 山项慈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可能穿过雾墙的不是只有丰家……” 丰复余可能看懂了我脸上的疑惑,“这两个世界里只有两个家族是特殊的:丰家和项家。丰家是雾墙中的引路者,而项家是两个世界的平衡点。雾墙就相当于两个世界中的天平杠杆,你作为平衡点,天平本身,穿过两个世界的雾墙是一种天生的本领。只是你带不了别人,不像引路者,而且只能在两个世界里穿梭,不能穿过雾墙到海煤镇以外的地方。” 我心里一沉,涌上嘴唇的话语被我又压回去。原来我的丰复余也被蒙在鼓里。 “在等你的五年里,我缝纫了无数件你的衣裳,准备了无数次猜想你会喜欢的饭菜,可当你真正过来的时候,我却觉得,那不是我项伊凡的女儿。你在山世界被重新生出来,还已经在那儿生活了整整五年,你的气息早已完全被山世界的项慈给覆盖,没有一丝一毫我们世界的印记。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可这是一个母亲的执念。这个世界早已如此疯狂荒诞,我不过只是其中一人。”母亲的眼睛已 分卷阅读28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经哭肿了,我从没见过她这么伤心,还是她伤心的时候我都不曾看见。“我无法摆脱那个想法,只能一直冷落你,苛待你,希冀着哪天真正的你会出现。可日子过得太快了,一年很快就要过去了。” 母亲哽咽得说不下去,父亲接着说道,“我们不想送你回去。他们拥有了你五年,我们也必须留你在雾世界里生活五年。于是接下来,就是漫长的争夺。” “接下来由我说吧。”丰松示意其中一个西装男士搬来一张椅子,父亲扶着母亲坐下,丰松他看着我母亲坐下后,才开口道,“作为雾墙引路者,我自然不希望两个世界之间出现长久的争斗,所以我找到了你父母,跟他们提出了我的计划。他们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只要求你以后能以雾项慈的意识,和你父母一起生活在木油资源充足的山世界里。” “我自然是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着急,期间还让雾世界的丰复余假扮成山世界的丰复余,和还是山世界的项慈在木油节那天晚上,在山上某处发生了关系。” 我惊得长大了嘴巴,丰复余则慌乱地朝我摆手,解释他其实并不喜欢山项慈,他也是迫不得已,以为这样就能让世界法则像我母亲那一代一样重新偏向雾世界,而我也能尽快摆脱影子的宿命。 一把剪刀快速地朝丰复余的脸上飞去,不过他身手迅速地闪开了。丰松奇怪地看着机械床边那少了一把剪刀的托盘,目光幽深。 山项慈正死命地抓着自己头发,垂着自己肚子,虽然她感受不到痛觉。 我一时无语,虽然当时不是我在控制身体,可我总有些许被侵犯的感觉。但我明白我心里其实是喜欢雾世界的丰复余,甚至幻想过未来某一天会和他结为夫妻,可这,终究觉得不对劲。 “好在我怕事情败露,只得连忙让山世界里我的傻儿子赶忙向山项慈求婚。不然这种事,小年轻们你一句我一句,不是产生更深的误会,造成更大的矛盾,就是会挖出更深的秘密,进而让平衡点提早在成年之前,知晓两个世界的存在,甚至破坏到我的计划。” 这次整个托盘被砸到地上。冉风蓝闻声赶忙过去捡起满地的器具。 “我不能让这点可能性破坏我‘世界融合’的计划。”丰松带有胁迫性地一字一句说道。 我皱了皱眉头,昨天技术人员说实验的目的是为了世界融合。可他的计划是为了择优。两者的联系和区别我虽还没看清,可这应该是我掌控主动权的关键。 “这又跟世和会有什么关系?”我插话道。 丰松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笑了几声,“你不愧是最优秀的项慈。跟你说话就是不用费劲。”他收起笑容,正色道,“世和会,全名世界和平协会,早在几百年前,雾墙出现在世界上数个城市之间的时候,它就应运而生,目的是为了帮助整个世界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久而久之,人们的生活不断稳定后,世和会也就慢慢从帮助世界应对雾墙的出现,扩大成稳定世界和平,促进城市之间的交流。” “而他们近几年找到你,决心帮你完成你的计划?”我反问道,语气里的嘲讽溢于言表。 丰松有些惊讶,“你以为世和会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就平白无故地找上我,然后我提什么要求,他们就答应了吗?”他走过来摸了下我的脑袋,而我侧头躲开了,“我自然是加入了世和会,成为了其中一员。” “好了,和你讲了这么多,你还是铁了心不要有自己的身体?”丰松大声地问道,语气里的慈悲与怜悯让我摸不着头脑。有什么被我漏过了,一定有什么细节被我漏过了。丰松他们打的主意我没法看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可以看见母亲哭泣着摇头,父亲无奈地安抚母亲,丰复余执着地看着我希望我改变主意,而山项慈则讳莫如深地站在一旁,她的视线在我和旁边机械床上躺着的那人身上游移。 “那开始吧。”丰松抬了抬手,冉风蓝和另一个西装女士走上前来,用几个椅子上自带的铁环扣住我的脖子和大脑,让我偏不了头,只能目视前方,而父亲母亲和丰复余就站在我视野之内。他们可能按了什么按钮,我能感受到脖子和前额处的两个铁环在发光发热。 机会总是转瞬即逝,我之前犹豫几次的期间里,就失去了重新掌控主动权的机会。现在我四肢被限制,脖子以上无法动弹,又该如何打出我不确定能否翻盘的王牌。 丰松似乎看清了我的想法,他毫不在意地俯下身,凑到我耳边,近到他的胡须摩擦着我的耳垂,“昨晚忘记告诉你了,实验过程中,受苦的确实是当前控制这具身体的意识体。可远不止受苦这么简单。” 我瞪大双眼,因为恐惧而涌上的眼泪模糊了父母的身影。 “实验过程中,当下控制这具身体的意识体,会被抹杀掉,而另一个意识体将会苏醒控制这具身体,成为完整的人。” 不会的。他在撒谎。 我不可能就这么随意死去。 我不允许自己这么随意死去。 他感受到了我的颤抖, 分卷阅读29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轻笑起来,“就像如今的海煤镇,砍去了劣质品,才能成为一个真正完整而优秀的海煤镇。” “这就是我们完整的世界融合。”他说。 而我早已失去耐力去听完他的整句话。 巨大的撕裂感从我的头顶传来,裂缝一寸一寸缓慢地朝下蔓延,可剧痛早就像乱窜的利针,沿着我体内无数的血管,横冲直撞到每一个角落,再刺回到大脑处。 “停下来!” 我哭喊着。 折磨其实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看不见这折磨的尽头。 它埋在阴暗的远方,那是死亡的领域。 二十三.实验 就在我一遍遍无意识地哭求实验停下来时,疼痛感忽然真的消失了。 是我的乞求灵验了吗? 那一刻我竟然无比感激丰松,他是我活这么久对我有最大恩情的恩人。 我是怎么了?我为何要感激他? 有人好像站在我面前,是丰松吗? 我要杀了他。 他究竟为何要做这一切? 从早上迈进实验室帐篷开始那无处不在的违和感究竟来自哪里? 我脑子里的问题太多了,我需要—— “啪!” 谁在扇我巴掌?倒不是这巴掌不管用,只是扇我也太侮辱—— “啪!” “……别……打了”我好像说话了,我的声音怎么这么低哑。 “拿桶冰水来。” 我怎么知道要拿桶水来?不对,这是我的声音,可我刚刚说了这句话吗? 冰块夹杂着刺骨的冷水冲过我全身的时候,一直压在我意识上的那层厚重感被击散,取而代之的是浑身针扎一般的寒意。 我不喜欢针,针总让我想起刚才的事情。 “睁开眼,雾项慈!你他妈给我睁开眼好好看看我!我知道你醒着!” 我怎么又说话了,谁掐着我的下巴在不停拍打我的脸? 黑暗散去,我看见我自己站在我面前。 “我是在天堂吗?”我问站着的“我”。 “我”看起来很生气,可“我”的眼睛里为何会有泪水? “你下地狱还差不多,雾项慈。”“我”在叫我什么?“亏我一直这么相信你,要不是丰叔叔偷偷化作意识体来告诉我,我恐怕就要这么不知不觉中被你给杀掉了!” 这个撒起泼来像极了疯人院出来的疯子一样的人是谁?她不是我。我也不在天堂。 我尽力把眼睛完全睁开。 这里还是实验室的帐篷,父亲母亲和丰复余不知道去哪儿了,周围还是那一堆穿西装的人在忙碌地跑来跑去,拨弄着帐篷各处放置的机器。而丰松站在那个长得酷似我的女生旁边,和女生一起同仇敌忾地看着我。 我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帐篷里最受敌视的人的,这一切感觉像是在做梦。 梦? 我一下彻底惊醒过来,昨晚梦里的场景开始慢慢浮现。 难道……? 我努力甩掉浮现的画面,开始分析情况。 看来我面前站着的是山项慈和丰松了。 “我昨晚开始就一直在劝你不要这么自私,可你非不听,还拿什么,咬舌自尽来逼迫我。”丰松那一副疼惜山项慈的模样真让我觉得惺惺作态,可山项慈丝毫没有察觉丰松的虚伪,反倒全神贯注在怒视我上面。 这个蠢货,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学明白?“你昨晚劝我什么了?”我盯着丰松。 “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丰松四两拨千斤地避开了问题。 好在蠢货不光蠢,还大嘴巴,“丰叔叔告诉我,今天实验过程中,没能控制身体的另一半平衡点会被抹杀,因为这是个针对单意识体的实验,如果我们直接难以避免的一部分。他乞求你是否能够考虑用放弃现在的身体,进到他们提供的新身体里,这样实验过程中就不会出现误杀意识体的情况。” “可你却不愿意不是吗?”丰松那随意悠闲的语气真的很让我恼火,更让我恼火的是我们两个人竟然都被他耍了。“你今早一直不愿意被转移到另一具我们提供的人工身体里,哪怕我最后给你机会,你都不愿意。” “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山项慈大步上前抓住我的肩膀,受伤地哭诉道,“你就这么期望取代我成为真正的项慈吗?!” 此时冉风蓝离开她面前的机器,走到丰松旁边,低语几句。丰松的神态从我醒来到现在并没有对此感到意外。也就是说我醒来是在他意料之中。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山项慈虽然容易被挑拨,和我产生误会,可她更容易原谅。我三言两语就能将他们精心筹备的误会给解开,那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何?拖延时间?还是别有他想? “雾项慈,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山项慈还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却又想做出一副坚强的模样。她这 分卷阅读30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样子真让我心烦,而眼下就已经有够我烦心的了。 “既然这样,那就杀了她吧。”丰松走回山项慈身旁,冉风蓝已经重新回到仪器前忙碌了,他对山项慈说,“既然她背叛了你,你就杀了她吧。”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山项慈支支吾吾,被这个说法给吓得不知所措。 “你跟我讲的内容和你跟她讲的内容完全不一样。”我解释道,可心里却丝毫没有轻松一星半点,“你跟我说的是,谁控制身体,谁的意识体就会受苦甚至死亡。可你跟她说的却是谁没在控制身体,谁的意识体就会在实验中死亡。” 山项慈一脸迷茫,看向丰松,而丰松则面带笑意地看向我,他那胸有成竹的表情让我很想往他脸上狠狠揍上一拳。 “她说的是真的吗,丰叔叔?”山项慈问丰松,而丰松没理会她。 他在等待什么。 他在拖延时间。 “丰叔叔?”山项慈接近崩溃的边缘,“你说话呀!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风蓝,数据采集齐了吗?”丰松扭头看冉风蓝,冉风蓝腼腆一笑,点了点头。丰松松了口气,又一次抬起手挥了一下,“把山项慈身体调成手动控制模式,然后把雾项慈重新接到雕塑上。现在可以把那群人造居民放出来了,我们来试试实验最后一阶段。” 山项慈突然就浑身站定,仿佛被石化了一般杵在那儿,一动不动。而一直守在我们旁边的几个武装人员快速走上来,一边压制我的反抗和怒吼,一边重新将我的大脑和脖子扣上铁环。 “这是怎么回事?!我需要解释!”我朝即将走出帐篷的丰松背影喊道。 丰松没有回头,直接走出帐篷。 二十四.反抗 冉风蓝依旧带着她那人造的和蔼微笑,一边帮我整理身上需要连接的线缆,一边说道,“刚刚是实验的倒数第二阶段,需要让两个意识体之间产生敌意。” “这是为什么?” “为了弄明白平衡点中两个意识体之间的行为,比如背叛,攻击,怀疑等负面互动会带给雾墙怎么样的影响。”冉风蓝如同老师给学生上课一般,温柔地讲道,“本来还需要设计桥段来刺激你们进行正面互动的,可阴差阳错,之前你们逃跑的时候,你们身上的记录仪已经记录了数据,并且雾墙也做出了相应的反应。” “总之,谢谢你们这一路这么配合,我们世和会的实验才会进展得如此顺利。谢谢你们。”冉风蓝那发自肺腑的感谢差点让我忘记她机器人的身份,和他们支持丰松做的那一系列疯狂举动。 “你看,我们都给了你们想要的,为何就不能给我们想要的呢?”我尽量用她那种办公人员的话语与她对话,试图让她产生共鸣。 可惜她那双机械眼里满是疑惑。 “没有都给啊,”她说,“不是还差最后一阶段吗?” “最后一阶段……是什么?”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其实我也不知道。”冉风蓝咧嘴笑了笑,“那是我此行的最重要的目的,可是最后一阶段要做的事情已经写入我的机械肉体记忆里,等到一定时候才会触发,可我的意识里完全不了解最后一阶段需要做什么。” “你说的最后一阶段和丰松说的最后一阶段是同一个东西吗?”我追问道。 冉风蓝笑嘻嘻地回复,“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科学。” “山项慈怎么了?” “刚刚她现在意识体被禁锢在我们的人造人肉体里,所以无法动弹。不过你放心,丰先生暂时不会伤害你们的。他还需要把世和会提供的、用来充数雾世界人数的人造人放出来,并调试好,重新恢复两个世界的人数平衡,才有空来处理你们。” “处理?” 冉风蓝并没有回应我的疑惑,“这几天雾墙异变很大,从几天前开始就不停坍塌并且变化形状,两个世界的土地正不断被雾墙吞噬,如今两个世界各自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已被浓雾覆盖了。”冉风蓝终于处理好了线缆,开始在我旁边的立式显示屏上操作点击。“所以我们不得不将你们意识体分开,放入不同的身体里,看会不会减缓雾墙吞噬世界的进度。不过好像影响不大,雾墙依旧在缓慢地朝两个世界的中心推进。” “那你们也没必要绕这么大弯,做这么大戏码。”我自言自语。 “丰先生要求的,他说,这里我引用原话,‘我想知道平衡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需要查出来’。虽然我无法理解他的意思,可世和会将我派来是就是要我严苛遵守他的命令的。” “将我们如同笼子里的老鼠一样玩弄,就可以查出问题了吗?”我发现冉风蓝设计得真的很有亲和力,我竟然不知不觉和她说了这么多话。 在知道这整个只是实验,目前来看我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之后,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在纠结该不该阻拦丰松。他的最终目的似乎并不会对我产生多大威胁,而目前来看,他选择留下了 分卷阅读31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我的父母,还有丰复余。而他们三人都这么爱我,仿佛只要我愿意,世界就可以回到以前的状态。而看他的想法,他似乎也想在放出雾世界里的海煤镇人造人之后,在人数上维持这个双生世界的稳定,并就这么生活下去。他可以更好地控制那些人造人,从而不会跟我们争木油资源,又或者因为突变而迫使世界法则改变我们的人生。 我可以选择忘掉这一切,忘掉山世界的存在,忘记山世界里被他屠杀的数条人命,忘掉我猜出的那份秘密,让大家就和着这份伤痛,慢慢地等伤口愈合,慢慢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慢慢地生活下去。 我不认识山世界里无辜死去的亡魂,我又该如何为他们默哀? 丰松向往的结局里,有我向往的存在,我又该如何劝说自己以独独一只蚂蚁之力,去抗击大象之躯? 正当我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选择的时候,帐篷的门帘再次被拉开,丰复余闪身进来。他开始朝我周围的武装人员开枪。与此同时,整个帐篷布突然四周全部裂开,徒留顶上一块圆顶布还罩着。 人们从四面八方冲进来,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器械,其中有的拿枪,有的拿挖木油坑的铲子,有的那耕地的锄头,还有人拿着木棍。他们行动迅速,目标明确,有人负责攻击武装人员,有人负责控制技术人员。 激战过后,草地上有几处鲜红的印记。而每一个穿西装的人都被海煤镇居民压制住了。 我刚想抬手抹掉脸上的东西,就发现四肢的束缚已经被接触。我一站起来就被丰复余紧紧抱住。这是我第一次让他抱我,以往每次他想抱我,我都会狠狠揍到他浑身青紫。 “我没事,我没事。”我揉着他的背,安抚他。这家伙就只会在我面前哭。 我环视现场,如今帐篷里有二十多个海煤镇的居民。其中有我的父母,还有小镇里我记忆中活生生的居民们:镇上的杂货店老板,学校里的体育老师,校门口的保安,曾经和我同桌过的双马尾女孩,高我一年级曾经找我表白却被丰复余胖揍一顿的学长,和我父亲经常一同出门去挖木油坑一同归来的谭叔叔…… 他们有人受伤正躺在一旁接受人照顾,有人则躺在地上毫无动静。所有世和会的武装人员,一共六个左右,都已经没了气息,奇形怪状地躺在草地各处,而冉风蓝则躲在她之前操作的仪器后面,露出一个半边脸偷偷看着一旁盯着她的双马尾女孩,以为这样女孩就看不到仪器也遮不住的她圆润的身躯。 母亲快步走过山项慈,可能意识到什么,看了她一眼,再看了眼抱着呜咽的丰复余轻声哼哼的我,喜极而泣。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我问她。 “要从丰松那家伙嘴巴里翘出点信息来真的很不容易。”母亲牵起我的手,我拍了拍丰复余,他没有放开我的意思,我只好再拍一下,不过好像拍重了,他立刻退到一旁拼命咳嗽。“当我们确信他已经将你和山项慈的意识体终于从同一具身体里分开时,我们觉得时机就已经到了。我们带领我们能劝服的人,组织了这场袭击。不过丰松背后的世和会武装力量不只有这么一点,还有一大半如今的海煤镇居民不愿意和我们过来,所以我们现在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我想问母亲为何要反抗,可又觉得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答案一直就在我眼前,我却习惯了丰松的游戏,纠结于顺从。 自由。这就是我需要的答案。 丰松无疑是希望拥有海煤镇最高的权力,他曾经的丰家引路人的权力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求,而他小时候听到的祖先告诫更让他心急如焚,才决心先下手为强,并成为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这暴君一般却又善于控制人心的统治者,估计是向往自由的人最不愿意看到的未来。 “可只要我们拥有平衡点,就等于握住当下两个世界的命脉,他们又能拿我们怎么办?”丰复余得意地反驳道。 “是吗?” 我们朝声音望去,丰松带着乌泱泱一大群人已经包围了整个帐篷。他们的人多到恐怕已经站满了整个学校操场,还往外几米。他们人群最前方,站着好几排拿着长长的枪的世和会武装人员。 “伊凡,你给我惹了个小麻烦啊。”丰松指了指我们这群战斗力已经受挫的海煤镇居民,而丰松旁边,站着的大多数海煤镇居民正义愤填膺地指着我们斥责怒骂,仿佛我们是他们和平生活的破坏者,是他们美好未来的毒瘤,必须得杀之而后快。 “别怕,我们有平衡点。”丰复余拍了拍我的肩膀,可丰松却好像猜到了丰复余的话语,大声说道,“别忘了,平衡点只是两个世界的浓缩。你们只有平衡点的一半,和那么点苟延残喘的叛徒们。就算我不用另外一个平衡点,我还有整个的雾世界的人造人,和一大半山世界的正义的海煤镇居民。” “平衡点只是符号,可符号代表的真实内容,基本都在我们这一边。”丰松仿佛听到一个不成功的笑话一般冷哼道,“不是我教的儿子,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可惜你教的儿子已经被我杀死了 分卷阅读32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不是吗?”丰复余大声回击,却被母亲拉了一下胳膊,没能继续说出那些他准备的恶毒的辱骂词语。 母亲和我一样,都清楚丰松说的没错。如今他手里拥有的筹码超过双生世界的一半,绝对能够将天平向他那一侧靠拢。唯一能撬动的,只有那大部分的活生生的海煤镇居民。可他们如今都以仇人的目光看着我们这群人,又该如何说服他们?即便把他们说服过来,我们也只能形成对等的平局局面。 “你们现在投降,我是不会追究什么的。”丰松看到帐篷里面那些伤员动摇的神态,乘胜追击,“可一旦晚了,交起火来,我不能确保你们会怎么死去。” 有几个伤员已经开始念叨着想过去,而那个双马尾女孩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快跑过我们两个阵营之间的十米距离,被丰松亲切地搂搂肩膀后,融入那群愤怒的人群中。 我看着那女孩的神情从她在丰松身边站定之后的感激和窃喜,一秒转变成双眼圆睁,怒视我们,心里不禁觉得悲哀。 在绝对的实力对比面前,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自保。不论她内心作何种想法,至少她未来还能活着去感慨,甚至去忏悔如今的选择。可我们,这帮站着的不到十人的反抗者,连活到未来的机会都渺茫难寻。 “母亲,让我来。”我看到母亲想开口说话,她神色纠结,似乎准备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便立刻拦住她。 的确,在下决心成为反抗者的那一刻,人自身就披上了浓重的牺牲主义的英雄色彩。他们的每一步都是艰险的,却也蕴含着不可忽视的意义。他们看不到下一步的生死,所以他们尽可能地燃烧自己,以博求多一点点的生机与胜利。他们也许不能活得比双马尾女孩更久,也许不能在未来去后怕当时的决定,但当下的他们,就已经活出了其他人一辈子的勇气和自由。 我倒不是认为这两种人的生活谁更美好,这只是个人的选择。而选择本身,就充满了主观的判断。 只是如今这个情况,双马尾女孩没有耐心去等到最后的一刻,这也是她的选择。 “丰先生,”我向前一步,努力提高自己的音量,好让所有的海煤镇居民都听见我的声音,“你不追究海煤镇的居民,可海煤镇的居民们,会不会追究你呢?” 丰松没有预料到我会这么问,一时疑惑地看着我,没有吭声。 是时候亮出那张底牌,且看它能为我们博得多大的赢面。 “你们丰家与雾墙真正的秘密,你就打算一直这样隐瞒下去吗?” 二十五.骗局 与丰松站在一边的海煤镇居民们纷纷止住了他们的低声斥责。他们面面相觑,思考我抛出的问题。母亲关切地看着我,仿佛我刚刚走进了满是饥饿野兽的笼子里,丰复余则走到我另一侧扯了扯我的手指,担忧地问道,“你需要我们家什么秘密?我来告诉你。” 我摇了摇头,意思他不用操心。 这个秘密,估计连死去的山世界丰复余都被蒙在鼓里。 我纠结了一下措辞,看到丰松要开口,赶紧出声道,“我们海煤镇,不论是雾世界还是山世界,如果想要穿过雾墙,都需要丰家后人来引路才能顺利走出去,对吗?” 不出预料,我看到丰松的双手在两侧悄悄地握拳。 “可万一我告诉大家,每个人都可以靠自己走出雾墙,完全不需要丰家后人作引路人呢?” 反问是一种很强烈的语句形式。它会在极大程度上激起听者心中的疑问,并且增强说话者的可信度,哪怕说话者提出的观点无比荒谬。 因为人虽是屈服于习惯的生物,但会永运对其他人持有或多或少的怀疑态度。他们只肯相信自己所见所闻。而我要做的,就是打破他们曾经相信的所见所闻,将他们的怀疑态度煽动到最高点。 不光是丰松那边的大部分海煤镇居民们在议论纷纷,我这边母亲皱起了眉头,丰复余瞪大了双眼,一会儿盯着我,一会儿盯着对面的丰松,其余的海煤镇反抗者则慢慢捡回被包围时丢弃的士气与愤怒。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讲话,都在表达自己的观点。 只有丰松和我没出声,互相观察对方的棋盘,分析对方可能走的下一步。 “项慈,你是不是刚刚分离意识体的时候出现大脑混乱了?”丰松轻轻挪动了一个卒,“大家都知道穿过雾墙是会损伤身体的,我虽然来自山世界,可根据世界平衡对称原则,我的上一代乃至上上一代都是没过四十就化雾消散了。想必雾世界也是如此。”他停顿了一下,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但又很快垂下,“而且据我所知,那些鲁莽冲进雾墙里的人,都在几日后离奇死亡在雾墙边。” 他身边的海煤镇居民们纷纷点头,双马尾女孩甚至激愤地开口朝我喊道,“不要以为你是平衡点,你就足够特殊到对我们颐指气使,还想歪曲事实!”她叫起来的时候,那两条马尾像极了长长的沉睡的恶魔犄角,“丰家作为引路人,每一代都牺牲了多少寿命来为我们大家引路,你们项家不也受 分卷阅读33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益这么多年?他们又是做引路人,又是做守护者的,你们干过什么?除了到处制造麻烦,导致这两个世界的不平衡之外!” “就是!” “对啊!” “说得没错!” 人聚众在一块时总是容易被煽动情绪,比如悲伤,愤怒,喜悦。人数愈多,情绪的渲染力越强,放大程度越高。就几句话的时间,我对面的海煤镇居民们重新回归到怒斥我们的状态,冲动得比刚才更甚。 “各位,各位!”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压过大家,可他们没有人愿意闭上嘴巴,这时我耳边传来一声枪响,我焦急回头,却发现是丰复余拿过地上武装人员尸体上的枪,朝天空开了一枪。 “各位听她说完。”他的声音比那声枪响还要冷酷压抑。 我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他点了点头。我继续说道,“各位,如果我没有证据,我是不会乱说话的。我知道这打破了你们多年来的认知,不对,是打破了几百年前世界突现雾墙后的一切认知的基础。”我咽了口口水,有些口干舌燥,心跳加速,“我明白,如果说人人都能独自穿过雾墙,那这几百年来,海煤镇的居民们为何要苦苦生活在这牢笼一般的天地里。大家何尝不是有更好的选择,有更多的物资,有更多与外界的交流。” “说了这么多,证据呢?”双马尾女孩旁边站着一个老奶奶,我一时想不起她是哪家人,可看她亲切地挽着双马尾女孩的手肘,看样子应该是和她一家的。“你说了这么多,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更不用你这种毛头小丫头来给我们上课。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吃的木油可比你见过的木油还多。我只认事实和证据。”她看到我站着不动,皱纹密布的脸上裂出了比皱纹还深的咧嘴笑,“如果拿不出证据,就只能证明你只是个谎话连篇,捏造事实的扫把星。大家天天供着你们项家什么所谓的平衡点,早就受够了。” “朱奶奶,注意您的语气!”母亲站到我面前,厉声厉色地对那个名叫朱奶奶的老人喊道,“我们项家这平衡点的身份是天定的,又不是我们能选择的。你以为我们经年频繁穿越在两个世界之间,身体经受两个人的喜怒哀乐,雾世界的平衡点为了维护世界平衡还不敢有过激情绪,受到伤害还怪自己没有做好防护,成日活在山世界的平衡点的阴影下,是我们乐意的吗?”母亲越说越激动,却没有失去控制,我站在母亲背后,能感受到她厚厚坚冰的外壳下,一直汹涌喷薄的不甘,“不是只有丰家他们为海煤镇做出多大贡献,我们项家身为平衡点也付出了很多,只是你们都只能看到面上的东西,看得到引路人给你们带来的物资,看不到我们平衡点为了世界的存在做出的牺牲。” “朱奶奶,您要证据是吗?我来给您证据。”我转身走到刚刚丰复余拿枪的那个武装人员尸体旁,蹲下一手伸进他的裤子口袋里,果不其然掏出了一把红色胶囊。我起身快步朝他们对面走去,路过丰复余时一把牵过他的手掌,他也配合地乖乖跟我走。 很快,我们就走到了两方阵营对立的中间处。 我抬头看了眼天气,还好,云层不厚,有些阳光会洒下来。远处的雾墙仿佛近了很多。“闭上眼睛,”我在丰复余耳边轻声说道,他立马照做,接着我往他嘴里塞了两粒红色胶囊,他没有抵抗,照吃下去,只是他喉结抖动了好几下。 “吞下去了吗?” “嗯。” “那就睁开眼吧。” 丰复余睁开眼看着我,一大片阳光正好从我身旁洒下,慢慢移至我们身上。他的眼睛如同镶上浅灰色宝石的血玉,正朝我熠熠发光。这一刻让我想起几天前,我还在抓着丰复余的衣领,让他多点时间陪在我身边,和我一起耗过那无聊安稳的假期时光,那时他的暗红色眼睛,不过是我希冀的生活调剂,就像路边的白色花丛里让人欣喜的一朵鲜红花朵,而不是如今的关键证据,将一把击碎我们赖以生存的假象。 “大家看丰复余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暗红色的。”丰复余听到这句话,吃惊得瞪大了眼睛。他应该猜到了,看来丰松也没告诉他,恐怕只是告诉他这是强化他体质的,没告诉跟穿过雾墙有关。“海煤镇的居民们,这些红色胶囊是我从那些世和会的武装人员身上拿来的,当时我在木油坑里被他们抓捕的时候,坑里涌过大量雾墙里的雾。他们并没有躲开,而是统一吞下这些胶囊,接着眼睛变成了丰复余这样的暗红色。” 人群又开始骚动,他们在质疑这里面的成分和作用。 “所以我开始猜想,这个红色胶囊会不会是抵抗雾对人体影响的特效药?世和会的武装人员在抓住我之后,吃下这个胶囊,不需要引路人,全都能在雾里穿行自如,直接回到这里。”我大声说道,“我们知道世和会不是一个来自海煤镇的组织,他们武装人员更不可能每个人都是丰家后代,除非丰家还有我们不知道的这么多膀大腰圆的后代,还离开了海煤镇,参加了世和会。”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证据。当时山项慈还控制着身体,经丰松授意从山世界穿到雾世界,因为当时雾世界的人排外,也想 分卷阅读34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一举夺过丰松的权力。”我看见对面的阵营里有人点了点头,“当时在穿过雾墙期间,我和山项慈的身体突然被一个外来意识体给夺取控制权。后来山项慈告诉我,那个意识体使得我们身体的眼睛也呈现暗红色。所以我猜测,那个意识体很可能也是吃了这种红色胶囊,眼睛呈现暗红色,从而能在雾里自由穿梭,不然如何找到我们的身体,并挤进去夺走控制权?” “那么我们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红色胶囊是穿过雾墙的关键,而且还跟世和会有关,世和会能大量将其配备给他们的武装人员,证明他们至少掌握这胶囊的成分,说不定这胶囊还是他们世和会制造的。” “也就是说,世和会其实已经掌握了如何让人们自由穿过雾墙的方法。” “可这跟你说的,每个人自身都能穿过雾墙完全不一样啊!我们又没有这些红色胶囊,如何穿过去?还不是需要引路人?”对面一个拿着挖木油坑的铁铲的胡子大叔高声质问道。 “是吗?可如果我告诉你们,这些胶囊里的成分,都是木油呢?”我微微一笑,事情进展得比我想象得要顺利。 “你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 “这太荒唐了!” 一时间,所有人又开始骚动起来,对面阵营已经有人想掏他们旁边武装人员的口袋,研究研究那个红色胶囊。 “是真的,你们不信,可以叫丰松拉几个世和会的武装人员过来,好让咱们海煤镇居民看看,这胶囊里到底是不是木油。”我回答道。 丰松没有动,依旧双手抱胸。他死死地盯着我,面色阴沉,下巴绷得如同钢铁一般。 “也许你们会问,既然是木油,大家日常都会或多或少吃到,那难保穿过雾墙的时候体内还残有剩余。可为何大家进入雾墙后依旧失去视觉,只能依靠引路人呢?”我趁热打铁,“这就要问丰松了。”我伸手进内衣里,丰复余在一旁吓得冲到我面前,背朝对面,遮住人们的视线,“你疯啦!” 我掏出那瓶还剩有一小部分的火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一直都是疯子。你怕了吗?” “不怕。”丰复余张开手掌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冰凉,我却感受到一丝电流。 我没有甩开他的手,走出他的遮挡,将绿油油的火油瓶子展示给对面阵营的人们看,“所有海煤镇穿过雾墙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个吧?” 丰松的眼睛几乎要融入他眉头下的阴影中。 “这不是那个……” “那个跟着引路人时要吃的吗!” “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火油!” “对,就叫火油,”我解释道,“只是它不是丰家跟你们解释的那种穿过雾墙需要吃的东西,我没跟着他穿过雾墙,所以不知道他给你们的解释是怎么样。不过我想他应该有一个很完美的解释吧。” “火油我喝过,它的功效总的来说激活和促进,与木油的隔绝与压制完全是相反的作用。”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部曾经有过伤口的位置,“两者合起来,正好会抵消。” 我扭开火油瓶塞,滴了一滴到另一个手中的红色胶囊上。全场一片寂静,都看着我的手中。 一股细小的嘶嘶声传出来,一小片雾从我手中升起,随着风慢慢飘往远处的雾墙。 “现在大家明白了吗?几百年前,世界突然被雾墙隔开,还复刻出了另一个平衡世界。海煤镇里突然出现的木油取代一切农作物,只要吃下木油就能自由穿过雾墙。”我抬手指着丰松,“可丰家为了自己的利益,很可能早在最初的丰家先祖之时就参与了当时世和会的建成,并一同想出‘用火油中和木油’这种计策,将整个海煤镇的居民们的自由生生剥夺,只为了满足他们对至高无上的权力的渴望。” “而最初试图走出雾墙的无辜居民们,很可能都是被丰家和世和会在雾墙中残忍杀害,再投尸在雾墙边,造成‘没有引路人就走进雾墙定会惨死’的假象。说不定他们早就将海煤镇设为世和会的实验基地,一直以来做着各种各样的实验。”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而如今,已经到了最后的实验阶段,所以他们才会开始打着‘挑选最好的版本’的旗号,鼓动两个世界之间的人互相厮杀,为的不过是他们对雾墙的研究数据,所谓世界融合,只是为了巩固他们未来五十年甚至几百年对海煤镇的绝对统治!” “我们的生活就是个巨大的骗局,而丰家,是编织这个骗局的罪魁祸首!” 第三次,所有人又开始骚动起来。只不过这次,所有海煤镇居民的情绪全部冲向丰松一人,而世和会的武装人员看情形不对,立刻将丰松层层护住。我站在混乱人群的对面,只能看到枪支林立和人头涌动中,丰松那张气愤到颤抖的脸。 这是个很脆弱的骗局,脆弱到只因他给山项慈的一瓶火油,最终慢慢敲碎了整个海市蜃楼。 这也是个很聪明的骗局,聪明到这么多年来,人们从未真正推翻过他们设下的藩篱,而是在他们划定的圈内,自认为 分卷阅读35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自由地蹦来蹦去。 风从远处吹来,带来几丝雾墙里的死亡气息。 原先站在对面的海煤镇居民们开始三三两两地朝我们这边走来,丰松依旧死死地盯着我,一动不动,而世和会的武装人员因为没有指令,只能如柱子一般伫立在他周围。 我侧头去看我们这边,大家群情激愤,那些穿着西装的世和会技术人员都被捆在雕塑旁,坐成一个圈。我看到冉风蓝仍是一副亲和微笑的神情,不知道目前状况是不是已经超出她的程序控制,使她只能停留在机器人标准的友好模式。母亲正拉着丰复余在说话,丰复余的情绪有些低落,而我能察觉到我们这边已有人对他产生了轻微敌意。山项慈还是僵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 我正准备去找冉风蓝解开山项慈的限制时,一声枪响打破了人声风声和脚步声构成的诡异。 我惊恐地回头,发现正朝我们这边走来的双马尾女孩捂着自己的胸口,而一股股鲜血正从她的指缝里涌出。旁边朱奶奶惊叫着四下哭喊,不知所措。所有人因为枪响开始四下逃窜,同时寻找枪声的来源。 很快,他们放弃了寻找枪声来源的想法。 又一声枪响。 两声。 三声。 渐渐地,如同暴雨倾盆一般,枪声密集地响了起来。 丰松周围的世和会武装人员正对着所有海煤镇居民们扫射,不论是否支持还是反对他们。我一边躲到一台仪器背后,一边寻找母亲他们的身影。我能看见好几个绑在雕塑旁的世和会技术人员已经被乱枪打死,胸前、脑袋上都有洞一样的伤口。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枪声停了下来。 哭泣声、□□声、痛诉声紧接着补上这空档。 丰松的声音压过人群的声音,顺着风里的血腥味和□□味传来。 “你猜的都对,雾项慈。” 他笑得残暴又狂妄。 “可惜,猜的对又怎么样,我改主意了。我不要统治什么海煤镇了。世和会那边的实验反正也到了最后一阶段。木偶有了意识就不再好玩了。这批木偶不好玩,我们世和会还有的是实力培养下一批。” “所以,我要你们都得死。” 二十六.混乱 火,到处都是火。 烟雾弥漫在空气中,愈发浓厚。 母亲曾说过火是温暖的,它会带给我们力量。那一股股跳跃的红黄渐变的精灵,是我们在雾墙包围下的海煤镇里日夜的依赖。母亲跟我传达的,是父母会对孩子描绘的世界,他们希望自己的后代生活的世界。 随着年岁增长,总有一天,一个场景或一个事件,会让成长的孩子穿过那层友好的面纱,静静注视着真实的火焰。比如去山上的篝火晚会时不小心被火焰烧着头发,比如第一次帮父母烧火做饭时被火焰烫到手背起泡。 比如我躲在一个长方体的机器后面,看着学校操场上各处燃起小火苗,浓烟四起,喧嚣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红色、橙色、灰色、和棕色的混乱。 我在考虑要不要换一个躲藏的地方,想来世和会武装人员的子弹很快会扫射到我这儿来。我从侧边露出一个头,就被机器旁子弹碰撞的声音给吓得缩回去。烟呛得我咳嗽了好几声。 一瞥之间,我看见很多尸体,像脱线的木偶一样零零散散地躺在帐篷内外的地面上。深呼吸一口气,我的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项慈!”我听到有人在叫唤我,“这边,项慈!” 雕塑旁边不知何时排列着几架机器,和雕塑形成一条防线。防线后面,丰复余正小心翼翼地朝我招手。 “过来!” 我等了一会儿,祈祷不会被发现,弯着腰朝丰复余快速跑去。 可我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烟雾再浓,依旧没有像雾墙里一般,让猎手看不清猎物。就在还有一步之遥时,我的小腿处传来奇怪的触感,接着我被下肢剧烈的痛感拖住脚步,一把摔进防线后丰复余的怀里。 在将我彻底拖到防线后,他立马来查看我的伤口。 “这不是普通的子弹。”丰复余一边他衣服上撕下一长条布片,一边触摸着我伤口周围。他手里的布条突然停在半空中,“你的伤口不流血了。” 我低头一看,确实,轻轻抹去伤口周围的血迹,已经不再流血。可我的小腿仍传来阵阵剧痛,如同一只蟒蛇正死死缠住我的小腿,张开血盆大口一下下啃咬着我伤口处的血肉。 我伸手摸了摸伤口,才发现伤口处结了一层相当光滑的红色外壳,仔细看,那层外壳还是半透明的,透过外壳能看见里面的有个黑黢黢的东西。 疼痛感快让我透不过气来。 “雾项慈!”丰松好像比之前要更靠近帐篷一些,“你刚刚被击中的是一个有定时□□的特质子弹,里面压缩了大量的木油。” 我看向丰复余,丰复余看向他身后的我母亲,现下防线后面只剩我们三人,和一个与父亲一同挖 分卷阅读36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木油坑的同事,和—— 冉风蓝? 她为何还是那一副生活在美好童话世界里的温柔微笑? 等等,父亲呢? 我刚想抓住丰复余的手问我父亲去哪儿了,丰松的声音又从防线另一边传来。 “□□的遥控器在我手里,”他声音坚定,带着洋洋得意的戏谑,“别试图切下你的小腿。一开始切,那装置可是会自动爆炸的。” “只要你一个人过来,我保证不会现在杀死你,也不会引爆□□。还可能留着你们剩下的人小命呢?你们还剩多少人,六个吧?” “我给你十秒钟考虑。” 丰复余拉住我的手,他似乎猜到我会出去。我不禁气笑了,丰家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让我自私一刻吗?这我不得不出去了。 “十。” 母亲弓着腰爬过来,一把将我抱住,想要将我揉进她的身体里一般。我后颈上滴落好几滴泪滴,“母亲,没事的。”我安抚她,“你听到了,我们没有选择。” “八。” 我能看到父亲同事面上的愧疚,他到底在愧疚什么?因为无能为力,还是因为要如此活下去? 我想推开母亲,可母亲不愿意放手。她想让我们在一起,哪怕死,也要一起死,而不是分开活着。 “五。” 我用眼神示意丰复余,他极不情愿地上来拉我母亲,可母亲依旧狠狠地抱住我,不肯松手。挣扎中,那位父亲的同事悄悄爬了过来,给母亲的脖子上来一记手刀,母亲就这么昏了过去。 “去吧。”父亲同事说道,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面上的愧疚更深了。 “三。” 我举起双手,慢慢从防线后站起身,朝远处的丰松和他的爪牙们走过去。 经过还站在原地的山项慈时,我特地停下来看了她一会儿。多亏她这具人造人的身体,子弹没有对她造成过大伤害。她的意识体应该能看到这一切,只是被困在这个机械牢笼里,无法回应。 我靠近她,低声说了几句话。我相信她听得见。她的眼睛里有光芒在闪烁。 “二。” 这短短的十米,我像活在慢动作里。 倒不是我刻意所为,除了脚上的剧痛之外,我眼前的一切景色酷似一幅摊开的立体油画。 草地上,我脚下走过好几个人的身体,他们有些一动不动,仿佛就着那姿势睡着了,有些则轻微地抽动,有人的双眼正仰望地瞪着我,等我稍留神细看,才察觉他的违和感来自于他的脸与背面同时朝着一个方向上。 丰松他们的小腿部分全都被浓雾所遮盖,只能看见他的身影,和他身旁以及身后隐隐约约的密集的黑色人影。 再远处,已然看不见学校周围的木屋和土地。 天空与土地全被一片粘腻的白色所覆盖,只有我身后的阳光还在苟延残喘。 就跟我在昨夜梦里看到的一样,只不过我的视角不是我现在的视角,而是……站在现下我身后的视角。 山项慈的视角。 在梦里,她的心里的懊恼与绝望是那么真切刻骨,仿佛一切过错皆因她而起。 所以我刚才对她说,“这都不是你的错,别难过。” “一。” “行了,别再过来了。”丰松抬手示意我就站在离他两米处的位置,他的另一只手正拿着那个遥控器,“就站在那儿。” “我按照你说的过来了。”我说,“放了他们。” “孩子,你比我更清楚,这世界上没有利益,不成交易。”他脸上的疤痕在雾的衬托下像是另一只弯弯眯起的眼睛,“你们对于我,已经没有了价值。我又该如何跟你们谈交易?” “我……”我面上浮现绝望,声音颤抖地说,双手下垂,刻意放到裤子口袋旁,“丰松,你不能这么言而无信……” “我还以为你要比她强得多。”丰松叹气道,显得非常失望。 “是吗?”我好似随意地碰了碰,看样子裤子口袋里头放着的是个薄铁片,应该是刚刚父亲的同事拍我肩膀的时候往我的口袋里放的。他是真的很想活下去啊,他希望我能够自我引爆,顺带炸掉丰松,好拯救其他人的生命吗?以前,我从不希冀过我有这样的觉悟,可如今,我只能走上这条可能会被后世称为英雄的道路。我还是很自私、胆小,懦弱的,就像山项慈一样。我低下头苦笑道,“我们两个世界的人,其实没有你想象的差别大。” 他沉默了一秒,准备抬起手示意射击。 “所以你把我单独叫出来是为了什么?” 他的手停在半空,没有放下,“为了让你看明白,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不论是谁。”他眼神停留在我的裤子口袋上,“以及为了告诉你,没有足够的能耐,就不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我一惊,思索是否还来得及掏出薄铁片,就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山项慈不知何时被解除禁锢,正朝我飞速奔来,而丰复余,母亲,和那个父亲同 分卷阅读37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事正站在防线旁边,正准备朝我跑来。 我很清楚,他们每一个人都被两个以上的枪口对着。丰松看着这奇怪的一幕,只得下令开枪,可山项慈竟赶在子弹前将我扑倒在地上,子弹一颗颗射进她的后背,她却丝毫没有反应,而是双眼空洞地注视着我。 “嘭……嘭……嘭……” “……冉风蓝!没听到我的命令吗!给我停下来!停下来!”丰松好像在喊什么,可我推不开山项慈的手肘,她死死地压在我身上。我扭头一看,冉风蓝正抡着一个有她四倍体积的机器,对着海煤镇的雕塑有序而迅猛地砸着。雕塑开始崩塌,掉落大量块状物。 一时间丰松手下的火力全部转移到冉风蓝身上,可那么多子弹竟然无法阻拦她的动作,让我不禁想起她那泛着金属光泽的皮肤。 冉风蓝好像在念着什么,可我听不清。此时我头顶上山项慈的嘴里竟传来了冉风蓝的声音,用有序而冰冷的口吻说道, “实验最后一阶段尚未结束之前,平衡点不能被销毁。” 我想起冉风蓝几小时前提及的输入进她机械肉体记忆里的实验最后一阶段。 “雾墙崩塌程度已经达到临界值,开启最后一阶段。雾墙崩塌程度已经达到临界值,开启最后一阶段。” “什么最后一阶段?”丰松的音调陡然提高,“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所谓的最后一阶段!” 没想到,雕塑竟有层外壳,如今外壳被敲碎,露出了内里。 那是一个巨大的木油柱子,在阳光下正泛着刺眼的红光。柱子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我粗略地数了数,至少有二十多个。我眯起眼睛看,发现柱子顶上的那个突出的地方,形似一个小圆球。而小圆球下方连着一个更大的近似圆球的东西,旁边还有四个须—— 是孩子。 这个想法击中了我。 雾世界里一直缺乏木油,可我们有正常的生育率。而根据山项慈跟我讲述的情况,山世界里生育率一直接近于零,孕妇生产经常出事故,可他们的木油却非常充足。 如今这个雕塑竟将两个世界最缺乏的两个元素联系起来,让我不敢去细想其中的联系。胃一阵翻涌,我只好侧着身子干呕起来。 这个双生世界,自从几百年前雾墙出现开始,雾世界的雕塑,山世界的巨坑,木油的来历,到底还有多少让人头皮发麻的秘密。 冉风蓝还在砸这那根巨大的木油柱子。它开始硬化,出现裂痕,红色的碎屑到处飞溅。没过几下,柱子就拦腰断裂,砸到地上,一股股浓雾从柱子基座里面喷涌而出。 “实验结束,数据传输中。”山项慈又在用冉风蓝的声音说话。 我目光所及之处,阳光正在一点点消失,雾如同一条条蔓延的毒蛇,即将湮没我和我的世界。 不行,我只知道我能在双生世界里穿梭,也就是雾世界里的海煤镇,和山世界里的海煤镇,可如今这到处都是雾,我不一定还能有找到路的能力。 更不用说丰松和他的爪牙还在一旁。 “数据传输完毕,启动毁灭程序。” 我心中一凛,远处立刻传来哀嚎声,此起彼伏。我看着还撑在我身体上方的的山项慈,希望能在她眼睛里看到些人性的影子,可她还是不为所动,重复着“启动毁灭程序”那句话。 心里的担忧比眼下越来越浓的雾还要让我不安。 到底,是谁在毁灭谁? 二十七.化雾 哀嚎声仿佛没有尽头,我实在受够了躲在一边听着这种声音而不能做任何事。好几次我能感觉到有人跑过我身边,甚至能看到山项慈的身形一颤,接着有人大叫一声,很可能被她的身体绊倒,而摔在附近的草地上。 所有人都在尖叫着奔跑,我却只能忍着小腿的疼痛,看着山项慈毫无表情的面庞,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人们的声音才慢慢弱下去,直到我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安静得我能听见耳边雾流动的声音。 有人正在走过来,我能听到那人脚底与草地的摩擦声。 那人停住脚步的同时,山项慈起身不再钳制我。我正打算慢慢仰躺着挪到远一点的地方,脑袋就撞上了一双脚。 紧接着我被一只手拽住胳膊,猛地拉到站立。这等怪力,只能是冉风蓝。 她的脸上被血液和污垢覆盖地几乎看不清原来的模样,原先右耳朵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时不时还冒出些火花。她的下巴已经歪到左耳朵那一侧,眼睛只剩一只还算完好,另一只已经破碎得只剩个眼眶。 “冉风蓝,是我,我是这个世界的平衡点!” “发现平衡点。”冉风蓝掐着我的脖子将我举高,我双手扣住她的手腕,发现她只剩一只手臂,而她那歪曲的下巴正在努力张开到非人类的程度,露出一个看不见底的黑洞。 山项慈应该还站在我身后一动不动。她的身体完全受冉风蓝控制。母亲和丰复余还不知道下落,不知道是 分卷阅读38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否已经被冉风蓝的毁灭装置给……我不愿去想这个问题。他们都不是平衡点,应该能及时吞下木油,找到躲藏的地方。从我今早踏进实验室的帐篷开始,变故一件接着一件,根本没有机会去喘息。 事情发展到现在,我真的只能依靠我自己了。 就在这时我想起口袋里的薄铁片,和小腿里的□□。 冉风蓝没有倒数,我只能看到她那张扭曲的大嘴正对着我。我不知道里面会冲出来什么,刀片?子弹?还是一个机械管道从里面伸出来直接穿透我的额头? 她想要我死。 毁灭程序是要毁灭整个海煤镇,和在海煤镇里的所有人,包括世和会派来参加实验的人。 来不及再想下去了。 我可能死在每一个多等的下一秒。 不如同归于尽吧。 掏出铁片的时候,冉风蓝没有阻拦我,她还是那个模样,可能体内的的攻击装置已经受损,要启动一会儿? 接着,三件事情几乎同时发生在下一秒里: 我能听到她的体内清晰的咔哒声,立马将铁片尽可能往靠近我小腿的方向扎过去。 她的嘴巴里出现一个银色的圆点,圆点似乎在绕着旁边的一个圆心在旋转,旋转的同时圆点越来越大,大到遮住她的整个嘴巴,整张脸。 她的身后正站着一个人。 我还在试图理解这三件事,冉风蓝松开了掐着我脖子的手,我瘫坐在地上,喉咙疼得让我想咳嗽。这时我才看见冉风蓝的腹部里穿出了一根钢管。她张着嘴,嘴里的那个螺旋状的长长的机械针管依旧刺向外面。等她侧身瘫倒后,她身后的人才走了出来。 “母亲!”我想站起来却发现一只腿已经疼到失去知觉。靠近膝盖的腿上那块铁片还扎在里面。 “项思,我的项思,你还活着,我的项思。”母亲快步向前,跪坐在我面前,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也激动地抱住母亲。 母亲说,父亲在丰松被揭穿骗局后第一次下令袭击时就为了保护母亲而中枪了。他就一直这么躺在离防线四米的地方。母亲想出去把他拉过来,却被火力一次次阻拦。等到冉风蓝暴走的时候母亲再跑过去,却发现父亲早已永远沉睡。 丰复余在冉风蓝暴走期间就跟母亲走散了,她说丰复余想要去找丰松问清楚,丰家真正的历史,这是他和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接着他也跑进雾里了无踪迹。 “那你在冉风蓝屠杀众人期间躲在哪儿?”我问她。 “雕塑的底座旁边。浓雾似乎对她的识别系统有一定阻碍功能,我发现她在雕塑倒塌之后一直绕开喷出雾的雕塑底座,所以我就一直待在旁边,等到这阵子过去。”她将我的头发温柔地别到耳后,“但我紧接着听到了你的声音,就立马寻声赶了过来。” “幸好这机器人浑身已有损伤,不然以刚开始她那防弹皮肤,我还不一定解决得了她。” “母亲,你刚刚叫我什么?” “啊,我叫你项思。那是你出生后我给你取的名字。可惜你一直没来得及听我喊你这个名字。”母亲牵着我的手,泪眼婆娑,“当五年后再见到你,你又只应项慈这个名字。” “等等,母亲。”我压了压她的手,“又有人来了。” 脚步声很快靠近。一个世和会的武装人员在看到我们两人后停住了脚步,目光来来回回在我们母女之间移动。 母亲比我还快速起身,朝武装人员扑过去,却被武装人员反身移到她背后,扣住她的喉咙,并掏出一把小刀,对准母亲的脖子。 紧张的氛围使我忽略那一丝熟悉的感觉,一边慢慢向他们靠近 ,一边让他别动手。 “求求你,实验已经结束了,杀你们的人是那个机器人,我们都是世和会的牺牲品,你没必要……” “是你?”那个武装人员把逼近脖子的刀松了一点,“真是孽缘,怎么又在这儿……” 一个飞速的黑影猛地扑向那个武装人员,将其压倒在地,而母亲立马向我跑来,我焦急地查看她的伤口。还好,刀子没有碰到她。 “坏人!世和会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打死你!”那个相对武装人员来说娇小的身影竟然压倒性地控制住了他,“我的天啊!雾项慈你快来看!我竟然这么厉害了!哈哈哈哈哈哈!再也不会被他们这种坏蛋欺负了!我完全能够保护咱们俩!” “慢着点打,山项慈,”我让面色苍白的母亲坐下休息后,回头说,“他这家伙一直在我们身边转悠。先是抢了我们的身体杀了人,然后还占用了B13的的身体,就是那个在木油洞里抓住我的家伙。”我查看母亲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她怎么看起来这么痛苦?“你最好多打他几下,扇几下巴掌最好,别打死就行。” 那人不乐意了,他高声喊道,“喂!别打了!别打了!我能带你们出去啊……喂!别打脸!” 我让母亲躺着闭目养神一会儿,走过去拉住山项慈扬起的胳膊,“等等,让他说完。” 分卷阅读39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那家伙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哭丧着说道,“真是哪儿哪儿都能遇见你们,我以后再也不接这种和世和会有关的活了,妈的。” “没话说吗?”我皱起眉头,“山项慈,继续打。” “哎哎哎,别啊!我说,我说。”他顶着个青一块紫一块的猪头脸还能嬉皮笑脸地对着我们,也是个怪人,“你们是海煤镇的平衡点对吧。看样子世和会把你们其中一个意识体给分出来装进他们提供的身体里了,”说到这,他瞪了眼趾高气扬的山项慈,突然变脸,正色道,“如今世和会的实验已经结束,整个海煤镇已成鬼镇。你们在这里是不能再生活下去的。我有办法让你们平衡点离开海煤镇。” “什么办法?”我问他。 “放心,我有的是办法,我这个旅行者的身份可不是白当的。” “什么是旅行者?”山项慈问他,他没理她,而是看着我。于是山项慈扭头看向我,问道,“什么是旅行者啊?”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他,可目前来看,海煤镇的双生世界恐怕已经崩塌到无法逆转的地步。我们两个平衡点也被从一个身体里拆开分到两具身体里。这个世界的平衡法则太难理解,我也没有把握能将海煤镇重新复原,就算复原…… “这是什么声音?”山项慈自言自语道。 “什么什么声音?”那个自称旅行者的家伙嫌弃地问。 “你们没听到吗?”山项慈声音开始颤抖,“滴答滴答的声音?” 很快我们都看到了声音的来源。侧躺着的冉风蓝眼珠里正在发出诡异的红光,红光越来越大。 “该死,世和会真是做足了准备。”我准备拉起还在闭目养神的母亲,却发现我怎么也拉不住她的手。 她的手和脚正同时开始变成乳白色,接着慢慢膨胀,扩散,浮起来,和周围的浓雾融合在一起。 母亲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我。 “怎么了,女儿,你怎么哭了?” 我的泪水在那一刻决堤。 “妈妈!” 二十八.离别(完)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旁边项思的床已经空了。 离开海煤镇已经两个月。 当时的我怎么会想到,明明一行三人从海煤镇出来,如今只剩我一人待在这间不属于我的公寓里。 把项思强行打晕带出来,是我的主意,是我要张鄂干的。当时项思母亲已经雾化完全消散,冉风蓝的自爆系统随时都会爆炸,整个海煤镇即将被浓雾吞没,谁都不知道何时它会散去,更不知道它会不会散去。张鄂当时就说,项思的妈妈很可能是因为在雕塑底座旁吸入过多浓雾,那里的雾密度很高,待几秒的时间就能吸入引路人将近半生才会吸入的雾。“如果我们不赶紧离开,我们都会像你妈妈一样,雾化在这儿。”张鄂是一边捂着被我打肿的脸一边说的。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有太多面孔,严肃的时候能给人奇异的安全感。 可项思当时并没有走的打算,她就一直保持抱着她母亲的姿势,坐在原地,身子微微前后摇晃,仿佛在哄着刚满月的婴儿入睡。我不敢去看她的脸,只敢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抽动,颤抖起来,幼兽般的呜咽声音慢慢变成嘶哑地嚎啕大哭。 她的哭声几次盖过冉风蓝身体里的□□倒计时声音 我从没听过项思哭成这样。之前我从她身体里分裂出来时,她也不过是身体上疼痛的生理反应,更像是在用老旧的锯子锯着千年老木,可现在的她,体内满是舀不尽的悲伤,苦到骨子里。 张鄂在那期间还想偷偷溜走,幸好我及时抓住了他。感谢这具人造人新身体,我要比一般人要强健得多。可我却不再能感受到悲伤,就像我当时感受不到项思的哀痛。我仿佛站在玻璃的外面,看着玻璃里面的她,理解她的难过,却毫无所动。 可能是因为这具身体,也可能是因为她的母亲跟我的爸妈受害有关,也可能,我不知从哪一点开始,意识到我已不再能回到曾经的家里,回到曾经我爱的人身边。 我只剩自己一人。而如今的她也是。 看着她就像看着过去的自己,她在过去照顾着我,而如今我有义务,也有必要照顾好她。 但我没考虑到,她愿不愿意被我照顾。 我们赶在冉风蓝爆炸之前逃出了海煤镇。那□□威力强大,我们刚踩到海煤镇的浓雾边界外,红色的火光就追到我们身后,震得背着项思的我和张鄂齐齐面朝地摔倒。 爆炸甚至都没让浓雾散开。 我们身后将是被浓雾永日覆盖的鬼镇。 终于从海煤镇的浓雾中走出来没多久,她就从昏迷中醒来。醒来之后她一直处于失魂一般的状态,只有在闻到张鄂烤的鱼的时候,眼睛里才有点光彩,张鄂在我的逼迫下,满不高兴地把刚烤好的一条鱼递给她。 我以为她开始吃东西是度过悲伤阶段的信号。我跟她讲起在她昏迷期间,我看到的海煤镇之外的奇妙景色,我和张鄂的谈话,不过首先 分卷阅读40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我让张鄂对她做了自我介绍。那家伙显然很懒,对每个人的自我介绍都一样,“我叫张鄂,不是鳄鱼的鳄,而是把鳄鱼的鳄去掉鱼,加上右耳朵。是古时候一个城市的简称。我是个旅行者,不过也做点包打听的活计。”他就是欠揍,看项思没理他,还补了一句,“不过看你样子也不知道古时候的城市,没好好上学吧,你爸妈……” 幸好他还有点自知,在我手捏断他小臂之前就意识到问题,闭上了嘴巴。 该死的是项思还是听到了,站起身,往回去海煤镇的方向走去。 我去拉她,她发现挣扎不出来,就咬我的手,踢我的腿,扇我巴掌。 “没用的,我已经把痛觉关掉了。”我心痛地看着她。 她没吭声,继续努力朝海煤镇的方向挪。 “家已经没了,雾项慈。”我没想到,说出这句话会让我的心口有疼痛的感觉。奇怪,我不是早在海煤镇关掉痛感了吗? 她还是连一个字都不肯跟我说。 只是对着我吼叫,仿佛我是吃掉她家人的怪物。 好吧我承认,第二次是我打晕她的。 等走到琉璃城,已经是一天后。而她也沉沉地睡了一天。 期间主要是我背着她,每次叫张鄂背一会儿,他没背几下就嚷嚷背疼,说我在海煤镇打他的伤口还没好。看着他那具人高马大的肌肉男身体,我嘲笑他真身怕不是豆芽菜一样的身板,不然怎么弱到连意识体待在健壮的身体里还会像个娘们一样叫嚷嚷。 他扬起一侧嘴角,朝我眨了眨眼睛。 真是个神经病。 好在张鄂在琉璃城有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他说这叫公寓,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到他房子的木地板,我就已经放弃和他争辩的动力。 他给我们两个一人一个房间,我不想一个人住,就把我的床搬到了项思房间。 虽然搬的过程中险些把他的一面墙给打穿了。 项思醒来的时候,我正好把我的床铺好,当时也已是晚上。 她坐在床上,看着我,我也只好坐在我的床上,和她面对面对视着。 “这是哪儿?”她问我。 “琉璃城。” “我是说这个房间。” “啊,这些都是张鄂的。没想到他当个旅行者竟然能有这么好的房子,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每个待过的地方都会有这样的房子。” “他人呢?” “下午出去了,说是要去汇报他的任务完成情况。”不过他都去了这么久了,会不会不回来了? 项思可能看出了我的疑惑,嘲讽地笑了笑。 至少她在笑。我斟字酌句地开口,“雾项慈……” “叫我项思。”她别过头,看向窗外,有月光洒进来,照在陈旧的木地板上。 “哪个思?” “相思的思。”她眨了眨眼睛,好像有泪滴划过她脸颊,“我妈妈说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我点了点头,“项思,你……你还好吗?” “不好。”她回头直直地看着我,“你违背我的意愿将我带出来,我一点都不好。” “那都是张鄂干的!”我没说谎,确实是他动的手,我可没动手,至少第一次没有,“是他干的!” 项思没理会我的辩解,继续说道,“可我不怨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一直是我们两个中最聪明,最理性,最能干的版本。或许我不该再认为她是我的影子,或者称呼她为我的另一个版本。丰松为了坚持他才是真实世界的人,却落得两个世界都崩塌的下场。山世界的人坚持认为自己才是真实的,其中一大部分却被他们认为的影子陆续取代。也许雾世界没有山世界有那么深远的历史,可谁又能说他们不是真实的?双生世界的平衡法则就曾在项思母亲那一代向雾世界倾斜过,这是否也是法则在暗示众人,真实不依靠自我看法而存在,而能左右自我看法? “你在想什么?”项思打断我的思绪。 “我在想,我们未来该怎么办?” 我说的话里肯定有什么词困扰了她,她皱了皱眉。 “一步步来吧。”她说。 “那先看看你的小腿。你的那伤口一直没愈合。”我指了指她的小腿,“张鄂说他也没见过这种武器,但应该不是□□,因为……他趁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敲过你的伤口外壳。”我愧疚地低下了头,那家伙真的行事诡异,摸不清套路,“他说这可能是某种装置,装置适应了你身体之后,就不会再疼了。” 她点了点头,摸了摸那块红色外壳,“是的,确实不再疼了。” “你饿了吗?”我看她的神情柔和下来,站起身自告奋勇地问道,“张鄂中午做的那个饼一样的东西还留有好几块,他说用那个方箱子叮一下就可以吃了!是热的!” 她朝我微笑,又点了点头。 那一晚我们都没睡,吃着张 分卷阅读41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鄂做的饼,不时一起挤在窗边看着琉璃城里的景色,或者坐在一张床上,猜测琉璃城里会有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生活。 我们都没有提到过去,也没有提到未来。 那是我的世界分崩离析之后,第一次感到安心快乐的一个晚上。 现在想来,也可能是最后一个。 第二天开始项思就经常早出晚归,比张鄂待在这间公寓里的时间还少。我问张鄂项思在做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不过他希望我能赶紧出去干点活赚钱,他实在没闲钱多养两张嘴吃饭。我同意了,并问他有什么工作可以做。他就让我要不跟他一起做点收集信息的工作。这整个过程不下两个对话回合,十秒左右。总觉得我不知不觉把自己给卖了。 我正为自己的新工作和新生活感到紧张和期待,项思却在一天晚上告诉我,她要离开。 我很生气,我不知道我还能这么生气,我将我们房间里的东西砸得稀巴烂,又在墙上捶出一个洞,和之前搬床时砸出的两个洞相隔不远。张鄂吓得跑过来问我们怎么了,我当着他面把门重重摔上,质问项思为什么要离开,是不是因为我还没习惯她的新名字,好几次还是叫她雾项慈,还是因为我这个舍友哪里做得不够好,让她想离开,又或者是不是张鄂这家伙到处隐藏着秘密,她信不过他。 我不停在强调,没关系,你想走,我跟你一起走。离开这个地方,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项思没有说话,她又回到前几天和我冷战的模样,只不过这次她不是板着脸瞪我,而是等着我发完脾气,像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吵闹着要买玩具。这让我更加生气,我不希望还在她眼里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我希望在她眼里我有所成长,可我刚刚做的事显然是个小孩才会做的事,这让我更加恼火,对自己恼火。 她陪着我又一次待到天亮,只是不像上次一样其乐融融地谈天说地。我们相对无言,却谁又不肯开口说第一句。 我这样搞了几次,不过没再在墙上砸洞,直到张鄂实在受不了,一边说着第二天我和他都有工作要做,我虽然可能不需要睡眠,可他很需要。 我顶嘴道,“你这具健硕身体够你熬一个月的通宵了,更何况你何时换回你自己的真身?意识体这样借住在别人身体里,你不觉得违和吗?” 他只好骂骂咧咧地走开。我说完才意识到,其实我和项思一直是借住,这里即便有木地板,也终究不是我们的家。 项思也没再提及离开的事。张鄂倒是对我的工作非常上心,事无巨细地指导我,说我有天赋。我撇了撇嘴,不过是每天去到一栋大楼里的地下室里给一堆积尘的材料分类。他说的应该是我这具身体不会像他那样一进去就疯狂打喷嚏吧。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一天夜里,在换身体之后从不做梦的我,竟然做了个梦。 梦里是一片浓雾,而项思就站在我面前,跟我要告别。 这一次我没有发火,而是认真地问她为什么。 “你知道吗,有趣的是,之前我们两个人住在一具身体里的时候,当我们得知彼此的存在之后,我们恨不得取代,甚至杀死对方。可现在我们在不同的身体里,却开始离不开对方了。” “离不开就别离开了。或者你带我走。你知道我们是如今海煤镇仅剩的两个人。我们只剩下彼此了。”我想忍住,可眼泪就是不争气地留下来。 “项慈,”她上前替我擦干眼泪,“虽然我们认识彼此的时间并不长,可其实我们早就从出生就认识了。我很了解你,就像我了解我自己一样。你不适合接下来我要去的地方,你适合在这里。” “你要去哪儿?” “世和会。丰松虽然死了,可世和会肯定还留有丰家的势力,我要找到他们……” “去报仇?” “不。”项思摇了摇头,“严格意义来说,母亲是被雾墙里的雾给杀死的。父亲则是因为世和会。这一切都是因为世和会选中了海煤镇,做了那个实验。我要去世和会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瓦解他们,因为如果海煤镇是他们的第一个试验区,恐怕还有第二个。”她想了想补充道,“我还需要了解他们所了解的雾墙的秘密。雾墙里到底有什么,它又为何出现,又为何会创造出双生世界。” “带我去,我是人造人,我可以帮你!” “不,项慈,我知道你只是害怕又一次孤独一人。”她摸了摸我的头,说,“你还有张鄂,还会有新的朋友,和新的生活。你的过去已经不会再纠缠你的未来。可我不行,我始终忘记不了我母亲死时的景象。我需要知道雾墙的历史,需要知道究竟是什么让我母亲就这么死去。也许我查清楚之后,我就会放下执念,回来和你一起生活。” “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回来?” “我答应你,”她想起什么,这两个月来第一次笑得这么灿烂,“而且只要你想,你就能随时随地看到我,站在我的视角,就好像你的意识体来拜访做客一样。这可能是因为我们意识体分离到两个身体 分卷阅读42 雾里雾外 作者:方黑羊 的时候,还有所连结。” “那怎么才能做到?”我好奇地问她。 “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的。” 梦醒来的时候,已是早上,而旁边项思的床已经空了。我走到公寓的客厅,发现餐桌上留着张鄂的字条,他说他答应送项思一程。我握着那张纸条,呆坐在客厅里松软的沙发上,望着阳台外的林立建筑,和远处琉璃城标志性的尖顶教堂。 张鄂说过,琉璃城曾是一个充满信仰的城市,可雾墙出现后,人们的信仰开始动摇,矛盾被激化,城里到处都是暗伤与猜疑。 可他还是喜欢在这里待着,因为他相信,那信仰的力量一直都在,只是被污垢所掩盖。迟早有一天,那份光芒定会重新照耀洗礼琉璃城的所有石路小巷。 他说那话的时候眼里放着异彩,让我想起我的丰复余曾经在操场上对我讲述丰家历史时候的景象。 我开始祈祷,我能马上见到项思。 我知道我终于不会再孤独。 我已经开始想她了。 (全文完) 二十九.关于这篇故事 这算是我这个帐号第一次在这里写的一个经历过连载的小说完结的时刻。 (黑眼仁那个祭品不算) (虽然我也贼喜欢那篇超短篇,但是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某种作文) (还是有点小心疼,毕竟里面的设定我一拍脑门想出来的,后来还越想越喜欢) (好的说回正事) …… 雾里雾外这篇最开始也是源自我自己的一个梦。写的那天想的跟如今最后的结局完全不一样。 但那个感觉是一样的。 我觉得好孤独。 (好做作好臭屁hhhhhhhhhhhh) 于是我就开始想,如果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我看到了他,我第一眼会杀了他,和他说你好,还是比较我们两个谁是更好的我? 如果我们两个都活下来,我们是不是就都不会再孤独了? 当然这是一个想法。 接着这一个想法和其他许许多多的想法缠绕而生。 比如,我想写因为一个祖先的选择,产生的一个两面性家族。 (虽然这家族就出现了两男的,我的锅,毕竟我太弱了) 比如,我想写双生世界之间的侵占与平衡。 (可惜我能力有限,只能从双女主角入手,尽可能从她们的视角展现双生世界) 写的过程中我一直在修改剧情,一直在变想法。 但尽力地保证不远离我的初衷,那就是: 不创造过于单一的角色,让人们觉得他们就是恶人,或者觉得他们就是好人。 我希望我叙述的故事里,角色们就像现实生活中的人一样,不完美,经受折磨,享受喜悦。 但他们不同于普通生活中的我们,他们会更勇敢,更坚强,更自私,更狠辣。 …… 也许之后项思没再回来。 也许之后项慈只能找到项思的坟墓。 也许之后项慈与项思共同拨开迷雾,找到了当初双生世界雾墙的来源,和一切起始的秘密。 我还不知道我会不会继续写他们之后的故事。也不知道能不能讲出值得拿出来分享的故事。 不过我希望,他们会是我不孤独的原因。 也希望,他们会使读者你们不孤独。 …… 这篇小说我写的时候花了一个月。是我第一次自认为完成度较高的,也成功写完的小说。 最后要真诚地感谢点击过这篇小说的每一位读者。 谢谢你们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希望这篇小说能带给你们或多或少的阅读满足。 我们有缘下一篇小说再见。 (有可能很快哟) (也有可能又是一个跟黑眼仁一样的短篇赔钱货) (开玩笑的我可都是它们的亲妈) (只是爱得太深,吐槽太狠) (嘿嘿嘿) 【方黑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