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上的蘑菇》 分卷阅读1 书名:《剪刀上的蘑菇》 作者:Tsuhime 正文: 第1章 安静漆黑的室内,夹杂着喘息的水声清晰可闻。 少年跪在男人的膝弯间,头发被对方揪着,艰难地吞吐着口中的庞人巨物。从红肿的嘴唇可以看得出来进出的次数。 虽然男人跨间的事物已经变得无比巨大,但是仍然没有要发泄的迹象。相反的,男人似乎相当不满意少年因为根部的入侵而缓下的动作,稍稍坐挺了训练有素的身体,把自己的东西更深入少年的咽喉。 少年发出难受的呜咽声,会厌的深处被这样的硬物抵着,令他几欲作呕。 “怎么了?想停下来了?” 男人用恶意的语调说着,大手顺着少年的脸颊侧线,缓缓地滑下他几乎没什么瑕疵的后颈,在那里反复磨娑着。 那里有几点鲜艳如小花的红点,是男人刚才拿着现在捻熄在烟灰缸里的烟头,花费一小时的时间,慢慢在少年的背脊上烫出来的。 少年知道男人在满意之前,是不会放过他的。 含在口里的事物彷佛又涨大了一圈,少年用舌尖笨拙地舔舐、抽开,又含住,侧着首设法抚慰每一丝细微的皱折。男人的分身上全是自己的唾液,这让几乎已经不剩多少羞耻心的少年忍不住又咬了咬牙。 男人挺进的动作,让口腔间的灼热感更加明显。每一下的抽动,都让少年觉得彷佛有把剪刀插进他的咽喉似的。 好难过……好难过……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你可以停下来没有关系,叫小斋来代替你如何?” 男人依然用恶质的声音说着。少年闻言眼睛忽然睁大了,因羞辱而微红的眼眸终于露出些许求恳,“肖桓,不要……”少年的唇边牵出银丝,但他还来不及把话讲完,头就被男人的掌粗暴地压了回去,男人的分身撞及喉底,让少年呜咽了一声:“唔……!” “小齐,你的话还是比你的技术要好呢。” 男人弯下了腰,在他耳边轻声说: “自慰给我看。” 少年向后挪了一步,漆黑的室内,少年还穿着睡衣,上半身甚至还好好地系着扣子,只有下半身脱得精光,只留下保暖用的黑色袜子。 他不愿意向男人跪着,就这样半蹲在地上为男人口交,还要忍受男人穿着拖鞋的足趾在他尚未苏醒的分身上蹂躏。 “你违反约定,肖桓,我……” 少年似乎还想辩解,但是男人从喉底发出的笑声,让少年顿时住了嘴。 他看见男人从书桌上拿起一张照片,照片里有四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少年,正朝着镜头微笑着,而男人就在他身边,同样对着镜头笑着,开心地比着V字。少年几乎无法相信,照片中的人和凌辱他一整夜的人竟是同一人。 彷佛要印证少年的错觉,男人把照片拿到他面前,从抽屉里拿出剪刀,从少年身边另一个同样笑得灿烂、但却有些腼腆的少年脸上,一刀剪过。 照片里的人脸裂成两半,少年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剪成两半那样。 从进门的羞辱、把他书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检查、被命令自己脱下衣服、鞋子,还被带进浴室残忍的浣肠、被食指深入体内,检查自己最私密器官的每一个细微之处,然后就是一连串毫不留情、贱踏尊严的凌辱…… 少年想起明天学校还有期末考,但是他不让这个男人满意,显然连坐到书桌前的机会也没有。 “因为你实在太不争气了啊,习齐,我亲爱的小齐,连口交都做不好,亏肖瑜还教你教了这么久,至少要给我一点补偿。”男人笑着说。 “我明天要考期末考,肖桓,拜托你……” “啊,期末考吗?那太好了。” 男人笑得狂放起来,他走到书架上翻找了一下。那是少年的房间,刚进大一的少年,房间里理所当然放满了教科书,“我看过你的课表,明天是考戏概吧,来,你的课本在这里。” 他把精装的课本摊开在少年的腿间,少年的脸色微微变了。他望着男人腿间依然怒张的器官,遥遥对着他晃动,像是指挥军队的令箭。 “肖桓,拜托你……” “念出来。” “什么……?” “把课本上的东西念出来,然后自慰给我看。” 男人扬起唇角说,彷佛好心在劝慰着他什么一样,如果不是亲耳听见,少年绝对不会相信有人可以用这么开心的声音,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他刚要说话,男人又补充:“快一点,除非你想等瑜他回来。” 男人的威胁让少年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终于极不情愿地在课本前坐了下来,男人轻声说:“腿张 分卷阅读2 开,我才好看见啊。” 少年只好把白皙的大腿缓缓展现在男人之前,大腿内侧因为前天的“例行公事”,还满是斑驳的伤痕。虽然室内有暖气,但这样一览无遗地曝露在勃起的成年男性前,听见男人难掩的粗糙喘息,少年还是微微颤抖了起来。 “来,快点,就照你平常做的那样。” 少年又咬紧了下唇,慢慢把手伸到了还温驯地躺在跨间的器官。手冰冷的温度触到自己的另一部位,寒栗感让少年不由得震了一下。 抬头看到男人微显赤红的双眼正灼热地盯着他,他知道逃避也没用,用姆指和食指圈着自己的根部,迟疑地、缓慢地动了起来。 先是毫无节奏的凌乱爱抚,而后渐渐变成有次序,速度也渐快的磨擦,少年的指间还带有刚才自己的唾液,这次濡湿了自己的分身,显得格外淫靡,“课文呢?习齐,你不是说要期末考吗?” 男人像个好老师般地叮咛。少年眼神已经有点混乱,闻言像是惊醒一样,眼眶微红地抬起视线,课本上的字因为激情的上涌显得有些模糊,“唔……戏剧是表现剧作家……唔,啊……是表现剧作家内心感情与思想的活动产品,嗯……嗯……哈啊,藉事物的具体形象或意念,来传达抽象的精神内容,含有美……美……嗯,啊,啊……啊啊……” 少年的眼几乎已经看不清课本上的字,喘息从少年紧咬的唇间逸出。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争先恐后地涌到那个器官上,他根本无法思考,连课本上的字也变得陌生。 “……戏剧……反应地域和时代的文化背景,嗯,啊……能引起阅听者的知觉与感性活动,并产生……肖、肖桓……我……” 男人挺直了身,跨间依然挺立了器官似乎也兴奋异常,尖端甚至微微渗出液体。少年仰起了纤细的颈子,一面磨擦一面难耐地呻吟着,眼角因为懊恼沁出不甘的泪,半晌忽然全身细细地颤抖起来,半裸的腹部也微微抽动:“啊……啊啊!” 少年发出细碎的呻吟声,像破碎的海浪般扭动了一下身躯。白浊的液体就这样划过空气,射到了大腿间的白页上。 他半伏在地上喘息着,双眼尽是失神的空冥,好像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似的。半晌瞪着被自己的体液弄脏的课本,双腿还在发抖,“哎呀,竟然把自己的课本弄脏了。习齐,你真是个坏孩子啊。” 男人笑着说着,走到了额角淌着汗、似乎还没从高潮馀韵中清醒过来的少年,从后颈像猫一样把他拎了起来,“既然课本都弄脏了,那也不能念了。我们就来复习别的东西吧,小齐。” 他说着,抓着少年的腰,就将他压到一旁的单人床上。 少年冰凉的颊贴着被辱,感觉到背后窸窣的衣物磨擦声,然后是男人按在他臀上起茧的掌,还饶有情趣地揉捏磨擦着,少年绝望地闭上眼睛。看起来,今天晚上他是不用想好好念书了。 臀瓣被大掌粗暴的分开,蓄势待发已久的灼热抵在饱受蹂躏的入口时,房间却忽然大放光明,灯不知道被什么人打开了。 “桓,看来你们在玩很有趣的事情啊。” 第2章 少年的心脏一下子像跌进了冰库,他不用回头,就可以听出是谁的声音,毕竟他对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每次被折磨到痛苦不堪、几乎崩溃哭泣的关头,就是这个声音把他再进一步推入地狱的深渊。 房间的地板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进来的人年纪比男人要略轻,脸上戴着看来十分厚重的眼镜,他就坐在轮椅上,一边滚动着轮子一边进到室内。 “瑜,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肖桓抬起头来看着轮椅上的青年,他对着肖桓一笑,“天气冷,学员们想回家,我就提早下课了。”目光立刻落在脸色苍白的少年身上:“习齐,看来你玩得很高兴啊。” 少年的上半身还伏在床垫上,唇角还留着唾液的痕迹。衣物的下襬被肖桓整个撩了起来,露出白晰结实的小腹。 “瑜哥,我……” 少年试图要从床上爬起来,但是肖桓的右手还是压着他的脖子,左手不规矩地绕进他的臀缝,刚才浣肠留下的液体和清洗用的肥皂,让肖桓很容易就挺进了一指。 “唔……!”异物侵入感让习齐不适地皱起了眉,轮椅上的人终于说话了,“肖桓,不要这样欺负小齐。” 肖桓笑了起来,竟然真的把食指从习齐的体内抽了出来,这样一插一抽,少年觉得自己的内壁又像是被利刃割过一样。想着男人具大的阳物待会可能会取而代之地插进来,枉顾他求饶地进出一整夜,习齐就觉得打从心底冰冷起来。 “好,我不欺负,”肖桓扬唇笑了一下,摊了摊手, “我们好好疼爱他,毕竟爸爸交代过的嘛!”说着从喉底发出一串低低的笑声。 “这 分卷阅读3 才对,小齐,你明天不是要考期末考?” 看着少年光裸在空气中的臀部,肖瑜慢慢移动轮椅,轮椅运转的声音,竟然习齐想起他们有时兴致一来,会使用某种带齿轮的性爱道具,整个背脊都冷起了疙瘩。 肖瑜的手碰到了少年的臀部,和肖桓的手不同,肖桓那双惯于运动的手,常常粗糙起茧,摸起来像是砂纸磨擦过一样,会让人起鸡皮疙瘩,爱抚的时候快感也格外激烈。 但肖瑜那双不常劳动的手却显得很细致,身为料理教室老师的他,十指保养的很好,指甲也修得很整齐。滑过肌肤的时候,有一种黏腻、迟滞的触感,好像蛇缓缓爬过身体的每一寸那样,少年最害怕的就是肖瑜的碰触,那让他想起无数的恶梦。 “习齐,你真漂亮……” 肖瑜温和地说着,另一只手却从就近的桌上,拿起了一只深蓝色的原子笔,想了一下,把笔盖给拔了,就这样缓缓、笔直地插入刚才肖桓手指插进的洞口。 感觉到异物的入侵,习齐不自觉地夹紧了后穴,因为出奇不意,少年忍不住一声呻吟:“啊……!”肖瑜抓着原子笔的另一端,持续地把笔尖往湿润的穴道里送,少年恐惧的张大口呼吸着:“不、不要……”但是肖瑜却说: “明天要考试不是吗?不带着这些东西怎么行呢?” 感觉原子笔被推进了底端,肖瑜就抓着露在外头的盖子,一进一出的抽插起来,敏感的内壁被塑胶质感的东西这样剧烈的磨擦,习齐的腹部涌起一阵阵不适感,大腿几乎无法站稳在床边,而且更令他在意的是,窗帘是拉开着的。 “小齐,瑜帮你准备文具,我们就继续来复习吧!” 肖桓用唱歌一般愉悦的语调说着,脱下拖鞋爬到床上,跪坐在习齐的面前,把已经怒挺得几乎在喷发边缘的器官塞进了少年半张的口里。 呼吸的通道被堵住,习齐发出极为不适的闷哼声,眉头也皱了起来,但是前面的男人完全不理会他,巨大的阳物开始在少年口腔里一进一出,像是灼热的铁块般顶着少年的咽喉,几乎让他窒息过去:“不、不要了……” 而身后的肖瑜还在继续动作着,他把原子笔推入穴口深处。又从桌子上拿起了修正液:“这个也不能忘了带啊,小齐。”他叮咛地说着,把蓝白款的方型修正液慢慢地推进被蹂躏的略为红肿的绉折。 由于进头比原子笔要来得大得多,少年扭动了一下臀部,但肖瑜用力一推,修正液便比原子笔更快直末至柄:“啊啊……啊!”感觉里面的原子笔似乎又往前滑了一点,压迫到前列腺,让少年在极端的痛苦中,却又感受到自己的前端微微挺立了起来:“不行喔,要好好准备期末考,这样不专心怎么行呢?” 肖瑜伸出手来,摸了摸少年因为痛苦而弓起的颈子,吞进修正液的后穴,绉折也变得平滑,从后面还可以看见露出一截白色的盖子。但肖瑜没有就此停手的意思,他看了一下桌面,拿起了刚刚肖桓拿来剪照片的剪刀。 “期末考好像不用带剪刀啊!” 肖桓笑着调侃,在少年口中快速地抽插起来,习齐的身子被他顶得像风浪中的小船,只能呜咽着摇晃,他觉得自己的唇一定快起火了,舌面热辣辣地痛着,下巴酸得快要没有感觉,连意识也跟着模糊了。 “很难说啊,有备无患嘛,对吗,小齐。” 肖瑜一边说着,一边用纤细的手指,缓缓地撑开习齐已经被修正液塞满到极限的后穴,有一瞬间,少年还以为肖瑜用剪刀把他的后面给剪开了,撕裂的痛楚像雷击一样打在他胸口,他不由自主地惨叫起来:“呜,嗯……呜呜呜呜!” “不要乱动喔,要是剪到肉就不好玩了。” 肖瑜耐心地提醒,把安全剪刀并拢着,一点一点地放入修正液旁所馀不多的空隙。少年猛然睁大了眼睛,整个背往上一弓,感觉自己从体内被撕开、被撑裂,最里面的原子笔一下一下地刺激着身体里最敏感的地方,让他整个人淹没在快感和痛苦交错的深渊里。这时肖桓的腰又重重挺了一下,腹部微微颤抖,带着腥味的热液就射进他口中。 “嗯……咳!” 习齐还来不及把口中的白浊呛咳出来,唾液混着精液往唇下淌,少年被折磨得气喘嘘嘘,眼神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力气。 剪刀冰凉的触感还在他后穴里扩散,肖瑜抓住剪刀的把手,像剪纸一样地在他体内开开阖合起来。 刀刃一开,后穴就被撑得更大,少年整个下半身都在痛苦地发抖,用自己的前端磨擦着已经被体液弄脏的床单,薄薄的睡衣被汗水给浸湿,他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拜、拜托……” “拜托我什么?” 习齐摆动着腰部,微张红肿的唇又淌下肖桓留下的液体,淫靡得令人不敢直视。肖瑜从桌上拿了一把铁尺,伸进少年喘息着恳求的口腔里,习齐便乖顺地舔舐起那根铁尺,看着轮椅上男人的脸色,又含住他一前 分卷阅读4 一后地吮吸着,“拜托我什么?小齐。” 感觉到插在自己后穴里的剪刀,又因为肖桓的玩弄而张开,习齐绝望地闭起眼睛。眼泪,顺着已经被精液射得湿滑的颊侧而下,“拜托你们,上我……尽情地……” “所以不用念期末考了?”肖桓在他身后笑着补充。 “不……用了。瑜哥,求你,让我来……” 习齐从床上爬起来,一如往常地趴跪到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前。用颤抖的手指,掀开了肖瑜盖在御寒用的毛毯,看了眼略显纤瘦过份的大腿,还有被截肢的小腿,然后用同样颤抖的手解开了肖瑜居家裤的扣子,把已经疲累不已的唇凑了上去,轻微的动作让后穴的文具又动了一下,敏感的后壁遭受这样残忍的对待,每一个动作都让习齐难受到吸气。他一时想干脆用力坐下去,让剪刀贯穿内脏算了,但是安全剪刀大概杀不死他,这样做的话,肖瑜只会用更可怕的手段对付他,“瑜、瑜哥,让我……” 但少年的手触碰到男人冰冷的阴茎时,肖瑜却忽然似笑非笑地握住了他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拔下了眼镜,仰头靠在轮椅的背上,“今天不要碰我,我不想要。”肖瑜拿下眼镜的双眸,更加满溢着诡谲,他朝肖桓摆了一下手,习齐用迷惘的表情看着他:“桓,不是帮他复习到一半吗?要是小齐被当掉怎么办呢?” “知道了。” 感觉到肖桓在自己后穴摸索着,缓缓抽出已经被体温灼热的剪刀,习齐仍然和肖瑜对视着,心中的恐惧却渐渐地扩大,“别担心,我的比这些文具,还要更能满足你喔,习齐。” 他听见肖桓低沉的、带着恶意的嗓音。 *** 第二天习齐几乎赶不上考试时间。 被抱起了腰、粗暴地抽去了所有填充物、被男人的阳物肆无忌惮地插入、按在床上抽插,数不清多少次的磨擦和进出,被永无止尽的性欲冲撞得半死半活。不论如何崩溃地哭喊,还是等不到停止的那一刻。 到最后习齐只能呜咽着咬紧了牙关,在肖桓高潮的欢快声中失去了意识。 男人们甚至没有帮他做任何清理,不知道在何时离开了他的房间。 他醒来时发觉自己上半身仍穿着昨夜的T恤,下体仍然光裸着狼籍一片,下面散落着沾满精液的原子笔和修正液。 他一下子羞愤和难堪给占满,拖着疼痛的身躯进了浴室,耗费了很多时间,才把几乎淹没他后穴的白液一点一点清出来。 看着那些肮脏的液体从自己饱受蹂躏的菊穴缓缓淌出,自己还得看着镜子避免弄到伤口,习齐不禁打从心底庆幸习斋还住在寄宿学校,这几天都不会回来。 至少,习斋已经逃出去了。 那么,只有自己在这里赎罪的话,就没有关系。 拖着沉重的步伐奔进共同大教室时,考试已经开始了。习齐的原子笔、立可白甚至后来连尺都沾上了精液,他也来不及洗干净,只好硬着头皮先滑进了座位,旁边坐着的是他的死党,同样念戏剧的介希。他对着题目大皱眉头,一副恨不得把脑袋挖出来看看昨天晚上念了什么的样子,习齐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喂,阿希,借我原子笔和修正液还有尺。” “……你考试这些东西都不带是来考个屁?” “少罗唆,是不是朋友啊?快点借我。” 习齐露出凶狠的样子说。介希心不甘情不愿地在笔袋里翻找一阵,丢了一根烂烂的油性笔,又把自己的修正液搁到中间,“你是怎样?铅笔盒被偷?” “说来话长。” 习齐看了一眼刚刚匆匆塞进袋子里的戏概课本,这是Open Book的考试,但习齐却很犹豫应不应该把课本打开。因为其中一页上面还有他的精液。 第3章 他在被当和被看见之间做了很久的挣扎,最后还是决定把他拿出来在桌上摊开。结果一翻好死不死就是那一页,白浊的液体喷在作者的肖像上,习齐有一种荒谬的无力感,这时候介希往这里看了一眼:“那是什么东西?”介希挑了一下眉。 “没、没什么啊。考你的试!” “你欲求不满到可以对着戏概课本发情喔?怎么做到的教我一下。” “给我专心考试!否则小心我用这跟原子笔插你鼻孔。” 监考老师往这里看了一眼,介希一边转头回考卷上一边碎碎念着“这是我的原子笔耶”,但是习齐已经没有精力理他了。他光是坐在那里,后穴的疼痛就几乎将他逼疯,他甚至不敢大力呼吸。 后穴的填充物虽然拿掉了,但那种曾被异物入侵的感觉还是存在。男人器官在他体内的冲撞、喷发的那种羞辱感,还完全无法自心头抹去。 他手上捏着原子笔,脑袋却一片空白,写在纸上的是什么自己也不太记得了。低头看了一眼,却 分卷阅读5 偶然发现自己的书包里有剪刀,好像是出门的时候太匆忙,所以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地塞进来了。 他瞥了一眼考卷,有一题是:如何利用戏剧制造冲突、突显荒谬,试申论之。(15%) 习齐把剪刀从书包里拿出来,在手里把玩。刀刃上还留有自己体内的气味,他忽然有种荒谬的想法,要是就在这里,就在这间教室里,把剪刀的对准自己的眼球插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呢? 拟答:血会淌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会瞎掉、他会痛到晕过去、同学会吓得爬起来尖叫,介希会帮他叫救护车。他会死。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或许从来没有把他当真过。因为如果他这样做,习斋一定会伤心到死的,他不能让习斋为了他而伤心。 介希发现一直盯着沾有精液那页课本发呆的他,忍不住又用笔戳了他肩膀:“喂,你是真的那么欲求不满喔?还是你爱上作者了?” “……” “要是你真的这么饥渴的我,我介绍个指挥科的正妹给你啦,我说真的。” “不要跟我说是你姊。” “不是我姊,是我姊的同学。怎么样,真的人正又温柔说,考虑一下。” “少来,我们哪高攀得上音乐系的正妹啊?” 习齐用调侃打发过去,内心却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交女朋友。肖桓和肖瑜对他的课表、活动全部一清二楚,一到下课时间,肖桓就会开着车在校门口的巷子里等他,要是习齐胆敢迟到个十几二十分钟,那天晚上他就可以准备不用睡了。 而且肖瑜他们还会搜他的书包、记事本,一有什么端倪,马上就是他被他们拷问的时间,从肉体到精神,掌握他每一丝细微的动向。 有时候习齐觉得自己很像被养在玻璃盒子里的细菌,除了活着以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死。 交了几乎是半面空白的考卷,手机非常准时地响了起来。习齐乖觉的立刻接起来,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肖桓熟悉的声音,“考完啦?” “嗯。”习齐点头。 “考得怎样?” 肖桓用关心的嗓音问着,好像他真的是世界上最称职的代理家长。 “普普通通。” “下午是舞台导论?中间还有两个小时的休息对吗?” “嗯。”他回答,又补充了可能会让肖桓心情好点的称呼,“桓哥。” “噗,今天怎么这么乖啊,小齐。”电话那头传来让习齐感到不适的、充满调侃意味的笑声,习齐甚至从声音里闻得到血味:“这一叫,叫得我心都痒起来了。” “桓哥……我可以和同学去吃饭吗?” 习齐抱着电话,用近乎是卑微的口气询问着,看着旁边拿着戏概课本和同学讨论到抱头大叫的介希,有个同学对着他招了招手:“喂,齐,你这题写什么啊?” 肖桓又从喉底发出低低的笑声: “可以啊。” “真的?”习齐有点喜出望外。但下一秒却又被肖桓的话给浇熄了:“用你的声音满足我,我就让你和同学去吃饭。” 习齐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手机的另一端传来暧昧的水声,他甚至可以看到肖桓舔着嘴唇的样子。 他的手有些颤抖,看了一眼还在和同学说话的介希,忽然觉得他们明明在同一间教室里,中间却有条好长好长的线,彷佛身处在不同的世界:“现在我的手放在你的那里,小齐,你怎么办?” 肖桓用愉快的声音吐着气,习齐咬了咬唇,下唇已经因为昨晚的活动显得通红。他背对着同学捂着电话:“肖桓,我……” “看来你是不太想做?那我现在就过去带你,来我的健身房附近吃饭,就我们两个。”肖桓的气音让习齐的心又凉了一截。他握着手机微微发着抖,好半晌才稍稍开了唇:“桓……桓哥……求你……” “求什么呀?”肖桓真该来念戏剧系,即使明知道他不在身边,光是那样带有磁性的、刻意温柔的嗓音,就已经让习齐浑身战栗起来。彷佛肖桓的手就放在他的器官上,开始缓缓地搓揉着。 习齐仰起了颈,把手机贴得离唇更近一些: “快一点……请、请快一点……” “快一点什么?” 肖桓好像也贴近了收音器,声音立体得近在眼前般, “快一点……把你的……把桓哥的手,用力地……用力地揉他……” “小齐,你勃起了,反应真快。” “啊,啊……不,不要……不要捏那里……” 习齐决定把他当在演广播剧,那种令他想笑的荒谬感又涌上心来。 他靠在大教室的墙上,脸贴着冰冷的墙角,闭上两只眼睛,回想着那些事情正确的流程,以便发出正确的台词和声音。 分卷阅读6 所谓戏剧,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小齐,你真棒,不过现在还不能让你解放。” “桓哥……不要,啊,我、我受不了了……”习齐张开嘴巴,用气音轻轻地呼吸着,压抑着声音让他的脸也跟着绯红。喷向收音器的声音从耳机传响回来,竟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肖桓又笑了起来:“再忍一下,小齐,再忍一下……” “不,桓哥,我,我不行了,桓哥,啊……啊啊……嗯……呜……” 习齐决定早点结束这个剧本,他的唇几乎是吻着手机,在收音器上制造出水声、舔舐声,还有换气和抿唇的声音,习齐甚至用唇含着收音器,闭着眼睛吮吸着,“桓哥,饶、饶了我,啊……呜呜!” 细若游丝的叫声后是一连串断气般的喘息,习齐捏着胸口,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模仿高潮后的无力感,淌出冷汗的发靠在墙上,等待手机那头宣判,“小齐,你真棒。” 肖桓笑的猥亵,一如往常。习齐当真有点喘不过气来, “桓、桓哥……” “今天就放过你。小齐,彩排的很精彩,我很期待今天晚上的实际演出。” 肖桓用讲情话一般黏腻的嗓音说着,便挂断了电话。习齐拿着手机,那种黏腻不适的感觉,彷佛还缠绕在他浑身上下。 后来他发觉黏腻的原因在他自己,他竟然真的勃起了。 “喂,习齐,要不要去吃饭啊?” 背后忽然被人拍了一掌,习齐惊吓似地放下手机,蓦地回过头。介希和同学好像已经讨论完功课,正一脸疑惑地望着额上都是汗水的习齐。 “……不了,我今天pass。” 把发抖的手抓着手机藏到身后,习齐不自觉地夹紧了大腿:“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 以前习齐曾经不知道在哪个剧本里看过,描述的是一位叫奥底帕斯的英雄,“他是勇敢、高尚、善良的大英雄,又是一个弑亲乱伦的罪人。”,“他的坏运气,只是由一些错误的判断、自身的脆弱造成,并非出于真正的罪恶与堕落。所以神啊!请原谅他。” 那是他第一次读戏剧读到在别人面前哭,而且是大哭。 他在厕所自己解决了生理需求,对着镜子嘲笑自己。那是他的习惯之一,对着镜子看着自己,习齐就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另外一个个体,他可以站在自己之外,置身事外地嘲笑他、羞辱他、指责他,而自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他把带来的剪刀拿出来看了一眼,又放回书包的内袋,走去视厅馆上课。 习齐走进去的时候,大部分的同学都已经到了。介希不耐烦地朝他挥着手,视厅馆的舞台上没有坐位,大家都席地而坐,介希就拍着自己身边的地板。 “你去哪里?我还以为你要跷Queen的课。” “我不要命了跷他的课。” 习齐敷衍地说着,跟着介希在地上坐了下来。后穴的疼又像是细线一样地漫漫涌上来,以致于他没注意到快步走进来,那个把头发染成七种颜色的男人。 第4章 “我有个实验剧场,要一个一年级生。” 那个男人没头没脑地就这样说。除了头发的颜色,习齐从第一次见到他,就注意到他的臀部翘挺,而且总是穿着开到腰以下的V字紧身衣,紧身衣还以紫色和橘色的亮色系为多。他也是唯一一个第一天上课就很直接地跟大家说:“我是个Gay,你们谁把得到我就尽管来。” 他和所有学生说,可以叫他Queer,但是大家都比较喜欢叫他Queen,后来干脆都叫他女王了。而女王也人如其名,一开学就在期中术科就很女王地当掉了一半的学生。 “什么实验?” “什么剧场?” “什么一年级学生?” 女王一如往常想到什么就马上行动,而且常常做出一些让习齐他们匪夷所思的指令,比如叫一个学生拿着凶器攻击另一个学生,被攻击的学生尽情地大叫、尖啸、表达出恐惧。也时会忽然把大家叫到大楼的顶头,对着全校纾发心中的不满。 有人说在艺术学院里,如果看到又正又有气质,穿着一身礼服又开口闭口英文的,那你大概可以猜他是音乐科。 如果看见又宅又满身脏污,二十四小时都一脸睡不饱的样子,白色的衣服从来没有不沾到颜料的时候,过年时还躲在角落啃白吐司配水的,那多半就是美术科的了。习齐老实说很同情艺术科的学生,他们教材的价值和产品的价值从来不曾成正比过。介希的室友就是美术科的学生,每次见到他第一句话都是:“给我钱。” 如果看到奇装异服、发型诡异,头发从来不知道他原来是什么颜色,一脸烟酒不拒又像嗑药的学生,那多半就是戏剧科了。 虽然 分卷阅读7 习齐觉得那是偏见,是刻板印象,但是看到学长姊们一一沦陷成刻板印象的模样,对新鲜人而言心里还是有点复杂。 也有人说念戏剧的最多Gay,介希严正驳斥这种说法。 女王的头发从来没有少于七种颜色过,讲话的声音又尖又高,有时还会一副吸毒的样子忽然大吼大叫。不过习齐倒是不讨厌他。 那种任性、那种宣泄、那种力度、那种疯狂,正是他所缺少的,也是他所渴求着的。 “老师,可是我们连舞台都还没有修完耶?” 介希举手问。女王从进门以后就一直在舞台上走来走去、挥舞着双手,“嗯,对,没错,就是要一年级的,虽然你们还没有上过肢训课,也没有练习过发声……不不,就是要那样最好,那样最好……” 女王一直在舞台上自言自语,所有学生都愣愣地看着他。 “没错,就是这样,我要一个一年级的,像是白纸一样干净、像是天使一样散发着光芒的人,最好又有一点臭味,但不能太臭,就像是长了霉菌、却还来不及长出香菇的袜子……” 女王忽然在空荡荡的舞台中央停下来,目光定在学生群中的一人身上。 “喂,好,就是你!” “呃……?” 习齐发现女王仰着脖子对着他和介希的方向,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朋友。介希看起来也一脸错愕,女王马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在舞台上用力跺脚,“就是你啦,就是你!那个一脸苍白的一年级,站起来,过来!” 女王命令道。习齐只好从学生群中站起来,踌躇地慢慢走到舞台边缘:“老师,我……” “下学期初公演,寒假每个一、三、五晚上来韵律教室排练,下星期一清出一个时间来audition,你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背台词记动作,这是剧本。” 女王完全不给习齐说话的机会,凌空就丢了一叠被捏得烂烂的、像是文件一样的东西过来。习齐只好伸手接住,他有点心慌起来:“老师,这件事,我实在……” “好了,就这样。有问题等正式来的时候再说,好了我们开始上课!” “老师……” 手上拿着那个像是剧本的东西,习齐大感为难。光是来上学这件事,肖桓和肖瑜就已经对他严密监控了,习齐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和他们说,寒假要来参加戏剧演出的准备,而且还是晚上,肖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如果他表现出很想参加的样子,他知道肖桓他们终究是会答应。但是做为交换,他的寒假将会难熬到超乎他想象。 何况寒假,习斋就会回家。习齐无法容许习斋和他们兄弟俩独处,一秒也不行。 “老师,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 趁着中间的练习,习齐手心捏着剧本,鼓起勇气走到女王前面。 他觉得浑身又疼了起来,后穴也好、舌尖也好、被整夜压着的背脊也好,光是说话,呼吸就彷佛要停止那样。 “我决定的事情没得改变。” “我真的没办法演,老师,我家里的状况不好。”习齐只好硬着头皮说谎,“寒假可能要打工。” “吵死了,小鬼就是这点麻烦!” 女王终于不耐烦了起来,也不管视听馆禁烟,竟自点起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去去,要拒绝之前,先去给我把剧本看过一遍再来!” 他夹着烟的手,在习齐眼前挥了一挥,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习齐:“给我记着,是剧本选了你,不是你选择剧本!” *** 一走出视听馆,习齐照例接到了肖桓的电话。肖桓指示他坐公车到健身房找他,因为他还有工作走不开。 习齐乖乖地搭上公车,在公车上翻阅刚刚拿到的剧本。 剧的名字是“剪刀上的蘑菇”,习齐光看标题实在不知道是在演些什么。 根据女王后来又叨叨念念地跟他说了一堆,那出戏之所以是实验剧场,在于他不同于以往舞台剧的形式。戏里有很多舞蹈的部份,大多是现代舞,但舞里头又有台词,剧情也比习齐想象的复杂。 演员用肢体、用声音、用表情,更多的是用身体的韵律去诠释里面的种种情感,大约就是一部这样的舞台剧。 稍微翻了一下剧本,习齐就有些被吸引了。整出戏的一开始,就是由演员搬出一把大剪刀,在剪刀的握柄上嵌上两株蘑菇,演员对着它亲吻、舞蹈、爱抚,跪在它的面前,用脸颊磨蹭着,甚至用舌头舔舐,用世间所有的词语赞美他的美丽。 戏的主要角色有两个,都是男性。年长的男人是个精神官能患者,每天喜欢拿着剪刀走来走去,看到东西就会试着剪剪看,遇到剪不动的还会生气。剧本里一开始就是他试着剪家里的冰箱,但是冰箱剪不断,他就生气、吼叫、摔东西、抓头发。 分卷阅读8 另一个是和他同居的男孩子,剧里的形象男孩苍白、懦弱、感性,有点恍忽又有点歇斯底里,给习齐很强烈的似曾相识感。 男孩的脑袋有点问题,那就是他不管看什么东西,那样东西就会变成蘑菇。 而且蘑菇还有区别:喜欢的东西,会变成红色、旋转的蘑菇。讨厌的东西,会变成黑色、烂掉的蘑菇,遇到让他悲伤的东西,蘑菇就会在他眼前,像玻璃一样地碎成破片。而当他高兴的时候,所有的蘑菇都会炸开来,在他面前变成一朵朵烈火。这些当然都要靠舞蹈和道具来呈现。 习齐发现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他的心跳在加快,他啪地一声阖上剧本,然后发现肖桓工作的健身房已经到了。 “到了吧?算时间差不多。” 果然他一下车,就接到肖桓些微喘息着的来电。 肖桓的工作是健身房教练,他在健身房里非常受欢迎,毕竟人长得又高,体格健美,而且平心而论,肖桓的长相也非常容易吸引异性。 有时候肖桓心情好时,也会指导他在健康房运动,甚至命令他在健身房运动。 习齐裸着上身,在重训室拉着沉重的砝码时,肖桓就会在一旁看着。而且不是普通的看法,是那种渴望的、甚至是猥亵的视线。 从习齐的眼睛、鼻子、嘴巴、颈子,划过锁骨的线条、赤裸的胸部、再滑下纤细的腿、抵达大腿内侧,看着那个私密又蠢动着的角落。 每次被肖桓这样看,习齐就会觉得彷佛浑身被什么抓住了,汗水从额角淌下,浸湿他的背,从衣物的里面流下他的鼠蹊,习齐却会有种错觉,是肖桓的指尖,顺着这些地方逐一往下抚触,随着疲累的喘息,那些挑逗就越加激烈、越加疯狂。 习齐最多只能做到十分钟左右,就喘得没办法再待在器材上。而视奸无法满足的肖桓,就会把他带到更衣室里,就着满身汗水、浑身无力的他尽情蹂躏。 “小齐,你来啦。” 露出阳光般爽朗温柔的笑容,肖桓在一群来上课的太太间对他招手。 习齐低着头走了过去,他把剧本收进了书包里: “肖……桓哥晚安。” “你在那里等一下,我把这里的纪录签一签,马上就过去找你。你晚餐有特别想吃什么吗?” 肖桓语调轻快地说。那些欧巴桑学员们都好奇地看着他,习齐想,她们一定很惊讶,她们心中的健美男神竟然会有一个看起来这么苍白、弱小的弟弟。 第5章 “嗯,桓哥你决定就好。” 肖桓把毛巾甩到肩膀上,拿起地上的保温瓶,走过拍了一下他的肩,这举动让习齐又是浑身一颤,他抬头看着肖桓,“小斋明天晚上要回来。”他用气音在习齐耳边说,随即背着毛巾走出了重训室。但已经足以让习齐浑身震了一震,“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寒假不是还没到吗?” 习斋念的是全校住校制的高中,那是出于习齐的坚持,也因此学费负担相当大,刚从高中毕业的习齐当然负担不起。习斋从生活费到学费都得仰赖肖桓他们,这也是习齐待在这个家、愿意忍受这些事情的原因之一。 肖桓看向他的表情有点意外,然后笑了起来,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演的?” “什么?”习齐有点错愕。 “后天是十二月十一日,是你的生日,小齐。” 习齐恍然大悟地睁大了眼,活在这样的日子里,连他自己也忘记,像他这样被囚禁在玻璃盒里的生物,竟然还会有生日这种事。 也就是说,再过两天,他就正式满十九岁了。只要再一年就是成年人了。 “瑜说习斋那小子很兴奋呢,他用比赛成绩和教官换了半天假,还在电话那头说个不停,说是要给你买蛋糕,还说要办惊喜派对什么的。” 肖桓一边扬唇笑着,一边在更衣室换衣服,他背对着习齐,从脖子拉起满是汗水的运动衫,结实的背脊上全是一滴滴晶萤的汗珠。他毫不避讳地在习齐面前脱下裤子、脱下内裤,再换上外出用的牛仔裤。肖桓连臀部也练得很结实,一点赘肉也没有。 “要不是瑜说你不喜欢惊喜,他好像还打算装成车祸重伤之类的,再从床上忽然爬起来跟你说生日快乐呢。” 还好没有。习齐不禁有点感谢肖瑜,否则他在惊喜之前会先疯掉。 从架子上拿起运动包,肖桓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习齐有些恍忽地站在更衣室的门口。习斋要回来了,这消息冲击着他,同时心里也有些期待起来。 习斋的声音、习斋的笑容、习斋那种天真又不羁的说话方式、还有总是爱巴着他,和他说些异想天开计画的个性。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开这么长的时间,虽然平常有信件和电话联络,但大部分都由肖桓 分卷阅读9 两兄弟监控着,他也很少有机会和习斋尽情聊。 肖桓看着若有所思的习齐笑了一笑,忽然伸手抓过习齐的下颚,把自己还带着汗水的唇凑了上去。 习齐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动物般全身僵住不敢动。但是肖桓的舌头窍开了他紧咬的牙关,往湿润的口腔里深入、探索,习齐感觉得到肖桓的舌尖擦过他舌头,在敏感的四周暧昧地磨擦着。他觉得自己的魂魄像要在一瞬间被吸出来,吃得干净。 他先是轻轻吸着,而后舔着,口里传来肖桓熟悉的汗水味,带点莫名的血腥。他把习齐的下巴抓得紧紧的,不让他逃开,直到习齐因缺氧不适地挣扎,他才放开了他。 习齐如获大赦地退了两步,见肖桓站在那里舔着嘴唇笑。虽然已经不知道被他上过多少次,身体的每一处、每一个敏感点,甚至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都被他摸透了。 但是肖桓很少和他接吻,他们在家里做爱时,总是单方面的暴力、单方面的承受,肖瑜他们甚至有时连他的脸都不看,“说吧,什么事情?” 肖桓放开了钳制他腰的手,忽然说道。习齐也吓了一跳,“什、什么事情?” “你心里有事情,从进健身房就心神不宁,”肖桓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以为瞒得过我们吗,小齐?” 习齐想起来下车的时候,还在想那出实验戏剧的事情。他难得在肖桓面前有点窘,“没、没什么事……” “你不说不要紧,我有办法知道。”肖桓拿出手机扬了扬。习齐颤了一下,知道他要打电话给肖瑜,这才抬起头来,有点迟疑地开口:“桓哥,我可不可以……参加公演?” “公演,什么公演?你不是才一年级?” 坐上肖桓的车,习齐硬着头皮和他报备了女王的异想天开。肖桓一语不发地听着,脸上的表情让习齐猜不出来他是会反对还是答应,过了许久他才说,“这件事要问过瑜,我会跟他说。” 回家的时候,习齐发现家门是开着的。里面好像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肖桓开车门让他下来,自己去停车。习齐就背上书包走进玄关,才进门就听到一声天籁似的声音:“谁?” 习齐的心脏停止了一下,客厅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套装,像老师一样的女人。而被她陪着的是个十六岁上下的少年,两个人都在和轮椅上的肖瑜说话。 “是的,我们会注意这些,放心好了,毕竟就如老师看到的,我自己也是坐轮椅的,而且,习斋是我们珍视的家人啊!”肖瑜朝着那女人微微笑着:“辛苦老师特别送他回来,小斋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习齐的心砰砰乱跳着,少年无机的双眸,往玄关的方向东张西望了半晌,才定在习齐的身上,随即露出了喜容:“是齐哥?没错吧,是齐哥,你回来了!” “小斋!” 习齐再也按纳不住,也顾虑不到肖瑜就在旁边了。少年也朝他跑过来,却被地上的小电炉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跌,习齐忙伸手把他接进臂弯里:“齐哥,真是你!好久不见了!” 少年抬起头朝习齐笑着,他却还没从惊诧中醒过来,忙问:“怎么回事?不是后天才要回来吗?”少年得意地笑道,“一想到快要见到齐哥,我就等不了啦,硬是磨着辅导员和教官,要他们这假日就放我回家。上次的阅读比赛成绩我拿了第一,教官也很满意我。” 习齐的心跳得好快,把少年从臂弯里扶起来,抬头才发现那个女辅导员已经回去了,而肖瑜转过了轮椅,正用安静的眼光看着他和习斋。 “瑜、瑜哥,我回来了。”习齐朝他点了点头,肖瑜还是没有说话。这时脸上忽然一暖,原来是少年把双手放到他脸颊上,细细地一寸一寸触摸起来,“齐哥,你瘦好多。” 习斋一面摸,一面露出有些责备的表情。习齐怔怔地任由他摸着,痴痴看着少年毫无感情的双眸,还有成反比生动的唇。他说着,又扬起嘴唇笑了:“不要紧,齐哥一定是念书念到都没时间好好吃饭,回来这几天,我好好来把齐哥养肥回去。” 习齐的眼睛移不开他的笑容。习斋的眼睛从小就重度弱视,据说是遗传而来的疾病,习齐从来没搞清楚确切的医学病因,他的左眼几乎完全看不到,右眼只有0.2以下的视力,只看得见模糊的人影和光影,几乎和盲人差不多了。 他们的母亲在习斋三岁时抛下了一切离开。原因是承受不了照顾盲人儿子的压力。 习斋小学到中学念得都是普通学校,小学时习斋的视力比现在要更好,可以看见具体人的形状和物品的位置,但是没办法阅读也看不见黑板上的字,成绩当然是乱七八糟,也因此一天到晚被同学甚至老师欺负着玩。 一直到高中,才由习齐向肖桓他们求情,让习斋接受专门的启聪学校教育,这也是为什么习齐愿意留在这个家的原因之一。 “小斋,你回来啦!” 分卷阅读10 屋子的门被人关了起来,回头一看,肖桓已经停好了车,一边脱着鞋子一边对习斋温柔地笑着。习斋听到肖桓的声音,高兴地往玄关扑了过去,“桓哥!好久不见!”习斋欢叫着投进了肖桓的臂弯里,这景象让习齐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脚挪了一步,终究是没有动作。 肖桓搓着习斋剃短的头发,用言语安抚着他,询问似地朝肖瑜看了一眼,肖瑜转过了轮椅淡淡说:“为了要见小齐,特别提早回来的。”习斋听了笑着抬起了头,“今天晚上,我和齐哥和桓哥一起睡吧?” 话才刚讲,习齐就马上开了口:“不行!”声音凶到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习斋马上回过了头,表情有些错愕,“齐哥,怎么了,我们以前不都和桓哥一起睡的吗?”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不顾肖桓打量着他的目光,习齐别开了头,在习斋不知情的状况下闭上了眼睛。他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拳头也握紧了,“齐哥?” 习斋在空气中搜寻着习齐的声音,有些困惑的样子。这时候肖瑜终于说话了:“小斋,一回来就站在那里。要叙旧晚点再说,先去洗手,该吃晚饭了。” 即使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习斋,在这家里也多少有点畏惧肖瑜,爸爸离开之后,肖瑜就成了这屋子里实际的家长,“哇,是瑜哥自己做的菜吗?”习斋问。 肖瑜淡淡地“嗯”了一声,就划着轮椅进厨房了。 肖瑜在市区那里开了一家料理教室,坐了轮椅之后,没办法进正式的厨房工作,但教学倒是还应付的来。何况那里来上课的几乎都是闲着没事干的贵妇,肖瑜的长相和遭遇激起她们母性的光辉就足够了,能不学到作菜的方法还是其次。 家里的厨房配合肖瑜的轮椅,做成比一般流理台要低矮。即使恐惧肖瑜到难以形容的地步,习齐还是无法否认,肖瑜的手艺实在很迷人。 习斋跟着肖瑜进了厨房,习齐就留在客厅的角落想事情。蓦地臀部被人捏了一下,跟着熟悉的触感就顺着他的臀线,滑入他的牛仔裤里,隔着内裤慢慢抚摸着,“肖桓……!” 习齐缩了一下,随即醒觉似地放低了音量,看了一眼厨房里习斋的背影。肖桓没有停手,低低笑着靠到他肩膀上:“怎么,忽然害羞起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又往内裤里探,缓缓地钻进了习齐疼痛了一整天的臀瓣,在习齐惊骇的神情下打着旋:“不要以为小斋回来了,今晚就可以逃过一劫。我会叫小斋去睡我的房间,我来跟你睡。” 习齐像是被电到一样地回过头,但是肖桓压着他的腰,把他整个人面对着他抵到墙上:“肖、肖桓,不要……”他压抑着声音挣扎着。肖桓笑了起来,“小斋回来了,就连桓哥也不叫了吗?” 他说着,手伸向习齐的裤头,慢条斯里地解开了他的皮带,又解下他的裤头扣子,习齐看见他的眼神一深,充满情欲的浪潮,“不可以……小斋他……”习齐惊慌起来,肖桓已经把牛仔裤剥到了膝盖,检视着习齐白晰而瘦弱的腿,忽然笑了一下:“小斋说你瘦了,好像是真的。”他用惯用的气音贴近了习齐的耳朵, 第6章 “不想被习斋听到的话,就不要出声。” “唔……” 肖桓还是把他压在墙上,让他的跨下对着自己,习齐看着他用唇咬开了自己的内裤,把他拉到大腿上。他就这样双腿微开、牛仔裤褪到脚踝、内裤卡在大腿上,性器露在微凉的空气里,看起来既脆弱又无助。而且竟然已经微微勃起了,“小齐自己也很想要不是吗?” 肖桓取笑似地拨弄着他的昂扬,习齐几乎无法正视他。肖桓又是一串低沉的笑声,低下头来含住了习齐的分身,开始吮吸了起来。 习齐浑身颤了一下,肖桓先是慢慢地用舌头舔,像在吃棒冰似地,舌头旋转着、滑动着,直到性器的每一寸都被唾液给濡湿,习齐止不住喘气,快感一波波窜上脑门,让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肖桓看着他逐渐勃起的性器,唇角一勾,侧首把他整个分身吞了进去。 习齐从来不知道光是口交就可以这么情色,肖桓的舌头磨蹭着他的前端,先是若有似无地吮吸,间或夹杂着舔舐和磨擦,有时又忽然停下来,让已经勃发泛红的性器悬在空气中。习齐难耐地伸出手,却被肖桓抓着拉到了背后,他低下头来继续服侍着,“舒服吗?舒服就叫出来吧,小齐?” 他用充满恶意的语调说着。习齐这才从压倒性的快感中醒过来,他的脸已经憋到泛起血红,脆弱的器官被肖桓抓在手里,他拚命露出警告的眼神。 “桓哥,不要,小斋他……”蓦地浑身一抖,肖桓竟然捏了他的分身一下,因为事出意外,习齐忍不住惊叫了一声,马上又捂住了口。习斋却从厨房里探出了头:“齐哥?刚才是你在叫吗?” 习齐只好放开掩住口的手,“不,没什么,刚踢到了桌脚……”说到一半 分卷阅读11 ,肖桓的唇又贴在他的性器上,这回是充满情色的吮吻,一下一下的啄吻几乎将习齐逼疯,他的眼角灼热起来,全身都在压抑的性快感中。 习斋却还站在那里,对眼前发生的香艳场景一无所知, “踢到桌脚?齐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有受伤吗?要不要我看看……”说着竟朝习齐和肖桓的方向走过来,习齐连忙阻止:“不……不用,我很好,一下子就不痛了。小斋,你去帮瑜哥吧……唔!” 肖桓的手摸上他的小腹,在鼠蹊的地方打着旋,习齐的性器已经完全勃起,挣扎着在崩溃的边缘。习斋却还是不肯离去,“真的吗?齐哥你声音听起来好奇怪。” “不……我真的很好。小斋,你不用……你不用担心齐哥,我不需要你担心。” 习齐拚了命地止住喘息,已经被汗水浸透的头发披散在墙上,他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心酸起来,习斋只要在往前几步,说不定就会发现他所崇拜、所敬爱的哥哥,正处在如何羞耻的状态下。 而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发不出声音,也无法求救。即使就在这么近的距离。 “真的没事?不要骗我喔,齐哥从小就老爱逞强,小学三年级时,明明发烧到四十度,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去学校。”习斋想起往事似地笑着说,这时厨房里的肖瑜说话了,“小斋!来帮我洗个菜。”习斋答应了一声,才终于离开了客厅。 “爱逞强的小齐啊……”肖桓取笑似地看了他一眼,凑到他耳边笑了起来:“那,就看你可以逞强到什么地步,小斋的耳朵好像比以前更灵了啊!” 他一边说着,忽然从腰抱起了习齐,习齐已经在情欲边缘挣扎,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只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肖桓把他的背抵在洁白的墙上,抬起习齐的大腿,架到了自己的肩上,习齐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 他有些惊恐地睁大眼,厨房里的习斋在和肖瑜说话,好像在谈学校的事情,有说有笑的。肖桓的中指探进他红肿紧闭的后穴,强烈的刺激让习齐浑身筋脔起来:“肖、肖桓,不要,”他惊慌失措地恳求着,“晚上、晚上我睡你房间也行,不要在这里……”他压低着声音,但是肖桓一点也不领情:“你这里可不是这样说呀,小齐。”手指探进内壁的深处,开始快速地进出。习齐发现习斋又往这里探了探头,显是因为他再也无法抑止的呻吟,“肖桓……桓哥,不要……就这一次,求求你,求求你,以后你要我怎么样都行,求你了……” 但是肖桓却解下了裤头,把已然勃发灼热的分身抵在他一开一合的穴口,“就这么不想被小斋知道?”他说着,猛地习齐从肩膀到大腿一阵发抖,肖桓已经侵入了他的体内。 习齐整个人悬在墙上,体内的凶器也进得比平常深,像是撕裂一般的痛楚再次撕裂了习齐的神经,他觉得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给贯穿一样,从身体到心灵。 习齐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悲痛,平常在这屋子里,怎么样被强暴、被玩弄,被男人当作泄欲的工具,他都可以忍受,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他自己看见,这让他有一种自哀自怜的美感,彷佛他是一根默默燃烧的、却有着骄傲光芒的蜡烛。 但是现在不一样,习斋就在他面前,用他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看着这一切。习齐有一种深沉的愧疚感,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自卑,他被玷污了、被贬抑了,在最喜欢他,最崇拜他的弟弟面前,习齐觉得他的心底有某一块已经崩毁了,“不要……桓……不……不要这样对我……” 他用双手掩住面颊,连他也很意外的,眼泪像是断线珍珠般地滚了下来,同时间肖桓对他的刺激也达到了顶点,习齐蓄势已久的分身,在自己的腹部喷出灼热的白液。习齐的泪就和这些污秽混在一起,他抽咽起来:“不要……不要这样……” 肖桓停下了动作,但习齐却停不下哭声,他一直以来,都不愿在男人强暴他时随意掉眼泪,因为他有想保卫的、属于他的自尊,那也是他仅存的事物。 “原来你也不是真的那么能逞强嘛。” 肖桓看着他,忽然冒出一句,伸手拭去了他的眼泪。 习齐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透过一片水雾看着他。肖桓好像有点窘迫的样子,他别过了头,默默退出了分身,那里还坚挺着,肖桓还没有发泄的样子,“我……去准备一下饭桌。” 他说着,比平常迅速地穿上了裤子。被放开的习齐缓缓滑下了墙,下身赤裸地坐倒在客厅的地上。 厨房那里传来轮椅的声音,布帘被掀开,一个人影滑了出来。是肖瑜。 “开饭了。” 他看了一眼滑坐在地上,腹部上还沾黏着白液,衣衫不整的习齐说道。 习斋的记忆力相当好,对视力差的人而言,其他的感觉就变得相对重要。只要是习斋去过、摸过的地方,总能很精确地记起他的相对位置。 他一边替肖瑜端菜到餐桌,一边还喋喋不休地 分卷阅读12 说着: “学校教了我很多,我第一次知道阅读也挺有趣的,以前在学校,说实在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阅读。他们还教我们每个星期和辅导老师发表自己念过的东西,就这样排成一排,把记得的东西说出来。我的表现比很多只是中度弱视的同学还要好呢,瑜哥……” 平常为了肖瑜,这个家本来就尽量做成无障碍空间。习斋毫无困难地绕过客厅的沙发,走到右首的餐桌,放下餐盘,自己拉椅子坐了下来,还笑了一下:“这椅子换了吧?以前是圆把的,现在换成方的了。”肖桓在他身后笑道:“被你齐哥给撞坏了,所以干脆全换了新的。”当然习斋不会知道,那是有一次,他和肖瑜在饭厅把习齐给按倒时,习齐因为疼痛而挣扎,给硬生生扭断的。 习齐从厕所出来时,看见所有人的已经坐好等他了。肖瑜弄了寿喜锅,桌子上放得是刚解冻的牛肉,混着酱油和少量黑糖的汤底蒸腾地冒着热气,习斋有些缓慢地把长筷子往前伸,准确地挟起了一棵香菇。听见习齐接近的声音,马上绽开了笑容,“齐哥吧?就等你一个,快,坐我旁边,凉了就不好吃了!” 习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在习斋身边拉了椅子坐了。肖瑜温和地说了句“开动吧”,桌上立刻就忙乱起来。 习斋从以前就喜欢说话,他和习齐说过,没有人说话的话,对他而言世界就像死了一样,因为盲人的世界,声音占了很大的份量。餐桌上习斋大谈学校里的事情,说到有趣的地方,连肖桓和肖瑜都捧场的笑了。 “齐哥,你这么瘦,要多吃点。”习斋除了说话,还拿筷子不断往习齐碗里挟菜,直到习齐的碗都满出来了还不放过:“小斋,你也放过你齐哥一点,真把他养太胖怎么办?”肖桓笑着问。习斋一边把牛肉堆近习齐碗里,抱怨道:“齐哥从小就吃不胖,哪像我,小学时候像颗气球似的。”肖瑜坐在对面,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习斋,微笑着说:“小斋这次回来,倒真的圆了一点。” 习齐默默地吃着习斋挟给他的菜,听着餐桌上其他三人的笑语。他忽然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戏,一场关于完美家庭的戏,有慈爱的兄长、手艺卓绝的哥哥,还有体贴的弟弟,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没有人会为明天而烦恼,因为有最好的家人当援奥。 这是一场没有观众、也没有演员的戏,因为每个人都是观众,每个人都是演员。 “对了,齐哥,你交了女朋友没有啊?我的室友说,大学男生最爱搞联谊了,像齐哥这么帅的男生……” 习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习齐忽然觉得很想笑,那种感觉无法抑止,所以他就在餐桌旁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小声的闷笑,到后来竟大笑不止。 “齐、齐哥?你笑什么啊?”习斋有些错愕。习齐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放下筷子死命地擦着:“不……没什么,我在想刚刚你说的辅导牧师的笑话。”习斋愣了一下,“那已经讲了过五分钟了耶,齐哥你也太迟钝了吧!”他笑着说。 “抱歉抱歉,我的笑点总是来得很慢。”习齐拭着眼泪说。 肖桓用严肃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挟了一片牛肉。 晚饭过后,肖桓和习齐帮忙收拾餐桌。习斋却忽然神神秘秘地跑过来,拉住了习齐的手:“齐哥齐哥。” 习齐回过了头:“怎么了,小斋?” “我有个秘密跟你说,等待会到房间里。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睡?” 习齐皱了皱眉,回头发现肖桓正看着他们两个,就压低声音:“这样不好,你长途回家,应该也累了吧?我去和桓哥睡,你一个人在房间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还可以说。”习斋干脆就抬起了头:“瑜哥!我可以和齐哥睡一道吗?” 习齐的呼吸停了一下,肖瑜在厨房前转过了轮椅:“随便你们。” 他又看了习齐一眼:“小斋难得回来,你陪陪他吧,小齐。”说完就推着轮椅,往自己房间的方向去了。 习齐望着肖瑜的背影,安静地咬紧了下唇。但习斋早就兴奋地拉过他的手,把他往二楼的房间拉。 “齐哥,我们好久没一起洗澡了吧?” 第7章 熟练地打开属于习齐的衣柜,习斋显得异常开心,与习齐有些神似的脸通红着。习齐却有点惊慌,他看着已经抱出浴巾的习斋,“都这么大了,还一起洗什么澡?” 习斋却嘟起了嘴:“怎么这样说,我们是兄弟啊,害什么羞嘛齐哥!” 习齐看着依然笑得无羁的习斋,其实他的身体,因为长期被肖桓他们那样对待,习齐的身上经常伤痕累累,从背部都私处都有令人触目惊心的痕迹。 虽然知道习斋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一想到自己竟然得以那种身体,曝露在自己最爱的弟弟面前,习齐就再也无法和以前一样处之泰然。 何况他现在对浴室有恐惧感,肖桓他们 分卷阅读13 不许他洗澡锁门,所以经常他洗到一半,肖桓就会光着身子破门进来,带着跨间怒张的凶器。美其名说是要“兄弟一起洗”,到最后习齐总是澡没洗干净,倒多了一身自己和别人的体液。 “对……对了,你刚刚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是什么事?” 习齐转移话题。习斋像是被这话点醒似地,兴奋地走到挂在椅背上的随身包,在里面翻找一阵,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照片,“齐哥,你看你看。” 他神神秘秘地说着,脸上竟然还有一抹微红。习齐凑上去一看,那上面是个女孩子,和习斋差不多年纪,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看向没有焦聚的远方。习齐好奇起来:“这是谁?” 习斋的脸更红了:“齐哥,你觉得她漂亮吗?” “她是盲人?”习齐凝着眉头问。习斋快速地点了点头:“她是我同学,不过她不止眼睛,耳朵好像也听不太到的样子,很可怜的女孩子。齐哥,你觉得她漂不漂亮?” 习齐听习斋的语气,一瞥眼他那种又害羞、又兴奋的样子,霎时什么都明白了:“小斋,你也长大了嘛。”他带点调侃的语气说。习斋马上挥了挥手,“没、没有啦!齐哥。我……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她耳朵不好,得戴助听器,功课常跟不上其他同学,所以我都在下课以后替她补习,在学校中庭里。所……所以就慢慢熟了起来,你别看他这样,她性子很倔的,我连她的脸都不敢摸。”习斋说着又抬起头,“怎么样,这照片……她到底长得怎么样?”他怯生生地问。 习齐不禁感慨起来,半年前,从这个家被他送走的习斋,还是个饱受学校欺凌,除了家人以外几乎没有其他朋友的毛孩子,更别说是女朋友。 现在的他,却带着心怡女孩子的照片,挂着这样的笑容,和他谈论学校的种种、朋友的种种,自从他牵着习斋,看着他们的母亲在家门口和他们匆匆道别,从此一去不回后,习齐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属于家人的温暖感。 他看着照片,仰头阻止差点掉下来的眼泪: “是个美人喔,小斋你运气真不错。” “真的吗?我就知道!听声音就知道了!”习斋难掩得意地说着。 后来他还是拗不过习斋的死缠活求,和弟弟一起进了浴室。习斋扑通一声就把全身浸到浴缸里,只留下两只眼睛和一头剃短的湿发。 “哇!还是家里的浴缸舒服,不像在学校,老是要和别人抢。”他像小狗一样甩了甩头。 习齐微笑着看着他,背对着习斋脱了衣服,镜子里映照出自己苍白、纤瘦、满身是伤的身躯,习齐对着镜子咬了咬牙,抬脚跨进浴缸里,说:“来,齐哥帮你擦背。” 习斋乖顺地端坐在浴缸里,习齐就从旁边拿了毛巾,和以前一样,帮他从肩头开始擦拭起来。一段日子没见,弟弟确实如肖瑜说的壮了一些,肤色也晒黑了,摸上去有种成熟男性的触感,“齐哥,你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不愉快的事情?”习齐边替他擦背,却听到这样的问题,不由得惊了一下,“不愉快?没有啊。同学和老师都很有趣。”他心虚地笑着。 “可是齐哥听起来很闷闷不乐耶,怎么说,有种很累很累的感觉。齐哥,我知道你从小就想当演员,也念了一直想念的戏剧,可是身体也要顾,不要累坏了才好。” “放心,我会照顾自己,不需要你来操心。你顾好你自己才是正经。” 习齐强笑着。浴室里回荡着水声,还有兄弟俩的呼吸声。习斋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齐哥,妈妈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吗?” 习齐愣了愣,“怎么忽然提起妈妈?” “没有,刚好想到而已。”习斋说着,又顿了一下,这才开口:“齐哥,妈妈那个时候,是因为我才走的吧?” “怎么会,想太多。”习齐忙笑着说。但习斋摇了摇头,“不,虽然你还有爸爸都没有说,不过我自己清楚得很。虽然那时候还小,有些事情不太明白,但是现在就慢慢懂了,对不起,齐哥,我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习齐停下擦背的动作,才能专心地咬住唇:“哪里的笨话,我才没笨到为你吃苦咧!”他好容易挤出一句。 “不过没关系,齐哥,我现在长大啦!学校里有专为盲人设计的体育课程,我跑得是最快的一个呢。”习齐吃了一惊,因为习斋忽然从浴缸里转过身,伸手抱住了他赤裸的肩头,浴缸里塞了两个男人,空间本来已经很小了。习斋的双臂顿时收紧:“以后就由我来照顾齐哥,我来替吃齐哥吃苦。如果有谁欺负你的话,齐哥就来跟我说,我一定替齐哥把他揍得扁扁的!” “碰”地一声,浴室的门忽然开了,把习齐吓得差点跳起来,忙往门口一看。 是肖桓。他像个神只一样站在止滑垫上,上身穿着T恤,默然望着赤裸裸抱在一起的两兄弟。 “小斋,你的冬季睡衣,瑜帮你找出来的。” 习齐还吓得一动 分卷阅读14 也不敢动,肖桓已经从背后拿了一叠衣物,搁在门口的架子,“喔喔,谢啦桓哥,三Q!”习斋放开习齐,帅气地打了个手势。 肖桓又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关上浴室的门离开了。 *** “……齐,阿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啦?” 习齐从恍惚的嗑睡中惊醒,转头看着一脸不忿的介希。 结果习斋回来之后,习齐反而更没办法好好睡。连续两天,习斋都像橡皮糖一样和他黏在一起,肖桓和肖瑜的工作性质,都是假日比平日还要忙的类型。习斋就拉着习齐到家附近散步,和街坊邻居打招呼,还要习齐替他解说哪里的景色、街道变了之类。 晚上习斋也黏着习齐,两人挤在习齐那张单人床上。习齐早上应付肖桓查勤的电话,夜里又要担心两个施暴者不知何时会破门而入,比自己睡还要紧张。往往是看着习斋的睡脸,自己则双眼圆睁地看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你还好吧?习齐,你脸色超苍白的耶。”介希看着他的黑眼圈。 “什么事?”习齐摊软在桌上。 “还问我什么事!你刚刚都没在听吗?我说戏,那出戏啦!” “……哪出戏?” “白痴!当然是那出啊,就是女王叫你演的那个实验剧!”介希望着他:“你决定要演了吗?” 习齐揉了揉太阳穴,才让混乱的脑子终于清醒一点。自己的书包里还放着那个脏兮兮的剧本,他往里头瞥了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今天早上肖桓出门前,特地在玄关把他叫过去。习齐战战兢兢地靠近时,发现他手里拿着“剪刀上的蘑菇”的剧本,他把它还给了习齐。 “瑜说你想演的话,就让你演。”他说了让习齐意外不已的话。 “咦?” “不过当然是有条件,参与演出的有哪些人,我和瑜全部都要知道。除了排练的时间以外,不许再和同学出去,我们会去排练的地方接你。每次排练回来,要向我和瑜报告情况,除此之外,公演也好彩排也好,都得让我们去看。” “为什么……这么突然……”习齐愣愣地拿着剧本,肖桓也就罢了,他作梦也想不到,看似比肖桓还柔弱、但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残忍的肖瑜,竟然会在这种事上妥协。 “瑜说,你要真敢演这种戏,就尽管让你去演。” 肖桓忽然扬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让习齐呆了一下: “这种戏……?什么意思?” 肖桓有些意外的样子,随即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你还没看过剧本?” 习齐当时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在公车上,只来得及把前面人物概述的地方看完,连剧情还没来得及阅读,剧本就被肖桓给收走了。 听完肖桓的话,他才趁着早上上课前,匆匆把“剪刀上的蘑菇”全剧读了一遍,一边读,习齐觉得自己的脸简直要烧起来。好容易撑到最后一页,他啪地一声迅速阖上了剧本,才发觉自己满脸涨红,心跳加快,连下面都起了反应,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四周。 第8章 延续男人和少年的精神病,这出戏最主要就是在讲这两个人的故事。 少年的名字叫Ivy,有一天在路上游荡时,碰见了拿着剪刀到处乱走的男人Tim。Tim在少年的眼里,刚开始是一颗黑色的、腐烂到发出臭味的特大号蘑菇,蘑菇的位置就在跨下,少年对那颗蘑菇非常恐惧,一碰见了就惊叫着想逃走。 男人看见了想逃跑的Ivy,认为Ivy是个很值得剪的东西。他兴奋地叫着,拿着大剪刀靠近了Ivy,剪刀卡嚓卡嚓地在空气中挥舞,那就是舞台的第一幕。两着主角在舞台中央追逐、退避、试探和观察,彼此像野兽和猎物般窥探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而且更重要的是,为了突显蘑菇的存在,男人身上除了蘑菇以外什么也没有穿,从戏开始到戏结束都是如此。 后来这两个人在追逐的过程中对彼此感到好奇,决定同居在城市中央的大纸箱中,一人住在纸箱的一头。 随着相处的时间日久,Tim在少年的眼中,也变成了红色的、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着的大蘑菇。但是Tim还是克制不了想一刀剪下少年头的欲望,对少年的感情越是强烈,那种欲望就与日俱增。 求助无门的两人于是去问了上帝,上帝于是和他们说,他要给他们两个一个试炼,这个试炼就是,在每天月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他们必须要交合。 不论人在哪里、处于什么状态下,谁在上面谁在下面都不是重点,总之他们必须合为一体。这样做的话,就有得救的可能。 看到这里的时候,习齐的脸已经红到抬不起头来了。戏里面于是充斥着两个人匆匆脱去彼此的衣物,拥吻、爱抚、拚命让其中一 分卷阅读15 方勃起,在舞台上紧紧交合,发出呻吟、呼喊上帝的场景。 除此之外,这出戏还充斥着暴力。 在性爱的高潮时,Tim经常会失控地拿出剪刀,作势要剪下男孩的性器,Ivy就会尖叫、挣扎、奋力地抵抗,握着Tim的手和Tim搏斗,这个时候男人在Ivy眼中,就变成红色、发涨甚至不断融化的蘑菇。情色和暴力,在艺术上似乎向来是一体两面。 当然这些全用舞蹈来表现,习齐就算还不太懂舞,也可以想象的出来,那会是多么亲密、野蛮、疯狂又充满情热的舞蹈。即使是在舞台上,两个演员几乎很少是穿着完整戏服的,大部份时间都像原始人一样赤身裸体。 这是一出真正完全赤裸裸的戏,赤裸裸的感情、赤裸裸的人性,用最纯粹的方式,向观众传达肉体与情欲的美丽。 “我怎么可能演这种戏啊……”听到介希的问题,习齐的脑海里又浮现那些场景。 他把眼前的面推开,把脸埋到臂弯里,好掩饰再次燃起的热度。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肖桓答应他演这出戏的时候,会用那种饱含色欲的眼神看着他了。 “你不演?可是习齐,一年级里面已经传开了耶,连学长姊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介希说着,旁边就走过一群同班同学,看到习齐就睁圆了眼:“喂,齐,听说你要au女王的戏?” 习齐回头一看,福利社的另一头竟远远有几个学姊在打量他,看到他回头,还暧昧地窝成一团笑了起来。他不禁头皮发麻:“只不过是出戏,能代替我的多的是吧!” “你在说什么啊,这可是女王耶,女王的戏耶!你知道女王的学生都是些什么人吧?”介希老气横秋地说着。戏剧科到了四年级或五年级,都要交毕制的审核,到时候都会选一个负责毕制的主修老师,只不过这些离习齐都还很远就是了,“最有名的就是那两个啦!有那个连Matin剧团都想挖角的Knob学长,啊,这次他好像也要演出的样子,而且女王好像嘱意他演男主角,对了,还有那个在茱莉亚待过的Tin学长,就是罐子学长啦!他和Knob学长的感情好像很好的样子。” 介希用有点八卦的语气说着,习齐知道在戏剧学院里“感情很好”代表什么意思。 “罐子学长没演吗?”习齐有些讶异。 “没有。听说他为了毕制的事情,和女王有点闹翻了,还有好像一些私人的事情,我听我姊说,女王好像很不爽罐子学长和Knob学长的事情。” “……三角关系吗?” “应该不是啦!总之就是和私生活有关的事情,我姊说,罐子学长当初就是因为私生活问题被茱莉亚退学,才会回国来请这里的老师收留,听说是和教授搞在一起还是怎样的,否则本来在美国已经连出路都安排好了。” “……兰姊不是音院的吗?她对我们系上的八卦还真清楚。” “嗯,因为是兰姊嘛。”介希摊了摊手。 介希一家三姊弟全是艺大的学生,大姊介兰今年已经大四了,是指挥科的第一把交椅,人长得既正又能干,习齐走在学校里还常看见介兰的公演海报。不过私底下其实既八卦又爱吃美食,按介希的说法,介兰一天到晚为了胖零点一公斤在家里大哭大叫。 二哥介鱼念美术系三年级,习齐也见过他几次。印象中是个有点胆小又温吞的人。 “啊……说人人到。” 介希忽然转过身来。习齐吓了一跳,吸了一口面回过头,发现有个高大壮硕的男人正拿着餐盘,对着盛饭的欧巴桑要求着放多一点饭。 “是罐子学长……” 习齐有些怔愣地看着这个男人。罐子学长的本名是辛维,不过大部份人都不叫他本名,他在学校里是名人中的名人,从学院内部到校外都有人知道他。每次在走廊或福利社偶然看见他,习齐都觉得自己移不开目光。 罐子学长无疑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其实戏剧的世界和音乐的世界一样,虽然技术和能力也一样很重要,但皮相还是会成为最后一蹴的关键。习齐觉得肖桓和肖瑜就已经算是俊美了,但是罐子是那种一出现在你面前,视线就会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动的类型。 习齐第一次见到罐子学长,是在暑假的迎新上。那个时候罐子负责最后一个节目,是系上当作期末作业的戏。 记得罐子那时候珊珊来迟,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跑啪的亮片皮衣,一脸三天没睡饱的样子。习齐还想这是哪来的流氓,怀疑他能不能胜任这节目。 但是罐子一站到舞台上,气氛就全都变了。他忽然像被某种事物附身,浑身的肌肉、五官的律动,都变得生动而可能性无穷。 那是一出独角的默剧,演员只有罐子学长和一面镜子。 习齐一辈子都忘不了当时的冲击。罐子学长对着镜子,先是把镜前的梳子拿起来,梳头发、修眉毛、剃胡须 分卷阅读16 ,用充满自恋的眼神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看着又开始顾影自怜起来,彷佛想起自己的青春年华,却沦落到揽镜自照。 他悲不自胜地哭泣,抱着头在镜前扭动,用拳头紧捏着映照他的镜框。后来发现自己的脸竟然有了皱纹,他开始愤怒、毫无节制地暴怒,用头撞着镜子,像野兽一般地哭喊着、翻滚着。 习齐记得自己当时连呼吸都不敢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舞台上这头骄傲又孤寂的野兽。戏的最后,野兽哭累了,也发泄够了,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般慢慢滑倒在地上,只留下昏暗的灯光,和镜子里死亡般的镜影。 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台词、没有一句对白,习齐却觉得自己从生经历到了死,又从死的氛围中抽离。 拍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满脸泪光,和其他人一起欢呼着罐子学长。 “听说女王本来的确有要Knob学长和罐子学长合作他这出实验剧,照罐子学长的身材,演Tim这个角色超合适的啊!你看连名字都取叫Tim了。” 习齐把目光从罐子身上移离,回头才发现介希竟然不知何时从他书包里拿了剧本,一边吃薯条一边翻着。他大惊失色,连忙一把抢了回来:“阿希!” “哎哟,干嘛害羞啦~我都已经知道大概了,听学长姊说的,这出戏很色,而且还搞同性恋,对吧?”介希暧昧地笑着,他看着习齐的脸又说:“不过反正女王大概叫你去演某颗蘑菇而已吧!今天au角不是吗?” “我……”习齐的脸又红了起来,他又看了眼已经背对着他们,一个人吃着午餐的罐子学长。就是因为罐子被踢掉,这出戏才会多出一个缺吧,习齐想着。 他曾经看过Knob学长几次,印象中他是个苍白、纤细,有点娇小的男人,但身体比例非常匀称。依习齐看过一遍剧本的印象,罐子学长和Knob学长出演Tim和Ivy的话,那真是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组合。这剧本简直就是为了这两个学长而写的。 罐子学长的身材也很好,而且同样是结实的肌肉,罐子不像肖桓那样会给人压迫感,他精神、敏捷,浑身是劲又充满活力。但该柔的时候却又像水一样,从四肢到身体每一个部位都能随心所欲的支配。习齐觉得他就像是豹子,随时能够放足狂奔。 “把罐子踢掉、抓个一年级的进来填,等于就是告诉学长,你连一个一年级的都不如嘛!啧啧,女王还真狠。” 介希又啧着嘴说,看到习齐的汤没喝,伸手就咕噜咕噜替他解决起来。习齐趁机抢回剧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要演。” 他像是要说给自己听般说着。介希吞下口中的热汤,差点没呛着:“咦?真的,你决定要演了?” “嗯,我要演。管他演蘑菇也好冰箱也好,我要参与这出戏。”他又了一眼罐子的背影,又苦笑了一下:“……反正,就算我说不行,女王大概也不会放过我吧。” 习齐捏紧了手上的剧本。他现在好像总算有点明白,女王说的“是剧本选择了你,不是你选剧本”的意思了。 他看完这整出剧本之后,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却清楚地听见自己心底深处,有某个声音在雀跃、在呐喊。就像他从小看戏、演话剧时一样,女王说的没有错,虽然这样说让习齐有些害羞,但他身为演员的灵魂,确实在呼唤、在牵引着他。 “剪刀上的蘑菇”现在,已经是属于他的戏了。 他和介希走出福利社的拱门时,罐子学长似乎抬起头来,直直地往他的方向看过来。那一瞬间习齐呼吸停了一下,以为罐子会和他说什么话。 但是罐子学长只是看了一眼,就像是没睡饱的人眼神失焦那样,茫然地又低下了头去。 *** 习齐走进第二韵律教室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 去Audition的会场前,习齐给习斋打了一通电话,确认他的安全。因为肖瑜他们都要上班,习齐也没法马上回去,本来很担心习斋一个人要怎么办,但习斋却说有个认识的老师住在老家附近,想顺便去拜访,顺便聊聊学习上的事情。 习齐还亲自送了他去,那似乎是个退休的老牧师,五六十岁年纪,看起来慈眉善目,看到习斋有点意外,随即又摸头又乐呵呵地请了他进门。既然是曾经做过盲人学校辅导员的人,习齐也就放心地把习斋寄在那儿了。 韵律教室里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几乎都已经到了。虽然还不见女王的身影,教室里坐了几个习齐看过的学长姊,每个都穿着黑色紧身衣或T恤,或是一些方便动作的衣服,正在大镜子前坐柔软操。放眼望去都是三到四年级的学生,低年级的只有他一个而已。 他环顾了一下,倒是没有看到Knob学长的影子,当然也没有看到罐子。 “喔,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一年级吧?” 有个细细的声音叫住了习齐,他回头一看,一个学姊正从地上爬起 分卷阅读17 来,朝他走了过来。他认得那是三年级的杏学姊:“我听女王说过了,除了你之外,这剧组我是第二小的,请多指教。” “请、请多指教。” 习齐伸出了手,和杏学姊握了一下。没想到杏却紧握着不放,像是检测什么似地捏了他的手好久。习齐虽然在家被肖桓他们施暴惯了,但是和女生接触的机会却少之又少,一下子有点脸红,赶紧抽了手后退两步,“学……学姊!” “哎呀,好纯情。堇,有多久没看过我们系上有这么纯情的男生啦?” 杏学姊笑着对后面的人说,顿时韵律教室里都是笑声,习齐满脸通红,忍不住低下头来。坐在西边地上,和杏学姊长得十分神似,正做着伸展操的学姊开口了:“你好小只,你真的是一年级吗?该不会是高中生混进来吧?” 说完又是一阵大笑声。说实在的,即使进来已经半年,习齐还是不太习惯他们学院这种直接、奔放到有时甚至有点残忍的作风。杏学姊伸手扳过他的脸,在他颊上揉捏着:“你骨头很硬喔,这样子演不来这出戏吧?啊,对了,我忘记你是一年级,连舞台的肢训都还没上过嘛。” 说罢又笑了起来。习齐默默地没有说话,他早已习惯肖桓他们在家里对他的言语暴力,和那些比较起来,其实不用学姊说,他也知道她们说的是事实。他没有自大到认为以自己一年级的资历,可以和这些女王遴选出来的学长姊抗衡。 他站在这里,只是因为他的剧本在呼唤他。仅此而已。 第9章 “你别在意,女王教出来的学生都是这样子,一群小女王。” 有个一直靠着墙站着,戴着银边眼镜、长得一脸温驯的学长朝他走了过来,语气温和地拍住他的肩:“我叫纪宜,你叫我Crab就行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我是介鱼的室友,常听他提起他弟还有你。”学长话没讲完,教室里已经闹了开来:“哟哟哟,纪小蟹又来了!”、“小蟹最怜香惜玉,舍不得小学弟了!”,“学弟你要小心,晚上不可以跟他回宿舍,小心第二天醒来光溜溜地躺在他床上喔!”剧组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调笑着。 但是学长本人倒是很平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就转身回原位了。 习齐还来不及说话,韵律教室的门口忽然传来吼叫声。习齐吓了一跳,他认出那是女王的声音:“你说什么?找不到人?!” 习齐缩了一下,女王凶起人来,是可以从表演厅这一头让那一头的人都噤若寒蝉的那种。他好像在和什么人讲电话,从门的细缝中,可以看到他依然顶着七色的怪头,穿着亮橘色的紧身衣,在走廊上焦躁地走来走去:“我千叮咛万交代千叮咛万交代,说今天无论如何叫他一定要来,我还得让他见一个人,结果现在跟我说找不到人!他以为他是谁?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吗?我不管,给我找到于越,叫他十分钟以内给我滚过来!否则你助理也别干了!” “啧啧,女王发飙罗。” 习齐回头一看,才发现学长姊已经在他背后挤成一团,大家用可以说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震怒的女王,“是Knob大哥吧!又搞这种乌龙。” “阿耀,你打电话给罐子了吗?要找Knob先要找他不是?”纪学长问。 “打了,没接。”一个头发染成紫色,看起来很像飙车族的学长摊了摊手:“那两个人,大概在哪里床上打得火热吧!” 这时候女王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吼着:“就说了不要让他再和辛维那个混帐搞在一起,他会毁了小越,如果他再这么不自爱,喜欢毁掉自己才华的话,我就连他也踢掉!你要找到他,就这样跟他说!” 习齐觉得手机快被他震坏了,女王恶狠狠地挂掉电话,从胸口掏了一包Lucky Strike,对着外面吞云吐雾了一阵子,才捻熄烟蒂大步走向韵律教室。 学长姊们嘻嘻哈哈地作鸟兽散,女王打开了门,习齐注意到他脸上今天化了浓妆,眼角有黑眼圈,看起来像一瞬间老了几十岁:“通通集合,先暖身。”他拍着手说。杏学姊发问了: “老大,于学长不来了吗?” 女王瞪了杏学姊一眼,她才嘟着嘴缩了一下。但是其他学长姊都看着他,“管好你们自己!有心情去看别人笑话,待会就不要给我出差错!阿耀,今天排助不会来,你帮忙当场记!”他命令着,紫头发的学长搔了搔头:“知道了,老大。” 习齐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落地镜前,女王回过头来看见他,露出懒洋洋的眼神:“啊,你真的来啦。”好像命令他来演这出戏的不是自己似的。 “老师,我……” “不要说废话!小纪,你来教他暖身和发声,不要让他在舞台上折断自己的腰!真是的,我最讨厌小鬼就是因为这样。”女王毫不客气地碎碎念着,纪学长朝他走了过来,女 分卷阅读18 王就跑到一边去吼其他学长姊了。 习齐有些不太习惯,对他们这些大一的新鲜人来说,每次上女王的课,每个小鬼都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但是这些学长姊,除了这个看起来很认真的纪学长以外,每个看起来都像是熬夜外加虚耗过度的样子,就算没女王用脚踹,他们也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这样的剧组,真的有办法演出那种高难度的戏吗? “学弟,我们先来发声吧!”学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习齐才惊醒过来,“有学过吗?就是上台前的全套暖身。”语调十分温柔。习齐愣了一下,忙点了点头:“排、排演课的时候有教过一点。” 习齐还没说完,纪宜的右手忽然贴到他肚子上,一手则扶住他的后背。习齐吓了一大跳,腹部起了寒栗,连想都没想就扭动身体,挣扎着退了两步。 “你很敏感呢,学弟。” 纪宜笑着说道,习齐才醒觉自己的反射动作,想起学长只是要教自己发声而已,不禁红了脸颊。学长看着他,半晌慢慢地说:“如果你是担心刚才他们说的那些话,放心好了,我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随便把人带回……嗯,或许以前真的是这样,但是现在已经不会了。”他有些语重心长地说。 习齐愣了一下,才想起学长所指为何。其实他会躲避只是因为本能,在家里的时候,他随时都处于被肖桓他们袭击的恐惧中,吃饭的时候也好、洗澡的时候也好,习齐最害怕的莫过于晚上睡觉时。在好梦正酣的时候,忽然从被窝里被喝醉的肖桓拖出来,狠狠地侵犯这种事情也有。每次习齐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浮现这些令人胆颤的影像。 “今天我只看你们的Reading,”女王又说话了:“你们把我挑的台词念给我听就好了!舞的部份下次去正式的排练室时再来,我来之前全都给我暖身好,听见没有?” 习齐听见杏学姊抱怨了一声:“是为了那个一年级的吧?”这时他总算逮到了机会:“老师,请问……”他一开口,女王就转过头来瞪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习齐觉得女王真的很讨厌他的样子,“老师,我到底要演什么角色?我是说……我应该准备哪个角色的词?” 纪宜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好像想说什么似的。女王像是看笨蛋一样盯着他的脸:“你是白痴吗?就算是一年级,也应该有脑袋吧?我找个一年级的来演蘑菇干什么?还是找个一年级的演路灯?就算是路灯,随便一个四年级的也比你们站得直!” 习齐呆住了,喃喃说:“那……是说……” “我叫你回去准备台词,你该不会当耳边风吧?待会Ivy的台词我随便抽一段,背不出来你皮就给我绷紧一点!” “咦……咦咦?”习齐张大了嘴巴。这时候另一个学姊堇插嘴了,“啊——真好呢!”她支着下颚,漫不经心地说: “人家排了四年都排不到主角的位置,老是在最后关头被刷下来,有人就是运气好,像我这种的,就只好演一辈子蘑菇啦。” 习齐发现自己有些结巴:“老、老师,可是我……” “闭嘴!你也不用得意,不是我要选你进剧组,我说过了,是这个剧本选了你。” 女王用听起来很疲累的语气说,看来刚才那通电话给他添了不少心烦:“要不是这样,我根本懒得理你这种连川烫都没烫过的青菜。” 习齐还想说什么话,忽然听到门口“碰”地一声,有什么人撞开了韵律教室的门。 包括女王在内,所有人都回头往门口看。门口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身上背着排练用的黑色背袋,头发散乱、黑眼圈堆了三层,一副刚从垃圾堆里爬上来的样子。 习齐屏住了呼吸,倒是杏学姊先叫了出来:“罐子学长!” 门口的男人仍然没有反应,他眼神恍惚地环顾室内一圈,好像喃喃自语了什么:“这是排练的地方吗……”女王从镜子旁大步走过来,抱着双臂,一副要赶他出去的样子。 但是罐子却转过了头,目光定在女王身上,然后说出了惊人的话:“Knob死了,他叫我来替他接这出戏。” *** 虽然罐子学长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平静,但是习齐后来才知道事情大条了。 女王一开始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剧组的人也是。但是直到看到罐子像中邪一样,反反复覆只是说着这句话,仔细看他的衣物,上面还有呕吐的痕迹,大家才紧张起来。 罐子在女王逼问下,好像终于恢复了一点神志,带着大家回到他在外面租的公寓。习齐后来才听说,罐子学长和Knob学长好像住在一起的样子,既是室友又是同学,从一年级的期末公演,就曾经一起出演过同一部戏的两位主角。 一走进去就看到散落在地上的保险套,还是用过的。剧组的人都默契地别开目光。 Knob学长就死在那间屋子的床上。 分卷阅读19 死状说实话还满凄惨的,双眼爆出血丝,嘴边吐着白沫,床上床下都是呕吐的痕迹,从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来,这个优秀的演员在临死前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如果尸体有演技的话,女王一定也会称赞他吧。 尸体全身赤裸,床下散落着似乎在情急下撕裂的衬衫和长裤,跨间甚至还有白浊的痕迹,胸口上布满了齿印和吻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尸体死前在做什么事。 习齐对Knob没有太多印象,他和生前一样苍白,但似乎比习齐记忆中更瘦了一点,简直是骨瘦如柴。但剧组里的人一看到他就惊呼起来,杏学姊马上就哭了,跪在地上不断流着眼泪,还叫着:“为什么?于学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后来女王打电话叫了警察和救护车,一时屋子里被来来去去的陌生人包围。 罐子从头到尾一直很安静,站在房间的一端,习齐发现他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静静躺在床上的Knob学长。好像他其实还活着,只是在那里睡个午觉似的。 警察判断初步的死因是毒品施用过量引起的急性休克,习齐有注意到房间里到处散落着针头,发现尸体的时候,学长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地都是红色的针孔。 除了针头外,房间里还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药物,从普通的维他命到高强度的安眠药,简直就像个药局。 警察把他们全都带回警局做了笔录,那期间罐子还是一直一语不发,由女王来主导整个问答。习齐觉得他人虽然在那里,却又像不在那里,他的存在有一部份,已经被不知名的黑影给吞没了。 第10章 做完笔录后,女王和罐子学长回去租屋做后续处理,剧组里的人便徒步走回学校。 山腰上的路灯,在剧组的人身上投下阴影。杏学姊一路哭个不停,堇学姊就把她先带回家里去,其他人的气氛也很低迷。 纪学长走在他旁边,忽然开了口: “你很不解吧,习齐。” 习齐有些意外,那是剧组里,第一次有人叫他的名字: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子……女王、罐子或是Knob这些人,放着好好的脸、好好的人不要,偏偏要把自己搞得怪模怪样,甚至落得这种下场……” 学长把两手插在口袋里。习齐发觉他的眼镜里,似乎有些雾气,“只是他们不明白,演员也好、剧作家也好,指挥家、雕塑家、作家或是诗人,人们总是惊叹这些优秀的艺术家,为什么能创造出如此美好的事物。但实际上把那些感动,放大数十倍、数百倍、数万倍甚至数亿倍,就是那些艺术家所承受的痛苦,” 纪宜转头看着他,唇边浮现苦笑: “因此真正优秀的艺术家总是活不久。活下来的,都是像我这样的平庸之辈。” 说完他拿下了眼镜,在衬衫上擦了擦,就跟着紫头发的学长离开了。 习齐听见学校的大钟传出报时的钟声,才惊觉过来已经晚上九点了,“糟了!”他忙把手机从背袋里掏出来一看,发现竟有二十六通未接电话。 “小斋……!” 习齐的心跳加快起来,如果让肖桓以为他是蓄意不接手机甚至想要逃跑的话,不知道他们会对习斋做出什么事来。 高二的时候,他曾经试着逃跑过一次,但是因为从钱到行踪都被肖桓他们严格控管着,所以才逃到车站就被肖桓逮个正着。那次的经验令他不寒而栗,肖瑜把他锁在房间的床头,任肖桓侵犯凌辱了他三天,直到他哭着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逃离这个家为止。 他用发抖的手拨通了肖桓的手机。手机响了很久,久到习齐以为永远不会有人接了,以致于终于接通时,习齐还愣了一下:“喂……喂!桓……桓哥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然后是肖桓熟悉的声音:“怎么回事?”他平静地问。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剧组发生了一点事情,有人死了,所以我们才跟去做笔录。对不起,桓哥,我真的不是故意……” “没事就好。”肖桓截断他的话头,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在那里?我开车去接你。” 习齐愣了一下,肖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又有些松了口气的样子,总之和平常不太一样。但习齐更怕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我……在学校的长坡道上,就是戏剧学院前面的那条。”他说着,又想起一件事:“小斋呢?小斋怎么样了?” “他很好,有个老牧师送他回来,现在和瑜在饭厅。他为了你的生日,和瑜一起做了个大蛋糕。瑜还做了满桌的菜,小斋好像还有准备礼物的样子。” 习齐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今天发生的变故太多,他竟忘了有这回事。听肖桓这样说,习齐的心里充满了对习斋的愧疚:“对……对不起,我马上回去。” “嗯,待在那里不要动。我很快就过去。 分卷阅读20 ”肖桓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习齐挂断手机走到大马路旁。看来肖桓好像没有特别生气的样子,也没拿习斋来出气,这不禁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肖桓的跑车还没出现,习齐就在附近绕了绕,学校盖在半山腰上,夜里看过去,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习齐看着下头一片灯海,想起今天看到的种种,想起纪宜和他说的话,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悲哀感。他发觉以往的自己,太小看戏剧这条路了。 不知道为什么,习齐的脑海里,总萦绕着罐子学长在最后的最后,目送Knob学长的尸体被救护车载走的眼神。他一想起来,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那样疼痛着。 正想着,马路那头猛地传来一声巨响。习齐吓了一跳,跑到马路旁的树丛后,才发现那里停了一台车,车旁边站了两个人,竟然是女王和罐子。 习齐睁大了眼睛,月色下,罐子学长有着优美线条的身体跪在地上,头贴着地面,像是在恳求什么似的,双拳握得紧紧的。而女王的表情却很愤怒,从头到尾没有看罐子一眼,刚才的巨响是他气到搥车子时发出来的。 “虞老师,拜托你。”他听见罐子叫女王的本名,“算我求求你。” 习齐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他看见女王又搥了挡风玻璃一下,浓妆的脸上满是愤怒:“……你以为我会让害死小越的人接演这出戏吗?” 罐子一点也不被他的怒气动摇,他抬头看了女王一眼,又一跪到底:“虞老师,求求你,这是Knob临死前的心愿。” 习齐心中一紧,原来罐子是在请求女王让他加入剧组。在习齐的心里,他发现自己其实也一直希望罐子参与这场戏。那种危险又丰富、野性又充满魅力的特质,正是这出疯狂的戏所渴求着的。 “我跟那孩子说过多少次了,叫他不要和你混在一起……你这种人,狗改不了吃屎!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毁了他,我早知道,我早知道了……从一年级刚看到你们两个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女王的声音忽然有点哽咽,他咬着牙别过了头: “可恶,我真想杀了你……辛维,我真想杀了你!”他又搥了一下车子。 “我也想杀了我自己,” 罐子忽然抬起头来,他从地上爬起来,无力地翻了个身,碰地一声倒在车轮旁。习齐听见他放肆的笑了两声,“可是老师,我还不行,我得把这出戏演完。” “我不会让你演的!” 女王瞪着摊软在地上的学生,恶狠狠地咬着牙。他忽然闭上了眼睛:“混帐,要是我能早一点……早一点把他带出来……” “老师,你办不到的。”罐子好像在嘲笑自己般,笑了两声:“这是必然的结果,你知道。我们都逃不掉。” 女王忽然沉默了下来。他看着无精打采,彷佛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罐子,习齐发现他的眼角有了泪光,“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越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放弱声量问:“是为了债务?还是他妈妈的事?” “Knob一直都很痛苦,老师,你们虽然都欣赏他的才华,但是没有一个人真的了解他。高利贷的事情也好,他妈来闹的事情也好,我所认识的Knob,就算是全世界都与他为敌,他也不会有一点屈服。他是那么的高傲,那么的……美不胜收。” 习齐看到罐子的眼眶似乎红了一下,但转眼他又以为自己看错,男人又恢复那种跋扈、不羁,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神色:“老师总说是我毁了Knob,对,他是被我害了。只是老师你不知道,如果不是遇上了我,Knob会比现在死得更早、死得像个垃圾场的老鼠一样毫无价值。” “你这个自恋狂。”女王咬着牙说。 “自恋?没错,我是很自恋,老师你不也是吗?”罐子忽然仰躺在地上,看着被乌云遮蔽的夜空大笑。 他笑了很久,才像是累了一般闭上了眼睛, “Knob忽然把我叫回去,我就知道不对劲了。这个月来他一直在嗑药,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的嗑,我给他的药他全嗑了,有时候还一边注射一边和我打炮,老师,那真的很爽,你一定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罐子又笑了两声,有些猥秽地:“中午我回那间屋子,他忽然从背后袭击我,然后我们像神经病一样地开始脱衣服、做爱……忽然他就开始呕吐,像是坏掉的机器一样,零件一个个弹出来,然后咚咚咚咚,砰锵,就这样一动也不动了。” 罐子忽然坐直了身,像个孩子一样直直地看着女王: “很不可思议耶,老师,我就这样站在那里,没有去叫救护车,也没有去厨房倒杯水急救之类的。我就这样一直站着,一直看着他,就像看一场在眼前上演的戏那样。” 女王瞪着他,习齐看见他握紧了拳:“辛维,你这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好像想揍罐子一拳的样子,但盯着他看了很久以后,似乎又放弃了, 分卷阅读21 放松了拳头转过身:“不论如何,我死都不会答应的。辛维,我不会让你碰那出戏。” “老师!”看女王打开车门,似乎想开车离去,罐子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你不能这样做,这是我的戏,我们两个的戏。你知道的,虞老师,你夺不走他。” “那是我的戏。”女王咬牙切齿地强调着,半晌又冷笑:“我凭什么让一个毒虫,还不知道哪天会进监狱的人渣接我的戏?” “我会改,至少在演出中,老师,如果你真在意那些事情的话。警察什么的我也会想办法摆平,老师,算我求你……”罐子学长似乎有些急了,他直视着女王:“Knob已经不在了,至少让我……至少让我来了结他的心愿,在他一生心系的舞台上……” 女王紧紧地抿着唇,好像在考虑些什么。半晌还是打开了车门,很快地坐了进去:“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答应的。” 他说着,就用力关上了车门,一踩油门扬长而去。留下在路灯下神色茫然的罐子。 习齐终于呼出一口长长的气,他发觉自己背上竟出了冷汗。不知两人的谈话内容惊人,而是那种气氛,彷佛两只野兽在旷野中相遇,压抑着想杀死对方,却又不可抑止地惺惺相惜,习齐光是听着,就可以感染到萦绕在他们之间的那种氛围。 总觉得,那不是他所能进入的世界。 他又看了一眼呆立不动的罐子,正想转身离开,冷不防一只手忽然从身后伸出来,把他的嘴紧紧捂住,然后把他从树丛里往后拖:“唔……?!” 第11章 习齐吓了一大跳,那只手捂了他的唇后,又把他整个人扳过来,在他有机会看清楚对方的脸前,把他压进了树荫里,习齐感受到唇上袭来侵略性的、热情的吻,急切地夺走了他所有的发言和呼吸:“嗯……呜……” 习齐被吻得透不过气,鼻尖闻到熟悉的烟味。他忍不住用手推了推对方的腰,但那个人还不放过他,舌头贪婪地索求着口腔内的液体,最后还惩罚性地咬了他的红唇一下,才抓着习齐的肩膀退开:“桓、桓哥!” 树下的人正是肖桓。他抓着习齐的肩膀,夜色下,习齐发现他双眼望着自己,盯着自己被吻红的嘴唇,那张不输给罐子学长的俊脸被树影掩映,显得有些闪烁不定。 习齐回头一看,才发觉山道上停着肖桓的红色跑车,他竟看到连肖桓来了也不知道。 肖桓又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地收回视线,放开他转过了身,“跟我回家。”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对话,肖桓异常沉默,他把香烟掏出来点上,开车的时候一路叨在唇边,像要缓解情绪似地吞吐着。习齐闻着车里的烟味,觉得有些忐忑不安,但又不是平常那种对怒气的恐惧,但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到家门前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了,习齐远远就看到习斋靠在门口的墙上。一听到车的声音,习斋立刻便直起身来,“桓哥……是桓哥吗?齐哥找到了吗?” 习齐连忙打开车门,三步并两步跑了上去:“小斋!”他叫着。习斋一听见习齐的声音,立刻露出了喜容,伸手接住跑过来的哥哥:“齐哥!太好了,你回来了!” 习齐看到他一副担心到快哭出来的样子,不禁大感歉疚:“对不起,是我不好,小斋,让你了担心了。”他摸了摸习斋已经快比他高的头。 肖桓去车库停车,习斋拉着习齐的手,一进门就大叫:“瑜哥,齐哥找到了,他没事!”习齐硬着头皮跟着,一进玄关就看到肖瑜背对着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旁:“瑜、瑜哥,我回来了。” 习齐不安地说着,肖瑜仍是没有回过头来,习齐吞了口涎沫,他的心情有点像等待上死刑场的死刑犯。过了一会儿,肖瑜才侧过了身,声音不带感情:“桌上有晚餐,小斋帮你热过了,你先吃吧。” 说着挪动轮椅,回到了厨房里。习齐的心跳个不停,习斋却早已拉住了他的臂,把他往餐桌拖:“齐哥,快来吧!瑜哥帮你做了一整桌的菜呢!真可惜,齐哥你也真是的,要晚回来为什么不打通电话呢?害我们都担心死了。” 习齐往餐桌上一看,果然像肖桓说的,放满了肖瑜亲手做的西式晚餐,还点上了浪漫的七色蜡烛。餐桌的中央,放了一座双层的白色蛋糕,习齐看到蛋糕上还写着:祝小齐生日快乐,恭喜十九岁了。 习齐忽然想起来,他和肖桓兄弟认识的第一个冬天,肖瑜也是像这样,替他做了一桌的菜庆生。那是他有生以来最愉快的一个生日。 习斋把一盘热好的菜推到他面前,替他拿来餐具,还把桌上的蛋糕小心地切下一块,摸索着插上了蜡烛,一起推到习齐面前,“来,虽然这么晚了,还好生日还没有过去,至少可以吃蛋糕。”习齐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全都完好如初,连蛋糕也没有切过的痕迹,“你们……都 分卷阅读22 没吃吗?”习齐问。习斋笑着说:“我没关系啦,看到齐哥平安无事,我就够饱了。倒是肖桓哥他们真的担心死了。” “肖桓……桓哥他们很担心吗?”习齐又问。习斋看了在厨房收拾的肖瑜一眼,压低声音说:“嗯,特别是桓哥,他还和瑜哥吵架呢!” “吵架?”习齐一愣。肖瑜虽然只大肖桓一岁,但是肖桓对这个同胞大哥一向言听计从,很少见到这两个人口角。习斋点点头说:“对啊,过六点还见不到齐哥回来 ,手机又一直没人接,桓哥他们就打电话到学校、学院,还打电话给你的好朋友,你朋友说你好像去什么韵律教室参加排练了,桓哥就亲自跑到学校去找,但是那里好像已经没人了。”习斋说:“桓哥就说要去车站找,还说什么你可能又离家出走了,不过车站好像也找不到人,桓哥就只好先回家。我就说嘛,齐哥好端端地怎么会离家出走?” 习齐心情有些复杂,他避开习斋的视线。习斋又继续说:“桓哥一回家就和瑜哥吵起来了,他们叫我回房去,不过我才不管呢!我站在楼梯口听,桓哥好像说什么:“要不是你这样逼小齐,怎么会搞到现在这个样子?”瑜哥一直没说话,过了很久才忽然说一句:“我逼他?还不知道是谁比较逼他了?”齐哥,桓哥他们逼你什么了?该不会逼你去上学吧?” “后来怎么样了?”习齐不动声色地问。习斋就说: “后来桓哥好像又说了句:“是你,肖瑜,你知道这是你的问题,小齐一直为了你在痛苦。”然后他们很久都没说话,最后桓哥才说要再出去学校附近找你,还说什么:“要是小齐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你是我大哥,我也会在你脸上狠狠打一拳。”齐哥,你不知道,那时候桓哥的声音有多恐怖。” 习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 “齐哥,我不在家的期间,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习齐有些讽刺地笑了笑,不过他笑的是自己。小斋,这种事发生很久了,从你还住在这个家的时候就有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习齐在心底这样说着。 他想起肖桓的那个吻。那个急切、带着侵略性的吻。 “没什么,我大学生活过得荒唐了点,桓哥他们管教得严了,只是这样而已。” 习齐对弟弟笑了一下,习斋一副还想要发问的样子,但是习齐低头猛扒起饭来,不给他有发问的机会。 其实他实在没什食欲,毕竟亲眼目睹了这么悲惨的尸体,现在习齐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Knob学长半闭着眼睛、仰躺在白色床单上,浑身僵直的样子。不可思议地,习齐倒不感到作呕,只感到难以言喻的同情。 他放下筷子,回头发现肖瑜已经出了厨房,正往他这里看,“小齐,”他看着习齐只吃了一半的盘子,头往长廊末端的方向一瞥:“跟我过来。” 习齐吞下口中最后一口饭,慢慢地放下饭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知道了,瑜哥。” 他追过去替肖瑜推着轮椅,肖瑜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习齐替两人开了房门,先把肖瑜推进去,自己跟着进门时,肖瑜说:“把门关上,如果你不想让小斋听见的话。”肖瑜爱静,所以房间的隔音效果绝佳,这点习齐再清楚不过。以往无论他怎么在里面翻滚惨叫,外面都不会听到。 “拿把椅子坐下,要不然坐床上也行。” 肖瑜指挥着。习齐听见“床上”时蓦地颤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地从角落拉了把椅子,在肖瑜的轮椅旁端坐。他不安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瑜哥……不用等肖桓……桓哥吗?” 肖瑜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希望他也进来吗?” 习齐浑身抖了一下:“不,不是……”说到一半却吃了一惊,因为肖瑜忽然从侧袋里拿出一把水果刀,还有一颗苹果,看来是刚才在厨房拿的。 肖瑜把刀尖贴近苹果,用利落的手法边旋转边削了起来。苹果很快地脱了一圈皮,在肖瑜灵巧的手上去了梗、剔了蒂,肖瑜削完一颗,又拿了另一颗,在习齐的注视下,彷佛雕刻艺术品般安静地重复同样的动作。 习齐想起很久以前,肖瑜还没有坐轮椅、还是西餐厅的二厨时,自己也曾站在流理台前,一脸兴奋地看着他把苹果削皮、切成兔子的形状,然后送给他当礼物。后来他一直舍不得吃,收藏在房间里,苹果烂掉的时候,他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那个时候,肖瑜曾是他在这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小齐,”肖瑜边削着苹果,忽然开口了: “还记得我第一次吻你的那个时候吗?” 习齐的心跳了一下,肩膀微微发起抖来。他垂下头: “嗯,记得。” 十五岁那年,肖瑜第一次吻了他,就在他国中的毕业典礼上。那个时候的肖瑜,才刚从餐饮学校的专科毕业不久,他年轻BB英俊,拥有一手连女性都羡煞的好厨艺,他笑起来的时候 分卷阅读23 ,习齐都觉得身体某个部份像要融化了一般。 以致于当肖桓和肖瑜问他:“好不容易毕业了,想要什么礼物?”的时候,习齐毫不犹豫地就答了:“我想要和瑜哥永远在一起。” 记得那天父亲因为病情不乐观,没有出席他的毕业典礼,和刚从小学毕业的习斋一起待在医院里。肖桓把花拿到车上,留下肖瑜和他独处时,肖瑜忽然低下头来吻了他,很轻BB很淡的吻,好像不敢碰触某个脆弱的事物,深怕一不小心把他揉碎了那样。 那是个令人心碎的吻,习齐直到如今都这么觉得。 “小齐,”记得那时,肖瑜在夕阳下站得笔直,眼神里满是温柔:“我喜欢你,瑜哥喜欢你。”他像是吟诗一般地说着,然后他抱紧了他:“我们永远在一起吧,好吗?小齐,和瑜哥在一起,虽然可能会让你吃很多苦,但是有瑜哥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们在一起吧,不管发生什么事……” 而那一年,也确实发生了很多事。 第一件事是,原本经常取笑他、捉弄他,甚至动不动还对他毛手毛脚的肖桓,忽然正经了起来,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一肩扛起家里所有的工作。看到习齐和肖瑜在一起时,还会故意避开,跑到一边去忙东忙西。 另一件事是,家里的支柱、习齐仅存的亲人,他们的父亲,在那一年因急病遽逝。 那一年,彷佛很多事情都渐渐改变了…… “小齐,”肖瑜的声音唤醒了他。像当年一般温暖、干净的声音,然而习齐却听得出来,很多事情已经变质了、完全不一样了:“瑜哥……” “小齐,你会恨瑜哥吗?”肖瑜安静地问。 第12章 习齐看着肖瑜,看着比起当年憔悴许多,但风采依旧的那张脸,看着他因为长期坐轮椅,而显得有些削瘦的骨干,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忽然涌上胸口。习齐抚着脖子上未褪的伤痕,眼泪不自觉地夺眶而出。他咬着牙摇了摇头,“不,不会,”习齐用力地拭着眼泪,但新的还是不断掉出来,“我永远……也不会恨瑜哥。” “那么你恨桓吗?”肖瑜又问。 习齐沉默了下来,双拳放在膝盖上,不自觉握得紧紧的。他别开肖瑜的视线,红着眼眶看着窗外星火渐灭的夜空。 肖瑜没有再问他。他放下了刚削好的苹果,把两颗苹果并排在床上,靠回椅背上,手上还拿着那把水果刀。肖瑜在灯光下旋转着水果刀,平静地开口:“小齐,你记不记得,你高二离家出走那次,我和你说什么?” 习齐从沉思中惊醒,有些彷徨地望向肖瑜:“什么?”他顿了一下,才慢慢地睁大了眼:“瑜哥说,如果再发生一次那样的事,瑜哥就会……可是,瑜哥,这次是……” “我说过的话,绝对不会改变。小齐,瑜哥和你不一样,我不会演戏,无论什么理由、无论发生什么事,我说的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瑜、瑜哥……” “找不到你的人是事实,你让我们所有人担心也是事实。小齐,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这么会骗人,这么容易动摇。”肖瑜忽然微笑着举起了右手,把他平放在轮椅前的小桌上,另一手则紧握着水果刀柄:“真可惜,这样以后搞不好只能做些简单的家常菜了……” 说着肖瑜忽然高举刀尖,往自己的大姆指上刺落。 “瑜哥!” 习齐几乎是惨叫出声,他想也没多想就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抓住了肖瑜自残的手。但是肖瑜不理会他,甩脱习齐的束缚,再一次往自己手背上刺去,习齐吓坏了,他扑上去抱住了肖瑜整只手臂,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那般紧紧地抓着。 他把脸贴在肖瑜的手臂上,眼泪像发狂一般地喷涌而出:“不、不要,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瑜哥,我求求你不要这样!” 他叫着肖瑜的名字,声音听起来不像是自己的,习齐连喉咙都嘶哑了:“瑜哥,住手,我求求你,求求你。你这样我受不了,真的会受不了……” 他用两手握着肖瑜拿水果刀的手,双膝缓缓地滑落到地上。他跪在肖瑜的轮椅旁,哭得泣不成声:“求求你,瑜哥,求求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他语无伦次地叫着。 肖瑜依旧拿着水果刀,只是垂下了视线: “小齐,你恨我吗?” 习齐从地上抬起头,用盈满眼泪的双眸望着肖瑜,颤抖得说不出话。“小齐,你的永远真廉价。”肖瑜忽然笑了起来,笑到拿刀的手也跟着颤抖:“真廉价。” 习齐还没有从极端的惊吓中完全清醒,他愣愣地看着像是疯子一般地笑着,苍白的脸笑得近乎狰狞。水果刀咚地一声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小齐,我想要你。今天晚上,就我们两个人。”他忽然敛起笑容,声音温柔。 习齐看了一眼门口,想起 分卷阅读24 还待在饭厅的习斋,又看看地上的水果刀,“我知道了,瑜哥。”他像往常一样跪倒在肖瑜跟前,替他揭开膝上的毛毯,看见萎缩得像木条一般的大腿,不管多少次,习齐还是不自觉地低下目光。 他往肖瑜的裤头伸去,替他解着短裤,肖瑜却忽然伸出手来,挑起了他的下颚,凑上去吻住了他。 肖瑜的吻不像肖桓那样充满侵略性,总是相当绅士,又非常保守,这次习齐却感觉他吻得深了些。像要把他最后一丝杂念也吸走,肖瑜的舌在习齐的齿间逡巡,习齐的手也脱下了他的裤子,接着脱下自己的,光裸的下半身曝露在空气里。 肖瑜的呼吸也略微急了起来, “过来,帮我。”他淡淡地命令着。习齐看着肖瑜干瘦的腿,以及腿间蛰伏着的器官,忽然觉得难过起来。肖瑜冷笑着:“怎么样,看不起它吗?”习齐吓了一跳,连忙把唇凑了上去,毕恭毕敬地服侍着,他的唇在肖瑜微微挺起的性器上滑过,情色地舔舐而下,像肖桓平常训练的那样。听见上面传来略微沉重的呼吸声,习齐抬头看去,肖瑜却抓住他的头发,轻声说:“直接坐上来,小齐。” 习齐犹豫了一下,双膝跪着爬到了轮椅上,双手搂住了肖瑜的后颈。肖瑜低头吻着他的胸口,用牙齿咬去最上头的扣子。 习齐把手指放进唇间,在灯光下舔得湿润,再把手指伸到身后,刚放进穴口时颤了一下,因为前几天放文具进去的伤还在,根本无法容纳手指的入侵。但看着肖瑜凝视他的目光,习齐一咬牙,还是缓缓伸了进去,“呜……” 忍住刺骨的疼痛,感觉到手指填充在体内的触感,习齐开始抽动着手指,让唾液濡湿脆弱的通道,一时室内都是他进出的水声。半晌又伸进一指,用两根手指把后穴撑开。疼痛和些微的快感让习齐脸色泛红,额角沁出冷汗,他微微地张口呼吸着,“瑜、瑜哥……” 肖瑜又吻了他的唇,唇着唇线的弧度滑到下颚,像是要吞噬他一般啃咬着:“叫我的名字,全名。”习齐的手指还留在后穴里,感觉到肖瑜的手抱住了他的腰,把已然兴奋勃起的性器抵在红肿发热的入口上,“肖瑜,肖瑜,瑜……” 后穴被粗暴地突入,习齐甚至来不及把手指抽出来。体内遽然被填满的感觉让他喘不过气,睁大着眼睛,肖瑜的尺寸一点也不逊色肖桓,甚至尤有过之,“瑜、瑜哥,不要……”习齐话没说完,停在身后的硬挺惩罚似地一顶,几乎让他的魂魄出窍:“啊……!” 习齐呻吟出声,又很快敛了声音。就算隔音效果再好,习齐还是害怕门外的习斋,肖瑜的脸上也淌下汗水:“小齐,自己动,这样我们两个都会轻松点。” 习齐用颤抖的手搭住肖瑜的肩,艰难地提起腰来。性器从体内抽离再深深没入,磨擦着伤痕累累的内壁,习齐觉得自己彷佛从天堂到地狱走了一遭,身前的器官却不受控制地挺立起来,“真拿你没办法……” 肖瑜似乎喘息着说了什么,猛地按住习齐纤细的腰,抓着他上下挪动起来。紧闭的穴口被狠狠顶开,一下一下地戳到深处,而且越来越深。肖瑜的分身泄愤似地,像刚才那把水果刀般,残忍地凌迟着他每一寸感官,擦出火辣辣的血痕,习齐觉得自己彷佛要被男人的性器活生生贯穿,抓在肖瑜肩头的手捏得紧紧的,他再也顾不得习斋听不听得到,崩溃似地哭叫起来:“慢、慢一点,瑜哥,啊……啊啊……呜……嗯……痛,很痛……” 剧烈的晃动绞碎了他的恳求。习齐无法呼吸,即使张大了口也吸不到空气,刚才的眼泪不知何时又全回到眼眶,他在男人和他的高潮中痛哭失声:“肖瑜……瑜……” 肖瑜搂住了他软倒的身体,把他放倒在床上,用手抚过他早已湿透的额发:“我不会离开你的,习齐,我会和你在一起。” 他说着,这回自己坐上床头,把已然筋疲力尽的习齐抱到自己大腿上。他吻着习齐有些失神、被眼泪沾湿的颊,镜片下的双眸绽开了涟漪:“永远……” *** 习齐一夜无眠。 他看得出来肖瑜也很累了,只是像是在固执什么似的,肖瑜真如他所宣言的,需索了他整整一夜。 无论倒在床上多少次,还是会被肖瑜命令着起来,替他口交或自慰。被抓着腰不知道进入多少次,每一次都让他濒临崩溃,痛得哭喊求饶,肖瑜才肯在他体内解放。到最后习齐近乎失神地软倒在大床上,任肖瑜在他身上吻着、咬着,直到天亮。 那之后肖瑜好像和他说了很多话,但他几乎一句也不记得了。 早上有人来敲他们的房门,习齐根本动不了。肖瑜握着床边的扶手起来开门,门口是也一脸疲惫的肖桓,“小斋要回学校了,”他完全不看床上一丝不挂的习齐,就连目光也不和肖瑜接触:“最好让小齐去安抚他一下,他很担心,要不是我阻止他,他早就去敲你房门了。” 习齐躺在床头,发现肖桓的眼睛有很明显的黑眼圈,他挣扎 分卷阅读25 着想爬起来,但是腰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他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好好地去学校上课。肖桓似乎看不过去,大步走到肖瑜的床前,从床上把他拉了起来,“他伤还没好不是吗?”把牛仔裤和上衣扔给习齐,他听见肖桓向他的大哥问:“你的方式容易伤人,多少也节制点。”肖瑜闻言忽然笑了起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疼惜小齐了,桓?” 肖桓一脸不自在,伸手扯过刚站稳的习齐,把他往门外拖。牵动后穴的伤口,疼得习齐又缩了一下,“昨晚应该过得很愉快吧?”肖桓一边拖他出去,一边咬牙笑着:“叫得那样浪,连二楼都听见了,被我上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这么爽啊?” 习齐紧闭着嘴巴没回话。但肖桓的话让他惊了一下,如果连他都听见的话,那么习斋呢?看到弟弟的背影,就站在门口发动的车前,习齐不禁有些忐忑,“齐哥吗?”习斋似乎能分辨不同人的脚步声,习齐扶着墙走近玄关,他就回过头来:“啊,太好了,我还以为今早肯定见不到齐哥,我可不想就这样回学校去。” 他等习齐走近,又关心地问:“怎么样,齐哥,瑜哥骂你了吗?” 习齐观察他的神色,看他当真只是单纯的担心,没有丝毫异样的表情,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嗯,训了我一夜呢,毕竟他是最担心的一个。”习齐撒着谎。 来接习斋的辅导员已经等在一边,习斋忽然拉过习齐的手,习齐害怕他又摸自己的脸,因为他的唇上全是肖瑜咬下的伤痕,下意识地避了一避。但是习斋只是握住了他的双手,无机的双眼直视着他:“齐哥,我要回学校啦!反正寒假就快到了,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齐哥保重。”习齐挤出一丝笑容,反握住弟弟的手:“嗯,寒假见,你也要保重。” 习齐目送弟弟坐上接送的专车,刹那间又有种想掉泪的冲动。最近自己的情绪越来越容易被动摇,特别是在这个唯一的亲人面前,习齐觉得自己就像块毫无防备的棉花,到处都是柔软的缺口。 肖桓送他到学校的时候,中午前堂课已经过一半了。习齐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甚至到了连肖桓都问他要不要待在家里休息的地步,但是习齐知道待在家里反而更没办法休息,戏剧学院是他唯一的避风港,就算是死他也不愿死在那个家。 他扶着墙一步步往空教室走,想要找个地方休息时,手机却忽然响了。 习齐以为是肖桓改变主意要接他回家,心中不禁一寒,没想到一打开是不认识的号码,他只得接了起来:“喂,我是习齐。” “习齐吗?我是小蟹,啊,就是纪宜,你应该还记得我?” 习齐愣了一下,“学长?” “嗯,终于找到你了,你现在赶快过来排练室A一趟。” 第13章 “排练室,为什么?”习齐呆住。 “女王说昨天晚上的进度被拖延了,所以昨天晚上紧急通知大家今天早上十点在排练室集合。可是一直都找不到你,打手机也打不通,总之你现在快点过来,大家都已经在这里了。”纪学长说。习齐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才回话:“排练……是要排练剪刀上的蘑菇吗?可是那位学长不是已经……” 习齐有点意外。Knob学长死在公寓床上的事,他们都被女王下了封口令,现在学校里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听纪宜的说法,女王好像连警方那里都打点好了。 但是以艺大八卦的传播速度,习齐知道再过不久还是会有不少人知道。他原先以为这出戏就算不停演,至少也会先顺延个几个月,没想到女王竟然连要角死亡也毫不动摇,这么急着继续排练。 “但是……少了一个人要怎么办?老师有找人来递补吗?” “女王没有说,但我想他会想办法。总之你先过来这里,大家都在等你,没有你的话,这出戏没办法进行。” 习齐咬了一下唇,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学长……你觉得……” “嗯?” “你觉得,我真的能够演Ivy吗?我是说,原本这个角色,应该是Knob学长的吧,他怎么看都比我……” “我不知道,习齐,是虞老师选了你,不是我,我没办法回答你。”纪学长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犹豫,过了好半晌,才又开了口,“还有,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习齐。角色没有什么“原本属于谁的”这种事,一但你接下那个角色,他就是你了。习齐,现在你就是Ivy,谁也不能取代你,知道吗?” 纪学长说着,交代了几声叫他快点来之类的话,就挂断了。习齐只好匆匆地背上背包,身体的疼痛让他行动受阻,他咬了自己的手背一下,好让疼痛减轻一些。脑中却浮现昨晚罐子向女王下跪的场景,不知道女王原谅罐子学长没有?他会出演这出戏吗? 习齐光是走到排练室A就花了整整二十分钟,匆匆忙忙地拉开隔音门时,却有个人先他推开了门,力道还 分卷阅读26 很猛,“小杏!” 习齐室内有人叫唤的声音,有个人影擦过习齐的肩,差点把他撞倒在地上。习齐才发现是杏学姊,她好像在哭,但他还来不及说什么,杏学姊就哭着跑了出去。 习齐往室内看了一眼,女王坐在观席的长椅上支着下巴,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习齐!”纪学长第一个看见他,他从舞台线内走出来迎向他:“你总算来了,虞老师,习齐来了。”纪学长转向女王。习齐看见女王朝他瞥了一眼,让他冷汗直冒:“你错过了暖身,给我先去绕活动中心跑三圈。” 女王冷冰冰地说。其他学长姊都坐在镜子前,那个紫头发的学长,习齐昨天才知道他叫何耀,和其他人一起看着跑掉的杏学姊:“哎呀呀,第一天就被女王骂哭,我就说嘛,小杏还太嫩了。”说着哼笑了起来。纪学长插口说:“杏为了Knob的事,现在很难过。阿耀,你少说风凉话。” “干什么啊,又不是死她老公。Knob活着的时候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阿耀嗤地笑了一声。堇学姊坐在排练室一角看剧本,闻言抬起头来:“留点口德何耀,杏至少还是你前女友。” “床上技巧倒还不错,舞台功夫就差远了。”阿耀说着还淫秽地笑了。 习齐实在无法习惯这里的空气,行了个礼就打算出去。转头却发现排练室角落还有个人,不禁吓了一大跳。 那个人一直抱臂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眼睛盯着排练室中央的一静一动。 习齐认出那是罐子学长,但是他和昨天的样子完全不同,习齐几乎要以为自己认错,他那一头及肩的乱发全剪了干净,只留下看起来相当精神的短发。 胡渣也全刮干净了,换穿了干净的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和昨天那个颓废又嗑药的男人完全判若两人。 他穿着红色的衬衫,衬衫还设计得很艺术,上面有火焰一般的白色条纹,旁边还有像是油漆泼上去的绿色字迹,写着“I am sun of beach!”。光是站在那里,整个排练室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 “学长……” 习齐忍不住叫了一声。但罐子像是根本没听到似的,连视线都没有移动半点。 “不要管林杏,从刚刚那个地方,堇,你自己演一次给我看。” 女王冷冰冰地说着。堇于是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把剧本往地上一扔,脱掉了保暖用的运动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韵律服。 依习齐对剧本的印象,杏学姊和堇学姊演得是一只精神分裂的猫。Tim和Ivy在城市垃圾场的纸箱居住时,旁边就住着这只母猫。他们彼此是邻居。 这只母猫会说人话,专长是唱歌和跳舞,还有谋杀养过她的主人。但是她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是两只猫,睡觉的时候也好、觅食的时候也好、高兴起来唱歌跳舞的时候也好,或者和Ivy他们偶尔聊天的时候也是,都会以两个人的模式进行。 母猫的两个人格分别由杏和堇演出,她们在舞台上的动作几乎同步,只有台词是分开的,是难度非常高的双人表演。 就习齐看过剧本的记忆,最精彩的部份应该是母猫的人格被人用剪刀强行剪开,陷入自己到底是几只猫的混乱中,忽而两角、忽而分饰三角,化成各种不同的人格自言自语。最后死在Tim的身边时,才发觉自己始终是孤零零的一只猫。 堇学姊重盘了一下头发,习齐看见她深吸了口气,走进了舞台基准线里。 “你问我是谁吗?” 习齐吓了一跳,那台词是Ivy和两只猫初次见面时,母猫自我介绍的场景。但令他震惊的不是台词,而是堇学姊的动作。 彷佛和刚才倒在旁边说风凉话的女人是两个人格,习齐看见她巧妙地弯起身躯,像猫一样四肢着地,弓立在舞台上,然后踏着缓慢而轻巧的步伐,在舞台中央兜起圈子,锐利的眼睛逐一扫视着舞台下的观众。包括女王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你这问题问错了两个方向:第一,在我们这个小小王国里,没人知道自己是谁。 我也是,那边那个丢了很久的大时钟也是,头顶这盏摇摇晃晃的路灯也一样,啊哈,说不定连照看这儿的上帝,也记不得自己是谁了呢!” 堇学姊忽然从地上挺直了身,动作优美的宛如流水,她做出彷佛靠在什么东西上的样子,习齐猜想那之后应该会有道具。 但是即使靠的是空气,他却彷佛当真见到一只母猫,佣懒地靠在废弃的水管上头,甩动着尾巴,还打了个呵欠,“第三,咦?你说我忘了第二吗?数字的顺序从来是资本主义的把戏,你是人类所以不懂,我们是猫,所以向来不服从。第十二,要问我们姊妹俩是谁,还得付出点代价,至少是几个金库的密码,或是几台法拉利的跑车,呀,不过若你是个主教的话,只要分我一点儿教堂股份,还有你祈祷室夜里专用的钥匙。” 分卷阅读27 习齐记得接下来是Ivy的台词:“姊妹?但这里只看得见一只猫。”女王打手势要堇先停下来,习齐才发觉自己一直憋着气,他长长吐出口气,几乎要为堇拍起手来。 “不愧是三年级的小女王。”习齐听见纪学长在旁边低声说:“动作很利落,咬字也很清楚,三年级能这样不简单。” 但是堇一退出舞台线,女王就吼了起来:“堇,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女王焦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舞台线前来回踱步,“都教了你多久了,你演戏根本没有感情,我们不需要一个把剧本输入,就会计算出标准演出程序的电脑!” 习齐这才想起自己应该去跑步,他看了一眼一脸不屑的堇学姊,阿耀一脸“女王又来了”的表情,他又瞥了一下一直安静旁观的罐子,才扶着墙走出排练室。 好容易走完三圈,习齐回到排练,女王却还在训话,他在舞台上走来走去,像在演讲一样握着拳头。除了罐子学长以外,所有人都一副东倒西歪的样子,“Passion!Passion是最重要的!你们到底懂不懂Passion是什么?观众为什么要花八百块票钱进剧院,而不花一百九去看早场电影,或是干脆租DVD回家边吃Haagen Daze边看?啊,林堇你说啊,他们凭什么坐在那里看你们这些小丑耍猴戏?” 学姊没吭声,习齐微微喘息着,女王的声音震耳欲聋, “就是Passion,你们是来跟观众做爱的!对,就是做爱!把你自己体内最深层的东西掏出来,把他们干翻,把他们干到娇喘连连,让观众爽到失神着回家!这不就是你们平常最会的事情吗?一到舞台上就软了吗?你们在外面听到舞台剧已经没落了这种话会不爽,但是我告诉你们,这种程度的演法你们没资格抱怨!Ivy!” 女王突如其来的吼声让习齐措手不及,好半晌才醒觉他在叫自己:“咦?是……是我吗?” “跑完了吧?跑完了就给我滚过来!不要浪费时间!” 习齐只好战战兢兢地站到舞台线内,女王显得馀怒未消的样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说:“Act 1第三节Tim和Ivy相遇的地方,你从看到Tim在踢冰箱那里来一段。” 剪刀上的蘑菇其实是个变体的O Play,虽然舞台会跟据场景的不同有所变化,甚至旋转,但是基本上几乎不换幕。 习齐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可是老师,那里的话,要Tim……”还有Tim把Ivy抓着抱起来的场景,习齐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自己把自己抱起来。 “吵死了,有够麻烦!阿耀,你先暂代一下。” 紫头发的学长抓了抓头:“老大,不行啦,Tim的部份太难了,就算我演了,你也一定看不顺眼,到时候又浪费时间。” 女王瞪了他一眼,但好像也没有反驳的意思,他转头望向纪宜,“小纪,你上。” 纪宜似乎相当意外,他放下手上的纪录和原子笔:“老师,你知道我不可能。” “我知道,又不是叫你正式来!在下礼拜排演之前我会想办法,叫你代演一下会怎么样?你就当自己是道具就好。”女王不耐烦地说。 “虞老师,我说过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踏上舞台。” 习齐大为惊讶,他看向旁边的阿耀学长:“怎么回事?学长他不是演员吗?” 阿耀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小蟹他是剧场设计研一的学生,以前是女王带的,这次负责我们剧场的设计,还有灯光和道具的统汇。他从大四那年就发誓再也不踏上舞台一步,天知道为什么。” 习齐看着纪学长,他的态度相当强硬,而且女王对他好像也不敢过份相逼。抓着七色的头发碎碎念,这时候舞台边缘却有了动静,习齐看见罐子学长踏着大步向他走来。 第14章 “学长……”堇学姊坐在对面,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 罐子的步伐非常非常慢,踏入舞台线的那一刻,罐子忽然跌了一下,彷佛喝醉酒的人一样,身体往一边倾斜到极端,又迅速往另外一侧倒。然后他用惊人的大力踢了排练室的墙一下。 习齐被那声巨响给震慑,想都不想就接上剧本里的惊呼:“啊……!” 罐子蓦地回过头,就像剧本里所写的一样。但是在阅读文字时,习齐完全不觉得这一瞥有什么可怕。然而现在,在舞台上,在罐子的凝视下,习齐觉得自己彷佛被蛇盯上的老鼠,全身的细胞都在呼喊着逃亡。 “竭诚请问你一件事——” 他听见罐子说,习齐不由得退后了两步,那是剧本里的台词。习齐接下来应该说:“我会尽我所知的回答,先生。”但是他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罐子朝他逼近的氛围令他窒息,彷佛真的在路上遇见了企图剪断冰箱的疯子。 他的脚不由 分卷阅读28 自主地向后挪一步,察觉他行动的罐子身体晃了一下,下一秒却笑了起来,像是坏掉的弹簧般猛然朝他扑来。 习齐低低尖叫一声,整个人坐倒在地上,罐子在他细白的颈侧举起了右手,当然是没有拿着剪刀,但习齐却觉得利刃就贴在自己的颈动脉旁,他可以感受到铁器的冰冷、还有Tim充满欲望的吐息:“我有一把剪刀。” “是……是的。” 习齐脑袋一片空白,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剧本写些什么了。舞台旁的阿耀嗤笑了一声,但是堇和纪宜都专心地盯着舞台。 习齐瞥见女王用手背抵着下颚,以他从未见过的专注表情看着:“魔鬼告诉我,只要我想,我的剪刀可以剪断任何东西。文件、纸币、上市的股票、东欧的骨瓷,还有染了处女血的床单,那边城市里丢弃的、遗忘的一切,我通通可以用这把剪刀剪断。我曾剪断我的妻子、我的父母,剪断他们的手、他的脚,他的心肝肺胆,她肚子里看着我笑的胎儿。但是阁下,竭诚地请求你告诉我——” 罐子直起了身,挂着黑眼圈的双眸在习齐眼前瞠大,唇角勾起扭曲的笑,“为什么,我剪不断这个垃圾场里的任何东西?” 习齐再也忍受不了,他从舞台上狼狈地爬起,喘息,发着抖,试图从舞台上逃离,甚至从排练室逃离。他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百忙间回头一看,罐子竟四肢着地,像野兽一般地向他追来,朝他的脖子伸手。 他惊叫一声,猛地被罐子从身后抱住,庞大的身躯伏在他的身上,拿着剪刀的手从他的手背滑上他的肩膀。习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睁着苍白的双眼凝视着罐子,有一瞬间他以为罐子真的是疯了,被情人的死给逼疯了,而下一刻他就会真的拔出刀来,一刀戳在他的眼球上:“——竭诚地请问你,这是为什么?” “停,到这里。”女王的声音像晨钟,一下子打散了众人心头的重压,习齐听见包括堇学姊在内的吐息声。 罐子很快直起身来,习齐喘息着仰视着他,他就像是刚才的事情全没发生过般,连多看他一眼也没有,单手撩了撩额发,站在舞台上看着女王,“虞老师,让我演。”他表情十分严肃,一点疯狂的样子也没有,“让我演Tim,演这出戏。” 女王没有回答他,只是转头望向仍旧睁大着眼的堇:“堇,你懂了吗?” 习齐看见堇学姊的手微微颤抖,她慢慢垂下了头, “我懂了。”她说,又补充一句:“对不起。” 这时候有人敲了排练室的门,一个瘦小、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男人推门进来,手上提着一袋水。习齐后来才知道那是女王的助理,女王叫他Teddy,但大家都叫他熊先生,也是这次的排助之一,据说他是女王历任助理中撑得最久的一个,资历是两年。 “虞老师……”他探了一下头,习齐觉得女王一定常拿剧本之类的东西丢他,所以他开门进来的时候还惯性地闪了一下,“那个……就是,提醒一下,我们的借用时间只到十二点。老、老师可以慢慢来没关系,只是提醒一下。” 看见女王严肃的表情,熊先生丢下水就逃之夭夭。习齐看女王手上一直捏着剧本,像在思考着什么事,过了许久,才闭上了眼睛,“从这礼拜五开始开始固定排练,时间地点我会叫排助前一天通知。通通不准再给我迟到,谁迟到我就踢谁,听到没有?” 习齐忙跟着一起答“知道了”,罐子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女王不给他插嘴的机会:“另外,我要严正声明一件事,从现在到公演那天,剧组的人禁烟、禁酒,当然也禁药!要是谁被我发现谁在排演中给我搞这些东西,就给我试试看!” 这话一出,整个排练室立刻哀号声四起。阿耀学长首先发难:“老大,拜托,禁酒就罢了,禁烟会死耶!要是可以禁两个月,老子早戒了!”女王冷冷地说:“闭嘴!做不到就不要给我上舞台!就算真要抽,也不准给我在排演的时候抽!”他瞪了一眼堇学姊拿在手边的七星,学姊只好懒洋洋地把它收回化妆包里。 他又交代了一些关于角色的注意事项,还有回家工作之类的事宜,但是完全没有提到习齐。然后大家开始收拾起东西、换衣服。“干,我刚还以为罐子老大真的疯了。”习齐听到阿耀一边搬椅子,一边悄声向纪学长说,纪宜的表情也很沉默。 罐子学长还站在舞台线旁边,以一种无言的气势望着女王。女王从地上拿起袋子,灌了一口排助拿来的水,看也不看罐子一眼就走向门口,“明天晚上八点,来系办公室找我。” 经过罐子身边时,女王忽然低声说。罐子显然吃了一惊,他目送着女王的背影,习齐觉得他身上有某些细胞,在那一瞬间活络了起来。 习齐还坐倒在舞台上。罐子忽然低头瞥了他一眼,习齐的心跳不由得有些加速,他身上还留着刚才淌下的冷汗,整个背脊都是湿的,伤口瘾瘾作痛。罐子的Tim给他的震憾力,还深深地留在他心里,让他浑身一阵冷一阵热 分卷阅读29 。 但是罐子的眼神,却比那些都来得冰冷、来得厉冽, “你取代不了Knob,”他用淡淡的,丝毫不带感情的口气说:“你不该来演Ivy,也不配。” *** 习齐的样子,让来接他的肖桓吓了一跳。 带伤又硬是劳动的结果,习齐几乎昏倒在视听馆的门口。肖桓打开车门,看见的是唇色惨白、连站都不站不稳的习齐。他赶紧把他抱到助手席上,给他加了外套,又喂他喝了些水,习齐的脸才恢复了一点血色,也才能回应肖桓的话。 “发生了什么事?” 肖桓看了几乎是呆滞的习齐一眼,烦躁似地皱了皱眉: “不会是为了那出戏的事情吧?要这么累就别演了!” “不……!”习齐忽然惊醒过来,肖桓的话刺到他的痛处:“我要演,我一定……我一定得把这出戏演完。”他像是要说服自己般地咬牙说着。 肖桓看了紧咬着唇、双拳在大腿上捏紧的习齐一眼,刚好正在等红灯,他忽然横过座位,往习齐的唇上靠近。 习齐很快发现肖桓又要吻他,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整个身体绷得僵硬,眼睛也闭了起来,背脊紧紧地贴在助手席的椅背上,好像害怕什么似地缩成一团。 肖桓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停下了动作。没好气地把脸转回去开车,“小斋回学校了,还特别打电话叫我来多关照你。”肖桓不自在地说着。习齐“嗯”了一声,像在思索什么似地一语不发。下一个红灯时,习齐终于开口了,“桓哥,我……”他犹豫了一下, “我以后……能不能提早到学校去,然后课结束后也晚一点回家?” 肖桓看了他一眼:“要干嘛?” “我想……找个地方,一个人练习,有关戏的事情……”习齐瞥见肖桓的眉凝了起来,赶快说:“我、我会遵守承诺,绝对不会再让你们找不到人。晚、晚上也是,如果桓哥你们需要的话……” 说到一半,习齐难以启齿地别过头。肖桓沉默了一下,放柔语气说:“为什么不在家里?在家里也一样可以练习。”习齐闻言没有答话,肖桓用手指点着方向盘,打量他的侧脸半晌,“你这样应付得来吗?期末考和术科考试不都在这附近?”他又问。 “没问题的,我会自己安排好。” “那出戏真的这么重要?就这么想演好?” 习齐又沉默下来,这次用牙咬住了下唇。肖桓观察他的反应,半晌说:“那好,你给我个满意的吻,我就帮你和瑜说,以后你要多晚回家随便你。” 习齐有些惊吓地看着肖桓,他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看玩笑。平常被肖桓强上也就罢了,习齐从来没有在性事上主动迎合过肖桓,更别说这种带有深长意味的献吻了。 “没时间给你考虑,小齐,快变绿灯了。”肖桓勾起唇角说。 习齐知道肖桓虽然残忍,但答应的事从来没有毁约过,这点和肖瑜很像,他们兄弟俩个性不同,但是在执着和守诺上却很相似。习齐看着肖桓端正的侧脸,踌躇了半晌,终于倾身把脸靠了过去,往肖桓的脸上贴近,“谁叫你亲脸颊?” 肖桓不满地说。习齐僵了一下,只得闭上眼睛,唇微微发抖,按着记忆中脸颊的弧线,滑到肖桓薄而柔软的唇上。 唇瓣和唇瓣相触时,习齐清楚地感觉到双方都颤了一下。感觉到肖桓呼吸吐在他的鼻尖,习齐不由得微微打开了眼,才惊觉肖桓原来一直睁着眼,正静静地盯着他看。 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铭刻到体内那样的凝视,有些残忍、有些疯狂,却又带着浓厚的占有欲,让习齐不知怎么的,竟想起舞台上的罐子。感觉到自己心脏跳个不停,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但那视线瞬间又化作罐子最后看他的眼神,习齐胸口一痛,很快把唇移离了肖桓。 红灯又变回绿灯,肖桓在习齐微弱的喘息声中踩动油门。 “我会帮你和瑜说,”过了一会儿,肖桓用一贯温柔的语调说。习齐觉得他的心情好像忽然愉快起来,他又补充一句:“好好干,我期待你的公演。” 习齐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积极的人。事实上,从幼时有记忆开始,他一直都对自己的人生很消极。 当父亲跪在地上,像孩子一样卑微地拉着妈妈的衣袖,还哭叫着:“小齐,叫你妈不要走!让你妈看看你!”的时候,习齐也只是消极地看着、目送着母亲的背影。当父亲陷入昏迷,习斋像是疯了一般吼着爸爸的名字,企图从鬼门关唤回亲人的神智,习齐却只是消极地握着他的手、等待着早已知道的命运。 即使从小就喜欢戏剧,高中时也因为一个偶然的公民教育行动剧,被学长挖角进戏剧社,却因为肖瑜不允许,习齐也消极地连争取都没有争取,就这样放弃了提早和舞台相遇的机会。 而就算被肖桓他们这样对 分卷阅读30 待,每时每刻都活在被侵犯的恐惧下,习齐也放纵自己采取一直以来的应对方式,消极地忍受着,得过且过着。 习齐发现,这或许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热切地、积极地想要做什么事。 第15章 本来是寒假才开始正式的定期排练的,可是女王在看过试演之后,决定枉顾他们这些学生的期末地狱,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起一连串的特训。日程表是纪学长亲自拿来给他的,习齐看了差点没昏倒,女王不愧是女王。 拜一吻之赐,习齐的生活也正式进入了“剪刀上的蘑菇”这出戏的漩涡中。 他开始早出晚归,也不知道肖桓用了什么方法,肖瑜对此竟然没有说什么。大部份时间他都待在学校的学生个人练习室里,在音乐系隆隆的乐器声中尽其所能地练习。 介希在福利社门口碰到他时,远远就叫了声:“嗨,Ivy!”让习齐不禁感叹介家八卦网流通之迅速。Knob学长的死讯,在学生间似乎也渐渐漫延开来,虽然事情的真相众说纷云,但女王和罐子都三缄其口,谁也不敢这么白目跑去问。 习齐知道后来女王试着连络Knob的亲人,但是不知道怎么地,学长和父母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到现在还没有像是Knob亲人的人来闻问过。 “对了,剧组里面有一个是你哥的室友。” 下午是第一次的正式排练,习齐一边拿着剧本,一边在介希身边快速扒着午餐。 “我哥?喔,你说小鱼啊。” 介希吸了一口面说。介希的二哥介鱼,虽然大了介希两岁,但大概是营养不良个性又很内向,所以看起来倒比介希还小。介希也从没叫过他哥哥,总是小鱼小鱼地叫,“嗯,就是那个剧场研的学长,姓纪……” “喔,他喔,我知道啊,小蟹学长嘛!” 介希边吞着面边说。习齐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便问: “怎么了,纪学长有什么问题吗?” 介希撇了一下嘴,有些犹豫的样子, “也没有,他也满有名的,有很多关于他的传闻。” 习齐一愣:“传闻?” “嗯,听说他在三年级的夏季公演上,曾经差点杀死过人。” “杀人?!”习齐大叫出来,餐厅的人都往他们这边看。介希连忙挨近他:“白痴!干嘛这么大声啊?”习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按纪学长那种温驯好脾气的样子,他完全无法和罐子那类的疯狂联想在一起,“我也只是听兰姊说,小蟹学长在那年夏季公演上饰演男主角,那是出三角关系的戏,学长是公爵,爱上了一个贫穷的男画家,他用尽了一切财富和心思满足画家,提供他食物、画室、保暖的衣物,甚至为他举办画展。但是画家除了他的画以外,对外界一切事物都没有兴趣,当然也对公爵没有兴趣,”介希描述着,“后来画家遇到一位少女,为她画了人像画,他深深被画中的少女所吸引,而少女也爱上了画家。她搂着画家,和画家表白的时候,刚好被公爵撞见,公爵顿时万念炬灰,就在两人面前举枪自尽了,“满心欢喜的少女牵着画家的手,以为以后可以和画家永远在一起,但是画家爱上的其实并不是真的少女,而是自己的画,所以少女最后也黯然离去,留下孤零零画家和他深爱的画直到终老……本来剧情应该是这样。” “本来?” “但是小蟹学长在演到撞见两人告白的场景时,忽然就发起疯来,他扑过去掐住画家的脖子,是真的要杀死人那种掐法喔!演少女的那个学姊吓坏了,拚命地扳着学长的臂,叫他住手,观众都还以为是这出戏原本的剧情,后来看到工作人员紧急跑出来把学长架开,才知道出事情了,” 介希把杯里的果汁一饮而尽,在习齐呆滞的目光中又说,“小蟹学长本来成绩超好,很被老师看好的一个演员。但是那场之后他就跟所有人说他再也不踏上舞台,跑去钻研剧场, 一直到现在。” 习齐默默地吃完剩下的午餐,他把剧本收到背包里时,发觉介希背了另一个大袋子,好像准备到什么地方去的样子,“你下午要干嘛?那是什么袋子?”他问介希。 “喔,没有啦,我组了个Band,”介希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头说。 “Band?” “嗯对啊,和班上的还有几个舞蹈科的朋友啦。看你这么活跃,我就觉得我也应该要努力一点才对。” “活跃啊……”习齐苦笑了一下。介希的头发不知何时染成了鹅黄色,他竟到现在才注意到,他不禁笑了笑,“那,你在Band里面是做什么的?鼓手?” “我是主唱。” “主唱?!”习齐又叫了出来。介希一掌从他后脑巴下去:“你这么惊讶什么意思?我不能当主唱吗!” 习齐诧异地望着他交往半年的朋友,印象 分卷阅读31 中乐团的主唱,除了歌喉好以外,应该都是些嚣张又显眼的人物,有时候气势可能还重于歌喉。 仔细一看,其实介希长得并不难看。有些婴儿肥的脸蛋,这点和他二哥介鱼有点像,但却不会给人臃肿的感觉,看久了反而有点可爱。 习齐想起就是这张脸,在他刚进来这所艺大,以为会像高中的时候一样,因为家里的缘故连一个朋友也交不到,就这样孤孤单单过四年的时候,以一副老资格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还对他夸下海口:“我家三个姊弟都是念这所学校,所以我对这里很熟啦!跟着我绝对不会迷路。”结果第一天就因为迷路而迟到还被女王罚站了一小时。 看着介希没好气地把背袋背上肩的侧影,忍不住开了口:“阿希。” “干嘛?”介希对着小镜子,梳着他刚用发胶顶起来的额发。 “你要好好地从这里毕业,快快乐乐地过这四年。” “……我只是去乐团练习,不是去刺杀美国总统好吗?” 介希像看神经病一样瞪着他,习齐哈哈大笑起来,拍了他肩膀一下,在好友奇怪的目光下走出了福利社。 *** 习齐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排练室的。没想到他到的时候,空荡荡的排练室里已经有了个熟悉的背影,在大镜子前沉默地拖着地,头发还是一样正正经经的,颜色也染回了黑色,像个狱囚一样乖巧,正是罐子学长。 习齐没料到会碰见他,一时气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罐子学长连头也没抬,安静地拖了一轮地,回来洗拖把的时候才看见他,习齐忙开口:“学长早……”但是罐子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好像他是空气一样,换了水又擦起另一边的地来。 “公演定在三月初,在市民会馆二楼的演艺厅。” 女王一来就丢给他们一大叠资料,全是排练、公演的注意事项和细则,还有注上走位和灯光等等细节的剧本。听女王说是纪学长熬夜赶出来的,自从听过他的故事之后,习齐就对这个外表温和的学长很感兴趣,也期待起他的剧场设计来。 经过几次的会面,习齐对剧组的人,也渐渐熟悉起来。 首先是演双重人格母猫的杏学姊和堇学姊。杏学姊今天也来得很早,一来就专心地窝在角落看剧本,还不时自言自语。 杏和堇两个是双胞胎,堇是姊姊杏是妹妹,只是似乎并不是同卵的,堇学姊也比较瘦一点,即使如此化起妆来眉目还是非常相似。 纪学长说,双胞胎还一起念戏剧系其实很倒霉,因为从一年级开始,杏和堇学姊就一天到晚被要求演双胞胎的角色。双胞胎的剧情,而且又是双胞胎姊妹,能用的梗就那些,演来演去都是差不多的台词。什么互相嫉妒、或是要永远在一起之类的。 也因此有段时间姊妹俩的感情非常恶劣,总是尽量避免凑在一起,以免其他人把他们联想成一对。 这次因为一方面是女王的戏,双重人格对她们而言也是新鲜的尝试,所以才答应一起参与。这是姊妹俩睽违两年的同台演出。 再来是四年级的何耀学长,也就是学长们口中的阿耀。 习齐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是哪里的飙车族闯进来的。嘴巴上总是叼着烟,满口脏话、黄色笑话,习齐还看过他拿整罐的伏特加当水喝。据介希的说法,他简直就是戏剧系刻版印象的典范,男女关系也很乱,曾经夸口过四年内要达成千人斩的伟业。 这样的人能在这种戏中演出什么成绩,老实说习齐一开始还很怀疑。 阿耀学长饰演一个被主人抛弃在垃圾场的机器人,那是一个老旧、过时的机器人,从开幕到结束都一直待在台上,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 奇妙的是垃圾场里的动物也好、Tim和Ivy也好,大家都无视于他的存在。所以他总是会被其他人不小心踢到,或是被人从头上踩一脚,Tim第一次追杀Ivy的时候,还被Tim一脚摔飞到舞台另一边去。原本还看起来还完完整整的机器人,随着剧情的进行,渐渐变得生锈、凹陷,最后终于在一场大雨中解体了。 习齐第一次看剧本的时候觉得很好笑,而后才感受到浓厚的悲哀。 机器人只有一幕戏有对白,那是一个雨夜的晚上,Ivy和Tim激情过后,在纸箱里相拥而眠。机器人开始了长长的独白。 从他被一位孤单、英俊的科学家制作出来,如何被改造、被教导,被赋予家人的身份,被教会属于人类的喜怒哀乐,科学家死了之后,又如何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流浪,爱上了一位女性,却发现她原来和他一样,只是个没有生命的、橱窗里的模特儿。 后来机器人被收破烂的老人捡到,被秤斤论两地卖到了回收场,又因为被压扁时痛苦地哭叫,被回收场的人认为没有回收再利用的价值,最后终于送进了垃圾场。 习齐第一次看阿耀学长试演时,就忍不住蹲 分卷阅读32 下来无声地哭了。 他开始相信舞台真的是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这样一个怎么看都是不良少年的男人,在这种没有动作、没有舞蹈、没有多馀的道具和其他演员,几乎是单纯Reading的独幕戏里,凭着语气和中文的抑扬顿挫,在所有人面前开展出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习齐几乎可以看到全场观众屏气凝神,在灯光下听一个老旧机器人诉说故事的场景。 最后就是饰演Tim的罐子,还有饰演Ivy的习齐自己,扣除dancer和没有台词的龙套,整出戏就这五个演员。 “跟大家说一声,四年级的辛维从今天开始加入这个剧组,担任Tim的角色。不过我难听话说在前面,你们有谁看到他违反我的规定,马上就来告诉我,我立刻就踢他回去,听到没有,辛维?” 罐子学长严肃地向剧组其他人一鞠躬,所有人也拍手以示欢迎。看来女王和罐子之间,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在看过罐子那种压倒性的演技之后,习齐也知道惜才如女王,不可能放弃像罐子这样的Tim。 女王在说这些话时,五官还是绷得紧紧的,也没有直视罐子的眼睛。Knob的死这个心结,似乎还留在这两个人之间,完全没有解开的迹象。 交代过例行的练习之后,女王忽然转过头来面对他和罐子:“你们两个,脱衣服。”他这样命令道。 “咦……咦?” 习齐一阵错愕,但是罐子学长却已经二话不说,开始脱起上衣来。这么冷的冬天,罐子学长却只穿了一件夏威夷海滩T恤而已。 “脱衣服听不懂吗?我要看你们两个的身体!”女王用一贯冰冷的眼神瞪着他:“不要每件事情都要我说两遍!或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你们几个到底知不知道还剩多少时间?啊?……辛维,干,王八蛋!谁叫你全部脱掉的!” 女王忽然破口大骂,习齐吓得回头一看,才发现罐子学长脱完了上衣,竟然开始脱起裤子,而且动作还很快,一下子皮带鞋子什么的全解掉了,衣物在舞台旁散落一地。而罐子还毫不犹豫地脱下了三角内裤,顿时全身一览无遗地展露在排练室的灯光下,“你叫我脱衣服的,虞老师。” 罐子有些挑衅似地,他甩着手里的红色内裤,仰起颈子和女王对视。 剧组里的人全都往这里看,大家表情都很微妙,习齐听到阿耀学长吹了声口哨,好像还说了声“真大”,堇学姊一脸无聊地盯着看了一会,又没兴趣似地低下头看剧本。杏和纪宜都别开了视线,杏学姊脸还红了。 “我只叫你脱上衣!谁会叫学生在排练室里脱光光,你这个缺乏常识的混帐!把衣服给我马上穿起来!” 罐子学长的身体真的很漂亮,习齐虽然知道有点不太对,还是无法移开目光。他看过肖桓和肖瑜的裸体不知道多少次,肖桓毕竟是体大毕业,又是教练,虽然他的肉体只会让习齐感到恐惧,但不可否认就男人而言,肖桓的确有着典范般的身材。 但是罐子学长的身体除了比例完美、肌肉均衡,彷佛从希腊塑像里走出来以外,他的身体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魔力,那种魔力不单是舞台上、剧场上的,还带有一丝莫名的情欲意味。光是脱光衣服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吸引人堕落、让人为之疯狂的力量。 从肩线、胸肌、耻骨到大腿,习齐发现自己看到眼睛都直了,而且最后视线还停留在不该停的地方,忙急急撇开了头。 听了女王的话,罐子学长只好慢慢地套回内裤,边穿还边扭了扭臀部。抬头见女王还瞪着他看,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把牛仔裤也穿起来。 “你,脱上衣。” 第16章 女王用下巴指挥习齐。习齐有些手足无措,他低下了头,“可是,我……” “不要每件事情都给我一堆借口!我叫你脱你就脱,你到底想不演?” “我……” 习齐微咬着下唇,见剧组的人都盯着他看,只有罐子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听见阿耀说了声:“小学弟害羞啦,小蟹,还不快去帮人家脱!”被纪宜用剧本敲了一下头。 习齐看女王一副真的要来帮他脱的样子,只好咬了咬牙,伸手脱去了套头的毛衣,自从上高中以后,不分冬夏,他都穿着套头的长袖外衣,冬天更是尽可能包得密不透风。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脱啊!”女王不耐烦地催促着。 他脱了套头的毛衣,又缓缓地把内衣掀了起来,苍白的胸膛展露在大镜子前那一瞬间,习齐听到剧组的人都倒吸了口气。 习齐闭起了眼睛,不想去看自己在镜子里的样子。虽然门禁没有以往那么严,肖桓他们晚上一样没少饶他。 而且自从上次的失踪事件后,肖桓和肖瑜间忽然多了种微妙的默契。肖桓在上他的时候,肖瑜竟不像以往在旁边观赏,同样的肖瑜玩 分卷阅读33 弄他的时候,肖桓却反而会在旁边一直盯着看。虽然这样对习齐而言算是松了口气,他还是隐隐感到不安。 肖桓嗜烟,每到性事高潮时,总喜欢拿烟头往他敏感的地方烫。乳头也好、锁骨也好,有时是背脊、有时是大腿之间,看习齐被烫得痛哭求饶,肖桓就会更加兴奋。也因此他的身上经常布满一点一点红黑色的烫伤,看来就够触目惊心了。 除此之外还有他们兄弟俩轮流留下的瘀青、抓痕,有时候肖瑜兴致起来,还会拿皮带之类的东西,让肖桓抽他的背或屁股。习齐把脱下来的内衣拎在手上,默默地看着肖桓留下来的,从肩膀到侧腹长长的红痕,那是他用蜡油慢慢滴出来的。 排练室里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声音,连女王都很意外的样子。直到阿耀学长啧了一声:“怎么回事?女朋友的话这也太狠了吧?小学弟喜欢玩女王游戏吗?”但其他人都没有出声,纪宜的表情异常严肃,阿耀也只好闭嘴。 习齐发现罐子学长终于往他这里瞥了一眼,脸上表情读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苍白背脊上的红痕。 女王终于说话了,“好,很好。” 他吐了口气,坐回导演椅上,忽然转头望向了罐子: “怎么样,稍微有点兴趣了吗?” 罐子一直盯着他的身体看,让习齐有些窘迫,但这是罐子自从加入剧组后,第一次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罐子没有说话,倒是堇学姊开口了,“老大,你要让习齐用这副身体上台?”习齐注意到她不再叫自己“小学弟”,改叫起他名字了:“你什么都不问吗?” “给我闭嘴!这里是谁在作主?” 女王一句话压回堇的抗议,她只好坐回观席上。习齐沉默坐在舞台区中央,其实他有点意外,本来以为女王看到他满身伤痕之后,又会破口大骂一顿才对。 没想到女王竟然会说“很好”,习齐不知道他的很好指得是什么。 其实就剧本而言,Ivy算是习齐觉得庆幸的角色了。少年的台词非常少,他是个怯懦、胆小,不太发表自己意见的角色。总是静静地听着Tim像神经病一样高谈阔论,因此台词很少,大部份时间都在恍惚和呓语。 Ivy最常讲的台词就是:“啊,蘑菇、好多蘑菇……”每当他心里感到不安或兴奋时,就会反复念着类似的台词。 而且Ivy还很健忘,与其健忘,不如说记忆对他而言只是虚幻的假象,因为每样东西对他而言都是蘑菇,他只要记得蘑菇就够了。 “你就保持这个样子,Tim,你也是,两个人从第一幕d段那里,Ivy向Tim诉说自己眼中看见的世界那边来一次。” 女王忽然命令道。习齐有些意外,他记得那是Ivy和Tim开始拉近距离的一幕戏,Ivy从对Tim拿着剪刀的恐惧,到留下深刻印象,最后对他感到好奇,主动靠近试图在垃圾场的纸箱上剪出一枚月亮的Tim。 那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谈话,Ivy就像只怕生又好奇的猫,怯生生地把爪子伸向危险的野兽,却又深深被Tim的热度所吸引。在那幕戏里,Tim第一次吻了Ivy。 “我告诉你们,其实那些人全是瞎子,他们看不见真正的世界……” 习齐才念了个开头,女王就挥着手打断了:“你在跟谁说话?这么小声鬼听得见!你知道表演厅有多大吗?丹田!用肚子!不要连这个也要我教!”习齐脸上一红,赶快放大了声量,“我告诉你,其实那些人全是瞎子,这城市的人全都瞎了,他们在灯火通明的城市里盲目地走着。他们信誓旦旦地宣称自己的所见所闻,好像他们对这世界当真了如指掌,那些听不见、看不到的东西,全被他们称为疯子。” “疯子呢,那些人总这么叫我,但是我告诉你喔……” 他按照剧本坐倒在舞台上,用手向舞台边缘比划着,紧张让他浑身冰冷,腹肌在微微发抖。感觉到女王的视线一直跟着他,习齐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像那盏灯、那棵树、那片森林、还有这个又吵又挤的城市,全是蘑菇,全是满满的、满满的蘑菇。他们都看不到,但是我却知道,我数得出来,一朵、两朵,三朵,红色的,绿色的,还有那边是紫色的……” 习齐吓了一跳,因为罐子忽然半跪下来抓住了他的手,就像剧本里写得那样。但是剧本里没有写体温,没有写罐子清晰可闻、充满生命力的脉膊声。 被这样一抓,习齐觉得紧张感顿时消失了,整个世界彷佛只剩下他和这只紧抓着自己的手,他被吸进了属于Tim的世界里,“那么我在你眼里,是怎么样的蘑菇?” 习齐几乎说不出接下来的台词,罐子的脸离他好近: “黑色……黑色的、非常庞大的……唔!” 习齐这次是真的惊叫出声,因为罐子抓过他的手,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灼热的颊上。在剧本里头没有这个动作,完全是 分卷阅读34 罐子的即兴演出:“我什么地方看起来像蘑菇?是脸颊、颈子……” 罐子紧紧抓着他的手,缓慢、强迫而又带点暗示意味地,从自己的颊侧带着他往下滑。习齐求助似地瞥了一眼女王,却发觉他只是沉默地看着。 罐子忽然反身坐下,从后面夹住他的肩,把他纳在怀抱里。两个人都是上身赤裸,罐子身上黏腻的汗水,贴在自己的背脊上,让习齐感到前所未有的燥动起来,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彷佛被挤压、被搔动着,叫嚣着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他觉得自己就像只被夹在捕兽钳里的猫,从灵魂到身体都动弹不得。 而罐子依然捏着他细瘦的手,挪着他的指尖,让他在自己身上一寸寸探索,“还是胸口?腹部?我这双染满遗忘之物的双手?这双走遍废弃之地的双足,还是……”习齐脸色苍白地仰视着罐子,罐子也望着他,抓着习齐的手慢条斯理地挪动到两腿之间。刚穿上的牛仔裤还有些紊乱,习齐的指尖触碰到灼热之处,不由得浑身一颤:“还是……这里?” 习齐无法呼吸,也无法动。他发现罐子不是看着他的眼睛,而是看着他身上的伤口,那些经年累月、在他身上烙印下的伤痕,罐子竟以近乎渴望的表情盯着,用眼神撕抓着、舔舐着。 有瞬间习齐以为罐子就要吻他了,就像剧本里写的那样。 但下一秒罐子却决绝地放开了他,突如其来的推力让习齐差点倒在地上,他诧异地望着忽然站起来的罐子,还无法从刚才的情绪中完全抽离,“不行,办不到。虞老师,我办不到。” 罐子一离开舞台,脸色就马上变了。习齐觉得他真是天生的演员、与生俱来的戏子,刚才那种彷佛要把他吞噬的眼神全不见了,习齐发现罐子的眼神又恢复到早上打招呼时,那种不屑一顾的冷漠,“我办不到。” 第17章 “你得办到,辛维。”女王冷冷地答。 “我不行!老师,你知道我不可能!”罐子忽然暴怒似地,指了一下习齐:“这家伙,这个小鬼,讲着我和Knob一起翻译、一起改编,不知道反复演练、推敲多少次才写出来的对白,但他根本不懂Knob,不懂Ivy!Ivy这个角色的灵魂,他根本没有碰触到,就算是一半也没有!他连Knob一半也及不上!” “辛维,小越已经死了。”女王不为所动,他定定地望着焦躁的罐子:“他不可能再活过来演你的Ivy,你只能接受,否则就放弃这个角色。” 习齐还在喘息,他觉得口干舌燥,心跳的感觉无法停止。但罐子看向他的眼神异常冰冷,和舞台上那种炽热、渴望的眼神落差极大,就算知道是演戏,习齐还是觉得胸口像被拿走了什么,空荡荡地闷的难受,“要我接受?” 罐子忽然笑了一下,他彷佛终于下定决心似地望着女王:“老师,我完全不懂,这就是你选来代替Knob的人?” “不是代替,”女王很快反驳: “辛维,你应该知道,舞台上没有谁代替谁的问题。” “那至少不要找个连最基本的即兴都不会的小鬼!”罐子似乎是决心摊牌了,剧组的人谁也没有插话,罐子大步走向女王,“还是你是在讽刺我?找个一年级的来嘲笑我?” “我就是要这样的人。”女王依旧跷脚坐着,丝毫不让地和罐子对望:“辛维,我从一年级见到你们两个,就知道你们会是个好演员,你们也的确没有让我失望。但是辛维,就像我在办公室里和你说的……” 女王彷佛有些累的似地,低下头来揉了揉太阳穴, “最近我看了很多,看了很多世界名剧,Shakespeare、David Mamet、Harold Pinter,还有许许多多令人惊叹的演员和剧场。也看了你和小越的戏,每一出、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我反复地看着,像着魔一样地反复看着……”他望着剑拔弩张的罐子,“然后我发现一件事,那就是我要的戏剧、我要的舞台不是这样,不只是这样。” “所以你就找了这样一个小鬼?你认为他能演出你想要的戏?”罐子嗤之以鼻。 “我不知道,但是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女王勾起唇角,笑意却很淡,“辛维,你和小越都是演员,但我是导演、是制作,我是创造戏剧、赋予戏剧生命的人。你们不明白那种感觉,每当我拿到一份剧作家的剧本时,那种在汪洋中摸索,兴奋得想尖叫又紧张得想发抖的感觉,更纯粹、更激情、更惊喜或更惊悚,就像在黑暗的洞穴中行走……辛维,有朝一日你也坐上这把椅子的话,你也会明白的。” “你是说Knob无法演出你要的Ivy吗,虞老师?”罐子一点不让。 习齐看见女王叹了口气,半闭起了眼睛,“某些方面来说,我是这个意思。” “很好,我明白了。”罐子拍了一下大腿,他从习齐身边拾起 分卷阅读35 了上衣,在舞台上转了个圈,咬住牙,“我明白了,虞老师。”他又说了一次。 罐子连打个招呼也没有,把衣服往背后一甩,就大步往排练室门口走。习齐忙站了起来,但是女王似乎也没有拦他的意思,“让他脑子冷静一下,小纪,不用追。” 看纪宜一副要追上去的样子,女王把额头架着在手背上,闭着眼睛说。排练室的门碰地一声关上,剧组的人全都颤了一下,鸦雀无声。 习齐深深地感觉到,这两个人的身后,彷佛有支看不见的手,静静地搭在他们身上,把他们拉近、推开,拉近又再推开。在这个舞台上、这盏灯光下,始终有个看不见的影子,默默地舞着、唱着、搬演着。 亡者已逝,但不曾从在意他的人身边消失。 *** 排练结束后,习齐留下来整理场地。女王还是什么也没有对他说,习齐本来期待他对自己能有什么意见,或是像学长姊一样的训斥、严厉的批评也好。但是女王除了看不过去时,会指导几句基本功的问题外,对他对角色的诠释完全不置一辞。 熊先生来锁排练室的门,习齐走出排练室时,发现外面下了大雨。他早上出门时匆匆忙忙,竟忘了带伞,只好望着倾盆的大雨发呆。 “没有伞吗?” 忽然听见旁边有人说话,习齐一吓,抬头一看,却是纪学长温和的笑脸。 “学、学长!” 他大为意外,距离排练结束已经有段时间,但纪宜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双手抱着胸,袖口已经微湿了,就这样静静看着活动馆外的大雨。 “我在等人。” 察觉习齐疑惑的视线,很快解释道。他又看了他一眼,把手上的黑伞递给习齐:“不介意的话拿去用吧!来找我的人应该会带伞,我和他一起撑就好了。” 习齐愣愣地接过那把黑伞,捏紧伞柄,看着馆外不断落下的大雨,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学长。”他叫了一声。 “嗯?”纪宜望着他,镜片下的眼睛充满关怀。 “罐子学长……学长他,是不是很讨厌我?” 纪宜放下抱胸的臂,“为什么这么想?”他柔声问。 “因为……”习齐回想起舞台上,那只炽热的手,还有相对冰冷的眼神,胸口又闷了起来:“罐子学长……好像很不想见到我,也不想和我同台演戏。” 纪宜笑了一下,“罐子一向如此,你不知道他以前的事迹,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他是谁也不甩的,还曾经在舞台上扁过女主角,扁到人家送医院,只因为她吻戏总是演不好。女王常叫罐子人渣、王八蛋,不是没有原因的。” 习齐起了些寒栗,倒不是怕真的被罐子扁。而是罐子扁了他以后肖桓他们会怎么反应,习齐真是完全无法想象。 纪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Knob例外,Knob是罐子的精灵,除了他,或许还有虞老师吧!罐子向来是谁也不搭理的。” 习齐“嗯”了一声,但即使听到纪宜这样说,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罐子学长,在美国待了很久吗?” “据说是在茱莉亚念了三年多,被学校退学,又回来这里重念,其实他是可以插班的,只是本人坚持要从头开始的样子,所以其实他比我还大上一岁。” “到底是为什么被退学呢?” “女王说,是因为和男教授上床,而那个教授已经有妻子了。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女王不太提,我和罐子也不是很聊得来的那种朋友。” 习齐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纪宜看着他被雨淋得苍白的颊,忽然说:“这出戏,当初是虞老师、罐子和Knob一起选的,你知道吗?” “咦,是这样吗?”习齐有些意外。 “当初是罐子最先出的主意,女王看过之后觉得很好,他们师生一起讨论,才决定出现在这种疯狂的呈现方式。” 习齐终于明白,罐子那时候为什么会说,“这是我的戏,你夺不走他”的理由了。 “老师……和罐子还有Knob学长,感情很好吗?” “嗯,以前是这样没错。他们三个人在我看来,比较像是英雄惜英雄的感觉吧!虽然我不是天才,但是我知道,像女王这样的人都是很寂寞的。”纪宜笑了一下。 “老师……女王似乎很在意这出戏。” “对女王来说,这是他人生中里程碑般的一场戏也说不定。他自己选剧本、自己翻译、自己改编,从舞台总监到导演到许多细节都一手包办,说是实验剧,或许正是女王拿他至今以往在戏剧上投注的心力和热情为材料,所做的一场最大赌注也说不定。” “这么重要的戏……为什么不去找专业的演员,要用艺大的学生呢?还找像我样子的……”习齐蹲了下来,把黑伞紧紧握在手心里,看着丝毫没有减弱迹象 分卷阅读36 的雨。 “我不知道老师的心思,应该说,很少有人知道女王心里在想什么。” 纪宜表情有些缈远,在雨声淅沥中抱住了臂: “但我跟了他这么多年,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女王做出来的戏,让我感动了很多次,每一次都让我留在剧院里很久很久,直到走出来的时候手还在发抖。女王的戏就是有这样的力量,习齐,而你正参与着这样一出戏,”纪宜看着他的眼睛,“你要相信女王,同时也要相信你自己。” 习齐又低下了头,默默地咬住了下唇。纪宜看着他的样子,从纪录上撕下一张纸,拿笔不知道在上面写了什么,“这是我的私人电话,还有我的宿舍号码……习齐,要是你……”习齐发现他的视线,往他后颈上的烟烫伤瞥了一眼:“……随时有什么困难的话,欢迎来找我。我和我的朋友都会尽可能地帮助你。” 习齐还来不及答话,忽听纪宜“啊”了一声,往大雨里冲了过去。习齐吓了一跳,往外一看,才发现活动馆外的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全身被雨淋得湿透,还穿着像是帆布一样的大围兜,正急急忙忙地朝这里跑过来。 纪宜朝那个人迎上去,没想到还没碰到人,那个人就咚地一声,滑倒在大雨里,跌了个狗吃屎,还溅了纪宜一身水花:“你没带伞?下这么大雨为什么没带伞?” 纪宜气急败坏地问,习齐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向稳重、像邻家大哥一样的纪学长,会露出这种表情。 他把那个怪人从水洼里捞起来,脱下外套,把他揽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替他挡雨。习齐这时候才看清楚那人的脸,圆圆的、略显苍白的娃娃脸,正是介希的二哥介鱼。 “你迟到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跑回去拿伞……而且为什么穿成这样?”他听见纪宜一边碎碎念,一边替他拨去及肩长发上的水珠,围兜上全是颜料之类的馀痕,“抱歉……小蟹……我做到有点忘我了,就忘记你在这里等我……” 介鱼用习齐记忆中细若蚊蚋的声音说着,还对着纪宜笑了一下。两个人回过头来,才发现站在廊檐下的习齐,习齐不禁有些窘迫:“鱼、鱼哥好。”他忙行了个礼。 “啊,你是阿希的……”介鱼的脸红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挪离纪宜两公分,但马上又被纪宜拉了回来,“习齐,你就把伞拿去用吧!我得先带他回宿舍,后天见!” 纪宜说着,就用外套罩着介鱼,一手抱着他的肩,往大雨那头匆匆离开了。 第18章 习齐有些怔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习齐拿了出来,一看来电显示的竟然是肖瑜,习齐吓了一跳,忙打开接了起来,“喂,瑜、瑜哥!”他紧张得连手机都差点拿不好。 “小齐。”肖瑜的声音一如往常,轻柔中带着刀削般的冰凉:“排练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 “还顺利吗?” “顺、顺利。瑜哥,我……” “今天肖桓工作上有事,好像要和同事吃尾牙,他说可能没办法去接你,刚好我这里也有晚间课要上。你自己坐车来我这里,等上完课我再和你一起吃晚饭,可以吗?” “好,我知道了。” 习齐挂断了电话,到山下拦公车时心情还有些忐忑,自从高中以后,他就很少和肖瑜长时间独处,肖瑜好像也不想的样子,就连做爱的时候,都会叫上肖桓一起。 肖瑜的料理教室在市中心的高级住宅区附近,料理教室所在的大楼也很气派,楼下警卫还盘问了他很久,光说他是肖瑜的弟弟还不肯放行,他只好拨手机给楼上的肖瑜,让他自己和警卫说明。 习齐坐上电梯,走进位于十六楼的教室时,肖瑜正被一堆浓妆艳抹的太太围在流理台前,挂着亲切温暖的笑容,用手上的平底锅翻着蛋包饭,“老师,我的蛋皮包不住饭耶。” “老师,这里面的火腿好像没有熟,你帮人家尝尝看嘛!” 习齐站在门口没有动,总觉得那些莺莺燕燕形成某种结界,让人很难靠近。听说肖瑜是这里最受欢迎的料理老师,不但场场爆满,最近还新开了替男人量身打造的料理课,这些太太还好,习齐还满难想象肖瑜被一大堆男人包围着问东问西的样子,“小齐,过来这边。”肖瑜远远就看见了他,向他打了声招呼。习齐紧张地挪了两步,那些太太有几个回过头来,看见了习齐,露出惊讶的表情:“啊,这就是老师说的弟弟吗?”其中一个太太说。其他人也跟着七嘴八舌起来,“哎呀,长得好可爱喔。”、“来,给阿姨摸看看,皮肤好好……”、“和老师长得不像耶,而且好瘦小,像女孩子一样,国中?高中?现在几岁了?”看到那些太太朝自己涌过来,习齐觉得自己像只被包围的流浪猫,全身毛都竖了起来。 他求救地看向肖瑜,但肖瑜却像觉得很有趣似地,竟然只是端坐在轮椅上微笑着, 分卷阅读37 半晌才挪动轮椅,把他从一堆难闻的香水和脂粉中了出来,揽住他肩膀,“他叫习齐,是我母亲再婚对象的孩子,我们不是亲兄弟。”肖瑜说明着,又补充道,“不过我对待小齐,就像对待亲兄弟一样,我们感情很好,对吧,小齐?” 习齐一句话也没说。太太们夸张地“喔——”了一声,又吱吱喳喳地讨论起来,“原来是继父的孩子啊!对喔,上次老师好像有说过……”习齐听到她们窃窃私语起来,还有太太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师很可怜耶,从小就没爸爸,后来连妈妈也跑了,现在还变成这样子,你叫小齐厚?你要多照顾你哥哥啊,毕竟兄弟一场……” 习齐始终没有开口,只是静静靠在肖瑜的轮椅旁。 六岁那一年,习齐的母亲,抛下他还有三岁的习斋,和另一个年轻的男人远走高飞。 当年习齐的爸爸娶妈妈时,爸爸三十五岁,但妈妈只有十六岁,习齐的爸爸,是当地还算小有名气的补习班经营者,当时他担任妈妈的补习班老师。妈妈成绩不好,常留下来让爸爸替她个别补考。 补着补着,有天就不小心补上了床,当天两个人都喝醉了,爸爸几乎是用半强暴的方式上了习齐的妈妈。 而且很不幸的,就那么一夜云雨,就让妈妈怀了习齐。当时双方家长谈判了很久,甚至还差点闹上法院,但最后还是决定息事宁人,反正习齐的母亲对学校本来没多大兴趣,妈妈休了学结婚生孩子,倒也真的过了几年平安日子。直到生下了习斋。 十九岁的妈妈,无法接受生下来的次子竟然是个瞎子,习齐记得妈妈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变得怪怪的,总是恍恍惚惚、经常歇斯底里,甚至还会对着他丢东西。 直到临终前,习齐的爸爸还是始终相信,习齐的母亲离开的原因,是因为还太年轻。所以再婚的对象,爸爸理所当然地选择了一个稳重的老女人,习齐十岁那一年,爸爸带回了新的妈妈,还有两个随继母而来的哥哥。 新妈妈比父亲还大上两岁,儿子也全比习齐大。习齐记得很清楚,当时爸爸还天真地和他说:以后我们一家人就可以过完整的好日子了。 没想到这次美好家庭的梦境,幻灭得比上次还快。不到两年,新妈妈在某一天夜里,带走了父亲所有的证券和现金,走得无影无踪,丢下了还在念高工的肖桓,以及刚进餐饮学校不久的肖瑜。习齐的爸爸从此一病不起。 一直到现在,习齐还是觉得自己是暴力下的产物。他甚至觉得,会不会就因为自己让母亲受苦,所以现在才会由他来承受这些暴力,来偿还这些理不清的罪与罚。 那些太太下课离去后,肖瑜收拾了一下流理台上的餐具,把他拿到后面的水槽里放。习齐在一旁沉默地协助着,肖瑜先开了口,“晚上想吃什么?一起去外头吃?这附近很多高级餐厅,有个学员给了我招待券。”肖瑜看了一下习齐,又说:“还是在这里吃?我和租借教室的人说一声,我用剩下的食材做给你吃?” “都可以,两边我都喜欢。”习齐谨慎地回答着。 肖瑜忽然停下了收拾的动作,“你心情不好?” “咦?不,我没……” 习齐被说中心事,不禁僵了一下。他抬头望向肖瑜,发现它不知何时拿起一条大黄瓜,拿在手上把玩着,“又是因为那出戏的事?我听桓说了,他说你为了那出戏老是心神不宁。” “不,只是一点……小挫折。” 不敢在肖瑜面前有所隐瞒,习齐只好照实说,他低下了头。肖瑜用指腹磨娑着黄瓜粗糙的表皮,又继续问:“你上次说,你演的角色叫Ivy?男主角之一?” 听到肖瑜的口里说出那个名字,习齐全身又是一颤,半晌才点了点头。肖瑜忽然开始打量起他来,从被雨淋得微湿的发尖,到冷得微微发抖的后颈,最后视线顺着背脊下滑,停留在习齐的臀部上,慢慢勾起了唇角,“喔,所以你真的要演那出戏?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人上?也罢,因为是小齐嘛,这对你来说没什么。” 肖瑜的说法让习齐又咬紧了唇,他又从流理台上拿了另外一条黄瓜,习齐发现台子上堆了二三十条这样的黄瓜,刹时像是想到什么,脸色有些苍白。 肖瑜注意到他的反应,不禁笑了笑, “本来今天要教凉拌黄瓜,可是那些贵妇人说冬天吃这些太冷了,就临时改成了蛋包饭,浪费这一堆食材。”他有些讽刺地撇了撇唇:“不过学什么菜,对她们来讲也不是重点就是了。” “瑜哥……” “你放心,我毕竟还是个厨师,还不至于做出亵渎食材的事。”肖瑜望着习齐红上耳根的脸,像逗弄自家养的小白鼠般勾起唇角:“除非你这么饥渴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他边说着,边拿起旁边的菜刀切起黄瓜来,另一手转开了电磁炉。习齐紧张得浑身僵直,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比起肖桓,肖瑜总是喜怒无常,上一秒对他温柔亲切,下 分卷阅读38 一秒却可以让他置身于地狱,断腿以后更是如此,“另一个人是谁?”肖瑜背对着他洗黄瓜,忽然问道。习齐反应不过来,“另一……个人?” “就是另一个男主角,我看过剧本,和你演对手戏的是谁?”肖瑜问。 “是……学长,一个四年级的学长。”习齐撇过了头,这问题竟让他一瞬间有些惊慌,肖瑜盯着他的表情:“叫什么名字?”习齐嗫嚅地开口,“罐……辛维学长,不过我们都叫他罐子。”连习齐自己也没有料到,光是念出罐子学长的名字,心脏就像被电流通过那样,全身热了起来。 肖瑜没有放过这一点异样,“喔,所以他就是借伞给你的人?” 习齐吓了一跳,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纪宜借给他的伞,上头还淌着雨水,“不、不是,那是另一位学长……”肖瑜没等他说完,淡淡地接口:“嗯,所以还有另一位学长。” 习齐听着他的语气,唇色发白地抬起头来:“不是的,瑜哥,他们只是剧组的人而已,我跟他们都不熟,也很少见面……”肖瑜忽然笑了一下,他在平底锅里重新倒了油,把切好的黄瓜一把把扔上去,“别担心,我答应的事情不会改变,我说过让你演这出戏,就会让你演到底。小齐,你还是一点也没变,”肖瑜翻炒着平底锅,语气依旧淡淡的:“一但动摇到你的利益,一但害怕失去什么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地开始说谎,不管对象是谁,不管是什么事。” 习齐没有回话,肖瑜把做好的黄瓜炒蛋放进有小花镶边的盘子里,又在旁边的饭锅里盛了两碗剩饭,在瓦斯炉的锅子上舀了蛋花汤。教室门口有人探头进来,好像是管理员,询问需不需要关门之类的,肖瑜笑容可鞠地打了声招呼,那人就离开了。 “演给我看吧,小齐。” 肖瑜把盘子推到习齐面前,托着下巴看着他。 “咦?” “演给我看,那出戏。我想看你演戏,小齐。”肖瑜的手跨过流理台,捏住了习齐的下颚,又慢慢地滑上他的颊,感受他的颤抖:“仔细想想,我和桓还没有正式看过你演戏呢!我是指在舞台上、有剧本的那种戏。来,一小段也好,让瑜哥看看,那个让我的习齐心神不宁的世界,到底生得什么样?” “可是,我还没有……” “就演那段好了,你第一次被人上的那段。那个叫Ivy的男孩子,不是向神求救了吗?我记得没错吧?” 肖瑜的记忆力很好,观察力也很敏锐,这点习齐从小就知道了。肖瑜说的是全剧最高潮的一段,Tim无法抑止撕毁BB剪开Ivy的冲动,日夜陷在亲手毁灭情人的挣扎中,他狂吼、翻滚,在舞台上嘶叫着,像只受伤野兽般痛苦。 无计可施的Ivy于是向上帝祷告。上帝是被人丢弃在垃圾场的一台唱盘式留声机,声音老朽BB延宕,有时讲话还会跳针。Ivy却像是找到了黑暗中的一线曙光,拚了命地抱着它,向它祈求。而留声机最后找出了答案:唯有剪刀与蘑菇不断地接触、不断地交合,去探索彼此,直到触碰彼此体内最深的禁地,双方才有可能得救。 但是这对Ivy而言太过危险,他喜欢Tim,却对Tim的剪刀充满着恐惧。Ivy从害怕、抗拒、挣扎、尖叫,到对Tim的包容、接受、忍耐和体谅,这是全剧中Ivy台词最多的一段,也是完全展现Ivy这个角色内心世界的一段。至今女王还没有让他演过。 第19章 看着肖瑜不容违抗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竟让习齐又想起了罐子。 “小的时候,妈妈带我去看医生。我总不明白为什么要看医生。那是白得像圣诞节的雪一般的病房,而穿着像天使一般雪白的医生,就站在我的面前,对我笑着。他笑得是这么的温柔,彷佛我只要伸出手,妈妈就不会再哭,我就可以得救。” 习齐朝肖瑜的方向伸出了手。但在他眼前的,彷佛已不是肖瑜,而是凝立不动、好像刚死过一次般的罐子。那个生日的夜里,乍失情人的罐子学长,出现在女王面前,出现在剧组所有人面前,而现在,又再一次出现在习齐眼前。 为什么?习齐忽然疑惑起来,为什么,Tim会如此痛苦呢?im这个角色的设定是,无论看见什么,都会想用剪刀剪坏的人。因此用剪刀剪开事物这件事,对Tim而言,应当是愉悦的、理所当然的,就如同Ivy认为蘑菇是这世界真正的面貌。对Tim而言,把那样东西剪开,就是他理解事物的方式。 想要更加地理解Ivy、更深地去爱Ivy,所以把他剪开、剪碎。这是再自然不过的想法不是吗? “我问天使们:你能让我得救吗?天使们笑着看着我:当然啊,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你得救。于是我向他们伸出了手,在白色的世界待了很久、很久。但最后我还是没有得救,妈妈也还是在哭。天使把我的手还给了妈妈,他们说:很抱歉,如果你的孩子 分卷阅读39 看见的是袖扣或向日葵,我们都有办法救他,但是蘑菇,没有办法。我们深表遗憾。” 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被这个剧本吸引? 一开始,习齐慢慢地回想起来,他只是因为这戏的角色新奇有趣,所以才会注意到这个剧本,但是并没有很强烈地、非站到舞台上演出不可的欲望。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想起介希第一次和他说起关于Knob和罐子的故事时,他有种手上的剧本忽然活过来的感觉。虽然还不明显,但是那时候他就有预感,这些看似冰冷、荒谬的文字背后,有很多很多的故事,等着他去探索、去触碰。 习齐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看到罐子学长对他冷淡时,他会难过到这种地步。不是因为自己的演技和能力被质疑,毕竟他也很质疑自己的能力。 而是……他始终向往的人、那个世界、那个故事,被一堵看不见的高墙给挡住了,被罐子自己给挡住了。 好想触碰他、好想理解他、好想拥抱他、好想进入他……好想好想,即使只有一次也好,用自己的力量拯救他。 为什么Tim会这么痛苦?因为他也在等着救赎,等着永远也不会降临的救赎。 像Ivy一样,像习齐一样。 “那时候,我想了很久很久,我啊,一定是永远没有办法得救的人,就算呼喊上帝,就算跪下来祷告,我仍然注定……徘徊在这个垃圾场,这个永无止尽的深渊,这个没有尽头的、疯狂的世界……” 料理教室的场景忽然变得模糊了,肖瑜的脸也是。习齐发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他的视线忽然充满了水雾,“我已遗忘有多少年没有祷告,不曾在清晨听过教堂的钟声,但是上帝啊,如果你肯原谅我的殆惰,我愿意再一次向你屈膝,请你垂听……” 习齐的两手,紧紧捏着流理台的边缘,紧到发抖。他隐隐约约看见肖瑜彷佛朝他靠了过来,但是他看不见、听不到、无法呼吸,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认识一个人,他是那样的跋扈、高傲,从不肯向任何人求恳,但我从他身上,看见了蘑菇以外的东西。我想救他、我想救他、我想……救他,无论如何都想救他,上帝啊,我是个注定无法得救的人,我……是如此弱小……无力……懦弱……一无是处……我,但是我也想……至少一次……成为……谁的力量……请你……垂怜……” 习齐没有办法继续念下去,他的手紧抓着流理台边缘,唯有如此,才能控制着不跪倒下去。 他听见自己的哭声,压抑的、无力的啜泣,而后渐渐泛滥成有声的嚎哭。他哭得全身发抖,感觉到肖瑜从他身后绕过来,拥住了他的肩。 肖瑜看着他痛哭的脸,沉默了半晌,把脸靠在他的颈侧,“不要哭了,小齐,不要演了,” 他的声音很柔、很轻。彷佛回到四年前,那场毕业典礼上那样:“不要哭,小齐,你不要再哭了。”他彷佛念咒语般呢喃着,但习齐还是泪流不止。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笨蛋,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么简单、这么纯粹的事情? 如此单纯的Ivy、如此单纯的心情…… 如此单纯的自己。 *** 整个艺大陷入期末考的忙乱中,戏剧学院前的坡道上少了嬉闹的学生,系图书馆里罕见地爆满了人。就连一向喧闹的中庭,也挤满了考前恶补术科的学生。 排练进入日程第二周的那天,习斋给习齐来了电话。 “齐哥,你还好吗?你声音听起来好累喔。” 一听到习斋开朗的声音,习齐有种积劳一扫而空的感觉。他对着手机笑了,“嗯,因为期末考加上排戏,有点没睡好就是了。不过别担心,齐哥应付得过来,倒是你那边,过得还好吗?” “很好啊,我们也有期末考喔,只是没有那么累就是了,因为可以带回去慢慢考。对了对了,齐哥,上次那个照片里的女生……” “嗯?怎么样?”习齐笑着问。 “呃,也没有怎么样。不过我跟她说,我哥说你很漂亮,结果她就说我很讨厌,一下子就跑掉了,结果到现在看到我就跑。齐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啊?” 习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贴紧耳朵:“不,你没做错。”他肯定地说。 习斋听起来有点疑惑的样子,不过他很快改变了话题,交代了一些生活上的趣事,像是上了哪些课、学校里的趣事等等。半晌忽然开口,“对了,齐哥……” “嗯?” “……不,也没什么,只是最近我们这组,换了辅导我们的牧师呢。” “咦?为什么,不是快要寒假了吗?” 习齐有些意外。习斋的学校,是教会募款创办的,除了持有证照、专门照顾盲人的辅导员以外,教会也投入了不少人力,学院的行政有百分之八十是靠牧师和修女在维持,辅导员也有 分卷阅读40 很多是基督徒。 “嗯,我也不知道。不过有点可惜呢!我比较喜欢之前那个牧师先生,他很照顾我,莫名其妙就被换掉了,让人有点难过。”习斋说。习齐马上说,“我打电话去学校跟他们说吧?这点事我还办得到。” “咦?不用啦!为了这种小事就请家长打电话,我会被同学讨厌的喔。这里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所以不会有人特别对待我,齐哥,这里和以前的学校已经不一样了。” 习齐只好“嗯”了一声,心里却想着哪天一定要找机会去问一问,至少写个信之类的。毕竟习斋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或许除了戏剧外,最珍视也最无法放弃的东西。 “那么,就寒假见了,再两周就是了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和齐哥围炉了。”最后习斋笑意盎然地道别了。 上完剧场初级的课后,习齐一个人赶到活动中心。在那次冲突的排练后,又练习过几次,但对习齐而言状况都很糟。罐子拒绝和他对戏,无论女王如何命令都没有用,结果女王只好先指导其他演员。因此除了少数独角桥段,Ivy的部份几乎完全没有进展。 习齐往往是第一个到的,一到就帮忙整理场地。他感受得到学长姊对他的敌意,罐子就不用说了,连堇学姊也不太屑和他同台似的。 上次他还听到堇在厕所前向阿耀学长抱怨:“搞什么鬼?为什么老大要找一个这种小鬼来?”那时候他听到阿耀不怀好意地笑答:“脸蛋吧?你不觉得小学弟再成熟个几岁,会是另一个Knob吗?你没看连纪小蟹都沦陷了。”堇学姊就说:“就算脸蛋还可以,学院里比他好看的也不是没有。真是的,看到他一脸怨妇的坐在观席上,我就觉得演不下去。” 习齐听完没有多说,就默默地离开了。他知道比起杏,堇学姊是有话直说的那型,何况他也不否认能力不足的问题,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长得特别出色。 他看了一眼空空的排练室,放下袋子,走到扫具柜去拿拖把。抬头却忽然看见一个背影,却是杏学姊,他吓了一跳,本能地叫了出来:“学、学姊!你来得真……” 他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杏学姊那张漂亮的脸蓦地转过来瞪着他,脸上表情尽是惊愕。习齐视线往下一移,才发现她手上握着像是药锭一类的东西,桌上还放着水,刚才显然是在吃药,而那个药怎么看都不太像感冒药,“学姊……”习齐睁大了眼,还来不及多说话,杏已经火速丢下了包装,一个箭步上来按住了他的嘴:“嘘……!” 杏缓了一下气,抹去唇边的水渍,还看了一下四周。低头看见习齐惊恐地望着她,唇还被他按着,才没好气地放下了手,“这么早来干嘛?大惊小怪的。”习齐不敢多说话,视线却忍不住往被丢掉药包装上飘,杏又瞪了他一眼,“那是抑制食欲的药啦!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得维持身材,你以为当演员这么轻松?你们男人永远不知道女人的辛苦。” 习齐愣愣地看着别过头的杏,她慌慌张张地收拾了药和水,又回过头来看着习齐:“我警告你,不准和女王打小报告。要是你敢和女王说我服药的事情,我会杀了你,听懂没有?”习齐连忙点头。杏背上了侧包就往更衣走,自从Knob的死讯传开后,杏学姊就一改第一天见面时的开朗,变得既阴沉又神经质。 习齐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又开口:“……学姊!” “干什么?你该不会想要威胁我吧?”杏回过头来瞪着他。 “学姊……你还好吧?呃,我、我觉得学姊和堇学姊的角色很有魅力……”比起和纪宜,习齐很少和女性说话,一时有些窘迫,脸也不自觉红了。 杏学姊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 “得了,我还没有落魄到要个一年级的来安慰我的地步。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罐子学长不想理的人,是真的连看都不会看一眼,而且他很固执,你惹到他一次,一辈子都吃不完兜着走。好自为之啊,小学弟。”说着便关上了更衣室的门。 下午三点,剧组的人才开始陆陆续续到达。罐子今天还是很勇猛,竟然只穿了件削肩的黑色汗衫,下半身还是牛仔裤了事,早上气象报告还说气温创入冬以来新低,连阿耀都一脸敬佩地拍了拍罐子的肩:“老兄,真男人啊你。” 习齐穿着厚重的毛衣,全身包得紧紧的坐在观席上。谁知道女王交代了一些猫女的练习项目后,就忽然朝他望过来,“Ivy,脱衣服,上台来!” 第20章 习齐一惊,手里的热水瓶差点翻倒:“啊,是!”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眼罐子。罐子还是不想理他的样子,他战战兢兢地走到舞台线外,先脱了外套,虽然排练室里有暖气,但是从小怕冷,脱了毛衣全身就发起抖来。 罐子还是一脸木然,正在和纪宜不知道讨论什么,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不要拖拖拉拉的,Ivy,我 分卷阅读41 要你演Act 4第三段的C,快点脱掉!再不脱我要你连裤子一起脱你信不信?” 剧组的人都露出有点意外的表情,习齐自己也有点惊讶。Act43c就是那天在料理教室里,肖瑜要他演的重要桥段,只是那天他一路哭着被肖瑜送回家,到家了还止不住啜泣,哭到肖桓还以为肖瑜又对他做了什么,戏当然也只演了开头。 本来以为还要一段时间才可能排到这里,没想到女王现在就叫他演。他看着自己依旧是伤痕累累的身躯,一时怔愣着。 女王走到舞台线内,把一罐水放到他眼前,又走回导演子椅上坐下,“把这个当上帝,就你一个人。” 剧组的人安静下来,连纪宜都停止和罐子交谈。习齐的脚微微颤抖,很奇妙的,他忽然感觉得到舞台在召唤他,而这罐矿泉水也在呼喊他的名字。 习齐听见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像流水一般缓和,他在舞台上碰地跪直下来,那一瞬间舞台上的风景改变了,彷佛就只剩下他,还有眼前独一无二的上帝:“小的时候,妈妈带我去看医生。我总不明白,为什么要看医生……” 他有时跪下,有时站直,有时在舞台上走来走去。像个焦燥不安、急于向所有人诉说自己心情,却又羞怯、彷徨,不知该如何诠释才好的孩子。他在那罐矿泉水旁边转来转去,时而像对待宝石一样抚摸着,时而对着他自语。 女王安静地靠在导演椅上,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我……认识一个人,”习齐顿了一下,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了舞台外的罐子,他笑了起来,极为幸福地。他看见观席上的杏好像颤了一下,在对上他笑容的瞬间:“他是那样的跋扈、高傲,从不肯向任何人求恳,但我从他身上,看见了蘑菇以外的东西……” 习齐忽然回过头,跑向始终静置在舞台一端的矿泉水。他缓缓跪倒,闭上了眼睛:“……我想救他、我想救他、我想救他,无论如何都想救他,上帝啊,我是个注定无法得救的人,我……是如此弱小、无力、懦弱,我是如此地……一无是处。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想至少一次,成为谁的力量……” 剧组的视线跟着习齐的手,缓缓地握上了矿泉水的盖子,握得紧紧的,紧到水瓶都挤压出声响:“请你垂听,求主……垂怜。” “停,先停下来。” 女王用低沉的声音说。习齐跪着没有动,只是把视线从舞台转回来,眼神有些茫然。 他看见女王闭起了眼睛,坐在导演椅上,良久没有动弹。半晌才慢慢睁开,长长呼了口气,“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问习齐。 习齐还是很茫然:“发生事情……?什么事?” 女王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被捏扁的矿泉水,“不,没有,当我没问。” 他又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望向罐子。习齐才发现罐子学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开始注意着舞台:“辛维,Act43的d段,你接下去演。” 罐子一言不发地看着女王,像是在抗拒什么似地,过了很久,才像是终于妥协般。 习齐看见罐子快步走向他,一边利落地脱去削肩汗衫,露出一丝暇疵也没有的厚实胸膛,即使是只穿这么点衣服,罐子好像还是很热的样子,甩在舞台边的汗衫带着汗渍。 罐子沉默地在舞台上翻倒下来,习齐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这么自然地从站姿变成躺姿,动作像流水一样干净利落。他侧躺在舞台上,伸直了长腿,用手支着颊,微微闭起了眼。习齐像是得到了暗示,小心翼翼地跟着站上舞台。 这是第四幕的最后一段戏,也是整出戏中,最具冲突性和张力的一幕。向留声机祈祷完后的Ivy,决定听从上帝的指示,选了一个月光最明亮的夜晚,造访了垃圾场大纸纸箱的另一头。在那里,Ivy第一次用他的手主动碰触Tim的身体。 Ivy吻了Tim,挑逗Tim的欲望,但随即又感到恐惧。Tim追逐着他、尾随着他,压制他、掐住他的脖子,剪开他的衣服,两人在舞台上演了一场翻滚、挣扎、脱逃和捕捉的戏码。这其间Ivy对Tim的害怕完全表露无遗,几乎要放弃救赎的可能。 习齐在罐子身边四肢着地,像猫一般缓缓靠近彷佛睡着了的男人。 罐子赤裸的胸膛微微起伏着,习齐悄悄吞了一口涎沫,看着罐子丰满的唇瓣,虽然在家里的时候,肖瑜他们也不是没有吻过他,上次还在车上被肖桓强迫着献了吻。但不知道为什么,光是接近罐子的脸,看着他的唇,习齐就觉得心跳加速,无法停止。 剧组的人都很安静,习齐注意到女王从椅背上挺直了身,严肃地盯着他的动作。习齐眼帘微阖,慢慢地、怯生生地把自己的唇凑向舞台上的罐子。 就在那一瞬间,罐子睁开了眼睛。 连习齐也吓了一跳,虽然明知剧本上是这样子写,但是时间点也好、罐子眼神瞬间的 分卷阅读42 压迫感也好,都让习齐不由得一僵,罐子的颊从撑着的手上抬起,缓缓直起上半身来凝视着他。 习齐回望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心跳越来越快,他的思考彷佛与Ivy接轨了。要逃吗?但是我想吻他、想碰触他,想拯救眼前这个男人。不逃吗?但是再这么下去,他有预感,光是待在这里,自己就会被撕碎、被剪断,被蹂躏得什么也不剩。 犹豫的同时腰上一暖,罐子已经伸手握住了他的腰,下一秒那双唇迅速压在他的唇瓣上。习齐发出一声呜咽,霎时间有些窒息。罐子的吻,或许该说是Tim的吻,像他的人、他的动作一样,利落而果决,充满侵略性,甚至带点血腥味。 习齐本能地伸手想推开,但无论如何用力,罐子抓着他腰的手像钳子一样有力,他挣脱不开,也叫不出声,只能任由罐子把他压倒在舞台上。 就在那一刹那,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忽然袭卷了习齐全身。 他好怕、好害怕、好害怕,明明是在排练室里,明明是在舞台上,明明女王还有剧组的人都盯着他看,他却觉得整个世界都遗弃了他。在这个狭小的纸箱里,只有软弱无力的自己,还有眼前即将吞噬他的猛兽,没有人来救他、没有人会听到他的呼救,他只能无奈地、痛苦地哭泣,只能独自忍受这个没有尽头的地狱。 习齐瞬间流露的神情似乎让罐子也顿了一下,他开始挣扎起来,剧烈地挣扎。罐子一时压不住他,习齐大口地喘息着,从罐子手臂的细缝间逃了出去,但下一刻罐子却扑了上来,拦腰抱住了他的背,习齐脱口而出:“不……!” 那声量让剧组的人都震了一下,那是完全绝望、无助、恐慌到极点的人才发得出的,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呼喊。女王把手从唇边放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舞台上的习齐。 习齐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已经看不见舞台上、舞台下的区别,他只想逃走,想逃离这个人的身边,逃到哪里去都好。 “Ivy……”罐子在身后叫他。习齐没有回头,他在舞台上绊了一下,整个人跌到在地上,却四肢并用地向前爬。 罐子低低地吼了一声,冲上来拉住了他的手,习齐开始尖叫,不是一般的尖叫,他大声地喊叫、嘶叫,用尽所有的声量疯狂地挣扎着、扭动着,整个排练室都回荡着习齐近乎凄厉的惨叫。那是没有对白、没有语意的单纯叫喊,彷佛失去了一切人性和理智,只是旷野里最弱小的兽,对己身命运赤裸裸的控诉。 排练室里静无人声,除了习齐一声接一声的尖叫,罐子却没有放过他,他抓住了他另一只手,使力再度把他压倒在舞台上。 习齐忽然不叫了。他喘不过气来似地,开始大力地呼气、吐气,眼睛张得大大的,像是被抽去了灵魂般,失神地看着没有焦聚的那一方。罐子的唇缓缓朝他的颈子压下来,吻在他死白的颈侧上。 习齐的喘息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似的,整个人都随着急喘起伏,罐子忽然停下了动作,因为习齐双眸淌下的泪光。 女王没有叫停。罐子犹豫了一下,伸手抱过习齐的腰,把他在舞台上翻了过来,他手上没有剪刀,习齐也没穿戏服,否则按照剧本,本来Tim应该剪开Ivy披着的斗蓬。 罐子整个人粗暴地压到他身上,跨开腿骑到习齐的背上,扯过他的头发,把唇贴上习齐被泪沾湿的颊。 就在同时,习齐的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在舞台上仰躺下来,四肢缓缓地放松,苍白失神的视线毫不保留地望向准备朝他施暴的罐子。毫无遮掩的胸膛上,是密密麻麻,彷佛无数流泪的眼睛般,触目惊心的伤痕。 泪水彷佛打开了水匣一般奔流而下,习齐抽气着,吸气着又抽气着,然后开始了沉重的低嚎。先是“啊——啊——”地像野兽般低叫着,接着习齐侧过了身,在罐子跨下缩成一团,闭紧眼睛长嚎起来。 “不,不,不,不要……不要这样……”他的声音哑得不像人声。 罐子在习齐身上直起了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伸手想摸习齐满是泪痕的脸,但习齐还在发抖,还在不成声地低叫着,彷佛轻轻一触就会散成碎片。 罐子从习齐身上站了开来,伸手扶着他的肩,把还在流泪发抖的习齐扶起来。 到此已经没人在理剧本写些什么了,习齐却忽然甩开了罐子的搀扶,抱着双肩站到舞台的一头,他用着剩下的声音、剩下的力气继续叫着,彷佛要把这一生至今未曾发泄的愤怒和恐惧一次厘清那样地叫着、哭着、控诉着。 剧组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站了起来,连女王都从导演椅上站了起来。习齐的叫声像是永无止尽,过了很久很久,才渐渐无力、渐渐小声下来,他像是被抽去线头的傀儡,在舞台上缓缓坐倒下来。 罐子一个箭步上去,接住了还在哆唆的习齐。习齐惊吓地抬起头,像是看着不认识人般盯着罐子的脸,毫无血色的唇微张,却已颤抖 分卷阅读43 到发不出声音,“Ivy,没事了,没事了,Ivy……” 罐子开口抚慰他,看了习齐彷徨无依的脸一眼,伸手拥紧了抖个不停的他:“嘘,没事了,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不会伤害你,谁都不会伤害你,不要怕,没事了,Ivy,没事了……” 彷佛过了一世纪那样久,习齐意识到女王走到舞台上来,纪宜也站到女王的身边,就连杏学姊她们也全围到了舞台边。 习齐还待在罐子的臂弯里。他隐约看见杏学姊脸色苍白,嘴唇也和他一样哆唆了。 “习齐,你没事吧?” 开口的人是纪宜,习齐满脸泪光,神色空茫,恍惚地看了一眼纪学长,好像还认不太出来那是谁的样子。但那声“习齐”唤回了他些许神智,习齐的眼神慢慢清澈过来:“学长……” 他眨了眨眼睛。纪宜朝罐子示意似地伸过手,但是罐子却仍紧抱着习齐不动,只是把目光转向舞台上的女王。女王好像忘了自己的禁令,从裤袋里掏了一根烟,用打火机点上,对着排练室的墙慢慢地抽了起来,好半晌才转头,望着罐子和习齐。 习齐的视线和女王对上,还残留着无法抹去的茫然, “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女王的声音有些难掩的焦燥,却也有些难掩的兴奋:“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肢体和基本功给我练好,两个月,给我彻底地成为Ivy,你和辛维都是。习齐,把你自己变成Ivy,然后我们一起上舞台,干翻那些观众!” 这是排练半个月以来,女王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习齐过了很久才醒悟到。 *** 接下来的一周,习齐完全陷入了期末地狱中。 一年级课偏吃重,习齐又得准时回家,回家又没办法念书,只好牺牲睡眠时间,再加上排演,恶性循环的结果,眼看着就要迎接寒假的周末,习齐得了重感冒,发高烧到四十度,被肖桓几乎是抱着去看了医生,接下来两天不得不向有课的老师请假,待在习齐最不想待的家休养。 肖桓这时倒是格外体贴,健身房过年的时候休馆,肖桓也乐得在家里伺候病倒在床动弹不得的习齐。 “好点了没有?” 拿着肖瑜前夜替他泡好的蜂蜜牛奶,肖桓进房在床边坐下。习齐病得头昏眼花,任由肖桓喂他吃了药,灌了水,又替他倒了杯牛奶放在手上,他才说得出话,“嗯,烧好像退了。” 他虚声说着,又躺回床上。这时候他就不禁感激肖瑜不在家,他被某个贵妇人请去她们的聚会教年菜的作法,如果说肖桓给习齐的是肉体上折磨的话,肖瑜就是精神上的。现在的习齐,实在没有多馀的力气应付肖瑜给他的压力,“太劳累了吧,小齐。果然是那出戏害的。” 第21章 肖桓说着,把牛奶杯搁回茶几上。习齐很想顶一句“是你害的才对”,但想想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侵犯病中的习齐,肖桓可是前科累累的。 何况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剪刀上的蘑菇这出戏,无暇思考其他。正发呆着,忽然额上一暖,原来是肖桓的大手抚到了他的额上,像在测他的体温似的,动作十分轻柔,让习齐想起了小时候,每次自己生病,照顾自己的往往不是分身乏数的爸爸,而是肖桓他们。 最开始见到肖桓的时候,习齐记得自己是有些看不起他的。 比起肖瑜,肖桓虽然只小了他一岁,但总是毛毛燥燥,说话不经大脑,一点都没有哥哥的样子。习斋还小的时候,就经常和肖桓吵嘴,两个相差快十岁的兄弟,竟然还会打起来,当然每次都是肖桓赢就是了。 而习齐则是一直对他保持距离,尽管比起习斋,肖桓好像特别喜欢闹他。总是找机会在他房门口探头探脑,不是说削铅笔机坏了要借他的,就是说自己租了有趣的片子要借他一起看,结果放出来不是恐怖片就是A片,习齐有阵子都拒绝和肖桓一起看影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齐注意到肖桓开始喜欢触碰他的身体。不是找借口摸他肩膀、摸他胸部,就是动不动找机会打他屁股,还会在他换衣服的时候忽然闯进来,才拙劣地装作只是走错房间。 肖桓也好肖瑜也好,似乎都不太会演戏。 有一次习齐在客厅睡着,忽然觉得有人在吻他,睁开眼睛才发现是肖桓。当时肖桓一边脸红,一边慌慌张张地跑开,还回头声明自己只是想试试看接吻是什么感觉的模样,习齐到现在都还记得。 仔细想想,如果以前的他,对肖瑜是崇拜、仰慕的话,他和肖桓的关系,可能还比较像真正的兄弟,可以嬉闹、可以亲狭、可以吵架,可以互相比较,但过了几天又玩在一块。 如果不是肖桓在父亲忌日那天,在肖瑜的旁观下第一次强暴了他,就在父亲守灵的房间楼上,习齐觉得自己说不定还是可以轻易原谅他。 相较于肖瑜,肖桓一次也没说过 分卷阅读44 喜欢他。 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对习齐做出甚至是情人也不会做的事。 “你最近好像有点改变了,习齐。” 肖桓的声音把习齐从回忆中拉回,他有些迷茫地望着床边的肖桓。肖桓的手本来还停留在额头上,竟顺着习齐的颊慢慢往下滑,在睡衣露出的锁骨上磨娑着。 习齐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过了这么多年,肖桓毛手毛脚的习惯还是没改,“肖、肖桓……” “上次……你不见的那次,我说听见你和瑜的声音,其实是骗你的……其实我什么都听不见。我……很想进去,也很想一探究竟,但是瑜的事情,我没有权利管。”肖桓的手停在习齐的胸口,习齐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用指腹轻轻滑着:“你知道,小齐,从小……我就很崇拜瑜,他脑袋比我好,以前我被人欺负的时候,瑜都会想办法替我十倍报复回去,要不是这种环境,我觉得瑜不止当个厨师,律师还是医生什么的都没问题也说不定。我那个老爸被人抓去关,还牵连到孩子跟着倒霉,要是没有瑜的话,我大概活不到遇见你吧。” 肖桓似乎苦笑了一下。习齐不知道他忽然感性起来的原因,肖桓似乎说到兴起,手也跟着越来越不规矩,竟然单手解开他睡衣的扣子,习齐没力气阻止,只好无力地说:“肖桓……我还在发烧……”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 肖桓忽然笑了一下,停下解扣子的手,却改往他的大腿摸去,“小齐,你知道吗?你从小求人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有点无奈,却又不肯完全放下身段那种倔强,你不像小斋,遇上不满的事就大嗓门地嚷。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想闹你。” 习齐闻言咬了咬牙,在枕上别过了头。但是肖桓却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习齐有些讶异的回过头,马上就被按入怀抱里,肖桓竟然拦肩抱住了他,双臂搂得紧紧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关于瑜的,还有你的。我小时候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能够长大成人,赚到钱、有了力量,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让我哥哥过得幸福。” 习齐软绵绵地依在他的怀抱里,心思却飘到了别处。那天从舞台上下来,习齐还无法从激动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而罐子学长竟然一直无声地抱着他,扶着他,陪他一起看剧组其他人演戏,直到整个排练结束。 罐子的体温,比谁都热、比什么都暖,他在舞台上的抚慰,就像魔咒一样,深深流进习齐的心里。再多的颤抖,竟也不可思议地逐一平复了。 “……但是我最近慢慢发现,我或许没办法实现瑜的幸福。” 肖桓抓着他的肩,把他放回床上,迟疑地替他扣回睡衣,又盖回了被子,把手重新贴到习齐发热的额头上,把他的思绪稍稍拉了回来。 习齐看着他俯下身来,在自己唇上蜻蜓点水般地一吻。他有些迷惘地望着肖桓,其实他不太记得肖桓刚说了什么,也不明白这个吻的原因,“总之……我……现在还想不到该如何是好。等我想清楚了、时机也到了,我会做出决定的,不论如何……我不会再听瑜的话,什么都对你做了。” 肖桓柔声说着,习齐还是不解地望着他,但至少肖桓说的,对他来讲应该是好事。老实说学校的课业加上排戏,回家还要忍受肖桓他们对他的强索,习齐觉得自己的身体迟早会受不了。看着肖桓久违慌张的样子,习齐迷迷糊糊地开了口,“嗯……谢谢,桓哥。” 肖桓从椅子上站起来,凝视着病得脸颊微红的习齐,“小齐,我真的……”他像是想股起勇气说什么,但很快又放弃了,在习齐的注视下,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唇上还留着肖桓吻的触感。但很快被罐子吻的记忆取代,习齐躺在床上,不自觉地微微笑了起来。 两天之后习齐总算可以勉强到校上课,纪宜还特地打电话来关心,女王也知道他病倒的事情,特别下旨恩准他错过一次排练,只交代了一下回家练习的项目。 但是该躲的还是躲不掉,因为这周一就是女王课堂的术科期末考。 女王的术科项目别出心裁,或许该说是很恐怖。 他一来就叫大家轮流到前面来抽签,还准备了特制的大箱子,习齐后来才陆陆续续听学长姊们说,女王会叫大家轮番上台表演,签的内容都是一些神秘的角色,就是考试要表演的内容。 什么“通宵喝酒被妻子赶出家门在街上游荡的醉汉”、“阻止人自杀却发现想自杀的是自己女友的消防队员”,还有什么“赫然体会到自己有女装癖的足球队长”。以上还算是人的角色,其他像介希抽到的是“烤盘上热度不均匀的虾子”、还有的是“血液循环不良的长颈鹿”、“坏掉的灯泡”,习齐的签上倒是很干脆了写了两个字“鱼板”。 “鱼板……”习齐难得嘴角抽动。而且为什么别的签上都有这么多说明,他的就这么干净?是觉得鱼板无需多言吗? “喂,Ivy,你的签是什么?”介希还很不识相地贴过来问。 分卷阅读45 “不干你的事!” 自从上次排练以后,女王就通令全剧组的人不准叫他本名,直接叫他Ivy。而且还在自己的课堂上大剌剌地这样叫他,弄得现在全班都对他Ivy、Ivy的叫。看来女王说的“给我变成Ivy”的宣言还真不是随便开玩笑的。 搞到现在他回家听到肖桓他们叫他小齐,还会有点适应不过来。 介希的虾子搏得满堂彩,连女王都笑了出来。介希很擅长演甘草类的角色,身体也很柔软,他从高中就开始参加戏剧社,光是看他可以腾空在舞台上学虾子挣扎,挺腰踢腿翻滚一应俱全,习齐就不禁大感佩服。 可是轮到他的时候,女王无言地看了眼他的签,就说: “你不用了,我让你pass。” “咦?”习齐十分意外。 “你太容易受影响,不是那种可以轻易切换的演员。”女王意味深长地说:“我不想我的Ivy最后演起来像鱼板,明白了吗?明白了就快滚!否则让你明年重修你信不信?” 就这样,习齐这学期最后的术科,就在无风无浪中结束了。 周五他总算把身体恢复到可以排练的程度,一下了课就往排练室冲。现在他越来越受这出戏的吸引,太久没见,竟还会有些想念剧组的人员。 经过更衣室的时候碰到了在拿扫具的罐子学长,习齐惊了一下,差点没呛到。他张着嘴正想打招呼,罐子却看了他一眼,主动开口了:“感冒好了?”习齐反应不过来,又有些受宠若惊,好半晌才红着脸点了点头。 “是吗?那就好。” 罐子说着就单手拎起拖把,另一手拿了水桶,背对着他走进了排练室。接近新年的寒冬,罐子这次却干脆连上衣都不穿了。 剧组的人陆陆续续来到,习齐在出去搬水的时候又碰到杏学姊。杏先看见了他,全身颤了一下,自从上次排练过后,杏看他的眼神就变了,变得有些恐惧,但又有些说不出的异样。习齐本来以为她是怕自己拆穿她用禁药的事情,但现在看来不是如此:“学姊,午安。” “嗯,啊……午、午安。”杏的脸色有点苍白,她看着习齐的脸,半晌又别过目光,好像习齐身上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学姊……你没事吧?” 他又问了一次。杏背对着他,似乎吸了口气,但是一句话也没有答。习齐觉得奇怪,但也莫可奈何,正转身搬起水要走,杏学姊却忽然开口了:“我……看过一次。” “嗯?”习齐停下脚步。 “我……看过一次,以前,在……学长二年级的夏季公演上。Knob学长,那时候也是演类似那种软弱的角色,我看过……他在台上歇斯底里、近乎崩溃的样子。又哭、又叫、又哀求。就像……你上次那个样子。” 习齐没有说话,杏转过了头,直视着习齐乌黑的双眸: “那个时候……我真的深深被震憾了。那时候我还只是一年级菜鸟,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同样都是人类,有人可以在心底藏着这么多、这么丰沛的情感,同时我也感到不可思议,拥有这种情感的人,竟还可以这样活生生地在我面前,行走、谈笑,而没有因此而崩溃或爆炸。” 杏学姊忽然低下了头,双手在胸前捏得紧紧的,紧到发抖:“那也是我第一次……发现舞台竟是那么迷人、却又那么恐布的地方。他可以血淋淋地扯出人心底最深层的东西,就像异世界一样,平常说不出的、想不到的、感受不来的,在舞台上全部无所遁形,那是最虚幻,却又最真实的地方……” 水滴在杏学姊的手背上,一滴、两滴,习齐一愣,才发觉那是杏的眼泪:“可是……那样的Knob学长……在舞台上如此美丽、令人惊艳的学长,却死掉了,在我面前,以那种方式……” 杏学姊深吸了几口气,好像要让自己平静一些, “我……一年级结束的那个夏天,曾经向Knob学长告白过。很愚蠢的恋情,却有个很仁慈的结束,那时候的学长,还是个像精灵一样的人,既透明、又脆弱、又美丽……像罐子学长一样,让人一见就移不开目光。他的笑容……他用那种像要消失一般的笑容,笑着拒绝我的样子,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抬起头来直视着习齐。习齐被她目光中的认真吓住了:“学姊……” “你很像Knob……特别是在舞台上的样子,感受舞台的方式,还有……表达情感的方法。而且某些方面来讲,你比他更恐布。” “啪”地一声,杏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就像他们第一天见面时那样,杏紧紧地握着他的前臂:“不要演这出戏了,现在还来得及,学弟,不要演了,你不能演这出戏,要是你再演下去,也会和于学长一样……” 第22章 她没有说下去,握着习齐手颤抖着,瘦削的背脊起伏着,像在强忍着什么 分卷阅读46 。习齐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最后把手覆上她的手,“学姊,我不可能现在抽身……就算我想退出,女王也不会允许吧!”他有些苦笑地说着。但杏固执地抓着他的手:“我可以和老大说,他会理解的,Knob学长的死对她来讲也是很大的打击,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他也不想再失去……” “学姊,我不可能退出的,这是我的戏。” 习齐不忍心地截断她,他看着她有些慌张的眼睛:“剪刀上的蘑菇已经是我的戏了,我不可能放弃他,更不可能……放弃Ivy。学姊也是演员,应该能够明白吧?” 杏学姊忽然不说话了。她紧抿着唇,保持这个动作很久,半晌像是放弃似地,慢慢松下握着习齐的手,背对着他转过了身。 “学姊……”习齐有些担心地望着她,她看起来还在颤抖。 杏没有回过头来,她背上排演用的背袋,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 “不要太接近罐子这个人,习齐。”她忽然开口,习齐愣了一下,因为这是杏学姊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下午的排练进度,是Tim和猫女双人组的戏。那是少数Tim没有和Ivy对戏的桥段,猫女注意到初来垃圾场的Tim,被他的风采所蛊惑,于是趁着Ivy不在的时候,主动打招呼、主动挑起Tim的注意力。im心知肚明,这只母猫就是在城市里谋杀了无数豢养她的主人,而被放逐到这个垃圾场里来。看见母猫不知死活地接近他,Tim肚里暗笑,又觉得有趣,于是先是和母猫虚以委蛇,两个人互相用言语试探着对方、测试着对方,并且吹嘘自己的丰功伟业。 “你曾在市长办公室里跳华尔兹,把秘书当成替你穿鞋的仆役?你曾在教士们的忏悔室里吃着耶诞节火鸡,用身体歌咏上帝的美妙?你知道这城市的下水道里,塞满了赌徒的金银吗?你知道法院大人们的大腿上,还有我昨夜留下的吻吗?哎呀,先生,你到过月亮上吗?要是你到过的话,肯定会发现那里全堆满了税金,正闪闪发亮着呢!” 习齐捧着热水瓶坐在观席上,看着舞台上的人排练。说话的是杏学姊,杏和堇虽然是同一只猫,性格却大不相同,杏饰演的人格活泼、热情,同时也好慕虚荣、崇尚金钱,而堇饰演的人格比较深沉、内敛,有时还会讲些哲学的隽语。同时也阴辣狠毒,大多数被母猫杀害的饲主,都是由堇的人格下的手。 “不,我不曾到过月亮。”罐子扬起唇角说。 习齐看罐子坐在搬上舞台的长椅上,剧本里他是坐在一台废弃的收割机上,把玩着剪刀。现在他手上虽然没有剪刀,但习齐看着他的手微微动着,前后开阖着,有时快、有时慢得令人心悸,勾起唇角时,还会横竖着拿到唇边。 就连杏学姊也会下意识地避开罐子的右手,彷佛那里真的有把剪刀似的。 “罐子的才华真是没话说,对吧?” 纪宜学长在他身边坐下,把手上的三明治递到他手里。习齐点头答谢,才发觉自己念剧本念到没吃午餐,“感冒好点了吗?”他又关心地问。 “嗯,已经好很多了。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习齐说。 纪宜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往舞台上看了一眼。母猫见Tim自承见识不广,心里更加得意,淘淘不绝地说起自己的各任主人,从他们的身份到嗜好,甚至床上的性癖,以及许多不为人知的勾当。习齐在阅读剧本时非常喜欢这一段,杏的演绎也恰如其份。 纪宜听着杏清脆高亢的声音,沉默了一下,握着手中的热水杯:“我被你吓了一大跳,习齐。” “嗯?”习齐把视线从舞台上移开。纪宜盯着水杯上浮起的涟漪,像在考虑什么似地眨了眨眼,过了很久才说,“我好像慢慢可以理解……女王执意要让你演Ivy的原因了。” 他推了一下眼镜,又说:“我最近在想……或许舞台这种东西,就好像人的一生一样,每个角色、每个演员,都在上面活过一次,又死过一次。舞台剧和电影、电视剧那些东西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他不能重来吧!而它最大的魅力也在这里。” 习齐静静听着,女王停下来指导杏学姊,他就和纪宜又聊了一阵。提到女王的期末术科考试的时候,纪宜顿了一下,“女王的期末考啊……真是怀念。”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咦?学长也考过吗?”习齐问。 “嗯,是啊,上过那堂课的应该都有考过,”纪宜似乎犹豫了一下,好半晌才说:“当年我抽到的是螃蟹,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螃蟹,是什么“在夏天的沙滩上发情的螃蟹”,结果Crab这个绰号就这样跟了我四年。”纪宜苦笑起来。 习齐这才恍然大悟,老实说他还满难想象,这个看起来总是正正经经的学长,到底会怎么表演发情的螃蟹。他忍不住问:“结果呢?演得怎么样?” 纪宜少有地露出别扭的表情,微微别过了头,“别提了,那 分卷阅读47 是我站上舞台以来最大的耻辱。”他似乎还脸红了。 习齐没再多问纪宜原委,因为罐子开口了。母猫越讲越开心,在垃圾场里舞蹈、旋转、跳上跳下,甚至放声大笑,罐子始终坐着没有动,这时却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得意忘形的母猫身边,斜靠在虚拟的灯柱上。 “我是没有到过月亮,也不曾造访过市长的寝室。不过呢,美丽的女士,既然你如此见多识广,想必不会介意我分享一些经验,” 罐子勾着唇角,缓缓靠近站在另一张椅子上的杏:“我曾剪开市长夫人的肚子,她的孩子满身是血的探头出来,还告诉我一个小秘密,那就是他的父亲其实不是市长。我曾剪开一个婊子的脑子,她的脑浆里开出美丽的野姜花,和邻国的公主相较起来美多了,因为她的脑袋里,只流出了玉米浓汤。” 罐子一手压着排练室的墙,俯身凑近杏的脸。有些黑眼圈的双眸微微瞠大,挂着笑容继续说着:“我也曾剪过那座城市里公认最美的美女,我细心地剪她,分开她的头、她的手、她的脚,我细细剪下她的十指,排列在他最得意奖座前。而她还躺在一旁,哭着求我不要剪开她的五官,因为她的眼睛要在鼻子上面才好看。” 罐子学长忽然跳上了杏站的椅子,把杏学姊吓了一跳,他学她一样蹲在上头,像野兽一般地:“但最近我常觉得空虚,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我手中的剪刀,总在向往着什么,是什么呢?究竟少了什么……” 罐子的右手模拟剪刀的样子,慢条斯理地滑过自己的脖子,唇角依旧带着笑意,习齐睁大眼睛,看着罐子伸出了舌头,缓缓舔舐了一下唇。杏学姊脸色变了:“啊,我想起来了。美丽的女士,托你的福,我听见我的剪刀,正呼唤着一只猫呢,美丽的女士,竭诚地请问你,我该上哪儿找一只母猫?” 习齐听见女王叫停的声音,身体才靠回椅背上。就像一年级迎新那次一样,习齐发觉只要罐子一开始演戏,他的眼睛就离不开他,彷佛罐子的身上被下了某种魔咒,习齐甚至不确定自己是迷上了他的演技,还是他的人,亦或两者皆是。 他有些强烈地羡慕起Knob学长来。可以这样一次又一次,占领属于罐子的舞台,和他一起构筑出另一个世界,让舞台上的罐子,只看见他一个人。 罐子一听见叫停的声音,就像是精密的机械一样,立刻切换回平常佣懒、随便中带着高傲的样子。反而是杏还呆呆地蹲在舞台的椅子上,脸上挂着恐惧的表情,很久都没有动弹,直到女王开始骂人,她才稍稍反应过来,“林杏,你的动作是怎么回事?你是猫!不是母鸡!动作要更轻巧一点,观众不会想看一只鸡在台上飞来飞去!你最近是不是胖了?给我注意一点!” “是,我知道了。”杏学姊闷闷地说着。女王又转向在伸懒腰的罐子:“还有你,辛维!” 罐子懒洋洋地回过头来看了女王一眼,还打了个喝欠,女王附手瞪着他,“气势太强了,这里的主角是猫,不是Tim,林杏现在还压不过你,你给我收敛一点。”罐子不屑地看了眼改为坐姿的杏学姊,见女王还瞪着他,才应了一声:“知——道了。”说着便跳下了舞台,走到观席旁的侧门,打开门走了出去。 女王宣布休息,大家都松了口气。阿耀学长走过习齐身边时说:“老大最近是不是太紧张了啊?跟吃炸药一样,连罐子都被盯了。”堇学姊靠在椅背上点了根烟,看了女王一眼,又把烟收了下来:“平常不就这样吗?你哪一天没听到他骂人了?” 阿耀扁了扁嘴说:“不一样啊,平常是吃黄色炸药,最近是吃核子弹好不好?” “公演越来越近,虞老师压力大,你们多体谅他一点。”纪宜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阿耀还在旁边说着风凉话:“是是是,纪小蟹最体谅老大了,是老大的好学生嘛。” 习齐也从观席上站起来,他发觉自己需要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罐子的事情也好、剧组的气氛也好,随着公演的日子接近,习齐觉得自己也和女王一样紧张起来。 走出排练室,绕到活动中心的后门。习齐赫然看见一个背影,竟然是罐子,他背对着他,半蹲在变电栅栏旁的水泥墩上,正抽着手里的香烟。 习齐胆怯地走近几步,罐子似乎没发现他似的,直到习齐走到他身后,他才蓦然回头。“是你啊。”他懒洋洋地说着,改成坐姿在水泥墩上坐下来,继续抽着手里的烟。他还没穿上衣服,就这样坦胸露背地吹着一月的寒风。 “学……学长。” 习齐叫了一声,有些迟疑地蹭到了栅栏附近。罐子忽然笑了一下,“你真的很像小猫耶,比林杏她们更像。偷偷摸摸的,被你从背后暗杀都不晓得。” 习齐惊了一下,他在家习惯蹑手蹑脚走路,因为想避免被肖桓他们注意到,不论什么时候,只要被肖桓逮到的话,他们总有借口对他做出一连串的暴行。所以习齐都装作自己不在家,做什么说什么总是小心翼翼的,连呼吸也不敢太 分卷阅读48 过大声。 “对、对不起。”习齐反射地道歉,罐子又接着说, “那样很好啊,演Ivy正好合适。” 听见罐子提到Ivy,习齐的心不知为何扎了一下,顿时沉默下来。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开,罐子好像也没有要和他对谈的意思,如果再厚脸皮亲近的话,好不容易好转的关系说不定又要坏了。但一股强烈的执念又让习齐停下脚步,他看着吐着烟雾的罐子:“学长……听说……在美国待过?”他尽力找话题。 “学长学长的,听了就烦,要嘛叫我喂,要嘛就直接叫罐子。” 罐子说,习齐当然不可能用喂叫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叫他绰号,一时有些慌张。罐子看他红着脸低下头,不禁皱了皱眉头,半晌竟笑起来:“你也太老实了,难怪会被虞老师耍着玩。”他不等习齐回话,又接着说:“我是在美国待过?怎么样?” “嗯……听说,学长后来被退学了?啊,我只是好奇……” 习齐发觉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但罐子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嗯”了一声,还冷笑了一下:“是被退学没有错啊!那种地方,多待一秒我都想吐。早点被退了干净。” “可是……那不是学长的错不是吗?和教授恋爱什么的……”习齐试着补救。但罐子却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歪了歪唇:“和教授恋爱?那些人是怎么说的?” “咦?就是……和有妻子的教授……那个……所以……”习齐讲得结结巴巴,罐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翻后仰,拿烟的手微微颤动,连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们是这么跟你说的?还是虞老师说的?戏剧系果然有趣。” 习齐不知所措,罐子又笑了一阵子,才停下了吸了一口烟,眼神霎地变得残忍:“才不是什么恋爱,是强暴。我强暴了我的指导教授。” 第23章 “咦……?” “他是个卑鄙的四眼田鸡,不过是从欧洲来的,还是客座,就装作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和我讲话的时候老是仰着脖子,还喜欢拿食指戳我鼻子。对,就是那根食指,我恨死他的食指了,总是在那里晃来晃去,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对我的提的剧本罗哩叭唆、批评我的感受性,导个戏还为了和情妇见面迟到,对舞台一点也不尊重……” 看着习齐惊愕的神情,罐子扬起唇角,那瞬间竟有点像Ivy初次遇到Tim时,罐子脸上的表情:“所以我在后台强暴了他,就在公演之后。你真该看看那个懦弱的家伙哭着求饶的样子,我折断了他的食指,让他这辈子再也不能戳我鼻子,把他干到流血流了一地,还崩溃着求我再快一点、再猛一点……”罐子似乎想起那时的情景,又咯咯笑了:“那家伙懦弱到事后也不敢公开事实,只说我殴打老师,直接让我从学校退学回国了事。真是的,当初年纪太轻不懂,应该要拍下照片来留恋才对。” 罐子看着习齐一脸错颚的表情,不禁又笑了起来。他笑着放下了烟,把赤裸的上身靠在变电箱的栅栏上,一双眼凝视着习齐,“怎么,害怕了?后悔和我同台演戏了?” “不、没有……”习齐一时无法思考,只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罐子忽然把视线移向天空,看着灰蒙蒙的、却异常高远的冬季云层:“人总爱用太多无聊的东西束缚自己,真的很无聊,道德、法律、规则、伦理、学术理论、人际关系、父母亲情、爱情和友情……哈,还有我们最最伟大的良心!结果把自己困死,走到哪里都觉得窒息,觉得无法呼吸,反而要靠烟、靠酒、靠毒品、靠做爱,得靠这些迷人的小东西才活得下去,” 罐子的眼神有些空洞,他就这样空空洞洞地望着天空: “搞到最后,人只有在舞台上才是自由的,只有演戏的时候才是自由的。若说舞台上有什么限制的话,那就是人的生命吧,只能演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要是鬼魂也能演戏的话,我和他一定还能永永远远地演下去……” 罐子忽然翻身坐起来,看着目光彷徨的习齐: “你一定也是吧?你也是想脱离什么、想变成另外一个什么,才到这舞台上来的吧?不是吗?”他问他。 习齐的手有些颤抖,他没有说话,只是觉得眼前的罐子,忽然变得一点也不令人恐惧了。相反的,想要亲近他、和他多说些话的念头却更强了一些。习齐小心地放下水瓶,在水泥墩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你让我想起了Knob,你的演法。” 过了一会儿,罐子又主动开了口。他把烟放到唇边,悠悠地说着,习齐全身颤了一下,虽然他有预感迟早会从罐子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没想到他这样毫不避讳:“不,那不像是在演戏……只是自然地去感受舞台,然后在舞台上把自己摊开来,赤裸裸地摊开来,让所有人把你脱光、剖开、一层层地检视……最后把你啃食得一点渣都不剩。在遇见Knob之前,我还不相信这世 分卷阅读49 上有人能这样演戏。” 罐子抽着烟,习齐沉默地盯着他吐出来的烟雾。好半晌,罐子才笑了一下,好像只要搀入笑声,说出的话就可以变成笑话,“结果那家伙最后果然撑不下去了,死在人生最后一场戏里,还把这种烂摊子丢给我。”他看着习齐,彷佛要说服什么人般地重复着:“他死了,Knob死了。” “……嗯,我知道。”习齐顿了一下,才开口。 “啊,那天你也在场嘛?你在场吗?对不起,我对剧本以外的东西记忆力很差。” 见习齐默默点头,罐子又笑了笑,像要趋散什么似地挥着手里的烟:“你也看到了对吧?多棒的死法,要是我也能像他那样死去多好。”他咯咯笑着。 “嗯,我印象很深刻。而且那天还是我生日。”习齐无精打采地应和。 没想到罐子听了他的话,忽然睁大了眼睛,转过了头抓住他的肩膀:“你生日?你说那天是你生日?”习齐吓了一跳,肩膀被罐子抓得微疼,好半晌才挤出回话:“呃,是没错……” 罐子愣愣地放下他肩膀,看着他的脸半晌,忽然一拍大腿,仰天大笑起来:“生日!竟然是你的生日!Knob的忌日,竟然是你的生日吗?” 不明白罐子笑的原因,习齐只能傻傻地望着他。罐子叫完,又自顾自地笑了一阵子,才转回头来望着习齐,他忽然把手上的烟,递到习齐的眼前。 “来一口吧?”他说。 “咦?不……我不会抽烟……” 习齐吓了一跳,本能地推拒道。肖桓他们对他的控管很严,当然也不会让他碰烟酒。但是罐子不理他,只是一贯强势地把烟推到他眼前:“试试看,Boss Blue的,虽然不像虞老师的牌子那么典雅,抽惯了你会爱上的。” 习齐看着横在眼前、吸了一半的香烟,又看一眼罐子鼓励的眼神,微微缩了一下,终究是慢慢把唇凑上去,就着滤嘴大力吸了一口:“咳……咳!”烟雾从唇边窜上鼻腔,立刻呛得习齐呼吸困难,连眼泪都冒上来了。他连忙躲开香烟,趴到一旁咳起嗽来,“傻瓜,谁叫你第一次就吸这么大口啊?”罐子没同情他,倒是大笑了起来。半晌从水泥墩上扶起他的肩,又把那支恐怖的烟凑了过去,“来,再一次。”习齐还在咳嗽:“不,不行,我不习惯那种……”罐子唇角漾着笑容,夹着越烧越短的烟说:“不要紧,我教你,想象一下,把你全身的不爽快都聚集到胸口,脑子的、身体的,四肢百骸的……全都顺着血液流进这里,然后呼地一声,把它们全还给那口气,让他钻进你的心里、灵魂里,把那些呕心的东西全都驱走……” 他托着习齐的腰,一边说,一边再次把滤嘴凑进习齐的唇。习齐微微闭上眼睛,迟疑地照着罐子的想象,股起勇气又轻轻吸了一口,这次还是很呛,呛得习齐又忍不住咳了两声。他忙大口地吐出苍白的烟雾。 但很不可思议地,就像罐子说的,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呼气的瞬间,慢慢地、轻柔地从身体的深处,释放到寒冷的空气里,然后散逸无踪。 “不赖吧?”罐子看着仍旧闭着眼睛的习齐,用带着笑意的声音问。 “……嗯。” “就像做爱一样。”罐子又补充。他把那根烟又挪回自己唇边,习齐这才想起来,那是罐子抽过的烟,不禁感到有些异样。罐子又说:“以前Knob第一次抽烟的时候,也是抽我给他的Boss Blue,不过那小子后来竟然背叛我,跑去抽Dunhill那种娘娘腔的香烟,真是的。”他怀念似地说,又勾起唇角笑起来。习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感受着肺腔里残馀的温度。 变电箱另一头传来脚步声,罐子和习齐都抬起头来。却是纪宜。 纪宜看见罐子和习齐坐在一起,似乎有点意外的样子。他又看了一眼罐子手上的烟,还有脸色呛得微红的习齐,好半晌才开口:“虞老师集合大家,要交待一下寒假后排练的事,没事的话就快过来吧!” *** 学生引颈期盼的寒假终于降临艺大,气候也正式转入寒冬。街上到处都是年关将至的气息,公司行号也开始放假了。 习齐因为之前请了假,所以还必须留下来补考。纪宜还很好心地把以前自己准备笔试科目的笔记借给他,习齐看了以后大感佩服,他终于可以体会为什么阿耀学长总是一脸酸酸地叫纪宜“模范生”。能够把戏剧史和概论的资料整理得如此一丝不苟的学生,习齐觉得纪宜来念戏剧系实在是太埋没了。 不过拜此之赐,习齐顺利走出最后一堂笔试教室。因为寒假将至,许多宿舍也跟着关闭了,习齐本来想去介希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顺便道别。 想到接下来有这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习齐多少觉得寂寞起来,而且介希算是他高中以来,第一个算得上好朋友的人。 没想到还没到介希住的宿舍,远远就看到他靠在门口的花圃 分卷阅读50 上,背上还背着一台Keyboard一类的东西。他身边还跟了一个打扮火辣的女孩子,很亲密地靠在他背上。 “阿希!”习齐一叫他名字,介希就立刻回过了头。看见是他,马上满面红光地迎了过来,一看就知道很高兴,“那是谁……”习齐还来不及问完,就被介希一把勒住了脖子,拉到一边去,他用大姆指朝花圃旁的女孩子一比,“我马子。”他小声说,却掩不住语气里的得意。 “真的假的?什么时候?!”习齐大感讶异。介希嘿嘿笑了两声,说:“现在还不是正式的,不过很快就会到手了啦!我有预感。”他看着习齐一脸不信的样子,又说:“她是乐团的Keyboard手,舞蹈科的,跟我们一样是一年级。怎么样,正吧?”他压低声音,又补充:“身体超柔软的喔,可以把大腿打开贴到两边耳朵旁。” 习齐看了那个笑得开怀的女孩一眼,又看了看满面傻笑的介希,心情不禁有些复杂。他又想起习斋给他看那个盲眼女子的照片时,脸上洋溢的笑容。 像这个年纪,他也应该像介希、像习斋一样,尽情地在大学校园里享受青春才对。参加社团,偶尔打打工,在朋友家通宵开烘趴,参加联谊交个漂亮的女朋友。如果不是那个家,如果不是肖桓和肖瑜,如果他不是他的的话…… 习齐不自觉地咬了咬牙,他忽然觉得前所未有地痛恨起来。痛恨自己身处的一切,甚至恨起眼前笑得灿烂的介希来。 当然不知道习齐心里的五味杂陈,介希扭过头去和女孩子不知道喊了什么话,又转过头来面对他:“对了,你来干嘛?你是来找我的吧?” “喔,想说你要搬回去不是吗?所以来找你说个掰掰。”习齐神色如常地说。没想到介希“咦”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呃,其实我没有要回家耶,因为寒假完乐团在StoneHouse有场公演,还是处女秀喔,所以我和小咩都会留下来,方便练习。” 他比了一下那个女孩子,习齐有些意外,又问:“可是一年级宿舍不是会关吗?那你住哪?”介希马上说:“我住我老姊那边啦!她住在学生会馆,她们音院的会馆好像寒暑都不会关的样子,音院就是有钱。因为冬季她的团也有公演,所以会留在学校带团。” “兰姊也很辛苦啊。”习齐感慨地说。难怪总是听学长姊说,艺大即使到了寒暑假,里面还是塞得满满的都是学生。 “对啊,然后一忙就拿我出气,我其实超不想跟我姊住的,她团练一不顺就会跑去喝酒,上次还脱光衣服在房间发酒疯,也不想想我是她弟耶!”介希气愤地说着:“我本来是要住小鱼那里的,可是小鱼那个室友学长死都不让我搬进去住,有够小气的!又不是吃他的用他的。” 习齐知道其中原委,不禁有些窘迫,他到现在还不太确定纪学长和介鱼之间的关系。他又问:“你二哥也不回家吗?他有宿舍住?” “他住的那个是研究生宿舍,就是托小蟹学长的福啦!小鱼从升大三以后就没回过家了,老实说他就算在学校也很少出门,除了上课以外都窝在宿舍里面做作品。我妈都说这所艺大会吃人,孩子去了没一个记得回家的。”说着笑了起来。 听了介希的话,习齐不禁有些安心下来,原来大家都不会走,不会离开他。否则一想到寒假,就等于要和那个家朝夕相处,习齐就觉得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中。 以往高中一放寒暑假,就是习齐恶梦的开始,肖瑜知道他不用去学校,就会变些花样来折磨他,他曾经活活被肖瑜锁在家里浴室一整天,而且一丝不挂,下体放着肖桓买来的玩具。肖瑜还说那是给他的暑假作业。 而且这次女王还为寒假准备丰硕的练习进度,几乎是每天都得到排练室报到。习齐这时不禁庆幸起有加入这个剧组。至少不只他一个人,被留在城市边缘的垃圾堆。 唯一令他担心的只有习斋。高中的寒假还没到,他已偷偷期盼着和弟弟见面的日子。 那个乐团的女生似乎开口叫介希,介希答应了一声,转身背着Keyboard就跑了回去,还回头向习齐比了个手势。习齐忽然想到一件事,“喂!阿希,你们Band叫啥名字?”他在背后大喊着。 ““Sih!”,唱到死!” 介希充满元气地回答,习齐大声地笑了,远远给了好友一个大姆指。 第24章 肖桓准时来接他回家。最近的肖桓,不知为何对他异常温柔,说话轻声轻气,也不再拿习斋和肖瑜的事来威胁他。就连晚上的时候也特别殷勤,从扒光衣服到洗澡擦背从头服侍到脚,还亲自把他抱上床去,即使习齐总是冷着一张脸,肖桓也毫不在意。 上床之前还做足前戏,以往很少充份润滑的地方,现在一定全套做足。以前肖桓从来不在做爱时吻习齐,现在却一边进入他,一边还吻遍他全身上下。习齐喊痛 分卷阅读51 的时候,还会出言哄他,呼唤他的名字,像亲吻情人一样,恣意地掠夺他的唇、他的舌头。 “小齐,小齐……”从未自肖桓口中听到的温柔呼唤,习齐有种讽刺的陌生感。 这样一来,习齐的身体竟也像妥协似地,渐渐适应了这样的性爱。而且他发觉自己只要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不把床上的人当成肖桓的话,竟然从中获得一丝快感。不只是身体上的反应,而是某种,近乎报复的快意。 “叫我……不要叫我小齐……” 咬住床边狼籍的枕头,习齐从吞噬人理智的欲望中稍稍清醒。这晚他和肖桓都异常激动,肖桓的粗大肆无忌惮地挺入习齐的身体深处,冲撞着脆弱的禁地,每一下都让习齐瘦小的身体剧烈地颤动,咬牙喘息不已。 但习齐却伸出了细直的双腿,勾住肖桓的背脊,彷佛在招呼他、暗示他,引诱他进入更深一层的深渊,“叫我……嗯……桓哥,Ivy,叫我Ivy好吗?啊、唔……” 他搂住肖桓的脖子,在狂乱中靠近他的耳朵,忍不住逸出口中的呻吟,喘息着要求着。肖桓似乎也没多想,在习齐仰起颈子承受痛苦时吻着他苍白的胸膛,沙哑的嗓音急切地呼唤:“Ivy、Ivy……” 习齐弓着腿,催促着肖桓的入侵,那一瞬间意识却模糊了,随着充萦在耳际的那声“Ivy”,他的手、他的身体、甚至后穴进出的通道,他的所有感官彷佛暂时遁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不属于现世,宛如舞台般的幻境。 在那里,他正拥抱着另一个厚实的胸膛,和他欢爱,而他呼唤他的名字。习齐可以感觉他的鼻息、他的体温、他的烟味,甚至他温柔凝视自己的眼神。 “喂,小齐。” 激情过后,肖桓赤裸厚实的臂膀伸到床的另一头,从身后紧紧拥住了筋疲力尽的习齐。习齐没有动弹,在月光下像死尸般苍白。 “最近怎么这么热情?” 肖桓温柔地问着,他撑起身来,俯身吻着习齐的唇和脸颊,这是以往肖桓从没有在欢爱后做的:“吓了我一跳……虽然我并不讨厌就是了。” “……叫我Ivy。” “为什么要叫Ivy?喔,那是你现在演的戏的角色吧?你喜欢扮装游戏?”肖桓从喉底发出咯咯的笑声,伸手又搂住了习齐,他靠近习齐脆弱的彷佛一拧即断的耳壳,带着磁性的气音刺激着习齐的感官,“你说吧,你最近是不是有一点迷上我了?”他难掩期盼地问着。 习齐忽然从腹里涌起一股笑意,他想忍住,但无论如何还是觉得想笑,于是就把头埋进肖桓怀里,被冷汗浸湿的发贴着赤裸的胸膛,颤抖着肩膀闷笑起来,“怎么了?忽然笑得这么开心?”肖桓愣了一下。 习齐好容易缓住笑声,“不,没什么。”他仰起颈子来,任由肖桓又吻了他的脸颊和唇:“只是忽然觉得很高兴而已。” “高兴?为什么?”肖桓的表情显得有些困惑,但习齐返身拉着他一起倒回床上,肖桓低笑了一声,好像说了声“你这个小家伙”,搂着他又吻了起来。 因为发现长期围困着自己的兽,不如想象中危险和棘手。 这个周末,肖瑜指挥全家替房子大扫除。因为再过不久习斋就要搬回来住,习齐又坚持要为长大的习斋准备一间房间,所以肖瑜就决定把原本父亲的书房清出来,再放上折叠床,当成习斋的房间。 肖桓还把储藏室的东西拿出去晒太阳,顺便丢弃一些已经不用的东西。本来习齐怎么也不肯丢掉那些留有父亲记忆的东西,但是现在也渐渐觉得释然。 他帮着肖桓一起把书房那些参考书、上课用的白板和坏掉的电脑扔上资源回收车,顿时有种抛却什么东西的轻松感。 肖桓看习齐的额上都是汗水,就走过去用肩上的毛巾替他拭了拭,习齐反射地缩了一下,表情有些惊吓,但很快又抬起头来,对肖桓笑了笑。肖桓似乎喜出望外,一把接过他搬在手里的旧桌子,离去时口里还哼着歌。 肖桓对习齐态度的转变,肖瑜似乎也看在眼里。 习齐本来担心肖瑜会说什么,甚至喝令肖桓不许再这样做,更怕自己受到更凄惨的折磨。但是肖瑜的态度一如往常,肖桓对他温言软语、做出一些情人般的亲密动作时,他也只是静静坐在轮椅上,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偶尔勾起唇角,露出嘲讽意味极浓的笑。 “小齐。” 他唤了习齐一声,习齐正在把要的书和不要的书分开来,把要丢弃的东西捆在一起,听见肖瑜唤他,他像是惊弓之鸟般猛地抬头,很快站起来跑了过去,“瑜哥,什么事?”习齐一瞬间有些紧张,下意识地避开了肖瑜的视线。 肖瑜忽然伸出手来,这动作让习齐全身抽了一下,咬着下唇缩起了脖子。但肖瑜只是把手伸到他的鬓边,用手挑起他过长的一缕头发:“头发长了,是不是该剪了?” 分卷阅读52 听见“剪”这个字,习齐的心里不由闪过一丝异样,但他很快点头:“嗯,我明天就去理发店。”肖瑜微微一笑,“去什么理发店呢?家里有剪刀,我来替你剪就行了。”习齐止不住肩膀的微颤,但还是强自镇定下来,“那就麻烦瑜哥了……” “而且你明天不是要去排戏吗?就是那出有趣的戏。”肖瑜又笑着问。习齐的心跳个不停,勉强点了点头,肖瑜依旧玩着他的发梢,半晌又说:“听桓说,最近你同学都叫你Ivy,是真的吗?” 习齐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着肖瑜,见他脸上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没有特别兴师问罪的意思,才稍微平静下来,“嗯,因为导演说,希望我能完全融入那个角色。”习齐又垂下头。 “那我和桓也得叫你Ivy?你希望我们这样做吗?” 肖瑜抽开了手,在轮椅把手上支着颐。习齐睁大了眼睛,看着肖瑜好整以暇的表情,似乎陷入了犹豫,好半晌才开口:“不、不用,瑜哥你们……是我的家人。照原来的样子就行了。” 看着习齐惶惶然的样子,肖瑜勾起了唇角,他的手从发际滑到习齐的脑后,把他揽过来自己身边。习齐惊疑不定地看着肖瑜,他却忽然凑近习齐的颊,充满情色意味地舔了一下,舌尖冰凉的触感让习齐浑身起了寒栗,最后一丝矜持也被浇灭了,“不要对我说谎。小齐,你那一套,对我不管用。” 肖瑜的声音细如针尖,习齐动也不敢动,直到肖瑜放开他的后脑,他才踉跄地退了两步。肖瑜却已神色如常,在肖桓注意到的目光下躺回轮椅上:“今天晚上替你理头发,记得到我房里来。”肖瑜笑得温柔,“去收拾一下自己的房间,你那里也该大扫除了。” 习齐几乎是逃命似地逃上了二楼,一进房门就反射性地关上了门,靠在门板上喘息,他才发觉自己的背后已经湿了,习齐闭上眼睛缓和情绪。 眼眶忽然酸涩起来,就连习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愤怒,却又分不清这份愤怒究竟是对自己,还是对其他什么人的。他又觉得自己很愚蠢,他这一辈子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愚蠢过。他开始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愚蠢、懦弱,还有无力。 习齐倒在房间的床上,被褥上还留着前夜和肖桓欢爱的痕迹。习齐把头埋进棉被里,用唇咬着柔软的布,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呜咽着啜泣起来。 他无声地哭泣了一会儿,觉得稍微好过一些,才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书桌前,想照肖瑜的吩咐整理自己的房间,打开抽屉,却发现了那张照片。 那是张四人合照的照片,戏概期末考那天,被肖桓用剪刀剪成了两半,后来又被习齐从垃圾筒里捡回来,用胶带黏贴了回去。 照片中间的是他和习斋,两边各围着肖桓和肖瑜。习斋一如往常地笑得灿烂,眼睛对着没有焦距的前方。肖桓则顽皮地在他头上比兔子耳朵,但还没比好相机就照了。肖瑜当时还没有坐轮椅,静静地站在一旁,把手搭在前面自己的肩上,笑得像初春暖阳般温柔。而正中央的自己也对着镜头笑着,背景是市内最大的动物园,拍照的是路人。 习齐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剃着高中规定的短发,和现在一样瘦小。唇角虽然笑着,脸上表情却有些心不在焉。 那是升高中的暑假,在肖瑜的告白下,习齐几乎是半被动地,和肖瑜开始了正式的交往,当然是瞒着病倒的父亲,还有当时还止小学毕业的习斋的。 那天是习斋的生日,他们就带着习斋来动物园玩。习齐还很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他和肖桓各买了一枝特大号冰淇淋,结果肖瑜说不可以给小孩子吃那么多冰,只好让习斋在两枝里面选一枝。 习斋比较喜欢肖桓买的口味,但是却想选习齐买的冰淇淋,到最后还因为无法做出抉择而哭了起来。害三个哥哥赶快笑着安抚他,最后是由肖瑜掏钱买了第三支当礼物,才结束这场令人发嚎的小插曲。 照片里的习斋,还拿着融化了一半的冰淇淋,是巧克力口味的。 那是他们四个人,最后一次像这样出游。 习齐抓着照片,发白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一滴、两滴,晶萤的眼泪忽然落在照片上,就滴在自己那张笑不由衷的脸上,瞬间模糊了习齐的视线。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曾几何时,照片上曾经笑过的人,现在都不再笑着了。还在笑的人,却生活危如累卵的断桥上,往旁踏一步就是地狱深渊。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愚蠢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过于愚蠢的话,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望着照片上再也无法愈合、被剪刀剪开的伤口。习齐把照片贴到胸口,再次无声地痛哭起来。 *** 寒假排戏的人变少,纪宜顺利地替女王争取到大排练室。那个排练室的型制接近真正的舞台,甚至还有简单的布幕升降,观席也很舒 分卷阅读53 适,还有调节气温的中央空调,这对有一半以上要脱光衣服演戏的习齐而言,真可以说是一大救赎。 和女王一起开检讨会议时,纪宜给大家看了初步的舞台设计完成图,说是可以交给剧场研的人开始赶工了。 纪宜真的是个非常认真的人,虽说舞台设计人多少要跟着排练,才能设计出最适切演员活动的舞台来,但习齐从来没看过他在排练中缺席,比真的演员还要尽业,观戏的时候也全神贯注,一边看一边抄抄写写。没事的时候还帮忙演员买便当、买食水,连熊先生都对纪宜感激涕零,他让他免于被女王长期家暴的命运。 纪宜的设计让女王也没话说,他把各细部的草图看了又看,又问了纪宜几个问题,最后放下图来看着纪宜,“当年准许再也不站上舞台,小纪,老实说,我到现在还很犹豫这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女王又瞥了一眼长桌上壮丽中带着诡谲、精细却又不失率性的垃圾场全景,习齐从未听过女王的声音如此温柔,“不过现在我明白了,戏剧不是只有舞台上的部份,才能发光发热。” 纪宜的表情当时看起来五味杂陈,习齐一直很难忘记那个表情。让他几乎鼻酸了。 这星期五就是习斋回家的日子,习齐忙到没有时间打通电话给习斋。反正习斋的接送由肖桓全权负责,现在习齐已经不担心肖桓会对习斋下手了,他只要乖乖听肖瑜的话,一切就会平安无事。 走到盥洗室洗脸时,习齐又在走廊上遇见了罐子。 罐子背对着他,单手抓着天花板上吊布景用的横柱,慢慢地、却看不出吃力地引体向上,头撑过横柱时,还可以看到手臂上的肌肉微微发颤。罐子做得非常专心,整个背上早已全是汗水,头发上也全是亮亮的水珠。 习齐不知道是该打招呼好,还是不要打扰他运动比较好。还在犹豫时,罐子已经注意到他了,他换了一只手,在横柱上转了个身,喘息着面对习齐,“早。”罐子说着,又继续做着引体向上。习齐才注意到他只穿了一条短裤,还是皮质的,其馀什么都没穿,如果有女性演员经过应该会尖叫吧:“早、早安,学长。” 他忙回话。罐子长长吐了一口气,双手握回横柱上,把身体整个撑上天花板,然后翻了一个圈,干净利落地落在长廊上。 他从地上的袋子里拿了一条毛巾和一罐水,竟然直接把水淋到头上,水珠顺着被汗浸湿的短发,流到男人的脸上、唇边,又顺着起伏的颈侧流淌到平坦的胸膛。罐子像是享受那短暂的清凉感般,仰头闭起眼睛一阵子,才甩了甩头发,套上了T恤。 第25章 “学长好像都不怕冷……” 习齐感慨,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觉得这戏再演下去,他迟早会和医生变成朋友。 罐子看了他一眼,用毛巾擦着头发说: “不是不怕冷,我是单纯怕热,再怎么说这个国家的冬天都太热了。” 习齐看着他伸展手臂的模样,不禁莞尔:“学长早上都会做运动?” 他想起肖桓也有这样的习惯,虽然有时兴起,会对他改做别种“运动”就是了。罐子“嗯”了一声,背对着习齐脱了皮短裤,露出同样结实的臀部,习齐赶快别开视线,但罐子只是一脸自在地从地上拾起牛仔裤,同样背对着他穿上,“演员多少还是要自我锻练比较好,你也是,多少做点运动吧!看你平常脱个衣服就发抖,我以前在科罗拉多洲表演过,那时是十二月,露天舞台上面还飘雪呢!让自己的身体随时处于可以适应各种要求的状态,这也是演员的义务。” 罐子说着,顺势拍了一下习齐的肩。习齐忽然缩了一下,很快地侧开了身体,罐子注意到他的举动,一把就抓住了他的上臂,“怎么了?”他问。 习齐吃了一惊,本能地往后一退,躲开罐子的掌握。但是罐子不让他逃走,另一手强势地抓上另一边的肩膀,习齐全身抖了一下,忍不住痛叫了出来:“唔……!” 罐子察觉到不对,干脆把习齐逼到墙上,用脚限制他的行动,伸手就拉下习齐毛衣的衣领,露出一边肩膀来。才发现肩头整片是触目惊心的血痕,一排一排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大面积的刮过一样。除此之外,整个手臂也都是瘀青。 罐子沉默了下来。“怎么回事?”过了许久,他问。习齐别过了头,“没有,这只是……” 罐子粗暴地拧着他的毛衣,把整件套头掀了起来,同样的伤痕散落在胸口和肚腹上,还有一些延伸到腰下,罐子甚至不客气地扯下习齐的一边裤子,“比上次看的时候又多了不少伤痕,上次虞老师也没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嗯,Ivy?”听见罐子这样叫他,习齐忽然咬住牙颤抖起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天肖瑜把他叫进房间里理发,头发是理了,但是也顺便理了其他地方,肖瑜命令他趴在床上,把他从头到脚的毛都剃得干净,包括腋下、大腿和私处,还 分卷阅读54 用理发的剃刀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着他敏感的地方,光裸的皮肤被弄得瘀青、红肿甚至出血。 习齐痛得放声哭叫,肖瑜就凑近他的耳边,用调侃的气音呢喃:“这样才符合你的形象啊,不是吗,Ivy?” 看习齐缩在墙角,一语不发的样子,罐子的眼睛在他一道道伤痕上滑过,半晌才微带迟疑地开口:“是你喜欢的人弄的?Ivy?”习齐忽然用力推开了他,把他驱离自己一些,抬起的眼睛已闪烁着水光:“不要叫我Ivy!” 他有些嘶哑地叫着,罐子显得十分意外,他望着慌忙拭泪的习齐:“不要叫我Ivy……至少在舞台下,就只有学长,不要叫我Ivy。” 罐子还来不及回话,长廊另一头传来脚步声。来的是背着袋子的阿耀学长,他身后还跟着堇学姊。 阿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习齐被罐子掀去了上衣、露了半个上身,连裤子都被脱了一半,正泪眼盈眶地看着罐子。而罐子的一只脚抵在习齐的双腿之间,把习齐整个人抵在墙上,看起来一脸凶相。 堇学姊也停下了脚步,她看起来没阿耀这么惊讶,只是用一贯无聊的表情旁观着。阿耀叨在唇上的烟掉了下来,“喂老兄,你手脚一向很快我知道,可是小学弟不要你也不能用强啊,做男人要有耐心嘛!” 他叫着。罐子和习齐都有点尴尬,罐子很快地直起身来,提起袋子就往排练室走。习齐急急忙忙地理好衣服,背对的学长姊逃向更衣室,他好像还听到阿耀在背后嘀咕“就算要上也不要在这种地方啊”,他觉得自己的脸整个烧了起来。 下午的排练项目是Tim和Ivy的对戏。经过几次的追逐、躲避、互相了解和彼此适应,Ivy终于完全接受了Tim,也不再对他感到恐惧,Tim在他眼里,从黑色的、恐怖的大蘑菇,逐渐变成粉红色、带有彩色斑点,还会旋转的可爱蘑菇。 而Tim对这个弱小的男孩也开始产生兴趣,他在两人居住的纸箱间剪了个洞,开出一条通道,从此两人可以谈天、说笑,夜晚就拥抱在一起,在月光下温暖彼此的体温。充满绝望与寂寞的垃圾场,从此也多了几分旖旎。 Act51是全剧中最浪漫的一幕,连背景音乐也换成了柔和的弦乐。Tim和Ivy在欢爱过后,相拥着靠在废弃冰箱前,Tim把手里的剪刀交给Ivy,教他怎么用剪刀剪东西,他们先是剪纸,用纸剪出许多小狗、小孩、车子和房子,剪出那些城市拥有的事物。 “剪刀一点也不危险,它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罐子坐在舞台上,把习齐拥在怀里,大手握住习齐纤细的掌,让他拿着安全剪刀。纪宜的道具还没有做出来,但是因为这幕非得要实体的剪刀不可,所以就先拿文具店买来的剪刀应急。罐子用另一手拿了旧报纸,引导着习齐剪出漂亮的弧形:“可是城市里的人都说,剪刀是不好的东西。” 习齐模仿Ivy,用天真的语调说着。罐子从喉底发出低低的笑声,伸臂搂住了习齐:“城市里的人总是神经过敏,他们总害怕和自己不同、看起来奇怪的东西,他们说猛兽很危险,只因为他们生了自己没有獠牙和爪。他们说雷电很危险,只因为雷电拥有他们未知的力量、可以轻易毁灭他们的家园,就像他们毁灭其他生物的家园一样,他们也说我们很危险,只因我们的存在令他们感到不安,让他们不再确定自己所处的世界是否一切如常。” “但妈妈说过,剪刀是可怕的,他会伤害我们心爱的人、心爱的事物。” “那是因为你的妈妈,从来没有试图了解剪刀过,她也不曾亲自拿起剪刀剪过任东西,否则他就会明白,金钱也好、美酒也好、华丽的大厦、丰收的庄园,她所向往的、所崇拜的一切事物,都可以用剪刀构筑出来,也只有剪刀,才能创造得出来。” “包括上帝?” “包括上帝。” 罐子看着习齐在旧报纸上剪出一颗蘑菇,他把蘑菇从报纸上拆下来,纸上就多了个蘑菇形状的洞,习齐一手抓着剪刀,一手张开旧报纸,从蘑菇洞的细缝中回头看着罐子的脸。罐子温柔地回望着他,习齐于是开朗地笑了,“剪刀上的蘑菇,” 他放下报纸,重新投到罐子的怀里,罐子的双手握住他拿剪刀的手,低首凑到他的唇边,两人亲腻地吻着对方:“活在剪刀上的蘑菇,我们都是。”Ivy笑着说。 女王叫了停,罐子和习齐都坐在舞台上没有动。只有罐子放开了手,抬头望着女王。 女王坐在导演椅上,支着颐不知道想些什么,半晌才抬起头来:“不错。”他简短地评论道,又低下头沉思起来。 习齐还沉浸那种飘飘然的氛围中,他隐约听到观席上的阿耀呻吟了一声:“什么不错啊……我都快瞎了,没天理啊,再这样下去走出戏院的观众都要变成Gay了。”他哀嚎着,堇学姊从旁边瞪了他一眼。 女王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罐子和习 分卷阅读55 齐,这时忽然站了起来,“今天先到这里,小纪,待会留下来讨论音乐的问题。Ivy,你跟我过来。” 纪宜从观席上站起来答了声是。习齐有点意外,他摇摇晃晃地从舞台上站起来,脑袋还有点晕陶陶的。他回头看了一眼罐子,罐子倒是很镇静,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神色如常地跳了起来,走到舞台下开罐水喝了起来。 习齐一瞬间竟有些失落,有种不想从舞台上离开的感觉。但女王已经在喊他,他只好匆匆跟着女王走出排练室。 女王把他带到活动中心办公室,把门关上后,女王在秘书椅上坐了下来,却没有叫习齐也坐。他把手放到膝上,穿着紧身裤的腿交叠着,转过来面对着习齐,“林杏跑来和我说了一些话。” 他打开天窗地说着,习齐马上明白是什么事,不禁抬起了头,“老师,我……” “虽然那丫头有点神经过敏,看事情的角度也过于尖锐,对小越也有不少私人感情,但我不否认,她的话里确实有几分道理。”女王忽然闭上眼睛,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尤其看了你最近的表现后,我更这样觉得。” “老师,可是我……” 习齐想要说话,但女王不让他插口,他看着习齐的眼睛:“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选你进剧组吗?” “咦?老师说,是剧本……” “对,你确实是非常适合Ivy这个角色的人选,但还有别的原因,”女王打断他话头。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腿靠回椅背上:“自从……我决定把辛维从我的学生中除名以后,我就一直在找,找可以演这部戏的人,尤其是Ivy这个角色。我第一次看剧本时,对这个角色的存在,就有很强烈的违和感,他既天真、青涩,又懦弱,但另一方面,却又有某种令人战栗的特质。你也看过这剧本的结局,Ivy的体内,有一部份是完全崩裂的,比Tim还来得可怕、来得疯狂。” 习齐没有说话,女王又叹了气,他再次望着习齐,这次的眼神温和许多,“我刚看完剧本的时候,心想这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人,觉得那是剧作家虚构的人格。直到看见了你。” 习齐的手往上挪,不自觉地抱住了自己的臂,肖瑜留在上面的疼痛,又开始一抽一抽地刺着他的心。 “我一开始就决定,Ivy这角色,不能找太老成的演员,所以我从一年级的孩子们中去找。学期初第一次舞台表演后,我就注意到你,”女王交扣着十指,“你应该不晓得,虽然那时候连你名字都记不太起来,但那瞬间,我就决定是你了。” 习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加入剧组,是女王那时情绪激动随便选的,因为女王在他眼中,一直是个任性胡闹、喜怒无常又充满艺术家洁癖的怪人。 女王盯着他的脸,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还有就是……你自己大概没察觉,你在恐惧的时候,表情非常性感。” “咦?”习齐愣住了。女王勾了一下唇角, “我也是喜欢男人的人,所以多少知道。你在害怕着什么的时候,那个样子……很容易引诱人为你而犯罪。” 习齐有些窘迫,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女王似乎笑了两声,从秘书椅上站起来,插着腰走到窗边,看着下面刚放起寒假、却仍熙来攘往的戏剧学院:“我只说这么一次,只在这里,今天从这里离开以后,我就再不会问你同样的问题,习齐,我在决定走上导演这条路时,就向自己发过誓,只要能做出最棒的舞台剧,要我成为恶魔也在所不惜,” 他用两指夹着百叶窗,专注地看着窗外: “习齐,你真的要演这出戏吗?无论这出戏会如何影响你的人生、无论这出戏会带给你多大的痛苦、无论演完这出戏后,你会变成怎样的人。现在我还能让你退出,虽然可能找不到比你更适合Ivy的演员,但要找替代的还是有的。” 习齐望着女王修长的背脊,他毫不犹豫地开口了: “是的,虞老师,无论如何,我都想演好Ivy这个角色。” 女王回过头来看着他,良久良久,他放开百叶窗,又呼了口气,然后对他点了点头:“那么,公演之前,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习齐,就让那个破烂留声机祝福我们,让我们一起完成这出戏吧!” 女王说着。这是习齐第一次发现,原来女王在舞台之外,也是如此充满人性的。 排练之后,习齐一如往常地走到和肖桓约定的地点,等肖桓开车来接他。他把手机拿出来备用着,回头却发现罐子穿着颜色鲜艳的T恤,正急忙往什么地方去的样子。 习齐伸出手来,对罐子挥了挥:“学长!” 第26章 罐子远远注意到他,似乎有些意外的样子,他大步朝他走了过来:“你在等人?”他看了一眼戏剧学院前的长坡车道。 分卷阅读56 “嗯,我家人会来接我。” “家人?都几岁了还家人接送?又不是女孩子。” 罐子挑了一下眉。习齐一下子有些慌乱,只好说:“嗯,因为我哥下了班顺路,刚好过来载我而已。学、学长要去什么地方吗?”他赶紧转移话题。 罐子拉了拉身上的T恤,用姆指比了一下山下:“去打工。” “打工?” “嗯,我得替Knob那家伙还债,所以多接了几份工。” 罐子说着,把袋子重新背上肩膀就要走的样子。习齐大感意外,照罐子那种高傲的样子,实在不像是需要打工的人,要是他不说,习齐还以为他是哪个跨国企业的小开。 他想起女王和罐子争执时,女王好像说过,Knob借了高利贷,却不知道罐子竟然会为情人背债。罐子大概猜出他在想什么,用指节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我在回国之前就是一个人生活了,生活费和其他花费都是自己来。我知道戏剧学院的人都传我什么,不过我不是沙乌地阿拉伯来的王子。” 习齐的脸一下子腾地红了起来,连忙弯腰道歉。罐子只是笑了一下,目光似乎飘了一下他微露的锁骨,就转身离开了。 红色的跑车滑到习齐身后,车窗摇了下来。肖桓把长臂驾在车门上探出头:“小齐。”他叫了一声。习齐就跑到另一边的助手席,打开车门钻进车里,叫了一声“桓哥”。但肖桓却没有理他,他仍旧盯着窗外,习齐发现他在看罐子的背影:“那是谁?”他眯起眼睛问。 “呃,一个学长而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习齐赶快说。肖桓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捻熄了指尖夹着的烟:“可是他刚才在和你说话。” “只是聊一些功课上的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桓哥,我累了,我们快点回家休息去吧!”习齐说着,往肖桓侧躺了下来,把头轻轻枕在他的肩膀上,彷佛真的累极了似地闭起眼睛。肖桓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露出宠溺的笑,伸手拨了一下他的额发:“知道了,我们回家去吧。” 他温柔地说着,没有注意到习齐唇角泛起的笑容。 *** 星期五那一天,习齐几乎是坐立难安。一大早就听到肖瑜说习斋来了电话,说是傍晚会由辅导员亲自送回家。父亲的书房已经完全改造成习斋的房间,习齐甚至细心地从储藏室搬了一张餐桌,和肖桓一起改造成习斋的新书桌。 为了方便习斋在房里移动,肖桓还帮忙在房里到处装了扶手。习齐亲自换上崭新的被单和枕头,站在门口得意地看着,他已经等不及看习斋惊喜的表情了。 虽然期待习斋的归来,习齐还是乖乖照着日程去学校排练。寒暑假福利社关门,只有便利商店有开,肖瑜就替习齐做了冷食的便当,让他随时可以在排练的空闲吃。 在排练室附近用午餐时,习齐又看到了介希。 他和那个叫小咩的女孩子好像进展顺利的样子,习齐看他和她有说有笑的,介希还低头吻了小咩的脸颊,被小咩笑着躲了开去,介希就佯装生气的样子,扑过去栏腰一抓。小咩咯咯笑了一声,这次就没躲掉,任由介希把她抱在怀里乱亲一气。 “哟,好久不见。”介希回过头看见习齐,马上就迎了过来。习齐注意到他的额发挑染成鲜红色,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了耳洞,上面挂着型制奇特的金色耳环,“这个,昨天才去穿的,保险套造型,帅吧?”注意到习齐的视线,介希得意地拎起一边耳环,上面还真的穿了两三个保险套,介希还笑着说:“听说拆下来还真的可以用,有道是有备无患嘛!” 习齐和他交换了一些上的琐事,介希又说:“对了,以后我可能比较少在学校里晃,开学以后当然会回来啦!只是现在我考虑搬出去,和小咩还有她朋友住一阵子。” “咦?为什么?不是跟兰姊?” “我受不了我姊了,她最近根本和吃炸药一样。听说她和团里闹得很不愉快,有个拉大提琴的男团员想追求她,结果当然是被老姊拒绝了,那个没种的男人竟然煽动整个交响乐团罢练,还寄恐赫信给我老姊。结果她现在低潮的要命,每天都借酒浇愁。” 介希附着手说,习齐有些难以致信地听着,感情的世界实在是复杂到令他难以想象,似乎只要是凡人,踏入了就再也抽不了身。习齐一边和介希谈话,一边从口袋里拿了包烟,点了火就放到唇边。 “……喂,阿齐。”介希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 “嗯?”习齐夹着烟问。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呃,我记得你原本没抽烟对吧?”他不确定地问着,一边问还边凑了过去:“哇靠,还Boss的耶,一抽就抽这么呛的,这么猛。” “喔,这个啊,没有啦……这礼拜才去买的,抽了好多天还抽不完。” 习齐有点不好意思,悄悄把烟藏到了身后。要背着肖桓他们买到这包烟, 分卷阅读57 还真费了他一番功夫,他是把自己的午餐钱省下来,趁着排练的空档去买的,还不能把烟收到随身背袋里,因为会被肖瑜搜到。他把他放在排练室旁的置物柜里,到学校才拿出来。 虽然便利商店还有些口味清淡、比较不呛人的烟,但习齐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选择了和罐子一样的牌子。他难以忘怀罐子把香烟凑到他唇边时,那种鼓励、兴奋的表情,好像他认同习齐和他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是同伴那样的感觉。 一开始吸的时候,的确还是呛到受不了,习齐好几次都被迫跑到室外透气。但是很不可思议地,透过这样近乎自虐的行迳,每次将宛如雾蔼般的白烟吐出体外时,习齐就有一种从舞台上、从那种悬吊着的情绪中解放的轻松感。 罐子说得没错,习惯了之后确实会爱上他。 上午没有他的进度,他一走近排练室,就被女王遣去送文件给纪宜学长。习齐环顾了一眼排练室内,果然没有看到纪宜的身影,心中不禁纳罕。 走到戏剧学院的后栋,包括研究生宿舍,大部份的研究大楼都在这一带,习齐是第一次到剧场设计的研究大楼来。一走近就感到气氛的不同,到处放满了搭建背景用的活动木板,学长姊搬运著作用不明的大型玻璃,呼喝着行人躲远一点。连庭院里都放满了由保丽龙、塑料或铝箔材质作成的各类道具,乍看之下倒像到了美术学院了。 习齐穿过这些形形色色的布景,照女王的指示,找到了纪宜的工作室。才一敲门,门内就传来亲切的应门声,习齐开门走了进去,看到背对着他的纪宜。 工作室里的样子也让习齐吃了一惊,中央竟搭了一座简单的小舞台。舞台上密密麻麻地画满了尺标一类的数字,有人正趴在地上,一边测量一边纪录着什么。而纪宜戴着眼镜,手上拿着笔记本和笔,神色严肃地指挥着。 习齐小心翼翼地踏步而入,轻声开口:“纪学长……” 纪宜抱着手上的纪录回过头来,看见是习齐,脸上立刻绽开微笑:“习齐?你怎么来了?” “啊,女……虞老师要我把灯光的资料拿过来给你。上午没有我的进度。” 习齐边说着,边把手里一大叠文件递了过去,纪宜忙点头道谢。习齐又往小舞台看去,不禁轻轻地赞叹了出来,舞台上的布景已经看得出垃圾场的雏形。前些日子看草图的时候,习齐就为布景的诡谲感心悸神摇过,但毕竟没有看到实体。 只见舞台上宛如矗起一座中古的城堡,中央最高耸、好像高塔的部份,是由无数的废金属搭建起来,废弃的收音机、旧电视、断线的电话、不要的热水瓶,间或充填着被压扁的铁铝罐,看上去就像地狱的景象一般。被城市遗忘、丢弃的家电用品践踏着彼此,在垃圾场的深渊争相呻吟着人类的浪费和无情。 金属塔的周边是比较大型的家具,只剩半截的桌椅、被洒上诡异颜色油漆的儿童木马,还有床罩上整片染血、连床单也被撕裂的粉红色大床,看得习齐触目惊心。 戏中需要的废冰箱静静地放在地上,上面的门已经掉了,老旧的门上用喷漆写满了脏话,临场感十足。留声机就放在这一切的最上方,旧路灯廉价的照抚下,透过简单机械的运作,唱盘在吱嘎声中缓缓地转动着,彷佛垃圾场的上帝般俯看着这一切。 前方就是Tim和Ivy居住的破纸箱,还没有完工,依稀工厂用来装零件和半成品箱子,上面还有剧研的人用笔模拟的、被雨淋糊的油墨。纸箱的周围,种满了一朵一朵颜色鲜艳的小蘑菇,像花园一样簇拥着Tim和Ivy的小窝。 习齐仰着头,从金属塔到底层的垃圾,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脖子酸涩,有些地方还没有上色,有些细节也还解体着。 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光是剧场,也可以有语言,也可以给人这样的震憾与感动。 “应该还OK吧?” 纪宜观察习齐的表情,谦虚地说着。习齐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大力点着头,他甚至有种不要当演员,也加入这个舞台后世界的冲动。 “要不要上去探个头?”纪宜问。习齐有些讶异地抬头,“咦?可以吗?” 见纪宜笑着颔首,习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悄悄踏上了只做了一半的立阶。他把头钻进纸箱里。其中一个在钉柱脚、满身大汗的研究生还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喔喔,你就是Ivy啊!跟小蟹说得一样,很娇小又很可爱呢!”另一个人马上接腔:“小蟹超照顾你的,整天那个学弟、这个学弟地说个不停,我耳朵都快长茧了,我看这舞台根本就是小蟹为你而设计的嘛!” 纪宜整个脖子都红了,马上喝斥着大家回去工作,结果只换来一串大笑声。 习齐整个人钻进大纸箱里,纸箱内部也做得非常逼真,从里头可以看见上面的广告和纹路,甚至还有被撕毁的遗痕。 习齐静静地躺在里头,想象Tim、想象罐子从身后紧拥着他,在这里相拥而眠 分卷阅读58 的场景,他忽然有种这才是他的家的感觉,这才是他的归属之地。 一切都是假的,但一切却又如此真实。 “习齐?” 习齐在箱子里缩成一团,宛如睡着般地闭上眼睛。直到纪宜唤他,习齐才惊醒过来,他很不好意思地钻了出来,“对、对不起……”他道歉着,但纪宜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笑了一下,就回头监工去了。 习齐看了一眼那座壮丽的废金属塔,又看着宛如看自己心爱孩子般、温柔地审视着布景的纪宜,忍不住开口:“学长……真的不会再上舞台了吗?” 纪宜看了他一眼,简短答了声“嗯”。习齐看着他的侧影,小心地开口:“是因为……夏季公演的……那件事的缘故吗?”他观察纪宜的表情。 纪宜一时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闪烁不定,但倒是没有生气或是不耐烦的样子。只是习齐觉得,纪宜的眼神,一瞬间染上了浓浓的悲伤,“小系……就是那个人,那个被我掐住脖子的演员,现在人在一间贸易公司上班,好像过得还不错的样子。” 过了良久,纪宜才忽然开口,他彷佛自嘲般地微微勾起唇角:“我和他,本来是感情很不错的朋友,又是同学,他是非常优秀的演员,否则也不会在季节公演中出演主角。但经过那次以后,他再也不敢踏上舞台,一站上舞台,就会觉得窒息想吐,最后终于放弃了戏剧这条路,休学回老家去了。” 习齐和纪宜都沉默下来,钉子的敲打声回荡在工作室里,习齐终究还是挤出一句话:“所以学长……是为了向他赎罪,才决定永远不上舞台了吗?” “不,其实不是这样,” 这次纪宜却答得异常迅速,习齐发现他眼里的悲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清澄的觉悟:“甚至也不是为了那次公演的事故,习齐,我不上舞台,是为了我自己。” 第27章 “为了自己?” 纪宜的目光,忽然飘离了舞台,定在远方的焦距上,“因为我害怕。”他说,又把视线移回习齐身上:“我很害怕……其实以演员的身份,站到舞台上的第一刻开始,我就开始害怕了。我太喜欢这个地方了,习齐,第一次公演,聚光灯打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兴奋到难以自制,好像我忽然成了至高无上的国王,全世界全人类都在我脚下。我感觉自己做什么都行、什么都能轻易办到,” 纪宜笑了一下,推了推眼镜: “虽然讲这话不像我,但就像罐子常说的,那就像嗑药一样,真的。” 习齐没有接话,只是静静思索着。纪宜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缓缓开口:“习齐,你和我很像。” “咦,很像?”习齐这次是真的愣住,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模范生型的人。 “嗯,不是说个性,而是演戏的方法。” 纪宜把视线转向上色到一半,还在滴着油漆的路灯:“演员虽然千百种,但大致上可以分成两类,一种是用身体去演戏,或许说得更玄一点,是用灵魂去演戏,去感受舞台、感受剧本。” 纪宜忽然在工作室里踱步起来,他把手插到口袋里, “像这类的演员,很容易没办法从情境中抽离,即使下了舞台之后,也会沉浸在那种情绪中很久很久。舞台上的情境是狂喜,演员就跟着狂喜、是悲伤,演员就跟着悲伤,彷佛和舞台同生同死那样。你是这样的类型,死去的于越也是,还有杏学妹其实也是,还有,我也是。”纪宜的眼睛,又流露出些许方才的悲哀。 “那另外一种?” 纪宜的话激荡出他心底某些涟漪,习齐忍不住又问。 “另外一种,是用头脑演戏。”纪宜眯起了眼睛, “这种演员非常少见,应该说这种演员里,很少有真正优秀的人。他们先用头脑思考剧本,不断深思熟虑,上了舞台仍然继续思考,就像最精密的机器一样,在舞台上做出最正确的反应,甚至可以应变任何突发状况,即兴也好意外也好。”纪宜安静地补充:“这样的演员,随时都清楚自己正在演戏。” 习齐沉默下来,他想起了一个人。 “这样说好像很容易,但事实上没那么简单。因为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舞台又是个具有魔力的地方,即使再怎么冷静的人,到了舞台上还是会被情境、被其他演员牵动,像堇学姊一样,有时无法思考,又被思考妨碍感情,变成不上不下、做作的演员。” “罐子学长……” 习齐忍不住低吟。纪宜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丝复杂的笑,“他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你看他演戏的那种张力、那种野蛮,好像真的在舞台上疯了一样,事实上他在演戏时,从头脑到身体都是冷静的,极度的冷静。这样的冷静反而可以让他有最多的弹性,进而做出最大的反应。” 纪宜又笑了笑,好像要让自己的话缓和 分卷阅读59 一些, “我第一次看到舞台上的罐子,就觉得不寒而栗,我想女王一定也发现了,所以才会觉得他可怕。人到底要无情、要理智到什么地步,才能对舞台上的一切无动于衷,我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象。但罐子就是这样的演员。” 纪宜的话像是一阵风,吹散了始终聚积在习齐眼前的烟雾,但却又招来新的杂音。习齐走回排练室的路上,脑海里还留着垃圾场的剧场布景,还有纪宜的话语。 下午的排练十分大阵仗,包括阿耀学长在内,Act6的开头,是场杏和堇学姊、Ivy和Tim甚至许多dancer都得站上舞台,相当重要的一幕。 杏学姊欠席两次的排练,被女王着实数落了一顿。习齐发现她好像又瘦了,但脸色苍白,眼角有黑眼圈,人看起来也无精打采。即使和她打招呼,她也恍惚着没有理会。im和Ivy过了一段甜甜蜜蜜,在月光下恋爱、交欢,彷佛与世隔绝般的日子。但垃圾场终究是垃圾场,虽然是被世人遗忘的地方,但也是会不时散发出恶臭。政府在垃圾场的灯柱上贴了公告,市民终于受不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垃圾场,决定近日拆除。 这样一来,Tim和Ivy就失去了唯一的栖身之地。 相较于彷徨不安的Ivy,Tim却显得兴奋异常,一晚的欢爱过后,Tim拥抱着Ivy,声言要在垃圾场拆除的那天,冲出去大闹一场。他要剪坏市政府、剪烂教堂、剪灭这个荒谬腐烂的城市。 罐子的演说非常精彩,习齐和堇学姊都坐在舞台的边缘,看罐子如何蛊惑、煽动垃圾场里的居民,他细数城市的罪恶、道尽那些高高在上人们的罪恶面。在Ivy的眼中,垃圾场的蘑菇们全都随之起舞,准备在城市里掀起一场革命。 “告诉他们我在这里!我们在这里!我们不是被你们所丢弃,而是我们遗弃了你们!”罐子把纸箱当作演讲台,挥舞着手中的剪刀,宛如狂人般向世界宣告着:“We are here!” 习齐看女王专心地看着,心中却又响起纪宜的那番话。现在的罐子,在想些什么呢?在想着下一步要怎么做?还是下一句台词是什么?习齐可以确定的是,不管罐子的脑袋在想什么,绝对不会是想着自己,想着还未站上舞台的自己。im在激情的演说后,在纸箱中满足的仰卧而眠。忧心忡忡的Ivy独自一人钻出Tim的怀抱,在月光下徘徊。 在这幕戏里,Ivy开始自言自语,他一下子对Tim满心爱意,愿意随着他闯到任何地方去,一下子却又对自己感到怀疑,自卑地想着自己的存在对Tim的意义。但下一秒又忘了所有事情,甚至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陷入了恍惚的恐惧。 “这幕不好演,加油。” 罐子下台和他擦身而过时,拍了一下习齐的肩膀。习齐有些彷徨地抬起头,他看着罐子坐到观席上,把手肘架到膝盖上看着舞台。这时候的罐子,又在想些什么呢? “我……在他身上看见了蘑菇。我从未见过这种色彩的蘑菇,红色的,艳红色的,好像我的心脏一样,在夜色里剧烈地跳动着,光是凝视着它,我的心跳……就不像我自己的。我喜欢那朵蘑菇,我离不开那朵蘑菇,我想张开口,咬住他,咬碎他也好,咬开他的表皮,吮吸其中流淌的血液,让他成为我自己,我……” “Ivy?” 女王叫了停,他从椅子上挺起身来,习齐远远看到罐子也挑了一下眉。 “……怎么回事?”女王看着习齐彷徨无助的表情,他的脸苍白一片:“你怎么了?忽然一点感情也没有,像在念稿。” 习齐的心跳个不停,他忽然觉得好无力、好无助,心中只有想哭的感觉,或者冲出去外面抽根烟也好。罐子就坐在观席上,虽然近在咫尺,习齐却觉得他离自己好遥远,遥远到再怎么伸手,也构不着他一分一毫。 他无法停止思考,罐子搂着他、吻着他,在舞台上和他共舞的画面不停轮转过他的脑海,一想到这些东西全是演戏,全是舞台上才有的东西,习齐就觉得心像是被刀子划过、再用力地剪碎了,什么也不剩下。 为什么他要站在这里?为什么他要为了Tim而迷惘?Tim根本不在乎他! 根本,不把他当一回事…… “Ivy?怎么了吗?”观席上传来声音,罐子也开口了。习齐觉得脑子一片混乱,他分不清楚那声叫唤究竟是从舞台上、舞台下,还是其他什么地方传来的,他只本能地回应着、向整间排练室大叫:“不要叫我Ivy!”罐子似乎也被吓住,一时大家都安静下来。 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好像要帮助他缓和情绪, “习齐,你先下台休息吧。” 是杏学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从身后扶着摇摇晃晃的习齐。习齐就像是忽然惊醒似地,抬头一看,发现女王和剧组的人都盯着自己瞧,他既羞又愧,蓦地讨厌起自己来,于是伸手挥开杏的搀扶,踉踉 分卷阅读60 跄跄地跑下舞台。 接下来的排练依旧非常糟糕,习齐再次站上舞台时虽然冷静了一点,但完全无法集中精神,脑中的剧本彷佛被拆解成一片一片的,习齐无法把他完整地拼凑起来,一句词也说得颠三倒四。 连女王也有些怔愣地看着在舞台上走来走去、焦燥不安的习齐。他好像陷入了某种个人的恐慌中,有时喃喃自语,有时还会笑一下。如果不是台词一句也记不起来,倒真有点像Ivy刚出场时候的样子。 最后习齐终于被女王勒令滚下舞台,先排练母猫蛊惑迷惘的Ivy的桥段,杏学姊爬上舞台时,还担忧地看了习齐一眼。 习齐一下了舞台就窝到排练室的一角,彷佛裸身于冰雪中的小猫般缩成一团,有时还微微颤抖,直到排练时间结束都一直如此。 *** 一走出排练室,习齐就迫不及待从置物柜中取了Boss的香烟,冲到外面去点了一根,在冷死人的寒风中贪婪地吸着。呼出烟雾的那一刻,他真有重新活过一次的感觉。 脑子稍微清醒,习齐才渐渐开始可以思考现实。他一手夹着烟,一手从背袋里拿出手机,才发觉肖桓已经打过一次电话,而他竟完全没有察觉,“喂,桓哥,桓哥?” 他跑到戏剧学院前的车道上,连忙回电给肖桓。好在肖桓倒是很快就接了,也没有生气的样子,“排练完了?” 他问。习齐忙点头答是,他把香烟在安全墩上捻熄,顺手丢掉,才想起今天是习斋回来的日子,心情也稍微好了一点:“对了,小斋打电话来了吗?” “还没有,先把你接回家,我再打电话去问问看。今天路上塞车,我……” 肖桓才说到一半,习齐就看到罐子朝这里走了过来。身上依旧换了奇怪的T恤,这次是墨绿色,上面还有黑骷髅的图案。 他远远看到在讲电话的习齐,好像思考了一下,竟然大步朝他走了过来。肖桓还在电话另一端抱怨:“……这条路根本就不能动嘛!真是的,早知道应该早一点出发,小齐,要不我们来聊天好了……”习齐看着罐子走到他面前,开口说:“要不要一起走?”他看着习齐说。 “咦?” 肖桓还在电话另一端,习齐不敢回得太大声,只是睁圆着眼看着罐子。罐子干脆就拉过他另一只手,如以往一般强势地把他往车道另一头拉。习齐惊吓不已,忍不住惊叫一声,手上电话差点掉下去,“喂?小齐?怎么了吗?” 肖桓的声音持续传来,习齐慌张起来,他一直不愿让肖桓他们意识到罐子的存在。罐子脚步不停,习齐也挣脱不了他的掌握,竟被他一路半拖着到停车场。罐子走到一辆看起来稍旧的重型机车前,插上钥匙发动了它。 “喏,上车。”罐子歪了歪头。习齐又惊又惧,问道: “去、去哪里?”他一开口,手机那端又传来肖桓的声音:“去哪里?小齐,你在跟谁说话?”罐子撇了撇嘴,若无其事地答道:“去我以前打工的地方。” 习齐愣愣地看着罐子,“我不行,待会家人就会来接我,我得马上回家……”罐子露出极为不耐的表情,好像国王遇到胆敢违逆他命令的子民一样。他把习齐几乎是半抱上重型机车的后座,自己则大步跨上前座,握住了握把,“学、学长!” 他依旧拿着手机,但肖桓在说什么,他已经没在听了,耳朵被机车发动的隆隆声给填满,每一声都在煽动着习齐反抗心:“那、那个……肖桓,我想和同学先去一个地方……” 他对着手机说。肖桓似乎愣了一下,才问:“去什么地方?跟谁去?今天小斋要回来不是吗?你和肖瑜说过……” 习齐打断他的话头:“总之我不会有事,而且很快就回来,会自己坐公车。拜托,桓哥,就这一次,帮我跟瑜哥说,我……”习齐话还没说完,手机忽然被人拿了起来。习齐抬头一看,发现罐子从前座回过头,用两指拎起了他的手机,还放到唇前,“不要随便干涉别人的生活。”他用低沉的声音说。 第28章 他说完,就用姆指挂断了电话。习齐这下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就想打回去解释清楚。但罐子把他的手机收进了牛仔裤口袋里,还示威似地拍了拍。然后转身发动机车,“抓稳,掉出去我可不救你!” 他话还没说完,机车在停车场一百八十度转弯,以超乎习齐想象的速度飙出了停车场,在长坡车道上化作一道流星,朝山下驶了过去。 习齐几乎要放声尖叫,罐子八成拔掉了消音器,机车的呼啸声大得震耳欲聋。习齐全身都笼罩在奇异的情绪中,恐惧和兴奋在胸中撞击、交杂,几乎要把他的灵魂激飞。 他已经无暇去想回家要怎么面对肖桓他们了,应该说肖瑜会对他做什么,在这一刻都已无关紧要了:“等一下,学长,安全帽!”他用剩馀的理智大喊。 “戴什 分卷阅读61 么安全帽!在危险的东西上面谈什么安全?”罐子在引擎声中大叫着,非常理所当然地闯了一个红灯:“坐上机车的时候,就像嗑药一样,就要有为机车而死的觉悟!” 罐子说着大笑起来,习齐的理智虽然几乎快烧光了,被罐子这把火烧尽了,但怕死是本能,连忙抱紧了罐子的腰。罐子对着天空鬼叫了一声,又一声,“呜呼,呀嘿!”他不成语句地叫着。习齐的情绪也被他挑得激荡起来,顿时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跟着罐子大叫起来。 机车从学校所在的山上开进了市区,又从市区钻出的市郊,再钻进海滨,穿入另一个小城镇里。习齐发现周围开始出现海,视野蓦地开阔,冷风呼呼地吹洒在他和只穿了一件T恤的罐子身上,奇怪的是,这次习齐一点也不觉得冷。 要是可以的话,他想就这样下去,一直到生命结束的那刻也行。 然而机车终究是有目的地,罐子的车在一大串灯火前煞停了下来。 这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夕阳在大海的那一端缓缓落下,习齐的眼睛一时有些适应不良,好半晌才发现那些灯光是机车的车头灯发出来的。 罐子把支架放下来,让他先下车,习齐才看见他们面前早已停满了其他车,有跑车也有机车,许多人就倚在机车旁,好像还在谈笑着。 这些机车的后面,是一幢相当巨大的建筑物,习齐乍看之下觉得是座仓库,但又不止如此,上面有起重机一类的东西,感觉是用一个个货柜拼凑而成,最顶端装有探照灯,外墙漆着层层叠叠、五颜六色的油漆,像是小孩子兴起的涂鸦,却又自成某种韵律。 整个建筑的结构相当复杂,站在大门口,竟让习齐想起了今天早上看到的舞台。 罐子停好了车,把背袋往肩上一甩,大步走到他身后。习齐看到仓库正面的大门上,用红色的喷漆写了三个斗大的英文字:“Tin and Bitch”,不禁睁大了眼。 “Tin……是罐子吗?”他愣愣地问。 “对,Tin Bitch,罐子和婊子!” 罐子哈哈大笑,彷佛十分得意这个名称,笑了一阵才说:“这是我和在美国认识的朋友,一起投资设计的酒吧,这里原本是间修车厂,废弃了以后被我朋友便宜买下来,我们就用里面原有的材料,把车床做成吧台、轮胎当成布景,还有一些废车壳当成雅座,按照一些剧场的概念,设计成这座海滨酒吧。” 他拍了一下习齐的肩,又笑了起来, “怎么样,不赖吧?名符其实的“垃圾场”喔,连人都是!” 习齐依然呆呆地望着,难怪他会有这么熟悉的感觉。好像横亘在眼前的这座修车场,就是罐子本人的化身:嚣张、跋扈又张牙舞爪,随时准备向来挑衅敌人的战斗。 习齐一跨进酒吧的门,就发现里面都是人,而且全是男人,大多数像罐子那样,充满成熟男人的凶猛与活力,但也有几个年纪较轻的少年。天花板上悬吊着无数的废轮胎,向沙包一样在座席间晃来晃去。 罐子一拳对准其中一个挥出去,沉重的轮胎就飞上横梁,击碎了一个车前灯改造成的挂灯,碎玻璃散得到处都是,罐子虎吼一声,顿时满室都是喝采和狂叫。 “Tin,你还没死!” 罐子才收下拳,招呼习齐坐到还有着车床模样的吧台前,就有个奇装异服的人朝罐子扑了过来,一把就勒住了罐子的脖子。罐子笑着往后搥了一肘,两个人竟然就打了起来,在仓库的地上翻翻滚滚,旁边的人都在拍手笑着。 罐子很快制服了地上那个人,那人戴着金色的长假发,脸上像女王一样化了浓妆,还夸张地描了艳红的嘴唇,但还是很明显地看得出是男人。而且他的耳朵上至少穿了七个环,连脸颊上也有,还有个环穿在额头中央,醒目地摇晃着。 习齐目瞪口呆地看着罐子把他扶起来,两人勾肩搭背地走回吧台旁边,罐子马上拉过了习齐,“这就是我那个朋友,这间吧台的金主,大家都叫他婊子。嘿,Son of Bitch!”说着笑着揍了他的胸一拳。那个怪人还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你好,我是婊子!” 他看着惊得一动也不动的习齐,戴了假睫毛的眼睛眨了眨:“罐子,你的新床伴?” 他毫不避讳地问,罐子马上又搥了他一拳,让他痛到抱着肚子到一旁扶着吧台,习齐真怀疑老是这样被罐子揍会不会出事:“我学校的学弟,和我一起演这次这出戏,带他来这边散散心。”后面马上有人叫着:“少盖了,罐子的学弟,最后还不是会被搞上床,大情圣,呼!”罐子抓了酒吧上的一瓶酒就扔了出去,酒瓶砸到墙上碎了,弄得酒液四溅,大伙儿都狂笑起来。 “原来是学弟,所以也是演员吧?失敬失敬,我很久以前也是个演员,不过现在已经不干了。”那个叫婊子的怪人正色了一下,伸手到习齐面前,“欢迎来到男人的失乐园!我是这里的管理者婊子。” 分卷阅读62 习齐忙和他握了握手,他就亲腻地搂住习齐的肩,奇特的香水味立时扑鼻而来,他扭头又问罐子:“你怎么回事?怎么闹消失这么久?” 罐子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最近都在打工和排演,因为欠了些债务。” “债务?有债务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这么见外可不像你。”婊子笑了一下。罐子舒了舒脖子,骨节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这笔债是别人因为我的缘故才欠下的,我想自己还干净。” 他沉静地答。婊子又问: “之前那位漂亮的小伙子呢?啊,就是那个叫Knob的?” 习齐有些担心地看着罐子,好在罐子并没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淡淡地:“他死了,上个月底的事,剂量没控制好。那个笨蛋。”他简短地说。婊子稍微沉默了一下,说了一声“这样啊”,随即又笑着转向了习齐:“来,我带你四处看看!也让我重温一下剧场的旧梦。” 习齐跟着他在酒吧里转了一圈,罐子也把手插在裤袋跟在后面。整个酒吧真的完全按照剧场的模式,最上方就是舞台的中心,有人在上面开始演奏起电吉他,还有个人拿着麦克风鬼吼鬼叫,像在唱歌又像在发泄,或许两者从一开始就没有区别。 从舞台上延伸下来的,是到处布满车零件的舞池。习齐看到有人趴在一张像是车底盖的东西上,有个上身赤裸的男人正跨在他身上,手上拿着嗡嗡叫的东西移来移去,过了一会习齐才发现那是在刺青。上头的男人一边刺,一边用棉巾拭去涌出的血沫。 习齐忍不住皱了一下眉,下面的人还发出情色的呻吟。跨在男人身上的刺青师直起身来,欣赏刚刺下的半片作品,图案是有獠牙的电风扇,习齐不禁赞叹起刺青的精细。 “Tin,好久不见!” 刺青师身上也全是黑色的刺青,像是苍蝇一样的图案停满了整个背脊,最后还排列成两只眼睛的模样,佯怒地瞪着背后的敌人。罐子同样和他勾肩搭背了一下,刺青师还比了一下车底盖,“怎么样?要不要来爽一下?免费服务你。” 罐子笑着摇了摇手,“少来,我说过了,我还是现役演员,以后还要演到死的,可不能随便弄伤身体。”婊子很不服气地跳上了他的背:“谁说演员就不可以刺青?那些人总是大惊小怪,他们容许艺术家在画布上画画,就不许在人体上画?” 罐子叹了口气,彷佛真的很感慨地说着: “没办法,在别人的地盘演戏,就要遵守别人的规矩。” 舞台中央忽然热闹了起来,一群人围到起重机改造的舞台下方,习齐才发现原来那可以升降,中间放着已经失去作用、以前可能是拿来吸废车用的强力电磁铁。 有个人爬上了舞台,抓着中间的钢条跳狂叫一声,一下子就跃到钢条的最顶端,抓着它头下脚上地滑下来,用柔软的身体跳起舞来。拍手声几乎要把舞台给掀了。 同时间舞池下所有车后灯都亮了起来,震耳欲聋的音乐一下子重重击入习齐的耳际,有个乐团在上面演奏着,顿时整个酒吧都是五光十色的怒吼声。 他看着那个在舞台上扭头狂舞,还露出半边酥胸挑逗台下的舞者。他的皮肤非常白晰,连一对乳房也又尖又挺,还毫不避讳地对着观众晃了晃,习齐不禁脸红着撇过了头,“呃……我以为这里只有男人……”他迟疑地说着,婊子闻言立刻大笑起来,“他是男人啊。”他说。习齐立刻瞪大了眼睛,说:“可是……”婊子笑着说:“女人可以隆乳,男人就不行啊?” 罐子马上面对台上,笑着大喊:“喂,奈奈,有人质疑你是不是男人啊!” 台上的舞者听了,就背对着习齐他们拉下了一边裤子,直到露出大半三角裤来,还装模作样地挺了挺跨下,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习齐连脖子根都红了。 罐子揽住他的肩,把他带回车床吧台,婊子替他们点了两杯酒,是威士忌调酒,还向他们解释这些酒的来源。似乎是婊子每个周末用卡车,从城市的酒窖,特地把这些酒和食物专程运过来的。听他说,罐子以前还会用机车在前面开路,沿路都没人敢挡。 “这里就是这样,” 婊子一边把酒推向他,一边笑着看着习齐还有些错愕的表情:“小家伙,你年纪还轻,很多事情还不懂。不过等你大了就会知道了,这世界对他们所不理解的东西,可以残忍到什么地步。我们就只剩这里了。” 婊子不胜感慨地说着。罐子背对着他拿了酒,从鼻尖冷哼一声,“说得像你多老似的,明明也还没过三十。” 这话说得习齐又惊讶起来,因为婊子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衰老,要不是用浓妆之类的挡着,习齐还以为他是长辈。 婊子哈哈大笑起来,“至少比你还虚长几岁,也没你那么疯狂。” 罐子没有再发言,只是拿起酒背对着吧台坐着,看着狂欢的人群,半晌长长呼了口气,从怀里掏出 分卷阅读63 香烟,却找不到打火机。习齐就拿了自己的打火机,凑过去替罐子点烟,罐子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过去吐了一口烟雾。 “我很早就想,我们可以逃到什么地方去,” 过了很久,罐子才徐徐地开口, “其实我们都在逃,这世上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逃命,都想从自己的命运中逃出去,差别只在远和近而已。我们都很想逃,有些人逃到一半就放弃了,有些人自以为逃走了,但又被抓回去了,有些人逃到半路就倒下去了。只有很少数很少数的人,坚持着不断地逃、拚命地逃,逃到遍体鳞伤、浑身血淋淋的也不愿放弃,Ivy……” 他顿了一下,又改口说, “我初次看到剪刀上的蘑菇原创剧本时,就想到了这个酒吧。那时我就想,我一定要让这出戏搬上舞台,我一定要把这个垃圾场,呈现给这个世界知道,我要告诉他们,我们在这里,我们是存在的,这些怪模怪样,被他们认为是垃圾的东西,全是存在的……” 他把烟握在双掌间,握得紧紧的,但双目却放出了亮光。这是习齐第一次发现,这个总是沉稳冷酷的男人,也能露出如此孩子气的表情:“我要出这么一口气,为自己,也为Knob……”他看着习齐:“也为了你,Ivy。” 习齐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喉底涌了出来,又散进身体里,顺着血液钻进四肢百骸,他已经不在乎罐子叫他什么了,所有的迷惘、迷惑和惧怕,在那刻都不再重要,彷佛它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不自觉地握住罐子暴出青筋的掌,感觉罐子血流的脉动,“我和你一起逃,学长,我们一起逃。” 第29章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目光里已是另一种风景: “……即使垃圾场之外,是多么危险的世界,即使这一步踏出去,我们都将万劫不复,但我听见垃圾场里的蘑菇在怒吼、在狂呼,我的心无法装作听不见这些声音。Tim,我们一起逃吧!拚命地逃吧!如果我回头往什么地方看,请一刀刺在我的眼睛上。” 罐子深邃的双眼望着他,半晌,唇角慢慢地扯出笑容。残忍、血腥,一如舞台上的Tim,却又带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喜悦。 他忽然跳上了车床吧台,吧台上的酒瓶被他的体重震得颤了一下。他挥舞着手中的酒,大声地叫了起来:“喂,我们在这里!” 习齐站了起来,他从未听过罐子用这样失控、狂放的声音在舞台下喊叫。或许他已经在不自觉间站上了舞台,又或许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一座舞台:“我们在这里!在这里!”他又叫了两声。所有人都回过头来,半晌那个刺青师跟着叫了一声,所有人都跟着狂吼、跟着喊叫起来:“我们在这里!” “我们一直都存在!我们全在这里!” 罐子跳下舞池,把酒杯扔在地上砸个粉碎,举高双手叫着。整个酒吧像是要被掀翻掉一样,习齐激动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把手中的酒杯学罐子一样掷在地上。 他看见婊子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把他的眼影都冲散了。他也跟着习齐、跟着罐子一起朝天大叫,向世界宣告:“我们在这里!” “We—Are—Here!” 人群的喧闹,一直入夜才逐渐消散。 习齐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激情中,他们不知道喊了多少次那句台词,习齐也跟着嘶吼到最后。他兴奋得全身颤抖,跟着罐子灌了好几杯酒,又抽尽了一包烟,就连婊子递给他不知道什么药,他也配着酒吃了。 最后舞池那里放起了和缓的爵士乐,许多男人贴在一起,赤裸的胸膛彼此撞击着,跳着暧昧的舞蹈,有几对已经悄悄搭车离开了。 罐子好像也喝得有些微熏,抓着习齐走到舞台旁边,和他跳起了贴身舞,习齐的脑子也有点晕晕的,只觉得罐子的气息离他好近好近,罐子的体温,渐渐地遁入他的体内,麻痹了他所有的感官。让他的世界顿时只剩下罐子,也只需要罐子。 罐子把他载回机车上时,婊子一路送出酒吧,披上厚重的毛皮外套对他笑着:“再会了,小伙子。希望我们都能活到下次见面的时候!” 罐子又冲过去对他挥了一拳,两人的拳头碰了一碰,在空气中发出闷响,罐子才带着习齐发动了车,朝海滨的另一头扬长而去。 习齐始终紧抱着罐子的腰,机车驶过一大片海滩的时候,罐子忽然开口:“婊子染上了H,已经发作过好几次,最近几年几乎都在收容之家和医院间往返。”习齐吓了一跳,想了一下才知道H指得是HIV,不禁心跳加速,“是在美国染上的,他是真正的有钱人家少爷,可是染病以后,连家人都尽量避开他,只有他妈还会每个月寄些钱给他。他就把那些钱全拿去供应酒吧,让那些家伙有个可以狂欢的地方,”罐子沉稳地驾着机车,在公路上呼啸而过,“他本来和我是同学,是个很优 分卷阅读64 秀的演员。知道自己被感染之后,就休学回国来,从此再也没有踏上舞台过。” 习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罐子紧抿着唇的侧脸,想起他在酒吧里说的那些话,还有那声彷佛自灵魂最深处呼喊的“我们在这里”,忽然明白罐子背负的东西,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还要深。 这或许也是罐子能够在舞台上如此冷静、能够演出那样震憾人心的戏的原因,习齐把一切都带上了舞台,而罐子却是抛弃了一切,才站到舞台上来的。 罐子把他载到西面的海滩上,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地平线那端还闪烁着一抹微光,最终挣扎着漫灭到大海中。罐子和他似乎都还不想回去,就把机车停在沙滩上,站在那里看了一阵子大海。 天色渐暗,公路上的路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照着罐子孤傲的背。 罐子忽然大步往海潮走去,习齐看他又开始脱衣服,这个男人,好像天生就不想受任何东西束缚,包括衣服在内。他脱掉上衣、解掉皮带,又脱掉了长裤,把长靴甩在海滩上,这次习齐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 最后他把最后一点遮蔽也脱掉,光着身子躺进了冰凉的海潮中。 习齐一直在身后看着他,海风呼啸地吹着他手臂上的伤口,但或许是酒精、又或许是药物的缘故,习齐一点也不觉得痛,反而有种虚幻不实的陶醉感,彷佛眼前的罐子,还有他自己,都已不在那个苦难的现世。 沙滩上散落着罐子脱掉的衣服。罐子臀部贴着海水,海水打湿了罐子曲线均衡的肉体,绽着迷人的色泽。 他忽然朝天狂叫了两声,习齐意外地看着他,他佣懒地笑了起来:“啊,好爽!”罐子叹息似地叫了一声,用双手拍着海水,激起漫天水花:“好像被大海强奸一样,啊!喔!干死我吧,哟呼!”他张开了四肢。 过了许久,罐子抚了一下湿透了的额发,忽然悠悠地说:“上帝一定一天到晚裸奔。” “咦?”对于罐子突如其来的发言,习齐只有错愕。 “你不觉得吗?我们离太阳这么远,都觉得闷、觉得热到受不了了,上帝住在这么高的地方,离太阳更近,天堂八成也没冷气,所以铁定更热,我以前去义大利旅行过一次,教堂壁画里的神,全都是脱光光的,这就是证据。” 罐子说着,还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又啪地一声躺回海水里。习齐静静地看着他的笑容、他的身体,有种难以言喻的冲动爬遍他的全身。 他忽然一语不发地向前走去。他也脱下了运动鞋,把它放在沙滩上,一步步往海浪的方向走,走过海潮里的罐子,往大海的方向漫步。 罐子侧起身子,习齐一直走到水深及膝,才在冰冷的海水中停了下来。他的裤管全湿了,头发也被打上的浪花拍湿,习齐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我……在他身上,看见了红色的蘑菇。” 习齐忽然对着大海脱口,他用手握住了胸口,回头看了一眼海潮里的罐子,发现罐子也正望着他,对他露出鼓励的微笑。习齐转回了头,慢慢闭上了眼睛,“我从未见过这种色彩的蘑菇,红色的、艳红色的,好像我的心脏一样,在夜色里剧烈地跳动着,光是凝视着它,我的心跳……就不像我自己的……” 习齐蓦地睁开了眼,他在海水中微蹲了下来: “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被人们丢弃、被世界放逐,连妈妈也不要我的人,有什么资格待在他的身边?我和他不一样,我是被他们丢掉不要的、被他们所鄙弃的,我和城市里的人都不同,我隐藏着自己的懦弱,在那些野兽身边,苟颜残喘地存活着。我坐视着他们伤害人、坐视着他们伤害我。我深陷在白色的壳里,无助地拍打着……” “……我以前总不明白,为什么人可以如此轻易地拿起剪刀,为什么在挥动剪刀时,那双血肉之躯不会颤抖。但我现在知道了,剪刀是如此迷人,只要有心,任何人都可以拿着剪刀,剪坏任何东西,” “上帝啊,请你饶恕我,从前我的世界里只有蘑菇,城市是着长满蘑菇的地方,形形色色、五花八门,但如今我却看见了兽,兽、兽、兽,满坑满谷的兽,他们在垃圾场外徘徊、在城市里乱窜,他们到处吞食着蘑菇,把蘑菇当作食粮,在月色下茁壮。” “……他们扑向我、扑向我所爱的人,吃掉我的蘑菇,化身成另一只兽。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假如我开始复仇、开始向城市呐喊、开始拿起剪刀、成长茁壮,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么样,会不会变得和他们一样,我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 习齐开始徘徊、乱舞,像失了根的旅人,又像飘摇不定的鬼魂,他从海滩的这一头,狂奔着到另一头,又从另一头恍惚地晃回来,“……我是谁?我是什么人?啊,又一朵不记得名字的蘑菇,哈罗,你是Ivy吧,初次见面,你好吗?咦?我才是Ivy?Ivy是谁?是那个躺在地上的机器人?还是垃圾堆上的披萨盘?我是谁?你又是谁?啊……蘑菇……到 分卷阅读65 处都是蘑菇,好多蘑菇……” 习齐忽然放浪地大笑起来,他在海水里旋转、再旋转,在罐子凝视的目光叫着跳着,好像眼前当真是一片长满蘑菇的花园。而Ivy就置身其中,挂着虚幻的笑容看着这一切。 “可是……我……忘不了……” 习齐在海水中蹲下来,海水淹过他伤痕累累的臂,淹进他的发梢。他紧抱着膝盖,彷佛饱受催残的小猫,在自我的夹缝间颤抖。 他感受得到罐子炽热的视线,罐子正在看着他,Tim正在看着他:“我忘不了他,无论如何忘不了。即使我连自己都忘了,即使我遗忘了整个世界,我还是忘不了他,醒着也好睡着也好,我都忘不了Tim。上帝啊,我骗了你,Tim在我眼中已不再是蘑菇,我忘不了他的笑容、他的吼叫、他的愤怒、他温柔靠着我的温度、他抚摸我时的触感,他凑近我说话时的气味,我全都忘不了……” 习齐在海水中跪倒,慢慢地、极微弱地开始啜泣,带着微弱的呜咽:“我……喜欢Tim,我爱上了他。我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即使他的目光,总在城市之外更远的地方,我还是好喜欢他,想永远待在他身边……” “Tim,我们一起逃吧!一起拚命地……” 习齐的声音截然而止,原因是罐子忽然从背后拥住了他,力道大的几乎把他扑倒在海水里。就像在舞台上一样,他从背后抱着他、搂着他、触碰着他,甚至轻吻着他湿润的脸颊,习齐的脑子一下子全空白了。他无法呼吸,有罐子给他的氧气便足够了,“Bravo。” 罐子一边吻着他的颈子,一边忍不住笑了一声。习齐看他眼眶微红,指尖不知是冷还是什么,微微颤抖着,“Bravo,Ivy,太棒了。” 原来这个人,也是会感动的啊。习齐恍惚地想着,舞台上也好、舞台下也好,他并非无动于衷,习齐看着罐子眼眶里蓄积的泪水,满怀感触地微笑了。 海滩上传来机械的弱鸣,好像什么在震动的样子。 罐子首先清醒过来,他看了一眼海滩上散落的衣物。那是手机的震动声,接着是习齐手机的音乐,习齐这才想起来,罐子把他的手机抢走,放在牛仔裤里。 他从海水中跳了起来,罐子也跟着他站起来。习齐的心脏跳得好快,他三两步卷起裤管,冲到沙滩上去,果然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他把手机从罐子裤袋中拿出来,打开来一看,来电的是肖桓。他一看时间显示,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习齐想起刚才离开停车场的一幕,浑身血液好像全流回脑袋来,人也跟着回到现实世界。他不安地按下了接通键,“喂……喂?”他迟疑地开口。 罐子走到他身后,习齐觉得心里有某种不详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手机那端传来嘈杂声,然后才是肖桓的声音:“小齐?” “嗯,是,是我!” “你在哪里?” “咦?我吗?喔,我和同学在海边玩,对不起同学擅自抢走了我的手机,我现在很好,准备和他们一起回家……” “海边?哪里的海边?” 但肖桓没有如习齐所想的,马上破口大骂,他声音冷静。习齐的心中越发不安,他觉得肖桓在故作镇静:“呃……哪里的海边……?”他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罐子。罐子就说:“市郊的西海岸,从这里进市区大概四十分钟,开车的话更快。”习齐就照实说了,肖桓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就待在那,我马上开车去接你。”说着就像要挂断电话。习齐忍不住叫住他:“等一下!桓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等我过去。” 肖桓的声音异常僵硬,很快就挂断了电话。习齐的心几乎要跳到喉咙里来,他隐隐猜到几种可能,但心里又不愿去确认。 罐子一直在身后看着他,大概看到他彷徨无助的表情,他把散落一地的衣服捡起来套上,走过去发动了机车,“上来吧,从市区出来到这里只有一条路,我反向载你回去,一定会在路上遇到,这样快一点,是家里有事?”习齐发觉自己手脚冰冷,只能僵直着点头。 两人一路沉默,罐子用难以形容的疾速往市区狂飙。果然过不了多久,海岸公路的另一端就出现一辆跑车,正是肖桓那台红色跑车。 “停、停车!” 习齐连忙叫着,罐子就把机车紧急煞停,在公路上划了道长长的煞车痕。习齐放开罐子的腰,从重型机车上跳下来。肖桓好像也发现他了,把开过头的车倒了回来,停在机车前面摇下了车窗,“桓哥!” 第30章 他喘息着跑了过去,往车窗内一看,才发现肖瑜居然也在,心跳不由得一时停止。 “瑜……瑜哥?” 但肖瑜的表情也很奇怪,他沉静地坐在后座上,脚上依旧盖 分卷阅读66 着毛毯,轮椅就收在一旁的椅子上。他抬头看了习齐一眼,又看了一眼重型机车上的罐子,“小齐,先上车。”肖瑜安静地说。 肖桓也注意到了罐子,罐子没有下车,只是侧靠在仪表板上看着习齐。肖桓对他凝了凝眉,罐子似乎也不想和他说话,就转头望着习齐:“我先走了,你小心安全。”说着就发动机车,朝公路的另一端加速离去了。 习齐有些不舍地看着他在机车上的背影,瞬间有种叫他留下的冲动。但他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肖桓身上,“桓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发觉自己的声音颤抖了。 肖桓沉默了一下,他打开了车门,面对着习齐, “小齐,你要冷静地听我说,先不要冲动,知道吗?” 他用手抓着习齐的双臂,好像要防范什么似的,然后才吸了口气:“习斋……小斋他,从学校的顶楼掉下来,据说是受了重伤。我们也是刚才接到学校的电话,不清楚状况,现在正要找你一起赶过去……小齐!” 习齐瞬间天旋地转,心里不详的预感蓦地成真,习齐只觉脑中一晕,连站也站不稳。他感受到内心深处有个什么东西,忽然碰地一声炸裂了、粉碎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活在这里,在这个世界上呼吸、行走,是件多么荒谬的事,“小齐……小齐!你冷静一点,我就说了吧,瑜,你就一定要先告诉他!” 看着习齐刹那间变得死白的脸色,肖桓忙从背后架住了他。“现在不告诉他,他直接看见了,冲击会更大。”肖瑜淡淡地说。习齐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神也变得空茫,好像不知道该往哪里飞的雏鸟,全身都失去了机能:“你冷静点,小齐,小斋还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听到了吗?只是受伤而已!我们现在要去医院看他!” 肖桓尽力地安抚着,他又叫了几声“小齐”,习齐这才慢慢清醒过来,仰头望着抱着他的肖桓,眼神中的无助令人不忍卒睹,“小斋……小斋会没事吗?小斋不会死吧?桓哥,小斋他不会死对不对?小斋他是个好孩子,比我要好得多了,他……” 肖桓没等他问完,就伸出双臂拥紧了他,把习齐抱得紧紧的,几乎令他窒息。但习齐却像完全没有感觉似的,双目茫然地张望着,彷佛灵魂已经离躯壳而去。倒是肖瑜看不过去,他挪动到车窗口,“小齐,听话,先上车。”他看着习齐失了魂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心,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乖,我们带你去看小斋,你不上车的话,是见不到习斋的。” 肖瑜的话总算起了些作用,习齐不再反抗,任由肖桓把他带进了后座,关上车门。肖桓立时发动了车,往市区的方向疾驶,还频频回头照看习齐的状况。 习齐一路上都很安静,他缩在车门的一角,像泥塑木偶一样一动也不动,被海水沾湿的衣物贴着身体,让习齐冷得浑身微颤。他靠在角落喃喃自语,嘴唇也跟着哆唆。肖瑜看不下去,伸手把他搂进怀里,一路紧紧地揽着他冰冷的身体,直到接近医院。 一到了医院门口,习齐就像是忽然惊醒一样。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开了车门,从座位上跳了下去,直冲医院里头,连肖桓都拦不住:“小齐!”他叫着。但是习齐完全不理会他,他丧失理智般地在白色的柱子间穿梭,叫着习斋的名字,直到肖桓一个箭步向前,把他捉回怀里,他还挣扎个不停。 “小斋……小斋!”那天晚上,几乎整幢医院都听到了这声哭喊。 后来他们终于找到了急救习斋的手术房。手术从下午六点就开始,但到现在还音讯全无。手术室的门口站了两个修女,还有上次送习齐回家的女辅导员,牧师倒是一个也没看到。这让本来决定看到校方人员就要先揪领子扁一顿的肖桓,也只好打退堂鼓,“为什么会从顶楼掉下来?怎么回事?” 肖桓气急败坏地问,那两个修女看起来十分惶恐,其中一个鼓起勇气和肖桓交谈。 习齐隐隐约约听到什么,“是从三楼楼顶掉下来的,目前敝校还在查……”、“原来顶楼是封闭的,不知道贵子女为什么会自己跑到顶楼去……”但他的脑子一片苍白,声音跑进了脑海里,他却无法辨别其中的语意。 他觉得自己体内就正有一把剪刀,把自己的五脏六腑,一刀一刀地剪碎了、揉烂了。 “贵校的责任以后再追究,习斋的伤势怎么样?” 肖瑜推近轮椅,用比平常还冷静的声音问。辅导员一样脸色苍白,她的眼眶微红,好像刚哭过的样子,她沙哑地说,“刚才有医护人员出来过一次,他们说……现在还不能断定,只说情况很不乐观……”习齐又是微微一晃,肖桓连忙过去把他拥住,却发现习齐早已全身冰凉:“还、还有,他们说……”辅导员欲言又止,伸手掩住了面颊。 “说什么?”肖瑜冷静地问。 “现在还没办法仔细做检查,但初步观察好像有伤到脊椎,他、他们说,就算救活了,也要做好……也要做好可能全身瘫痪的心理准备……” 分卷阅读67 手术室外忽然响起一声尖叫,然后是碰的一声,习齐竟然拿身体去撞旁边的垃圾筒,他的举动像是完全失去了身为人的理智,像只被关入牢笼的幼兽,只懂不断地冲撞、呐喊,往任何一个方向都好,想找到可以呼吸的天空。 肖桓大吃一惊,他跑过去拉住了习齐,一边叫着:“小齐,小齐,不要这样——”习齐发出又长又细的尖叫,那是让人听了,连胃都拧在一起的叫法,习齐先是叫了不知多少声,终于换成了人类的语言,“为什么——” 他的声音已不像是他,就像在舞台上一样,只是那次是恐惧,这次,却是无边无尽的愤怒,“为什么——为什么要找上小斋?你告诉我,你们告诉我?为什么?那孩子从小看不见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吗?你知道他因为眼睛不好,被多少人欺负吗?你们有没有人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那孩子总是在作业簿被老师撕烂之后,偷偷躲到厕所大哭,然后回家才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笑着不让家人担心,不让我担心——” “小齐!”肖瑜似乎也不忍心,咬着牙喝斥着。 “你们为什么要找上他?为什么不放过他——?为什么?你说啊!你们说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找上他?你们要他怎么活?他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再瘫痪的话你要他怎么活下去——?你们说啊?你们到底还要夺走他多少东西?还要夺走我多少东西?你们说啊,你们说——” 习齐挣不出肖桓强力的拥抱,他索性就不挣扎了,在肖桓的怀里抬起头来,双目空洞地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像具坏掉的木偶一样低鸣了两声,在肖桓臂上软倒下来,“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摔下来的不是我……?为什么……我死了多好……妈……爸爸……小斋……过来把我带走……求求你们……要拿走我什么都行,什么都行,把我剪成碎片也行……不要找小斋……不要……” 彷佛连体内都在流泪的泣音,习齐的眼睛却一滴泪也没流,他就这样伏在肖桓的怀里,持续地抽气着、颤抖着。过了一会儿,却又开始挣扎起来,硬是要往墙的方向冲去,好像只要撞破了它,那里就会有出口,“把我带走——!把小斋叫回来!求求你,我就在这里!让我代替他,让我——” 两名修女和辅导员都噤若寒蝉,习齐疯狂起来的大力连肖桓都抓不住,只好心酸地咬牙大吼,“小齐,你不要闹了!习斋还在做手术!”但习齐依旧是充耳不闻,甚至像疯狗般咬住了肖桓的手。肖瑜就转头向旁边的修女:“去请医护人员来,问他们有没有镇定剂。就说这里有人需要。” “瑜,你……” 费心抓住兀自拿脚踢他的习齐,肖桓诧异地看着他。肖瑜淡淡地说:“你有更好的方法吗?再这样下去他会伤到自己。”肖桓像是再也忍无可忍般开口,“肖瑜,你他妈的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这是习斋耶!是小斋耶!还有小齐……” “我冷静?”肖瑜竟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他看着自己的弟弟,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半晌竟似笑了:“啊啊……我看起来很冷静,是吗?大概是吧!因为从三年前开始,我就已经当作自己死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说不定这样反而是种解脱……” 说着靠在轮椅上喃喃自语起来,竟不再理肖桓如何了。 *** 后来他们还是给习齐打了镇定剂,因为习齐挣脱不成,竟然开始咬自己手腕上的血管,开始做种种自残的行为,像是完全疯了一样。后来由肖桓架着打了一针,才安静下来,就连在睡梦中,也还在咬牙呻吟着。 过了很久,习齐的意识才稍稍清醒,他感觉自己在一片无边汪洋上,许多熟悉的、似曾相识的事物从身边流过。他的双亲、他过往的同学、他遇过的人们,住过的屋子和看过的景色。他看见自己就站在长流的彼岸,满身是血地凝视着现在的自己。 他在寒冷的值夜室旁醒过来,隐约看到肖桓和肖瑜的背影就守在一旁,但是他无法思考,身体也无法动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睁开眼睛、是不是还看得见,灵魂像被禁锢住了一样,只能茫然旁观着这个世界,“差不多也该停手了吧……瑜。” 他听见肖桓的声音,他好像站在肖瑜的轮椅前。长廊外“手术中”的号志还没有转灭,所以也没有人离开,“如果……如果这次,小斋真的过不了这一关的话,你再继续这样对待小齐,他会承受不住的,他一定会疯掉的……” “如果习斋真的死了,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对他做,他也会疯掉。” 肖瑜无情地截断弟弟的话。他背对着习齐坐在轮椅上,背影看起来很模糊。 “但是……但是也不能这样下去啊!瑜,就算习斋这次没事好了,我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也不想看到你再这样下去了。瑜,我……很敬爱你,你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我平常不好意思说这些话,但是我是真的很感激你,很希望可以帮助你…… ” “谢谢,我不需要一个关键时候总是和我作对的弟弟帮助。 分卷阅读68 ” 肖瑜冷冷地回应,肖桓终于忍不住了,也不管这里是手术室外,大叫了起来,“瑜,已经够了,你到底还要记仇记多久?都已经三年了……你也折磨小齐折磨得够了不是吗?而且他那时候还小,根本什么也不懂,他……” “那不是年纪的问题,习齐这个人天性如此,是你没有看透……是我们都没有看透,”肖瑜忽然笑了两声,把背靠回轮椅上:“他是天生的演员……天生的戏子,而且自己都没有察觉。” “瑜,小齐是个苦命的孩子,和我们一样。” 肖桓似是听不下去,手放到身侧拍了一下,“要说天性,我的天性就比较好吗?你都忘了我国中的事迹了,还得让你去警局把我保出来,要不是那女人改嫁,我迟早像那些人说的一样,和老爸一个下场。更何况……” 肖桓微一咬牙,好像怕说出那句话似地顿了一下, “小齐会变成这样,你……我们多少都要负点责任。”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呢?”肖瑜似乎勾了一下唇角,他静静地看着肖桓:“对小齐放手吗?任由他和喜欢的人远走高飞,永远离开这个家,从此对我们两个不闻不问?桓,你也看见那个机车上的男人了吧?” 肖桓瞬间沉默了一下,然后别过了头,“如果……是真的珍惜小齐的人的话……” “即使他和我们以外的男人上床,和另一个男人接吻,在他身下喘息呻吟?” 肖桓忽然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咬住了牙。肖瑜大笑了起来,笑了好半晌,才直起身来,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弟弟:“桓,别自欺欺人了。没有用的,我们两个都没有办法放开小齐,这一辈子。” 他说着,却掩不掉眉角的一丝悲哀。肖桓还没有放弃: “就算是这样,也应该有其他方法啊!瑜,我不想……我不想再看到小齐那个样子了,你也看到了,他那种……绝望到极点的样子,和被我们折磨的样子不一样,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气里的样子,”肖桓依旧咬着唇,“瑜,我很怕,再这样下去,小齐他会……” “你有什么更好的作法?我洗耳恭听,”肖瑜勾起唇角:“和小齐告白?告诉他你其实一直都喜欢他?看看他会不会也爱上一个照三餐强暴他的男人?” 肖桓忽然恶狠狠地朝肖瑜看了一眼,彷佛肖瑜的话,撬开了他心中最后一扇门。肖桓忽然暴怒起来:“你故意的!肖瑜,你是故意引诱我的!” 第31章 他几乎要冲过去,却又强抑着自己停下来,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我对小齐的欲望,你一直都看在眼里,这么多年来……你知道我无法抗拒那种机会……” 彷佛被自己的话所刺伤,肖桓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似的。习齐朦胧地看着他跪倒在地,跪在肖瑜的轮椅旁,五指紧紧抓着椅把,紧到青筋浮现,犹不解恨似地咬着牙,“你明明知道……瑜,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他几乎是哽咽了。 肖瑜慢慢地转动轮椅,他面对着肖桓,用大掌覆住他的手背,“来不及了,”他低头说着,语气异常温柔: “来不及了,桓,我们都身处在同一个地狱里,我也是,你也是……小齐和小斋他们也是,打从我和遇见小齐的第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谁也逃不掉。” 他自嘲似地笑了笑,转开了轮椅又说, “我们只能选择一起待下去,或是等待毁灭的那一天到来。” 习齐躺在白色的长椅上静静听着,那种奇妙的感觉又朝他袭卷而来。他的灵魂不再是自己的,而是化身成另一个舞台上的亡魂,亡魂引导着他、引诱着他,站到五光十色的聚光灯下,在那里,他抛却了一切,却也得到了一切。他的灵魂得已自由。 他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状况下站了起来,肖桓盖在他身上的薄毯滑落在地。 他想逃出去、逃出去、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没人认得他的地方,逃到一个连他自己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他的脚步踉跄,身体也摇摇晃晃,但他不在乎,彷佛有个神秘的声音牵引着他,他扶着墙朝长廊那端奔了出去。 肖桓发现了他,他好像听见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但习齐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他只想跑,不断地跑,不管追在他身后的东西是什么。 “小齐!” 感觉自己被人从身后轻易捉住,习齐四肢无力,连反抗的力道也没有,张开了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但是他的目光仍旧停在遥远的另一端,彷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似的,肖桓也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但习齐却固执地望着,宛如看着毕生最珍视着事物般,他朝那端伸出手,无声地呐喊着、凝视着,嘶哑地呼唤着。 “小齐,小齐?你怎么了?那里什么也没有啊?你累 分卷阅读69 了,乖,回来这里休息……” 肖桓着急的声音传入耳际,习齐望着苍白彼端的眼睛,无声地落下了两行泪光。 他终于知道自己渴求的是什么。那种充盈于耳际的呼声、填满胸口的冲动,他在那一端看见了舞台,而舞台上面,有个人站在那里,朝他伸出了手。 是罐子,是他的Tim。 好想见他、好想看见他,现在马上就想见到他……想感受他的体温、他的汗水、他的眼神,他自由而不受束缚的笑声,想被他紧紧地拥入怀里,想到心都绞痛了起来。习齐这一生所渴望的一切,彷佛都具象成了那个形体,那朵鲜红色的、又大又美丽的蘑菇。 “罐子学长……”再次昏迷的前一刻,肖桓从习齐的唇间听到这声呼唤。 那天夜里,习齐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们全都好年轻,习齐十五岁,刚上了市区里评价不错的高中,爸爸还在医院里住着,习斋则刚上中学,肖桓在念体大,而肖瑜一个人扛起了全家的家计,在西餐厅和夜里繁重的打工间忙碌穿梭。 肖瑜对他的照顾,是全家有目共睹的。即使极力隐瞒交往的事实,肖瑜对他的关爱,也已经到了习斋都偶尔吃醋的地步。 肖瑜无疑是个非常好的哥哥,同时也是一流的家长和厨师。这点习齐从小就感同身受,从生活起居到课业烦恼,只要习齐和习斋说得出口,肖瑜几乎没有无法解决的事。 同时他也非常细心,习齐他们只要表情一有什么异样,或是身体出现什么毛病,肖瑜马上就能敏锐地查觉到。 就像小学的时候,习齐为了班上的话剧,撑着病体硬是要到学校。本来伪装到连爸爸也没有察觉丝毫异样,只有肖瑜一看见他,就沉默地把他叫住,硬是把他带到床上躺着,替他量了体温,结果一量就是三十九度高烧,吓得父亲立刻带着他们到医院。 做为情人,肖瑜也屏持同样尽职的态度。 虽然并没有非得交往不可的感觉,但既然是肖瑜向他提出的,习齐当然也就欣然接受。对那时的习齐来说,只要是能让他最喜欢的瑜哥高兴的事,他都不会拒绝。 习齐考上的高中,是间风评还不错的公立学校。只是离家稍远了一些,在市区的中心,习齐每天花在通车上的时间,来回就要超过三个钟头,肖瑜忙于工作,当然也不可能接送。每次肖瑜回家,习齐多半已经入睡。 他记得肖瑜总会偷偷溜进他的房里,蹲在熟睡的他面前,长时间地凝视着他的脸,直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肖瑜就会绽开微笑,在自己的唇上落下一吻,“小齐晚安,今天过得好吗?” 开始的时候,这确实是非常新鲜的体验。肖瑜在对自己温柔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旖旎的滋味,这对十六岁的少年而言,既让他有些迷惘,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刺激感。 而且背着父亲和习斋,和肖瑜在走廊上、在饭厅擦肩而过时,偷偷地拥抱、亲吻,也给习齐一种长大成人的成就感,他甚至没有很强烈地意识到肖瑜是同性的事实。就好像处于池中的鱼,遇见了美好的水草,就自然地缱蜷于此那种感觉。 习齐的高中是男女混校,只是同一年级会男女分班。在高中那样封闭的环境里,习齐因为外貌,一进学校就受到不少注目。 在习齐眼中,女孩子也渐渐变得不一样了,市区的女孩子爱打扮,追求异性也很大胆。习齐才入校不到一个月,就接到了来自隔壁班女同学的情书。 一开始接到女孩子的情书或简讯时,习齐多少有点开心,毕竟在男性圈子里,受女生欢迎是件可以拿来炫耀的事情。习齐对此也抱着玩笑的心态,倒也没有对此太过认真,要他和女性交往的话,他反而嫌麻烦。 他把这些女孩子送的礼物、简讯拿给肖瑜看,也是带着好玩的心情,想和喜欢的大哥分享一下。没想到肖瑜的反应令他吃惊,他露出习齐从未看过的悲伤表情,“小齐,你老实告诉瑜哥,以比较喜欢女孩子吗?” 当时习齐的反应是一愣,本能地回答:“没有啊。”肖瑜却伸手搂着他,用光看便令人心情沉重的眼神凝视着他,“你现在还年轻,是瑜哥不好。但你一定要老实说,这对你而言很重要,瑜哥和这些女孩子,你比较喜欢谁?”肖瑜犹豫了一下,又补充:“如果要你选择和一方接吻的话,你喜欢和谁?” 那个时候的习齐没有多想,就算拿全世界和肖瑜相比,习齐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肖瑜,至少那时候是如此,“我喜欢瑜哥!接吻也好拥抱什么的也好,我只要瑜哥一个就够了!”他还信誓旦旦地宣言:“我会和瑜哥在一起,永远!” 然而肖瑜的眼神依旧悲伤,习齐却不明白为什么。 从那次以后,肖瑜就变得有些神经质,虽然习齐一开始以为,这不过是肖瑜天性的保护欲充份发挥罢了。 他开始紧迫盯人,就连上课的时候,也会接到肖瑜问候的简讯。假日的时 分卷阅读70 候,即使同学邀他出去玩,肖瑜也会强行把他邀出去,有时去游乐园、有时去动物园,即使习齐当时已经就要十六岁了,比起那些地方他还比较想和同学去Pub。 从那时候开始,习齐就差不多和女孩子绝缘了。 有一次习齐甚至在校门口遇到肖瑜,因为打工的地方提早下班,他就冒雨不远千里地来接习齐。一见到习齐,肖瑜便情不自禁地拥住了他,但习齐的同学都在背后,那次让习齐很不好意思,但又不好和肖瑜说明,他听惯了肖瑜的话,只好默默忍在心底。 他甚至发现肖瑜偷翻他的记事本,还闯进自己的房间里。他终于受不了抱怨两句,肖瑜就严肃地向他道歉,但过不了多久却又一脸悲伤地问:“小齐,你有不想让瑜哥知道的事情吗?” 差不多在同一个时间,肖瑜对习齐的欲望也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除了例行的亲吻、牵手和拥抱,肖瑜第一次对他舌吻的时候,习齐吓了一跳。虽然并没有特别厌恶的感觉,但一向像大哥般的肖瑜,忽然对他表现这种失控般的热情,习齐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有时只有他们两个人时,肖瑜也会若有似无地抚上他的大腿,在那里暗示似地磨蹭着,甚至伸到衣物里触碰他的敏感带。 习齐又窘迫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无助地看着肖瑜,但肖瑜似乎误会他眼神的意思:“习齐,你十六岁生日快到了吧?”他用饱含情欲的眼神看着他,用唇含住了他的耳壳,慢条斯理地吮着,最近肖瑜越来越常做这种大胆的动作,“等你生日那天,瑜哥想要你,可以吗?” 习齐对那种事情,当时已经渐渐越来越了解。 毕竟青春期的男孩子,不可能不主动接触那类的讯息,班上同学也会传递A片和写真集的档案,有时为了尝鲜,也有同学会玩笑似的带来同性的欢爱影片。 习齐第一次背着家人偷偷看时,脸就烫得无法降温。他终于知道肖瑜甚至肖桓对他的某些暗示,原来是要他这样做的意思。 看见片子中幼弱的男孩,在一个甚至数个男人凶猛的抽插下哭泣、呻吟,兴奋到晕过去,习齐的心里就像有小虫在咬啮,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放到性器上,在那里难耐地磨娑着、抚弄着。 所以肖瑜的邀请,他并非懵懂不知,“嗯,瑜哥。”他这样害羞地回答,他永远记得肖瑜脸上欣喜难以自制的表情。 刚好那个时候,学校举办了公民道德的话剧比赛,本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比赛,只是挑一个道德条目做为编剧基础,班际间的小比赛而已。 习齐班上因为是男生班,就挑了“勇敢”这个条目,编了一出弟弟为了悍卫在学校被欺负的哥哥,勇敢地站出来指出同学错误,并且告知家长和老师,最后圆满解决这件事情、同学也幡然悔悟的道德正剧。 本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戏,习齐在话剧中出演被欺负的软弱哥哥,当时他们班上对此也不是很认真,排练只排了几次,上场之前也只随便替习齐画了一点受伤的妆。 没想到这一演竟然轰动了全年级,习齐那种楚楚可怜,满身是伤,还哭着哀求着弟弟不要管自己、要弟弟快逃的场景,深深印在一年级女生的脑海里。还有女生因此拿出手帕哭了,虽说青春期的小女生本来就容易感动,但那次习齐也让他们班搬回了第一名。 那之后学校戏剧社的学长找上了他,非常诚恳地要求他加入本校戏剧社,还满口夸赞说习齐一定可以走戏剧这条路。那是当时对未来还茫然一片的习齐,第一次看到自己向往的、可能的道路。他立刻就兴冲冲地告诉肖瑜,说自己想加入戏剧社。 但是肖瑜出乎意料地反对了,他还难掩嫌恶地说: “戏剧就是当演员吧?那要繁重的排练、背剧本和做道具不是吗?这样会影响到你的功课,还有课馀的时间,你真的觉得自己应付得来吗,小齐?” 被肖瑜一说,习齐天性不太积极的个性,加上对肖瑜绝对的信任,想加入戏剧社的决心也动摇了起来,就这样拒绝了戏剧社的学长。但是戏剧社的人似乎不想放弃,三番两次的来班上找他,拚命地游说,搞到习齐自己也有些为难了。 就是在那时候,他认识了学校戏剧社的指导老师。 不是什么太特别的男人,习齐现在甚至连他的脸也忘了。他是学校的体育老师,年纪很轻,才刚从大学毕业不久的样子,体格和肖桓有点像,但又不像肖桓那么毛躁,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亲切地指导学生的球技,是个很受女生班同学欢迎的年轻老师。 同时他也是个对戏剧有相当热忱的老师,大概从社员口里听说习齐的事,有天下课后就亲自来找习齐,问他有没有意愿加入戏剧社,还说接下来有一场市际的戏剧比赛,有个角色很希望习齐能参与之类的。 “我哥哥不准我参加。”习齐说明了家里的状况后,老师也没有勉强,只是问习齐愿不愿意 分卷阅读71 和他一起去观戏。 其实那时候的习齐,心里是有些怨肖瑜的,却又觉得肖瑜的判断不会有错。听了男人的邀请,那种反叛心又被掀了起来,习齐很快就答应了。 那天真是习齐生命中最震憾的一日,那是国外剧团的巡回公演,据说一票难求,那个老师也是个戏迷,他和习齐说,这是彻夜排队才买到两张的。 这是习齐第一次和舞台正面相遇,剧码是Michael Frayn的“”。虽然当时年少的他,对里面的对白、背后的哲学还有诸多不了解,但是极简中带有某种力道的剧场设计、演员沉静理性的语调中蕴涵的激情,还有背景音乐和灯光营造出来那种绝望、深邃的末世氛围,无一不强烈地吸引着习齐的感官。 那时候开始,习齐便打从心底决定,自己总有一天要站上那个地方,用自己的声音、自己的身体,给予另一个少年同样的震憾。 那之后那位老师,就经常邀请习齐去看戏。看得都是一些很有名的剧团,位置也是最好的,当时的习齐不知道像那样的剧团,一张贵宾席的票都得接近上万元,他只是单纯以为是戏迷的交流。 看到两人都心情激动时,还会找个咖啡馆坐下来,花上一两个小时聊刚才看过的戏,然后一起讨论下一次要看什么样的戏。 有时候在戏院看到激动或紧张的地方,老师会忽然握紧习齐的手,还会低头看习齐的反应。习齐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抬起头来报以一笑,老师就会很高兴,继续牵着习齐的手,还用指尖磨着他细嫩的手心。 老师的出现,对习齐而言,是完全不同于肖桓或肖瑜的,另一种新鲜刺激感。和学校老师变成亲密好友,这给习齐一种超越同龄同学的优越感,而且以往的习齐,总是在肖瑜的照顾下生活,习齐的一切全都逃不过肖瑜的指掌。 这是他第一次,拥有自己的交游、自己的世界,自己生活中的小秘密,这让他感到兴奋有趣。甚至在肖瑜一脸怒容地问他为什么又这么晚回家时,习齐还有一种挣脱束缚、报复般的快感,躲回棉被里时还忍不住窃笑起来。 第32章 有次因为看得是午夜场,来不及送习齐回家,老师就把习齐带到家里过了一夜。 那天晚上,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彻夜聊着和戏有关的事情,末了老师竟然横过床铺,吻了一下习齐的眼睛,然后顺势滑下了唇,浅浅地吻了他一下。 习齐静静地没有反抗,只觉得心脏提到了喉眼,既害怕,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这样的行为当然引起肖瑜的抗议,他气急败坏地打电话到学校,质问为什么让老师把学生带到家里过夜,习齐拚命阻止他,澄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是当时的肖瑜完全冷静不下来,他把习齐从学校带回家,当着习斋的面就给他一巴掌。习齐难以致信地瞪着肖瑜,肖瑜虽然管他管得很严,但是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他,“瑜哥,我已经快十六岁了!” 习齐终于受不了了,交往以来的不满、受到的压制全在那一刻爆发,他在习斋惊惶的目光下和肖瑜正面交锋,“我要加入什么社团,和什么朋友出去,不需要每件事情都向你报备吧?” “什么和朋友出去?他是老师!你还太年轻,又太单纯,你哪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心怀不轨的人 !”肖瑜也一反往常的激动,“而且我什么时候阻止你加入戏剧社?我只是分析利害给你听,你已经这么忙了,再排演下去的话,岂不连家也不用回了?” 肖瑜的态度也越来越强硬,当时习齐下意识地逃避肖瑜对他棉密的保护策略,还会故意留在学校和同学打球,到晚餐时间后才回家,然后骗肖瑜说只是参加课后辅导。 “说到底,瑜哥只是想把我留在自己身边而已吧?” 习齐冷笑出声。肖桓已经哄着习斋到二楼打电动去了,肖瑜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又露出那种悲哀的眼神,“我想把你留在身边不对吗?我以为我们是……我们是……” “那也不需要做到这样!瑜哥,我是人,而且已经这么大了,不是你抱在膝盖上的小男孩了!” 习齐毫不留情地说。当时肖瑜却像是被雷打中一样,咬着唇低了一下头。然后抬起头来凝视着他:“小齐,你讨厌瑜哥?你厌烦这个家了吗?” 肖瑜的问题简直就像把剪刀,把习齐当时最后一点眷恋给剪断了。他开始觉得眼前的肖瑜的面目可憎,甚至想揍他的脸一拳,这是幼时的习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对,我是讨厌这个家了,我讨厌你!瑜哥,你根本就像个病态的疯子!” 他用在戏剧里听到的台词指责。肖瑜一瞬间也像是失去了理智,他朝习齐扑过去,扯住习齐的头发,把他压倒在沙发上,然后低下头来,试图吻他的唇,习齐拚命挣扎,张口呼救,甚至攻击肖瑜。 但是肖瑜就像野兽一样,他用手捂住了他 分卷阅读72 的口,他的力气本来比习齐大,平常作菜给全家吃、温柔灵活的手,此刻用力扯开了习齐的衣襟,然后脱下了他的制服裤。习齐那时真的吓坏了,刚才被掀起的反抗心也没了一半。 他从来没有见那样的肖瑜,意识到自己说不定会被侵犯,就像有的G片里演得一样,习齐的心里满是恐惧,抓起旁边的台灯就朝肖瑜肩膀敲了下去。 肖瑜吃痛,稍微放松了一些,血从肖瑜的嘴角淌下,习齐就趁机跳下沙发,匆忙地捡了地上的裤子,在肖瑜的叫唤声中逃出了家门。 他隐约感觉肖瑜在身后追他,但他满眼都是泪,看不清楚路,只能拚命地跑、拚命地逃,直到逃到一座荒僻的公车站牌旁,才有馀裕缓下来穿裤子。他浑身都在颤抖,广告玻璃里映射出来的自己万分狼狈,唇角被肖瑜弄得瘀青,头发也乱成一团。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天空那时飘起了细雨,渐渐泛滥成大雨,习齐冷得浑身发抖,他知道肖瑜一定也还在找他,但他无论如何不想回家,甚至有种一辈子也不想回去的冲动。 他招了公车,按着记忆中前夜的位置,找到了老师的家。 老师看到他时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又好像了然似地对他点了点头,他把浑身湿透的习齐迎进屋里来,替他放了热水,让习齐换上了自己的大号T恤,又把便利商店买来的面在微波炉里热了,放到饥肠辘辘的习齐面前。 当时习齐觉得,这比肖瑜煮给他的任何食物都好吃。 老师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用手触碰他因为哭泣而微红、因为寒冷而颤抖的脸颊,习齐接触到他的体温,投身到他的怀抱里。 接下来一切彷佛都非常自然,老师撩起他刚穿上去的宽大T恤,习齐自己也急切地脱去了睡裤,然后是内裤,两个人很快在客厅里翻滚成一团,用唇封住彼此的气息。 他甚至学着G片里的样子,把老师粗大的手牵引到自己的性器上,情色地上下抚动着。听见老师沉重的喘息声,习齐心里竟莫名地满足起来。 老师进入自己的时候,习齐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浑身像是被活活撑裂那样的痛楚,习齐才知道片子里的男优叫得那样惊天动地,倒不全是演技而已。 但是很奇妙的,习齐有种等待了很久、郁积了很久的事物,忽然在一刹那间解放的快感,他尽情地痛叫出声,放浪形骇地呻吟着,更加速身上男人的情热。 他渐渐习惯男人的粗大,他们从客厅交欢到卧室,又滚上了卧室的床。那天晚上,习齐昏过去好几次,又呻吟地被做醒过来,攀着男人的脖子叫着老师,直到男人的精华全数射在他的体内、体外,甚至脸上,又被男人给舔去。他从镜子里尽窥自己的淫态。 “我不该和你做这些事的……” 一直到接近清晨,双方终于都冷静了一点。习齐看见老师靠在床头,颇为懊悔地这么说着,他于是挪动着疼痛的身体,凑上前去抱住男人的肩,“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他在男人惊讶的目光中这么说着,孩子气的脸充满认真:“我会保护老师……尽我一切的努力。” 男人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又是一轮的翻云覆雨。 他叫老师把他送回学校里,老师一开始很不解,还问要不要送到家附近比较方便,但习齐很坚持。隔天是假日,肖桓他们在过中午的时分,在学校仓库附近找到了衣冠楚楚的习齐,全身上下找不到和男人欢爱过的痕迹,只有一脸的倦容和歉意。 回家以后的习齐哭着抱住了肖瑜,抚摸他的伤处,不停地向他对不起,并且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再也不会对他说这种话了。 再几天后就是习齐的十六岁生日,肖瑜似乎也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他慎重地向习齐道了歉,开始策划起生日当天的庆祝活动。一切都像没发生过那样,肖瑜仍旧会到习齐的床前向他道晚安,习齐也不再刻意晚归,每天准时回家吃晚餐。 他也不再和老师去看戏,两人的关系从戏友转变为肉体。习齐对这种两面人的生活,感到既紧张又亢奋,在家里当乖孩子应付肖瑜,到了学校,就成了最放浪的情人。 他们大胆地在学校里做爱。没人的休息室、工友的厕所、静僻的顶楼、仓库甚至停车场里,习齐上身穿着制服,下半身完全赤裸着喘息的样子,深深吸引着男人的感官。有时兴致一来,男人还会要求习齐替他口交,把浊白的液体射满他黑色的制服。 两个人在事后总是有些愧疚,往往没有对话便匆匆分别,现在回想起来,习齐还会觉得有些可笑。但背德的勾当就像是人类的原罪一样,越是知道他不对,就越吸引人堕入深渊。习齐就像是被什么附身一样,着魔般地越陷越深。 十六岁生日那天,肖瑜一如往常地细心替他做了一桌的菜,习斋和肖桓都围在桌边,替他唱了生日快乐歌,又一起切了蛋糕,还给医院的父亲去了电话。 父亲用虚弱的声音祝贺他十六岁生日快乐时,习齐第一次感到 分卷阅读73 对家人的歉意。 夜深的时候,肖瑜带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但是早上习齐才和老师云雨过好几次,这次地点是在放球的教具室。 男人把他的背抵在篮球堆上,反复地要了他几次,毫不留情地撞击他的敏感点,直到他的体液缓缓流过成堆的篮球,哀求着软倒在篮子上为止。男人还拿着篮球,让习齐把自己的体液舔舐干净,说是“弄脏公物的坏孩子要惩罚”,把习齐弄得筋疲力尽。 他推离肖瑜急切的唇,看着肖瑜不解的表情,习齐低下了头,“瑜哥……可不可以……先不要?” “为什么,小齐?”肖瑜意外地看着他,情绪又有些激动起来,“你不喜欢瑜哥?小齐,你不愿意和我……”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习齐赶快说,像是安抚肖瑜一般放柔语气:“瑜哥,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对不起,我想了很久,也很努力地……想接受这种事情。但是,瑜哥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真的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所以我还没办法接受,或许再大一点,再成熟一点……” 肖瑜听了他的话,真的停下了动作。看得出来他的难耐,欲望在睡衣下明显地涨成一圈,他抚着习齐的脸颊,“对不起,小齐,瑜哥都没发现,是瑜哥太逼你。” 习齐难得愧疚起来,他别开了视线:“不,是我的错,瑜哥,是我对不起你。” 肖瑜闻言笑了一下,他把习齐抱到膝上,臀部的接触让他疼了一下,但他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肖瑜吻着他的颊,满怀呵护地握着他的手,“没关系,小齐,你不要急,瑜哥会等你。” 他从颊滑到习齐的唇上,习齐顿时一阵紧张,害怕肖瑜发现他唇上被其他男人吻过的痕迹,“这件事一直是瑜哥不好,但是我……放不掉你,一想到未来可能会失去你,我就忍不住着急起来。是瑜哥的自私,害得你这么彷徨,小齐,有一天你回想起来,可能会很恨瑜哥也说不定。所以我绝不会逼你,我会一直等,等到小齐可以理解的那天为止。” 那天肖瑜抱紧他,和他整夜相拥而眠,一根手指也没多碰。 习齐也整夜忐忑不安,好像被偷鸡怕被主人发现的贼,满心都是恐惧和愧疚。那天晚上,他甚至趴在肖瑜的胸口,难以控制地啜泣了一整夜。 任何秘密就像逐渐澎涨的气球,总有被人戳破的一天。 寒假将至的某一日,习齐和男人大着胆子,在放学后的校史室里做爱时,被值班的教职员撞个正着。 那是名女性教员,是个保守、年过四十的国文老师,看到的当下就大声尖叫了出来,引来了附近所有的人。习齐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这样赤裸裸的、下身还滴着男人体液地曝露在师长,甚至部份留校同学惊诧的目光前。 老师虽然试图不让学校的人通知习齐的家人,但是主任非常坚持。他们第一个打电话给习齐病重的父亲,接着很快就连络到了肖瑜,肖瑜和肖桓连袂出现在学校里。 习齐和男人就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主任向肖瑜说明状况、连声道歉并请求保密。 隔天开始习齐请了长假,这事在学生间也传开了,目击现场的学生还说得绘声绘影。大家都惊讶不已,也有人得意地说,他早看出习齐是个淫荡的货色,会勾引老师云云。肖桓他们不得不替习齐办转学,转到离市区很远的一所私立高中。 习齐再也没有和那个老师见面,据说他自请调职,到乡下的中学教书去了。 带习齐回家的路上,肖瑜一直一语不发,也没有详问习齐事情发生的经过。他只是沉默地、彷佛了然于胸地握着习齐的手,把他带上计程车。 一路上,肖瑜一次也没有看向习齐。 回家之后,开始也一切如常,肖瑜只淡淡地叫习齐去洗澡,把饭热给习齐吃,叫他早点上床睡觉。习齐甚至一度以为,这事或许不如他所想象的严重,肖瑜可能只是骂他几句,或者打他几下屁股,就可以轻易事了。 但就在第二天,肖桓带着他回学校办休学手续的时候,事情就发生了。 习斋那时候在邻居家玩,据邻居的描述,那天厨房忽然篡起了大火。肖瑜把房子的门全都锁了起来,关到他一生最熟悉的厨房里,带着他和习齐所有的回忆:照片、替习齐做的娃娃、习齐小时的作业簿,还有肖瑜生日时,习齐画给他的卡片。然后在地上洒了色拉油,就这样站在厨房的一角,静静看着火柴落到油上,瞬间泛滥成火海。 还好邻居机警,叫上习斋一起报了警,也火速叫来了消防队。厨房的火被扑灭,还好没有延烧到整幢房子。 但是身处起火点的肖瑜却受了重伤,身上多处严重灼伤,双脚更是被烧得面目全非。医生判断的结果,要截肢才不会危及生命。 习齐他们闻讯赶回来时,肖瑜早已被送上了救护车,警察正在做笔录。后来这件事以厨房用火不慎,导致失火等原因草 分卷阅读74 草了事。 那天习斋却拉着他衣角,对一脸茫然的习齐说: “齐哥,瑜哥他在笑,” 他彷佛极为恐惧似的,躲到了习齐身后:“瑜哥他一直在笑,被救护车带走的时候,还笑得好大声。齐哥,瑜哥为什么要笑啊?” 习齐见到截肢后的肖瑜,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这期间习齐一直像逃避似的,让肖桓全权处理所有的事情。 习齐永远忘不了自己颤抖着踏进病房,看见倚在病床上的肖瑜那一刻的表情,“呀,这不是小齐吗?怎么有空来看我,转学的事怎么样了?” 肖瑜拿下了眼镜,脸上绽开温柔至极的笑容。那时候习齐就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瑜哥,那个总是呵护、关怀他,用悲伤的表情吻着他、和他道歉的肖瑜,已经永远消失在那场大火里,再也回不来了。 他忍不住跪在肖瑜的病床前,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和他道歉,用尽一切辞汇对他忏悔,但肖瑜只是挂着如一的微笑,还讶异地睁大了眼,“怎么了,为什么道歉?你做错了什么吗,小齐?” 坏事总是接踵而来,肖瑜出院的那天,习齐接到父亲病危的通知。 父亲在同天夜里被转送到加护病房,习齐赶到时,父亲已经失去了意识,他们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那天晚上,他和习斋整夜守在病床前,看着代表父亲生病迹象的仪表逐渐归于平静,然后是医生冰冷的死亡宣言,留下习斋嘶哑的哭声,还有庞大的医疗债务。 众人商量的结果,决定卖掉除了房子以外父亲所有的资产,包括那家让习齐的父亲和母亲结缘的补习班。 房子因为遭过祝融,再卖也卖不到好价钱,整修了自住还比较划算。父亲的葬礼快速而草率地在那间屋子里举行了,亲友竟也零落不复寻,只有几个补习班的聘师来上香,就这样结束了这个男人倒霉的一生。 父亲头七的那一天,是习齐真正遁入地狱的开始。 这几天下来,习齐就像是破了洞的水瓶一般,眼泪无止无尽地掉个不停。那天他跪在父亲的灵前,向父亲说了很多很多话,就是父亲生前,习齐也不曾向他说过那么多话。他忏悔自己的罪行、向他诉说自己的彷徨,晚上就挂着泪痕倒在自己床上,准备明天一早护送父亲的灵柩出去。 就在他几乎要熟睡的时候,门口传来敲门声。进来的是肖桓,还有随后的肖瑜,坐着刚买不久的轮椅。 习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肖桓就朝他压了上来。 他们粗暴地压住他的四肢,完全不理会习齐的尖叫和哭泣,就在父亲停灵的房间上,整夜的强暴他、凌辱他,用尽一切的手段折磨他的肉体。而肖瑜始终挂着笑容坐在后面,指挥着肖桓更进一步地恣意蹂躏,最后自己也加入。 习齐绝望地晕过去之前,看见肖瑜睁着微红的眼,悄声向他呢喃,“来吧,小齐,一起来吧!我已到过地狱,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当时被肖瑜烧光的照片,还留下了一枚。就夹在习齐的记事本里,被肖瑜漏拿了。 照片里的四人愉快地绽着笑容,直到现在,都还在习齐的抽屉里继续笑着。 *** 接近清晨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习齐从睡梦中惊醒,一群人全围了上去,失神地等着医生的宣判。 医疗人员疲累地拿下了面罩,虚弱地宣告:伤患的求生意志良好,暂时已无生命危险,等到清醒之后,才能做进一步的检查,现在请家属尽量不要打扰病人。 肖桓和学校的人都松了口气,连肖瑜都放下了绷紧的五官。习齐支撑不住,身体一晃,被肖桓接在怀里,还对他鼓励似地笑了一下。 习齐却撇过了头,望着护送习斋的床朝长廊那端远去。 肖瑜先回家去拿习斋的换洗衣物,还有一些生活日用品,肖桓就陪着习齐在医院留下来看顾习斋。习齐趴在加护病房外,看着全身都是管线,脸色苍白、失去活力,手臂上还有一道明显伤痕的习斋,心痛得不知该如何自处。 第33章 他又想起刚才辅导员转述的话,心里又是近乎崩溃的狂痛。回头看见那个女辅导员还站在身后,习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冷冷地看着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常常跟着小斋,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毫不留情地问着。辅导员似乎吓了一跳,望着那张比习斋更为清秀的五官,“这个……习同学他……” “小斋不可能自己跑到顶楼去,他是盲人,一定有什么人带他上去的,不是吗?” 习齐逼问着,肖桓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时候也站了起来,彷佛援奥他似地站到他身后。习齐望着女辅导员的眼睛,深吸了口气又说,“你老实告诉我,习斋在学校里,是不是被人欺负?” 分卷阅读75 他想起习斋在回家前不久,那通电话中,确实有提到很照顾他的牧师,被忽然换掉的事情。 习齐想着这些可能性,越想越觉得愤怒,又想到习斋回家时,那种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笑容,还在浴室里拥住他、说自己长大了可以保护他,习齐就自责得想一头撞死在习斋病房前。 他是个多么愚蠢的哥哥,竟然要到发生事情了才注意到:“你说啊!他是不是被人欺负?他是不是被人推下去的?” “这个……关于这个……要问过校方……” 辅导员的嗫嚅更加深习齐的确信。他满腔愤怒无处发泄,只能用力地搥着自己的臂,惊得肖桓赶紧又抱住了他,“滚,给我滚!”他记得自己对着女辅导员大吼,走廊上的护士都回头看他:“给我滚的远远的,不要再接近小斋!我死都不会让小斋再回那所学校!” 第二天一早,医生判断伤患已脱离危险期,因为医院设备有限,就把习斋转入了普通病房,习齐他们也获准进去陪伴伤患。 习齐看习斋浑身都上着绷带和夹板,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呼吸器下的胸膛微微起伏,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握紧他唯一没受伤的手,宛如吟台词般地呢喃,“小斋……不要怕,哥哥在这里,齐哥在这里。不要怕,齐哥会保护你。” 肖瑜从家里做了早餐来,又看了一下习斋,就和肖桓离开了病房,留下习齐和习斋独处。习齐这才猛地想起今天也有排练,自己已经跷掉了一次,却一直没有和女王那边连络,正想打个电话过去,就有护士敲了门,“习先生,有访客。” 她说。接着后面就冒出一张熟悉的脸,竟然是纪宜。 “纪……学长!” 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看到纪宜手上还拿着一束百合,慢慢走到习齐面前,惊讶得合不上嘴巴:“学长……怎么会来?不,学长怎么会知道……” 纪宜静静地笑了,“是你哥打电话给我,我还被问了一大堆问题呢!他跟我说,你家出事了,你可能会暂时无法去排练也说不一定。” 习齐愣了一下,这才想起纪宜曾经写电话给他过,当时他随手把他收在衣袋里,也没有特别注意,后来也不知丢到哪去了。现在想起来,肯定是被肖瑜搜到拿走了。 “情况还好吗……?”纪宜望了一眼病床上的习斋,关心地问道。习齐强笑了一下,掩饰着转过了头,“没有什么大碍,摔断了几根骨头而已。医生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纪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忽问: “罐子……昨天也没有去排练。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咦?”这回习齐是真的吃了一惊,他马上转回头来: “罐子学长也没有去?真的吗?” 纪宜打量他的表情一阵子,才呼了口气:“原来你是真的不知道,那我就放心了。”他说着,也跟着苦笑起来,“是啊,你们两个同时失踪,女王简直快炸掉了,打电话也两个都打不通,我看他都想报警处理了。所以一接到你哥的说明,我就马上告知女王了,现在剧组的人应该都知道你弟出事的事情。” 习齐听得惊疑不定,回想那天和罐子分别时,罐子的样子一切如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缺席的征兆,他忍不住又问,“罐子学长呢?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呢,不过只有罐子的话就还好。他这个人,从以前学生时代排练的时候,就常会忽然缺席,过几天又没事人似的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私生活好像相当复杂的样子。” 纪宜不甚担心地说。看着习齐陷入沉思的样子,纪宜忽然笑了一下,“啊对了,有个人其实也来看你了,只是他不好意思进来,因为不知道你弟情况怎么样了。如果还好的话,我就叫他进来好了。” 他朝病房门口招了招手,低唤了一声“小鱼”,门口就慢慢探出一颗头,再来才是身体。好像真的很害羞似的,过了很久,才朝房里踏出了一步。 习齐马上认出是介希的二哥,那天在活动中心外看见的介鱼。 “你、你好……”介鱼局促地说,一直往纪宜的方向蹭,最后钻到他背后去,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习齐。纪宜笑着摸了摸他的额发,代替他说:“小鱼有东西要送给你,和我们的公演有关的。” “和公演有关?剪刀上的蘑菇吗?” 习齐意外地问。介鱼就从背后悄悄拿出一样东西,习齐看是一个很大的玻璃罐子,大概有双手环抱这么大,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事物。 凑近一看,却发现里面都是些日常的垃圾,像是喝完的养乐多罐、保特瓶的罐子,用过的胶带卷、免洗碗筷,还有废电池等等的东西,但是令习齐吃惊的是,这些垃圾全都经过改造,做成一朵朵蘑菇的样子,堆满了整个罐子。远远看去,就像是蘑菇凑成的小城市一般,不止罐子里面,罐子的壁面内外也黏了很多。 分卷阅读76 习齐一时说不出话来,从介鱼怯生生的手上接下了那个玻璃罐。纪宜于是开口,“装置艺术,”他看着习齐目炫神迷的表情,与有荣焉似地摸着介鱼的头:“小鱼的专修是装置艺术,虽然我也不是完全懂,不过他听到我和他口述的戏的内容,就做了这个出来,说是要送给戏里的Ivy的。” “好漂亮……”习齐喃喃自语,端详着手中的大玻璃罐,一边旋转着,“好像……Ivy看见的世界似的……” 习齐感慨地说着,在那瞬间,一时被他遗忘的舞台,那个炫丽诡谲的垃圾场,又再次占满他的心头,和心中蓄积的愤怒混杂在一起,让他有种不知身处何地的恍惚感。 他看见纪宜和介鱼都站了起来,和他道别, “那你就好好休息,亲人出事,你应该很累了吧?我看你整个眼睛都是黑眼圈,就不打扰了。”介鱼扯着纪宜的衣角,也跟着鞠了个躬。 习齐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学长,”他叫住纪宜:“你们要回排练室吗?” “是啊,今天也有排练,罐子说不定会忽然冒出来也说不一定。”纪宜说。习齐走向了他们,“那么,请带我一起走吧!带我去排练室。”他平静地说。 纪宜惊讶地看着他,“可是,你弟弟……” 习齐没有回头,只是像着魔一样,往病房门口又走了两步,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没有关系的,桓哥他们会照顾小斋,我再待在这也没用。”他挂着诡异的笑容,“走吧!一起回舞台上吧,学长。” 纪宜没有办法,和肖瑜他们请示过后,纪宜先把介鱼送回宿舍,就和习齐一起回到学校里。 习齐一走进排练室,所有人就全站了起来。正在舞台上的杏学姊诧异地望着他,剧组里的人包括女王在内,也全朝他围了过来,“Ivy!”阿耀学长率先叫了一声:“小子,你家没事?” 纪宜从后面按住习齐的肩,朝走过来的女王点了一下头。女王神色严肃地看着他,“还好吗?你弟弟?”他认真地问。 没想到习齐看了女王一眼,又把视线飘向舞台:“弟弟?什么弟弟?”竟然一脸茫然,他不理会女王等人吃惊的表情,迳自走向了舞台,“罐子学长……还是没有来吗?” 他又问。纪宜担心地望了一眼女王,女王叹了口气: “辛维那个王八蛋,老毛病又犯了。你没和他混在一起我就万幸了,不要紧,没有他还是可以排练,等他回来——要是他知道要回来的话,我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Tim一定会回来的。”习齐忽然插口,众人发现他已经站到舞台上,挂着清浅的笑容望着布幕那一端,好像那里真有什么人似的:“他不会一个人逃走的……因为我在这里,所以他一定会回来。” 阿耀和堇学姊对看了一眼,纪宜脸上满是忧心。女王却只是沉默地坐回导演椅上,卷起了手上的剧本:“既然辛维不在,林堇,你也上去!把Act62的那段再演一次!” Act6是整出戏的倒数第二幕,之前就曾排演过几次,但是因为习齐无法进入状况,因此总是不太顺利。那是Tim缺席的一幕,市政厅的人召集了不满垃圾场的市民,开始大肆展开拆除行动,Tim率领垃圾场里的居民,向城市的人们正式宣战。 到处都是怪手、起重机,每天都有愤怒的居民来拆高塔、用喷漆写一些骂人的话,开头是dancer身着市民打扮的蘑菇、在垃圾场里逞凶斗狠的场景,背景音乐也换成了激昂的交响。他们砸坏了Tim和Ivy共栖的纸箱,在上面贴了择日清运的字样。 那天晚上,无家可归的Ivy,在Tim熟睡后,独自走在月色下。 im在与市民的斗争中,逐渐唤醒了一度沉睡的疯狂,他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更无法控制自己破坏一切的念头。 前天夜里,Tim甚至拿起剪刀追杀Ivy,命令Ivy在他面前跪下,他无情地羞辱他、命他脱去衣物,用剪刀剪去他的额发,粗暴地与他交合。在下手剪去Ivy下体时听见他的哭声,这才蓦然惊醒,又搂着吓坏的Ivy亲吻、道歉。 天空飘起了细雨,云层后隐约传来雷声,Ivy在逐渐残破的垃圾场中穿梭,在对Tim的爱情和对未来的恐惧中彷徨、挣扎。 就在这时,母猫现身了。不满Tim数次拒绝她的求欢,还恣意地恫吓、捉弄她,母猫决定从软弱的Ivy身上下手。她们轮流用两个人格接近Ivy,用言语打击他的自信、诱惑他的欲望,并且嘲笑他的无力。 “小伙子,我来教你你所不知道的事情,可怜的小青蛙,还以为世界就只有照到你足前的月光那样大呢!” 杏在舞台上侃侃而谈,习齐注意到她脸色比上次见面时,又更苍白、更削瘦了一些,像病了很久的病人似的。 她饰演的人格一如往常,向Ivy展示城市 分卷阅读77 生活的美好。她把市民的生活描述得纸醉金迷、富贵繁荣,让从小待在精神病院的Ivy听得目炫神迷:“看见你头上的那盏破水晶灯了吗?它在宴会厅点燃的时候,抵得上一千枝你手上蜡烛的光。看见你脚边那座破旧的小木马了吗?对,就是你常骑着玩的那个,商店街橱窗里的小玩意儿,多到可以盖起一座牧场!只要你随我走进城市里,就能看见牛奶流成的河、钻石镶成的星空。就连你深爱的Tim,也能叫工厂制作一个给你。” 剧本里的Ivy一边听,一边在语言构织成的蘑菇里旋转、迷惘,不过现在还不到和舞群配合的时候,舞台上只有习齐一个人。 但习齐只是呆站在那里,灯光打在他苍白的脸上,那种彷徨、像游魂一般的样子,让杏着实吃了一惊。 她刚想试探地叫一声“Ivy”,习齐的目光忽然定在某一个点上,就这样热切地、专心地看了起来,甚至歪着脖子去探寻,连阿耀都以为那里有什么东西,情不自禁地跟着看了一眼。 习齐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傻笑出声, “水晶灯……小木马……牛奶和钻石,啊,还有这么多琳琅满目的蘑菇……多么美好的世界,女士,你所经历的世界,真的好美、好美,比我的美得多了……” 第34章 杏愣了一下,习齐念的确实是剧本里的台词,但是在阅读剧本时,她以为那会是更慌乱、更不知所措的感觉。但习齐只是在舞台边缘坐下,闭起了眼睛,彷佛当真看到了杏所描绘的一切,“没、没错……!” 杏发现女王在看她,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演出中,连忙接口:“就连你那座破纸箱,只要你随我到城市里,我可以为你建一座壮丽的城堡,你将拥有无数的仆役、每夜睡在不同的房里,你将如女王般尊荣、国王般富有。在那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留声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上帝,你无需再屈膝祈祷,因为上帝会跪在你跟前,请求你的雇用。” 习齐慢慢睁开了眼睛,女王和剧组的人都看着他,他的唇角仍旧挂着那种虚幻的笑,转头望向杏,“女士,你所描绘的世界,真是太吸引人了,”习齐叹了口气,从舞台边缘缓缓站了起来,走向杏饰演的母猫:“但是你不懂。” “我有什么不懂?” “我喜爱这个垃圾场,不是因为他的华丽与舒适……而是有Tim在此地安眠。” 习齐望着杏,眼神中闪烁的光辉,竟让杏移不开目光,那是真正陷入热恋、完全沉浸在两人世界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光是看着习齐沉醉的表情,杏就发觉自己有些鼻酸了。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在阳光下,和另一个人告白时,那个人的脸上,依稀也是那样的表情。只是眼前的习齐,看起来更快乐、更美丽,幸福的令人心碎,“再璀灿的水晶灯,若不是照着Tim的背影,对我而言就像行走在黑暗中一样。堆满橱窗的玩具,若不是有Tim在一旁陪着,对我而言就像算数习题般无趣,” “女士,看啊!请看,你头上的老旧路灯上,有Tim跳跃而过的足迹,你手边那张破碎的座椅,有Tim激情时留下的指印,这里的风、这里的空气,让我在呼吸时嗅得到Tim的汗水,在梦醒时,听得见Tim在我耳边呢喃的声音……” 习齐说着,看着杏的脸咯咯窃笑了两声,杏完全呆住了,“女士啊,我不需要上帝,因为Tim就是我的上帝。” 纪宜从椅子上微微起身,好像要跟女王说些什么,但女王没有喊停,只是用双手包覆着下颚,倾身全神贯注地看着。杏的人格蛊惑Ivy不成,脑羞成怒的母猫换了另一个人格,开始剧烈的言辞挑衅,企图激怒Ivy,“小子,你不曾杀过人吧?” 堇缓步踱到舞台上,以傲慢的姿态接近习齐。她用指尖挑起习齐的下颚,嘲笑似地看着他的眼睛,习齐的眼神也跟着变了,“看看你的双手!如此苍白、软弱和纤细。你了解Tim吗?你可曾看过他下手杀人的样子?你可曾见过他剪开女孩的肚腹,拖出一地的血肠?可曾看过他剪断知更鸟的脖子,让他再也无法歌唱?” “我了解Tim……” 习齐退了一步,脸上又露出那种茫然的表情,彷佛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话。堇饰演的母猫胜利似地笑了,“愚蠢的小鬼,你知不知道,每夜在你欢爱过后,Tim总拿着剪刀,在你的睡容上反复磨娑,等待着剪下你的鼻子。即使在最高潮的时候,他的右手也没有忘记利刃,给你温柔抚慰的手指,下一秒就能让你痛不欲生。总有一天,Tim会剪下你的手、你的脚、他会剪下你的阴茎,把它塞进你天真的嘴里,再嘲笑着欣赏你流泪惨叫的表情。” “住口……” 习齐的双目忽然空洞起来,好几夜未阖眼的眸睁得老大,黑眸的深处逐渐阴沉。堇却像是没有发现似的,自顾自地继续着,“就算Tim压抑了欲望,放过了你,你们是城市里的异类,你们 分卷阅读78 的结合不被允许,他们会破坏这里,烧毁你记忆中的一切。而你的Tim将被送上绞刑架,你将被绑在木椿上,看着他被熊熊大火燃尽,而你却无能为力,” 堇说到兴起,伸出手来指着习齐,一步步朝他进逼: “因为你是如此弱小,连拿根针都会双手颤抖。Tim不是你的上帝,只是把你推入地狱的魔鬼,你只能选择逃离他,或者两个人一起……” 堇的声音戛然而止,原因是习齐忽然跳到他身上,把她压倒在舞台上。 他从喉底发出无声的嘶吼,整个人像是被堵住的蒸气机一般,又深又慢地大力喘息着。堇吓了一跳,本能地想挣脱,但习齐毕竟是男性,用起力来连堇也没有办法,习齐伸手一撕,竟然撕裂了韵律服的衣襟。 杏高声尖叫了起来,堇好像也想叫的样子,但习齐没有给他机会,双目空洞地骑上堇的胸口,习齐的表情只能用狰狞来形容,两只手倏地掐住了堇的脖子,把她的头逼到地板上,喘息声更响了。 “习齐!” 纪宜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剧本里只写Ivy最后攻击了母猫,但没有说如何攻击。然而习齐的表情是如此绝望、如此无机,好像坏掉的机器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要致堇于死地,“虞老师,习齐他……”女王的呼吸似乎也加快了,但他仍凝坐不动,似乎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选择端坐在导演椅上,更为专注地凝视着舞台。 习齐依旧坐在堇的身上,指甲掐入堇苍白的肌肤,渗出一道道血丝,堇痛苦地仰躺在舞台上,脸颊因为缺氧而涨红,指尖也剧烈地发抖起来。 纪宜再也忍不住了,他冲向舞台的方向,“小纪!”女王叫住了他,他就回过头来,双眼少有的因恐惧而荡漾:“虞老师,快叫停!求求你……快点阻止他,阻止习齐……” “不,不必,” 女王张开口吐了口气,似乎也处于极大的兴奋中,他定定地望着舞台的方向:“Ivy和你不同,他还在戏里……还在舞台上。” 纪宜吃了一惊,回头往舞台一看。习齐忽然不再使力了,全身都松懈下来,他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歪了一下脖子,眼神再度变得空洞起来。 他从惊魂未甫的堇身上慢慢站起来,堇如获大赦地向后挪了两下,惊疑不定地看着习齐。但习齐完全不理会她,他缓缓提起了两只手,在眼前端详着、旋转着。堇脖子上的鲜血顺着他苍白的指线,一丝丝地淌了下来,他就侧着头,伸出浅色的小舌,慢条斯理地将它舐去。 女王和全剧组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习齐舔了一次不够,好像爱上那滋味似的,习齐的舔舐满溢着情色的意味,他一根一根手指,反复地、小心地舔着,彷佛初次狩猎的小兽,还好奇地检视被唾液濡湿的十指,排练室里甚至可以听见啧啧的水声。 阿耀不由得吞了一口涎沫,又为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别过头脸红起来。 “原来……只是这样而已啊……” 好不容易舔得满意了,习齐放下了手。剧组的人都是一惊,在许多脱序的演出后,习齐竟又接回剧本上的台词。 他好像真的很得意似的,咯咯笑了两声,把手缩拢在胸前,“杀人……一点也不难啊,如果有剪刀的话,对啊,如果我有一把剪刀,就可以剪断她的咽喉,这样、那样,多么容易!只是这样而已,只是……这样而已,一点也不难,谁都可办得到,我也……可以……” 他忽然走向舞台边缘,对着错愕的剧组,还有始终凝坐不动的女王,炫耀般地露出了笑容:“我也可以喔……像Tim一样,也可以走进Tim的世界里,和Tim一起……” 第六幕到此终了。但也不需要女王喊停了,因为舞台上的演员在说完这句台词后,就像终于走到终点的旅人,从舞台上倒了下去。 *** 习齐是被打火机的声音吵醒的。 他先微微打开一丝眼帘,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BB要不要重新接收现实世界。他的脑袋一片空白,甚至不记得至今以来发生的所有事,过了很久,才终于张开眼睛,入眼的是学校医护室苍白的天花板。 习齐摇摇晃晃地坐直起来,才发觉自己是在床上,身上还盖着医护室的棉被。往旁边一看,自己手上竟还插着点滴。 他有些茫然,依稀记得自己刚才是在舞台上,被无数沉重的云雾环绕、压制着,然后拚命地想要抓住彼端的一线曙光。但最后还是失败了,他终究没有看见光芒。 “如果要找带你进来的那个眼镜仔,他在外面讲手机喔。” 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把习齐吓了一跳,神志也清明了一些。他往床边一看,才发觉医护室的诊疗桌旁坐了一个人,还是女人,“问情况的话,我刚好像有听到他们说,你是什么睡眠不足胃又不好,血糖太低,加上一点心理因素才会支撑不住,他们还帮你打了点滴。” 分卷阅读79 她又补充。 习齐发现她的头上包着绷带,里头隐约还有血痕,正往自己手肘上的割伤擦着碘酒。除此之外,她全身都是类似的擦撞伤。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觉得她怎么都不像是保健室的阿姨,除了长得很漂亮之外,她穿着膝上十公分的短窄裙,还跨着腿坐,系着领带的装扮带着某种野性,唇上的口红是紫色的,脚上还穿着马靴。 习齐觉得她很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她。 “咦,等一下……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阿希的那个死党嘛!”那女人盯着习齐看了一会儿,抢先叫了出来:“瘦成这样……还有一副三天没睡饱的样子,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啊,上次见面的时候,明明还是个水嫩水嫩的美少年说。” 听见这样的说话方式,习齐完全想起来了,他脱口而出:“兰姊……” 女人就是介希的大姊,音乐学院指挥科的介兰。 介兰又打量他一会儿,从口袋拿出一包West,把刚才拨弄着玩的打火机拿起来,作势要点烟。习齐就把自己的烟抽出来凑过去,介兰看了他一眼,替他点了火,两人就在医护室里沉默地抽了一阵子烟。 “兰姊……怎么……会来这里?” 习齐先开了口。介兰吐了一口烟雾,举起手肘说: “来这里当然是受伤啊!我可没闲到来医护室做义工。” 习齐看着她额头上的肿块,忍不住又问:“可是,这些伤……”介兰抖了抖烟,声音倒是沉静:“没什么,团练的时候被团员的保特瓶砸伤的,真没创意,暴动也不会找些比较像音乐人的方法,学立法院的嘛这个。” 习齐想起介希说过,介兰和男团员感情纠纷的事,还说过团员被煽动和介兰作对,要把她换下来之类的传闻,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他从床上坐直起来,正要多问几句,门口走过一个欧巴桑,习齐记得她是医护室请来寒暑期的管理员。看见习齐他们在医护室里吞云吐雾,厉声说了句:“医护室里禁烟!”就一脸凶神恶煞地走了。 “是,是,禁止吸烟是吧?” 介兰没好气地应和着,但她只停了一下,又拿起来继续吸着:“真是的,现在禁烟标帜到处都是,连吸个烟都要不远千里的到那个什么吸烟室里,好像吸烟者不算人似的。奇怪了放屁也很臭啊,为什么不设个放屁室咧?” 即使在虚弱中,习齐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介兰看了他一眼,“你也这么觉得吧?抽Boss的小鬼。” “啊……嗯。” “那些人总是喊着禁烟、禁酒啦,要不就禁毒,还禁止别人自杀,他们只会说吸烟伤害身体、吸毒危害社会什么的,可是从来没有人问吸烟的人为什么要吸烟啊?喂,阿希旁边的小鬼,你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就吸烟?” 第35章 “那些人总是喊着禁烟、禁酒啦,要不就禁毒,还禁止别人自杀,他们只会说吸烟伤害身体、吸毒危害社会什么的,可是从来没有人问吸烟的人为什么要吸烟啊?喂,阿希旁边的小鬼,你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就吸烟?” 习齐吓了一跳,本能地回答,“因为……想要释放一些东西……” “对嘛,一定是有原因的啊,就像问人家你为什么要上大学、为什么要进这所公司一样。我告诉你,如果没有烟的话,我早就倒在交响乐团前……不,更早一点,我早就倒在那张像宇宙一样的总谱前了。和那个比较起来,吸烟又算得了什么?” 彷佛泄愤似地,介兰用力吐出一大口烟雾, “这些人从来不问人为什么要吸烟,如果他们真要禁烟,他们应该先戒掉那些让人去吸烟的东西,像是文学、音乐、戏剧,或是科学之类的,还有股市交易、通货澎涨、疾病、战争、歧视、竞争和裁员。想要这些东西产生的利益,又要去除掉他所有不好的副作用,简直就像想享受排便的快感,却不想浪费冲水的钱一样,便就是你大的嘛!” 不知道为什么,习齐觉得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可是……不是所有人……” “啊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是每个艺术家都吸烟,也不是每个失意的年轻人都会去吸毒对吧?为什么你就撑不过去要碰这些玩意儿,就证明你软弱!你任性!没用!你是不是要这样说?这些人的说法真是太和谐了,真该叫他们去拉中提琴才对。” 习齐禁不住噗嗤一声。介兰哼哼了两下,挥着烟又说, “这就和自杀一样,为什么平平都是失恋,平平都是被男人抛弃,我可以哭一下子明天就去上班,你为什么就去开瓦斯跳楼咧?失恋的话就应该一样痛苦嘛,人生不顺遂也应该一样失意嘛,每个艺术家背负的东西也应该差不多嘛!这些人的脑袋大概就是这样想,他永远没办法理解你为什么去跳楼,因为他 分卷阅读80 们相信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去跳。” “可是,这样子逃避……” “为什么不可以逃?” 介兰截断了习齐的话,她认真地望着他: “呐,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可以逃?” 习齐忽然不说话了。介兰从柜子上又拿了一卷绷带,包扎了手肘上的创口,然后又对着他挥了挥烟:“抱歉啦,看到自家人就会恢复本性,和你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你好好休息吧,有空帮我提醒阿希新年要记得回家,那小子最近真是玩疯了。” 听介兰一说,习齐才发现年关将近了。最近发生太多事情,习齐一家过节的气氛荡然无存,想到习斋终究不能在家里过这个年,习齐的心就又抽痛起来。 介兰从椅子上起身,作势就要离开医护室,习齐看着她伤痕累累、被砸得东一块瘀青西一块青紫的背影,忍不住叫住了她,“兰姊!”介兰在门口停下来,习齐低下了头: “兰姊……你……还好吗?我是说……” 介兰看了他一眼,把身体靠在医护室的门板上,良久没有开口。 “指挥交响乐团,就像治国一样,” 过了好半晌,介兰吸了口烟,望着医护室的天花板,眼神也变得稍稍空茫:“而女人指挥交响乐团,就像女人治国一样,听得见的论调也几乎和那差不多。我每次总看见校报的评论上写着:以女性独有的细心呈现的纤细乐章……屁啦!你觉得我很纤细吗,阿希旁边的小鬼?然后不体谅男团员的私生活、不够理性、没有组织能力、临事不够决断……这些也都千篇一律,我已经习惯了。” 她说着,在门板上捻熄了香烟,留下黑色的灼痕。又对习齐挥了挥手:“再会啦!你的话,抽Boss嫌太早熟啦!我推荐Dunhill的淡烟啦,不然Boss Red也比Blue温和一点,可以考虑一下。新年快乐!” 说着,就踏着马靴走了。纪宜拿着手机和她擦肩而过,进来时还回头看了介兰一眼:“你朋友?”他问习齐。 习齐却只是望着她的背影,一句话也没有说。 纪宜陪着习齐打完点滴,确认他只是睡眠不足,加上身心俱疲,才会在舞台上晕过去。看着习齐仍旧有些恍惚的眼神,纪宜好像想说什么,却又改口说辛苦了,对舞台上的事支字未提,只提醒他注意身体。 肖桓准时到学院前的长车道来接他,一看见他,就摇下车窗严肃地说:“小斋醒了。” 肖瑜和肖桓还有班要上,所以轮流到医院照顾习斋,看到肖桓回来,肖瑜连和习齐说句话也没有,很快就离开了。 习齐几乎是用飞的冲进病房,一进去就看到习斋睁着眼,脸上还戴着氧气罩,这让他的脸孔看来有些模糊。 习齐呆立了一阵子,忍住涌上胸口的酸楚,才扑过去握住了习斋的手:“小斋!小斋……我是齐哥!” “齐哥……” 习斋听到声音,缓缓摆过了头,笑容和往常一样毫不保留:“对……不起,齐哥……” “什么对不起!你什么错也没有啊!都是齐哥的错,把你送进那种学校,那种……你没有错,全是齐哥不好,我对不起你……” 习斋听了习齐的话,只是笑了一下。氧气罩下的声音,听起来像隔层墙似的,给人遥远的错觉:“本来想……新年回来,一定要好好养胖齐哥的。齐哥,你是不是又瘦了?”习斋又笑了笑,看着习齐削瘦苍白的颊:“好奇怪……齐哥,我觉得很冷,好像掉在一个……很深的池子里那样,手脚都没什么感觉……齐哥,你握着我的手吗?” 习齐像是被雷击一样,眼泪无预警地蓄满了眼眶,他却强忍着不让他掉下来,他知道肖桓在外头看着。 “别胡思乱想,”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顺,抹了抹眼泪,重又握紧习斋的手,紧到不能再紧,“你没事的……小斋一定会没事的。来,你告诉齐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习齐握着他的手问。习斋无神的眼睛似乎颤了一下,半晌又笑了起来,“没有什么事啊!” “小斋,你不要骗齐哥,你一定要老实说……你在学校……是不是被人欺负?” 习齐认真地问着,习斋似乎僵了一下,半晌竟把头别到另一边去:“不,齐哥,这只是……”这种反应更加深习齐的确信,他站起来咬住了牙:“小斋,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人把你推下去的?” 习斋又笑了一下,“齐哥,你不要乱想……” “你说啊!小斋,你跟齐哥说!你说出他的名字!或是他们的名字……齐哥帮你杀了他们,齐哥一定会杀了他们……” 习齐越说越亢奋,眼神彷佛当真出现了复仇的场景,手也越握越紧,习斋竟似略有感觉,五官缩了一下,习齐才赶紧放手:“小斋,你快说!”他连双目都泛红了。 “齐哥,你不要乱想, 分卷阅读81 是我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 习斋的回答却浇了习齐一盆水,他平静地转回头来,又对哥哥笑了一下:“我喜欢一个人到顶楼想事情,所以对那里很熟,看不见也可以轻易上去。结果没想到那天风大,一个没踩稳,就跌下去了。齐哥,你怎么了,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习斋的声音微显担忧,彷佛看得见习齐般,对他露出温柔的表情:“齐哥,你不要为我担心,齐哥只要像原来的样子就好。像原来那样……又善良、又温柔的齐哥,这样就够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我会保护齐哥的。”他虚弱地笑着。 习齐再也忍耐不住,一度隐忍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不想让习斋发现,就握着他的手瞥过了头,但习斋就算是伤重,听觉也很敏锐,“齐哥,你在哭吗?”习齐一惊,放开习斋的手站了起来,但还是止不住泪水。习斋又试探了一声,半晌又笑了:“齐哥,不要哭,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担心。”习齐终于待不住了,他一路吸着鼻子,逃命似的冲出了病房。 肖桓就在病房外,看见飞奔出来关上门的习齐,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着哭得满脸涨红的习齐,朝他走了过去,像是要安慰他似地伸出手,半晌却又缩了回来,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观望着、守护着:“小齐……” 习齐哭了一会儿,好像终于平静般吸了吸气,他把头仰躺在走廊的墙上,又斜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肖桓,忽然笑了起来:“桓哥。”他叫道。肖桓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习齐直起身来贴着墙,哭红的眼显得令人怜惜,“桓哥,你想要我对吧?” 他慢慢走向肖桓,把手掌贴在肖桓的胸口,肖桓也诧异地看着他:“这几天……都没有时间,桓哥其实忍耐很久了,对吧?” 肖桓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他,好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习齐变本加厉,把手滑进了肖桓的裤缝里,另一手往他的裤头抚去,充满暗示地磨擦着跨间的器官。 肖桓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他猛地抓住习齐的双手,把他高举起来,然后用力一推,“小齐!”习齐被他推得靠回墙上。肖桓咬着牙,看着习齐茫然的神情,又有点不忍心:“小齐,不要这样,你是怎么了?”他放软声音问。 “怎么了?桓哥不想要我了吗?” 习齐用细软的、带着恳求的声音问着,这是以往在床上,习齐被肖桓折磨到生不如死、非求饶不可时,常用的声音。肖桓像是被电到一样抬起头来,看着墙边的习齐。 习齐也看着肖桓,与其说是看着,不如说习齐的眼睛本来就没了焦距,他好像随时在看着某个地方,某个不属于这个时空、谁也不能理解的地方。他退回墙边,似乎碎碎念了些什么,竟然伸手解起衬衫的扣子。 先是从颈子开始,习齐一颗颗逐步解下,动作既缓慢又挑逗。解到一半的地方,习齐自己把手伸了进去,用两指捏住了胸口的小实,彷佛焦躁难耐似地搓揉着,边搓还边逸出微弱的喘息声,配上哭得通红的颊,身子也跟着轻微颤动。 “哈嗯……啊……”习齐噙着泪呻吟。 肖桓看得两眼发直,目光却完全移不开。习齐把另一手伸进裤子里,也不管这里是医院走廊,仰着头呢喃起来,“嗯……来啊,桓哥?”他看着肖桓就要移动的步伐,喘息越发剧烈:“小齐是坏孩子,坏孩子就应该要惩罚,快来惩罚我吧,桓……” 第36章 这话却像根响槌般,蓦地敲醒了肖桓的所有神智。 他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心酸起来,看着还在拚命诱惑他的习齐,从长椅上拿过肖瑜刚盖的毯子,驱前把他整个人包了起来,然后紧紧抱在怀里,“小齐,你没有错,” 习齐不再喘气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反倒是肖桓的眼眶红了,他把习齐整个纳入怀中,像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习齐……你没有错,不要怪自己,不要再自责了。你一点错也没有,小斋的事也好,瑜的事也好,你是个好孩子,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们,错的是我,求求你,你是个好孩子,不要再这样子……” 习齐的神情依旧茫然,任由肖桓把他捏在怀里,像洋娃娃似的一动也不动。他听着肖桓忏悔般的哭声,忽然像是抽尽了力气似的,手也从衬衫里拿了出来,“什……么嘛,”他呓语似地脱口,眼睛仍旧望着无焦聚的一方:“事到如今……事到如今,又装什么好哥哥呢?” 他转头避开肖桓的拥抱,又这样怔愣地看着远方一会儿,半晌竟哼起了歌来。肖桓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他从墙上爬起,挣开了肖桓的双臂,就这样哼着奇妙的旋律,往长廊那端跳舞似地离去了。 那之后的一次排练,罐子仍然缺席。 但听说他终于给女王打了电话,说是再等他一两天,等他处理好私事,一定会全力把之前的进度补回来,并且在女王破口大骂前火速挂断了。 据说他还慰问了一下习齐 分卷阅读82 家人的情况,但女王火大没告诉他。 剧场几乎已经完工,纪宜在金属塔的最顶端,装设了由废电灯组成的霓红,通电之下,就像是残破的星空一般,彷佛随时都会断气似的,闪烁着衰老而诡谲的光芒。月光则由灯光室操控,调整成妖异的橘红色,在整幕戏中静静地悬吊在舞台上空。 习齐第一次试穿戏服。Ivy的戏服,是件破烂、宽大的斗蓬,正式演出后没两幕就会被Tim撕烂,即使如此,道具组还是很用心,甚至在上面做出线头和破损来。 道具组也帮Tim做了剪刀,为了在舞台上看起来醒目,做得比一般剪刀大了一些,金属质感的刀刃,刀柄是鲜艳的红色,尖端和刀刃的地方为了安全,都被磨圆了。 习齐把他拿在手上端详着,试着开阖了两下,剪刀发出清脆的交响,喀嚓喀嚓,习齐侧耳听着那声音,像在倾听悦耳的音乐一般闭上了眼睛,一时竟似着迷了。 他想象罐子、想象Tim拿着那把剪刀的样子,唇角不由得微笑起来。 堇换了新的韵律服出现在道具室,脖子上也包了绷带。经过上次那件惊魂后,堇对他的态度倒是没多大改变,只是平常对任何人都冷漠以对的她,竟对习齐多了几分关注。她看着习齐玩剪刀玩到不亦乐乎的侧影,一句话也没说。 下星期就是除夕,女王坚持要在除夕前和舞群配合过一次,音乐和灯光也要尽早加入排练日程里,毕竟新年长假后就是开学,开学后再过不久,就是公演了。 一切都在蕴酿的前夕,这出“剪刀上的蘑菇”已经跃然成形。 随着新年的脚步接近,天空也开始飘起了雨,这几天阴雨连绵,纪宜他们不得不把还在晒干的布景搬回室内,在室内上亮光漆。但是雨还是没停,而且有逐渐加剧的迹象。 习齐把介鱼送他的那个玻璃罐放在病房的窗槛上,仰头看着一缕缕洒上玻璃窗的雨,在窗前伫立良久,才回头过去和习斋有说有笑。习斋的氧气罩已经撤掉,虽然四肢都还骨折不能动,也还不能进食,但已经可以正常说话了。 学校每天都派人来探望习斋,那种带着愧疚的殷勤,再度掀起习齐的疑心。但是习齐现在满心只等着习斋的检查报告,学校方面也就暂时放过了。 “和那个时候……一样啊……”习斋睡着后,习齐看着窗外的雨呢喃。 那之后他为了拿自己的日用品,曾经独自回家过一次。经过前些日子替习斋细心设计的房间时,习齐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里面改装的书桌、拼凑出的帆布床、肖桓加装的扶手,还有自己亲手放到窗前的一盆假花。 本来习斋应该挂着笑容回家,在自己的牵引下走进这里,兴奋地在里面摸东摸西,还问自己“齐哥,这是什么?”、“啊,我知道,这个是……”,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的。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究竟是谁做错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种结果? 该来的总是要来,在除夕前一个星期五,肖桓开车来接他,一面打开雨刷,刷着不断洒下的大雨,一面沉静地说了:“小斋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 习齐的血色一下子全褪了下去。肖桓表示自己也还不知道,他叫来了肖瑜,打算和习齐三个人一起去听医生的宣判。 走进报告室的时候,习齐发现自己连脚都站不稳,脚根上像缠着什么东西似的,每走一步就抽尽了他所有气力。肖桓连忙从背后扶住了他,推着他的背脊,他才勉强能坐到那张旋转的黑色圆椅上。墙上贴着好像是习斋骨骼光片的东西,但是习齐完全看不懂。 他想起Ivy的台词:天使说我会得救。可是天使说的话、对我做的事情,我一点也看不懂,天使也不让我懂,我想那是因为我生病了的缘故。 “习斋的情况究竟怎么样?” 终究还是肖瑜勇敢,他扫视了一眼那些片子,单刀直入地问道。习齐全身都跳了一下,他压抑着自己冲出报告室的冲动,用无助的眼神看着依旧冷漠的肖瑜,再挪向始终沉默的医生、Ivy眼中的天使。 天使总算是开口了。习齐直到很久都还记得那个声音,公式化、机械化的说法,光听第一句就知道他对习斋一点也不同情,习齐的意识朦胧地这么想着。 他想起那把剪刀,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回到那间白色的房子里,杀光所有的天使。Ivy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他先说了结论,“习先生应该不致于全身瘫痪,摔下来的时候伤患相当机警,立刻避开了脊椎做为直接撞击点,虽然还是有所冲击,经过仔细的检查后,还不致于影响到全身的神经机能。” 习齐听到肖桓长长吐了口气,但他看出天使还有话说。果然肖桓问了,“意思是说,小斋只要经过复健,就可以恢复和正常人一样的状态?” “不,很遗憾,”天使很快说了,习齐的心跟着越揪越紧、越沉越深:“伤患当 分卷阅读83 时是膝盖先着地,再压迫到骨盆和尾椎,右手也有粉碎骨折现象。但双手经过一定的复健,应该可以慢慢恢复。虽然可能右手可能不如以前灵便,但是日常生活应该是不会有太大问题。”天使说。 习齐终于忍不住了,他张开口,却意外地发现出不了声音,全身都像浸在水中一样,冷到他自己也心惊。肖桓代他问了:“那双脚?” “很抱歉,虽然我不愿那么说,但家属还是及早做好心理准备才好。习先生的下半身恐怕还是会终生瘫痪,纵然经过治疗和复健,可能可以恢复部份机能,但是要走路是再也不可能了,我们深表遗憾。” 肖桓按住了习齐的肩,防他再发作,他忍不住也叫了出来,“这算什么!喂,那孩子是盲人耶!眼睛看不见知道吗?就不能想点办法?” 但是当然没有任何回应。医生离去后,肖桓愤怒地搥了一下桌子,大吼了一声“可恶”。肖瑜倒是十分安静,他只是静静坐在轮椅上,看着仍然僵坐不动的习齐。 习齐出乎意料的没有动静,他只是像个沉稳的雕像般坐在那里,脸色一点血色也没有:“小齐?”肖桓担心地凑了过去。但习齐还是没有动静,肖瑜看着他哆唆的嘴唇,好像说了些什么,他把视线移向轮椅上的习齐,“不能走路了……”过了好半晌,他们才终于听懂习齐在叨念什么:“不能走路了,小斋他,再也不能走路了,哈……” “小齐,不要紧的,有时候医生都是讲最坏的情况,还不见得就是这样啊,喂,瑜,你说对吧?” 肖桓拉住他的肩,用手擦去刚才溅在他面颊上的雨水,耐心地安抚着:“而且这样不是很好吗?至少不是全身瘫痪,你们还是可以一起玩传接球,还是一起和瑜学作料理什么的,你看瑜还不是……” 他说到这里,猛地止住了话头。肖瑜依旧一语不发地坐在轮椅上,看着习齐瞠大到恐怖的双眸,还有不住发抖的手。他好像犹豫了很久,好像说出这句话,得经过他毕生最大的挣扎似的。最后他还是开口了:“小齐,这次不是你的错。” 习齐蓦地抬起头来,好像肖瑜拿了棒子,在他的脑袋上打了一记那样:“不……是我……是我!” 习齐终于颠颠倒倒地站了起来,他呆立在报告室中央,又像那时在手术房前一样,看着明明空无一物的地方,看了很久很久,“是我……是因为我的……缘故……”他说着,又看了肖瑜毛毯下掩着的脚一眼。 肖桓又担心又怕,他看得出来习齐随时都在溃堤边缘。肖瑜严肃地望着他:“你就算毁了自己的脚也无济于事,我和小斋的脚都不会长回来。小齐,理智一点,你也该学着长大了,小斋后半辈子还需要你。” 肖瑜一针见血的话让习齐又是一颤,他把视线移向肖瑜的脸,严肃的双眸下,竟有些许很久不见的关怀。习齐本来以为那些已经死了,被自己放的火烧死了。血色涌上习齐的颊,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好残忍……”他叫着意义不明的话,往门口退了一步:“你好残忍……!瑜哥,你好残忍!” 他说着,就转身奔出了房间。肖桓作势想要拦他,却被肖瑜叫住了:“不要管他,”他平静地说。缓缓拿下了眼镜,疲累地闭上了眼:“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也好。放心吧,习斋还在这里,他不会做傻事的。”他说着,半晌竟又轻笑起来,引来肖桓惊惧的眼神:“桓,我真是无可救药,” 他一边笑,一边拭去眼角沁出的眼泪,彷佛嘲笑自己般叹了口气:“我真是无可救药的人啊,事到如今、事到如今,却还对他……”他咬住了下唇。 习齐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跑过哪些地方。他只记得自己脑袋里一直有个声音,叫他快逃、快逃、不断地逃,逃得远远的,逃得远远的就不会有事。 他跑出了医院、跑上了大马路、跑进了不知道哪里的巷弄,好像后面就是拿着刀、拿着火炬的市民,只要他一停下,就会被绑回即将拆除的垃圾场,和垃圾场、和Tim一起被烧成灰烬、从此被世人遗忘。 大雨无情地淋在习齐的头上、身上,每一步都溅起漫天的水花。 街上到处都是年关的气息,卖春联的文具行、张灯结彩年货批发商、打出促销活动的电器行,经过银行时,里面播放着千篇一律的新年祝贺曲。即使天气湿冷,街上还是挤满了休假的人群,携家带眷地穿梭在街头,脸上洋溢着大雨也浇不熄的幸福表情 。 习齐以为自己是漫无目的地狂奔,但是等他终于跑不动了,伫立在大雨中喘息时,才发觉自己身在何处。 他记得很清楚、很清楚,那是一切的开始。就是那一天,他在选角的会场里,看见那个一脸疲倦的男人,用比他现在还绝望的神情,告知女王男主角死亡的讯息。而他随着那个男人来到了这里。在这里,他见证了一场最华丽的死亡。 习齐仰头看着不断落下的大雨,记起这里是罐子和Knob的公寓。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 分卷阅读84 逃,为什么一直以来,要这样没命的狂奔,为什么要站上舞台,为什么要如此急切地成为另一个人。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逃跑至今,是为了找到、触碰什么人。 “……Ivy?” 有一瞬间,习齐以为自己真的疯了,至少疯到刚好看得见幻觉。他浑身湿淋淋地抬起头,额发上淌下的水珠让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也让街灯下那个虚幻的身影更显模糊。 “Ivy?你是学弟吧?你怎么会跑到这里啊……?” 啊,已经够了。逃到这里就够了。 就算是幻觉,就算只有一瞬间,那就是他的救赎了。 习齐看见那个人朝他快步走了过来,他竟也没有撑伞,一如往常地只穿了件短袖T恤,就这样站在大雨里、街灯下,侧背的运动背包也全湿了。头发上的水珠沾着雾气,让那个高大的身影多了几分朦胧。 习齐站在大雨中,一动也没有动,也舍不得移开视线,他害怕自己只要一眨眼,那个幻影就会散逸在雨水中。 “Ivy?学弟?哈罗,你没事吧?” 但是幻影不但和他说话,还抓住了他的肩膀摇晃。即使和他一样全身湿透,炽热的体温还是一瞬间流进他的体内,让他的眼眶也跟着泛红了。 他傻傻地抬起头,仰望着那张两周不见、稍微有点胡渣的脸,才注意到他的脸上有瘀青,手臂上和锁骨上也见得到伤痕,好像被什么东西痛殴过一样,这让习齐稍稍恢复了一些神智,他在大雨里脱口:“怎么……” 后面的声音却哑了。罐子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那些伤,“啊,这没什么,他们十五个打我一个,然后平手,就这样了。前几天还更严重,所以我才不敢回虞老师那里。” 第37章 他满不在乎的说。习齐听着他的嗓音,看着他的动作,觉得这两周以来,所有的不安、慌张、痛楚和疲惫,全在这一刹那集中到身体里来,他想放声大叫,却又忽然什么都不想做了。罐子还揽着他的肩膀,他就顺势倒在他臂弯中。 “喂,你还好吧,Ivy?你该不会从学校之类的一路……” 罐子接住他湿透、发冷的身体,唤着他在戏里的名字。但是习齐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闭着眼睛,宛如回到摇篮的婴儿般,罐子没有办法,只好把他侧抱起来,剧里有一幕戏也是如此,一点也难不倒他的臂力。 他把习齐带进了自己的公寓,撞开门的刹那,习齐觉得所有的回忆都回到脑海来。就连罐子的记忆,也彷佛流进了他的脑子。 他彷佛看到罐子走进这里,大声呼唤着情人的名字,而Knob从身后扑过来,戏谑地揽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颊,然后两人笑着在地上滚作一团,用手搔着彼此熟悉的敏感点。有时一起趴在地板上,研究下一场的戏的剧本,边看还边玩笑似地互演。 视线对上时,罐子深深吻上对方的唇,吸吮着情人的一切。 他忽然感受得到罐子的伤,感受到他的痛,感受到他继续住在这个屋子里,究竟承受了多少的回忆与悲哀。 于是他按着记忆中的方式,吻上了罐子的唇。 罐子似乎吓了一跳,他本能地侧头避开,把湿答答的习齐放了下来,两个人身上都滴着水,在起居室里积了一大圈水洼。习齐的湿衣服贴着冰冷的肌肤,整个人像只被捡回来的流浪猫般,又狼狈又颤抖。 环顾室内,习齐朦胧地认出这就是上次那间公寓。只是摆设有些不太一样,应该说是摆设都没了。除了客厅的灰色沙发椅、茶几和电视以外,大概就只剩卧房那张床了,其他该有的家俱,包括厨房用具和那些药柜,全都消失无踪。 “喔,这个,我跟房东闹得不愉快,那个老太婆要赶我出去,能使的手段也全使了。” 注意到习齐的视线,罐子少有的露出不自在的神色。习齐的意识越发模糊,“现在看得到的家具全是房东的,其他都被搬出去丢掉或抵房租了。” 他在内室翻找了一阵子,拿了一张大毛巾,把习齐整个人裹了起来,“我去放热水,你把头发先擦干一点,公演快到了,感冒可就糟了。我去找找看这里有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他说着转过身,同样湿透的衣襬却被人一拉,罐子一回头,才发现是习齐伸手拉住了他。仰着的脸上全是湿漉漉的水渍,顺着耳朵、顺着锁骨的线条往下滴落,连眼睛里都像积了雨水般,闪着湿润的光泽。 罐子一时愣了一下。习齐神色迷蒙地又凑上来吻他,这次罐子没有避开。 “抱我……” 他先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次,冰凉的唇贴在罐子厚实的颊边,习齐觉得自己浑身都燃烧了起来。他隐约感到罐子的体温也在升高:“抱我,不要问理由。”他摸索着触及罐子的背脊,彷佛顿时也成了盲人、成了聋子 分卷阅读85 ,只有和罐子接触的地方才有官能:“把这里当成舞台也好,把我当成Ivy也好……把我当成谁都行,求求你,用力地拥抱我……” 感受到罐子宽大、灼热的掌,慢慢滑上自己的背脊,习齐忽然眼神空茫地笑了,“拥抱我吧,不要问理由。即使我的身体渗出鲜血、支离破碎,即使我的鲜血沾染上你的手、你的剪刀,即使这个地方,今夜就要被大火所燃尽。拥抱我吧!Tim,只有今天晚上,让你的剪刀尽情做你想做的事情。” 罐子忽然停下了动作。他的眼睛严肃地凝视着习齐,让他屏息了一下,他从不知道罐子严肃起来,竟是那样令人喘不过气。 他放下了习齐的腰,慢慢直起身来,然后转过了身。习齐怔愣地望着他的背影,满身是水地坐倒在地上,冰冷的衣物贴着他的胸口,让他的气息也跟着冰冷起来,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很可怜,像个被扔进垃圾场的玩具。 “学长……”他不禁哀声地呓语。 罐子背对着他走到客厅,背对着他把湿淋淋的T恤从头拉了起来,把他甩在一旁的地板上,抬头深吸了口气。习齐愣了一下,他见过罐子这种动作。 下一秒罐子却猛地转过了身,眼神也在那刹那变了。 “站起来,Ivy。” 那是罐子上舞台前,惯有的准备动作。习齐宛如着魔似地望着罐子,他靠在客厅的沙发背上,对着习齐扬起下颚,窗口微弱的灯光透在他轮阔分明的脸上,一双黑眸静静地燃着光芒。习齐认得这个人,那是Tim,是他的Tim。 他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作势要走近,罐子却沉了沉声,“站住,不要动。” 习齐露出像Ivy一般彷徨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但罐子下一刻却勾起唇角,凝视着他的身体:“脱衣服,就在那里,Ivy。” 习齐觉得自己的指尖热了起来,不只指尖,他的手、他的脚、他的身体、他的脑子,只要是被罐子的视线扫过的地方,全都像点起了一把火那样,热腾腾地燃烧起来。他不需多花时间去脱衣服,指尖碰触的地方,布料就彷佛自己燃尽了。 他解去了衬衫,把湿透的衬衫扔在地上,又解去了套头的内衣,被湿成一团的布料绊了一下。罐子仍然看着他,只是把视线缓缓往下移,习齐的目光完全离不开罐子,他凝视着他的指尖,缓缓解下自己的牛仔裤头,从膝上褪下。 濡湿的大腿带着雨水的光泽,习齐的脸颊因兴奋而发红。他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下贱,光是被人看着、被罐子看着脱衣服,就可以产生这样快感。湿得半透明的褐色里裤紧紧地包裹着习齐的性器,他用手触碰,用指尖捻起,一点一点从皮肤上揭下来。 他感觉到罐子正盯着他看,像野兽盯着猎物一般的热情、残忍,分身在冰冷的空气里微微抬头,阻碍褫衣的进行。 罐子忽然直起了身,习齐盯着他嗜血的唇,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启,像魔鬼的唇一般满溢诱惑:“过来,Ivy。” 习齐跑了起来,他也像小兽一样冲向了罐子。就在同一时间,罐子低吼一声,在墙边接住他的身体,然后用力地将他掼到墙上。习齐吃痛,张开口想要呼气,但下一秒唇舌已被罐子夺去,罐子紧紧地抓住他的腰,抚下他的大腿,侧首咬着、吻着他的唇瓣。 内室全是清晰可闻的水声,已经分不出来是雨水,还是口腔里的肆虐。 习齐仰起头来呼气,眼眶里也全是水雾,他看不清罐子的脸,只感觉得到他像火一般灼热的吐息。 “不后悔?”他看见罐子的眼睛有一瞬间变得清明,彷佛确认他意志似地望着他。习齐朦胧地想起纪宜的话:这个男人是用头脑在演戏,随时都可以从戏中抽离。 习齐感到一阵心酸,他用指尖抓进了罐子的背: “拥抱我,把我贯穿、把我破坏、把我用你的火烧成灰烬吧!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我的灰烬还能被风吹进天国,说不定……” 习齐没办法再说下去。罐子又吼了一声,像Tim一般野性、一般疯狂。他俯身咬住了习齐伤痕稍褪的肩头,用力地咬着,直到咬出鲜血,顺着习齐苍白的肩线往下淌。 剧痛袭上习齐的感官,但罐子的舌尖随即追上他的肌肤,习齐从来不知道人的舌头可以这么灵敏,罐子舐上他的血,再顺着血滴落的方向化下,滑过他湿润的肌肤,滑上他已然殷红挺立、泛着雨水光泽的乳尖。 罐子毫不留情地咬住了它,用牙齿拉扯,直到他发红发肿,再用热得发烫的舌头包覆着,肆无忌惮地吮吸,然后又是一轮的咬啮,“唔……啊……嗯……” 习齐被这样的手段折磨得神志迷糊,他喘息着仰靠在墙上,任由罐子摆弄着他的身体、他的灵魂。罐子唇上不停,粗大的手往下抚摸,滑过习齐敏感的侧腹,滑下他的跨间,隔着湿得只剩一层薄布的内裤,恣意蹂躏最脆弱的器官,“哈……嗯……不,嗯……”习齐不 分卷阅读86 由自主地挺腰,性器接触到罐子同样勃发的跨间,磨擦的瞬间,就像火柴棒互相擦过般燃起了烈焰,烧灼了习齐最后一点理智。 罐子毫不费力地举起习齐白晰的腿,再次把他掼到墙头,唇再次暴力地压上习齐的唇,充满侵略性的舌头搅乱了习齐的自制力。 他不自觉地张开了两手,贴在已被两人弄湿的墙上,头发无力的垂在一旁,习齐哭叫起来,“不、不……快……不要……”他语无伦次地叫着。 罐子手上粗暴的一撕,习齐听见布帛裂开的声音,里裤的碎片滑下习齐的大腿,淡色的性器整个露了出来。 后穴的入口完全曝露在罐子的视线下,习齐的哭音似乎更激起男人的嗜虐欲。罐子毫不留情地把食指伸进紧闭的通道,一次便直没至底:“啊……!” 习齐睁大了眼睛,数周没有和肖桓他们交欢,本来稍微拓开的通道又变得紧窄,感受到罐子的手指在内壁搔动,残忍地搔刮、蠢动,然后毫无预警地开始进出。习齐惨白的小腹因痛楚而发抖,却又因快感而发颤,性器整个抬了起来,直直顶着他的小腹,“不、不要了……进、进来……不、不行了……” “还早呢……”无视习齐的哭求,罐子轻轻地俯身到他耳边,灵敏的舌尖滑过他的耳壳,顿时引起习齐一身战栗:“既然开始了,就不要想我停下来喔,Ivy?” 习齐又痛叫了一声,罐子把三根手指一次挤了进去,被撕开的错觉再一次袭进习齐的脑海:“啊……啊啊!”他不自觉地扭着腰,想要从这样的酷刑里逃脱,但是罐子的手比什么都有力,紧紧钳着他的腰。 习齐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感觉到自己最私密的地方,正被人残忍地磨擦着、玩弄着,习齐全身被羞耻感所笼罩。他看着罐子进出的手指,逐渐被雨水和体液所濡湿,喘息声也变得更剧:“拜、拜托……嗯……啊……让、让我……”他哭得口齿不清,连脑袋也像被送上了云端,什么都无法思考,全身彷佛只剩下感官。 罐子又咬住了他另一边的肩,这次也是直到出血,他在鲜血涓滴中用气音呢喃:“准备好被剪烂了吗?嗯,亲爱的Ivy?” 下一秒习齐的呼吸遽停,感受到罐子的灼热就停在已然微显红润的穴口,他仍然穿着牛仔裤,只解开了裤头,习齐看不见他的性器,只有罐子微微起伏的胸膛,还有让人忘却一切的眼神。 灼热的硬块只停滞了一下子,然后猛地挺入习齐的体内,“呜……啊!” 习齐忍不住仰起了头,瘦得见骨的身子跟着弓起,他大概想过会是难熬的侵入,但没想到男人完全怒张的器官会这样可怕。 感受到热烫的铁块就在自己体内,紧紧贴着自己的内壁,把自己撑开、撑裂,填得一点空隙也不剩,习齐连呼吸也忘了,“不……不要……啊啊……!” 确认整个凶器没入后,罐子毫不怜恤地开始动了起来。 初始还打招呼似地微微蠢动,但很快摇摆成巨浪。罐子的性器干脆地抽出来,再狠狠地直没至柄,习齐感觉那真的就像把剪刀,而且是燃烧着火焰的剪刀,每一下都带着他一部份灰烬,他正在被燃烧、被处决、被毁灭,被男人的凶器剪成一片片的残馀。 习齐放声哭叫着,细瘦的双腕揽上了罐子的脖子。罐子把他从墙上放下来,抓起他不住踢动的腿,架在自己厚实的肩线上,继续狂乱地抽插起来。 红肿的穴口被反复进入、抽出,有时还带着一部份鲜红的嫩肉,习齐已经叫哑了声音。凶器的尖端渗着兴奋的液体,罐子的眼睛染上鲜血的红,身体撞击着习齐的臀,发出暧昧的肉声,宛如地狱淫宴的光景,“慢……慢点……不……呜……呜……哈啊……慢……” 似乎找到习齐的敏感点,罐子恶意地、残虐地开始折磨那一处的内壁。习齐觉得自己被送上了天国,但下一秒又被遣送回地狱,这种折磨耗尽了他最后一丝人性,前端的性器在过程中涨得通红,几乎要把他逼疯。 他看见罐子的凶器也发红、发紫,带着怒张的青筋,上面沾着湿滑的体液,说不出的淫靡怕人。习齐的眼睛热得看不见东西,他觉得身体就要被活生生蹂碎了,“啊……呜……”紧咬着牙,解放的瞬间却又被罐子的大掌握住。这让习齐近乎崩溃,他哭叫出来:“Tim……!” 但罐子露出残忍、嗜血的笑容,舌尖舔过他眼角的泪,身下的动作更加粗暴,一下一下地顶着习齐的深处,彷佛连灵魂都要被贯穿的错觉让习齐逐渐失神。然后是最猛烈的一次撞击,习齐觉得自己的魂魄一定在刹那出窍了,“啊啊啊……!” 后穴瞬间被灼热的液体充满,他隐约听见罐子粗厚的喘息,前端的束缚被解放,习齐弓起了背脊,小腹同时被自己的浊白占满。他还停不下情热的颤抖,躺在地板上抽慉着,他已经什么也看不到、听不见,也感觉不到了。 “Ivy……”他只隐约听见,彷佛来自天国的呼唤。 * 分卷阅读87 **本文由『颖子』团队独家整理!!! 习齐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疯狂的性爱。 彷佛永远不会餍足的野兽,罐子在第一次高潮后,马上把他翻了过来。习齐还以为罐子要扶起他,但他却压到他的背脊上,啃咬着他的背,然后猛地侵入他尚未完全闭合的穴口,又是另一轮激烈的交合。 第38章 果然就像罐子预言的“一但开始了,就不要想停下来”。 习齐被罐子牵引着,滚到这间屋子的每个角落。地板、墙边、沙发、浴室,用各种匪夷所思、羞辱的姿势,由罐子随意摆布。 甚至有一次就靠在被雨水打湿的落地窗旁,习齐双手被迫贴着玻璃窗,看着阳台下往来的行人,从后面任罐子抽插,咬着下唇、压抑着不敢叫出声的样子,让男人更加恣意地对他处刑。 罐子一面做爱,一面还会在他身上啃咬,彷佛分不清进食和做爱的区别,每次都咬到肤破渗血,习齐觉得自己正在被Tim一点点分解、剥皮,最后拆吃入腹。彻底的化为Tim的一部份、Tim的所有物。 最后一次是在卧房的床上,习齐记得那是Knob陈尸的地方。 罐子好像特别兴奋,他把习齐放倒在床上,居高临下凝视他的失神,然后抬起他的一只腿,从侧边粗暴地进入他的身体。直到习齐哭叫得没了声音,在床垫上晕过去为止。 失去意识前,他还看见自己终于被放过的穴口,缓缓淌出大量男性的浊液,就这样流淌过他的大腿,做为犯罪的证明。 这样就可以了吧? 把自己分解掉、抛却所有的自尊、良知和羞耻。救赎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异端期盼的从来不是救赎,而是一把痛快的火焰。 把他烧尽、烧干、烧回人类以前的原形,那么,或许他就可以待在失乐园里,永远不要降临这个可笑的世界。 他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床上。但是和肖桓他们做完爱时不一样,他发觉自己身上有肥皂的香味,显然是被人清洗过了。后穴有种清凉感,他低头一看,性器也被人细心地擦拭过、体液一点也没留下,甚至还上了简单的消肿药。 身上套着宽大的T恤,从奇怪的骷蝼图案看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外面还多罩了一件白色外套,让习齐整个人都暖暖的。 一想到能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习齐的脸就整个发烫起来。这比刚才狂乱的做爱还要令人难为情,想到罐子用他那种一贯冷静、理性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私密处,仔细地触摸、擦洗,深入体内涂上药膏,习齐就觉得心跳又快得不像自己的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没有看到罐子的身影。倒是客厅那里传来电视的声音。 习齐于是掀开薄被,小心地双足点地。站起来的瞬间臀后刺痛了一下,但是他早已习惯这种痛楚,而且比起在家里,这次的疼痛,还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甜蜜。 他扶着墙缓步挪到客厅,果然看见罐子坐在地上的背影,他正专注地看着电视萤幕,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习齐发现录影机的灯也是开的,看来应该是在看录影带。 但习齐才往客厅踏出一步,就听见罐子的声音:“不要过来!” 习齐被吓了一跳,僵在那里不敢动。罐子回过头来,看到他惊惧的样子,好像也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于是笑了一下,“不,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觉得你不要看比较好一点。” 电视机里传来朗诵台词的声音,感觉是在搬演舞台剧。习齐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一股莫名的情绪促动着他,他缓步走到罐子的身后,和他一起注视着电视萤幕,罐子也不再拦他,只是更为专注地看着录影带的内容。 萤幕上映出的果然是舞台,好像是学校的夏季公演,布幕上写着戏剧学院的字样。习齐看出那是莎剧的“仲夏夜之梦”,但是场景被改成了有些前卫的、现代感十足的剧场,剧本也有些改变,主要角色变成了仙王和仙后,还有仙王派出去滴三色堇汁液的小精灵。习齐听介希说过这部改编剧,据说是轰动戏剧学院的一次公演。 习齐很快就找到了罐子。罐子看起来比现在瘦,他饰演仙王Oberon的角色,这出改编戏剧的主轴,就是重新诠释小精灵Puck的心情,阐述他其实喜欢上的仙王,但是仙王却始终没有发现他的心情,让他到处去捉弄人类的感情。 罐子仍旧是威仪棣棣,而且一样压迫感十足。他穿着缠有藤蔓的皮衣,对着饰演仙后的学姊表达他的怒气。那个学姊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一直往舞台边缘缩,习齐还没有看过这种风貌的罐子,忍不住微笑起来。 然后他就看见他了。 习齐承认在那一瞬间,他真的停止了呼吸,那是最直接、最纯然的冲击,只单单是在舞台上现身,就能给人排山倒海的震憾。那是舞台上的Knob。 分卷阅读88 Knob看来就是饰演改编剧的主角、小精灵Puck的角色,设定上没有性别。 他穿着叶绿色的斗蓬,蹦蹦跳跳地上了台,苍白的脸上挂着精灵古怪的笑容。他悄悄地弯下腰,接近睡在树下的一行,还对着观众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然后把三色堇的汁液小心地滴进人的眼睛里。 习齐不由得看得呆了,不只是Knob那种曼妙、灵活的动作,还有他的笑容。一个人必须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到什么地步,才能展露像那样的笑容呢?光是看着那个笑容,习齐就觉得自己见到了活生生的精灵,那是不属于人间,只可能属于舞台,自由自在到令人心痛的笑容。 人类竟可以笑得那样动人心魄,习齐完全无法明白,如果不是非人的演技,就是一颗太过晶盈剔透的心。 为什么呢?像这样纯然的精灵,到最后竟会变成一个吸毒过量,那样悲惨、痛苦地死在那张床上的男人。习齐知道那是罐子和Knob一年级时的公演,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女王会难过成那样子,如果他早一步看到这幕戏,恐怕那天,他会哭得走不出公寓。 “仙王真是的……” 萤幕上的Knob说话了。看着睡着的人们,Knob又露出了笑容,那是无奈的、包容的,心里强烈地想着某个人时才会有的笑容:“总爱做这种捉弄人的事情,啊,真希望我能将三色堇的汁液,有朝一日滴进仙王的眼睛里,让他清晨醒来时看见我的笑容,那他就会明白,这些恶作剧是怎样折磨人心呀!” 毫无预警地,习齐发现自己的颊被泪给沾湿了。 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萤幕上那个笑着、跳着,满脸天真又满脸烦恼地数落仙王、阐述自己对仙王感情的精灵,已经在现实世界中,永远的消失了。 习齐不由得强烈地希望自己能早生几年、早一点进戏剧学院,这样他就能坐在舞台前,看着活生生的Knob,在他眼前展开一幕幕美丽的幻境。 除了这种看得见摸不到的录影带,世界任一个角落,都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了。 何其残酷,又何其无力。 “所以我说你不要看比较好。” 罐子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萤幕,他抱着双膝,像朝圣的信徒一样肃穆。习齐看着他的视线,彷佛追逐着、守护着舞台上的Knob,一刻也不离不弃。他又苦笑了一下:“在心底多挖一个大洞……实在没有意义。” 他们一起把这出戏看到完结,最后仙王终于醒悟了Puck对他的感情,停止捉弄森林里的男女。要在自己的眼睛里滴下三色堇汁液时,Puck笑着阻止了他,和他相拥而吻。 这是一出夏日喜剧,最后罐子和Knob拉着手谢幕时,习齐却再一次哭了。 “那件外套是Knob的,很适合你。” 罐子看了习齐一眼。他没有关掉萤幕,任由画面继续转向公演后的庆功宴,罐子在全班的掌声下,穿着戏服横抱着Knob走下阶梯,全场欢声雷动,“你家人还好吗?”他忽然又问。 习齐咬住了下唇,“还……不算最糟的结果。” 罐子似乎犹豫了一下,又问:“你身上的伤,和你家人有关吗?”习齐颤了颤,好半晌才勉强点了一下头,“是……的。” “是吗?”他看着习齐的神情,又把视线转到萤幕上。画面上的Knob和罐子相视而笑,然后浅浅地啄吻了一下,顿时周遭鼓躁声、哀嚎声四起,“这是我和Knob第一次合作公演。” 罐子说着,习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轻轻地“嗯”了一声,罐子又继续说:“剧本是Knob和女王商量过后一起改编的,Knob说要把小精灵设定成女的,说他演女的没关系,观众群也比较能接受。但是我坚持要是男的,否则我演不下去,他就跟我赌气,说我不是专业的演员,” 罐子忽然笑了起来,唇角勾起的弧线好迷人: “竟然说我不专业!哈,那个小家伙,才进戏剧系没几天呢,竟然敢说我不专业,好大的胆子!可是我竟吵不过他,最后只好妥协地设定成中性……” 罐子没再说下去,因为习齐忽然跪起身,用力地吻住了罐子的唇,他抱住罐子的后颈,防他逃开,但罐子没有动静。他只是静静地等着,直到习齐迷惘地退开:“把刚才的事情忘记比较好,Ivy,” 等习齐坐回他臂弯中,罐子才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那是他在舞台下的声音:“我想你或许需要一些逃走的地方……如果我这里是你想逃的地方,那我无所谓,在舞台的范围内可以尽量配合你。但是离开了这里,下了舞台,就把我忘了吧,这样对你比较好。”他好像又苦笑了一下,“毕竟我真的是个人渣,毁了Knob的人渣。” 习齐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学长一年级的时候,抽到什么?”他忽然问。 “嗯?”b 分卷阅读89 r “就是女王的课啊,舞台那堂,学长也有抽签表演吧?” “浪迹天涯的蜗牛。” “真的?”习齐意外地抬起头,他完全无法想象罐子演蜗牛的样子。 “假的。” 罐子立刻泼回一桶冷水,看着习齐错愕的表情,罐子终于忍不住笑了,“我忘记那天要考术科,和Knob两个人跑去罐子和婊子大喝一场,气得虞老师打算把我们两个一起当了。后来是Knob跑去帮我求情,才用交报告了事。” 习齐愣愣地看着他,实在分不清他讲的是真的、还是随口编造。他看着罐子笑个不停的侧影,忽地低下头,“Tim……学长出了什么事情吗?这两周……” 他终于鼓起勇气问,罐子停下了笑声, “啊,扯上了一点纠纷,”他看了习齐一眼,长长吐了口气,把头靠在沙发上:“因为打工的地方有点复杂,结果被人带队打了一顿,就在和你分开之后不久,害我差点杀死人,还招来了警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了,对那出戏而言。” 他说完,好像又后悔自己说太多似地抿了抿唇。习齐忍不住说:“学长……非还那笔债不可吗?” “嗯,是啊。”罐子沉静地说。 “可是……那又不是学长欠的……” “是Knob因为我而欠的。” 罐子淡淡地说,他从沙发上直起身,伸手到茶几下,抽了一包香烟出来,拢在手心点燃了。习齐也拿了一根,但没有凑到唇边。 罐子吐了一口烟,开始说话,“你知道吗?Knob他妈,是个风尘女郎,货真价实的婊子,他是真正的Son of Bitch。” 他神经质地笑了一阵,习齐没有接腔,只是安静地听着:“Knob他……从小就被她妈带到工作场所去,他妈也不是什么好女人,至少完全不懂得替孩子想,那种地方环境又复杂,Knob七岁的时候,就被他妈的恩客性侵了。后来她妈发现他儿子竟然可以赚得比他多,因为Knob从小就长得很漂亮,就把孩子推下海,自己竟然坐在后面收起钱来。真是难以致信,女人这种生物。” 罐子从鼻尖哼了一声,习齐没有说话,只是咬住了下唇,“后来他年纪轻轻就染上了性病,她妈那时也找到了新男人,就把他随便扔在某个收容所里,很多年都没管他,”罐子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虞老师平常有在做一些慈善演出,在演出的时候偶然遇到了他,知道了他的遭遇,也发现他对戏剧有兴趣,据说是小时候有个对他还不错的客人,常带他去看戏的关系。就半收养似的,提供他一定的捐款,让他念了戏剧专科。后来Knob自己也能半工半读后,就替他推荐进了艺大,留在自己身边,女王是Knob的恩人。” 习齐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女王听闻Knob死讯时,那种绝望、痛苦的反应,又觉得理所当然了,“没想到他妈不晓得从哪又得知他儿子的消息,知道儿子现在过得不错,还跟男人同居,竟然找上了他。她那时候已经年老珠黄,没人要了,就开始向Knob勒索,Knob给不出来,她就用电话、信件搔扰他,还跑到学校闹,Knob那时简直快疯了,” 习齐看向萤幕,Knob依旧笑得灿烂,正把一瓶香槟淋到罐子的头上。 “很不可思议吧,” 罐子拿起遥控器,把录像倒转回去,又转回精灵模样的Knob。看着他对着观众、对着萤幕,绽开无羁的笑容:“像这种人……有这种经历的人,竟然可以笑得像这样子。”彷佛被画面上的笑容感染,罐子竟也跟着笑了,笑得和精灵一样温柔:“那是真正的笑容,不只是在舞台上,Knob不太会骗人,他在舞台上的样子,几乎就是他真正的样子,他就是擅长把每个角色都演成Knob,Knob的精灵、Knob的王子、Knob的售货员、Knob的侍卫长……就算下了舞台,我也没看过他骗过人。” 第39章 他又笑了一声,充满自嘲,又充满着眷恋: “看到他,我就会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说不定还会有救。” 习齐没有说话,只是和罐子一起看着萤幕,看着舞台上Knob的亡魂,“他总是那样笑着,为别人的事情紧张兮兮,也不管自己的人生已经一遢糊涂。他知道我嗑药,还老是像老妈子一样,叫我小心不要成瘾,还为此没收我的烟。结果最后竟然是自己因为嗑药过量而走了,傻瓜……” 罐子好像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口气。他把头整个平躺在沙发上,不让习齐看见他的眼睛:“这个傻瓜……真的是个傻瓜……” 习齐从来没有看过罐子一次说这么多话,也没有看过罐子哭过。这样的罐子,看起来有种神圣的错觉,习齐不会形容,只觉得自己和罐子之间,再次隔了一道墙,而这次他注定没有办法触碰、也不敢触碰。b 分卷阅读90 r 他把刚才抽的香烟点燃了,凑近唇边,无声地陪着罐子吞云吐雾起来。 “这笔钱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借的,” 过了很久,罐子才又重复了一次,声音已恢复平常的冷静:“是我把嗑药的习惯带给他的,他为了那些玩意儿,才会欠这么多钱。嗑药不是什么坏事,但借钱是另一回事,我不要他为了这种事情,死后还留下污点。” 习齐看着录影机的旁边,横列了两、三排那样的录影带,上面都写着戏剧的名字。他夹着烟,往那些录影带伸出,但却被罐子阻止了,“别再碰那些东西了,”罐子安静地说:“我平常也不看的,只是今天……你让我有点想起了他。”他顿了一下,犹豫了半晌才说,“这卷录影带……是他留给我的遗书。你看到最后就知道了。” 习齐没有说话,很久以后,他仍然想不起来,他这段时间究竟在想什么、而罐子究竟又说了什么。他只记得空气中Boss的气味,还有在最后时,从录影带中流出的,Knob清脆、自由、毫无杂质的嗓音。 嘿,人渣,你还活着吗? 我想你一定还活着吧?你这种混帐,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挂掉的,可是我却不行了,虽然觉得有点不甘心,我竟然会输给你这种人渣,想到连睡觉都会咬牙。不过没关系,昨天晚上我把你那包Boss拿去阉了,这样就算扯平了。 你一定还在继续嗑药吧?不止药,Boss一定也还是戒不掉,就跟你说Dunhill比较好了,你就是这么固执。 我想你也还是偶尔上TinBitch、偶尔去海边裸奔、偶尔进出警察局,在被女王追杀的生活中渡过吧?看,我光是躺在这里闭着眼睛,就可以把你那种糟糕透顶的样子,用鼻子描出来。 我实在想不到什么优雅的字汇去形容接下来我要做的事,虽然我真的准备了很多不同的台词:挂了、仆了、葛了、翘辫了、驾崩了、大行了、回苏洲她姥姥家卖鸦片去了,不过你一定都会笑我,你老是笑我中文不好。所以我决定用最简单的说法,笑死你。 嗨,人渣,我要死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我知道你一定又会笑我,哪有人想死还这么随便的。我应该脱掉鞋子,叫来消防队,然后站到一百层大楼的顶端,向下面的你还有围观的人群挥手,然后慎重地大叫:喂,我要死了!我就要挂了!大家快来看呀。 结果我却只是嗑药、喝酒、绝食,折磨自己的身体,偶而灵感来了还在“剪刀上的蘑菇”剧本上补两句台词,真是有够不专业的,对吧? 哈罗,人渣,你在笑吗?一定笑个没完吧,笑说世上怎么有这么随便的人。 丢下你我很抱歉,我想我好像还是爱你的吧,至少比你爱我还爱你一点,虽然很少对你说,因为你会说我娘娘腔,所以我现在要很Man地对你说:嘿,辛维,我的罐子,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很Man吗?够Man吧?有没有比你抽那臭死人的Boss上我时还要Man一点? 我的爱,最后让我这样称呼你一下吧?药还是能少嗑就少嗑一点吧!烟酒也是,不是说不准你喝,你突然变成戒酒戒烟的好青年我可能做鬼也会被你吓死。 不过你啊,如果还想多演几年戏,如果不想被女王拎着耳朵丢进太平洋里,如果还想待在你挚爱的舞台上几年的话,还是节制一点吧!至少活过二十五岁好不好?那才可以去瑞典看A片啊! 不过不用坚持活过三十岁,活过三十岁的人都很无趣。 不要相信那些叫你珍惜生命的人。因为他们总是以为活着就是珍惜生命,或自己正在珍惜生命。 不要在我尸体旁哭泣,因为那一点都不像你。而且不卫生又很吵。 嘿,我是Knob,是一个演员,今天在这里向大家谢幕。 谢谢你们耐心的观赏。 *** 习齐冲入排练室的时候,已经是迟到三十分钟后了。 他一整夜都没回去医院,应该说是没有力气回去。看完Knob的遗言后,他就像个坏掉的水阀一样,无可抑止地恸哭起来,他一直哭、一直哭着,连自己也不明白原因是什么。好像心底破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即使用尽体内所有的眼泪也填不满。 到最后罐子没有办法,只好把哭累的、半失神的习齐拖到自己床上,自己又去洗了一次澡。习齐隐约之中,感觉到罐子贴在他耳畔,耳语似地倾诉:“Knob那家伙,故意把遗言录在我们的公演录影带后面,” 罐子自嘲的笑声,听起来好悲伤:“那些录影带都是他请人录的,他知道我平常不会看那些东西,是前几天忽然……想他想到受不了,才拿了出来。他就是在试探我、在惩罚我,如果我永远不想他、永远不去回忆他,就永远以为那只是个意外。” 习齐觉得,这个男人虽然躺在自己身边, 分卷阅读91 却离自己好远好远。 醒来之后,习齐发现罐子已经走了。 他一时有些惊慌失措,不明白罐子为什么没有叫醒他,出去才发现昨夜湿透的衣服已经被罐子吹干了,就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就像……要请他回去一般。请他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也对,他也逃得够了,该回到现实世界去了。回到地狱的牢笼。 习齐心知肚明,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逃,他还有习斋,还有正要面临更残酷事实的习斋。习齐不知道肖瑜他们告诉他医生诊断结果了没有,一想到平时开朗的习斋,听到这消息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习齐就想转过身逃得远远的,永远不要看到。 就像习斋小学的时候,医师告诉他们,习斋的眼睛只会一直恶化下去,直到看不见为止时,习齐就有一种世界在崩毁的感觉。 人要可以忘却一切、抛开一切,就这样放下一切执着,是不是就能得到自由? 后来他还是放心不下,在去学校的车上打了一通电话给肖桓。本来想悄悄向肖桓询问习斋的状况,现在的肖桓,习齐认为应该不至于再用什么威胁他回家才是。 没想电话响了一会儿,一接通竟是肖瑜的声音,平心静气地:“喂,小齐,你在什么地方?”吓的习齐立刻挂断了电话。 他飞快地把电话关了机,缩在座位的一角发颤,他现在才逐渐明白,他始终逃不掉的原因不在于别人,而是在他自己。 自己太懦弱、太弱小、太微不足道。就像以前的Ivy一样。 奔进排练室时,“排练中”的灯已经亮起来了。习齐跑过长廊,就想推开更衣室的门,没想到一推之下,里面竟然已经有人了:“啊!对不……” 习齐本能地道歉退出,但一瞥之下觉得不对,因为里面竟然有两个人,半掩的房门隐隐传出喘息声,还有习齐再熟悉不过的、满溢情欲意味的呻吟。 一缕黑色的头发甩出更衣室,里面的人好像也发现外面有人,站起来盘了一下头发。习齐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堇……堇学姊?”他发愣地低下头,才发现堇才穿了半件韵律服,上身完全是赤裸的,露出丰满的乳房来,脸上的表情充满欢爱后的馀韵,不禁火速撇开视线。 但更令他惊讶的是,更衣室里还有另一个男人。竟然是阿耀学长。 “学、学长……”看着阿耀背对着他快速地扣着牛仔裤,竟比堇学姊还紧张的样子,习齐完全反应不过来。倒是堇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这样半裸着胸部靠在门口,“喔,是小学弟啊,女王刚才吼着在找你喔。” 习齐一直把视线别开,却又忍不住看了刚穿好裤子的阿耀一眼。更衣室里还散落着女用内裤和保险套袋子,堇回头看了阿耀一眼,很不屑地说了句:“是小学弟啦,紧张什么?”习齐看阿耀整个脖子根都是红的,窝在更衣室角落不敢回头,忍不住问,“那个……学姊和学长,是……” “别误会,只是互相满足彼此需求而已。”堇从更衣室的架子上拿了她的Mild Seven,拿到唇边点了起来:“他憋不住了,我也痒了,所以就凑合用一下,只是这样而已。” 第40章 听到这么露骨的描述,习齐不禁低下了头。堇又补充: “有什么办法,排练忙成这样,根本没时间找男人。何况这剧组除了他以外大家都不想和女人上床,我不找他要找谁?” 习齐听到阿耀在背后抗议了:“你什么意思啊你?你是说你和老子做爱只是因为老子不是gay?”堇懒洋洋地回应,“是啊,要不然你以为自己身价多高?被杏用过的男人还敢说大话。” “你再说一次试试看?你再说一次老子强奸你喔!” “好啊,来啊,我张腿等你啊,强奸你搞不好还持久一点。” 习齐听得耳朵发热,匆匆鞠了个躬,就留下还在斗嘴的堇和阿耀走了。他一边暗忖自己真的很迟钝,竟没有发现这两个人最近走得那么近。 但他才走到门口,堇就叫住了他,“小学弟。”习齐停下脚步,诧异地回过头,堇斜靠在更衣室门口,捞起半边韵律服,裸着一边的胸看着他。而阿耀不晓得是被她踹了下体一脚还怎样,正捂着那个地方痛跳着:“学姊?” 习齐谨慎地看着堇,堇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目光又定在他脸上,半晌才开口,“罐子他……那男人他……”她好像在犹豫什么,涂了指甲油的姆指点在唇边:“那一天,就是女王正式让他加入剧组那一天,那个男人在排练后,借了摄影机,一个人在排练室里留了很久。” 习齐愣了一下,堇的话听起来没头没脑,他实在听不出她想表达什么。但堇却不再多说,回头抽起她的烟,继续和阿耀吵起嘴来了。 一走进排练室,就看到罐子裸着上身,已经站在舞 分卷阅读92 台上了,女王正在指导他什么事情。看见罐子又回来、又站到这个舞台上,习齐有一种恍惚的安心感,才刚向舞台踏了一步,女王就看见他了:“Ivy!你迟到了!”他用令人战栗的声量吼着。 “你来了,Ivy,”罐子也回过头,对他举了一下手,若无其事地说:“好久不见。” 习齐呆了呆,转头发现女王正凝眉打量着他。他很快知道罐子和他分开回排练室的原因,因为不想让女王知道他们两个的事情,“好久不见……Tim。”不知道为什么,习齐觉得胸口有块东西堵着。 排练进入全剧的最后一幕,Ivy在母猫的蛊惑下,第一次尝试到杀人的滋味,双手染满血腥的兴奋感令他无法忘怀,五颜六色蘑菇在他眼里,全都染上杀戮了鲜红。 Ivy开始感觉到恨、感觉到愤怒,还奇怪以往为什么自己可以承受这些不合理的对待。 Acte1描述Ivy在杀光了侵入垃圾场,打算要替里面的流浪猫狗、流浪的疯子安乐死的医生后,沾沾自喜地舔着手指。而后旋即感觉不满足,他想要更强而有力、更压倒性的武器,想要用武力凌驾于任何人之上,就像之前那些市民对待他的那样。 他想到了Tim的剪刀,他开始强烈地渴望那把恶魔赋予的剪刀,而且无法抑止。 “Tim,你知道吗?那些白色的天使、白色的蘑菇,说是要替大家“安乐死”呢!” Ivy于是虚以委蛇,试图引开Tim的注意力,用身体和语言诱惑Tim,好在睡梦或欢爱中,从Tim的身边偷走剪刀。Tim满心沉浸在对城市复仇的怒火中,也没有注意到Ivy的异常,和他在已然残破不堪的纸箱里谈着未来的大计。 “好奇怪,我怎么想都好奇怪,杀人就杀人,为什么要叫“安乐死”呢?把药剂打进人的身体里,和把刀插进人的身体里,有什么不一样呢?难道变成白色的蘑菇,换个名字,就可以变成上帝称许的仁慈?可是,同样是每天制造着尸体,为什么Tim就得被放逐到这里?而那些白色的蘑菇,却站在国王的展台上受勋?” 习齐的表现已经让一路看着他至今的剧组感到吃惊了,特别是他一面坐在Tim的怀里,一面说着天真的话,手却在Tim拿着剪刀的手边蛇信般地周旋的样子。就连纪宜也觉得背脊发寒似的,用双手紧抱着臂看着。 “所以啊,我就把那些白色的蘑菇……” 舞台上的习齐把手伸到罐子背后,趁着他松懈的刹那对剪刀伸出了手。但没想到Tim又蓦地抽回了手,拿着剪刀在颊边把玩。Ivy只好失望回首,又对Tim展开笑容:“……变成了鲜红的蘑菇,就和Tim你一样喔!因为我怎么看,都觉得这样的颜色比较适合他们嘛。” 罐子拿到了道具剪刀,因为之前缺席,女王就让他和习齐互相配合,把两个人的戏份重新跑了一遍。不可讳言的,罐子真的和那把剪刀很搭,真正的道具一拿在手上,就像真正地狱来的魔鬼一样。残忍、血腥又充满魄力。 但是更魔鬼的是女王。公演的脚步逐渐接近,女王对大家的要求也越来越严,他们借了学校的小演艺厅,以便能更接近真实的舞台,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最后的修正。 女王几乎是每幕都喊停,毫不留情地批评每一个人: “停!林杏,背台了!走位不对!用点脑袋行不行?” “机器人,你的手!手!你是坏掉的机器人,不是抽筋的机器人!” “……停,你刚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是“引导”不是“阴道”,“议题”不是“ET”,什么叫做让我来阴道这个ET?妈的,你们到底是不是戏剧系的学生?” 除了罐子,每个人都是一脸快哭出来地下了舞台。虽然缺席这么多次排练,罐子对剧本一点也没有生疏的样子,反而更加得心应手。 习齐越来越相信罐子所说的,这戏是属于他的、为他而生的。他的演出像台机械一样精准,却又没有机械的冰冷,火辣辣地充满着热情。简直就像把剩馀的生命,全部投注在舞台上每一瞬似的。 纪宜一直面带苦笑地在旁边看着,和排助熊先生一起,或许只有在这时候,他才会短暂地庆幸自己已永远离开舞台了。舞台是个迷人的地方,但同时也是最严苛的地方。 其中最凄惨的莫过于习齐,Tim和Ivy的舞蹈动作并不多,但也让习齐吃足苦头,女王甚至叫所有人下舞台,只留习齐一个人在上面,一遍遍地做着重复的动作,直到他满意为止。这让昨晚才做过激烈运动、加之心神不定的习齐,完全无法应付。 “Ivy!” 演到Ivy被半疯狂的Tim追杀、强索的桥段时,习齐终于支撑不住,在舞台上坐倒下来。他双目失神地看着观席上的剧组,终于体会到什么是罐子说的,心神还在戏里,但生命和精神,却已走到了尽头。 他甚至想起在戏剧史课上曾经 分卷阅读93 学过,最初戏剧是献给神的礼物、是属于神的事物,以人的血肉之躯在舞台上演出,本就是一种太奓侈的要求。 “Ivy,”女王看着习齐被冷汗浸湿的额,还有微带血丝的双眼,眼神似乎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被严肃所取代:“你说过想演好Ivy这个角色,对吗?”习齐望着女王的眼睛,强撑着从舞台上站起,却又不得不用手扶着布幕。女王又转回头,“你们也一样!” 女王看着东倒西歪的剧组,七色的头发随汗水甩动着。最近习齐也发现到,女王染色的头发似乎多了几根银丝:“你们现在还不是专业的演员,还是学生,所以随便没关系,如果有这样的想法那就大错特错!舞台永远只有一次的机会,布幕一拉开、聚光灯一打在你身上,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下了舞台要怎么累倒、病倒还是嗑药都随便你们,在观众前燃尽你自己,让他们一生一辈子永远记得那一幕,这就是你们该做的事情!” 剧组的人没有人吭声,女王于是又转回脸色苍白的习齐身上:“Ivy,站起来!从Act63c那里和Tim再来一遍!看你动作僵硬成什么样子!” 习齐没有办法,只好摇摇晃晃地站直起来。罐子却忽然一步上前,从肩膀扶住了他,“虞老师,Ivy才一年级而已,你对他的肢体要求也太心急了,”罐子开口了,他在舞台上站定位看着女王。女王似乎也很意外,一双眼瞪着冲口而出的罐子,“给Ivy点时间吧,你那种完美主义的老毛病又犯了。” 习齐有些茫然地听着他们对话。女王睁圆了眼看着他,剧组的人也惊讶地望着罐子,女王好像想接什么话似的,但半晌又撇过了头,罐子在他身后低下头来:“你不舒服?是昨天晚上的关系吗?我不是有留字条说叫你不舒服就不用来了,我会帮你搞定虞老师?”他悄声说。习齐意外地抬起头,他出门时匆匆忙忙,加上心神混乱,完全没注意到这回事:“对、对不起……”他慌张地说着。罐子却截断他的话,把视线移开了:“你不用道歉,该道歉的是我。” “算了,全体休息半个钟头。不准给我跑去乱来!再回到这舞台上时,我要每个人都是最佳状态!” 女王厉声警告着。这话一出,习齐看到每个人都像被戳洞的充气娃娃,一下子在椅子上歪倒下来,排助连忙送上水和毛巾。习齐还听到阿耀说:“干,这比连续做爱十小时还累!”堇马上在一旁冷冷地说:“你什么时候撑到十小时过了?” 杏学姊半昏迷似地贴在椅背上,习齐看见她的脸都发青了。女王走到舞台边喝了口水,好像也累极了的样子,“辛维,你跟我过来一下。” 他对舞台下的罐子说。罐子露出一副心里早有数的样子,他把手从习齐肩膀上放开,单手撑着跃上舞台。 女王掀开了舞台后的布幕,比手势示意,他就沉默地跟了过去。习齐仍旧恍惚地坐在台上,隐约看见布幕后女王的背影,还有罐子严肃的神情。 “你上了他。”女王一开口就说,用的还是肯定句。 罐子似乎觉得否认也没用的样子,简短地点了一下头。 女王瞪着他很久,嘴唇蠢动着,好像在找适当的话来骂他似的,半晌又放弃似地挥了挥手,重击了一下后台的柱子,“我就知道……”女王的拳头又击了一下,愤怒地扯起唇角:“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上次你们一起失踪时我就该想到了,辛维,你这个……” “虞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有交往。”罐子冷静地说。 “你们没有交往,然后你却和他上床?!” “他来找Tim,Ivy来找Tim,做为这出戏的演员,我想不到理由拒绝。” 罐子面色不改地说。女王彷佛在看外星怪物一样瞪着罐子,半晌才沉下声:“你马上给我离开那孩子,不准再碰我的Ivy。”罐子听这话反而笑了,眼神稍稍变得锐利了些,扬起的下颚带点挑衅:“Ivy不是你的,虞老师,Ivy是属于Tim的,属于我的。” 女王狠狠地瞪着他。“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再让你毁掉我的演员。” “不会的,”罐子这次倒是答得很快,他笑了一下: “虞老师,你知道的,他和Knob其实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罐子的话让习齐心跳了一下。女王闻言忽然沉默了下来,好半晌,才像泄气似地点了一下头,“你说的对,他是和小越完全不一样。” “一开始你跟我说,Knob不能演出你心目中的Ivy时,我听了很火大,因为Ivy这个角色,是他临死前费尽心思揣模、创造出来的。” 罐子看着女王沮丧的样子,也跟着苦笑了一下: “但是看了那学弟的演出、看了他最近的表现后,又看了Knob以前演出的录影带,我就明白了。虞老师,你是对的。Knob的确演不出Ivy,就算演了,也演不好。” 女王静静地看着他 分卷阅读94 。罐子在后台走来走去,想是要忖度出适当的词汇:“他……太纯净了,Knob太过纯净了。而且他的纯净,不是那种天真的、无知的愚蠢,而是……那种彷佛经历一切、了然一切后,却仍然愿意去原谅的宽容。” 在看尽一切人性之后,却仍然愿意用笑容相信那份幽微之光。 女王的眼眶似乎又红了,“即使如此,你还是毁了他。” “对,所以我是人渣,” 罐子哈哈大笑起来,他坐倒在后台上,仰头看着女王: “虞老师,一开始遇到Knob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大少爷。这么无忧无虑、这么干干净净,又长得这么标致的少年,让人很想要尽情地玷污他、折辱他,把他残忍地破坏掉。让他那双清澈的眼睛,看清楚男人这种生物有多坏。” “后来你知道了他的事情。” “后来我知道了一切,”罐子又笑了,这次带了点自嘲:“老师,你和我说Knob的过去时,我以为你在开玩笑,我以为你在捉弄我,我说真的!要不是后来Knob也这样跟我说,又亲眼见到了他妈那个样子,我真以为这一切是个拙劣的大玩笑。” 第41章 他拍了一下腿,背影因笑声而晃动: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相信了我、接受了我。毫不犹豫地拥抱我这种大混帐,跟我说他爱我……虞老师,你知道吗?Knob等于是自杀的。” 女王的反应不如罐子预期的惊讶: “啊,我大概明白。”眉间刹时弥漫着落寞。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女王伸手好像想摸烟,但却发现烟不在身上,只好不耐烦地作罢。他看着静坐在地上的罐子,像个长辈似地开口了:“总之辛维,不要再继续接近了,你是个头脑清楚的人,也够冷静,那个缰绳得由你来拉。继续陷下去的话,不管是对你还是对那个孩子而言,都不是好事。” 女王严肃地说。罐子没有答他的话,半晌忽然笑了一下,“老师,你知道吗?他的生日,和Knob的忌日是同一天呢。” 女王愣了愣,“那又怎样?他们终究是不同人。” “Knob曾经跟我说,他真的曾经说过这种蠢话……他说,如果有一天,他佼幸比我先走一步的话,他一定会忍不住偷跑回来看我,” 罐子扬起唇角。习齐觉得那瞬间的罐子,看起来竟有种幸福的错觉:“他还说,如果他回来却被我发现的话,我一定会嘲笑他不干不脆。所以他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跑回来,而且一定要是在舞台上,因为他最喜欢我在舞台上的样子。他还白痴到说什么,用鬼魂的样子出现在舞台上太吓人了,对观众不礼貌,既然这样,就附在他死去那天出生的美少年身上吧!” 习齐彷佛又看见了罐子的记忆。他看见罐子一脸不屑地说:“你以为这么刚好就有那种美少年?”而他怀里的少年笑着抬起了头:“就是会有嘛!我说会有就是会有。”罐子拧了一下他的鼻子:“你这笨蛋,到底哪来的信心啊?”少年便暖暖地窝进他怀里:“哼哼,等你很想我很想我,想到和我一样想你的时候,他就自然会出现了。” 后来女王一直没再和他说话,两人像一组立体雕塑般,在后台静置了很久。 直到休息时间过了,罐子才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臀部的尘灰转过了身,作势要回到前台,女王这时忽然抬起头来:“辛维,”他叫住他,罐子停下脚步。女王迟疑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说:“要好好活下去,你有才华,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我想小越也是这么希望。”女王五官的线条,忽然缓和了下来:“你虽然是个人渣,但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演员。” 罐子没有回头,习齐看见他的肩膀似乎颤了颤。半晌举起了手:“再说吧!”他说着,便沉默地回舞台上去了。 *** 习齐始终没有回医院,也没有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样有胆识,那么有反抗心。或许也不是刻意要反抗些什么,习齐甚至没有意识到他正在逃家,他只是强烈地、近乎执着地,不想再看见他曾一度背对的那一切。坐轮椅的肖瑜也好、用心酸的眼神看着他的肖桓也好、那个家也好。 习齐甚而一度连习斋的面也不想见。就这样放逐、就这样抛弃自己,假装自己不曾在世界上存在过,这样多好。 然而每天晚上醒来时,他还是会梦见,梦见习斋断着腿、断着手,哭着朝他爬过来,叫着齐哥、齐哥。有时是肖瑜,有时两个人一起。 还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习齐觉得不能放下罐子不管。 他在罐子和Knob的公寓住了下来。罐子什么也没说,既没有答应,也没有阻止。有时两人的排练一起结束,罐子还会顺路载他回公寓。 公寓里只有一张床,罐子就把床让给习齐 分卷阅读95 ,自己跑去睡客厅。自从那天晚上之后,罐子再也没有碰过习齐。 习齐把手机扔进了置物柜深处,他知道肖瑜他们迟早会找上他,他本来以为很快,但或许是习斋的事太烦忙,又或许肖瑜在等,就像他以往对他承诺的一样。他会等他,等他自己曝露出本性,等他再次被人放逐,自己回到那个牢笼里。 日子就这样茫然地过着,有天习齐在机车上看见远处的烟火,回家在电视里看见新年特别节目时,才蓦然惊觉今天是除夕。 以往农历新年时,肖瑜总会亲自到菜市场去,按照每个人喜欢吃的东西,精心设计年菜的食谱。然后他和放假的习斋、没事干的肖桓会一起到厨房里,帮着肖瑜洗菜、切肉片、或者挑去虾子的肠泥。有时肖桓动作太慢,还会被肖瑜笑说明眼人都不如习斋。 回忆这种东西,为什么总是看起来这么美好? 要是所有的人生都能成为回忆,那该有多好? 剧组的排练在除夕和新年期间暂停两天,但新年一早,他们却接到惊人的消息:林杏住院了。 女王一接到消息后就赶了过去,习齐接到纪宜通知的电话后,也和罐子一起赶到医院。据堇的说法,年夜饭的时候,杏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没有出来,等到家人觉得不对,去敲门的时候,才发觉她脸色惨白地昏倒在里面,手上还捏著作用不明的药。 杏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习齐赶到时,女王正在和医生谈话,堇就沉默地站在一旁,看见他们来了,就点了一下头,把目光定在罐子身上,“怎么回事?她还能上舞台吗?” 罐子问了他关心的事情,堇看了妹妹一眼, “医生说是不当节食造成的胃溃疡,已经很严重了,但是杏都没让人知道。再加上她本来也有烟瘾,新年期间酒一喝多,终于发作到她自己也忍受不了。医生说还好发现的早,再晚一步会变成肠穿孔,到时候就麻烦了。” 习齐没有说话,他看着脸色惨白、宛如死去的睡美人一般仰卧在床上的杏,什么时候开始,杏学姊变得那么瘦了?近乎透明的肌肤贴着骨骼,全身找不到一点多馀的肉,除了脸上有妆掩饰外,睡衣下的手腕细的像是一握即断,连肋骨都数得出来有几根。 那模样,倒有几分像Knob死在公寓时的样子。像燃尽了所有的一切,最后终于走到尽头的那种绝望。 “而且……医生说她好像有服用不明药物。那种药吃多了会影响神经中枢,再吃下去很有可能伤到脑子,甚至影响到呼吸系统,杏哪一天忽然停止呼吸都不稀奇。” 难怪,杏总是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 喘不过气、吸不到空气,不论望着哪里都找不到出口,只能窒息在深海底。 “总之,不会影响到演出,是吗?” 罐子固执地问着,习齐有些意外地望着他。他知道罐子对这出戏的重视,但罐子的眼神就像是堇一否定,他就要强行把杏拖走那样。 堇耸了耸肩,淡淡说:“看她吧,医生是说最好多休息,少给自己压力。但我想杏自己是不会放弃这个演出机会的。” 习齐看着病床上的杏,她并没有昏过去的样子,只是失神地睁着双眼,看着没有焦距的远方。习齐知道那种感觉:觉得自己好愚蠢、好可笑、又好无力,但却又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不想改变,只能茫然地躺在那里,等待自己的形骸逐渐消失。 女王和医生说完了话,习齐注意到他来不及化妆,身上也没穿紧身衣,而是家居的休闲裤,看起来更苍老、更疲倦了一些。他站起来就冲向了杏:“你这个笨丫头!” 他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整个急诊室的人都看向了这里:“为什么给我去用那种药?我警告过多少次,那类药的危险性,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而且还在公演前用,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你到底还想不想当演员?啊,林杏?” 罐子和习齐都没说话,堇好像想插什么话,但想了想又作罢。杏仍旧睁着一双呆滞的眼,女王的骂声唤醒她些许神志,她把视线慢慢移到女王身上,“……我有什么办法?” 她含糊地说了一句,女王和堇都愣了一下。她的表情忽然激动起来,惨白如纸的脸染上一抹微红,“我有什么办法?除了吃药、绝食,你们说,我还有什么办法?你们根本不懂!我吃什么都会胖!连喝水都会!像颗愚蠢的气球一样,光吸空气进去就会澎涨!明明演的是猫,却看着自己一天一天变猪,你们懂那种感觉吗?那种感觉你们一辈子也不会懂!” “你……” 堇试图说些什么,但杏的样子让人无法插口。她越说越激动,从病床上跳了起来,习齐看到女王也愣住了。杏有些歇斯底里,手上的点滴被她粗暴地拔掉,她肆无忌惮地大吼起来,“每次、每次都这样!明明是双胞胎,体质却不一样,姊姊却不用做什么就能保持身材,我却得死命地死命地抑制自己、强迫自己运动,偏偏他们老是叫我们演 分卷阅读96 双胞胎!然后又对着我说什么:林杏,你要注意一点,否则就不像……你们根本就不知道!” 泪水涌出杏的颊,她似乎站不稳了,用手扶住了床边的支架:“我有多想拿把剪刀,啊啊就是戏里的那把!把我的肉剪掉、剪碎,把它们通通扔得远远的。血淋淋地爬上舞台也行,至少我会是只轻盈的猫,至少……” 她没再说下去,习齐看到她手里还紧握着那天在后台看见的药,捏得紧紧的,好像那是他仅存的救赎。 堇和女王都默然地看着他,罐子也是。 “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她又呜咽地重复着。 习齐站在一旁,脸色也略有些苍白,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是有些感动的。他看着跪倒在地上,由堇半扶着的杏,忽然有种感觉,那就是她们都是火炬。杏也好、堇也好,罐子和阿耀,还有包括他在内所有的演员,都是燃烧中的火炬。 他们从进入这场戏开始,就不断地燃烧自己、燃烧一切、从体内到体外,把自己能捐献的事物全数丢进去。然后有一天,当他们站上舞台的那一刻,火炬们会轰地一声,燃到最高点,一起散发出最潋滟的火光。 就是因为如此,就是因为每个演员,都像这样用尽力气地燃烧着,在舞台上绽放的那一瞬之光,才会如斯动人吧。 当戏终结的一刻,角色也就跟着死亡了。那么演员呢? 罐子载着他回公寓的时候,已经是近傍晚时分了,大年初一也过了一半。 他们一起回到公寓里,罐子却忽然说他要出去一下,回来时带着两大袋便利商店买来的啤酒,他把他放在怔愣的习齐面前,“抱歉,现在没什么钱,只能喝这种东西。” 罐子把袋子放在地上,从里面拿了一罐出来。啤酒壁还是冰凉的,罐子豪迈地开了一罐,就直接往嘴里灌,习齐仍旧没有动作,只是痴痴地望着他,“新年没办法好好过,至少可以让自己开心点。怎么了,不喜欢啤酒?” 罐子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习齐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也从袋子里拿了一罐啤酒,学着罐子的样子灌了一大口:“好冰……!”他呛了一下,连忙抹去流下唇边的酒液,罐子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忍不住低沉地笑了起来,“爽吗?”他扬起唇角问。 习齐抓着冷飕飕的啤酒罐,呆呆地望着罐子的笑容, “嗯,很棒。”他低下头说。 电视转开全是无聊的新年特别节目,有线电视据说被房东剪掉了,习齐有次回来,还看到罐子在门口和房东吵架,房东是个五六十岁的妇人,罐子再嚣张也不太敢对她怎样,只是看得出来他很不耐烦,拳头放在旁边一伸一缩的。 “她知道我和Knob嗑药的事情,说不要把房子租给社会败类。” 他对习齐说明的时候,眼神带着愤怒,还有一丝无奈, “可是以前……她看到Knob时,还会摸着他的头,说他真是个好孩子,Knob也总是带着笑容回应,假日的时候,还会帮她清理大型垃圾。但只是听说他吸毒至死,就完全转变了态度,到处说他的坏话。”罐子当时,还自嘲地笑了一下:“Ivy,你说,Knob到底伤害了谁?为什么他伤害自己,还要被说成是社会败类?” 第42章 五六罐啤酒下肚,习齐也有些微熏,地上横七八竖都是喝剩的啤酒罐。罐子倒是一点也没有醉的样子,他点了一根烟,一边喝啤酒一边放在唇边抽着。习齐猜想他可能在想舞台剧的事情,林杏最后的哭喊彷佛还留在他们耳里,到现在还挥之不去,“我以前看过一部欧影。”罐子忽然说。 “欧影?” “嗯,就是欧洲电影。欧洲电影和好莱坞不同,自有一种独特的风味,南北欧各有他迷人的特色,看了那些电影之后,你才会觉得所谓好莱坞电影,和那些电影比起来,虽然同样叫电影,但却是不同品种的东西,就像马桶和水桶一样。” 罐子眼神锐利地说。他又补充, “比起舞台剧,说不定我还比较喜欢电影,可以给人很多演戏时的灵感。” 习齐静静地看着他,他很少听罐子谈戏剧上的事情。他总是理所当然地站上舞台,理所当然地演着戏,而一表演就理所当然地惊艳全场。 现在想起来,这个男人对舞台的喜爱、对舞台投注的努力,肯定比任何人来得多吧,所以才会比任何人来得傲慢,“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开场的时候地上放了一副画,画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年。然后有个男人就趴在那上面,强暴那个少年。” “强暴?对画?”习齐一愣。 “是啊,就是对画,但这不是重点,是人是画都一样。重要的是那个演员,我永远都记得他脸上的表情,那是纯粹的暴力、同时也是纯粹的感情,他就这样瞪着那个少年,然后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发泄, 分卷阅读97 那种凶狠、那种疯狂、那种力道、那种即使破坏一切、连自己都破坏掉,也要短暂地占有那个画中少年的执着……强烈得令人难忘,” 罐子坐在地上,又灌了一口啤酒。他看着没有说话的习齐,还有他后颈渐褪的伤痕,眼神有些失焦:“那时候我就想,暴力和性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分不开呢?因为我们是文明人,所以忘记了自己曾经是野兽,像Tim一样、像垃圾场里的人一样。如果有机会的话,任何人都能化身成野兽,所谓野兽和人的差别,仅仅只在于野兽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有着合适的背景,让他足以化身成野兽罢了……” 习齐没有说话,他想起了肖瑜和肖桓。罐子却忽然抬起头问习齐,“Ivy,你觉得戏里的Ivy,到最后还喜欢着Tim吗?” 沉默良久,习齐才抬起头来,脸颊已因酒意而通红: “我想……还是喜欢吧!” “怎么说?” “因为Ivy喜欢Tim,比任何人……都喜欢着Tim。” 习齐慢慢地说着,带着迷离的笑: “他不只爱上Tim的残暴、Tim的残忍和疯狂,他也爱Tim这个人,他所有的部份,他想知道、想接收他所有的一切。所以他承受了Tim所有的暴力,夺走了Tim的剪刀,学习Tim的行为,连Tim的最后,他也想要得到。Ivy就是这样深爱着Tim。” “是吗?” 罐子怔愣地看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他的话似的,半晌把视线投向窗外:“果然不一样呢……你和Knob诠释方式。” 冷风吹进阳台的落地窗,罐子伸脚把它碰地一声关了起来,顿时内室一片静寂。电视仍旧播着不知所云的节目,地上不知不觉已散满了啤酒罐,罐子就仰躺在空啤酒堆里,假寐似地闭上眼睛。习齐醉得双眼朦胧,也跟着他滚倒在地上。 他看着罐子起伏的胸膛,他不知何时又脱了上衣,胸口沾着些微的酒液,额发在窗口渗入的风中微微掀动着。 习齐悄声朝他爬过去,停在罐子的上方,看着他俊朗的五官好一会儿,忽然俯下身来,吻在他热烫的唇上。 罐子没有反应,既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进一步回应,他只是继续闭着眼睛。习齐的心跳加速起来,他又低下头,用舌头舔了一下罐子的唇,然后笨拙地撬开他的双唇,探进罐子的口腔,怯懦地往里深进,缠住里头沉睡的、温热的舌头。 就在同时,罐子忽然翻身起来。就像他第一次在舞台上,尝试吻Tim的时候一样,罐子的动作利落至极,瞬间就把习齐翻倒回身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巨大的身影往他唇上压下,顺间夺走他所有呼吸。 习齐仰起了颈子,探入的唇舌带着些微酒味,让他的神志也熏得迷乱起来。他毫不抵抗地微张开口,任由罐子侵略性的吻一寸寸伸入他的口腔。 罐子光吻不够,他咬着、啃着习齐的唇,用手粗暴地抓着他的头发,把习齐整个人固定在他臂弯里。习齐的唇被吻得充血发红,红艳的像是要滴出血一般。 他一边侧过头呼吸,一边把手揽上罐子的颈子,罐子又一次攫夺过他的唇,他的手便从身后滑下他的背脊,暗示似地挺了挺腰。两人的体温都高得吓人,或许是因为喝酒的缘故,习齐的外衣也在不知不觉间不见了,他开始微弱地喘息。 然而罐子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忽然停下了吻,唇从习齐的唇上移离,还牵着淫靡的银丝。习齐神色迷蒙地看着罐子,他快速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学长……?” 习齐有些不知所措,唇上保留着罐子的温度,热热地刺着他的感官。 罐子沉默从地上站起来,从地上找到习齐脱下来的外衣,递给了他。看习齐没有反应,只是怔愣地坐在那里,他就一步向前,替习齐套上了外衣,又替他加了外套。习齐没有带任何行李来,衣服全是穿Knob的,“夜深了,公演前别感冒。” 他看着习齐说不出的失落表情,有些逃避似地别开头: “明天开始还要排练,早点睡吧!” 罐子说着,便转身走进了浴室。那整晚都没有再和习齐说过话。 *** 习齐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被丢进垃圾场里的Ivy一样。 肖瑜他们还是没有来找他。习齐不禁有些失笑起来,他再一次在浴室的镜子前嘲笑自己,手上握着被他弃置多时的手机,看着镜子里越形削瘦的形貌傻笑。 他想肖瑜一定早就知道了,他逃不掉、永远也逃不掉。看,不过这样静静地放着他不管,他就已经感到不安,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得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不拨电话回去,或跑回医院去看习斋,甚至看一看肖瑜。 肖瑜在等,像猎人等待猎物那样守株待兔。 习齐甚至觉得,如果肖桓直接开车来,把他从路边绑回家里 分卷阅读98 去,做个笼子,对他处刑,从此把他监禁起来,或许对习齐来讲,还比较轻松、比较容易。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面对着一片易碎的玻璃,玻璃这一头映照着美好的梦境,他不敢伸手触碰,不敢动、不敢跨步,甚至不敢呼吸,深怕一有所动静,那梦境就碎了。而那头等待他的,是燃烧着的炼狱。 他只要一想起习斋,就像是碰到热锅子的孩子一样,一碰就急急缩手。对于丢下重伤的弟弟在医院的自己,习齐光是想,就为自己的卑劣感到好笑。 然而就连这头的梦境,也逐渐在碎裂了。 罐子开始有意地和他疏远,即使习齐再迟钝也感觉得出来。他不再和习齐一起去排练室,就连回家的时候,也会找借口留下来和女王谈事情,不和习齐一起回去。 他仍然每天去打工,每天都很晚才回来。回来是总是一脸疲倦、像是几十天没睡饱的样子,一进屋子就冲向浴室,在里面待上很久。有次习齐偷偷从门缝探进去看,才发觉他一丝不挂,在浴缸里睡着了。 偶而他回来时会带着醉意,这一开始让习齐有些害怕。因为以往肖桓和同事通宵喝醉酒后,常常会跑到房间里侵犯他,动作也比平常更加粗暴、更加血腥,不整他到生不如死不会停手。 但是喝醉的罐子却很安静,像睡着的狮子一样温驯。习齐去搀扶他时,还会听见他用比平常温和的嗓音呓语:Knob,对不起…… 有次习齐鼓起勇气问他到底打什么工、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换得的却是罐子冷得像冰一样的回应:“这不关你的事。” 在公寓里时,罐子要不便专心地阅读剧本,复习当天的进度,就是沉默地在阳台抽烟想事情。习齐只要一开口,罐子就说自己累了,洗完澡便倒卧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周以来,不要说吻了,习齐连碰到罐子的机会都微乎其微。 习齐清楚地知道自己该走了,罐子虽然没有很明确地下逐客令,但是他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会让罐子看清自己的无耻而已。 但是彷佛自虐似的,罐子越是对他冷淡,习齐不想离开的执念就越强烈。 他抽尽了罐子留在公寓里的烟,现在他不禁有点庆幸,他和罐子抽的是同一个品牌的香烟。Boss Blue的烟现在对他而言已经一点也不呛了,甚至还有点太淡,他渴求着更强烈、更彻底的感官刺激,那种足以把感官以外的感觉全部淹没掉的刺激。 有一次他在罐子的床下找到了像是安眠药的东西,就吞了两颗,结果整整睡了快一天才醒过来,那种恍惚感让他神经质地在罐子面前傻笑起来。罐子发现之后,就把床底下的药全部搜出来,泡在水盆里面一口气毁了。 “现在的你,不适合这种东西,” 罐子几乎要恢复最开始相遇时,对他的那种冷淡:“你还要站上舞台,演完这出戏,你要嗑多少药、怎么搞坏身体随便你。现在你还是演员,就要有演员的样子。” 习齐记得那时候,自己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他投身到罐子怀里,用力地捶打他,半晌又闯进浴室,攻击浴室里的镜子,直到镜子碎出裂痕,血淌下习齐孱弱的拳头。 但是罐子不像肖桓,会马上着急地制止他的自残,他只是在后面看着,近乎残酷地等着。等到习齐自己闹够了、筋疲力尽了,在映照着自己扭曲容颜的镜前跪倒,罐子才用平静到几乎听不出怜悯的声音开口:“你差不多,也该回家去了吧,” 习齐从碎掉的镜子里,看见他一贯理性的眼神, “要逃来这里我随时欢迎。但把这里当作终点,并不适合你,Ivy。” 第43章 他有时看着习齐身上的伤,又和他说: “如果不想回家的话,我可以替你和虞老师说一声,他会替你找到栖身之地。” 但习齐总是没有回答。他只是无声地笑着,笑到全身发颤。 年关过后,学生们纷纷回流,一度沉寂的艺大再次热闹起来。 宿舍每天都是进进出出的人群,门口堆满了纸箱,布告栏上到处是各类公演的宣传海报,其中当然也有女王的戏。公演的海报非常简单,剪刀上散落了两朵孤单的蘑菇,单纯但充满着力量。习齐在演员名单里找到自己的名字,一时有种虚幻不实的感觉。 公演迫在眉梢,在女王日益吃紧的排练日程中,却发生了令全艺大震惊的事情。 有一天习齐来到学校,就听到剧组的人在讨论,纪宜深索着眉头,好像在听阿耀说些什么,重新开幕的福利社也充满着学生的议论,“音院的学生会馆那边,据说有人自杀了。” 纪宜神色凝重地说明了,习齐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是音乐系一团的首席指挥,指挥科的介兰。现在那边全是警察。” 习齐始终没有看到介兰的尸体。据说 分卷阅读99 她被发现时,已经是死后一天的事,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 她在除夕夜当晚割腕自杀,和杏倒下去时差不多时候。鲜血流满了整间会馆的浴室,她把手浸在放着热水的浴缸里,要不是热水流出房间,被返校的学生惊觉,跑出去通知社监,介兰的尸体可能会更晚才被发现。 纪宜脸色沉重地说,听说介兰死得时候很痛苦,割腕这种死法本来就是种酷刑,介兰后来一定想早一点终结生命,除了手腕的伤痕,脖子上、手臂上和胸口都有她神智昏乱下,用小刀划出来的痕迹。地上还有呕吐物,以及散落一室的West烟蒂。 看得出来死者死意坚决,浴室的墙上就是紧急求救电话,按个钮就会通到舍监的房间。但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候,介兰一次也没有用它。 介兰自杀前,把她所有的乐谱,像飞花一样从窗口洒了出去。五线谱被大雨打得湿透,大部份都烂得无法辨识,上头还有她数月来密密麻麻的注纪。 那天纪宜和女王请了假,匆匆返回宿舍,习齐知道他是要回去陪介鱼。 习齐打了一通电话给介希,但是没有打通。却在几天后的中间休息时,在重新繁忙起来的学生宿舍前碰见了他。 他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习齐几乎要认不出来。他穿了相当醒目的黑色皮衣,上面悬挂着好几条金属质感的皮带,脸上画着烟熏妆,眼圈那里还强调似地画了好几层颜色的影子,舞台效果十足。看见习齐的时候,一时还认不出来的样子,“介希……” 习齐先叫了一声。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有满腔的话想对他说,却又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介希诧异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叫了一声:“阿齐,你是习齐吧?喂,真的是你?” 习齐不解地点点头,介希就抱住他的肩头: “你也太夸张了吧!不是才一个寒假不见而已吗?为什么瘦成这样?还有黑眼圈……天呀,你是去嗑药吗?我搞乐团都没嗑了,你赶什么流行啊?” 习齐被介希抓着摇晃着,忽然无机地笑了起来。啊,还是一样呢,原来这个世界,即使他再怎么支离破碎,还是正常在运转着呢! 虽然外表改变了很多,但介希语气一如往常,这让习齐冰冷许久的心,短暂地又安心起来:“阿希……”他温柔地叫着。 他们稍微聊了一下分别后的事情,介希看着明显精神不济的习齐,忍不住问:“排练很忙吗?我听说你们公演的消息了,我和小咩都会去看。你不要累坏了啊!”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像是票的东西,塞到心不在焉的习齐手里:“这是我们在StoneHause公演的票,姆,其实如果你脱光入场的话是不用票的,这是我们乐团的鼓手想出来的点子,炫吧?不过我想你应该没那么疯狂就是了。” 介希说着笑了一下,他拍了一下习齐的背。习齐握紧了那张票,看着介希在他身边点起一根烟,背对着他抽着,“阿希。”他叫了一声,介希彷佛有预感似的,低头只是抽烟。习齐还是说了:“阿希,你姊姊的事情……” “……不要再跟我提那个笨蛋的事。” 介希马上沉下了声音,烟熏妆下的表情一片阴霾,一副拒绝和他交谈的样子。习齐看着他,忽然悠悠地开口:“我弟弟也出事了,他从顶楼掉下来,受了重伤。” 他一说出来,竟像有什么猛兽打开了闸门飞出来似的,狠狠地戳了他胸口一下,习齐吃吃地笑了起来。介希终于回过头来,“什么?” “嗯,不过他没死喔,很了不起吧?只是再也不能走路了而已。” 习齐继续笑着说,介希惊讶地看着他诡异的样子,他把烟移离唇边,又焦燥地吐了口烟雾:“你没和我说。”半晌他说,语气里多了点歉意。 “你也没和我说,兰姊的事……” “因为我不想再提起那个白痴!” 习齐话音还没落,介希就忽然跳了起来。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习齐却不知道那是哽咽,还是练歌过度的缘故:“那个白痴!那个笨女人!竟然为了那种烂男人自杀!平常还一副自己很了不起、什么都可以自己解决样子,我好心问她有什么心事,还摆出那种一切OK的表情,干!除夕夜那天那女人竟然还打电话给我,叫我记得回家吃年夜饭。结果咧,结果咧?!结果自己竟然跑去自杀!你说,你说啊!这世界上有没有比他更白痴的女人?” 习齐看着介希的背影,他刻意背过身去,但习齐还是瞥见他涨红的眼眶,“混帐东西……她把我当成什么了……平常不是很爱装熟吗?很爱撒娇吗?都随便到可以在弟弟面前脱光衣服乱跑了,那为什么不干脆在我面前自杀呢?你说啊……” 他看着介希握在身侧、微微发抖的拳,忽然想起了轮椅上的肖瑜,还有报告室里,他微显关怀的眼神,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地脱口了:“阿希,不是你的错。”看见介希讶异地回过头,他呓语似地又说了一次:“不是 分卷阅读100 你的错,你救不了她的。” 介希看着他,烟雾从他指尖往上飘,散进冰冷的空气里。习齐不打算抽烟了,现在烟对他来讲,就像白开水一样,太清淡了、已然无济于事了。 “那个男人……就是被我姊姊狠狠拒绝的男团员,他拍了我姊的裸照。” 好半晌,介希才忽然开口,一出口便是惊人的讯息, “是……我姊和她家的女教授上床的照片。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姊她不喜欢男人,而且更糟的是还爱上了教授,那个王八蛋被我姊拒绝后,不知道用什么管道查出我姊的事情,就跟踪我姊,终于让他逮到她做爱的照片。”他咬住了牙,“那个败类煽动团员叛变,但是那团根本是我姊的命!她根本不可能放弃,就算伤痕累累也想站到指挥台上,她就是这样的傻瓜。他就用照片威胁我姊,不滚蛋的话就公开那些照片。人望是指挥的命脉之一,要是被知道这种事的话,我姊一辈子都不用想再站上指挥台……” 介希彷佛又被自己的话激起怒气似的,重重踢了一下路边的铁栅。踢了一下还不够,他越踢越起劲,越愤怒,就这样狠狠地踢了好几十下,直到铁栅整个凹了个洞,发出刺耳的哀鸣,习齐一直静静地旁观着,“白痴……真的是白痴女人,什么都不讲,就为了那种败类,把自己给毁了……” “不是毁了,” 看着呜咽的介希,习齐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悸,他无视介希不解的眼神,转头望着云层密布的天空:“是逃走了,兰姊她找到出口,所以逃走了。只是这样而已。” 排练进入了最后一幕。杏缺席了好几天,终于脸色苍白地重新出现在排练室里,女王和罐子好像都松了口气。 习齐静静地站在舞台上,闭上了眼睛,最近排练的进度几乎都是他的独角表演,这对他而言正好合适,现在的他,也只剩这里可以去了。 Ivy总算偷到了Tim的剪刀。就在成功地引诱Tim,和他激烈的欢爱一场后,Ivy在熟睡的Tim身侧,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剪刀。偷得剪刀的Ivy,就好像顽皮的孩子拿到新的玩具一样,很快地开始到处试验起来。 他剪开了自己的纸箱、剪坏了路边的路灯、剪开了冰箱、剪坏了机器人,剪掉了倒卧在路边市民的头,看着他们一个个变成鲜红的蘑菇。他发觉Tim剪不掉的东西,他也可以轻易地破坏,垃圾场里的东西也好、城市里的人们也好,都逃不过Ivy的手掌心。 发现这件事的Ivy异常兴奋,在月光照抚的留声机下大叫起来,“妈妈,妈妈!你看,你看看我,看看我的剪刀!” 习齐在舞台上雀跃,对着天空大笑,好像忽然得到了天下间所有的幸福那样笑着:“我很厉害喔,你看!就算是这么大、这么黑的蘑菇,我也可以一刀剪断他们,妈妈,你可以不用再哭泣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Ivy,也不会再有人看不起你,那些天使也好、上帝也好,如果他们欺负你的话,Ivy马上就把他们剪断、剪烂。” “妈妈,你看看我,回头看我一眼好吗?Ivy现在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了!” 观席上的纪宜紧握着双手,咬着唇望着舞台,女王也凝眉看着,剧组的人全都气氛凝重。不是习齐演得不好,而是太不像演戏,光是空气中弥漫的那种绝望和紧绷,那种彷佛轻轻一触,就有条弦会凭空崩断的感觉。杏连眼眶都红了起来。 习齐拿着道具剪刀,对着天空转着圈圈,又喀啦喀啦地剪着,像玩纸飞机一样咻地划过自己眼前。半晌忽然举起剪刀来,往自己的眼睛戳落,观席上发出一声惊呼,是杏发出来的。但是习齐却只是把刀刃停在眼前,就玩闹似地又移到别处去:“好想、好想、好想剪更多东西,好想剪更多更多的蘑菇……” 女王叫停之后,习齐还在舞台上笑着。剧组的人都不敢上去阻止他,罐子不在排练室里,最近只要没有他的戏,他都会一个人到外面去,不知道做些什么。 习齐拿着道具剪刀,在舞台上走来走去,脸上全是笑容。过一会儿,又把金属的刀刃贴在颊畔,像是感受他温度似地闭着眼,表情幸福到令人不忍打断。 最后是纪宜爬上了舞台,从身后握住了习齐的肩,习齐还好奇地回过头来,像不知道他要干嘛似地圆睁着眼:“习齐,结束了,戏已经结束罗。虞老师喊停了。” 习齐一开始几乎没有反应,只是笑容微褪了些。纪宜硬着心肠又说了几次,他的笑容才像潮水一样,渐渐收敛下来,脸上又出现那种失焦的、茫然的、彷佛迷路的孩子般的表情。 纪宜看着他的表情一会儿,忽然咬了一下牙, “虞老师,不要再让他演了。” 他对着台下沉默的女王说,好像也知道自己的话很荒谬,纪宜一说完就背过了身。他抱住了呆愣依旧的习齐,这回改成急切的慰问:“我能做什么?习齐?如果我可以做什么的话,告诉我好吗?”他捧着他的颊。b 分卷阅读101 r 但是习齐始终没有回应。只是像断了电的机器,一动也不动地停在他怀里。 傍晚的时候,习齐一直到排练室的人走光了,才无精打采地起来收拾东西。罐子已经先离开了,走掉的时候,甚至连和他说声再见也没有。 习齐从置物柜拿东西出来时,手机却忽然响了。 前几天他重新把手机充电,保持开机,但肖瑜一直没有来电话,大概是之前的关机让他们放弃了,他也惧于自己打回去说明。这是好几周以来,习齐的手机第一次响,在静无人声的长廊里,几乎让他吓得心脏麻痹。 他用慌张的手拿出手机,一看之下没有显示来电号码,习齐怀着不安的心,把接通的手机贴到耳上,“喂……喂,是哪位?”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喂?啊,是齐哥吗?是齐哥对吧!喔耶,太好了,这里真的可以打耶!” 习齐的血液一下子全静止了,过了一秒,才重新流动起来。 “小……斋?” 他喃喃地开口,有一瞬间,习齐以为自己在作梦,因为那声音太熟悉,又太不可思议,美好到让他以为是幻觉。习斋似乎笑了一下:“没错!是我!齐哥,太好了,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 习齐脸色惨白,他感到自己双手冰冷,几乎握不紧手机,他害怕下一句就听到习斋愤怒的声音,严厉地指责他为什么丢下他不管,甚至,嘲笑他的懦弱:“小、小斋,你已经可以讲电话了吗?”他发颤地说。 “嗯!左手已经可以动了,右手虽然还不行,不过有左手就够啦!另外,瑜哥帮我找来了轮椅喔,他说我的脚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动弹不得,所以暂时得靠轮椅。真可惜,本来寒假后学校有运动会的说。”习斋笑着说。 习斋的话让他蓦地惊觉,“瑜、瑜哥他们在你旁边吗?” “没有,我是偷跑出来打电话的。瑜哥说你就快要公演了,必须住在学校集训,暂时没办法回来陪我。不过我实在是太想齐哥了,所以就问护士哪里有电话,请她带我出来打给你,这里的护士大姊很漂亮,也很照顾我喔!” 习斋话音一落,旁边就传来不好意思的笑声,料想应该是那群护士。习齐不禁松了口气,听见习斋的说法,他才知道肖瑜没和他说实话,又是一阵心酸,“小斋,你还好吗?”他的语气温柔起来,对习斋的关怀又全涌上心头。 “嗯!好得不得了,护士大姊每天都念书给我听,瑜哥每天都做好丰盛的便当给我,可惜我现在还有很多食物不能吃,只好分护士大姊们吃,那些护士好吃到都用抢的了!肖桓哥还一直讲很难笑的笑话,真是一点没长进,”习斋的声音洋溢着笑意,“还有广播,齐哥,我有听到你的戏的宣传呢,叫“剪刀上的蘑菇”对吗?好想去看喔,可是我就算去了也看不见齐哥,唉,好想看齐哥在台上的英姿喔。” 第44章 习齐的心口涨满了各种情绪,几乎要把他挤炸开来。他拚命地忍住眼泪,对着手机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小斋,如果我……”他欲言又止。 “嗯,什么?” 习斋愉悦地问。习齐一时没说话,习斋就又笑了起来, “对了齐哥,他们说我三月初就可以出院了,之后只要定期到复建中心还有医院回诊就行了。所以我想直接回学校上课,跟你报备一声,你加油排戏吧!” 习齐不由得大吃一惊:“回学校?回哪个学校?” “还有哪个学校,当然是我原来的学校啊!”习斋笑得理所当然。 “你还要回学校?不……不行,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回去那个地方!” 习齐的愤怒一下子全袭回脑海。但习斋很快截断了他的话,他像是哄孩子般笑着:“齐哥,别这样,我就说是我自己违反校规,跑到不该去的地方,才会掉下来的,跟学校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王老师很关心我,都会偷偷带点字书过来给我,过年的时候还带了橘子来看我,她们都是好人,齐哥就不要再气她了啦。” 王老师就是跟着习斋的那个辅导员,习齐听了他的话,忽然觉得心头空荡荡了起来,好像用尽力气挥出了一拳,却扑了个空,转头却发现敌人全不见了,或是自始没有敌人。一切都像是场笑话,可笑的只有自己,“小斋,可是……” “好了好了,齐哥,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没问题的!今天夏天我就要满十六岁了,是个小大人了,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习齐听着,心又开始疼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又开始掉泪了,而且一掉泪就停不下来。习斋听出他声音异样,马上笑了:“齐哥,你又哭了吗?真是的,齐哥从小就这么多愁善感,不过也好,这样才像艺术家嘛!” 他说着,习齐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只好拭干眼泪,转移话题:“你住院,你那个小女朋友没有来看你吗?”他强着露 分卷阅读102 出笑容。 “小女朋友?什么小女朋友?”习斋讶异地问了一声,习齐愣了一下,“就是那个要戴助听器的女孩子……”习斋一听,随即“喔”了一声,语气略有些慌张:“啊,是她啊!啊哈哈,没有呢,我现在摔成这个样子,大概会被她甩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好像是有护士说了什么。习齐听见习斋移开话筒和旁边的人说话,声音又再度传进来:“齐哥,我得挂了,这里的电话不能用太久。你要保重,不要累坏了,有空过来看我一下,我把在学校学的歌唱给你听。” 他笑意盎然地说,说着就要挂断。习齐叫住了他: “小斋……!” “齐哥?” “小斋,如果我……我是说,如果齐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和你见面,都不回家去,这样……你会原谅我吗?你还会愿意叫我齐哥吗?” 习斋似乎有些错愕的样子,“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是排演的时间的话,那……” “不,如、如果……我说我要去很远的地方,真的是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甚至永远都不会回来,你会原谅我吗?”习齐哽咽着。 习斋忽然沉默下来,过了很久,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齐哥,不要做傻事。”他严肃地说,“齐哥要怎么样都行,要离开多久、去什么地方散心都行,但是如果背着我丢下我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习齐的心蓦地一颤,他的手又发抖起来。习斋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对习齐而言已经够了,他觉得自己的肩膀上像有千斤重,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让自己能重新发声,“什……么呀,小斋,” 他拚命地从喉底挤出笑声,这一笑也停不下来,习齐彷佛真的听到世间最大的笑话似的,放声大笑起来:“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齐哥是要去旅行啦!旅行,和剧组的人一起,我们打算公演之后,去哪个地方放松一下,毕竟大家都辛苦了嘛!” “啊,原来是这样啊。”习斋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语气也恢复笑意:“就是说嘛,齐哥忽然这么严肃,吓了我一大跳。去玩当然好啊,要玩多久都随便齐哥,只不过我会很想念齐哥就是了,不能把我装在旅行箱里带着跑吗?” 他开着玩笑说。听习齐还在吸鼻子,习斋又放柔了声音:“齐哥,真的不用难过,我没事的。就像我说过的,你只要像以前一样,保持齐哥原来的样子,然后快快乐乐地活下去,那就够了。” 习斋和他道了别,挂了电话。习齐才有办法在置物柜前跪倒下来,抱紧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窝在地上痛哭起来。 习斋说得没错,他的眼泪真的不值钱,就连以前肖瑜侵犯他时,也会一边残忍地拧着他的性器,一边看着哭得彷佛就要断气的他,嘲笑似地说:要不是你喊痛,我还以为你哭是在高兴呢! 逃不掉,他逃不掉,完全逃不掉。 习齐深深吸了口气,眼泪就顺着鼻的弧度淌下。他应该早就知道了,他不可能逃得离习斋,也不可能逃离肖瑜、逃离肖桓,逃过他曾犯下的罪,还有那个家。 除了转过身,除了亲手击碎那块玻璃,他没有其他出口。 即使,玻璃那端也不是出口。 那天他拖到很晚才回去罐子的公寓,或许他还有一点期待,罐子会因为他晚归而担心,出去找他,或是对他说几句抱怨的话也好,他自嘲地想。 但是他才一踏进楼梯间,就看到公寓的门是开着的。狭小的门口围了一大群人,而且都是男人,和习齐在TinBitch看到的人不一样,这些人大部份西装笔挺,长得人模人样,但是习齐却觉得他们散发出来的气息,远比酒吧里人来得疯狂、令人作呕。 习齐看见罐子,他仍旧穿着T恤,被那群人围在墙边。 其中一个人好像在和他谈什么事情似的,旁边还有人推了一下罐子的肩膀。罐子就神色不善地翻起手腕,利落地扭过他的手臂,痛得那个眼镜男大叫起来。 “辛先生,我们不想跟你动武。” 习齐听到那个人又说,罐子冷笑了一下,捏响了拳头, “我倒是不在意动武。”他说。那些人好像多少有点忌惮的样子,围得稍微开了一点,男人又继续说:“辛先生,你知道,你的做法破坏了我们的规矩。我们并没有刻意要找你麻烦,只是想提醒你,辛先生应该也不想象上次一样,伤到你宝贵的脸吧?毕竟据我们所知,辛先生是位演员不是吗?” “不要叫我辛先生,恶心死了。” 罐子嫌恶地说。他又扬起下颚: “什么规矩?你订得规矩,别人就得遵守吗?你是立法委员?还是国王?不过你倒比那些人好一点,那群整天打架的家伙,拿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名词当理由,说到底就是要人听他的话,把他当老大嘛。” 习齐看到罐子的 分卷阅读103 T恤,被后面一个穿衬衫的男人拎了起来。罐子没有反抗,只是看着他冷笑,习齐看到他右手一翻,手上已经握着一把瑞士小刀:“学长……!”他忍不住惊呼出声。罐子和那些人全都朝他看了过来,罐子看见是他,脸色微微一变,对他摆了摆下巴,“你来干什么?滚一边去!” 习齐脸色苍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担心罐子会伤人,更担心那些人会伤害他。正犹豫着,那群男人已经注意到他了,并且在习齐有机会逃走前追了上来,“原来你还有同居人啊,辛先生。” 男人似笑非笑地说,有人抓着习齐的手把他捉回来。习齐根本没力气反抗,肖桓他们给他的恐惧再一次袭上心来,他光是被男人围着,就害怕得近乎绝望起来,整个脑袋都在响着警讯。如果不是罐子就在他眼前,习齐觉得自己搞不好会晕过去,“他不是我的同居人,只是学弟。” 罐子冷冷地说,他甩开那个男人的手,过去扯住了习齐的肩膀,把他从人堆里扯开。习齐还听到后面有人说:“很漂亮的小伙子啊,把他交出来就饶了你怎么样?”顿时周围一阵笑声,习齐脑袋再空白也听得出其中的意味。罐子把他一路扯到自己身边,看着那群人沉默了一阵子,又看了一眼习齐,忽然低下了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去可以了吧?” 习齐的神志昏乱,他只隐约听见罐子又说了些什么,总之是道歉的话语。然后是一阵嘲笑、调侃的声音。有人又踢了罐子一下,罐子忍着没有发作,那群男人闹了一阵子,才放过了罐子和习齐,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走了。 习齐靠在墙上,连嘴唇都是惨白的。他看着罐子一动也不动的背影,还是开口了:“学长……” 他才叫了一声,就听到罐子低沉的、像雷雨前闷响一般的声音:“……你给我滚。” 他说,习齐不知所措地看了他一眼,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罐子蓦地回过头来,乱发下的眼睛狠狠瞪着他,对着他大吼:“我叫你滚你听到没有!你还要在这里赖到什么时候?” 习齐回不出话来,罐子就一步踏前,作势对他挥出一拳,但是没有打到他。习齐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看着彷佛又化身成野兽的罐子,又看了一眼他和罐子一起看着Knob的影片、曾经是他短促避风港的小客厅,罐子终于吼了起来:“我数到三,给我滚出这幢公寓!否则就对你不客气了,Ivy!” 楼下的住户听到吵架,开门出来怯怯地看了一眼。习齐的眼里没有泪,只是用苍白的视线看着罐子,好半晌才背过身,往楼梯下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然后跑了起来。 他跑出了罐子的公寓,跑到连绵的街灯下,忍不住又看了公寓的阳台一眼。他记得就是在那里,罐子伏在他身上,逼着他抓着栏杆,从身后凶猛又热情地侵犯着他。 第45章 他意外地抬起头,看见罐子就站在阳台上,双手抓着栏杆,对着空气狂叫起来。那是像狮吼一般的声音,既绝望、又高傲,彷佛君临到一切事物之上,却发觉自己仍旧是独自一人的那种孤寂。 习齐在公寓下站着不动,静静地听了很久,就像聆听圣乐的信徒那样。罐子肆无忌惮地吼着、叫着、长啸着,丹田发出的声音既绵长又有力,不少邻居都皱眉探出头来。 习齐明白那种感觉,当身体被重重锁炼所束缚,连呼吸都被压抑着时候,就只有这种身体自然的、直接的发泄,才能短暂地拯救自己。好像要仅凭声音,把自己送到无边无垠的那一端,从此可以脱离这个狭小的世界,可以自由。 他忽然觉得很撼动,他正在见证一个男人、一只野兽,灵魂最深处最美的事物。 罐子一直叫到有人跑出屋子,站到街上来骂人,才慢慢地歇了声音。那天晚上,习齐什么地方都没有去,就窝在可以看见阳台的角落,像个流浪汉一般地睡了。 他知道自己已无处可去,但他还是着魔似地去了排练室。 那天却没有他的戏,女王找来了dancer,他亲自看了每一个舞蹈的段落、指导他们舞台上的走位,习齐就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没有人注意到他。 Dancer化着油彩的浓妆,红色的蘑菇就画红色、黑色的蘑菇就化黑色,身上穿着同色的韵律服,脖子上张开的流苏代表蘑菇,舞者旋转时,流苏便张成一片美丽的伞形,从舞台下看去,真像一朵朵有血有肉的蘑菇,在音乐的簇拥下舞着、跳着、交错着。 习齐茫然地靠在椅背上,忽然觉得Ivy看到的世界其实很美,和一般人眼中的世界比起来,美丽的像个童话,又虚幻的像个梦境。假若城市里的医生、母亲,能够亲眼看一次Ivy双目所见的世界,说不定就不会把他带进医院,还会羡慕他也说不一定。 因为没有蘑菇的真实世界,是这样令人绝望的丑陋。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习齐从半睡梦的状态惊醒。他回头一看,却是纪宜:“习齐,你 分卷阅读104 还好吗?” 纪宜的脸上满是忧心,他对着习齐的额发伸出手,抚慰似地拨了一下,把手停在他耳边。那动作令习齐想起了肖桓,“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今天都没有演员的进度。如果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先回我宿舍休息?啊,如果你不介意小鱼在旁边敲敲打打的话。” 习齐摇了摇头,他不想让剧组里任何人知道,他和罐子住在一起的事情,当然也不会说自己被赶出来的事情。见习齐没有答话,纪宜自失地一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小鱼他,现在很难过呢。” 他淡淡地说。习齐注意到,纪宜只有在提到那位同居人时,语气才没有贯有的温柔,而是某种更为复杂、翻搅的情绪,“嗯……因为兰姊……”习齐含糊地说。 “是啊,小鱼他……平常很少和什么人接触。家人也好、朋友也好,和他……同住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向我介绍过他的家人,也不曾见他有什么我以外的朋友。对他来讲,世界是另一个风貌,我们这些活生生的人,在他眼里,说不定就像一堆零件组装起来的艺术品而已,”纪宜似乎苦笑了一下:“有时候我还会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一个活人看待。” 习齐从纪宜的话里,听出些微的醋意。他又继续说, “他姊姊死了之后……他忽然冒雨跑到音乐学院那里,把介兰丢掉的乐谱,那些被大雨打湿、已经什么都读不到的乐谱,全都捡了回来。他就这样连伞也不撑,整日整夜地搜集那些乐谱,把破掉的碎片重新凑好,还带回来用吹风机吹干、晒起来,我怎么阻止他、叫他至少休息一下也没用,” 纪宜又露出苦涩的表情,带点自嘲:“我经常想,要是我可以看见和他一样的世界、知道他心里执着的是什么,那该有多好。” 习齐沉默着,他想起了Tim。 im也曾经这么想过、这么迷惘过吗?Ivy向他说的,世界是由蘑菇组织起来这种事,Tim究竟相信多少?又能体会多少? 还是自始至终,只是Ivy天真的一厢情愿呢? 习齐向纪宜问起罐子。他张望了一下,皱起了眉头,“罐子吗?刚刚在外头还有看到他。他最近常待在山坡那一带,我上次有看到他,好像在烧什么东西的样子。” 纪宜说着,又看了一眼习齐, “习齐,你和罐子……”但习齐没有等他问完,忽然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一下冲到了排练室门口,打开门跑了出去。 他冲到了活动中心的后头,那里是中庭下的山坡凹地,平常很少有人来,下了雨就泥泞一片,有时候活动中心的人会往下面丢垃圾,因此学校总是得定期请人来清。 他在那里看到了那个男人,看见他始终孤傲的背影。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才发现罐子的身边,升起了一堆小火,装在道具用的铁桶子里里,静静地燃烧着。 天空还飘着小雨,火焰很不稳定,彷佛和自然顽抗般摇曳着、挣扎着。而罐子身边放了个大袋子,里面装满了各类的纸、衣物之类的东西,罐子正安静地把那些东西往里面丢,空气里都是烟雾闷人的气味。 习齐认出其中一件外衣,那是他穿过的,属于Knob的衣服。 “学长……” 他从背后走近,罐子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机械式地把那些文件遁入大火里。习齐看见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动作、有注记,看起来就像是哪出戏的剧本。从笔迹看来,那不是罐子的东西,多半是Knob曾经处理过的剧本:“罐子学长……!”他又叫了一声,罐子仍然没有反应:“辛维……” 罐子的背微微起伏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回头。好像下定决心不再理会习齐,他顿了一下,又捻起一页剧本,任大火吞噬上头的字句。习齐咬了咬唇,语气转瞬变了:“为什么,Tim?”他看着罐子的背影: “为什么要用火烧了他们?这些红色的蘑菇,一用火烧,就全都不见了。我看见他们在大火里惨叫、翻滚、流着眼泪尖声叫着,求我们不要遗忘他,求世人不要遗忘他。为什么,Tim,为什么他们这么痛苦?” 罐子停住了烧剧本的动作。那是Tim第一次放火烧尸体时,Ivy问他的话,习齐知道罐子抗拒不了剧本,抗拒不了舞台。 “不,痛苦的不是他们,而是我们。”他直起身来,深吸了口气。 “我们?” “因为我们忘怀不了他们,无法真正丢弃他们,所以我们必须用火。看着他们在火中消融、毁灭,才能消除我们心中对他们的思念,唯有把一切烧个精光,我们才能欺骗自己他们从来不曾存在过。这和城市的人对待异端的做法,是一样的,Ivy,” 罐子终于转过了头,习齐发现他的眼睛一样有黑眼圈,好像整晚没睡那样:“他们用律法和道德定我们的罪,让市民的言语对我们扔石子,那还不足够,他们用大火烧尽我们、折磨我们, 因为唯 分卷阅读105 有这样做,城市的那些大人们才能真正遗忘我们、抛弃我们,说服自己我们只是偶然的例外,或是从不曾存在过。” 习齐凝视着罐子的眼睛,他发觉自己移不开,或许打从更早更早,他第一次看到罐子站到舞台上那刻开始,他的眼睛就像Ivy一样,再也离不开他的Tim。 但是离不开,却也碰不到。永远也碰不到。 “因为我们无可救药。”他说了最后的台词。 “对,Ivy,因为我们都无可救药。” 习齐忽然发现,他和罐子认识至今,罐子一次也没有叫过他的本名。 一次也没有。 “这样你满意了吗,Ivy?”把最后一页剧本放入烈焰中,罐子再次背对着他说。习齐甚至连开口问他为什么烧了Knob东西的勇气都没有。 那天晚上,习齐冒雨回到了习斋住的医院。 他是走回去的,他身上没有钱搭车,本来是可以和纪宜或是女王借的,但是或许习齐自己也想循着原路回去,循着他逃出来的原路,细数的他愚蠢,再回到那个牢笼里。 他看着被雨淋得有些发黑的医院,忍不住傻笑起来。啊啊,他又回来了呢!而且是自己回来的呢!逃跑了那么久、自以为找到了出口,结果绕了好大好大一圈,尝尽了甜蜜与屈辱,才发觉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自己从来就不曾真正逃离过。 他像个游魂似地飘进了医院里,穿梭过那些挂号、奔波的人群,依着记忆的位置,找到习斋病房所在的楼层,却发觉习斋并不在原来的病房。他只好问了柜台的护士,护士看了脸色苍白,衣服也半湿的他一眼,似乎颇感错愕。 她替习齐查了新病房的位置,还对着他的背影喊: “喂,先生,要不要先擦干一点再走啊?”但习齐没有理会她。 习齐被换到了比较小的病房,也比较接近医院附设的复中心。一走上楼梯,习齐就听见了笑声,他反射地颤了一下,因为他认出那是习斋的笑声,总是那样放肆、那样无羁,让人光听就打从心底温暖起来。 习齐躲到医院的柱后,往交谊厅看去。 习斋就背对着他坐在那里,旁边陪着两个护士,他坐着外观崭新的轮椅,腿上盖着毛毯,一瞬间习齐还以为看到了肖瑜,全身抖了一下。他的右手还裹着夹板,用绷带捆得紧紧的,正在和旁边的护士讨论什么有趣的事情,一群人笑个不停。 习齐看着这副景象,忽然强烈地感到怨恨起来。 如此乐观、如此善良的孩子,从今而后将再也不能离开那张轮椅,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多的是比习斋还没有资格拥有双脚、拥有建全体魄的人,为什么就找上了习斋? 起居厅那里又传来笑声,不知道讲到什么好笑的事,就连坐在一旁的老人也跟着莞尔,护士指着习斋笑个不停。 习齐迷惘地看着习斋的笑容。或许就保持这样就好,如果他不在的话,这个家是不是反而会比较完满?不会发生那些丑陋的事情,不会有人一天到晚尖叫哭泣,只会有笑声,习斋的笑声,光是这样就足以支撑起一个家了。 全都是因为他的缘故。只要他不在的话,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他转过了头,正想悄悄地回一趟病房,带走他放在里面的东西。但一转头,却发现长廊上站了一个人,和他正面相对,却是肖桓。 习齐僵了一下,双目蓦地瞪大。 肖桓好像也发现到他注意到自己了,他似乎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只是没有出声,看到习齐退了一步,肖桓立刻眼捷手快地冲上前去,在习齐来得及尖叫前,一把把他收到怀里,然后捂住了他的唇。 “唔……!” 习齐动弹不得,他拚命地挣扎,用脚踢着身后的肖桓。肖桓看了一眼依旧笑得开怀的习斋,手上还提着外面买回来的便当,他把便当放到地上,用两手钳制着怀中的习齐,然后一路把他拖往楼梯间。 “放……开我!”他嘶哑地挤出声音,但肖桓还是紧抓着他。 肖桓一路把他拖进了男厕所,因为是深夜,所以厕所里几乎没有人。习齐又惊又怕,遗忘一时的、对身体记忆的恐惧又全都涌了回来,他死命地喊叫、挣脱、哭泣,眼泪无法控制地流个不停。他无法思考,只能全力抵抗着肖桓所有的动作。 肖桓没有办法,只好握住习齐的两只手,把他用力压在厕所的墙上,看着他的眼睛:“小齐,是我啊!” 他半带无奈地说着,用单手捏住了习齐不住摆动的下颚:“是我,是桓哥!肖桓!我不会伤害你,你冷静一点!” 习齐被迫直视着他,他喘息着,口中吐出冰凉的白雾。厕所里静无人声,只有宛如落水猫的他,还有肖桓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放开我……” 他别过头呻吟,肖桓忽然苦笑 分卷阅读106 起来, “我一放开你,你一定又会逃走。” 资 源 来 自 以 下 耽 美 书 友 群,欢 迎 加 入 滕 讯 书 友 ⒈ 群 : 2 0 2 3 2 5 8 3 9 滕 讯 书 友 ⒉ 群 :⑤ ② ④ ③ ⑧ ⑥ ⑧ ⑧ ⑥ 滕 讯 书 友 ⒊ 群 :⑹ ⑸ ⑹ ⑹ ⑴ ⑼ ⑷ ⑻ (O) 更 多 耽 美 小 说、广 播 剧、漫 画 资 源 等 着 你 哟! 第46章 他定定地看着习齐的侧脸,彷佛要将他每一寸都看个仔细:“虽然肖瑜说你迟早会自己会来,叫我不用担心,也不用去找你,但是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本来今天就打算去学校找你。没想到在医院看见你,我还以为自己疯了,疯到连幻觉都出现了。” 他又苦笑起来,习齐没有反应,只是茫然地望着他。肖桓于是抱住他的腰:“走,我带你回家。” 习齐一听见家,全身又是一颤,呜咽着反抗起来。肖桓低头安抚他:“不要怕,肖瑜不在,他好像和一个学员去谈什么事情,说今天晚上也不会回家。你全身都湿透了,看起来快死了,我带你回家休息,你放心,谁也不会伤害你。” 肖桓放柔了声音。习齐依旧用痴呆的表情看着他。肖桓就半强迫地抱起来,和罐子一样有力的臂膀,让习齐产生安心的错觉,就这样恍恍惚惚地任由肖桓把他抱回病房,拿了一些换洗衣物,又半抱着他离开。 习斋一直待在起居厅,肖桓好像也知道他不想和习斋碰面的心意,因此没有惊动他。 经过窗台时,习齐看到介鱼送他的那个大玻璃罐,就用模糊的声音叫住肖桓,指了一下那个艺术品:“你要带走这个?”肖桓询问地看了他一眼,习齐虚弱地点了点头,肖桓就替他把玻璃罐塞到运动包里,一起带上了车。他自始至终都没放开习齐。 习齐被放在助手席上,肖桓帮他披上了毛外套,又替他盖上毛毯,身体一下子全暖了起来。开车的路上还一直频频转头看他,好像怕他忽然从位置上蒸发消失了一般。 回到了久违的家,习齐被肖桓放在家门口,看着熟悉的一砖一瓦,记忆又一阵一阵地袭上心头。但习齐才脸色苍白地退了一步,就被身后的肖桓接住了:“来,进去,我们到家了。” 肖桓没有骗他,肖瑜真的不在家里。 家里暗成一片,空气也显得清冷许多,大概是都在医院往返的关系,家里没有以往的整洁,杂物一堆堆地放在地上,餐桌上还有匆匆吃一半的冷饭。习齐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彷佛很久以前,有一个叫习齐的人曾住在这里,但那个人不是他自己。 肖桓瞥了一眼发呆的他,扶他在沙发椅上坐下,自己又站起来,“我替你放热水。你应该也饿了吧?可惜瑜不在,只能用微波炉把昨晚的菜热一热了,你又瘦了好多,就不怕习斋担心你吗?” 习齐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手边拥着肖桓带给他的毛毯,还有那个玻璃罐。从袋子里拿出来后,习齐就一直紧紧地抱在怀里,彷佛那是他仅存的宝物。 肖桓把几乎没有行动意识的他拖进浴室,脱下他湿掉的衣物,把他抱进放满热水的浴缸里。身体赤裸的刹那,习齐剧烈地抖了一下,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肖桓,但肖桓没有多看他的身体一眼,只是把毛巾递给他,就转身关上了门。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肖桓已经替他把衣服准备好了,他穿上毛绒绒的睡衣,再裹上毛毯,喝着肖桓端给他的姜茶。肖桓跑进厨房热晚餐,亲自端到他面前,看起来像是义大利通心粉之类的东西,肖瑜的拿手菜之一。 他把餐具塞到习齐的手上,看他依然呆滞没有反应,叹了口气,就把自己那份端起来,坐到习齐旁边喂起他来。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好容易让习齐吃下了半盘,习齐的脸终于稍微有了点血色,呼吸也平顺起来。 肖桓放下了餐盘,看着抱着玻璃罐,裹在一团毛料中的习齐。“你回来了,”他望着他说,对习齐伸出了手,看见他缩了一下,就又收回了手:“我真不敢相信……我以为永远都没办法再在这家里看见你了,小齐。” 肖桓说着,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迷蒙了。又试探着凑近习齐,这次习齐没有反应,他就低下头来,把唇靠近习齐的颈窝,眷恋地磨蹭着。 “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小齐,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习齐仍旧没有反应,肖桓就侧过身,把手伸过他的腰际,把他搂进自己怀里。习齐不适地动了一下,他就收紧手臂,把头枕在习齐的背上,用唇吻了一下他的背脊:“你离开之后,我想了很久,让你就这样离开,是不是对你、对这个家而言都会比较好。或许你在外面,会过得比较快乐也说不一定,但是瑜说你会回来,他说你和我们一样,不论走到哪里 分卷阅读107 ,都不会有容身之处。” 他笑了一下,看着怔怔地望向远方的习齐:“我不相信他说的话,所以你走了以后,我也曾想过要离开这个家,至少离开瑜,还开着车到处乱跑。想就这么跑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在没有你的地方开始生活。” 他把习齐的身体翻回来,凝视着他的眼睛, “但是不行,我没有办法丢下你。我也没有办法丢下瑜和习斋,小齐,直到最近我才发现到,我们终究还是一家人,还是……有很深的羁绊在。看到你跑回来,我更相信这件事,小齐,你还是丢不下这个家,还是有些喜欢我们的,对吗?” 习齐任由肖桓把他抓在怀里,只是低下了头。肖桓发觉他身体有些颤抖,而且越抖越剧烈,好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似的,不禁吓了一跳:“小齐?” “开什么玩笑……” 先是含糊、分辨不清是在说话还是呻吟的声音。而后肖桓终于听懂了,除了语意,还有隐藏在语气中浓厚的、累绩已久的怒气:“开什么玩笑……!” 习齐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来,挣脱了肖桓的怀抱,身上的毛毯掉到地上,他又笑了起来,笑意挂在唇边,彷佛已经分不清笑和哭的区别,颜面神经也不受控制。他伸手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挥到地上,义大利面的盘子在地上跌个粉碎,发出清脆的声响,“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肖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走!即使现在人站在这里,我全身……全身都在呼喊着从这里逃出去,我好想走、好想走,想到快受不了……” 习齐又恍惚地笑了起来,他一个站不稳,差点跌到盘子的碎片上。肖桓赶紧上前把他扶住,他却挥开了他,扶着沙发站稳。 “小齐,以前是我不好,是我和肖瑜不好,但我保证从今以后……” “你根本什么也不懂!”习齐截断了肖桓的话,无力地笑了一下:“肖桓,你好可怜!又好可笑……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我根本不喜欢你,也不喜欢瑜哥!至少不是你们对我的那种喜欢……我压根不会想和你上床!就连被你用那种眼光看着,我都觉得恶心,觉得想吐!更别说和你做那种事……” 他看着肖桓瞬间苍白的脸色,自暴自弃地又笑了起来: “更何况还被你强暴……被你做那些事情,那些恐怖的事情……我每次每次痛到睡不着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曾经有一次,我梦到自己一刀刺在你的脸上,把你刺到面目全非,然后我还兴奋到停不下手,我一直刺、一直刺,直到你连五脏六腑都流出来,鲜血染满了我全身……我就是这样恨你,你明白吗,肖桓?” “小齐……”肖桓看着他歇斯底里的表情,迟疑地踏出一步,“小齐,我知道你不是认真的,我们……” “我是认真的!” 习齐大叫起来,他讪笑地看着肖桓的脸,笑得无力至极:“你要不要现在到厨房去,拿把刀递给我,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开玩笑?肖桓,天呀,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明白?我从和你第一天见面时,就没喜欢你过,现在只有更讨厌你、恨你!” 他恶狠狠地说着。肖桓的表情就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以像好梦正酣的孩子,拚命想睡回笼觉续梦,但还是被挖醒了面对现实一样,他又朝习齐踏了一步:“可是我真的……” 肖桓顿了一下,好像这话用尽了他一生的勇气: “我喜欢你,习齐,我很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对你感兴趣,瑜和你告白之后,我就发觉自己爱上了你,小齐,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也一直都没机会……” “喜欢我,所以这样折磨我?” 习齐失笑地看着他,肖桓像被电到一样抬起头, “不是的!”他叫了一声,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地撇过头:“我……我不知道,瑜和我说……那天晚上他和我说,他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碰你,让我想对你做什么都行。”习齐讽刺地笑了一声,肖桓又紧接着说,“我知道这样不对,我也知道你一定不愿意,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你不知道,我一直看着你,一直……一直这样看着你,洗澡的时候也好、睡觉的时候也好,像那样毫无防备地笑着的时候也好。我……甚至还拿过你的照片,在房间里自慰。但越是这样压抑,就越受不了,那时我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看着你和瑜卿卿我我的样子,我……” 他好像说不下去的样子,咬着唇转过了身: “瑜说我可以动你的时候,我还很犹豫,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恨我,恨我一辈子。但是看见你带着泪痕睡在那里、看见你的身体……我忽然什么也没办法想,我只想占有你,只想获得你的一切。再加上那时候又听到你在学校,和别的男人……” 他看着习齐乍变的眼神,很快收住了话头。闭了一下眼又说了,“你说我是禽兽也罢,我……本来就没什么脑袋,小时候开始就是如此,我总告诉自己什么也不要想,想好的事情反正总有一天 分卷阅读108 也会崩毁,只要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人只要着眼于眼前的享受就够了。” 他悲哀地望着始终无动于衷的习齐: “你不知道……当我终于得到你身体的那一刻,我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你一直哭、一直尖叫,这些我都知道,之后每一次也都是这样,但是我……无法停止,你越是这样,我就越停不下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明知道你会恨我,就让你恨我到底好了,但又不希望你真的恨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似乎自己也无法解释,肖桓显得有些慌乱, “你希望我会一开始恨你,然后渐渐习惯你的身体,进而爱上你的身体,最后不小心爱上你的人。” 习齐冷冷地接口。肖桓愣了一下,看着习齐冰冷的视线,自己也失笑起来:“啊,我说不定真的是这么想。” 习齐定定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般疏远,然后握紧了拳头,“肖桓,你是个白痴。”半晌,他干涩地开口。 “是,我是白痴,” 肖桓马上承认,苦意溢满了他的五官: “我知道不可能……但是心里又一直存着一个小小的希望,尤其是你和瑜发生那种事后,我就开始妄想,搞不好我也可以……至少让你多注意我一点。” “我是很注意你啊……” 习齐的呓语让肖桓蓦地抬首,他咯咯笑了起来: “我是一直在注意你啊,因为我得注意你会不会我睡得正好时,忽然带着醉脸出现在床边,还有你跨下那把醉剑。我还得注意明天有考试时不要出声,以免惊动你进我房间,抱着我说要试你的新玩具。啊啊,我还得注意你会不会在哪个公众场所,一时兴起脱光我的衣服,只因为你忽然想看我表演自慰!肖桓,你不知道我有多注意你……” 他笑得前翻后仰,肖桓咬住了唇:“……对不起。”他说着,但习齐仍旧没有止住笑声:“对不起,小齐……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 习齐笑个不停,他仰躺在地板上,就在一堆瓷器碎片旁边。他仰望着沙发上的玻璃罐,五颜六色的蘑菇,在灯光下看起来好美、好梦幻,“要道歉好啊,肖桓,你去拿把剪刀来,把自己的那玩意儿剪下来,血淋淋地丢到我面前,我就原谅你,以后你要对我做什么也随便你,怎么样,亲爱的桓哥?” 第47章 肖桓的脸色霎地转白,习齐就这样坐在地上,抬起头来仰视着他,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肖桓盯着他的表情良久,半晌站直了起来,右手握紧拳头,竟然真的转身进厨房去,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把水果刀,就是肖瑜拿来自残的那把,站到习齐面前。 他看着习齐的笑容,在他面前解下了西装裤,把水果刀贴在大腿上,“小齐,” 他望着习齐的眼神,习齐正看着他的两腿之间,看着那把已然微微精神、一直以来折磨他的凶器。肖桓忽然笑了一下,满溢着柔情的:“是我亏欠你的,小齐。” 说着刀尖对准了器官,即使是肖桓,也不得不咬住了牙,微闭起眼睛,用力往跨间扎了下去。 然而习齐却忽然跳了起来,在刀尖触及肌肤的刹那往肖桓一撞。肖桓也很惊讶,一时猝不及防,刀和人都给撞倒在地上,水果刀远远地飞了出去,滑到客厅的另一角,又一次功败垂成。肖桓讶异地看着习齐喘息着站到他面前,“小齐……” “别误会,我不是原谅了你,” 习齐的笑容依旧诡异,他抓着肖桓的领子,把他仰压在地上。肖桓有些不知所措,因此没有抵抗,习齐从角落把水果刀摸回来,抓在手里,然后唰地一声刺在肖桓眼前。 刀锋擦过肖桓的脸,渗出一道血痕: “我只是改变主意了,” 习齐握着水果刀柄,看着肖桓睁大的眼睛: “我要上你,肖桓,你对我做什么,我就那样对你。”习齐说着,好像也觉得自己的话很好笑似地,咯咯地笑了一阵,像孩子般天真,“如果要我原谅你,就乖乖的不要动。” 肖桓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眼神充满了哀伤,他忽然一动也不动了,四肢瘫在地板上,像是听天由命般地闭上眼睛。 习齐怔怔地看着他的表情,伸手解开了他的上衣扣子,露出肖桓一向结实的胸膛,锁骨微淌着紧张的汗水,肌肤晒得颜色微深,散发出成熟男性的气息。这模样不知为何,让习齐又想起了罐子,想到他推拒自己的冰冷神情,所有情绪全都涌上了心头,“可恶……!”习齐咬住牙,从地上拔起了水果刀,把刀尖凑近了肖桓在冷空气中挺立的乳尖。肖桓缩了一下,但是没有动弹:“可恶!可恶!可恶!” 他一边骂,乳尖被刀尖扎住了伤口,习齐就用手指搓揉他,粗暴而毫无技巧的蹂躏让肖桓痛得直吸气,乳尖渗出了鲜血,一路淌下肖 分卷阅读109 桓的小腹。习齐俯下身来,用舌头去舔,一路舔到鼠蹊之间,肖桓的呼吸因紧张而急促起来,跨间的器官已然挺立起来,“这样也能兴奋,真下贱。” 习齐扬起颈子,模仿肖桓平日对他的语调笑着。肖桓却只是静静望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目光里依旧带着浓浓的悲伤。 习齐忽然激动起来,他抓着肖桓的里裤,把他整个脱下来,顺势分开他结实的大腿,把他的脚抬起来架在身后的沙发上,动作粗暴得让肖桓又是一阵疼痛。习齐紧紧捏住他一只脚,把脸凑到他眼前,肖桓为他狰狞的表情瞪大了眼睛:“你凭什么这么安静?” 他嘶哑地叫着,声音已带点哽咽: “你凭什么?我平常是这样的吗?肖桓?我平常有多么害怕你知道吗?你叫啊,你大声叫啊!肖桓,我要听到你哭、你叫!我要听到你生不如死的哀求!求我饶了你!就像我平常做的一样!” 他越说越激动,拔起水果刀柄,没有任何润滑地对准肖桓赤裸的后穴,然后蓦地将刀柄塞了进去。那是毫无性爱意味、纯粹发泄的攻击,肖桓本能地闷哼一声:“唔……” 习齐像是执着什么似的,用尽力气往里钻着、折磨着肖桓的内壁,鲜血顺着磨擦的刀柄微微渗了出来。肖桓的表情明显写着痛苦,但他还是没有叫,也没有眼泪,只是痴痴地凝视着习齐,好像要把他每一个愤怒、悲伤的神情都印在眼底。 习齐把刀柄拔了出来,换成自己的手指。他毫不留情地往里探入,一下子增加到四根手指,在最脆弱的地方搔刮着、粗暴地挖弄着。 肖桓痛得小腹不住发抖,蓦地习齐整只手一起探进了窄小的通道,鲜血和秽物一起渗了出来。肖桓终于反射地惨叫:“啊……!”他瞬间伸直了脚,随即咬住了牙,像是极力忍耐般地闭上了眼。 然而这一声惨叫却彷佛响钟,咚地敲醒了习齐些许神志。他蓦地茫然起来,看着从肖桓下体淌出的鲜血,习齐坐在他的小腹上,觉得全身一下子没了力气,又觉得在这里做着这些事的自己,无聊得可怜、又无力得可笑。 他低头看着肖桓,肖桓依旧紧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地仰躺在地上。习齐看着他熟悉的五官,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包括第一次见面时,肖桓不客气地嘲笑他:“你不是哥哥吗?怎么这么矮小啊?”的神情。还有自己的布丁掉到地上,肖桓拿着他的份凑到他面前,说亲他脸颊一下就把布丁分给他的贼笑。 以及有一次,他把可乐打翻弄湿了肖瑜的手抄食谱,不敢和肖瑜说,只好自己连夜买了一模一样的笔记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关在房间里誊抄时,忽然带着宵夜和笔推门进来,二话不说就趴下来和他一起抄写的肖桓。那个时候他脸上专注、又带有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到现在还深深印在习齐的脑海里。 虽然重新誊抄的食谱最后还是被肖瑜抓包了,因为肖桓的字太丑的关系。 “为什么……” 似乎感觉到习齐的颤抖,肖桓缓缓睁开了眼睛。习齐仍旧骑在他身上,紧紧咬着下唇,眼泪又像泉般涌了出来:“为什么……你们可以做出这种事?为什么你可以对我做出这种事?桓哥?你知道我被你拖进浴室里浣肠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吗?你知道我用什么心情等待每一个夜晚的结束吗?你知道我有多少次……多少次被你们玩完之后,痛得想要自杀了事吗?我是人,我是活生生的人啊,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可以做得下手?为什么!” 肖桓痛苦地微张了唇,像要说些什么,又无话可说咬住。习齐握紧拳头放在他胸口,盯着他俊俏的脸一眼,忽然揍了他的侧脸一拳,肖桓闷哼一声,没有丝毫抵抗。 习齐却越打越起劲,泪水不停地滑出眼眶,他还是一拳接一拳,全往肖桓的脸上招呼,最后一拳重重撂在肖桓的下颚上,把他打得翻了一圈过去,趴在沙发旁喘息。习齐还走到他身边,用脚重重地踹着肖桓的肚子,把他踹得缩成一团:“为什么……为什么?!”他放声哭叫着。 “小齐……” 肖桓抱着肚子缩在沙发旁,习齐好像也打累了,失神地在地上坐倒。他又笑了起来,这次是极其无力的:“明明……可以当个好哥哥的,明明是个好哥哥的,明明可以当一家人的……为什么不好好做兄弟就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桓哥?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做错了什么……” 肖桓从地上慢慢地坐起来,看着彷佛崩溃般不断哭泣的习齐。他全身都是伤,后穴也还在渗着血,下体赤裸着,落地屏风上映照的他狼狈至极。但肖桓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他的痛全在另一个人身上,只有习齐感觉到的痛,对现在的他而言才是真痛,“你住在,别的男人家里吗?这几周?” 肖桓忽然问。习齐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茫然地点了一下头。肖桓又问:“是上次那个男人?骑摩托车的那个?” 肖桓神色严肃地问。习齐忽然笑了一下:“是啊。”b 分卷阅读110 r 肖桓忽然咬了一下唇,好像在犹豫什么,好半晌才开口:“你……小齐,你……和他上床了吗?那个男人?” 习齐勾起了唇角,笑了好一阵子,他凝视着肖桓的眼睛:“是啊,我被他上了,一整夜都在他的跨下。桓哥,你的小齐被那个男人打开了大腿,用最羞辱的方式操着后面的小穴,而我还拚命地哭泣、拚命地浪叫,在他的注视下不停地高潮。桓哥,你想看吗?真想你在旁边看着。”他柔声说着。 肖桓咬牙咬得微微颤抖,半晌别过了头: “他对你好吗……我是说,那个男人,你喜欢他吗?” 习齐放肆地笑了起来,他在地上打了个滚,背对着肖桓侧躺在地板上,笑到浑身乱颤,声音忽然变得很柔很柔:“嗯,最喜欢了喔。桓哥,我好喜欢他,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他也喜欢我,他总是叫我Ivy,我们约定好要一起逃走,一起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他笑不可抑地说着。 肖桓没有接口,习齐就一个人在那里笑了很久,笑到连声音都嘶哑了,还是笑个不停。半晌忽然从地上站起来,从沙发上抱过那个大玻璃罐,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去,肖桓似乎试图要站起来,但又放弃似地坐回地上,“小齐!” 他叫住习齐,习齐也真的停下了脚步。 肖桓看着他娇小的背影,在敞开的寒风中微微颤抖着,觉得心头像有根刺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扎着。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现在就扑过去,把他抱进怀里,把他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头发都纳进自己的庇护下,让他再也不会因任何恐惧和寒冷而发抖。 但肖桓却明白,自己这样的渴望愚蠢得可笑。因为给予习齐恐惧和寒冷的就是自己,还有这个对他而言,已经像怪物一般的家。 “小齐,如果……” 肖桓觉得心忽然痛得不成样子,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察觉这种事,他发觉自己的眼眶湿了:“小齐!如果……如果桓哥从现在开始,重新来过,重新……当个好哥哥,你愿意原谅我……愿意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吗?” 习齐没有回头,彷佛连多看肖桓的脸一眼都不愿,他只是愣愣地笑了一下,“太晚了……肖桓,”他又颠簸地往前走了两步: “太迟了,什么都太迟了。什么都……” 他握住了门把,赤着足走到了门外。肖桓知道他要走了,却还是抬起了头,“小齐!我哥……瑜他不会放手的,” 他几乎是跪倒在地上,看着习齐宛如塑像般冰冷的背影:“他……瑜他一直想要一个家,一个完完整整的家,但是一直都没办法实现,所以这次他绝对不会再放手了。小齐,你不要恨他,你恨我没关系,但是瑜他是真的很爱你,家人也好情人也好,你都是他最重要的人,远比你想象的还重要,你一点小小的举动,都能伤害他很深很深。你不要怪他,小齐,瑜这辈子已经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你……” 碰地一声,习齐阖上了这个家的大门。留下茫然的肖桓,一个人跪坐在冰冷的玄关里,抱着膝盖,像个孩子般痛哭起来。 *** 公演前的那个星期六,女王召令全剧组的人一起去市民会馆。 他租了那里的场地,在那里做最后的几次排练。一方面试验剧场、测量场地,一方面让演员适应正式表演的舞台,剧组的人一个个轮流站到舞台上,看着诺大的观众席,一时手心都有些冒汗了。 习齐知道自己已然无家可归。他当然不可能再回去找罐子,罐子也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赶他出公寓之后,除了演出上的公事,一次也没询问过他近况。 习齐觉得现在他的心里、生命里,好像只剩下这个公演,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他也不想让剧组的人知道他的事,好在介希为了兰姊的事,好像决定回家一阵子,原先的宿舍就空了下来。 第48章 习齐就带着他仅存的玻璃罐子,排完戏就往狭小的宿舍窝。介希的室友还没有返校,一个人的时候,习齐就尽可能让自己睡觉,他用剩下的钱去药局买了安眠药,每天晚上服食。 有时吃了安眠药,还是会惊醒的时候,他就痴痴地盯着那个玻璃罐,看着里头五颜六色的蘑菇,像是把自己植入那个世界般,恍惚地捧颊笑着。 气温回暖的某一天,习齐又接到了习斋的电话。 他还是开着手机,也没有换号码。他现在就好像等待秋决的囚犯一样,明知道有一天会被处刑,反而希望事情早一点解决,被凌迟也好、被斩首也好,被扯得支离破碎也好,总之长痛不如短痛,他受够这种等待的折磨了。 习斋打电话告知他要回学校的消息:“嗯,因为我右手伤已经好啦,虽然脚还动不了,但是那边学校已经开学了,我再不回去,会跟不上进度的说。” 他听着习齐无精打采 分卷阅读111 的声音,又耳提面命地叮咛: “公演快到了吧?小心别累坏了啊!否则我可要请桓哥把齐哥拖回来好好补一补!”习齐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瑜哥和桓哥……都还好吗?” “桓哥很好啊,他还是每天到医院来看我。倒是瑜哥,最近好像都没看到人,只做了便当让桓哥带来给我,听桓哥说,瑜哥最近,好像常把自己关在家里的样子。” 习齐手心一凉,想起那场大火,全身便止不住颤抖,他忍不住又问:“桓哥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我是说,关于我的事?” “说什么?齐哥的事?没有耶,他只问我想不想你,我说我有偷偷打电话去给你,他就没说话了,齐哥,桓哥他怎么了吗?” “不……没有什么。” 习齐深吸了口气,“你要回学校吗?齐哥还是觉得不放心,我哪天去学校看一看,替你注意一下辅导员和安全问题好吗?”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渲染上笑意。但习斋的反应却令他一愣,他很快阻止了他,“不,齐哥已经这么忙了,不必再为了我的事情烦心啦!” 他掩饰了一瞬间的慌张,随即又笑了起来: “那就这样了,下次见面,应该是公演后的假期了吧?这次我一定要好好地抱一抱、摸一摸齐哥,齐哥要保重喔!”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习齐把脸颊贴着手机,像是要感受彼端传来微小的温暖般,发呆了很久。窗外的绿树开始抽芽,春天竟在不知不觉间,悄悄降临这个愁苦的人间了。 纪宜好像隐约察觉他的状况,但不管他怎么问,习齐还是什么也不说。 纪宜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他,就在排演中时不时塞给他一些三明治、热饮,逼着他吃下肚,有次还带了自己的旧衣服给他,习齐因此还不致于饿死冻死。现在的他,连身为人类的需求,都彷佛跟着减缓了,和罐子一样,全心全意只剩下舞台。 那天没有他的戏份,戏几乎已经排得差不多了,女王让他们和dancer配合了几次,又看了一下结尾的几个段落。 但女王的样子倒是让大家都吓了一跳。习齐走进演艺厅时,看到了一个西装笔挺、头发还梳得整整齐齐的中年男人,眉目轮阔很深,唇边积着淡淡的胡渣,近看有种艺术家的忧郁。习齐还在发愣,那个中年男人就大吼起来,“Ivy!慢吞吞地做什么?大家都已经到了!” 习齐听出这是女王的声音,不禁吓得两眼发直。旁边阿耀已经插口了:“看吧,又一个被女王的素颜吓到的人!”剧组的人都大笑起来。女王转过去怒吼了一圈,不自在地搔着头发:“市民会馆的人说我平常那种打扮不能进厅,否则我才不想穿成这种怪模怪样!丢脸死了!”习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纪宜在一旁笑着接口:“虞老师化不化妆都很美,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 戏走到了最后几幕。对杀戮上瘾的Ivy,用剪刀剪开了母猫的两个人格,母猫陷入了疯狂中,最后筋疲力尽地委顿在垃圾场中。 她终于惊觉,原来她始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过去的繁华富贵、丰富阅历,不过是场过眼云烟,现在的她,只是一只被丢弃在垃圾场的病猫,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剩。 Ivy把奄奄一息的母猫丢在纸箱旁,一个人拿着剪刀欢天喜地又去找新的猎物。 这时找不到剪刀的Tim怒气冲冲地来到垃圾场,意外看见了濒死的母猫。母猫请求Tim给他几分钟,她要做最后的告解,“啊,仁慈的先生,请停下来,请停下脚步。没错,就是您,呀,先生,为何你看起来如此眼熟,难道我在这陌生的城市里,竟还会有熟人吗?不论你是谁,请垂听我最后的告解,五分钟也行,并非我有意要用我微不足道的忏悔,拖住您繁忙的步伐,而是这里太暗、太荒凉,我竟看不见告解室的窗了。” 母猫合而为一的人格由杏饰演。大病之后的杏,彷佛身体有某个阀被打开了一般,习齐从她的语气、肢体里,看见了以往所没有的某种力量。那是曾经燃烧过、彻底死过一次的人才会有的,从绝望和醒悟中获得的力量,光是听着她所饰演的母猫,从以往不可一世,变得如病弱的老妇人般、卑微中带着清澄的口气,习齐就不禁有些心酸了,“我见过你,你是那只曾让国王吻你足趾的母猫。” “啊,让国王吻我的足趾吗?这是多么罪过的事啊,您曾认识那样的人吗?真是见多识广,但我可不认识。先生,请听一个异端的忏悔吧,异端有资格忏悔吗?” “如果上帝像城市里的那些人所描述的那样宽宏大量,我想是的。” “我想和您说个故事,先生,我想说一个关于上帝律法的故事。” “上帝律法?那是什么东西?” 罐子从鼻尖哼了一声,他的演出仍然是唱作俱佳。 习齐坐在广阔的观众席上,喝着纪宜给他的可可亚,遥望着灯光下炫目的他,忽然不自觉地伸 分卷阅读112 出手,罐子彷佛就在他掌间,近得一把就可以占为己有。然而他随即发觉这不过是远近的幻觉,失落地放下了手。 “先生,您不可以蔑视上帝律法。我以往和您一样,对世间的律法不屑一顾,但您看看我,看看我现在的模样!以往我曾有许多的姊妹,她们也和我一样,生活在上帝的律法之外,她们自以为是、荒淫无道。然而她们之中良善的,全都自己结束了性命,当中罪无可逭的,全都上了绞刑架。先生,这就是异端的下场啊!请看看我,看看她们!” 杏仰躺着身子,伸出苍白的手臂,缓缓抚过罐子的颊,苍凉地笑了:“先生,我越看你越面熟,难道你曾是我爱过的某个人吗?如果是这样,请让我给你最后一句忠言吧:永远不要蔑视上帝的律法。他是有道理的,他教我们不要奸淫、不许偷盗,时时保持理性,结婚生子,晨昏工作,侍奉上帝,永远不迷失自己。他让你的朋友接近你、让你的邻居喜欢你,让你成为受城市欢迎的人。” “哼,这就是你要说的话?”罐子又哼了一声。 “唉,执迷不悟的男人啊,唉,唉,多么可爱,多么可怜!” 女王和剧组的人都专注意看着,杏苦笑着赞叹了一阵,用强撑着的表情别过了头,凝视着罐子的眼睛,那瞬间的眼神交错,竟连罐子也愣了一下:“可怜的人啊,既然你如此顽强,就请答应我最后的请求吧!请把我化为灰烬,用最痛快的火,我污秽的身子,不配玷污这神圣的地方。但请留下我的头,把我懊悔的表情,悬在城市最醒目的钟楼上,请用他来提醒所有的孩子:从今以后循规蹈矩,听从父母和上帝的言语,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市民。然后他们就会明白,上帝律法是有道理的。” 杏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一时竟像睡着一般,剧本到这里为止,母猫的戏份就结束了。 罐子却怔怔地看了她很久,好像被台词所憾动,又或许是杏的诠释方式。直到女王喊了停,他才慢慢移开视线,下了舞台,过了一会儿,杏才跟着从舞台上爬了起来,眼神还有些失焦。习齐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些微闪动的泪光。 那天排练过后,女王忽然要大家聚集起来。剧组的人多少都有点疲累,拖着脚步走到西装笔挺的女王前。 女王扫视了他们一圈,习齐觉得他在思考些什么,又在犹豫着什么,他的眼神相当严肃,却又泄露了一丝温柔。正思考着,女王就开口了:“你们这些家伙,老实说真的全是一群人渣,” 女王脱口而出的话让所有人都抬起头,他好像真的很受不了似的,挥着手在导演椅旁绕了起来:“嗑药的嗑药、进警局的进警局、乱搞男女关系的乱搞,最好的也是无可救药的老烟枪,然后顶撞师长、蔑视校规、破坏公物、老是迟到,还一天到晚违反交通规则,找遍整个戏剧界,大概没有比你们这几个家伙更糟糕的人了。” 他说得认真,除了罐子以外,剧组的人好几个都低下了头。女王忽然停住不动,站在导演椅后,神色专注的盯着所有人。难得干净的俊脸上,满是肃穆的神情:“但是我今天有句话一定要告诉你们,就只说这么一次。你们这些人渣,是我所见过最棒的演员,你们是我虞诚这一生中,带过最棒的剧组。” 女王忽然握着导演椅,眼光里闪动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光芒,向他们低下了头,“我要谢谢你们,让我觉得能坐在这张导演椅上,是多么地幸福。” 剧组的人良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动。阿耀先喊了一声:“老大!”习齐看他竟然哭了,不禁有点惊讶,他一直以为阿耀也是那种用头脑演戏、很少会感动的演员。杏早就已经满眼都是泪水,连堇也少有的红了眼眶。 罐子走向导演椅,迟疑了一下,忽然伸出双臂,用力抱住了女王。女王也回抱了他,他们就这样背对着习齐,拥抱了很久,一句交谈也没有。 习齐站在众人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那就是这不再是一出戏,眼前的所有人,对他而言也不再是剧组的演员,他所置身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在那个地方,有很多只淫荡的母猫、很多个被弃置的机器人,也有很多个Tim,这些纸箱、这个留声机,也全都是真实的。 而他就是Ivy,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属于他的那个Tim。 “好了,你们全部跑过来是要抱到什么时候?给我上舞台!上舞台!你们以为自己的演出已经很完美了吗?别傻了!林杏!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看观众,害羞个屁啊!辛维,谁叫你在跳下来的时候扭屁股的!还有Ivy……” 已经回不去了,习齐看着又怒吼起来的女王。他已经回不去了。 只有选择和这出戏一起生,或和这出戏一起安息。他已经找不到其他出口了。 那天排练到很晚,女王才放大家回去。排练的最后,大家还在舞台上一起拍了一张合影,照片里头,每个人都笑得好开心。 走出市民会馆,天空已是漆黑一片。今晚 分卷阅读113 的星空特别灿烂,云雾都散了,在光害严重的城市里,很少能看到这么灿烂的星空。 习齐在门口碰到了正要发动机车的罐子,不禁僵了一下,罐子也看了他一眼。有一瞬间,习齐以为他会像那天在活动中心外一样,连招呼都不打冷淡地离开,他发觉自己怕极了那种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眼神,下意识地回避开来。 罐子似乎注意到他的畏缩,他好像呼了口气,忽然朝机车一比:“上来。” 一如往常率性的语气,让习齐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他在黑暗里睁圆了眼:“咦……”罐子开始不耐烦起来,“叫你上来!太晚了,你这种样子在外面乱跑危险。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习齐无意识地跟了上去,他看着罐子的背影,像那天一样被他拉上了机车。罐子背对着他转动了引擎,问道:“你家在哪里?” 习齐为这单纯的问句一阵心酸,好像有什么针扎到心口一样,顿时眼眶红了起来。罐子察觉他的异样,不禁回过头,他定定地看着他的泪水: 第49章 “……你没回家?” 习齐被泪封住了气息,只能闷闷地点了点头。罐子叹了口气,把手从引擎上放下来:“我就知道。纪宜那小子那天忽然跟我说,叫我注意你一点,否则你恐怕会有生命危险,我就想到是这样了。为什么不和女王说?就算跟我说也……”他似乎发觉自己的话有所矛盾,因为把习齐赶出去后,刻意不理会习齐的也是他。他不禁沉默下来。 两人好一阵子都没对话,剧组的人都走光了,四周一片静寂,几只麻雀在回春的枝头来回跳跃。好半晌罐子才重新开口,他又跨上了机车:“你现在住哪里?总不可能真像流浪猫一样吧?” 习齐仍旧低着头,小声地答了声“宿舍”。罐子就拍了拍后座:“我先送你回那里,明天我会替你和虞老师说,看有没有办法先替你找到住的地方,还有谋生的门路。离开家虽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但是也不到世界末日的地步,何况有的家离开还比较好。我就是这样一路活过来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习齐一句话也没有说,任由罐子再度把他载上机车,往学校的方向前进。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有交谈,罐子还是我行我素,完全无视交通规则,也因此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罐子把他载到宿舍前,新开学的宿舍前,到处都堆满了杂物。罐子作势就要离开,但习齐却仍旧抱着他温热的背,彷佛睡着的孩子抱着娃娃般紧紧不放。 罐子出声唤他,习齐就咬紧了牙,固执地不肯放开,眼眶里又盈满了泪。他只是有种预感,今天他一放手,罐子和他再也不会有所交集,他们会像两条平行线,即使未来有哪一条线断了,谁也不会注意到谁。 罐子看着他的表情,还有不住颤抖的双臂,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想走一走吗?”他问,语气出乎意料的温和。 习齐赶快点了点头,他现在已经不管自己在罐子眼里有多么无赖、多么懦弱了,他只觉得罐子如果现在离开的话,他一定会熬不过这个晚上。 他们于是把机车停在宿舍前,走到艺大著名的露天长阶前。那里是戏剧学院的系馆,也是整个艺大的最高点,从那里往下看,整个城市的夜景都尽收眼底。就连艺大各处的灯火、车辆和人群,站在山坡上的话,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山坡旁是陡峭的石坡,下头是山路。陡坡旁种了一棵榕树,是戏剧学院几十年来的地标之一,许多新生都会选在那里迎新,还曾经发生有人不小心滚下去的意外,是棵历史悠久的老树。 罐子把手背在身后,像是被这副景象短暂地迷住般,眯着眼睛迎着山坡下吹来的风。习齐就站在他身后,微冷地搓着手,罐子忽然开口:“就快到了呢,公演。” 习齐有些猝不及防,罐子回头看了他苍白的脸色一眼: “从寻找剧本到公演,本来觉得好久……没想到竟然就快到了。紧张吗?”他问习齐,习齐摇了摇头。罐子笑了一下,回头看着夜色,习齐看见他身侧的拳微微握紧:“是吗?我可是紧张得很呢。” 习齐在草地上坐了下来,看着罐子又往山坡那端走了两步,对着夜景舞了起来。习齐认得那是Tim的舞步,非常阳刚、率直又带点暴力的意味,对比Ivy那种天真、跳跃又迷幻的步伐。罐子的拳头往空气中一挥,彷佛要打碎什么眼前的事物般凶狠,对着夜空叫了一叫,习齐一直痴痴地看着他。 半晌他停下了舞步,背影静止在夜风中, “你不要怪我,我真的帮不了你什么。” 他忽然说。习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的意思,很快咬紧了唇。 罐子回头看他,又转回了头去, “我……并不是讨厌你还是什么,事实上你非常有魅力,特别是在舞台上,如果我是观众的话,一定会爱上你演的角色。甚至再早几年……Knob 分卷阅读114 还在世的时候,我们应该可以变成很好的朋友。”罐子抿了抿唇,“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行了。” 习齐看着他的侧脸,再也忍耐不住:“为什么?”他叫了出来,发觉自己的眼里积满泪水,他粗鲁地把它全都抹去,“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说?我不懂!我什么都不在乎,学长,我什么都不在乎!你喜欢的是Knob也好、是什么人都行,我只想待在学长的身边而已!请让我待在你身边,你要怎么对待我都行,这样也不可以吗?” “不行!” 罐子有些激动地回答,让习齐吓了一跳。他反射性地问:“是因为要还债的缘故吗?我并不在乎……” “不是,债是一回事,但我不能……Ivy,你不会懂的,我不可能……对你再有比剧组同事更深一步的感情,你明白吗?” 被这样明确地拒绝,即使是习齐,也不禁像胸口被击了一拳那样,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他从山坡上站了起来:“我喜欢学长!” 他自暴自弃似地,在山坡上大吼了出来,整个山谷都是他的回声:“我喜欢学长!我喜欢你!我活到十九岁,还不曾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喜欢你,自从遇见你之后,不管看见什么、碰见什么、和谁做爱,脑子里都只有你一个人,学长对我冷淡时,我难过的想一头撞死。我就是这么喜欢你,不管你怎么对待我、对我是什么感觉,你听见没有,辛维,我喜欢你!” 他哭得看不清楚罐子的轮阔,罐子似乎也很意外他的直接,半晌苦笑了一下。他走了过来,捧住习齐哭花了的脸,认真地凝视着他,“谢谢你。” 他慎重地说。习齐呜咽一声哭出声来,他把习齐的头贴到自己胸膛上,用温暖的大掌抚着他的背,豪迈地拥着他:“谢谢你,我是说真的,我曾经一度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真的、什么都不值一顾,直到回国遇见了Knob,遇见了女王,还有你们,我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些事情是值得感激的。真的很谢谢你,Ivy,” 罐子似乎不胜感慨地说,他的声音低沉,拨开习齐遮住眼睛的发丝:“也要向你说声对不起,一开始在舞台上看到你的演出,因为你的表演方式很像Knob,而我又……有点太思念他了,所以把你当成了他,对你做出了一些超出界线的事情。后来渐渐和你相处,理解你之后,才知道你和他终究完全不同,我想弥补自己犯下的错,又急着和你拉远距离,结果反而让你无所适从。对不起,我真不是个东西。” “不要道歉!” 习齐止不住哭声,他全身都在一抽一抽地颤抖。罐子那种温柔的语气,听在耳里就像是雷击一般,每一声都重重刺进他的心:“不要道歉,不要跟我道歉……我不要听你对不起……” 罐子没有再道歉,他放开了习齐,改抓住他的肩膀。他看着哭得微微发颤的习齐,忽然俯下身来,在他的额上吻了一下。 习齐意外地抬起头,罐子深邃的黑眸凝视着他,夜色之下,看起来格外温和,让他心口又刺痛起来:“罐子学长……” 罐子望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你知道吗?罐子这种叫法,是Knob发明的。” 他回忆似地扬起唇角:“我在美国大家都叫我Tin,本来进来艺大时,我打算也让大家这么叫。但是那个家伙却说英文他听不懂,硬是给我翻成了中文,我说至少翻成铁罐还比较好听,但他就硬是要这样叫,那个家伙,一但认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他有些哀伤地闭起眼睛。习齐忽然觉得,那是他所看过罐子最美的样子:“所以,就连对自己的死亡,也是那么样地……” 习齐看着罐子的侧影,蓦地有种错觉,眼前的罐子变得不再真实、不在这个现世,从眼神到灵魂,都遁入了另一个更美丽、更隽永的世界,彷佛只要风一吹,就会在眼前散碎成破片,从此消失无踪。 习齐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去抚摸罐子的脸颊,虽然触摸到了,却没有真实感。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一定可以碰得到吧? 习齐忽然明白了,以往自己所追求的罐子,其实只不过是一道幻影。只是个虚幻的、残留在回忆和懊悔中的影子,打从他在韵律教室出现的那一刻便是如此。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追逐,扑到的都是一场空而已。 打从一开始,他就注定赢不了。 望着任由自己抚着颊的罐子,习齐忽然不再感到难过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感慨、还有更深沉的绝望,他忽然抱紧了罐子,就这样一语不发地靠在他胸口。如果能这样死去就好了,如果能在此时此刻死去的话,至少现在的罐子,是对他如此温柔。 两人身后传来机械般的轮响,惊醒了阖眼的习齐。 罐子首先转过头,露出惊讶的神情。习齐仍旧抱着罐子,神志还有些茫然,注意到罐子的视线,才跟着回过头。 一回头,习齐的身体 分卷阅读115 就僵住了,就连呼吸也一并止息。过了一会儿,才懂得发抖:“啊……”他几乎拼凑不出人类的语言。 树荫下静静坐着一个人,就在山坡的最高点。无论习齐什么时候看到那张轮椅、那双脚,都觉得这个人不再是自己崇敬的大哥、敬爱的家人,而是上天从地狱遣送而来,永远提醒他罪孽的使者。看着肖瑜滚着轮椅朝自己靠近,习齐连血液也冰凉了起来。 “小齐,” 肖瑜没有继续移近,他停在好几公尺外,静静地望着脸色惨白的习齐。彷佛罐子不存在似的,对他扬起了淡淡的笑:“跟我回家吧,小齐。” *** 打伤肖桓、逃离那个家的那晚,习齐做了一个梦。 他从来没有做过那样的梦。是关于肖瑜的,是他十二岁时候的事。 他小时候体质很差,经常莫名其妙发烧,哪怕只是小小的流行性感冒病毒,到他身上也会酿成大灾。妈妈还在的时候,因为经常忽视习齐,他经常都病到在鬼门关前俳徊。 有一次他得了玫瑰疹,那时候肖瑜打工正好是忙季,也因此疏于注意,就这样放着他在家里发烧一天。发现的时候已经有满严重的脱水现象,在全家的惊慌声中紧急叫了救护车,把出疹出到半死不活的他送进医院。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肖瑜亲自抱着他,像冲出火场的消防员那样,咬着牙把他抱到救护车上。那一路都没有放开他,即使病得死去活来,习齐还是记得肖瑜手的体温,到医院的路上都一直覆盖着他。 他也还记得,肖瑜是怎么靠在病得满脸通红的他脸侧,对着他一连叠的细语:“小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瑜哥不好,要是瑜哥多注意一点就好了,对不起,请原谅我……” 习齐记得,那时候的肖瑜,像是怕失掉什么全世界最珍贵的事物般,紧紧捏着他的五指,哭得满脸都是泪。到最后不得不把眼镜拿下来,狼狈地擦拭起来。 那是在他印象中,总是稳重、冷静的瑜哥,第一次显露出那样的慌张,彷佛魂魄已被什么东西刨去,到处都找不到该去的地方,像个孩子一样无助、一样无力。 习齐记得自己当时伸出了手,同样握住肖瑜冰冷的颊,像要把他保留在眼前一样:“瑜哥,不要紧的……” 他迷迷糊糊地望着肖瑜清秀的五官,难得笑得无羁。他强撑起身子,用病得热烫的唇,在肖瑜的颊上吻了一下:“我最喜欢瑜哥,有瑜哥陪在这里……我很安心。” 梦的最后停在肖瑜一边掉泪,一边对他扬起笑容的表情上。那个时候肖瑜,看起来真的好迷人。即使在梦境中,也让习齐舍不得放手。 肖瑜,他曾经真的很喜欢这个人。 很喜欢很喜欢,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还喜欢。 也因此现在的肖瑜,对习齐而言,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还令他惧怕。 “跟我回家,小齐。” 肖瑜平静地又说了一次,用的是肯定的叙述句。彷佛知道对方不会违抗、也无法违抗,一点询问的意思也没有:“在外头散心,也够久了。我们回家吧,大家都在等你。” 习齐张开了口,却颤抖着发不出声音。他向后退了一步,靠在一个怀里,罐子不知何时站到他的身后,抓住了他的肩。 意识到罐子还在自己身边,让习齐稍稍安心了点,他的唇依旧发着抖: 第50章 “瑜哥……为什么……会……” 他看着肖瑜,他身上穿着厚重的外套,好像已经在那里待了很久,握在椅把上的手略显苍白。远方传来计程车发动的声音,习齐刚才沉浸在和罐子的世界里,竟完全没注意有人靠近,肖瑜多半是把他那些话全听进去了,“我从料理教室那里顺路过来,计程车还等在上面。走吧,小齐,我们回家。” 他安静地重复着,半晌对习齐伸出了手。即使语气如此平和,习齐却看得出来,肖瑜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他的双目有些失神,就像当初听见主任向他说明自己和那个男人做了什么好事时,那种恍惚、崩裂又游移不定的神情,让习齐的恐惧又重新袭上心头。 “你的家人?上次在海边好像有看到一次。”他听见罐子低声询问的声音,他眯着眼睛,神色严肃地看着肖瑜,半晌低下头:“你想和他回去吗,Ivy?”习齐浑身发颤,几乎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勉强摇了一下头。罐子于是抬起了头,一贯强势的眸望着轮椅上的肖瑜,“学弟说不想和你回去,你还是请回吧。” 然而肖瑜却像是无视罐子的存在,连他的声音也听不见似的。他的目光仍旧紧盯着习齐,彷佛这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他自己:“小齐,别任性了,” 他的声音稍稍严厉,就像平常习齐不听他的话时那样。但很快又放软声音:“上次你回家,我正好去办事,没让你吃顿好的。桓那家伙,我不在的时候,竟然 分卷阅读116 没好好照顾你,真是受不了他。来,小齐,一起回家去,瑜哥买了你爱吃的食材,你在外头那么久,一定是饿坏了,让瑜哥来好好地替你补一补。” 听见这么像家人的暖语,习齐再也忍耐不住,恐惧转为苦涩的心酸,他看着肖瑜对他伸出的手,咬着牙掉下泪来:“瑜哥!” 这一唤出声来,所有对肖瑜的情感,眷恋的、孺慕的、感激的、畏惧的,还有就连习齐也不晓得,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属于恋爱的心情,全都在那一瞬间涌上心头,冲击得习齐几乎站不稳脚步。他连声音都沙哑了:“瑜哥,谢谢你……谢谢你,但是我不能跟你回去。” 他先是小声地说着,看肖瑜几乎没有反应,又大声地说了一遍。肖瑜仍旧坐在轮椅上,想起过去他站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的背影,现在却只能一辈子坐在这张小椅子上,习齐的心彷佛又被重重划了一刀。他又干涩地开口,“瑜哥,对不起……我欠你很多,真的欠你很多。全都是我不好,都是小齐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道歉,那个时候也好,现在也是,但是瑜哥,我真的不能跟你回去,你要我做什么来赎罪、和你怎么道歉我都愿意,但是我没有办法再和瑜哥你们……” “闭嘴。” 肖瑜突如其来的冰冷让习齐吓了一跳,和罐子一起看着他。肖瑜忽然不再凝视着习齐,他把手收了回来,仰躺在轮椅的靠背上,习齐心惊胆颤地看着他微微发抖,然后一连声地笑了起来:“小齐……你这个人,真是太妙了,太妙了,” 他语焉不详地呓语了一阵,彷佛真的发现什么很有趣的事般,他一边笑着,一边还轻声拍着手。半晌环视了艺大的星空一圈,把视线重新投注在习齐身上:“怎么了?忽然不演戏了?嗯,小齐?这不是你最拿手的好戏吗?你不是应该跟我说,瑜哥,对不起,我马上就会回去,我只不过是和这位学长在谈事情,请瑜哥稍安勿躁,我待会就会回到我最爱的瑜哥身边去……不是应该这样说吗,小齐?” 习齐咬住了下唇,他看着兀自笑得发颤的肖瑜,鼓起勇气朝他跨了一步:“瑜哥……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他这话一出,肖瑜的脸色明显变了。他怔愣地望着习齐的眼睛:“但是……我想了很久,瑜哥,这三年来,我真的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当年不懂的事情、没有能力懂的事情,现在我终于明白了。瑜哥,我是真的很喜欢你,那个时候只有更喜欢,但是,无论多么地喜欢,那种喜欢,终究不是情人的喜欢……” 习齐望着肖瑜的表情,忍住满腔的不舍和不忍,他知道自己非说不可:“我以前不懂,我想自己还是喜欢瑜哥的,就算瑜哥吻我,对我做那些事……我也只是有些害怕,并不觉得讨厌。但是直到现在……我有了个喜欢的人,喜欢到即使杀了我自己,我也想紧紧抓着不放的人,我才明白那种感觉。瑜哥,如果……如果那个人现在,对我做出当年那样的事的话,我一定也活不下去。” 罐子眨了一下眼,有些意外地望向习齐,面对这样赤裸裸的剖白,即便是他,也不禁有些许动摇。习齐深吸了口气,视线不知在什么时候又模糊了:“瑜哥,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什么都……什么都已经回不去了。但即使时间重来一次,我想我……还是不会爱上瑜哥,瑜哥对我而言,是最了不起的大哥,也是最敬爱的家人,但是……不会是像学长那样,让我的心痛成这样的人……” 他说着,想到罐子吻他时的神情,心口又像绞动似的痛了起来,“所以瑜哥,对不起,我不能和你……” 习齐几乎缓不过呼吸,忍不住在肖瑜跟前跪了下来。罐子站在后面,似乎想伸手触碰他,但又临时收回了手,“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肖瑜忽然开口。习齐吃了一惊,本能地抬起头。却见肖瑜已经完全没有一开始现身时,那种危险的茫然和迷惘。他看着习齐的眼神,又像是当年在病房里见到的一样,温和中夹着冰冷、笑容中带着残酷。 那是浴火重生的肖瑜,再也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大哥,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小齐,你喜不喜欢我,为不为我心痛,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回不回家,有什么关系?” 他彷佛觉得很可笑似地,用嘲讽的眼光看着跪地的习齐。习齐睁大了眼:“瑜哥……” “小齐,记得吗?我以前在你赖着不上床睡觉时,常讲故事给你听,”肖瑜忽然说了无关的话。他把双手埋到毛毯下,好像深吸了口气,望着繁星灿烂的天空:“现在我忽然又想说个故事了,小齐。很久以前,有个叫作肖瑜的笨小孩,那个孩子没什么才能,也对自己的人生不抱什么希望,他这一生唯一一个愿望,就是有个完整、美好的家。”他用温和的语气说着。 “瑜哥,我……” 习齐看着肖瑜有些飘忽不定的眼神,咬牙想说些什么。但肖瑜完全不理会他:“可是上天好像一直在跟他开玩笑似的,那个叫肖瑜的小孩,原本有对看起来非常恩爱、感情很好的父 分卷阅读117 母,也有一个虽然脾气不好,但很尊敬他的弟弟。” “但是在他十岁那年,忽然什么都变了,爸爸忽然天天晚归,妈妈一天到晚和爸爸吵架,爸爸就殴打妈妈,妈妈只能害怕地抱着他在墙角哭。笨小孩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只能跟着妈妈一起哭。那种好像只会出现在社会新闻上的场景,忽然活生生地出现在那个笨小孩的眼前,连他自己都觉得好荒谬,好像在演戏一样呢!小孩不禁这样想。” 肖瑜说着,勾起了唇角,习齐的不安渐渐高涨,回头却发现罐子听得很认真,他和他一样,专注地望着轮椅上的男人,“后来有一天,妈妈告诉笨小孩,爸爸进了一个叫监狱的地方,永远不会再回来这个家了。原因是去抢了别人的店,还把店主人打成重伤之类的,总之这从来不是重点。笨小孩知道自己的愿望已经破灭了,他要的家,已经永远都回不来了。” 肖瑜的母亲在改嫁给习齐父亲之前的事,肖瑜向来很少提。就连肖桓,最多也只会在提及自己父亲时,说句“我那被关的老爸”而已。 对他们四个兄弟而言,父母从来就只是累赘和烦恼的根源,是个模糊的、难以捉摸的概念。小时候的习齐,对于同学总能理所当然地说出“我爸妈他们啊……”这种事,总感到既困惑、又羡慕:“……笨小孩本来是这么以为,但他还是很努力,爸爸不见了以后,他觉得只要把自己当成爸爸,担起爸爸的责任,说不定他们还是可以有美满的家啊!于是笨小孩很努力,从国中休学,去当人家的学徒,打工养活妈妈和弟弟。就算自己每天都吃不饱、就算每天摸黑做代工做到眼睛都伤了,只要背后那个家还在,笨小孩就觉心满意足了。” “后来,笨小孩的妈妈改嫁了。对象是还满有钱的补习班经营者,那时候笨小孩高兴得不得了,补习班老师的妻子也跑了,两个破碎家庭的结合,笨小孩很天真的以为,这样加起来就又是一个美满的家了。就像拼图一样,多么容易!” 习齐吞了口涎沫,喉底又哽咽起来。他想起死去的、不幸的父亲,那个男人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事情却不是这样,新爸爸虽然对大家都很好,两个新的弟弟也都很乖巧,但是妈妈却不怎么喜欢他们的样子,她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沉默。终于有一天,笨小孩一个不注意,连妈妈也搞丢了。据说妈妈丢掉的时候,带走了很多很多钱,大家都说妈妈是为了钱才嫁进这个家,根本就不是想要一个新家。” “这下可好了,笨小孩把爸爸搞丢了,现在连妈妈都不见了,新爸爸又忽然病倒了。家再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家口中所谓的家了。但是笨小孩真的很笨,他很努力,他相信只要努力,总有一天一定一定可以实现那个微不足道的愿望,” 肖瑜把视线从星空下收回来,凝视着眼眶已然通红的习齐,“所以他不但当起了爸爸,也开始当起了妈妈,如果把缺口通通补回去的话,破碎的东西一定就可以再完整回来,是这样没有错吧?笨小孩总是这么乐观。”“所以他一边在家里照顾三个弟弟,一边在外面工作养活家里,自己累死也没关系。只要有家就好了,这是他的愿望,就算好几次觉得快不行了、这个愿望好难好难啊,但是笨小孩就是笨,他没有办法放弃这个愿望。为了两个可爱的义弟、为了他最亲爱的弟弟,就算只有这样,笨小孩满足的想,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家呀!” “但是有一天,他发觉自己没办法在单纯当个好爸爸、好妈妈,因为他发现,他最喜欢的那个义弟,在他眼里,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不要说了……!” 习齐忽然开口截断了肖瑜的话,他呜咽起来: “不要说了,瑜哥,不要说了,都是我不好……求你别说了……” “我在讲故事呢,小齐,不要打断我,” 望着习齐痛苦的神情,肖瑜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很轻BB很淡,侧看却像把刀般,静静刨着习齐的心,“笨小孩觉得很慌张,如果弟弟不再是弟弟的话,那这个家还算是个家吗?他很迷惑、也很担心,但他还是无法压抑自己的心情。如果情人同时又是弟弟的话,这个家应该还是可以存在吧?只要他们都在,只要大家都还待在这个家里,围在同一个桌边,谈笑、玩闹,彼此扶持的话,这个家就不会消失,” “所以,在一个很暖很暖的夏天,笨小孩终于开口了。” ““我们交往吧!我们当情人好吗?”他向义弟这么说着。只是笨小孩不知道,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倾刻,他的愿望,就注定永远、永远也实现不了了……” 肖瑜把视线低下来,望着已然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啜泣的习齐,自嘲般地笑了:“你说,小齐,那个叫肖瑜的笨小孩,是不是真的很笨?” 他一边说,一边仰起颈子哈哈大笑了起来,那是真正的、毫无保留的大笑,好像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笑声里。习齐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像个畏寒的孩子般,蹲着抖个不停。直到罐子看不过去似地走上前,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分卷阅读118 瑜哥,瑜哥!我……” 被罐子拉在怀里,从习齐的泪眼看出去,肖瑜的身影忽然变得好淡薄、好模糊,他头一次为了肖瑜心疼起来。就连罐子的怀抱,此刻也显得冰凉:“对不起……我是笨蛋,我能做什么?我是笨蛋……”他语无伦次起来。 “但是笨小孩还是没有放弃,” 彷佛看不见习齐的举动,肖瑜依旧端坐在轮椅上。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和习齐短暂地四目交投,“他还是想要一个家……无论那个家多么扭曲、多么畸形,尽管住在里面的人,一个个都已经疯了,全都不正常了,笨小孩还是不愿意放弃。因为笨小孩就是那么笨,那么自私,那么……无可救药。” 肖瑜的声音,忽然变得好柔和、好柔和, “呐,所以小齐,跟瑜哥回家吧!我们回家吧,好吗?” 有那么一瞬间,习齐几乎就要开口答“我知道了”。他依偎在罐子的胸口,即使是罐子的臂,也抵挡不了肖瑜那种悲伤的、一往执着的眼神。很久很久以前,肖瑜在那道闪烁的阳光下,轻轻吻他的时候,依稀也是那样的眼神。 没有变,他的瑜哥向来没有变过。 然而他已经变了,习齐知道自己已经变了,而且再也回不来了。 第51章 “瑜哥,对不起……” 道歉的话一出口,习齐不知道怎么地又泪如泉涌,心像是被戳了无数的小洞,到处都在漏着风:“我不行……我真的不行。请你原谅我,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请原谅我……” 肖瑜看着他,他把眼镜拿了下来,收在轮椅旁的侧袋里。就这样毫无遮蔽、赤裸裸地望着习齐的眼睛:“这样吗?小齐,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他笑了一下,彷佛连自己都感到有些无力似的。同时一直握在毯下的手忽然伸了出来,手上握着什么东西。 罐子的脸色首先变了,习齐也跟着惊呼起来。他看到肖瑜的手上,竟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 “瑜哥……”习齐颤抖地张开口。肖瑜依然没有敛起笑容,只是拉开了保险栓,熟练地把枪架在两手间,“不要怀疑,这是真的,”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罐子,疲累地勾起唇角: “我花了一整个晚上才学会怎么用,要练到可以打中人这种大小的目标,可真不容易。小齐,不要这么惊讶,我说过我不会骗人,我有个学员的丈夫,是做军火走私的,所以她才有当贵妇的本钱。她很喜欢我,我和她说了我的需要,她就慷慨相助,还算我六折,是不是很讲义气?” 肖瑜发出一串无意义的笑,见罐子动了一下脚步,他立既移动枪口,动作既利落又快速,一点也不像是初次用枪的人:“不要轻举妄动。我说过了,笨小孩是真的很笨,为了自己的愿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两手握紧枪托,肖瑜把平素用来作菜、灵活又细长的手指勾到扳机上,轻淡地勾起唇角。见罐子果真不敢动了,才转头望着习齐:“来吧,小齐,上车吧!计程车就在后面,我们一起回家。” 他又重申最开始的命令。习齐脸色惨白如纸,他吓得连眼泪也掉不下来了,“瑜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听了习齐的问题,肖瑜又笑了一声,“为什么呢?是啊,小齐,为什么要这样?我自己也好想问,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习齐仍旧僵着没有动,肖瑜的枪口仍然指着罐子,这时候习齐却听到罐子叫了一声:“Ivy!”习齐还没反应过来,罐子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山坡上滚了一圈,然后跳起来拉住习齐的臂。习齐听见耳边好大一阵巨响,他反射地尖叫起来,“Ivy,往这边走!” 罐子把腿软跪地的他拉起来,打算带着他往山坡上跑。但是习齐完全吓傻了,刚才那一枪就打在罐子脚边的草地上,四下都是火药味,还有萦绕在耳边的巨响。而肖瑜再次缓缓地举起了枪,双手握紧枪托,对准了罐子的背:“瑜哥,不要!” 他本能地扑过去,眼泪让他看不清楚前路,他在石子上绊了一跤,整个人扑到肖瑜身上。但肖瑜异常固执,他似乎早已失去了理智,动作却成反比冷静,习齐的耳边又传来巨响,这一枪擦过了罐子的足边,打在山边的栅栏上。 习齐看见肖瑜再次举起枪,他再也无法思考,伸手就推向了肖瑜,把轮椅往斜坡的方向推去:“等一下……Ivy!” 他隐约听见罐子这样叫住他,但已经来不及了。 山坡的另一端是陡峭的石坡,肖瑜的轮椅失去重心,枪口无力地朝空开了一枪,后座力让肖瑜从腾空的轮椅上跌了出去。 一切都彷佛电影的慢动作,恐怖而不真实。习齐的脑子顿时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照顾自己一生的大哥,像个破布娃娃般,从山坡上被抛了出去,然后重重地摔在下面的石地上。习齐的 分卷阅读119 呼吸停了一秒:“瑜哥——!”他凄厉地大吼起来。 肖瑜的枪被抛了出去,掉在下面的山沟里,但两人都无心理会,罐子几乎是立即跟了下去:“瑜哥,瑜哥——!肖瑜,不要——”习齐还留在山坡上,心跳的重量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击碎,连呼吸也彷佛在那刹那静止了。 他看着罐子抓着陡坡上的石头,小心翼翼地攀下斜坡,快到的时候才放手跳下,然后奔到了侧躺在石头上的肖瑜身边。习齐颤抖地发现,肖瑜身边的地上都是血迹,宛如盛开的红花般触目惊心:“瑜哥……瑜哥他……” 他踉踉跄跄地跟下斜坡,一时间完全不敢靠近。罐子已经把肖瑜翻起一侧,伏下来听他的鼻息,又靠在他胸口,神色严肃地倾听。半晌把食指和中指并拢,贴到肖瑜的颈动脉上去,即使是罐子,手指也不免有些颤抖。 最后他把肖瑜的身体翻过来,习齐几乎是惨叫出声,肖瑜的右半边脑侧血肉模糊,全是惨不忍堵的血迹:“不太妙,右脑直接撞击到地面,颈椎似乎折断了。只怕是当场死亡。” 这话像道天雷一般,轰地一声打进习齐的脑袋里。他本能地张口:“你骗人!” 他歇斯底里地大叫出来,紧接着被突如其来的疯狂袭卷:“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 罐子看出他的不对劲,连忙从后面握住他的肩。他朝左右张望了一下,跑到山沟旁,把那支被泥沾染的手枪拿了起来,卸下了枪膛,“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罐子看着手上的机件,神色凝重地闭上了眼睛: “枪是真的,里面却没有子弹,都是空包弹,刚才那几枪也是。Ivy,你的哥哥……似乎并不想伤你。” 习齐全身都在发抖,他没有办法站稳,就在肖瑜身边跪倒了下来,“为什么……” 他先是呢喃着,很快泛滥成怒吼: “为什么……瑜哥,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不会骗人吗?你不是说,你不会演戏吗?骗人的、说谎的坏孩子,应该是我才对!瑜哥,应该是我才对啊——!你凭什么,瑜哥,肖瑜!你凭什么骗人——” 罐子听得不忍心,把他一把搂进怀里。但习齐像是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也看不见罐子的存在。他扑倒在肖瑜的身前,枉顾满地的鲜血跪了下来,“瑜哥,不要吓我,拜托你不要吓我。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好吗?小齐在这里,你快醒一醒,小齐跟你回家,来嘛,瑜哥,睁开眼睛,小齐马上就跟你回家——” 他像哄孩子似地推了推肖瑜的肩。由于侧身着地,肖瑜的臂也像是摔碎了般,软棉棉地垂在身侧,像对象一般没有生命力。罐子看不下去,强行从身后架住了他:“Ivy,你先起来……” “瑜哥,呐,我知道瑜哥又在闹别扭了。瑜哥,你刚刚说的故事我都懂,小齐全都明白,瑜哥,你不要这样,以前都是小齐不好,小齐让你受苦了,小齐是坏孩子,但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了,小齐会实现瑜哥的愿望,和瑜哥永远在一起,瑜哥,你不要再闹别扭了,快点起来,小齐还想吃瑜哥做的菜,还想——” “Ivy——!” 罐子终于忍耐不下,他硬是把习齐从地上架起来,架离肖瑜的尸体旁。习齐挣扎起来的大力连罐子也吃不消,他把手伸向肖瑜,怎么也不肯离开,罐子没有办法,只好扳过他的身体,清脆地给了他一巴掌:“Ivy,你清醒点!” 他痛苦地叫着。习齐被他一打,整个人像是没了魂魄,失神地在地上跪倒下来,过了很久很久,才茫然地转头,望着一地的血迹,还有宛如睡着般闭着眼睛,竟像死得很满足的肖瑜。习齐发现他的唇边,竟还漾着一丝微笑,“瑜哥……” 习齐终于叫了出来,他再也不想忍了,眼泪像喷泉一般狂涌而出,他四肢着地的爬向肖瑜,袖子上全是肖瑜淌下的血迹:“瑜哥……瑜哥……罐子学长,快点叫救护车!我求求你,叫救护车好吗?我不要,我不要……谁都可以……我不要瑜哥死掉……我求求你!现在送去医院的话,说不定还会有救……” 罐子截断了他的话,像是不忍心似地别过头, “Ivy,你冷静点,你看看他,身体都已经开始冷了。我……过去看过很多尸体,所以我知道,请你相信我,他真的已经死了,就算现在勉强送到医院,结果也是一样。” 习齐整个人都呆滞了,他无法思考,也不敢去想之后的事。即使罐子说了这么多次死字,他还是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他完全无法相信,这么多年来,一直待在厨房里作菜、一直用温柔的声音叫他要多加件衣服的大哥,已经永远消失了。 “我不要……” 他又呜咽起来,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不要这样的结果。即使知道这种想法近乎愚蠢,他还是禁不住这样的念头,“我不要……学长……瑜哥……我不要……我不要瑜哥死掉……” 他握住了肖瑜的 分卷阅读120 手,果然像罐子说的,尸体的手已然开始转冷转硬。但习齐完全不在乎,他把肖瑜的掌贴在颊上:“瑜哥,我喜欢你。听见了吗?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全世界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过。瑜哥,你不要丢下我,只要你不死,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我会爱上你,和你在一起,我们可以组一个家,一个完美的家……” 罐子没再阻止他,任由他伏在尸体上说个不停。稍微慌乱过后,罐子似乎冷静下来,眼睛里流转着看不透的心思:“Ivy,你听我说,我们得把他埋起来。” 半晌,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习齐耳中。习齐像是被扎了一刀般,茫然地回首:“什……么?” “这里我怕很快就有人来,不能把你哥哥就这样放着,这样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你到上面的管理员室,旁边好像有花圃用的仓库,你去那边,拿一把斧头和铲子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地把尸体埋起来。” 习齐的脑袋无法运作,罐子的声音纵使传进脑海,却宛如没听见似的。他愣了好半晌,才握紧肖瑜的手,剧烈地摇了摇头:“不……学长,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把瑜哥埋起来?为什么?瑜哥是我杀的,全是我的错,我现在就陪着瑜哥到医院,然后跟桓哥、跟小斋,跟大家说……” “不是你的错!” 罐子忽然吼了一声。他好像不敢大太声,以免引来夜归的学生,很快又收敛了声音:“Ivy,你听好,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我是目击者,我看得很清楚,是你哥哥拿枪威胁你,你不像我对枪那么了解,你是为了保护我,才会把他推下去的。反倒是我,我应该早点看穿那枪没有杀伤力,早点提醒你才对。不是你的错,Ivy。” 他认真地看着他。但习齐的眼神依旧空茫,他又看了一眼含笑而终的肖瑜,忽然用颤抖的声音笑了起来,“不是我的错……哈……不是我的错……” 他忽然恍惚地笑了起来,笑得像在哭一般,令人不忍卒听:“什么不是我的错……明明……都是我的错才对,三年前的事情也好,现在的事情也是……全是我的错,是我害死瑜哥的,是我……是我杀死这么好的瑜哥……先是一次,然后是第二次……” “Ivy!” 用力按住笑得全身发颤的习齐,罐子咬了咬牙。习齐却别过了头,疯子似地笑着:“Ivy?Ivy是谁?Ivy是我吗?” 罐子抿了抿唇,彷佛不愿再和他夹缠: “听着,Ivy,你哥哥的尸体在公演前,绝对不能被人发现。听到了吗?绝对不能被人发现今晚的事。刚刚说是这样说,要是你哥死掉的事被发现,我们一定会被警察问东问西,到时不管警察相信谁,下星期就是公演,一定会影响到公演的进行,” 他转过习齐心不在焉的颊,凝视着他恍惚的神情: “拜托你……算我拜托你。这公演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不能再等下去了,Ivy,算我求你,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很痛苦、很困难,我也曾失去过最重要的人,我可以明白,所以一切工作交给我。”他对习齐低下了头,“我只求你暂时不要和任何人说,女王也好你的家人也好,公演之后,你想自首或是想坦白一切都是你的自由,但是现在……拜托你了。” 从未见过罐子如此向人低声下气,习齐一直也怔愣起来。 他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很深很深的井底,井底有一张大网,他自作聪明地攀着网,以为这样就可以逃离这口井,结果反而被这张网给缠住,越挣扎、它就缠得越紧,最终只能窒息在井底。 “埋……要……埋在哪里?” 他恍神地说着。罐子按了一下他的肩,转身把肖瑜背了起来,鲜血淌下了脑侧,看见肖瑜的惨状,习齐又呜咽起来,几乎想就在这里一头撞死,陪他的瑜哥一起走。 这样就不会有痛苦、一切都可以解脱了。习齐忽然强烈地羡慕起那些已死的人来。 “跟我来,我想我烧Knob东西的那里正好合适,那里很隐密,不下雨的话,应该暂时不会被人发现。” 习齐已经丧失思考能力,或者更贴切一点,已经丧失了所有人类应有的能力。他只是茫然依照罐子的指示,拾起肖瑜同样摔得七零八落的轮椅,又捡起了那把手枪,罐子悄声说血迹他待会儿会来处理,就催促着他爬上陡峭的坡。 山坡那头传来车驶离的声音,显然是计程车等得不耐烦,已经先行离去了。 两人摸黑走到活动会馆后面,那里果然如罐子所说,静静的一点人烟也没有。罐子把面容惨白的肖瑜轻放到地上,消失了一阵子,再回来时手上拿着斧头和铲子,应该是如他所说从仓库里摸来的,他一铲就铲往松软的泥土。 “果然像我想的,这里的土比较好挖。” 罐子无力地哼了一声,看了一眼习齐: “如果能烧掉是最好,但是烧尸体的话,无 分卷阅读121 论怎么做都太明显了,除非找得到焚化炉之类的地方……”罐子的话让恍惚中的习齐蓦地惊醒,他立刻悲叫出来:“不可以烧!” 第52章 他一叫,就发觉自己太过大声,四下都静静回荡着他的回音,像森林里的耳语:“不可以……不可以烧瑜哥……瑜哥会痛,不可以烧,他已经被烧过一次了,已经痛过一次了,不要再让他被火烧了……” 他沙哑得语不成声。罐子看着他,半晌理解似地点了点头:“嗯,你说不烧就不烧。” 说完就背对着他,沉默地掘起地来,泥土一铲一铲地飞散到空中,习齐忽然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过不真实,好像舞台上的场景一样。这让他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聚光灯下,还是这个一切如实的现实世界:“啊……红色的蘑菇,好多红色的蘑菇……但是为何我的手,却染上了罪恶的深黑呢?……” 他忍不住轻声呢喃,罐子回头看了他一眼,手上却没有停,他的手脚利落,过不了半个小时,就掘出一个半人大小的深洞来,他把上衣脱了,赤裸着上身工作着,“好了,这样就够了。” 他看了一眼茫然依旧的习齐,从深洞上爬上来,“你先把轮椅埋进去,还是我来?”习齐就把收起的轮椅交给他,罐子把他扔进洞里去,在上面覆盖了厚厚一层泥土,然后才对习齐怀里的肖瑜伸出手:“来吧,如果要和他道别的话就趁现在,我们时间不多了。然后把它交给我。” 习齐呆愣地看了一眼罐子沾满泥土的手,又把视线落回肖瑜紧闭的双眸上。用视线瞄绘过他的眼BB他的鼻,曾经吻过他无数次的唇,还有他觉得最吸引人的睫毛。截肢的膝盖从毛毯下露了出来,单薄地令人心酸。 重逢之后就是一连串惊变,习齐没时间好好看看他。现在仔细地看,肖瑜似乎也瘦了,始终温和笑着的眼角,多了点以往没有的皱纹,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那一瞬间,习齐觉得他什么也不在乎了,肖瑜虐待他的事情也好、指使肖桓强暴他的事也好,他全都忘了,全都可以原谅了。 他好喜欢这个男人,他不懂为什么到现在才察觉。 习齐觉得自己的心彷佛化了、成了一滩水,柔柔地包裹住他全身。见肖瑜的额角沾了血污,习齐就伸手替他拭去。他就这样痴痴地凝视着着肖瑜的五官,良久没有移开目光:“肖瑜,肖瑜,瑜……” 他充满感情地叫着,彷佛肖瑜只是在他怀里睡去,一叫就会清醒。 他低下首来,吻住了肖瑜的唇。失温的唇几已完全冰冷,僵硬得令人起寒栗,但习齐完全不在乎,他像是疯了一般,拚命地舔着、吸吮着肖瑜已然失去生命力的唇,他在地洞旁滚倒下来,疯狂地吻着肖瑜的每一处,甚至脑侧的伤口。直到罐子拉住他,“Ivy!” 他看着状若疯颠的习齐,唇边还沾着糜烂的血污,拿着铲子用力拥抱了他一下,“别这样,他已经死了……你哥哥他已经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习齐有种错觉,罐子这话说得特别用力,彷佛也要说给自己听似的。他似乎看见了几个月前,当罐子目睹另一个生命,在他眼前以最残忍的方式逝去时,这个男人也是像这样,失去理智地吻着尸体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尸身和人都已冰冷。 为什么,人总要等到无可挽回,才会懂得心痛? 他看见罐子从旁边拿过了小斧头,不禁心口一抽: “学长……要干什么?” 他茫然地问。罐子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咬了一下牙,“全尸埋下去太容易被发现,一下雨就完蛋了。也不容易腐坏,最好是分成比较小的单位,这样可以藏得久一点。” 习齐全身震了一下,他反射地叫了出来: “不要!”他抓住了罐子拿斧头的手: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不可以做这种事!你怎么能对瑜哥做这种事?不可以,瑜哥会很痛,他会痛哭的,我知道的,我知道,瑜哥其实很怕痛。只是为了我们,他总是忍着,一直忍着……” 他又梦呓似地说了起来,罐子抿着唇插口, “他已经死了!”他又说了一次,看着习齐慌乱的眼睛:“Ivy,他已经死了,和Knob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你清醒点!这件事已经是定局,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了!现在重要的是还活着的人,如果你不想让我们努力这么久的戏毁于一旦的话,就听我的话,我们得尽全力在公演前瞒住这件事!” 他看着被他的声音吓住,满脸呆滞的习齐,又不舍地抚了一下他的颊:“都交给我吧!道别够了的话,就把他交给我吧,我不会让他痛的。” 罐子的声音像是魔咒般,习齐不知不觉放下了肖瑜的尸身。罐子就把他拖进洞里,拿着斧头跟着跳了下去,他抬头看了眼呆愣着望着洞里的习齐 分卷阅读122 ,咬了一下牙:“你到外面去,不要看。等全部都结束了我会叫你。” 习齐便像着魔了似的,拖着脚步走到了泥地外,背对着地洞。罐子似乎在脱衣服,他连长裤也脱了下来,暂时扔到了洞外。习齐全身都在颤抖,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冷,心底彷佛也凿了一把斧头,在那里钻着、咆哮着。 他听见罐子挪动肖瑜的声音,然后是举起凶器的闷哼。他的瞳孔蓦地睁大,身体在自己察觉前蓦地动了:“不,不要——!” 他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几乎是扑向地洞里的罐子。罐子也被他吓了一跳,斧头差点收势不住,他忙扶住洞壁稳住身子:“Ivy……” 他露出诧异的表情,习齐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了出来,刚才被吓住的、来不及流干的泪,此刻全都涌了回来:“不要……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子!不要把瑜哥分开,还是……还是不行!我无法忍受……我受不了……辛维!他和Knob不一样!在我眼里不一样!瑜哥还是会痛的!他还会哭、会叫、会抱怨、会伤心……我不可以……我怎么可以……” 他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固执地抱紧了肖瑜,好像希望罐子连他一起劈下去般紧阖着双目。罐子俯视着他,看着他沾满泥土和鲜血的侧脸,还有自己同样血迹斑斑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不要分尸了,直接让你哥哥入土为安吧。如果真的被发现,那就当作是命吧……” 习齐过了很久,直到罐子把斧头丢开,才肯放开肖瑜,躲到洞外去。罐子把洞又掘深了一些,把肖瑜用坐姿安放在洞底,然后一铲一铲地把泥土铲回去。 习齐就坐在洞边看着他,看着肖瑜清秀的五官,在一铲铲泥土中渐渐消失,神智再度飘忽起来。 他忽然想起在那出戏里,Ivy刚和Tim认识不久时,曾经问过Tim,为什么被放逐到这个城市边缘的垃圾场来。那时Tim刚杀了一个人,正玩弄似地用剪刀剪着他的头发,闻言就狂放地笑了:“因为我犯了他们所谓的罪。我杀了人。” “杀人,是一种罪?”Ivy好奇地问。 “嗯,就城市那些人的说法,杀人是不可饶恕的重罪,和奸淫、偷盗是一样的,和罪相应的是罚,我的罪孽深重到城市的人不知该如何处罚,就把我丢到这个地方,好让他们眼不见为净。”Tim难掩嘲讽地讪笑着。 “只要犯了罪,就一定会被处罚吗?” “他们是这样说的,就他们的说法,纵使不是用律法,你所犯下的罪,总有一天会以某种形式,原原本本地回到你身上。”im说,Ivy歪着头思考,一副很不解的样子。他看着修剪着尸体头发的Tim,“Tim现在做的事,也是一种罪吗?” “啊,就那些人的说法,应该也算吧!”im扬起笑容。而剧本里的Ivy便拿过了他的剪刀,在Tim惊讶的目光下,笑嘻嘻地也剪了尸体一缕头发,再把剪刀还给Tim。 “那么,现在我就和Tim犯下同样的罪了。Tim,我和你同罪,和你同罚。”习齐清醒的时候,罐子已经完全埋好了肖瑜,他把土谨慎地覆盖起来,他在地洞旁升起了一堆火,把自己的上衣和裤子都扔进火里,然后催促着习齐脱下自己的。习齐茫然地跟着做了,罐子用毛毯裹住他发抖的身躯,自己则近乎裸身地观望着大火:“世人都犯了同样的罪……” 他似乎也想起那一段剧本,眼神也跟着缈远起来。火舌越卷越高,吞噬了衣物、吞噬了空气中难闻的血腥味,习齐在火光掩映中,听着罐子低沉的嗓音,“世人都犯了同样的罪,却领受着不同的责罚。上帝啊,如果你当真存在,为何不拿出你的天平来,让世间所有的罪,都与罚相等?让那些微贱的、卑劣的、贫寒的、孤苦的,同那尊贵的、高尚的、富有的、有声望的,让那些被放逐的,同那被珍视的,让那些不足的,同那过多的。” “上帝啊,若你的律法真有道理,为何这世上受罚的,从不是犯罪的?而犯罪的,又从不是受罚的?而什么又是罪?什么又是罚?……” 习齐就这样蜷坐在火堆旁,听着罐子彷佛悲泣般的调子,像在听一首古老而哀伤的歌,就这样渐渐失去了意识。 *** 习齐又住回了罐子的家。 与其说是同情,不如说谁看到这时候的习齐,都会这么做。罐子再怎么狠心,也不忍把这个像是失去灵魂般、虚弱又茫然的孩子,再赶回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外。 习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那张Knob睡过的床上。这让他十分惊讶,发生过的事像梦境一样,习齐几乎要欣喜地以为,发生的那一切不过是一场可怕的恶梦,只要他醒过来,拨通电话,肖瑜依然会用那温柔的嗓音,欢迎他的回家。 但罐子的出现打碎了他的梦想,他现身在门口时,神情异常疲累,开口就说:“已经全部处理好了。” 习齐几乎想脱口问他:“处理什么?什么处理好了?”但 分卷阅读123 罐子既严肃又恐怖的表情,让他不得不逼自己冷静、再冷静。他只能不断不断地重新告诉自己,肖瑜已经死了,他的瑜哥已经死了,被他亲手杀死了。 接下来的光阴,习齐觉得自己像活在梦境里,有时候以为自己清醒了,下一秒又像在作梦一般。有时候他会清楚地意识到肖瑜的死亡,但下一秒又觉得他还活着,而且那种感觉鲜明到即使有人把肖瑜的尸身抛到他面前,他也不会相信。 就像身为人类的知觉、理性、判断力,甚至所有的尊严和需求,都在倾刻间消失了,随那把罪孽的大火,一起烧得干干净净。习齐觉得自己只剩下躯壳,会走会呼吸的对象,里头无时无刻都空荡荡的,即使把他整个人撕裂、剖开,也什么都找不到了。 习齐几乎无法阖眼,就算撑不住睡着也会马上惊醒,在屋子里四处乱闯、把门一扇扇打开,反反复覆,像在找寻一个永远也找不到的人。 只有被罐子抱着睡时会好一点,即使在睡梦中,习齐也不断地辗转、呻吟,像是看见什么恐怖的事物般脸色扭曲。 有时他觉得自己听的见肖瑜的声音,清楚地就像在耳边细语。这时习齐会感到狂喜,跳起来和那个声音说话,说上一整天也不觉得累,而那声音逐渐远去、逐渐微弱时,习齐就会感觉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硬生生从体内被剥离一般,哭叫着请求它留下。 但他无论他怎么哭、怎么喊,怎么声嘶力竭地请求,那个声音最后还是会离他而去,取而代之的是罐子担忧的喝止:“够了,Ivy,已经够了。” 有时他又忽然什么都不做,只是突然地跑到屋外,一个人静止在街道上,淋着阳光,淋着细雨,宛如塑像般呆立在空气里。 听不见肖瑜声音的时候,在某些偶然的瞬间,习齐的眼前会重现那时的情景。 彷佛坏掉的录影带般,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在习齐眼前播放着。同样的桥段,同样从习齐眼前坠落的肖瑜。而越是看着,习齐就越发看得清晰,肖瑜在摔离轮椅、往他永远也触不及的那一方远去的倾刻,是挂着微笑的。 那是极为满足、极为安详的微笑。习齐从来没有在一生艰苦的肖瑜脸上,看过这样的美丽微笑。 为什么笑?习齐在夜阑人静时不解地问了。瑜哥,你为什么笑? 是因为终于复仇了?用死惩罚他这坏孩子、让他一辈子活在自责的深渊里? 还是因为终于得偿宿愿了?终于可以解脱了、放下所有的一切了? 还是—— 对比于习齐的崩毁,罐子却一天比一天冷静。 他交代习齐不要晚归,也不要在公寓附近闲晃。但也不用他交代,习齐的生命,就像随着肖瑜的死去,也一起死去了一部份,除了排练和生存必需的活动,他整天都窝在Knob死去的那张床上,小动物冬眠般蜷缩着,只吃罐子喂食的水和食物。 虽着公演的近在眼前,罐子的身心似乎都呈现一种不可思议的平和状态。 第53章 彷佛已经抛却了一切、觉悟了一切,把自己所有属于人的杂念和彷徨,都升华到了舞台上,接下来的几次彩排,罐子的表现让全剧组都为之着迷。舞蹈也好、台词也好,这个男人在聚光灯下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是投注了所有生命般,美丽而动人。 “我爱上他了。” 观众席上的堇看着罐子,忽然感慨地爆出一句话。阿耀立刻大叫:“你说什么?我不如他吗?” 堇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你是说抽慉的机器人吗?何况你拿什么资格来问我这句话啊?” 阿耀想也不想就答:“当然有资格,因为我是你的男人!”这话一出,就连堇也愣了一下,半晌才冷漠地转过头:“先把自己练得比按摩棒强再来吧!白痴。”颊却也微不可见的红了。 下了舞台后,罐子也越益沉默,总是窝在大厅的一角看剧本。像尊庄严的塑像般,包括女王在内,谁也不敢任意打扰。只有女王远远地望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放弃地坐为导演椅上,指导其他演员去了。 相比于罐子的完美,另一个令剧组惊讶不已的演员,是习齐。 公演前三天,女王再一次带大家到市民会馆,在那里进行完整流程的演练。其中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幕戏,那是全剧的终结,故事的结局,场面相当盛大,包括舞者在内,对Tim和Ivy而言,也是最困难的一场戏。 杀了母猫的Ivy,终于陷入完全的疯狂中。他像Tim一样爱上了杀戮,而且和Tim一样,无法控制地想杀了他的Tim。 就在同时,垃圾场的抗争节节败退,被放逐到垃圾场的人们,终究是敌不过市民诸般严厉的武器,Tim好几次都面临生命危险,他遍体鳞伤、只能做困兽之斗。有一天晚上,Ivy听见他爬到了金属塔的 分卷阅读124 最顶端,对着灯火辉煌的城市怒吼。 他于是落下了眼泪,做了最后的决定。 半疯颠状态的Ivy,想起了过去Tim教过他的,关于火的意义。于是他点了一把火炬,烧光了垃圾场里所有的东西。从他们居住的纸箱、被城市居民不断抛弃的各种垃圾、各种电器,一路烧到了象征堕落与污秽的金属塔。 整个垃圾场都卷入了这场熊熊大火,大火烧去了尸体、烧去了血腥、烧去了疲倦与绝望的人群,让一切回归于虚无。 整幕戏最惊人的一幕,是Ivy爬到金属塔上,在熊熊烈焰中,拿起了代表上帝的留声机,带着狂放的笑容,将他往地上一掷,从此摔个粉碎。 “我们是应受罚的人,应受罚的人!” 习齐在舞台上放声大笑,叫声响彻了整个表演厅,观众席上的人没有人敢呼吸:“看呀,我亵渎了上帝!我摔烂了他!啊,原来毁坏他是如此容易,仰望他的时候觉得他如此神圣,我还曾向他屈膝。但是大家看!大家看呀!他也不过是一堆脆弱的零件、一个被丢弃的上帝!我们是应受罚的人,应受罚的人!” 习齐跑到被摔坏的留声机前,拿起了散落的零件,像捧花一般地任他在指间流泻,彷佛伤逝春天的诗人,脸上带着哀伤的神情。 但下一秒他又兴奋地大笑起来,他拾起悬在一旁的火炬,从舞台这一头划到另一头,像单纯在游乐园玩耍的孩子,把整间垃圾场付之祝融。他笑着、跳着、焚烧着,在火光与火光间转着圈圈,宛如参加庆典的孩子,拉着母亲东看西看。 “全部……烧起来了!烧起来了哟!像火一样的蘑菇!燃烧的蘑菇!” 最后他在舞台上跪倒下来,兀自闷笑着不停,拿着火炬在周身挥舞着。虽然明知是道具的冷火,使用前也有一再教导演员安全的使用方式,但习齐疯狂的模样让剧组都不由得担心起来,他忽然捧着火炬,在舞台上站直起来。 “啊,Tim,你来了。” 他眼神空洞地扬起唇角,对着空无的一方笑了。整个表演厅都回荡着他空无、安静却又诡异无比的长笑,习齐一手拿着燃烧的火,嘴上哼着歌,像在舞池里舞动的精灵,和无数的火焰一起旋转起来。一边转,一边说着最后的台词:“来吧,把我烧毁吧!Tim,也用你的火烧尽我吧!烧了我,烧了我……” 罐子迟疑地站在阶梯下,不确定要不要上台接戏。接下来是全剧的最后,烧光了垃圾场、砸坏了留声机的Ivy,看见了同样陷入绝望的Tim,他把剪刀藏到身后,要求Tim拥抱他:“抱我,只有今晚,不要问理由。”、“用你的火把我烧尽吧,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我的灰烬,还能被风吹进天国。”正是习齐在大雨中和罐子演过的那幕戏。 在那幕戏里,Tim依言拥抱了Ivy,他们在舞台上最后一次共舞,像垃圾场的遭遇一样,尽情燃烧了最后的生命与狂妄。Tim筋疲力尽地倒在Ivy身下,Ivy俯身凝视着他的双眸,取出了剪刀,对Tim轻声呢喃着:“与你同罪,与你同罚。” 他举起了剪刀,往Tim的眼窝狠狠地刺进,灯光暗下来。故事到此于焉终结。 习齐记得,罐子和女王说过,最初他和Knob一起看见这个结局时,Knob马上大呼抗议:“不行!不行!这样太悲伤了啦,我会哭的!” 罐子在一旁嗤之以鼻:“哪里悲伤了?杀人放火完做爱做到死,要是我爽都爽毙了,这死法很棒你不觉得吗?”Knob瞪了他一眼,说:“我不管,我要改结局。” 罐子问他:“为什么?”Knob就跳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凝视着他的情人说:“你看不出来吗?Ivy一直到最后,都是深深爱着Tim的!” “那又怎样?最后他还是干掉Tim了啊?”罐子没好气地问。 但是Knob摇了摇头,“不,不,他是救赎了Tim,也救赎了他自己。” 那时Knob的声音,在罐子的记忆里,就像真正的天使般平静、温柔:“因为他知道,他明白Tim的心意。活在这世上太苦了,Tim和Ivy都是,但是Tim很傻,他把自己的痛苦发泄在别人身上,却始终找不到出口,而Ivy把痛苦反射回自己身上,也找不到出口。最后的结局,Ivy学会了释放,替Tim找到了出路,所以他们两个都得到了救赎,这是最完美的结局。” “既然是最完美的结局,为什么你还要改?” 罐子拧了拧他的鼻子。Knob躺在罐子的臂弯里,扯起了一丝寂寞的笑:“虽然完美,但是很悲伤啊。”他说。 女王在罐子上台接戏前就叫了停。但是习齐似乎没有听见似的,也或许舞台下的声音,对他而言已再不具什么意义。习齐仍旧在舞台上转着、笑着,笑到声音微哑,兀自没有停止,他还赤裸着上身,被留声机的残骸绊了一下,就在舞台上跪倒下来,挥着危险的火炬,对着看不 分卷阅读125 见的观众席叫着:“蘑菇!好多蘑菇!好多燃烧的蘑菇!嘻嘻,嘿嘿!全部烧毁吧!烧毁吧!” 他拖着脚又旋转、跳跃起来。剧组的人一片静寂,并不是不想叫住他,而是习齐疯狂的模样,竟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神圣肃穆,那是一个演员,为了他的舞台、他的戏剧,连他的灵魂也甘愿一并烧尽的奉献,足以令观者为之憾动。 最后是纪宜看不过去,他擦过罐子冲上了舞台,抱住了还在旋转、大笑的习齐,夺下他的火炬,用毯子覆盖住他赤裸的上身,“不要演了,习齐,不要演了,不要演了,求你不要演了……” 他的眼眶涨得通红,往观众席下一看,女王也是一样,两眼布满血丝。纪宜禁不住流下了眼泪,“不要演了,不要再演下去了,习齐,再演下去的话,你会……” 但是女王始终没有说话,剧组的人也都没有。罐子在舞台下脱去了上衣,围上了戏服,看着被纪宜带下去休息,还不住轻笑着的习齐,一句话也没说地爬上了舞台。 习齐和罐子一样,舞台以外的时间,也几乎都不说话、不和任何人交谈。直到彩排时间结束,习齐仍然坐在位置上,如同被观戏的主人忘掉的娃娃,一动也不动地呆坐在位置上。直到罐子去摇他,把他带上机车,习齐才稍微恢复成人的样子。 公演前夕,罐子仍然照常去打工。他越来越晚归,时间几乎都耗在工作上。 习齐已经无心再探究他做什么工作,但是他看得出来,随着公演时间越近,罐子就越着急,虽然不至于借酒浇愁,因为他想保持最佳状态站上舞台。但是Boss香烟的气味,这几天以来充斥着整幢公寓,即使在睡梦中也挥之不去。 肖桓和习斋都没有人来电话,习齐对他们则是连想,都不太敢去想。一想他就发抖,一想,他就几乎要发疯。 埋藏在冰冷土地里的肖瑜,一定也钻入了习斋和肖桓的梦里。 他会怎么和习斋说呢?会说自己好冷、好痛、好难过吗?习齐有好几次好几次,都好想跑回那个地方,那个埋藏着肖瑜和秘密的洞里,用十指把泥土掘开、掘深,然后钻到里头,紧紧抱住他的瑜哥,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的身体,从此和他一起永远待在那里。 习齐觉得很讽刺,最终把他逼疯的,竟不是对杀人的内疚,而是对肖瑜这个男人无尽的思念。 如果到什么地方就能听见肖瑜的声音、看见肖瑜的面容,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追去。 他好想他、好想他,想到心都碎了,脑子也累了。 他已经累了。 学校开学了,艺大又恢复了以往的繁华与热闹。习齐在活动中心的转角,看到了介希乐团公演的宣传,很阳春的黑色传单,像是充满活力的新春小草一般,悄悄长满了学校的各个角落。对比已经被人撤掉、贴出道歉启示的介兰公演,感觉更为强烈。 母猫说:然而她们之中良善的,都已自己结束了性命,罪无可逭的,全都上了绞刑架。请看看我!看看她们! 两天前的彩排,罐子也是像之前一样,一结束就背上背袋,呼唤习齐,一副准备去打工的样子,习齐听见旁边的纪宜说了:“他还是坚持要还那笔钱吗?” 习齐从肖瑜的幻影中抬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就连纪宜的脸,看起来也好陌生,“那天……就是第一次去会馆排练前,我和罐子聊了一阵子。” 纪宜坐在他身边,彷佛特意要吸回他对于人世的注意力,用温和的嗓音说着。习齐仍旧毫无焦距地望着他,纪宜就俯下身来,握住了他放在椅把上的手,“本来……是要跟他谈你的事,因为你们好像现在住在一起,我想他大概是唯一能救你的人了。不过,也因此谈了很多他的事情,包括关于他执意要还钱的事。” 习齐稍稍有了一些反应,被纪宜紧握着手,冰冷的体温也不顾他意愿地回暖。习齐恍然地启唇:“为什……么?” 他的声音干哑,句子也不成语意。但纪宜彷佛知道他心意,对着他微微一笑,“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罐子很少谈自己的事,特别是以前的事,只有女王多少知道一些。罐子这男人……从十二岁开始,就一个人离家出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家过,他流浪过很多地方,也做过很多不同职业的样子,其中也包括一些非法的,” 纪宜似乎笑了一下,又补充道:“就像Tim一样。” 习齐惶然地望着纪宜,想起罐子听见他离开家时,并没有什么特别惊讶的表示。对罐子而言,家这种东西,恐怕是比习齐更为模糊的概念,“虽然不是很知道详情,不过罐子的父母,似乎都不是什么太尽职的人。他的爸爸好像是在美国做生意的华侨,跟人借了不少钱,开了一家公司,后来倒了,债主全找上门来。他母亲好像喜欢赌,到处去和人家签赌、摸牌桌,结果欠下了一屁股债。” 纪宜眯着眼睛,靠回观众席的椅背上, “后来他父亲好像就因为这样,被地下钱 分卷阅读126 庄的人活活逼死了,母亲则每天借酒浇愁,罐子年纪轻轻就逃家了。对他来讲,把他父母逼上绝路的,就是借钱,他一定是看尽了欠债的恐怖之处,所以才会对借钱这件事这么反感。” 习齐看着纪宜的苦笑,他想起罐子说过,“借钱是另一回事,我不想让Knob在人生的最后还留下污点。”纪宜看着他稍微回神的表情,又继续说:“据说罐子知道Knob竟然去借高利贷的时候……气得不得了,两人还吵了一架。罐子甚至和Knob提分手,罐子曾应很后悔的和女王说过,他认为那说不定是让Knob走上绝路的原因之一。但是他那时候真的是气疯了,两人还因此打了一架,” 纪宜回头看了一眼罐子,他正在和女王谈公演的事情。习齐看见他又苦笑了一下,“不过他就是这样人。对他来讲,欠钱不还的罪恶,可能还远超过杀人、放火甚至强奸之类的罪行。应该说,对他而言,世界上没有什么规则存在,法律也好、交通规则也好,通通和他没有关系。唯一一条就是欠了钱一定要还清,”他摊了一下手,“就像那出戏里说的一样,他是活在上帝律法之外的男人。” 纪宜又长长叹了口气,握住习齐冰冷的手心。习齐看着他,把视线缓缓地移向罐子,连日疲累的脸上,多了明显的黑眼圈。 虽然几乎对外界失去注意力,习齐还是知道,越接近公演,罐子还钱就还得越勤,好像急着在公演前,把这笔帐、这个罪恶给赎清似的。 他记得在戏里,母猫曾经拿着铜板,得意地和Tim炫耀过:看看我手上的小东西,靠近一点看看!别看他小小的不起眼,雕刻不美又散发着臭味,你的生命、你的灵魂,还有世人的道德、良知、自尊、信仰、羞耻和正义,全得看这小东西的脸色! “Ivy,该走了!” 罐子在阶梯上大声唤他,朝这里看了一眼。 习齐不得不从位置上起身时,纪宜拉住了他:“有什么问题的话,记得来找我,知道吗?记得我给你的电话吧?”他看着他说。 习齐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朝罐子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走去,走进他的怀抱里。纪宜又叫住了他,“习齐。” 他看着习齐微微发颤的肩头。担忧的模样,让习齐想起了那天的肖桓:“你……凡事要看开一点,知道吗?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也不肯让我知道,但是……凡事都会有转机的,不要放弃希望。” 习齐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尾随着罐子,静静走出了表演厅。 那天晚上,罐子和习齐都没有睡,习齐惊醒的时候,发觉罐子不在身边。 他惊慌地跑出了房间,却发现罐子人在门口,正在穿防风外套。 “睡不着吗?” 他对着茫然的他一笑,对他伸出了手,“那就来吧,一起走。” 习齐没有问他“去哪里”,对现在的他而言,是在这里也好、那里也好,甚至不在这世上也好,都已没有差别了。 他任由罐子拉着,上了那台重型机车,沿路飙车出了市区,街上的路灯像流星般,在习齐的身后流逝,宛如城市里逝去的、无数灿烂的灵魂。 习齐慢慢认出这条路。那是他排演失意的那一天,罐子带他去TinBitch的那条路,出了市区,就是绵长的海岸线。深夜的大海,看起来和白昼大不不同,那么悠远、宁静,黑漆漆的没有尽头,吸引着人投向他的怀抱。 罐子在一处海岸线上停了下来,习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的却是一片像残垣般的事物,好像被大火烧过,满地的焦黑。罐子感慨地插着腰,“罐子和婊子,现在变成这样了。” 第54章 习齐吓了一跳,从那天之后,他就一直记着这间酒吧,而那声响彻天际的“我们在这里”,到现在都还回荡在他耳际。之后虽然一直没时间去注意,但习齐总想着终有一天,自己还要再来一次这里。 “因为本来就是非法占地,海岸线这一带,都是国家和企业的私有地。婊子也跟我说过很多次,他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会有这么一天。据说是想买下这块地的地主,煽动附近的居民抗议,本来是向政府申请了拆除,没想到拆还没拆,就不知道被谁放把火烧了。新闻是说是不满酒吧吵闹的观光客放的火,天知道呢。” 罐子抿了抿唇,又重新跨上了机车: “我是听婊子说的,他现在人都待在医院了。他说这样也好,因为他……也没剩下几年了,他自己清楚。” 他忽然笑了起来,习齐静静地看着他的笑容, “大火!Ivy!多华丽的残骸!多适合TinBitch的结束!”他仰天大笑着。 他们又上了机车,像那天一样,沿着海岸线疾驶,白色的沙滩在转弯处现身,没有月亮的夜晚,海潮黑压压的拍上沙滩,竟有一种攫夺人心的神秘感。 分卷阅读127 罐子让机车的大灯开着,和习齐一起走下了沙滩,站在海边看着一片漆黑的大海。 “有的时候,Ivy,我也想过,生存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习齐抬起头来,他们对这出戏的台词已然太熟悉。这是Tim在机器人的独白后,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对Ivy说出的真心话。那是高傲、张狂,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Tim,仅此一次的内心独白。 罐子看着他的神情,又笑了一下, “之前你在海边的表演,很感动我,我想我至少也该回礼一下。我不喜欢欠人东西。” 习齐没有说话,他看着罐子走向海潮,越走越深,直到水深及膝,“但我不知道该向谁询问,Ivy,我们的出生,从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那些城市里的人说,出生是上天给母亲的恩赐,我们应对上帝、对父母心怀感激,因为有他们的奉献才有我们。我们要珍惜生命、要善用生命,生命是仅此一次的奇迹,我们要用自己的生命,来还清社会和父母的恩情。” 罐子没有停下脚步,他就像是只勇往直前的小舟,在浪潮间晃了一下,又站直了身体。习齐看着他广阔的背,认识这个男人以来的种种,忽然无比鲜明地涌上脑海。 这个男人的背影,好像总是像这样,即使伤痕累累,但从不屈折。 “但是这不对啊!如果你没有办法决定要不要,怎么能够善用?怎么能够珍惜?就好像你走在路上,忽然有个陌生人硬塞给你一个针插,叫你要好好善用他一样。Ivy,如果我出生的时候,上帝派个天使来问我:喂,小浑球?你想不想出生?我一定马上夺过那把剪我脐带的剪刀,刺入自己未及看见世界的眼球。” “Ivy,他们跟我说生命很美好,他们说,生命终究会找到希望。但是我找了好久,真的好久,才发现所谓美好,只是对某些人而言美好,而希望不会降临在每个人身上,” “Ivy,如果出生只是迎接苦难,我该向谁讨回这笔债?是上帝,还是父母?” 接下来Tim的台词应该是,“但他们说:都不是,如果你活得不快乐,那一定是你自己的错。”但是习齐注意到罐子越走越远,越走越深。海水盖上了他的胸膛,淹没到他的脖子,他身后的脚印,早已被海潮给打湿。 即使再怎么恍惚,习齐也知道不对劲,他颠倒地从沙滩上站起来,“学……长!” 他跟进海潮里去。罐子仍旧反复着上一句台词,枉顾习齐叫唤地向前继续走。习齐的身高差了罐子一个头,很快就被海水呛了一下,他嘶哑地大叫:“学长……学长!回来!快回来!” 罐子停住没有动,习齐再也等不住,他两手并滑地扑向罐子,在飘浮的海浪中扯住了他的T恤,随即抱住了他的脖子。 罐子全身都湿了,头发也湿了,习齐咬着牙,硬是用潮水的力量把他往岸上拖,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就这么和罐子一起葬身大海也不错,但是最终还是把他拖上了岸。 他们一起翻倒在沙滩上。习齐觉得筋疲力尽,突如其来的惊吓让他手脚发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罐子一上岸就抱着膝盖,低着头蜷坐在那里。 习齐喘个不停,直到稍微恢复点体力,才有馀力注意罐子。他看见罐子的双肩起伏着,不禁瞪大了眼睛。 “学长……” 罐子在哭,那个骄傲的男人,竟然在哭。 罐子两手都握着拳头,一下一下地击着沙滩,击出些许印子来,微低的脸上全是泪痕。他就像是个被遗弃的孩子般,缩在海潮的一角,不停地、间或夹杂着嘶哑呜咽地哭着,仔细去听,还能听见他压抑的呼吸声。 习齐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旁观罐子的哭泣。 半晌他站了起来,走到罐子的身上,一语不发地低下头,从上面抱住了他的臂,和他湿透的身躯相拥着。 他始终没有开口。刚才为什么不停下来?为什么要哭?习齐什么都没有问。 他只是觉得,心头有一块地方,忽然变得平静、澄澈了。 然后,终于到了公演前一夜。 *** 没有人发现肖瑜死亡的事。就连肖桓也没有打电话给他,也没有像习齐所预想的,第二天就有警察来敲他的门,后面带着肖瑜被泥土濡湿的尸体,请他好好说明。 如此顺利,反而像是个大玩笑一样。一个人死了,一个人从世界上永远消失了,但他也好、这个世界也好,竟还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活下去。 介希的公演刚好在这一天,那天一早,习齐就接到了介希的简讯,威胁他不管多忙一定要来露个脸,还说要介绍女人给他认识。 他把那张皱得不成样子的票拿在手心,抚平他的纹路,和女王请了短假,到了学校附近的StoneHause。 去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了。习齐有些讶异,没想到 分卷阅读128 介希的乐团还满受欢迎的,他知道介希的人缘其实很好,除了他以外还有不少朋友。还有人拿着海报,上面写着介希的团名“Sih”,在门口疯狂地喊叫着:“Sing,Sing,Sing!Sih!” 原来正常的世界、属于城市市民的世界,还是不断在运转着,而且始终如一。 习齐看到有不少人真的裸体上阵,因为票价要三百块,对大部份学生而言真的满贵的。而且乐团的规定很松,只要身上覆盖的不是衣物就可以进场,所以不少男人跨下围着毛巾、披着帆布就英勇上阵。 还有个女的在胸部绑毛巾,被人从旁边拉掉,顿时整个表演台下一片笑闹声。 习齐把票拿给入口的人看,那个人眉毛上穿了环,是个满漂亮的男孩子,看了他的票一眼,就很高兴地说:“你是阿希的朋友对吧?他有替你留位置喔!啊,我是团里的鼓手,叫阿飘,常常听他提起你。你跟他说的一样,长得很可爱呢!” 习齐被阿飘带到座位上,那是舞台斜前方的位置,远离人群,却又能清楚看见舞台上人的英姿。阿飘送上了一杯调酒果汁,说是特别招待的,就跑到后台准备去了。 布幕拉开了,灯光打下来。习齐看见介希穿着十足的重金属装扮,全黑的盔甲型上衣,上面还有机器战警般的雕纹,外面则罩了一件毛绒绒的亮皮大衣。脸上的妆也很炫,眼影化了加强恐怖效果的紫红色,连头发也用发胶束得老高,上面插着怒张的铁针。 他一出场,站在最前排的女生就尖叫起来,介希也非常率性地大步向前:“大家!” 他用近乎嘶吼的声音说,旁边的吉他手用手划了一下硬弦,发出刺耳的电音声,全场立刻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大家现在冷吗?” “不冷!” 习齐周围都是震耳欲聋的回应,让他也不由得苦笑起来。介希又问了一次,气氛整个热了起来。他把手举起来,指向StoneHause的天穹:“我们是谁?” “Sih!” “听不到,我们是谁!” “Sih!” “准备好了吗?那就脱光你们的衣服、张大你们的耳朵!和我们一起唱—到—死!” KeyBoard瞬间下了音乐,鼓手也跟进。习齐看见舞台上的介希回头看了他女友一眼,嘶吼般地唱出了第一声,顿时尖叫声淹没了整个小酒吧。习齐被那富有节奏的拍子震得一晃一晃,手中酒液也随之荡漾,观众的拍手声,几乎要把StoneHause的屋顶掀翻。 多么美的景象,多么美的人间。 习齐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舞台上奋力演唱的介希,还有底下跟着摇摆、欢笑的人群。他就这样看了很久,看着介希唱了一首又一首,在舞台上挥洒着汗水、挥洒着青春,唱到途中介希应和着人群,衣服一件一件地脱,最后甚至打了赤膊了。 灯光下好友的双眸,看起来好快乐、好耀眼。 当中还有一首是献给兰姊的歌。演唱之前,介希用低沉的嗓音严肃地说:“这首歌,我要献给一个笨蛋,她是我一辈子最爱的笨蛋。” 唱的时候,习齐看见他的眼眶明显泛红了。唱完的同时台下报以最热烈的掌声,连同乐团的人都放下乐器鼓掌致敬。还有女孩子亲切地喊:“阿希帅哥,不要哭!”让介希不禁含着泪笑了。 直到最后一首安可曲,介希在亲友团的逼迫下,抱着小咩场起了情歌,全场又是笑声又是欢呼,洋溢在一片热闹的气氛中。习齐才从座位上站起来,放下了酒杯。 “再见了,阿希。” 他看着拥着小咩亲吻的介希,微笑着轻声说道。 舞台上的介希忽然停下了麦克风,往酒吧的后门看了一眼。那个鼓手男孩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阿希?” 介希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总觉得,刚才有人在和我说话。” “和你说话?这么吵谁听得到啊?”怀里的小咩笑着说。介希抓了抓头,把视线收回来说道:“不知道,大概是太嗨,出现幻觉了也说不一定。”小咩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说:“你又没跟人家嗑药,幻什么觉啊?” 介希嘿嘿地贼笑了一声,忽然抓住麦克风大吼起来: “各位!想不想看老子舌吻啊?” 全场立刻欢声雷动起来,小咩红着脸大声抗议,但很快被淹没在鼓躁声和介希的笑声中,过了一会儿,连抗议的声音都没有了。 习齐一个人,回到了罐子的公寓。 女王在解散前耳提面命,说是一定要早点睡,不可以去鬼混,烟或是酒一律不准乱碰,接下来一整天都要做最后的Check和彩排,因此需要大量的体力。他还特别盯紧罐子,叫他务必要保持最佳状态。 分卷阅读129 他把介鱼送他的蘑菇玻璃罐拿出来,放在桌上。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蘑菇,再一次痴痴地傻笑起来。 他看着玻璃罐思考着,如果把罐子打碎的话,用玻璃碎片割破手腕的话,应该死得了吧?可是割腕太过痛苦,习齐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用碎片割断喉咙,如果这样做的话,血一定会喷出来吧。看着自己的鲜血不断地涌出身体,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他在罐子排演的袋子里找到了那把道具剪刀,可惜尖端是钝的,刀刃的利度也只能剪纸,拿来自杀的话恐怕有点困难。 要是肖瑜那把枪没有埋起来,那就容易多了。 他死了之后,罐子应该会帮他通知肖桓他们吧?要不然女王也会。 肖桓会是什么表情呢?会是难过?还是松了口气? 而小斋也回知道吧?想起习斋,习齐的胸口再一次闷痛起来,眼泪也跟着滚下脸颊,他最放不下的人,就是这个盲眼的弟弟,而现在他又双脚瘫痪了。虽然习齐相信,习斋不管遇到什么事,一定都能坚强地活下,但他仍然感到心酸,感到内疚。 小斋,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但是哥哥真的撑不住了,撑不下去了。 你的齐哥,是个懦弱的浑蛋,请永远不要原谅他。 对不起,学长,虽然你总叫我不要这样叫你,就当是你从来不肯叫我本名的回敬吧!对不起,最终还是毁了你和Knob的公演。 他想着应该要写一封遗书,向肖桓他们交代肖瑜死亡的经过,告诉他们埋葬肖瑜的地点,让肖桓把他挖出来,重新找个温暖的地方安葬。否则让瑜哥一直待在那里,实在太可怜了,即使是这么擅长忍耐的肖瑜,也一定会哭的。 他也不该在公寓里,这间屋子,已经死过一个人了,再死人的话,房东一定会彻底抓狂,到时候罐子学长的处境就更为难了。他应该找个公园,找个静僻的角落,选个低调的死法。不要连死,也给城市的居民添麻烦。 习齐为自己现在的平静吃了一惊,他想起了自杀的介兰,原来人在这种时候,反而会复归于宁静吗? 也或许他早就已经疯了,疯到以为自己很平静。 第55章 他放下了玻璃罐,手上捏着剪刀,走到客厅去找纸笔,才发觉整幢公寓静无人声。最应该保持体力的罐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茫然地走到茶几旁,却发现上面贴了一张纸条,是罐子的笔迹:“有急事出个门,会晚点回来。桌上塑胶袋里有吃的东西。”笔触十分潦草,看来是匆忙之下写的。 习齐不知道他在公演前夕会有什么急事,但就算有,也已和他无关了。习齐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什么都不需考虑、什么不需再思考,时间到此已然终结,从今以后的世界,和他再没有任何瓜葛了。 他在电视柜前蹲下来,拉开了下面的抽屉,却瞥见了上面那排录影带。 第一次和罐子做爱后,罐子说过,那是Knob和他演过戏剧的录影带。但是当他再伸手去碰时,罐子却阻止了他,所以他始终没有看过别卷。 习齐注意到里面有一卷录影带特别新,而且侧面的标签是全白的。 他伸手把那卷录影带抽了出来,把外壳拿下,发觉右下角贴了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写着:“代转交虞老师。辛维。” 习齐忽然感到不安,原本平静无波的心跳,又重新跳动起来。握住录影带的手颤抖着,他把它塞进了录影机里,在地板上坐了下来,用同样发抖的手按着摇控器,转到录影带播放的频道,屏住呼吸盯着电视萤幕。 老旧的萤幕闪烁了两下,跳出一个人影来。习齐马上认出那是罐子,而且是剪头发后的罐子,场景他也无任熟悉,那是他们最初排练时,所借的那间排练室。 他的耳边蓦地响起堇学姊和他说过的话: “罐子那个男人,在女王正式让他加入剧组那一天,在排练后借了摄影机,一个人在排练室里留了很久。”他终于明白那句话的意义了。 “哈罗,看得见吗?嗯,应该有录到吧,声音也是,咳。” 罐子的声音,比平常还来得轻松、明朗,头发也比现在短一些,让习齐想起第一次在排练室里,看见他低头拖地的模样。罐子清了清喉咙,对着镜头笑了一下,“嗯,虞老师。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最先看到这段录像的,应该会是老师你吧!先谢谢你让我加入剧组,真的很谢谢你,愿意一次又一次地接受我这个乱七八糟的人渣,嘛,虽然你看到这卷录影带,大概是三个月后的事了,但还是要先说声谢谢你。” 习齐看着罐子的表情,他就坐在舞台边缘,看着架在观席上的摄影机,笑得像个顽童般自在,“嗯,咳,对,我要说什么呢……糟糕,真的要正经起来说这些,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特别是对象 分卷阅读130 是你,虞老师。我知道你一定又嫌我爱搞噱头,我只是想,既然是演员的话,还是影像和声音,会比书信来得适合我们吧!” 他笑了一下,脸色才稍稍严肃起来: “还是先从结论讲起吧,就是,虞老师,这出公演……这出“剪刀上的蘑菇”,是我辛维做为演员,同时也是做为人,人生最后的一场公演,就是这样。” 罐子干脆地说着,还搔了一下剃短的头发。 习齐的唇微微颤抖起来,他看着萤幕上的罐子,那种腼腆、青涩的模样,好像一瞬间年轻了十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向他一生的恩师,献上最后的一场演出,“等等!先不要骂,你一定又开始破口大骂了吧?不过这次很抱歉,等你可以骂我的时候,我已经听不到了。” “我说过要演到死,就是会演到死,如果死人可以继续演戏的话,我也一定还会出现在舞台上。虞老师,我不像Knob这么勇敢,可以义无反顾地说出那个字,但其实我和他一样,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盼望着有一天、一个机会,可以找到那小小的出口。” 习齐听见录影带里传来罐子的笑声,爽朗的不可思议。 “本来我想最好的方式,就是死在舞台上,我从进茱莉亚开始,就梦想着有一天能死在舞台上,不过实行上好像不太可能,而且如果死在虞老师的戏里,一定会给老师你、还有剧组的人添麻烦。所以演完戏我会自己找个地方了结,请不要费心找我,我想应该是找不到的,我会找个好地方,至少是Knob不会笑我的地方。” “嗯,结论说完了,然后呢,唉——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舞台上的罐子,率性地踢了两下脚,走过来调整了一下摄影机,然后跳到舞台上。他深吸了口气,忽然指着空无的一方:“你这个懦夫!放下你的剑!难道你的尊严和信念,还不及这一时的痛楚吗?” 他演完这一句,拍了拍裤子,又在舞台上坐了回来。这回盘着腿,又笑了起来,“记得吗?虞老师,二年级的夏季公演“奥尔多的宝藏”。我演一个伟大的国王,在尊敬的敌人试图自杀时,威严地阻止他结束自己的性命,我好像总是演这种霸道的角色。”他苦笑了一下,又说:“但是虞老师,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个懦弱的人,比Knob还要懦弱。” 习齐的眼眶热了起来,他捂住了唇,眼睛却难以离开萤幕上的罐子,“Knob刚死的那几天,我觉得好像还OK,就算没有Knob在身边,我也可以活得很好嘛!我这样告诉自己,我像以前一样,吃饭、睡觉、洗澡、排戏,偶而看看剧本,我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在没有Knob的世界继续前进,就像以往我做的一样,” 罐子的眼睛,也像那天在海潮里看到的一样,微微泛红了,“但是有一天,我早上起来,看见窗口的飘过白云、听见清脆的鸟鸣,还有这个一切如常、美好的世界,我忽然就知道自己已经完蛋了,再撑下去,只会让自己死得毫无尊严而已。我对生感到害怕、感到再也无法忍受,就像有人对死的态度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虞老师、或是其他人说明那种感觉。就是有一天睁开眼睛,忽然就觉得不行了,嗯,就是这种感觉,不行了,再也走不下去了。不是特别有什么打击自己的原因、也不是有什么非死不可的困境,但就是,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习齐拿开捂住唇的手,沙哑地说了句“我明白”。但听不见他声音的罐子,仍旧继续在萤幕上笑着:“啊啊,说我是殉情也是可以啦!这样应该比较容易被人理解,如果我的死被报章杂志报导出来,或是在学院里传开来,绝对会变成这个理由的。辛维为情人殉情!这个消息要是给婊子他们听到,铁定会笑到趴在地上起不来,因为我看起来就像是和那种事最不搭的人。就算是几个月前,我自己听到也会觉得很荒谬,” 他彷佛觉得很有趣似的,拍着腿笑了一阵, “殉情,啧啧,Knob那小子一定会得意死的,真不想让他听到。” 他稍稍敛了笑声,在舞台上正襟危坐,又开了口, “关于Knob借的那笔钱,我会在死之前努力替他还清的。虽然数目还满大的……不过,世界上乱七八糟的赚钱方法也不嫌少。钱的事情也好、他母亲的事情也好,我都会一并搞定,不会留下任何烂摊子给你。” “啊,我家那个房东也是,她应该快恨死我了,但我真的没有精力在这三个月里再找新房子了。如果她不嫌弃的话,我死了以后,请把那台机车送给她吧!那是我唯一可以称得上是资产的东西。呀,接下来大概要彻夜打工了。” 萤幕上的罐子转了转手臂,很有干劲似地在舞台上跳跃着。习齐的泪流满了整个面颊,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能从耳鸣中听见罐子宁静的嗓音。 “虞老师,我很喜欢剪刀上的蘑菇这出戏。” 他凝视着镜头,彷佛要把一生仅有的谨慎,都投注在 分卷阅读131 这句话上。他专注地开口:“我演了这么多年戏,上过无数次舞台,但是这出戏,是我演过所有戏以来,对我而言最美的一出戏。以“剪刀上的蘑菇”做我为人生最后一部戏,老实说,我很满足,真的。” 他摊开了双手,耸了一下肩, “虽然Knob说,这是一出悲伤的戏,有着悲伤的结局。但是虞老师,他其实是一出温柔的戏,真的非常温柔的戏,特别是对像我们这样的人而言。我相信终有一天,坐在舞台下的观众,一定有人会看懂的,即使只有一、两个也好,他会知道这出戏的温柔之处,然后他们会哭,会为Tim和Ivy而感动,” “而很久以后,这出戏会再在不同的地方、被不同的人演出,等到那个时候,世界或许已经变了,变得更宽阔、细缝更多,连我们这种人,都可以自在的呼吸。” 罐子抬起了头,彷佛已看见他所描绘的远景,对着习齐看不见的远方微笑着:“所以虞老师,我一定会演好这出戏,这是Knob的遗愿,也是我最后的愿望。最后的这三个月,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让公演顺利的结束,然后……” 罐子没有把“然后”什么说下去,但习齐想,女王应该和他一样,什么都明白了。 最后罐子从舞台上站起来,和录影带中的Knob一样,向舞台下鞠了个躬。线条优美的脸上,洋溢着温暖、满足的笑容,“对不起,我不像Knob这么感性,那家伙要是有留遗言的话,肯定浪漫到不行吧!也不像Knob这么得老师欢心,还一天到晚跟老师你吵架,我想我要是再多活几年,老师有天一定会亲手把我掐死也说不一定。不过……”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凝视着镜头的眼睛,忽然变得好温柔:“在人生的最后,有幸可以碰到虞老师你、还有这个剧组,一起演完这出戏,是我身为一个演员,最大极的荣幸。真的……很谢谢你们。” 罐子伸手关掉了摄影机。而萤幕前的习齐,早已哭得看不清楚停止键在哪里,他胡乱抛去了摇控器,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这三个月来,罐子所有怪异的举止、刻意疏远他的行为,拚命赶着要在公演前还清债务的执着,还有烧了Knob所有的日用品、剧本的疯狂,全都有了解释。这个男人,为了让自己的生命,有一个宁静的、不给人添麻烦的结束,用尽了所有剩馀的体谅与温柔。然后撑着最后一口气,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呈现在舞台上。 所以罐子对他说:我帮不了你什么。 所以罐子,在他向他表白时,脸上的表情,才会如此充满歉意和哀伤。 习齐觉得自己真的是笨蛋,这三个月来,做为对手角色的演员,他可以说是靠罐子最近的人,也看见他对公演的认真和执念。 但自己却什么也没发现,还为了他的自私,赖着罐子发泄他的任性。因为罐子心知肚明,越是给自己温柔,之后对他而言就越残忍,如果习齐变得没有他就无法生存,后果只会更加痛苦。所以他一再地回避,咬着牙推开了飞蛾扑火般的自己。 习齐知道,罐子的决心从来没有动摇,只有更为强烈。从他越接近公演,还钱还得越起劲就可以知道,他一直强撑着、一直在等着,等着舞台上谢幕后,人生的解脱。 “对不起……辛维……对不起……”习齐咬着牙,颤抖着呜咽起来。 录影机还在继续播放着,门口却忽然传来撞门的声音。习齐才注意到门没有锁,竟被人闯了进来。 进门的是一群男人,习齐的眼睛里都是泪光,有些看不清楚,但他隐约认得,那些人就是那天在门口围堵罐子的男人。为首的西装男环视了房子一圈,那些人也跟着闯进来,跑进浴室、跑进卧房,似乎是在找什么人的样子,“干,没有回家吗?逃到哪里去了?” 西装男恶狠狠地说。习齐脸色苍白地直起身,往沙发退了一步,有个男人注意到他:“啊哈,还有个小的在这儿!” 习齐还来不及跑,或是说连跑得力气也没有,就被两个男的涌上来,抓着两边手臂押在茶几上,剪刀从他手上落到地板上,“你男人很聪明嘛!竟然敢去找警察,很好,我们完蛋的话,他也得一起陪葬!” 习齐像小鸡一样被压在茶几上,心中又慌乱又彷徨。他们是在说罐子吗?罐子出了什么事吗?疲累至极的脑袋无法思考,只能呓语似地开口:“警察……?”穿西装的男人看了他一眼,讪笑似地说:“就是说啊,你男人这么下贱,竟然还好意思去找警察,我都替他丢脸了!” “下……贱?” 习齐仍旧反应不过来,抓着他的男人拉起他的头发,露出他沾着泪痕的双目。西装男笑着看了眼他的同伴,“是啊,那个家伙,做伴游也就罢了,只要他乖乖的,就算不缴钱给我们,也不致于被打成这样。但是跟人上床就不一样了,这一带的婊子都归我们管,管你是男的女的,要在这里做生意,还得我们点头,偏偏那个天 分卷阅读132 真的家伙就是不明白,”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人又是一阵讪笑,还夹着些许淫秽的意味。习齐的臂微微发抖,卖淫?是在说罐子学长吗? “听说你男人来者不拒,客人是男的女的都无所谓,只要给他足够的钱,即使被男人压他也不要紧,够下贱没有?” 房间里响起笑声,还有人作势回避了一下。习齐心里满是激动,忍不住挣扎起来:“不许……你们这么说……” 他扭动着身体,那群男人反而笑起来,几个人把他压倒在地上,轻而易举地把他的手反剪到背后,习齐还张口想叫,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拿了卷不透明胶布,贴住了习齐的嘴,再把一脸惊恐的他压回地上:“谁骗你啊,生意还挺好的咧,毕竟有那种脸蛋,男人肛起来应该很爽吧?又不受我们管理,搞不好已经染了一身病了,喂喂,你们别靠这小子太近,搞不好回去老二就烂了也说不定。”所有人又是一阵哄笑。 习齐无法出声,哭声被封在胶布里,但眼眶里的泪却停不下来。 他当然知道罐子去做这些事的原因,回想起最后那个月,他每天回来这幢公寓时,看起来都好累好累,一进门就往浴室冲。习齐终于明白,那不是身体上的疲倦,而是如此自尊、如此骄傲的男人,最后不得不向现实妥协的憔悴。 所以他再也没有碰过自己,即使习齐诱惑他,他也立时打住。 一瞬间,习齐忽然敬佩起来,不止是罐子、还有曾经被母亲压着卖淫的Knob。他想起母猫对Tim说过的台词:你说我是只卖淫的贱猫,要我不要靠近你。我告诉你,我还见过把良心秤斤论两卖的人呢! “喂,这电视是在放什么啊?” 把习齐压在地上的男人忽然指着萤幕问。习齐也讶异地抬起头,本来已经放映完毕的录影带后,竟又出现了罐子的身影。 习齐瞪大了眼睛,这次的背景明显暗了许多,画质也没有之前好,好像是仓促之下录成的。背景是繁星灿烂的夜空,习齐还记得,那是肖瑜死去那一晚的星空,地点似乎就在活动中心的一角。 罐子严肃地坐在手提摄影机前,用疲累的眼神盯着镜头。 第56章 习齐不禁心跳暂停。如果可以叫出声,他一定会大喊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又多录了一段?那多半是他杀了肖瑜,失去意识之后,罐子背着他一个人录的影,就录在自己三个月前的遗言之后。 习齐还在惊疑不定,萤幕上的罐子,已经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了,“虞老师,你应该会是第一个看到这段录影的人,不过接下来的话,不是留给你的,是留给Ivy的,我那位优秀的小学弟,请替我转交给他。” 那些男人好像也觉得很有趣似的,停下来和习齐一起观看。习齐全身都在颤抖,看着画面里疲倦、憔悴,手指上还沾着血污,彷佛忽然苍老了十岁的罐子,心又莫名针扎似地疼了起来:“嗨,Ivy,好久不见。我是罐子,嗯,我想你看到这段录影,应该是我失踪很久以后的事了。就像你可能已经听说的,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世界上任一个地方了。” 不同于三个月前,那段孩子气的遗言,罐子的语气略带点忧郁,却又难掩与生俱来的骄傲,但高傲之下,又带着一丝温柔。习齐不禁感慨,这男人真不愧是天生的演员,总能将自己最触动观众、最人无法自拔的一面,呈现在镜头前,“很抱歉……很抱歉,Ivy。虽然你叫我不要道歉,但就只有你,我觉得自己非道歉不可。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每次看到你一脸企盼、高兴地和我打招呼的神情,我都很想冲口和你说,对不起,Ivy,我什么都无法为你做,因为演完这出戏,我就要死了。” 罐子仍然正襟危坐着,他抬起了双手,指尖上沾满了泥土:“今天……听到你和我告白,我是真的很高兴,也很惊讶。像我这样的人,在生命走到尽头的这种时候,竟然还有人说他喜欢我,老实说,我觉得……好像有得救的感觉。” 似乎相当满足般,习齐看见罐子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但是这也让我担心起来,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留言给你。虽然这么讲好像有点自恋,不过我本来就是个自恋的人了,所以没差。我很担心,Ivy,我明白你正经历着生命中,最大也最困苦的难关,你和我不一样,我是觉得人生已经够了,已经无所眷恋了,和Knob一起走,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同时也是最大的幸福,” 罐子长长呼了口气,严肃而生动地看着前方,对着镜头伸出了手。彷佛他真的就站在习齐面前,紧握着他的手,习齐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但是你不同,Ivy,虽然我对你家的情况无从置喙,也不明白你的生命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可以想见必定是令你非常痛苦、非常难堪的事情,也因此你才能把Ivy这个角色,演得如此生动,如此……令我心折。” 分卷阅读133 习齐本来一直忍着,没有再掉下眼泪,但是听见这句话就再也忍不住。 他总算明白,罐子绝非不会感动,也非理智过人。相反的,这个男人心中,藏着比任何人都还澎湃、都还丰富的感情,只是就因为太多了,太充盈了,一释放便足以把他淹没。所以他才必须学会收敛,学会冷静,学会无动于衷:“我没有资格阻止你什么、也没有资格干涉你的生死,但是Ivy,我看得出来,在你的背后,一定还有等着你回去的人。也一定还有不论你做了什么事,还是肯原谅你、接纳你,张开双臂迎接你的人。” “一个人的一生,能得一位这样的人,这个人活这一辈子也就足够了。不论我离开之后,你的决定是什么,我希望你能多想想那个人、或那些人。如果真的想不到的话,嗯,想想Knob的遗言,至少活过二十五岁吧!你连投票权都还没有耶!” 罐子笑着顿了一下,好像在迟疑该不该说。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其实我曾经犹豫过……要不要为了你,再在这个世界上留久一点。至少等到你够坚强,熬过这段时间,能够自己站起来为止。” “但是后来我……还是办不到,我才知道死亡这种事,不论是以何种型式,当时机真的来临时,是什么也无法阻挡的。世人总以为自杀是自己可以操控的事,其实不是,经历过的人就会明白,时候到了,你就该走了,像生老病死一般自然。” 他长长呼了口气,眼神再次满溢着柔情, “嘛……虽然现在说这些,Knob一定会笑我三心二意、不够干脆。但是Ivy,我真的……有点被你打动,不是以演员,而是以一个人的身份,以辛维这个男人的身份。” 习齐睁大了眼睛。罐子似乎想关掉摄影机,但又顿了一下,像想到什么似的,把手停在开关上,再一次凝视着镜头:“你总叫我不要叫你Ivy,但我还是一直这么叫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担心自己,假如我叫了你戏外的本名,恐怕就再也不能和你保持在舞台上的关系,” 他对着镜头笑了一下。那是习齐看过的,罐子最后的笑容:“其实我是一直想这么叫的。好好活下去,当一个好演员,我和Knob会永远在舞台下看着你,习齐。” 习齐整个人伏到地上,压抑着满腔的激动。录影带这回是真真切切地结束了,萤幕褪回一片漆黑,那个西装男讪笑似地取出录影带,还吹了声口哨:“看来是留给他的小男友的,挺深情的嘛,这个贱货。”习齐还在浑身颤抖,男人下了指令,“既然等不到那贱货,就把他小男友带走吧!这么深情,不怕他不来嘛!” 习齐听到这话,像是忽然惊醒一样。他用力地翻了一下身躯,压着他的人视线还在录影机上,没料到习齐会忽然发难,竟然让他挣脱了一边臂膀。 习齐更不多话,拾起旁边的道具剪刀,狠狠地往男人脆弱的地方戳了下去。 “妈的,干!”男人发出凄惨的痛叫。习齐趁机跳了起来,一旁有人来拉他的臂膀,但习齐不知哪来的力量,或许是罐子最后的遗言,给了他些许勇气,习齐一个闪身,躲过了男人的扑抱,朝着敞开的大门逃了出去。 有个男人从门侧伸手抓来。习齐就抱起地上的玻璃罐,用力地敲向他的胸膛,玻璃外壳比想象中坚硬,男人闷哼一声,倒向了墙边。习齐就趁机钻出了门缝,他甚至来不及撕去唇上的胶布,走下阶梯时还跌了一下:“可恶,还不快点追!” 他听见身后有人说,他整个眼睛都是馀泪,几乎看不清楚路。他慌张地将他抹去,又顺手撕掉了胶布。 嘴上热辣辣的触感让他再次热泪盈眶,罐子的声音、罐子的形貌,还有录影带的最后,为他一个人展露的笑容,全都鲜明地留在脑海里。他越跑越快,连自己都惊讶自己有这种速度,天边的云彩微露一丝白肚,不知不觉间,竟已经天亮了。 习齐不断地跑,朝着学校的反方向,往大海的方向狂奔。他的手里始终抱着那个玻璃罐,直到确定那些男人没有追来,才喘息着在路边招了计程车。 司机问他要去哪里,还好奇地看了一眼他狼狈的样子。习齐一时茫然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现在的心好慌、好乱,和刚才决定自杀的心境,又完全不同。罐子的遗言,搅乱了他心中的一池春水,让他再次迷失了方向。 他要去哪里?去公演的会场,然后想办法说服罐子不要自杀?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个资格。也不忍心这样做。 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习齐叫司机载他到市区,到肖桓工作的健身房。如果是前一刻的习齐,是死也不肯让自己靠近那里的,但是他现在,忽然好想看一看那些人,那些和他有着羁绊的人们,即使只是远远看着也好。 车在健身中心门口停了下来,习齐把裤袋里仅剩的财产一古脑全塞给司机,在他有机会数钱阻止他前,逃命似地下了计程车。 他走到了健身房的落地玻璃 分卷阅读134 窗前,现在是清晨六点半,健身房七点才开门。习齐却知道肖桓会早一个小时来开门、清理场地和锻练自己。 果然绕着玻璃走了半圈,他就在受付柜台的地方,看见了肖桓。 一段时日不见,习齐觉得肖桓的背影,竟变得有些陌生了。他的脸侧还贴着绷带,多半是被自己殴伤的地方还没好,习齐把脸贴在不起眼的角落,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既没有出声,也没有移动。 肖桓扫完了场地,一个人坐在靠背椅上,同事走过来和他打了声招呼,还指了一下手表,肖桓就点了点头。习齐发现他的表情很疲倦,甚至有些迷茫。 他支着颐靠在柜台上,习齐看到他左手边放着手机。肖桓把手机拿起来,拿在手心端详了一下,咬了一下牙,又把他放了回去,整个人靠回椅背上,就这样发呆了很久。半晌却又忽然直起了身,抓起手机,按下了一个键。 习齐吃了一惊,肖桓手机的快速播号键只设定了一个人。果然过不了多久,习齐塞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赶快跑到离健身房较远的对街,远远看着肖桓把手机拿起来,露出不安的表情等待着。习齐把手机拿出来,用手指抚了抚,才下定决心似地按下接通键。 “喂……喂?是小齐吗?是……小齐对吧?我、我是桓哥,你……你先不要挂。” 好像认定习齐会马上挂断似的,肖桓的声音既惊喜又慌张。从落地玻璃里,可以看见他蓦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急切地把手机贴向耳朵:“喂,喂喂,小齐,你还在吗?” 习齐慢慢地张开唇,满是干涩:“喂,桓哥。” 电话那端忽然静止了一下,习齐看见肖桓挺直了背,站在柜台前。好像在平复情绪似的,深吸了口气:“小齐,能和我说几分钟的话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强迫你或是威胁你什么……求求你,让我跟你说点话。”他的声音带着哀求。 习齐没有多说,只是简短地“嗯”了一声。肖桓的声音显得欣喜起来,又有些胆怯:“小齐……你……过得还好吗?”他先问。习齐吸了一下鼻子:“嗯,很好。”他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还好吗,桓哥?” 肖桓似乎愣了一下,落地玻璃里,肖桓的眼睛蓦地睁大:“咦……啊,我很好啊,没什么不好的,我一直都是老样子。啊!如、如果是担心上次那些伤,不要介意,全……全都已经好了,也不太痛。”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那样拙劣的谎言,习齐竟首次有落泪的冲动。肖桓就是肖桓,自始至终都没变过,他又吸了一下鼻子:“嗯,这样就好。”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但谁也没有挂断电话。习齐看见肖桓又坐回椅子上,弓起了背,好像想说什么似地,又抿了抿唇:“小、小斋他回学校去了。他说这次春假时会回家,我说到时候再一起过……你、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要逼你回家还是什么,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只是想,你或许会担心习斋,所以跟你说一声他的近况,他的复原状况非常好,医生说搞不好靠着拐杖,未来还是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移动。” 难得听见欣慰的消息,习齐反而有些心酸。他点了点头:“嗯。” “还有,瑜他……” 肖桓忽然开口。乍然听见这名字,习齐的胸口顿时冷了一截,被封印的、怎么也不愿再唤起的记忆,又像浪涛般打进他心底。肖桓似忽误会他的沉默,赶快说:“啊,你可能不想听到关于瑜的事,那我……” “不……不!” 习齐忙叫住了他,他忍住满腔的澎湃,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哽咽:“我……要听,请和我说。瑜哥他……瑜哥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瑜说他会离开一阵子,是有一天要出门上班时说的,可能去散散心还是什么的,也或许跟哪个学员出游了也说不一定。他说叫我暂时别和他连络,他想要离开这个家一阵子,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 肖桓的话像道探照灯,一道道射进习齐的脑子,他忽然呆住了。 “我想着这样也好,大哥他一辈子都在为家努力,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维持着个家的存在。如果他能下定决心、为自己而活,那反而是件好事,说不定人也能变得快乐一点。啊……你一定不喜欢听到这些事吧,对不起。” 肖桓充满歉意地说,习齐忍不住了,无声的泪淌满了脸颊。他的手微微发抖,只能强自镇定,不让肖桓看出他的动摇:“瑜……瑜哥……没有说……要来……找……我吗?” “找你?没有,你放心,瑜上次看到我被你打成这样,好像也决定要先松手了。” 肖桓自嘲地笑了一下,又问: “怎么了,难道瑜还是跑去找你了?” 习齐握紧了手机,靠在健身房对街的灯柱上,全身不断地抽慉着。罪恶感、厌恶感、内疚、忏悔、痛苦和愤怒,还有对肖瑜的思念包围着他,几乎要将他活生 分卷阅读135 生挤碎。他仰头吸了口气,让自己重新能够呼吸,才再一次开口:“不……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竟笑了起来。 “嗯,还好没有。其实我有点担心,瑜他……说要去旅行的那一夜,我偷偷跑到他房间外,竟然看到他拿着一把像是枪的东西,呃,我是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但是他很认真地在操作,他把火药填进去,又试了试扳机,做着类似的准备工作,” 习齐静静地听着,肖瑜拿着枪,在山坡上指着他和罐子的情景,又重新浮上脑海:“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有猜想他会不会是要自杀。如果瑜这样做的话,我一定会马上冲进去制止他。”肖桓苦笑了一下,“但是瑜把弹匣放进去,等到放满了,又拿着枪发呆了很久,他就这样坐在那里,过没多久,却忽然把子弹全部卸出来,抛散在桌上,然后趴在桌上哭了起来。他就这样不停的哭,我活到这么大,还没见过大哥这种哭法,他……好像遇上了很难过很难过的事,还把子弹全挥到了地上,又趴回桌上哭了起来。” 习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很不甘心吧,瑜哥,你一定很不甘心。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对他这种坏孩子,还是狠不下心来处罚,瑜哥,你好傻,真的好傻:“后来瑜一直都没把子弹再装回去,还把他们全收起来丢到抽屉里,我才安心了。就算要自杀,没有子弹的枪应该没办法自杀吧!小齐,怎么了?我讲这个吓到你了吗?唔,对不起,我真的很没大脑,” 落地窗里的肖桓搔了搔头发,抱歉地说着。 习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连鼻子也堵塞着,眼睛和鼻子都是热的,整个人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离眼前的街景、肖桓的声音,也跟着模糊了:“……总之,现在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就是了。多加了一点班,倒也还过得去,哈哈,只是没了瑜,我也得每天吃便利商店了,我现在正在想要不要买个食谱之类的,自己学些家常菜呢,毕竟一直靠大哥也不行嘛!” 肖桓说着,感慨地叹了口气,“……这么一说,我还真是很依赖那个人啊。难怪那个时候你会比较喜欢瑜,要我是你的话,应该也会这么选择吧!” 他难掩遗憾地说着,随即又圆场似地笑了一下: “我在说什么啊,怎么又跟你提这些事,唉唉。” 习齐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吐着息。肖桓把下颚支到柜台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迟疑了一下,才重新开口:“小齐,你知道吗?三年前……就是瑜试图自焚自杀的那时候,是我跟着他到医院去的,截肢的决定,也是我签署的,” 不可思议地,习齐发觉自己对这个话题,竟不再感到抗拒。只要是肖瑜、只要是和肖瑜有关的声音,他都好想触碰、好想一再地倾听,“可是瑜他,在推入手术房前忽然醒来,看到我在旁边。小齐,你知道瑜说了什么吗?他竟然求我杀了他。就像这样,抓住我的手臂,抓得紧紧的,像个小婴儿一样看着我,流着眼泪,插着鼻管对我说:桓,我求你,这辈子就求你这么一次,杀了我,不论用什么方式。” 第57章 想起那时的情景,肖桓像是鼻酸般地擦了擦鼻尖,左手扯住右手臂,彷佛在模拟当时的情境,“我……没有答应他,我跟他说,小齐和小斋还需要你,我也还需要你。瑜就忽然抓狂了,他那时候已经烧得没法动弹,却忽然从床上滚下来,疯狂地抓住自己的管线,想要把那些东西拔掉。后来是好几个医生、护士一涌而上,替他打了镇定剂,才让他安静下来。”肖桓苦笑了一下,“小齐,我想瑜他一直恨我,因为是我的决定,让他在地狱里多待了三年,以后说不定还要继续待下去。” 习齐想起习斋重伤时,他在手术室外隐约听见肖瑜向肖桓说:“我不需要一个关键时刻总是和我作对的弟弟来帮助我。”他一直听不明白,现在一想,多半是指这件事。肖桓听他没有反应,笑了一下又继续说:“我有时会想,小齐,如果我那个时候杀了瑜,说不定会对你比较好,你就不会经历这些恐怖的事,也能够快快乐乐地渡过这几年。让你如此痛苦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而不是瑜,要是我再狠心一点、再果断一点……” 他似乎说不下去般,习齐远远看见他用手掩住了口鼻,眼眶周围也红了起来。有个同事走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才从哽咽中挤出一丝笑容,又把手机贴回耳边,“后来瑜醒过来时,发觉自己已经没了双脚,人却还活着。我很担心他又会发飙,所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但是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听见他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话,“如果那时候,在我身边的是小齐就好了。”。” 肖桓吸了口气, “后来只有我们两个人独处时,瑜就常讲这句话。有时候你被我们……折磨得太过份,晕过去的时候,他也会看着你说这句话。小齐,你不要笑我,我总觉得瑜他,似乎一直很想……死在你的手上。”他 分卷阅读136 说完,马上又自失地一笑:“哈哈,不过这怎么可能嘛!像小齐这样心软的人,对象又是瑜,就算那时候你真的在旁边,小齐也下不了手吧!如果躺在病床上的是我还比较有可能……” “我杀了瑜哥!” 习齐忽然大吼了出来。眼泪让他看不清玻璃里的肖桓,只隐约看他直起了身,愣了一下:“什么?”习齐再也忍受不了,也不管这是清晨的大街上,他对着手机、对着街道,对着这个世界,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吼出声:“我杀了瑜哥!我杀了肖瑜!是我亲手杀的!我亲手把瑜哥从山崖上推下去的!听见没有,我杀了那个男人!肖桓,瑜哥是我杀死的!”他抖到差点咬断了舌头。 肖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杀了……瑜?小齐,你在说什么……瑜他又还没有……”习齐打断他的话,拿着手机继续狂吼着:“他死了!肖桓,你这个白痴!他根本不是去什么旅行!他早就死了!已经死一个礼拜了!死得血肉模糊,还被我埋进土里!他死了,桓哥!瑜哥死了!” 泪像疯了一般涌出眼眶,像要说服自己般反复叫着、嘶吼着。肖桓的脸色慢慢变了,但语气仍然难以致信:“等一下,小齐,可是你们……你和瑜……” “他来找我!肖桓,你不是说过瑜哥绝对不会放手吗?他来找我了!来找我回家!还带着没有子弹的枪!所以我杀了他!毫不留情地杀了他!肖桓,你听见了吗?你的小齐根本不是什么善良的好孩子,一直都不是!是我杀了他,全是我的错……” 他语无伦次地哭叫着,在灯柱旁蹲坐下来低嚎。肖桓已经推开了椅子,抓紧手机,语气忽然变得严肃:“小齐,你在哪里,你人在哪里?”他急切地问。习齐哭得声嘶力竭,缩在街道旁不住抖动:“桓哥,我杀了瑜哥……我杀了你的大哥……我杀了他……瑜哥死了……瑜哥他死了……怎么办……瑜哥他死了……” “你在哪里?小齐,是在学校吗?我马上就去找你,今天是你的公演日吧?瑜他一直圈在月历上记着,所以我记得。你不要动,不要做别的事,我马上去找你,小齐,你听到了吗?我马上去找你……” 习齐看见肖桓转过了身,冲出了健身房。门口拉起铁门的同事叫了他一声,他却像是浑然无所觉般,往停车场的方向奔去。 习齐从灯柱旁站了起来,双腿还在发着抖,慢慢拭干了眼泪。又凑近了手机:“桓哥,我是属于罪无可逭的,对吧?”他含着泪笑着。 “什么?小齐,你在说什么?”肖桓越发惊慌。 “桓哥……我不爱你,一直以来,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但是桓哥,你是个好哥哥,比我要好太多的哥哥,桓哥,或许有一天,我们都变成另外一个人,还有机会做兄弟吧,做最友爱、感情最好的兄弟,在一个圆满的家庭里,和瑜哥还有小斋……” “喂,小齐?你在哪里?喂,小齐?小齐!……” 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停顿音,肖桓拿着手机站在街头,一时竟茫然了。 习齐跑过了好几个街角,一直到没有人的角落,才有办法蹲下来发颤。 他手上仍然抱着那个玻璃蘑菇罐,就像他仅存的财产一般,被他紧紧揣在怀里。 他把手机抛在地上,把脸颊贴着冰凉的罐壁,肖桓又打了好几通电话来,但每通都被他切断了。现在的他,没有脸再去见肖桓,就连听见他的声音,心都像被刀刨过一样,痛得无以复加,也内咎的无以复加。 而且他不能原谅自己,在那一瞬间,竟然有奔入肖桓怀里,寻求他安慰的念头。 他想起罐子的话:你的背后,一定有还在等你的人。以及不论你做了什么,都愿意原谅你、接纳你的人。 肖桓,求求你,不要原谅我。 不要再一脸笑容地看着我,对我说:不是我的错。 如果可以的话,请生起一把火。把我从头发到足趾,一点也不饶地烧光,看我在烈焰中惨叫、哭泣,受尽痛苦、高声忏悔,在人群的围观中屈辱地死去。然后把我残破不堪的焦尸,丢弃在垃圾场的角落,供人践踏、供野兽分食。 最后当我什么都不剩时,请把我埋起来,埋进谁也不知道的冰冷土地里,就让我待在那里,生生世世细数自己的罪过。 因为我就是这样对待肖瑜,对待你最敬爱的大哥。 地上的手机又响了,习齐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他泪眼模糊地抬起头,猜想又是肖桓打来的电话,他想干脆把手机关机,就把手机拾了起来。 然而看见来电显示时,习齐却吃了一惊。 萤幕上显示的不是肖桓,而是习斋。他最挂念的弟弟。 习齐几乎是马上按了接通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喂……喂,小斋?小斋吗?” 有那么刹那,习齐的心颤了一下。他想着该不会是肖桓打电话给 分卷阅读137 习斋,把他杀了肖瑜的事全和他说了,所以习斋打电话来兴师问罪,来责问他为什么这么残忍,竟下得了手杀为这个家奉献一生的肖瑜:“小斋?小斋?” 虽然忐忑不安,习齐还是决定面对。在习斋面前,他没有办法逃避。 然而他叫了很久,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回应。手机里传来奇怪的杂音,声音彷佛来自很远的地方,习齐隐约听到什么“所以现在……”、“你觉得你……”之类的对话声,声音激动,竟像是在争吵。因为距离很远,所以连他也不确定是不是习斋的声音。 习齐的心脏狂跳起来,一度恍惚的神志也跟着清醒。出了什么事?这种情况,应该是有东西或人不小心按到播号键,在主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拨给了他。 是习斋又出了什么事吗?还是他又从楼上摔下来,所以才会发生这种状况? 他想起之前,自己说要去习斋的学校看看,安全是否无虞的时候,习斋曾经大力阻止过他。他越想越可疑,只是后来事情纷沓而来,竟然他一时忘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所学校果然有鬼,习斋摔下楼的事情并不单纯。 他摇摇晃晃地从街角站起,看过那卷录影带、和肖桓坦白之后,习齐反而变得平静一些,也勇敢了一些。现在的他,已经不会有毁了罐子的戏的念头了。 那个男人既然用生命去成就这出戏,那他就应该一起守护。他要在那男人最后的记忆里,留下自己最辉煌的身影。 然后,等到戏演完之后,Ivy下了舞台后,再和Tim一起…… 但是在演戏之前、在终结一切,他还有事得做,还有人需要他。 他在滨海的公路上招了公车,他曾经去过一次习斋的学校,因此多少记得路,按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到了那所山坡上的小学校。 那是个悠静的地方,从公路上往上看,可以看见类似教堂的建筑。古老的校舍静静坐落在蓊郁的树林间,外观和一般高中差不多,从市区远望的话,还可以看见学校教堂的钟塔,顺着山坡下来就是市郊的东海岸,风景十分壮丽。 习齐还记得,半年多前第一次带着习斋来这里报到时,他就爱上了这个地方。 他还欣喜地抱住习斋,对他说:来到这里,你就可以好好读书了。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你也不必再受伤了。 但习斋还是受伤了,而且一受就是无可回复的伤。这让习齐再一次为自己的愚蠢,无力地讪笑起来。 除了天堂,这世界不存在不会让人受伤和痛苦的地方。 而天堂,从来不是他们这种人能去的地方。 他走上了通往校门的山坡道。现在是早上的上课时间,校门附近一片静寂,只有校树上的鸟轻轻雀跃着。习齐没有带任何证件,只好和管理员说自己是学生家长,求他网开一面。 管理员狐疑地看了眼抱着玻璃罐、一身狼狈还双目红肿的他,大概是他的眼神看起来够可怜,管理员最后还是表示愿意为他通报。 他按了辅导牧师室的通话键,习齐想起之前习斋说过,辅导老师换人的事,忍不住问道:“请问一下,学校里辅导学生群组的牧师,经常会换吗?” 管理员打去的电话似乎没人接,烦燥地看了习齐一眼: “当然不常啊!通常是三年都不会换,对那些残疾的学生而言,有个了解他们的老师是很重要的,必须要长时间、密切地接触,才能够真正知道学生需要什么。一般要是没犯什么大错的话,是不可能会换掉的。” 习齐的心跳微微加快,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没有错。看来不只是学生,连老师也一样,联合起来欺负他心爱的弟弟。 而他竟然浑然无觉,还放任习斋在这里待了半年。 他一时生气起来,也不等管理员回话,迳自推开了侧门,就往里面奔去。管理员大吃一惊,从窗口伸出头阻止他:“喂,你……!”但习齐满腔愤怒,早已跑进了校舍。 习齐一路大步走进了中庭,那里也是一片静寂,栅栏旁种着开满白花的藤蔓植物,簇拥着花圃中心含苞的玫瑰,几只早春的蝶已然迫不及待地飞舞其上。但习齐已经完全不觉得这里美了,一想到习斋可能受到的待遇,他就气得简直想砸了这些花。 怎么忍心?这些人怎么忍心?像习斋这样,天使一般的人物,这些人怎么忍心? 他在长廊间迷了路,正想找个地方问,转过一个柱脚,却看见一个身影。 “啊,不好意思,请问……” 他尽量用温和的语调说。仔细一看,那个人竟也坐在轮椅上,只是留着长发,穿着简单的裙装,看来是个女孩子,听见习齐的声音,女孩子蓦地回过头来。 习齐发现她的耳朵上,还戴着助听器一类的东西。习齐愣了一下,随即认了出来,那个人就是上次习斋回家时,拿给看的照片上那个女孩,和照片一样甜美、闲静,本人看起来,还有 分卷阅读138 一种楚楚可怜的美感,个头和习齐一样也很娇小。 只是照片里的女孩并没有坐轮椅,脚看起来也还健全。此刻却看她右脚上了石膏,有些不便地坐在轮椅上,脸上好像也有擦伤。 第58章 习齐心中一喜,马上开口:“啊,你是不是认识小斋?我是……” 没想到他才说这一句,女孩的脸色忽然铁青起来,好像听见了全世界最恐怖的事物一般。她面对着习齐的方向,举起了手臂,像要阻挡什么似地,狂乱地挥了挥:“啊——啊啊——!” 她发出不成语意的叫喊。半晌用手推着轮椅,像要逃命似地转过了身,“等、等一下,我不是坏人,我是习斋的……” 女孩更不打话,她笨拙地转着轮椅,好像还很不熟练。半晌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从轮椅上摔到地上,受伤的脚碰疼了,让她一时动弹不得。 习齐诧异地向他走去,想要扶她起来。女孩看不见的双眼茫然地飘了飘,举起手来挡在自己颊前:“不、不、不要!求求你放过我——!” 她几乎是惨叫着说,接着竟哭了起来。习齐错愕地僵在那里,转角那头又传来脚步声,跑出一位修女,还有一个女辅导员,两人身上都穿着制服,“小悦,怎么了?” 修女问道,很快跑过来把她扶了起来。女孩全身都在发抖,那个习齐不认识的女辅导员也奔向了她,和修女一人一边,把女孩扶回了轮椅上。 但女孩却不肯放开修女,她紧抓着修女的袖子,往她身后拚命缩,一边惊恐地看着习齐的方向,好像他是什么恐怖的野兽一样:“先生,你是什么人?想对我们的学生做什么?” 辅导员先开口了,她狐疑地看着看起来十分瘦弱的习齐,用手安抚吓得发抖的女孩子。习齐完全不知所措:“不……没有,我只是想问路……” 习齐一开口,女孩又呜咽地缩了起来。那个修女听见他的声音,端详了一下他的五官,忽然大叫出来:“啊……你该不会是……一年级D 组,习斋的哥哥?唔,还是弟弟?” 习齐立时点头:“啊,是,我是他哥哥。我是来找习斋的。” 习齐认真地说。但他此话一出,辅导员和修女都露出古怪的神色,辅导员瞥过了头,像要说什么似地张开唇,却又闭起了嘴巴。修女在仍旧哭着抖个不停的女孩身边蹲下来,抚着她一头长发:“乖,小悦乖,不用怕。他不是习斋,不是那个坏胚子。那是他哥哥,只是声音很像而已,有我们在这里,谁都不能伤害你。” 习齐完全愣在那里,他忍不住脱口: “你说什么?” 他完全反应不过来。辅导员的脸如罩寒霜,女孩听见修女的解释,稍微平静了一点,扶在修女臂弯里抽咽着,辅导员关心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来冷冷地看着习齐,“自己的弟弟做的事情,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习齐觉得自己脸色的血色褪了:“自己的弟弟……你是说小斋?他做了什么?” 女辅导员从轮椅旁站了起来,她似乎极为愤怒,只是碍于习齐学生家长的身份,才没有完全发作。习齐看见她的拳微微颤抖:“你还敢说!做了什么,你问问小悦,她的腿是怎么断的?” 习齐的视线往女孩身上一瞥,声音也颤抖起来: “怎么……” “就是令弟做得好事!他趁着小悦晚上一个人尿急,来不及叫辅导员,就自己起来上厕所时,从后面推了她一把,让她滚下了楼梯!就这样摔断了右腿。而且还不止这样,她还恐吓小悦,叫她不能跟任何人说,否则下次断的就不只是腿。结果因为没有证据,小悦也不肯作证,所以我们到现在都还拿令弟没有办法,” 辅导员冷笑了一声。习齐的脑子完全空白,全身只挤得出来一句话:“你骗人!” “我骗人?习先生,我们不知道贵家庭对子女的教育是怎么样,但我今天不是以启明学校老师的身份,而是以我个人的身份……或是代替这可怜女孩的身份。” 辅导员似乎决定豁出去了,她的脸因愤怒而通红,对比习齐苍白的脸色,乍看之下,倒像庭院里的两种花朵:“你可以随便问哪个人都行,只要是认识令弟的人,你就可以知道小悦有多倒霉!只不过是因为长得特别瘦弱、娇小,也不知道哪里对了令弟的胃口,从入学开始,你弟就专挑着她欺负。”辅导员越说越怒不可抑,逼近了习齐一步:“偷走她的点字课本、在她坐下时抽走椅子、在班上编歌谣取笑她,小悦耳朵重听,功课经常跟不上,他还把小悦辛苦写完的作业抽走,叫班上的同学拿着它乱跑,让小悦哭着到处追。有一次小悦受不了顶撞她,他就联合班上视力比较好的男同学,强迫她拍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照片,说是要替她增加知名度……” 习齐浑身发抖,这些技俩,都是在以前的学校里,习斋的同学欺负习斋时用过的。 分卷阅读139 “令弟不是全盲,所以比起小悦还有许多优势,她没有任何背景,家人也全都亡故了,是靠着社福机构的支持才能来这里念书,她的名字喜悦,也是孤儿院替她取的。他竟然就利用这一点,知道她不可能向任何人求援,逼得小悦差点活不下去……” 辅导员说着,眼眶也跟着红了。女孩还伏在修女的怀里,仍旧是哭个不停,习齐口角干涩,兀自挣扎着:“可是,这不合理啊,如果……如果习斋他……小斋他真的做了这些事情,那么学校为什么会置之不理?至少会通知家长……” 辅导员冷淡地看着他,那眼神让习齐瞬间连血液都凉了,“你是真的不知道?习斋同学的哥哥?” 那是极为鄙夷、轻视和不屑的眼神。当年习齐在那所学校里,和老师在校史室做爱被撞见时,依稀那些围观的同学脸上,也是这样的神情。那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降格成禽兽的蔑视,习齐一辈子也忘不了:“令弟和主任牧师的关系非常好,不止主任,他和之前的组长、训戒室的辅导员、还有学校里几个专管行政的牧师,都是这种关系。尤其是之前前一任的主任,简直是如胶似漆!就因为这样,习斋同学在学校里根本是呼风唤雨,小悦是最惨的一个,其他不敢违逆他、被他指挥着欺负人的同学不知道还有多少,” 她无视于习齐的苍白,又冷笑了一下, “那位主任在学期中退休了,回老家去时还特别打电话来,交代新任的牧师先生,说是一定要好好照顾习斋,还经常跑到学校来见令弟,令弟的魅力可见一般哪!对不起,我不是基督徒,就算是我也一定要说,习斋同学的哥哥,令弟真是无耻。” 辅导员咬牙切齿地下了结论。女孩又呜咽一声哭了出来,那个老迈的修女抚着他的发,在习齐哑然中接口:“之前……发生那场意外,我们还以为令弟不会回来了。虽然这话不适合宽仁的主,但是为了喜悦,我们真的希望令弟可以藉此离她远一点,让小悦过着平稳一点的生活。但是没想到,他还是坚持回来念书,而且还因为自己断腿,就让小悦也……” 修女说到一半,像是难以启齿似地低下头。辅导员愤愤地插口,“老天爷没眼,这种人渣,为什么不让他干脆掉下来摔死就好?” 习齐颠颠倒倒地退了两步,退到爬满白花的装饰栏旁。他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想掉泪,又忽然觉得想笑,而且是大笑,好像看了一场很冗长、很精彩的电影,到最后却发现他有个荒谬的结局,开了所有观众一个玩笑。 好大的玩笑啊。但是为什么,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他失神地靠在柱子旁,直到修女和辅导员匆匆推着小悦离去。辅导员还犹不解忿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就在这时,裤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习齐茫然地直起身,茫然地把手机拿出来。发现来电显示又是小斋,按下接通键,又是一样,声音在很远的地方,或者更贴切一点说,是隔着什么东西的谈话声。 习齐再一次关掉电话,在学校的长廊间穿梭起来。他走过好几个行政处室,里面的工作人员和教师都抬起头来看他,他越走越快、越跑越激动,到最后干脆一边跑,一边小声地唤了起来:“小斋!”他伸头进一间处室看了一眼,又缩了回来: “小斋,小斋!你在哪里?” 快出来,快点到我面前。 快来我的面前,再用你那天使般的笑容,说着善体人意的话语。 这样的话,哥哥就可以相信,你仍旧是我认识的小斋,从来没有变过。 习齐在一间深蓝色墙壁的处室旁停了下来。门上的标示牌上写着“训戒室”,应该是像训导处一样的地方,地方却很幽静。 习齐记得,他曾经听习斋说过一次,那是学生犯了主的戒律时,就会被送到这里来,听牧师无聊的讲道,有时候长达数小时。他还记得习斋还笑着说:真是无聊死了,我还宁可去听交通安全讲习呢! 他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两个人, “怎么,李老师,你感觉起来不是很乐意的样子耶?” 习齐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立时认出,那是习斋的声音。 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习斋的声音,在习齐的印象里,总是那样活泼、天真,充满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乐观以对的朝气。然而现在的这句话,听在习齐耳里,竟像蛇蝎般阴冷,令人禁不住毛骨悚然。 若不是习齐对他的声音太过熟悉,一定要以为是自己听错:“还是我现在双脚残废了,所以你不爱我了?老师,应该不至于吧,你还曾经向我发誓,就算是背弃上帝,也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的,不是吗,老师?” 习齐像是被什么驱使着,悄悄把头探进了训戒室。他看见了熟悉的背影,就坐在肖瑜买的那张轮椅上。习斋伤痕累累的身影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是那样令人疼爱的心酸。 第59章 分卷阅读140 习齐的双唇颤抖,室内除了习斋,还有另外一个男人。他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小心翼翼地跪在习斋跟前,而眼下进行的活动,习齐再熟悉不过,他竟然解开了习斋的裤头,捧住他裸露的性器,万分殷勤地吮吸着。 习齐无法思考,也出不了声,眼前这一幕太过不真实,那个看起来像是牧师的长者,就像面对他所惧怕的神只般,双膝跪着,用舌头舔着、侍奉着轮椅上的习斋,还不时抬头观看习斋的脸色。 习斋的一手抓着牧师的额发,时而难耐地轻微扭动,时而又用刻薄话催促男人,习齐看见手机就压在他背后,但他沉浸在情欲中,竟没有察觉这小小的失误,“哈……啊……老师……你……是不是……” 习斋一边闭着眼睛,颊上泛起享受的红潮,半晌忽然推开了那个男人,自己把手伸到性器上,飞快地抚了两下,白浊的液体顿时射上习斋裸露的小腹。 “哈……哈啊……李老师,你是不是很惊讶?我回来的这件事。” 苍白的肌肤上沾着淫秽的液体,习齐发现那个男人定定地看着,脸上浮现出习齐再熟悉不过的、渴求玷污一切的贪婪。 习斋好像看穿他心意般,懒洋洋地在轮椅上挺了挺腰,他的右手石膏已经拆掉,他就用尚不灵便的指尖,魅惑似地抚过自己的小腹,沾起一丝白浊,性感地伸到唇边舔舐着,男人连呼吸都停了,“把我推下去的时候,你大概觉得我完了吧?你也完了,所以才会一句话不说地回家躲起来,我听主任说,他怎么样都联络不到你。我想你大概准备好了遗书和自杀工具,准备等我的死讯一传回来,你就跟着自杀谢罪,我猜得对吗?” 习斋佣懒地从喉底哼笑了一声,习齐从未听过弟弟这种笑法,像是伊甸园的蛇,引诱着人堕入深渊:“我……的确是这么打算。” 男人嗫嚅着说,目光仍旧不离习斋的身体。习斋舔完了精液,又把手伸进了上衣里,搓着自己乳尖,感慨似地叹了口气,“可惜呀,我在你忽然跑到我寝室里,约我出去谈事情的时候,我就有心里准备了。不过我眼睛看不到,甚至不知道你有没有武器,如果那时候就拒绝的话,你说不定一刀刺进我心口,我连躲都没办法躲。所以就想姑且顺着你,” 男人朝习斋走进了一步,伸手往他胸口摸去。习斋嘻笑一声往旁边躲开,像是故意要让男人心痒难耐似地,舔舐起刚才触摸乳尖的手指来,一根一根地,“果然你把我带到了顶楼,还跟我说要和我一起逃走,你不当牧师,我不是学生,从此两个人双宿双飞,让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习斋故意用浪漫的语调说着,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多好的梦想啊!听到的时候,我感动到都要哭了,真的。要不是后来我一拒绝,你就要强吻我,还不小心把我推下去,我说不定真的会被你给打动呢!” 习斋咯咯笑了一阵。男人的脸色有点难看,又往习斋摸去,这次成功地抱住他的背颈。习斋也不再抵抗,仰起颈子来,任由男人在他的颈项上亲吻:“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都在帮你喔,李老师,主任因为嫉妒我们的关系,把你从组里调走的时候,我还有打电话给哥哥呢,希望能够透过家长的力量,把你换回来,够不够义气呢?可惜我那个哥哥,实在太可爱、太天真了,最后还是没来抗议。” 听见习斋提起自己,习齐的心蓦地狠狠一揪。男人吻了他的颈子还不够,手伸到制服的扣子上,解开了习斋的衬衫,露出净白的胸膛。习斋又笑了起来,伸出手来往下腹一抚,五指钻进了裤头,挑逗似地抚了起来。 习齐听见男人粗重的喘息,他忽然把习斋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在训戒室的桌上,“既然这样……为什么……唔……” 习斋的手挪进男人牧师袍下,触摸他的硬挺,男人的脸涨得通红,伏下身上吻起习斋的胸膛。习斋像是觉得很痒似地,笑了一阵,才推开男人的黑发:“为什么不和你一起走?那是当然的,李老师,我在这里好得很,凭什么要跟你走?我喜欢这里,这里还有很多有趣的人呢!像喜悦就是,我才舍不得走呢!” “就算在别的地方,我也可以,让你……” 男人粗喘着,下面的话被淹没在习斋的唇里。他狂热地吻住习斋的唇,手也往下摸去,解下了习斋的皮带,露出他刚发泄过一次,有些疲软的性器,自己也急切地脱去牧师袍,脱下了里裤,坦露出早已勃发的凶器来,“门开着呢!李老师,你不怕被人看见你“训戒”的过程?”习斋咯咯笑着。男人喘着粗气,伸手摸向习斋大腿之间:“我……反正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你这个恶魔……我已经……被你给毁了……什么也不在乎了……” 习斋发出一串愉悦的笑声,伸手攀住了男人的颈子。 “没错,我从地狱里回来了,来找你了。从今以后,我就是缠着你的恶魔,你是我的奴隶,只管臣服于我的身体,来吧,可爱的小奴隶……” 习斋 分卷阅读141 喘息地笑着,男人粗大的手指伸向他的后穴,在穴口附近打着旋,习斋扭了一下腰,笑着说:“啊……果然双脚瘫痪以后,下半身远没有以前敏感,你可要卖力点啊!李老师。” 男人又吻住了他,把舌伸向习斋的后穴,淫靡地舔舐着,直到穴口泛着湿润的光泽,男人的舌兀自往里深入,灵巧的舌尖让身上的人一阵筋脔。 习斋的脸色终于稍稍变了,他难耐地颤抖着: “不……那里……嗯啊……好……再……多一点……” 习齐退了两步,又退了两步,把视线从训戒室里移开。然而淫靡的水声、叫声,还有他最熟悉的,属于男人欲望的吐息,还是不断地传入耳里,像条丝线一般,把他的脑子、他的神经,一寸一寸越拉越紧,最后终于绷地一声碎了。 他碎掉了、坏掉了,像玻璃一样碎成千千万万片了。 他觉得自己心底,有什么身为人的东西,在那刹那之间,已经消失了,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会客室,和那里的管理员说,他是习斋的哥哥,家里发生了急事,请管理员马上请习斋过来。管理员看到他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得马上做了全校广播,叫习斋立刻到家长会客室来。 过不了几分钟,习斋推着轮椅、满面笑容的样子就出现在门口。他的制服已穿得整整齐齐,让习齐几乎要有种错觉,刚才在训戒室里和男人欢爱的,和眼前这个笑得灿烂的孩子,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但是他也还看得出,衬衫上的制服领带有些紊乱,而那支手机,仍然垫在习斋的背后,还是当初习齐亲自帮他选的。 “齐哥!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会忽然跑来?” 习斋一进门口就大喊着。明朗、温暖,充满关怀的声音,和他记忆里的习斋完全一模一样,这让习齐甚至想,要不要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现,就这样把他最亲爱、最可爱的弟弟拥入怀中,对他诉说自己所有的痛苦。 但是他做不到,一但盲目的视障撤下,他听得出来,习斋明亮的五官下,藏着多少暗潮与慌张。 他望着习斋,一句话也没有说,悲哀和荒谬涌上心头,他只能盯着习斋的脸发呆。 查觉他的沉默,习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像从舞台上下戏的演员,瞬间改变了神情。肖瑜错了,其实习斋才是真正天生的演员:“什么啊,齐哥已经知道了啊。真无趣。” 习齐睁大眼睛望着他,整个背脊随之冰凉。好像拿下了埋藏已久的面具,习斋所有笑容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嘲讽的、轻蔑的,彷佛已经看清了一切,却又忍不住对此大加嘲笑的刻薄:“我就想,齐哥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桓哥那个笨蛋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发现,瑜哥要是认真一点,一定迟早会发觉,可惜他全副精神都放在你身上,根本很少看我一眼。就只有齐哥,我一直在想,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恍然大悟。” 习斋把轮椅推进会客室,对着旁边的管理员笑了一下, “我和哥哥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刚刚主任好像说有事找你,你可不可以出去一下?就说是我叫你去的。” 习斋笑眯眯地说着,管理员马上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朝他们鞠了个躬,就逃命似地奔了出去。 “为……什么……” 静默了很久,习齐才有时间把自己散碎的灵魂,从幽冥中重新拾起、勉强拼回人的样子。习斋坐在轮椅上,像是有些疲累般地仰着头:“为什么?齐哥,什么为什么?” 他讪笑着。习齐的声音依然颤抖着: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他想起那个叫喜悦的女孩,想起习斋给他看照片时,特意问他“她长得漂不漂亮”的笑容,习齐忽然觉得全身好冷、好冷。习斋依旧坐在他眼前,依旧像那天那样笑着,他却觉得这个相处十多年的弟弟,蓦地变得陌生起来,“那个女孩子……叫小悦的……” “喔,齐哥连她也见到了啊?怎么样,齐哥都没感觉吗?她很像你耶!小小只的,动不动就哭、就叫,遇到害怕的人,还会像只小动物似的抖个不停,超可爱的,我当初一看到她就想到你,让人忍不住想狠狠地欺负她,让她哭得更起劲一点。” 彷佛想起喜悦害怕的表情,习斋愉悦地扬起唇角,斜望着脸色苍白的习齐,“我可没有骗你喔,齐哥。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就像喜欢你一样。” 习齐没有说话,语言彷佛在刹那失去功能。他只能梦呓似地开口:“为……什……” “齐哥,你一直问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要问我什么?算了,既然齐哥都鼓起勇气跑来这里,还这么快发现真相,就算奖励齐哥,我就全部讲清楚了。” 他把轮椅移到习齐的身边,把唇贴到他耳际,极轻极轻地呢喃:“我最讨厌那个家。除了 分卷阅读142 齐哥本人以外,那个家对我做的所有事、所有决定,我都恨死了,包括来这所学校的事情。” 他把唇移离,改用手抚过他的五官,欣赏习齐身躯的颤抖,还有近乎溃堤般的表情。习斋扬起了手指,在唇边满足地舔过:“齐哥,这不能怪你,你实在太天真了,又太过懦弱,你习惯把自己的头埋起来,假装看不见所有会令你害怕的事情。你知道,我在以前的学校,被人怎么样欺负的吗?你以为老师撕我的作业簿、同学藏我的课本这些恶作剧就算了吗?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是兄弟,你曾经历的事,也有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他又笑了一阵,仰着颈子看着习齐: “不过我没你这么好运气,能遇上对你还不错的老师。我被我们小学班导师看上,然后猥亵了我,你知道他拿什么东西插进我的肛门吗?是接力棒喔,因为那时候在比大队接力,他以为我看不清楚,不会找他告状。结果却被班上其他同学看见了,他们觉得我很恶心,才把我下体脱光关进厕所里,结果你们只知道后面的事情。” 他很开心似地说着。习齐的心一抽一抽地拉扯着,他抬起了视线:“那你……为什么……都不说……” “我说了,有用吗?” 习斋忽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声有几分微不可闻的苍凉: “齐哥,你都没有发现吗?你都没有发现的话,就由我来告诉你好了。在那个家,我根本不算什么,爸爸妈妈就算了,他们光处理自己的恩怨就够了,有等于没有。你看不出来瑜哥和桓哥他们,根本只在乎你一个人吗?”习斋笑着:“他们只是因为你,所以才对我好,因为他们知道你很在乎我,我只要好好的活着,活在那个家里,你就会不得不也在那个家待下去。至于我是不是活得快乐、活得自在,他们根本不关心,只要我还是像这样笑着,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开开心心地叫着“齐哥!瑜哥!桓哥!”你们就心满意足了,不是这样吗?” “可是……我是……” “你是真的爱我,是吗?我当然知道,齐哥是真的爱我、关心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小学的时候我实在太小,还没有看清这个家,还会向你哭诉,齐哥,你自己说,我哭着跟你说过多少次,“齐哥,我好痛、好难过!我不要再去上学了!”结果你怎么跟我说?”习斋模仿着童稚的语调,嘲笑一般地望着习齐。 习齐浑身忽然没了力气,他记得, 小时候的习斋,虽然也常笑着,但只要从学校回来,总是有一阵子无精打采,直到看见他才露出笑容。但有一次,他忽然崩溃似地大哭大闹,把书包里的书拿出来扔掉,然后跟自己说再也不要去上学,求习齐替他休学。 但当时的习齐,自己也还只是国中生,以为是小朋友闹别扭,他记得自己摸着习斋的头,说:不要紧的,他们欺负久了就腻了,忍耐一下,我的小斋最坚强了。 从那次以后,习斋就再也没有向他求救过,再也没有。 “小……斋……” “齐哥,别露出那种表情,我没有怪你,说真的,年纪越大,把那个扭曲的家看得越清楚,我反而觉得你很可爱,是真的,这么天真、善良,像小动物一样的哥哥,到哪里去找呢?而且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害我,也不会怀疑我,光这样我就舍不得怪你了,” 习斋从轮椅上伸出了手,抚慰似地吻了一下他的颊。这让习齐蓦地想起刚才训戒室里的一幕,他再次颤抖起来:“小斋,你……和男人……” “喔,你说和那些老师上床吗?” 习斋放开了习齐,又靠回椅背上,闲适地望着他,像在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没什么,只是我进步了。齐哥,简而言之就是长大了,与其让那些人觊觎我的身体,为什么我不能反过来利用他呢?所以齐哥,我终于有权力了,不再是弱者了,现在这所学校里,大家都是盲人,我只要比其他人多努力一点,就可以踩在别人头上,何乐而不为呢?何况我现在脚也瘫痪了,总得替自己找更多出路吧?” 第60章 他笑着,习齐瞪大了眼睛:“你……你的脚……”不等他说完,习斋忽然噗嗤一声,“齐哥,你不会以为我还不知道吧?这是我的身体耶!这种双脚像不是自己的、明明还在却感觉不到的情形,你以为我还不明白吗?嘛,说沮丧当然是沮丧过一阵子,毕竟我是真的挺喜欢运动的,但是与其自怨自哀,赶快找到接下来的生存之道不是比较实际吗?齐哥,你不知道,绝望这种事,我在好多年前就已经放弃。” 习斋似乎笑了一下,自嘲地扬起唇角,无神的双眼,挪向窗口逐渐爬升的太阳:“你不会懂那种感觉的。小的时候,我的视力还可以清楚看见齐哥你的脸。但是有天开始,我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逐渐在变暗,我打开所有的灯、跑到大太阳底下站着,拚命地站在光亮的地方,但全都无济于事。”习斋深吸了口气,“我的世界渐渐消失、渐渐变小,渐渐 分卷阅读143 抛下我一个人,把我留在黑暗里,就像妈妈一样。每天睡觉时,我都好怕闭上眼睛,深怕下一次再睁开眼,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会不知道我在哪里,身边有什么人,我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种感觉,你们是永远也不会懂的,齐哥。” 他又吸了几口气,微微甩了甩头,像要把那种过往的情绪抛离。回头又看向习齐,不禁笑了出来,“齐哥,你又哭啦?” 他彷佛觉得很有趣似地,听着习齐不住啜泣的声音: “怎么又哭了,拜托你不要哭好不好?你再这样哭下去,我会想欺负你耶,你不知道你每次哭,我都要在心底忍耐很久吗?真想看看你哭着求饶的表情,可你是齐哥啊,我最喜欢、最照顾我的齐哥,我怎么舍得呢?” “小斋……” 习齐吸了口气,他拉住了习斋的袖子: “不要这样……不要再这样下去了。过去是齐哥不好,拜托你,停止这种行为,我……我想办法替你换所学校,或是你要休学回家都好,这次齐哥一定会帮你办到,不要再和别做这种事……” “齐哥,你还是一样耶。”习斋打断了他的话,笑着弯下了腰:“总是说一些不可能做到、不符合现实,像是演戏一样的漂亮话。也罢,这就是齐哥可爱的地方嘛!” 习斋无神的眸稍稍抬起,正对着习齐的方向,他扬起了唇角:“何况说到那种事情,齐哥不是也做得挺多的?就在家里,和瑜哥和桓哥?” 习齐脸色顿时惨白:“你知道……” 习斋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拜托,在同一个屋檐下耶!齐哥,就算我不是盲人,没有过人的听力,光是看瑜哥他们对你的态度,白痴也都知道吧?而且在上高中前,我还不是全盲咧,桓哥看你的表情,谁都知道他有多肖想你的肉体。” 习齐连足趾都颤抖起来,但习斋不打算放过他, “你第一次被他们强暴我就知道了,我那时候还在想,啊啊,总算发生这种事了啊?齐哥,你真的不能怪他们,你的叫声和哭声实在太犯规了,连我这么小的年纪,都差点有反应了。难怪桓哥他们会食髓知味,怎么也不肯对你放手。” 习斋转动轮椅,再一次面对着已然呆滞、空白,连泪也流不出来的习齐,温暖的十指,慢慢地爬上他的颊,“不过他们也太过份了,发现齐哥一次比一次瘦,我也很心疼。呐,齐哥,你应该很痛苦、很难受吧?每天都在哭吧?真可怜。”习斋温柔地望着他的眼睛,“齐哥,你不要怕,等我有力量了,就快要有了,一定把你从那个可怕的家带出来,然后下次,换我来让齐哥哭泣,齐哥只要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他伸出了手,顺着颊侧的线摸上了习齐的头,哄小孩似地抚了抚。就像那天在医院里,习斋的语气仍旧明亮的令人心折:“在这之前,齐哥,你就像我说的一样,保持你原来的善良,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知道地活下去,那就够了。知道吗?” 习齐蓦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挂着笑容的习斋。半晌退了一步,两步,一直退到了门口,忽然发出了一声不像是人、短而空茫的大叫,然后转身跑出了会客室。 习斋挪动轮椅,一路移到了走廊上,面对着习齐颠倒的、落荒而逃的背影,再次笑了起来,他笑得停不下来,直到整个人瘫在轮椅上。有人从后面扶住了他,是另外一个男人。正是那天习齐把习斋送去寄宿处时,那个慈祥的老牧师,“就这样让他跑掉,不要紧吗?你不担心?” 习斋无力地仰起头,把头靠在椅背上笑了: “不要紧的齐哥不是那种会寻短见的人,应该说,他只会想,但永远不敢去做。他会找很多很多理由骗自己。” 老牧师看了他一眼:“可是我刚才进来时,听门房说,那个孩子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好像碰见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 习斋沉默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应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反正那个家,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毁了,只是没有人愿意承认,还把他变成了一座简陋的舞台,在上面的每个人,都化身成演员,在上面舞蹈着、搬演着拙劣的戏码。现在观众都散了、演员也都累了,所以,该谢幕了。” 牧师抚着他的颊,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半晌开口:“我可不允许你谢幕。”习斋笑了一下,又恢复那种百无聊赖的笑容:“放心吧,我不会的。至少在向这个世界复仇、讨回一切之前,我不会放手的。属于我的舞台,才刚刚展开呢……” 伫立在东海岸的岩石上,习齐静静地看着大海。 他发呆了很久、很久,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他觉得自己,好像从一出很长、很长的舞台剧中,忽然醒了过来。 他听见观众的掌声,听见导演的笑声,也听见了剧组人员的呼唤声。他睁开眼睛,发现过去在他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堆虚妄的幻影,有着虚幻的 分卷阅读144 布景、虚幻的道具、虚幻的戏服和台词。还有虚幻的亲情、友情、爱情,虚幻的尊严和人生。聚光灯熄灭的倾刻,一切都从他眼前消失了,只有他仍站在舞台上,看着舞台剧散场的光景。 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喂,下戏了,该走罗!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把手中的蘑菇罐,远远地抛向大海,玻璃罐在风中飞扬,落到了袭岸的波涛上,被大海卷走,在海面上载乘载浮,终于渐渐远去。 全是蘑菇!看哪!这个世界,就只有蘑菇而已。 习齐看着逐渐飘远的蘑菇罐,忽然轻、极淡地笑了。 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习齐把他拿了出来,贴到耳际,电话里传出女王熟悉的怒吼:“Ivy!你跑到哪里去了!晚上就要公演,你知道吗?所有人都在这里,你马上给我滚过来彩排!” 手机似乎被人抢了过去,电话那头,传来罐子低沉的声音:“喂,Ivy,你在哪?你还好吗?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所以就先来了,你没事吧?”他难掩忧心地问。 “嗯,我没事。” 习齐对着手机笑了一下,声音既清脆又温柔: “我来了,我马上就来了。Ivy很快,就会回舞台上了。” 然后,他面朝大海,张开手臂,迎着海风的方向,大方地鞠了个躬。 *** 他是一个观众。 他在市民会馆的讯息墙上,看见了“剪刀上的蘑菇”这出戏的公演海报,又买了手册。一读之下,深深地对剧中人物和剧情感到好奇,于是就跟售票处预购了票,打算在星期六的夜晚,来一场舞台剧的飨宴。 海报的模样,是一把剪刀,上面放着两朵蘑菇,非常简洁有力的设计。 他平常很少看舞台剧,自从脱离孩提时代开始,他就很少接触这一类的事物。所以他买了最前排的位置,离舞台很近。 他坐进观众席,手上拿着简介,和满座的观众一起盯着舞台。 过不了多久,音乐响起、布幕拉开,聚光灯从上打下来,打在舞台中间的金属塔上,观众们都“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那是非常壮观的剧场,悬在垃圾场上的橘色月亮、金属塔下的留声机,还有那座像家一般单薄的纸箱,每一样都吸引着他的目光。 戏开始了,演员一个接一个上台,他安静地看着。从主角Tim和Ivy一上来,他的心神就被吸引了,他着迷于Tim的疯狂、残忍和骄傲。那个演员,就像是用尽生命般,诠释着这个因犯罪而被城市放逐的男人,既可怕,又叫人移不开目光。 他也着迷于Ivy这个角色,他为他的每一丝变化而颤抖,从善良无暇、因不正常而被母亲丢弃的孩子,逐渐被自己、被环境、被命运而牵引,最终只好毁了自己,毁了一切,毁了他所深爱的人。那个演员,就像是在演自己的故事般,生动得令人为之动容。 那出戏演了很久、很久,中间没有休息,也无法离席。但所有的观众都像他一样,屏息地坐在位置上,直到这出戏的最后一幕。 舞台上的Ivy举起了剪刀,狠狠地往Tim的眼窝刺落,逼真到甚至溅出了鲜血。那瞬间灯光暗了,他才知道,这出戏已经结束了。 然而在黑暗中,他似乎听见那个饰演Tim的演员,在观众惊呼下,悄悄说了声:“谢谢你。” 周围响起了如雷般的赞叹,所有人都在鼓掌,都在疯狂地欢呼。他们感动地站起来,向舞台、向所有的演员、向这出“剪刀上的蘑菇”,报以最热烈的掌声。大家都引颈期盼着,等着演员回到舞台上,向大家谢幕。没有人停下掌声,大家都激动异常。 但是演员始终没有出来谢幕。他却跟着其他观众,一起热烈地拍起手来。 —全剧完— 第61章 番外 耶诞树下的火鸡 习齐走进了寒冷的玄关。 刚才介希还特别拨了通电话给他,对他在耶诞节当天最后一堂课还提前离开大感不满,班上同学先是在大教室闹了一阵,又是开酒又是摆自助餐的,有些年轻老师也一起进来闹,还有学长姊的参与。介希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醉熏熏的:“喂,难得的耶诞节,干嘛这么急着走啊?”介希大剌剌地在电话那头喊着,旁边还有同学附和的声音:“有女朋友?” 习齐苦笑了一下,把耳朵贴近电话:“抱歉,我家里有事情,你们喝吧,连我的份一起。”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明亮一点,符合耶诞夜的气氛,也让他可以暂时不去想以后的事。好说歹说介希总算是放过了他,他才挂断电话,就看到肖桓那台红色的跑车带着缓慢的压迫感驶到他面前,肖桓摇下前车窗,对他绽开温柔的笑容:“小齐,耶诞快乐啊。” 习齐认命地坐上肖桓的车,一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肖 分卷阅读145 桓沉默是因为他正配合着广播里的音乐,愉悦的哼着歌。 习齐沉默则是因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越接近家门,他就越止不住浑身的颤抖,握紧的拳放在膝盖上,牙关也咬得紧紧的。 直到肖桓替他开了门,脱了鞋往玄关上走,还对厨房打了声招呼:“瑜,我和小齐回来罗!”习齐终于忍受不了,几乎是本能的,他背上书包就往玄关外跑。 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习齐的脚才踏出家门一步,只听到碰的一声,有人先他把家门给拉了起来。 冷风被隔绝在屋外,室内也跟着暗了下来,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人用力勒住,身体也被带了回来,习齐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叫,对暴力直觉地反抗,用力地挣扎起来,“不……不要!” 他踢着脚,但是习齐的力量从来敌不过肖桓。肖桓的背靠着阖上的大门,低头看着习齐的挣扎,像狼看着被捕获的兔子:“不要急,小齐,耶诞夜还长得很啊。” 他柔声说着。这时厨房传来轮椅声,肖瑜滚着轮椅移了出来,他看了一眼纠缠在玄关的两人:“怎么回事?”他冷漠地问。 “没什么,我们可爱的耶诞小火鸡,刚才想逃跑呢。” 肖桓柔声说着。习齐脸上惨白,从肩膀到大腿都在簌簌发着抖,他忽然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学校留下来,即使只躲个一晚上也好,虽然知道这样一来隔天必定会受到更可怕的惩罚,但是比起现在的恐惧感,习齐也鸵鸟地宁愿能躲一时是一时。 “放心吧,他不敢。” 肖瑜淡淡撂下这句话,就转过轮椅移向饭厅。肖桓有力的手臂还架在习齐瘦弱的肩上,把他半挟持地带进了屋子。 “小齐,乖,不要怕,”肖桓的声音甜得像蜜糖,温柔似水:“我和瑜哥特别替你准备的耶诞大餐,你舍得不吃吗?今天可是耶诞夜喔,是家人聚在一起的日子,小斋不能回来,我们兄弟三人谁也不能少。” 习齐被肖桓硬是带上了餐桌,和以往几年一样丰盛的餐桌,让习齐更深地勾起过去的回忆,不禁全身寒冷了起来。满桌的小菜、摆盘精致的水果拚盘、手作的英式蛋糕双层塔、还冒着热气的苹果蓝莓派,还有一罐当年度的薄酒莱葡萄酒。 不过最醒目的,还是桌子中央,被华丽的菜肴簇拥着的那只烤火鸡了。 “唔哇,”肖桓吹了声口哨,把习齐带到桌边:“瑜,这全部都是你做的吗?越来越厉害了嘛!”他用手捻了一根义大利面条吃了,却被肖瑜瞪了一眼,只好呐呐地收回手来,拉着习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习齐的手还在发抖,肖瑜替每个人拿了一个高脚玻璃杯,肖桓用开瓶器开了红酒,替每个人满满斟上一杯,自己先仰头喝了一口:“耶诞快乐。” 他笑着举杯,肖瑜也点了点头,拿起杯子对着习齐: “耶诞快乐,小齐。” 习齐的脑子无法思考,连杯子也忘记要拿起来,被肖瑜看了一眼,才慌慌张张地用三只手指捻起了杯子。肖瑜看着他的举动,放柔声音说:“小齐,不要紧张。”习齐听着他的语调,心底升出一丝丝希望,忍不住看着他哀求起来:“瑜哥,拜托你,今天晚上不要——”但他还没有说完,肖瑜的杯子和他碰在一起,溅出像血一般鲜红的酒花:“小齐,我们只是像以前一样,要送你耶诞礼物而已,怕什么呢?” 听到这样的话,习齐最后一丝乐观也被浇灭了,即使眼前的食物如此可口,客厅的电视旁甚至还还有棵很大的耶诞树,上头缠绕的灯泡绽放着温暖的红光,上面满是七彩的装饰球,最顶端的星星,像是羡慕这样温馨景像似地闪闪烁烁。习齐的身体却如入冰窖,被肖桓强着喝下了眼前的酒,连胃里的红酒,感觉起来都是冷的。 肖桓走到角落的音响,悠扬的耶诞音乐就流泻了整间屋子。肖桓忽然走到外出用的背袋那,从背袋里拿出了一个绿色的包裹,上面还扎着可爱的红色缎带,习齐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把那个包裹递到自己面前,“祝你耶诞快乐,亲爱的习齐。”肖桓柔声说着。 “肖、肖桓……”习齐摇了摇头,但肖桓不容他拒绝,硬是把包裹塞到了他怀里:“打开看看,你会喜欢的。” 习齐没有办法,只能脸色苍白地解开了红色缎带,里面是一个白色的大盒子,习齐才掀开盖子,脸色就变了:“桓哥……” 包裹顺着缎带滚落到地上,被肖瑜俯身拾了起来。那是一个形状怪异的棒子,与其说是棒子,不如说是某种机械,外观看起来是7字形,像是耶诞节的拐杖糖一样,最长的部份异常的粗壮,上面还带着凹凸不平的螺旋花纹。 肖瑜把转弯处一个像是开关的东西打开,那个螺旋棒就快速地旋转了起来。 “桓,这种东西当礼物,小齐会吃不消吧。”肖瑜平静地说,却掩不掉语气里的一丝恶意。 “这个嘛,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毕竟小齐每年都让我们惊讶啊。”肖桓 分卷阅读146 笑着说。 习齐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眼睛盯着肖瑜手上那跟奇异的情趣用品。半晌忽然转过身去,不顾一切地往二楼的房间跑。 肖桓的反应也很快,伸手就是一抓,习齐推倒了饭厅刚换不久的椅子,让他绊了一下,自己绕过了饭桌,一脚踏上了阶梯。但是肖桓只是笑了一下,三阶当一阶地追了上去,在习齐有机会闯进房间挡门之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一路扯下了一楼。 “不、不……不!放开我!” 习齐拚命反抗,肖桓干脆就在楼梯口按倒他,跨开大腿骑在他身上。 习齐吓得浑身乱颤,伸手死命地推开肖桓的压制,肖桓就把他整个人翻过来,抓着他不断挥舞的手,硬生生地把两只手拗到背后,然后拿过刚刚拿来绑礼物的红色缎带,在习齐的呜咽声中,把他的上臂连同前臂结结实实地困绑了起来。 “桓,动作轻点,你看你把小齐吓成什么样子。” 肖桓从习齐身上起来,俯视着被反绑在地上的少年。肖瑜的轮椅滑到他的面前,只见习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窝在客厅的地板上发着抖,连脸都不敢抬起来。 “齐……小齐,抬起头来看着我。” 习齐抑不住浑身的颤抖,肖瑜又命令了一次,他才慢慢把头从地上抬了起来,刚才的搏斗让他脸上微红,嘴唇也咬出了齿痕,“桓送你的耶诞礼物,你不喜欢吗?”肖瑜轻声问。 “没……没有……”习齐勉强开了口,半晌又股起勇气:“瑜……瑜哥,拜托,不要伤害我……我……我很怕……”话没说完,肖桓就接口了:“我们没有要伤害你啊,习齐,是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疑神疑鬼,瑜好容易替你准备的耶诞大餐,你连一句谢字也没说。我找了好久的耶诞礼物,你就这样扔在地上,你说,这样遭蹋哥哥们的心意,到底该不该罚?” 习齐闻言抬起了头,刚才被恐惧压过的怒气,此刻全袭上了心头,不禁狠狠瞪了肖桓一眼。肖桓从肖瑜那里拿过拐杖,看到习齐的眼神竟笑了起来,“好极了,小齐今晚很有精神呢!看来我们的耶诞夜,可以过得很愉快。” 他在习齐侧边跪了下来,一把扯起挣扎着想弄开缎带的少年,把他仰着压倒在冰冷的木头地板上。习齐被困绑的手臂受到压迫,不由得痛叫了一声,但是肖桓完全不理会他,他一手放下拐杖棒,伸手就去解习齐衬衫的扣子。 白色的衬衫被从手臂两边硬生生地扯开,一颗扣子还飞了出去。习齐白晰的胸膛裸露在空气里,乳头接触到冰冷的气温,很快就立了起来,淡红地带着血色。 肖桓笑着用力弹了它一下,习齐咬牙别过了头,肖桓就从旁边拿起那根拐杖,打开了开关,把那根嗡嗡乱叫的凶器移近了他的胸口。 “等一下,桓。”肖瑜忽然制止了他,肖桓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瑜,你该不会是忽然心软了吧?”肖瑜把眼镜拿了下来,交扣着十指,慢慢地靠回轮椅上:“缎带还有剩吗?” 他悠闲地问,肖桓于是从背袋里拿出包剩的红色缎带,肖瑜就说:“把小齐的眼睛蒙起来,这样有趣得多。” 习齐惊了一下,看着肖桓拿着缎带往自己走过来,不由得往后挪了两下。但是肖桓早已一把抓住了他的肩,把他拖到自己怀中,红色的缎带在他眼睛的位置缠了好几圈,在脑后打了个结,习齐的视线刹时被鲜红色给占满。 “呜……”习齐这下真的有些体会习斋的感觉,什么都看不见,所有的恐惧都随之攀升了一倍。习齐仅存的骨气荡然无存,全身被未知的恐惧给包围,猛地乳头的地方一痛,有什么东西在那两个敏感的点上交替磨擦、震动着,习齐叫了出来:“啊……啊啊!” 他抓紧了绑住他手的缎带,肖桓的声音很快响起,就近在耳边:“小齐,你的乳头很喜欢我的礼物呢!”他调笑着说道。 震动的感觉从乳头滑下了小腹,习齐怕得大气不敢喘一口,被绑着的五指紧抓着缎带,几乎要抓出血来。拐杖棒在小腹打着圈,习齐感觉有只手粗暴地扯开他的牛仔裤,用力往下扯,直到整个脱离他的小腿。 然后是内裤,肖桓还没有马上脱下来,只是用那根又旋转又震动的棒子,隔着布料在他的性器上转动着。强烈的快感和羞耻感一波波袭击的习齐的感官,他拚命地咬紧了下唇,却止不住鼠蹊以下因情欲而起的的颤抖:“嗯……呜……唔唔……” 但即使是忍着不叫出来的防线,也被人撬开了。下身被道具玩弄的同时,习齐的鼻尖闻到了食物的香味,接着是轮椅微动的声音,有什么碰到了他的唇:“小齐,晚餐你还没吃饱吧?”肖瑜的声音,让习齐连血液都冻结了:“来,这是特地为耶诞节准备的火鸡腿,你把他吃了吧。” 食物浓郁的香味刺激的感官,和下身的刺激同步,几乎把习齐给逼疯。他不敢反抗肖瑜,只好微微张开了口,寻找着入口的位置,刚在火鸡腿上咬了一口,肖瑜就把整只腿肉送了进来 分卷阅读147 ,香料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瑜、瑜哥,我不……唔!” 火鸡腿枉顾他的意愿,往咽喉深处猛塞,习齐的气管被堵住,一时竟缓不过气。慌张之下咬下一口肉,整个身子挣扎着翻过来,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唾液和着被他咬了一口的腿肉流到地板上,习齐连脸都呛红了:“唔……呕……咳……咳咳!” 他难受地屈着身体。感觉到肖瑜的轮椅还在身边,习齐觉得他正用冰冷的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习齐颤抖不已:“对、对不起,瑜哥,对不起……”他仰着头边呛咳边说。蠕动着身体挪向火鸡腿掉落的方向,像是狗一般地用嘴重新衔起,慢吞吞地咬了一口,在肖瑜的注视下仰头吞下,然后又低下头,再咬一口,带着哽咽的声音吞了下去。 “够了。” 感觉有支手把火鸡腿从他眼前挥开,习齐从手臂到跪着的膝都开始麻了起来:“这样吃我亲手做的菜,我看了就难过。你还是好好享受桓的礼物吧!” “瑜哥,我……”习齐还要说话,大概是肖瑜向肖桓使了眼色,习齐感觉自己又被抓着小腿拖了回去,不由得尖叫了一声。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没剩多少,几乎是全身赤裸。那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又凑了过来,然后是肖桓招牌的温柔嗓音:“喏,小齐,你比较喜欢我送的玩具对吧?”他说着,习齐下身因冷而颤抖,感觉有东西慢慢地移到他的后穴口,他知道是刚刚看见的那个拐杖,想起那东西的尺寸,习齐不寒而栗起来:“肖、肖桓!先……先……” “先什么?”肖桓刻意温柔地问。 “先……先润滑,拜……拜托你,这……这么大的东西,我、我受不了……” 平常很少主动说出如此羞耻的话,习齐实在是怕到了,他怕那种没有尽头的撕裂感,足以让人为之崩溃。 “咦,看来我们的小齐很期待这玩意嘛!” 肖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望着地上被红色缎带反绑着双手、遮着眼睛,下半身完全赤裸,还对着他打开大腿的瘦弱少年,脸因为刚才的窒息而微红,肖桓赞叹地咂了咂唇,这真是会让天下男人变成野兽的美景:“好啊,小齐要润滑,那就来吧。”肖桓柔声说着。习齐浑身一颤,原因是下身忽然接触到比拐杖棒更冰冷的东西,好久才意识到是红酒的酒瓶,习齐大吃一惊,扭动着挣扎起来:“桓、桓哥,不要……” “那是87年的薄酒莱,不便宜啊,桓。” 习齐听间肖瑜略带责备的声音,肖桓笑着说:“有什么办法,小齐说要润滑呀。”感觉到自己的后穴被一指蓦地滑入,然后是两指、三指,被强行拓开到一个瓶口的宽度后,冰冷玻璃触感塞进自己灼热的通道内,习齐瞬间弓起了腰,“唔——呀!” 继玻璃瓶口而来的是冰冷的酒液,酒液通过了内壁,滑进了通道的深处。习齐用力地扭动了几下,想把瓶口甩离开来,但是肖桓早料到他有此一着,下死力压住了他的腰,习齐无能为力,只能喘息地等待红酒灌进他的肠道,在里面化作刀割一般刺激的凶器:“啊、啊、啊、啊……呜……嗯……不……” 习齐拚命地扭动着身体,头发在空气中甩动,唇无力地一开一阖。半晌停了一下,感受酒液滑过身体的支配感,喘息声响彻在客厅里,习齐的额头全是冷汗,“不……拿、拿出来,桓哥,求你拿出来……!”肖桓按紧了他的腰,直到确认半瓶的红酒都灌进了他的后穴,肚子甚至微微股涨起来,才满意地笑了一下:“是小齐自己说要润滑的呀,你看,这下不是好动多了?” 他说着,猛地把瓶口从穴口拔了出来。瓶口发出“波”地一声清响,一时习齐的后穴竟然抓着酒瓶不放,才离开穴口,原先充填肠道的红酒液就倒流出了一半,一时沾染了习齐整个下体,流淌到地板上。习齐听到肖瑜的声音:“真是的,这不是又要费工夫清理了吗?”肖桓笑着道歉:“抱歉抱歉,反正明天也放假,我会帮忙清的。” 说话间手上蓄势已久的拐杖往前狠狠一捅,靠着刚才红酒的润滑,白色的棒子竟整个挤进了习齐身后的窄穴里,习齐的腰颤了一下,大叫着挣扎起来,感觉自己几乎从中间被剖成了两半,难以想象的痛楚像雷击一样打在他神经上。 “啊……啊啊啊啊!呜——” 但肖桓还不放过他,一手抓紧他的腰,一手握着拐杖的弯曲处,在习齐的惨叫声中,硬是把棒子的部份送到了底。完成的时候,肖桓和习齐都是满头大汗。 习齐一动也不敢动,因为现在就连一个呼吸,后穴那里也会传来巨大的痛楚。他小心而微弱的呼吸着,掩盖在红布下的眼神渐渐没了焦距,就像死尸一样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肖桓也从地上爬起来,挥手擦去汗水,看着胸口微微起伏的习齐,“小齐,很痛吗?”肖桓竟然这样问他,即使在极度的痛苦中,习齐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起来。他喘息着没有答话,但耳边又传来轮椅的声音,“桓,把开关打开。” 分卷阅读148 听起来十分陌生的声音,习齐模糊的意识里,几乎分不出来哪句属于肖瑜,哪句又属于肖桓。 “嗯?” “把那东西的开关打开,它现在是关着的。” “呃,瑜,你当真吗?我看小齐已经到极限了。” “没关系,放心好了。”这次习齐确定那是肖瑜了。因为只有肖瑜,才会发出那种不像人类、只属于地狱的声音:“反正耶诞夜总是充满了奇迹,不是吗,我的小齐?” 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穴口的棒子上踢了一下,体内传来隆隆的机械声响,跟在体外听到的又有些不同,足以让人失去所有的斗志。 习齐已经没什么挣扎的力气了,随时都在昏迷的边缘,感受到自己被撑到极限的内壁被冰冷的旋纹磨擦着,然后是剧烈的震动。习齐只能发出接近断气般的呻吟,连转动身体都办不到。 而且习齐还绝望地发现,他的器官竟在这一连串刺激中,开始勃起了。 轮椅的声音在朦胧中传到耳际,习齐感觉到有手在他耳边翻弄,缠在眼睛上的红缎带被解了下来。强烈的光线让他一时睁不开眼,汗水滴下眼睫毛,他只能在一片模糊中,无助地仰视着弯下身来看着他的肖瑜。 “瑜、瑜哥……” 他远远地看着肖瑜端正的五官,描摩着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眉目。肖瑜忽然在他眼前笑了,笑得既讽刺又美丽。 他把轮椅滚到他大张的大腿间,掰开他无力的腿,然后把那条红色的缎带,慢条斯理地系在他已然蓄势待发的性器上。 “小齐,你这样子,真像个漂亮的耶诞礼物。” 退后欣赏了一会儿,肖瑜如此评语着。 习齐几乎要疯了,或者是已经疯了,他也分不清楚了。后穴的玩具还在疯狂地旋转着,分身被红色缎带紧绑着,疯狂地嚣叫着宣泄口,而被绑在身后多时的手,早已麻痹得失去了感觉。他的人也和这些器官一样,不是疯狂了,就是早已没有了知觉。 肖桓也倚在沙发上看着他,此时像是再也忍耐不住般,伸手急躁地解去了自己的裤头,把早已勃发通红的硕大掏了出来,逼近在地上发抖的习齐。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茶几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肖瑜看了电话一眼,肖桓也看了他一眼。肖瑜于是移动轮椅到茶几旁,神色淡然地接起了电话:“喂?” 他侧耳听了一下,“嗯,嗯”了几声,看了一眼在地上低低喘息的习齐,忽然把电话递了过去:“小齐,你的电话。” 肖瑜的唇角,缓慢地、几乎微不可闻地扯起了一丝弧度:“是习斋,他想祝你耶诞快乐。” 地上的习齐呼吸几乎停止,他慢慢地抬起视线,看着肖瑜高举的那只话筒,好像在看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好像那些玩具、那些暴力相加起来,也不及现在这只话筒、以及等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可怕似的。 “喂,喂,是齐哥吗?”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这样的声音,习齐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眼神里流露的无助和彷徨,几乎要让肖桓为之心软。但是肖瑜却提高了声音:“小齐,小斋要和你说话呢,你不过来吗?” 习齐的表情一瞬间有些茫然,他像个刚睡醒的孩子一样,捱着壁柜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每步都像是有千钧沉重似地,走近了肖瑜高举的话筒,“喂……”他干涩地开口。 “啊,齐哥!耶诞快乐!”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声音。习齐彷佛被这声音刺了一下,他身体又颤了颤,原因是身后的玩具又震动起来,一下一下地钻着他的内壁,习齐双脚发软,几乎要在茶几前跪倒下来,他用尽最大的力气咬紧牙关:“嗯……嗯……小斋,耶……诞快乐。” “齐哥?”习斋的声音显然有点奇怪,他又开口: “怎么了吗齐哥,你感冒了吗?声音好沙哑喔。” “嗯……是……是啊,这里天气凉,一不小心……就……着凉了。” 习齐半身靠在墙上,靠着被绑着的手臂支着茶几的一角,才能勉强站稳。电话那头传来习斋责备的声音,内容大概是怎么不顾好自己、要是变成大病要怎么办之类的叮咛。要是平常,习齐一定会满心温暖地听着,但他现在脑子一片模糊,连思考都无法思考,习斋的声音在他耳里化作了嗡嗡的杂讯,他只能强撑着等待习斋说完话:“……所以齐哥,你听到了吗?一定要记得去看医生喔!” “嗯,我……知道了。”习齐咬紧了下唇。 “嗯嗯,另外我有寄耶诞卡回去,大概明天就会送到吧!有齐哥还有桓哥还有瑜哥的份,啊啊,我还有话要和瑜哥讲,把电话给他一下好了。” 习斋一说完,肖瑜就把电话拿了回去,放在耳边听了一阵,大概是交代要好好照顾习齐之类的,肖瑜神色温和地说了声:“好,我知道了。耶诞快乐,小斋。”就挂 分卷阅读149 断了电话。 他把话筒放回机座上,低头看了眼习齐。听筒一离开他耳边,习齐就像是被抽去丝线的人偶一样倒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丸子状,整张脸埋在膝弯里。 肖桓凑上前去一看,才发现习齐是在哭,而且是痛哭。但连哭声都是沙哑不成声的。 肖桓忽然蹲了下去,把习齐后穴的凶器拔了出来,鲜红的酒液又缓缓地流了一些出来,肖桓又解开了习齐性器上的缎带,顺手连绑住他手臂的束缚也解了。 但习齐还是一动也不动的,过了一会儿,分身抽动着射出了白薄的液体,习齐才握着被绑出红痕的手腕,紧闭双眼窝在地上,好像昏迷了过去。 “今天晚上就这样吧。” 肖桓说着,把那个巨大的拐杖扔回了礼物盒里。习齐好像睁开了一丝眼线,眼角满满的都是泪痕,看了肖瑜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肖瑜滑动着轮椅到习齐身侧,看着侧卧不动的习齐,沉静地开了口:“小齐,跟我进房去。” 习齐的身体似乎颤了一下,睁开眼睛来看着肖瑜。肖瑜依旧安静地看着他,半晌又说:“和我进房,今天是耶诞夜,我想要你。我想桓也是。” 肖瑜说完这句话,就滑动轮椅,朝长廊那头自己的房间移了过去。 习齐听了肖瑜的话,躺在地上一阵子,忽然伸出手来,一手抓住了沙发的椅把,血液太久不流通似乎让手有些迟钝,习齐的每个动作都很笨拙,后穴的剧痛更让他寸步难行。花了许多时间,才移动到长廊的这头。 “等一下,瑜,我看今天就先……”肖桓好像有点犹豫的样子,站在墙边挡住了习齐。但是肖瑜扭开了自己的房门,回头看了他一眼,口气冷淡:“你不来吗?桓?” 肖桓低头看了眼自己半解的裤头,那里早已涨成一座帐蓬。他看了看肖瑜,又看了眼脸色死白的习齐,又别过了头,“不,我来。”他咬了一下牙说。 说着肖桓快步走进了肖瑜的房间,肖瑜似乎笑了一下,也跟着进了房门。 “小齐,快进来吧,美好的耶诞夜,还没过完呢……” 习齐站在长廊上,回头看了一眼狼籍处处的客厅。耶诞树依旧闪烁着节庆的光芒,耶诞树下散落着吃剩的火鸡,火鸡旁垂落着鲜艳的缎带,被浸泡在打翻的红酒里,颜色显得更为抢眼,拐杖糖还横躺在地上。真的是耶诞夜啊,习齐想。 嗯,真的是美好的耶诞夜呢! 第62章 番外 肖桓 “已经好了喔,先生,你可以准备一下毛巾和换洗衣物。” 看护从疗养院的房间门口探出头,对着等在门口肖桓笑了一下。肖桓从长廊上回过头来,对着年轻的小姐笑了一下:“啊,我知道了,谢谢你!” 看护小姐脸红了一下,看了肖桓俊俏的侧脸一眼,就提着刚换下的尿布和脏衣服走了。肖桓就走回房间里,先绕到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条大毛巾,又走进了公用浴室,试了试浴缸的水温,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毛巾抛到肩膀上,又走回长廊。 他走到属于刚才那个房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露出愉快的笑容,然后边进门边轻快地开口:“Ivy,该起床罗,桓哥来帮你洗澡罗!”*** 肖桓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小学的时候,只要老师出什么“以后想做什么职业”、“长大以后想当什么”或是“我的志愿”之类的作文题目,同学总会“我要当总统!”,“我要开一家大公司,赚很多很多的钱!”,发下各种宏愿。 但或许是从小就有自知之明,又或许是真的太笨。肖桓对自己的未来不但不抱希望,而也从不认真,老师问他时,他就半闭着眼睛说:“我不知道。” 等老师逼着他交作文作业时,他就大笔一挥,写上:“我以后要当无业游民。”即使拿了零分回来也不在意。 而他的人生,就是一连串失望的写照。 他是家里的次子,从小他的大哥肖瑜,就是个令人期待的孩子。 所谓令人期待的孩子,就是那种老师上课问问题,一定会举手回答,而每次老师交代的功课,一定会整整齐齐地按时缴上。不迟到、不睡过头,考试出来都有令人满意的成绩,对待师长恭敬有礼,还会背出那一周的中心德目。而肖瑜就是这样的孩子。 要说“在大哥的阴影下成长”,这对肖桓来讲,实在有点太夸大了。说实在话,他很庆幸肖瑜是看起来这么成材的孩子,这样身为家里的次子,又只差一岁,父母也好老师也好,想着反正大哥已经这么优秀了,次子就放过他吧!肖桓反而得以幸免于难。 肖桓甚至觉得,或许肖瑜是他人生中,唯一可以抱持希望的事物也说不一定。 他对人生的失望,很快就传染到学业上。他从小学就会翻墙逃学,但有一 分卷阅读150 次因为学校在墙上加装了碎玻璃,结果脚被割伤了没翻过,还被训导主任揪着耳朵请来家长。那是肖桓人生中第一次的发奋,他决定要好好锻练体能,这样下次翻墙就不会失败了。 结果还是让他失望,因为后来他进去的高工,学校根本没有墙。 被老师当着全班的面打手心、拉着耳朵到训导室打电话给家长,这对小学的肖桓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记过早就记到在退学边缘,老师请妈妈来学校谈了几次,肖桓觉得母亲到最后也已经来到不想来了,所以老师也不想管他了。 倒是每次他在嚼口香糖被抓到训斥,或是打同学被老师在走廊上罚站时,肖瑜和他念同一所小学,肖桓还记得小六的哥哥,已经很有吓人的威严。 他总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总之只要看到自己被骂、被打,肖瑜就会站到自己面前,很有礼貌地询问对方:“我弟弟出了什么事吗?” 肖瑜天生有某种气场,总之老师们一看到肖瑜的脸,总会亮起“好学生”的大灯,脸色也缓和起来。平常看到肖桓就打,看到肖瑜不知道为何又会讲起道理来,有时候真的就这么放过了肖桓。 而每次解救肖桓、把他带到教室时,肖瑜就会抓着他的手,什么也不说地看着他。肖桓觉得肖瑜如果像妈妈一样,唠叨个几句的话,说不定他还能反驳。 但是那种无声的、无言的凝视,反而令他无法抵挡,最终只能低头。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嘛,哥,我以后不会了。” 虽然他对这个承诺也从未认真过,下次照样我行我素。 肖瑜十二岁、肖桓十一岁那年,父亲锒当入狱的消息震憾了他们家。虽然肖桓觉得父亲本来就是个乱七八糟的人,就算去杀烧掳掠也不奇怪。但是这个消息却彻底震惊了肖瑜,妈妈几乎不想理爸爸了,肖瑜就一个人为父亲奔走。 但十二岁的孩子,说实在什么也做不了。肖瑜最多只能问到看守所的位置,每天提些饭菜去探望他,就像是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般,不停地去确认父亲这种生物的存在。 他们的父亲却不领情,态度一次比一次嚣张,甚至叫肖瑜送饭来不如送钱。 他大字不识几个,连孩子的脸也没好好看过几眼,有一次肖瑜去见他,他竟然当着肖瑜的面问:“你是谁啊?我儿子吗?”从此肖桓就再也没看过肖瑜去了。 六年之后,他们在新家接到父亲因酒精中毒过世的消息,肖桓看见肖瑜默默地把亲戚的通知给烧了。 父亲入狱的消息一传开,对肖桓而言,好像反而是种解脱。至少国中的他不论再怎么叛逆,喝酒、抽烟,甚至跟着熟门路的同学去见了什么“老哥”,一下课就往教室后面拿了棍棒,跟着那些狐群狗党玩个通宵,连学校大门长怎样都有点记不起来。 老师们再管无可管的时候,就会悄悄和同事说一句:果然是犯罪者的儿子啊!看来基因真的会影响犯罪耶。默默地在肖桓的学生名册上打了个叉。 全天下像笨蛋一样没有放弃他的人,就只有肖瑜。那时候的肖桓,看谁都觉得烦,肖瑜的亲情攻势对他而言也已经不管用。 但是肖瑜还是很坚持,一听到他逃学,晚上立刻就站在家门口等他。肖桓多晚回来,肖瑜就站到多晚,一看见他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进屋里,桌上总是摆满了热腾腾的食物,肖瑜就沉默地坐到他对面,和他一起吃迟来的晚餐。 肖桓发现肖瑜越来越瘦,有一次他超过十二点才返家,肖瑜在七度的寒流中站了四五个小时,看到他回来什么也没说,转身进屋里时,肖桓发觉他连鬓边都结了薄霜。隔天就得了重感冒,肖桓有一个礼拜都没晚饭吃。 后来他就和同伴说,有马子在等他,所以他得早一点先走人。三年来没人知道肖桓的马子就是他哥,还得了个疼女友的男人这种称号。 有一次他和隔壁校的干架,那次因为人数多,又是盛夏,大家火气都大,不知道怎么的事情就闹大了。虽然不是肖桓下的手,听说隔壁那方阵营有人受了重伤,右眼被人用蝴蝶刀戳伤,恐怕会瞎一辈子。 这事一闹闹上了警方,警察把他们这群青少年全带回警局。那一晚的情景,肖桓到很久以后都还记得,原本个个意气风发的弟兄,听到可能会被关之后,每个都紧张起来。他的朋友有的开始抽泣,有的向警察呛声:我爸爸就在附近很出名!你不可以抓我啦! 而肖桓还是一如往常,对自己的命运不愿多想,只是沉默地坐在警局的椅子上。 后来警察和他们解释,只要有人来保他们就可以先回家,少年们才欢天喜地的开始打电话,顿时警局里都是此起彼落的通话声:“妈呀,来接我啦!我在哪?派出所啊!”、“老头!我在警局!条子难搞,快来帮我。”只有肖桓依旧沉默。 他不像许多家里有钱的同伴,有那时候刚盛行起来的手机。等同伴都差不多打完手机,在家人又骂又拎的陪伴下走出警局 分卷阅读151 后,肖桓才慢吞吞地和警察借了电话。 肖瑜听见他在警局后没有表示什么,只是迅速挂了电话。几分钟以后就出现在警局里,肖桓的脸上都是群架打出来的伤,他不敢抬头看肖瑜,肖瑜也没有看他。 “我弟弟会怎么样吗?” 肖桓记得肖瑜很认真、很严肃地问着警察。警察看到来保他的同样是位少年,有点吃惊,但还是回答:“虽然重伤有点麻烦,但他们都还小,又是群架……如果不是受伤那方坚持提告的话,应该会不会有太大麻烦,不过以后请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回家的路上,肖瑜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责备他。母亲又是醉醺醺的回家,肖瑜试图告诉她时,母亲还愤怒地对他丢酒罐,所以只好由肖瑜代理母亲过来。 越接近家,肖瑜的唇就咬得越紧,脚步也越急,脸上的表情让肖桓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回到家里,肖瑜也像以前一样,把饭拿去热了,放到肖桓面前,在他对面坐下来,肖桓怯怯地动起筷子时,却发现肖瑜一动也不动,像个木偶似地坐着。 他惊讶地抬头一看,才发现肖瑜双唇颤抖,眼眶竟然红了。他似乎想强忍着不掉眼泪,但是颜面神经还是出卖了他:“喂,瑜!” 他惊得抛下筷子站了起来,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这个好像万能的大哥哭。听见肖桓唤他,肖瑜好像再也忍受不住,趴在桌上就哇哇大哭起来。 那年他十五岁,肖桓十四,也是肖桓不再叫肖瑜“哥哥”的一年。说实在话,两个都还是孩子。 “不要这样啦,瑜,我以后不会再跟人家打架了可以吧?晚饭也都好好回来吃。哎哟,哥,拜托,别哭了,不像你耶!”他尴尬地安抚着。 没想到肖瑜抬起头来,忽然满眼泪痕地握住他的手,哭得像小孩一样抽咽,“我、我以为……你……会……会被关,和……爸……爸爸……一……样……” 他哭得说不清楚话。肖桓觉得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有一块什么地方化了,被肖瑜的哭声融化了,他伸手抱住了他的大哥:“不会啦,瑜,我不会那么笨……虽然我是满笨的,我不会像爸爸一样,就算以后要逃狱,我也会回到你身边。老哥,我不会走,不会离开这个家。” 他坚定地保证着,虽然这个保证,到最后也被他忘了大半,规矩了没几天,又开始故态复萌。但或许是始终忘不了肖瑜那晚的眼泪,肖桓每天至少还能回家吃晚饭。 基本上,肖桓觉得自己能够到十六岁还在社会所谓的正途上,没有因为杀人放火就提早到铁笼子里报到,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肖桓都觉得那是肖瑜的力量,是肖瑜牺牲他自己部份人生的结果。 所以当肖瑜说,自己要从国中休学,去餐厅工作时。他记得那是自己有生以来,对向来不太关心的家里,第一次表达意见,而且第一次就很激烈。 “你干嘛休学啦,继续念啦!”他不满地看着肖瑜。 肖瑜的反应却很冷静:“我的人生,和你无关。”肖桓就生气地叫出来:“你和我不一样,瑜!你是他们那边的人!什么事情只要你肯做,一定可以做得比谁都好!你知道我有多期待你吗?我希望你有一天可以变成很了不起的人!像是电视上的总裁什么的,然后把以前看不起我们的那些家伙全都踩在脚下!” “桓,不是只有念书,才能变成了不起的人。何况我也不希望变成了不起的人。” 肖瑜一句轻描淡写,就让肖桓再也说不下去。肖瑜那种满足的眼神,令他为之哑然:“只要你们都在,妈妈和你都好好的,那就是我最大的愿望。桓,这对我而言,才是最了不起的事。”他温柔地说。 离开学校的肖瑜,却坚持让肖桓继续念书。他对肖桓说,至少学得一技之长,否则他会为他的未来忧心,所以他拚命攒钱,把肖桓硬是送进了市区的一所高工。 差不多在这个时候,肖桓发现自己对同性的欲望。 一般人发现这种事时,好像都会很震惊。但或许是肖桓对自己的事情,从来不抱持任何期望,也不会有任何预想和规划,所以就算发现自己对同球队的学弟,产生抚摸他、亲吻他的欲望时,肖桓也只是:啊,原来我喜欢的是男人啊!这样简单地接受了。 他甚至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像他这种人,从头到脚都是个叛逆份子,如果谈到恋爱忽然正常起来,反而有点不搭嘎。 肖桓的鼻子渐渐闻到了一些同类,他那时候和朋友组了球队,和友队的队长一拍即合,两人见面没多久就上了床。 不过那时所谓上床,也只是彼此抚摸对方的性器、替对方口交,偶尔一起看片子高潮而已。肖桓那时候懂得还不多,总觉得再下去就要负什么责任,他对自己感情的处理,一样不打算抱太多期望。 然而一次食髓知味后,肖桓就学灵巧了。他开始到处找球队里身材不错、脸蛋适中的学弟下手,这是他第一 分卷阅读152 次知道,男人的后穴原来也可以像女人一样,给另一个男人这样大的快感。他甚至大着胆子把小男友带回家,在房间里做个痛快。 肖瑜很快就发现他的行为,一开始肖桓还很担心,害怕他会不会像那时在警局一样,忽然在他面前大哭起来。 但有次肖瑜清扫房间,正好撞见他和新的小男友耳鬓厮磨。肖桓僵了一下,刚叫了一声:“瑜,我……”肖瑜却只抛给他一样东西,就默默地关上房门走了。 肖桓低头一看,是药局发售的阳春保险套,还未拆封的。 肖瑜十八岁、他十七岁那年,一向软弱的母亲,忽然宣布要改嫁了。 再婚的对象是不知道是在哪里认识、甚至名字和脸也没见过的男人,据说是补习班经营者,有一定的资产,老婆却跟人家跑了,留下两个年幼的儿子。对方还要求母亲把孩子一起带过来,好像希望人多热闹的样子,这对改嫁的对象而言是很罕见的要求。 不过肖桓想,是为了用孩子绑住改嫁的母亲吧!毕竟老婆已经跑过一次了。 听到这消息的肖瑜欣喜若狂,立刻就开始筹办搬家、移户籍等事宜。那时的肖瑜在一位厚道的师傅推荐下,进入一间餐饮学校学习西餐,肖桓从此多了不少口福,还拿肖瑜试作的蛋糕去引诱男人上床。 刚好那个时候,或许真的是喜事成双,肖桓竟打球打出了不错的成绩,在大型比赛中拿到了名次,依此甚至有机会申请进体大。这对肖瑜和这个家而言,是多年来难得的好运气,肖瑜出席他的颁奖典礼时,肖桓看见他的眼眶里,还夸张地闪着幸福的泪光。 一切都好像时来运转,至少当时他们都这么相信着。 怀着有些不安的心,和新家庭的成员见面时,是肖桓一生最大的转唳点。虽然肖桓不太相信宿命,但或许真的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命运多少就已经注定了。 继父是个看起很温吞、没什么脾气,同时也没什么个性的男人。第一次见面是约在高级的西餐厅,继父的意思是,在搬家之前,让双方子女先熟悉一下连络感情。 那是肖瑜和肖桓这辈子第一次到这么高价位的餐厅,光是摆设和背景流泻的音乐,就让他连大气不敢吸一口,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穿T恤来。肖瑜显然也是,但他维持一贯的镇定,和继父慎重地握了手,代替母亲介绍了肖桓和他自己。 但是等到介绍继父的儿子时,西餐厅的一切就忽然再不吸引他了。 自从发现自己喜欢男性、偏好和男人上床后,肖桓就觉得自己没有恋爱这一块的感情。不管多么迷恋某个学弟的身体,和他在床上多么相知相惜,一享用完身体后,肖桓就会觉得对方少了什么,然后对他越来越厌倦,终于又换下一个伴侣,再重复同样的循环。对肖桓而言,所谓爱情,只是床上的醍醐味,上完床后就过期了。 继父有两个儿子。小的才七岁,习斋一看见他们就笑了,跑过来握住他的手,还大方地说:“你们就是新哥哥吗?手好粗喔。”肖桓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年纪虽轻、却已失去神采的双眼,继父在一旁语带歉意地解释,“次子是重度弱视,需要人照顾。抱歉没有先和你们说。” 肖桓一直没看见长子,抬头找了一下,才发现他一直躲在父亲的背后,伸手抓着父亲的衣襬,在西餐厅的烛光里静静望着他们。 第一次见到习齐的倾刻,肖桓就知道那是个戒心很重、不容易敞开心房的孩子。他咬着下唇站在那,目光逐一扫过他和肖瑜,还有来路不明的新妈妈,以一副打量入侵者的姿态看着他们。直到继父唤他,他才慢慢走到灯光下。 那一瞬间,肖桓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脑袋里有根螺丝,不知道被谁轻轻扭了一下,仅仅是这样轻微如涟漪的感觉,却在之后的日子里渐渐扩大,终至无法收拾。 他不知道有钱人家的孩子是不是都长得特别漂亮,至少习齐这张脸,虽然当时只有十岁,肖桓却觉得比任何一个爬上他的床的学弟都还诱人。 习齐在吃饭时始终扳着一张脸,肖瑜亲切地问他问题时,他才抬头答个一两句,连回答都很简短。肖桓最后忍耐不住,他在习齐这个年纪时,早就过着和同班同学翻墙检烟屁股抽的日子,这小子看起来就是一副温室里的花朵:“喂,你是不喜欢我们吗?小少爷?” 这话一出口,餐桌旁的人都吓了一跳。肖瑜立刻制止了他:“桓!”肖桓看着习齐放下刀叉,低下头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再逗弄逗弄他,竟伸手捧过了他的脸,把他转过来面对自己:“你说清楚,以后我就是你二哥了耶,至少笑一个吧?” 习齐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嘴唇微微颤抖起来。肖瑜走过来想拉开他,但已经来不及了,年幼的习齐咬住下唇,忍了一、两秒,眼泪就像珍珠串般滚下了脸颊。 就是那个时候,肖桓平生第一次体会何谓心慌。他觉得自己始终把持着、不曾向任何人释放的门锁,忽然朝某个地方敞开了 分卷阅读153 、瓦解了。他慌张地拿起桌上的餐巾,“喂,喂,你别哭啊,你这小孩怎么这么爱哭啊?好啦,不要哭,二哥跟你开玩笑的,别哭……好了好了,乖嘛。” 他语气越放越柔,不停地拭着习齐的泪水。 后来这场闹剧在好脾气的继父圆场下,简单地揭过了。他们在温暖的春日里迁进继父有两层楼的独栋楼房,旁边还附有车库,里面停着让肖桓两眼发直的红色跑车。如果不是习齐在那天之后,就不太肯搭理他,连肖桓都相信他的人生要改观了。 刚开始的一段日子,肖桓确实过得相当惬意。回家以后不用帮着肖瑜做代工补贴家用、出门上课还有生活费可拿。 在平顺的日子里,肖桓也发现一件事,那就继父的长子,和自己的哥哥越走越近。 他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毕竟肖瑜第一次见到习齐后,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反而还对盲眼的习斋多放了一些关心。 但是渐渐的,肖桓在家里,常常看到肖瑜在教习齐功课,肖瑜在厨房里练习时,习齐会在旁边,用矮小的身子扶着流理台,睁着好奇的眼睛,一脸兴奋地问东问西。 那是肖桓第一次见到习齐的笑容。原来这个内向的孩子笑起来,是这样扣人心弦。 每次见到习齐和肖瑜在玩,肖桓总会忍不住想闹他。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有时明明准备好了一连串问候关怀的话,真的站到习齐面前、看见他别扭的脸,又变成捉弄和嘲笑的言语。 习齐几乎不曾对着他笑过,每次见到他不是凶巴巴就是扁着脸,就连肖瑜叫他来请自己吃饭,习齐也像例行公事一样,叫声“肖桓,瑜哥叫你来吃饭!”就跑得无影无踪。 在继父的支持下,肖桓顺利进入了肖瑜希望的体大。但就算念了大学,肖桓还是不改随便的个性,球队也没继续玩下去,甚至觉得打篮球腻了,就转去修田径,结果田径这种需要磨练和耐性的项目根本不适合他,最终就是一败涂地。 肖桓也不大在意,他乐得用继父的钱在大学里吃喝玩乐、交男朋友。还打算一满十九岁就要去拿张驾照,这样搞不好可以和继父央求让他开那台超炫的跑车。 而就在那一年,那件事终于发生了。 老实说肖桓虽然和母亲是母子,却从来也不了解那个女人。但这次是肖桓总算比较能理解的一次,从年轻就嫁给一个穷白丁,还发现他有暴力倾向,苦了这么多年,老公也进了监狱,又得抚养两个小孩,运气不好说不定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所以对于母亲的改嫁和离开,他好像多少能够明白其中的意义。 母亲几乎带走了大半继父的资产。肖桓也是第一次认识到母亲是这么有计画的人,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把继父名下的存款、证券慢慢转移到自己口袋,还转移了部份房地产的所有权,包括继父所经营的补习班,然后转手卖掉,继父的生意因此也宣告倒产。 一切都像是个玩笑般,睡个觉醒来,一夕之间,刚做好的梦便又碎了。 继父受到的打击比他们谁都大,他在和银行争执的过程中忽然倒地不起,因为母亲似乎用他的印鉴和存折,把他一辈子的积蓄全转领了出去。送到医院检查的结果,才发现继父患有胃癌,而且几乎已经超过能有效治疗的期限了。 那几天整个家就像死了一样,没有人有心情多说话。肖瑜在医院和餐厅间往返,习斋只会哭,习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曾一度试图敲门,但习齐完全不理会他。 日子还是要过,对肖桓和肖瑜而言,其实没有多大差别,只是又回到以往的生活罢了。至少母亲还算眷恋母子之情,没动他们住的这幢房子,他们还不至于露宿街头,肖瑜又接起了代工,肖桓又开始打工,对他们而言只是这样而已。 但是习齐不一样,对他而言,同时失去父亲的照应和优渥的生活,似乎让这个十二岁的孩子无所适从。再加上习斋的眼睛不断恶化,习齐的态度再不若初见面时那种冷若冰霜,他变得脆弱、彷徨,容易惧怕,和肖瑜的距离也越发近了。 他终于看出肖瑜对习齐的意思。一开始他还有点惊讶,总是正经八百、负责又认真的大哥,竟然会是他的同类,他怎么想都觉得脑袋有点歪。 随着习齐逐渐长大、身高抽长,有了第二男性的性征,有时候看到肖瑜亲习齐的脖子,摸摸他的颊,肖桓就感到老大不自在。甚至有一次,他还撞见肖瑜在饭厅里拥抱习齐,习齐眼睛挂着泪痕,好像在向他诉什么苦。肖桓什么话也没说地匆匆经过。 肖桓决定不去在乎。他把男友带回新家,在习齐面前和男友大肆舌吻,亲眼看见习齐恐惧的眼神,看他转身躲回楼上关起门,肖桓还狂放地笑了。 真正在肖桓心里投下震憾弹的,是习齐十五岁那一年。 “我们交往吧!虽然会让你吃很多苦,但是瑜哥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小齐,我们交往吧,和瑜哥在一起… 分卷阅读154 …” 他把捧花送回跑车,跑回习齐毕业典礼的会场时,刚好目击肖瑜亲吻习齐的场景。看着大哥凝视习齐的眼神,肖桓忽然明白了,自己早在发现以前,就已经掉进去了,而且掉得比自己想象中深。 看习齐欣喜地点着头,回应着肖瑜的期望:“嗯,我最喜欢瑜哥了,我愿意和瑜哥在一起!”肖桓就知道,自己已经永远错过了、也注定永远要失望了。 接下来的家庭生活,对肖桓来讲就像是某种慢性折磨。 肖瑜开始不避讳地在他面前亲热,他经常见到大哥把习齐拉到一边,亲腻地吻着他的唇,也看到在习齐洗完澡、回到房间后,肖瑜抱着他乱搔一通地玩耍。 有一次他在饭厅里看见肖瑜爱抚习齐,就把自己关回房间里,对着墙壁自慰起来。不知不觉间,他发觉自己脑海里想的、浮现的,全是习齐的影子,还是裸体的,然后他就射了。他在高潮的馀韵里喘息,发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快、这么激情地发泄过。 他开始自暴自弃,先是找来习齐的照片,对着照片安慰自己。然后又觉得不太过瘾,干脆偷窥起习齐洗澡,在浴室门口尽情地意淫。 有一次被习齐发现,他的脸立刻变得很难看: “出去。” 他冷冷地看着肖桓,把门在他眼前甩上。但肖桓却发现,就连习齐这样冷冰冰的喝斥,也能让他兴奋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行径越来越像变态……或许用禽兽形容比较贴切。明知道习齐会更讨厌他,他还是找机会在肖瑜不会起疑的状况下,尽可能地触摸习齐的身体,屁股也好、脸蛋也好,只要能够和习齐有所接触,他就像个小孩般心满意足。 他忽然很能了解内衣贼的心情,要不是家里的换洗衣物由肖瑜统一管理,他说不定真的会偷一件习齐的贴身衣物,光是想到用它来高潮有多爽,肖桓就怦然心动。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但最可悲的是,就连自己可悲这件事,他也不太在乎了。 在知道习齐和自己的高中老师上床,而且还不止一次的事情时,肖桓的反应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紧张。 他坐在学校的训导处里,看着肖瑜紧抿着唇,听主任叙述淫秽的事情经过,又看着一脸疲累地坐在那里,衣衫还有些不整的习齐,肖桓整个心跳都加快起来。光是想象习齐在另一个男人身下,难耐地扭动腰身、哭叫的神情,肖桓就几乎把持不了自己。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肖瑜,他知道肖瑜受到的打击非常大。在他眼里如此天真、无瑕,被他捧在手心疼爱的宝贝,竟然主动向男人打开大腿,而且那个男人还不是他。 他很为大哥难过,也知道自己应该尽量安慰他、帮助他,但他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心中那种几乎可以说是幸灾乐祸的心情。 肖瑜对他提议时,他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直观。他挣扎过,虽然时间很短,欲望也远远领先于理智,但他真的有想过,因为他清楚,这个决定一下,就是一辈子。 他知道习齐永远不可能爱上自己,永远也不会允许自己触碰。 最后他点头时,轮椅上的肖瑜看了他一眼, “是吗,你答应了。”大哥对他扬起了唇: “桓,你果真没有让我失望。” 现在回想起来,肖桓还会觉得有些讽刺。啊啊,“没有让我失望”呢!像他这样,一辈子都在失望、让人失望中渡过的人,第一次不让人失望,竟然会是这种事情。 而且他还比肖瑜期望的做得还要好。梦想中的情境真的出现在眼前,当习齐用惊恐的泪目,躺在他身下哀求地望着他时,肖桓觉得自己脑中有某个部份蒸发了、炸毁了,所有身为人的残馀荡然无存,他残暴地掩住了习齐惊呼的口,撕开他的衣衫。 进入习齐身体那一刻时,肖桓清楚感觉到自己眼眶的热度。如果现在哭出来的话,习齐一定会很不解吧?他忍住了眼泪,把自己专注在身体的感官上,粗暴地分开、折起习齐的大腿,枉顾他断气似的惨叫和哭声,再一次占满他梦寐以求的身体。 那晚肖桓的疯狂,令肖瑜也吃了一惊。他不理会习齐的挣扎、痛楚,在床上一次次地折磨他,摆弄那个瘦小无辜的身躯。就连他晕过去了,肖桓也没有停下动作。 习齐终于不省人事时,肖桓看着进浴室清理自己的肖瑜,紧紧抱着习齐的身体:“小齐,我喜欢你。” 他对着已然失去意识、什么也听不见的习齐,在他耳边歌唱似地轻唤:“喜欢你,习齐,我好喜欢你。” 隐忍很久的泪水,仅此一次地夺眶而出了。 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所谓命运这种东西呢? 就像是小时候的作文成绩一样,冥冥之中有个人、有只手,像老师一样,一面批改着人生的志愿、爱情的志愿,这个及格、这个不及格、这个可能、这个不可能,就像这样全都 分卷阅读155 决定好了。其他人只能默默等待,等待作文发下来的那一刻。 而肖桓拿到的,全是不及格、不可能,而且终生都无法改变。 肖桓只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学校要习齐做黏土作业,习齐做了一只小鸟,给老师打了分数,老师就要同学拿回去送给家人。 习齐回家的时候,肖瑜刚好去打工,习齐找来找去找不到他,看到在客厅躺着看电视的肖桓,就大步走过去,把黏土鸟拿到他眼前:“喂,送你。”他别开视线说。 肖桓先是愣了一下,指了一下自己:“送我?” “对啦,学校的作业,老师说要送给家人。” 肖桓从习齐手中接下了那只雪白的、展翅高飞的小鸟,有些迟疑地望着他:“呃……不用送给瑜吗?这应该只有一只吧?” “就忽然想送给你不行吗?不准丢掉喔,至少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丢掉!”习齐说完,就抛下黏土白鸟跑走了。留下肖桓愣愣地看着那只小鸟,那是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原来也是个脆弱的人。竟然会为了一只毫不起眼的黏土鸟,感动到几乎要哭出来。 “这么怪的小鸟,还好意思拿来送人啊?我还以为是鸡咧。” 他深吸了口气,惯性地朝习齐调侃起来。换来习齐一个顽皮的鬼脸。 那只小鸟始终没有被丢掉,一直保留在肖桓抽屉的最深处,直到他干掉碎裂为止。 *** “Ivy,该洗澡罗!” 肖桓又叫了一声,把头探进四周雪白的房间里,看了一眼。 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本应该乖乖坐在床边的人竟然不见了。肖桓几乎是立时跳起来,他把盥洗用具全抛在架子上,冲到长廊上:“护士小姐!小姐!” 他叫着,那个刚坐下的护士立刻跑了过来。 “怎么了吗?肖先生?” 她看着肖桓急得发白的脸。肖桓手上还拿着大毛巾,着急地指了一下房间:“Ivy又不见了,我去找他!麻烦你守在这里,他如果回来就叫我!” 肖桓没等她回话,就往疗养院的中庭跑了出去。中庭聚集了一群失智老人,正在社工的带领下听着经文,肖桓在树丛间翻找,又跑进儿童专用的游乐室,那里有几个自闭症的孩子,用诚恳的眼神看着他,又举起手里的纸对他挥了挥,“碳酸钾的化学式是K2CO3,K2CO3。” 肖桓神色紧张,上次那个人失踪后,把自己关进了地下机房,在里面饿了快一天,被抱出来时还浑然无所觉,指着机器叫着:“蘑菇,蘑菇!好大的蘑菇!”还有一次跑出疗养院的范围,差点跑出山路去被车撞死。 他找遍了整幢疗养院的主楼,又跑进了后面的教堂,有对在疗养院的新人正在举行婚礼,男的是脑性麻痹,女的有重度忧郁,报纸上还报了小小一角。 新郎新娘看见他闯进来吓了一跳,肖桓赶快说:“对不起,我在找人。”一边道歉一边在座位上巡了一圈,才匆匆忙忙跑出了教堂。 他气喘嘘嘘地跑进花园,今天天气很好,许多家属推着轮椅,和轮椅上的病人低声交谈。肖桓满身都是汗,随手把外套脱掉扔在地上,他一路爬上了山坡,从那里可以看到整座疗养院的全景,包括鸟语花香的园子,还有白色的、绵延两座小丘的建筑。 他在大门口停下来喘气,忍不住又叫了一声:“Ivy!”他张望了一下车道,访客的车都从那里进出,也因此常不小心撞到疗养院的人:“Ivy,你在哪里?” 肖桓近乎绝望地叫着。有辆黑色的中古国产车开到门前,车门打开,从上面走下一个青年,身上穿着正式的西装,手里还拿着花,看见肖桓就诧异地叫了出来:“啊……你是肖哥?” 肖桓喘息地抬起头,看了青年的脸一眼,立刻认了出来:“介希?你是介希吧?” “嗯,是我啊,今天是学院内部的毕业典礼,我一结束就过来了。本来是毕业公演就要过来的,可是庆功宴实在太疯狂了,我又是演主角,所以根本抽不开身。” 助手席的门也开了,走下来一个化着浓妆、打扮相当时尚的女孩子,她走到介希身边,握住他的肩,把头靠在他背上。介希就说,“习齐呢?我今天连小咩也一起带来了,她也说想见见他。” 好像被这名字电到一般,肖桓苦笑地别过头: “刚才就是在找他,他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他最近经常这样。” 介希吃了一惊,两人于是一起又跑进了庭院里,在树林间寻找。肖桓挥汗如雨,跑过一丛被粉蝶围绕着的百合,又钻进树林里,最后跑到庭院深处的浅水池旁,树丛掩映的水流间,竟隐约有个白色的身影,“Ivy!” 肖桓大叫了出来,他拨开树枝就跑向前去。介希听到声音,也跟着跑了过去。 两人在水池旁边停了下来,那是疗养院的西边 分卷阅读156 ,有座装饰用的小水池,池里养着小只的金鱼,在那人的脚边游来游去。 阳光从树的细缝间参差落下,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他就穿着疗养院发放的全白睡衣,赤裸着双足,在水池中心张开双臂,脸上挂着清浅的笑,闭着眼睛迎着风,不知道在倾听些什么。 介希不禁有些屏息,他觉得眼前的景象,真像是一只美丽的白鸟,停伫在水池里,下一刻就要自由地展翅高飞。 少年全身都湿透了,头发上淌着水珠,金鱼在他脚边穿梭着。肖桓再也忍不住了,他拿起大毛巾冲向前去,一把就把那个娇小的青年裹进怀里,“Ivy!你怎可以乱跑呢?” 他半带关心地责备着,又抱紧了他。怀里的少年扭动了一下,从毛巾里冒出了脸,朝着肖桓笑着:“听,你听,快听!” 肖桓朝他指得方向一看,发现那里空无一物。他也习惯这种情况,于是又转回头,把瘦小的少年抱起来:“什么也没有啊,Ivy,先跟我回去,把自己冲干净。你以前的朋友来看你了。”少年却不依地挣扎起来,赤着足跳下肖桓的怀抱,又固执地站到水池里:“你听,你听嘛!Tim在和我说话,你听他的声音!” 肖桓叹了口气,把大毛巾挂在手臂上,放弃似地看着少年又重新张开双臂,在水池里闭起眼睛。介希走到他身边,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少年:“这是……” “吓到你了吧?” 肖桓又苦笑了一下,眼睛仍然不离少年左右,深怕他出什么闪失:“上次你见到他,应该是在医院里吧?那时候他还一句话都不会说,现在却变成这样。” “Ivy,是……”介希不确定地眯起眼。 “啊,是他在那出戏里的名字。” 肖桓难掩苦涩地说着,对介希点了一下头,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他就只对这个名字有反应,就算你叫他再多次习齐、小齐,他都像没听到一样,只有叫他Ivy,他才会理你。他好像完全以为自己是那个人,年龄也好、性格也好,都留在那部戏里,好像还在舞台上一样。” 水池里的习齐忽然雀跃地笑了起来,惊得一群小鸟在他身侧高飞。 三年半前,也就是那出“剪刀上的蘑菇”公演时,习齐在戏的最后,也就是Ivy把剪刀刺进Tim的眼球那一幕里,自己换了真的剪刀,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剪刀狠狠刺进了罐子的眼窝里,直达脑部,让罐子活生生被刺死在舞台上。 罐子在布幕拉下前就断了气。剧组的人员反应过来,惊慌地聚上台时,只听见罐子微不可闻的、彷佛告白般的细语:“谢谢你。” 鲜血和体液溅的整个舞台都是,习齐的双手染满了鲜血,像坏掉的娃娃一般坐倒在地。他看着罐子的尸体,没有动也没有哭泣,直到剧组的人来把他拖走,他才凝视着罐子被掩盖的身体,勾起唇角笑了:“不客气,Tim。” 警察本来以杀人罪嫌处理,但是经过医生诊断的结果,习齐在舞台上的状态已经不正常,那之后也像个疯子一样,连叫他名字也没有反应,所以判定习齐没有识别能力,送进了精神疾病相关的机构治疗。过了一年,又转送到另一间的疗养院。 这件事一直被保密着,没有人知道舞台上那一幕是真的。罐子的尸体被低调地殓葬了,和Knob一起火化,据说女王打算把他们葬在同一个地方。 肖桓接手所有习齐的照顾工作,两年半后,透过习斋和教会的介绍,把习齐安置在现在的疗养院。离习斋工作的地方很近,而且风景很漂亮,肖桓一看就觉得喜欢,他用这几年的积蓄,还有戏剧学院那里来的捐款,让习齐在这里长期接受治疗和安养。 “竟然已经快四年了……自从公演之后。” 肖桓在回疗养院的路上感慨地说着。习齐又在水池里待了一阵,终于肯爬上肖桓的手臂,被他半抱着回房间去。还指着路上的花卉,高兴地对肖桓喊着:“蘑菇!蘑菇!先生,你看!这里到—处都开满了蘑菇!” 介希觉得不止心志,习齐的身体彷佛也停止成长了,他和那么多年前,自己在舞台上看到的Ivy,一样天真、一般年轻,“嗯,是啊,我毕业了嘛!” 介希有些沉重地说。看着肖桓把习齐放到床上,替躁动的他脱了上衣,用湿毛巾替他擦拭身体,把毛巾在水盆里汲干,又替他换上新的白色睡衣。那期间习齐一直像个孩子般动来动去,嘴里说着没人懂的话语,“……所以连瑜,都已经过世四年了啊。” 肖桓帮习齐盖上毯子,微不可闻地一叹。他看了放在桌上的相框一眼,“瑜,小齐的同学来探望小齐了,叫介希,是以前小齐的老朋友。刚刚小齐还乱跑到水池边,害我吓了一跳,还好有他的朋友帮忙一起找。” 他看着相框里戴着眼镜、笑得十分温柔的大哥,例行地轻声报告。 把那幢两层楼的房子卖掉后,除了一些必须的日用品,肖桓几乎没 分卷阅读157 留下什么东西,连他最喜欢的红色跑车在内,全都一点不剩地卖了。卖不掉的东西就用烧的,最后只留下这张照片,这张四个人一起出游动物园的照片。 公演之后过不了多久,有学生在活动会馆的洼地里,发现了肖瑜的尸体,马上就从身上的证件找到了死者的身份,通知肖桓来指认。 肖桓一看到尸体,心里就有数,他只是简短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警察问他肖瑜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有没有想到什么可能的凶手时,肖桓就正色说:“大哥一生循规蹈矩,没有人会怨恨他的。” 好像就在差不多同一天,新闻播报警方破获了本市最大的卖淫集团。据报是有“善良市民”提供线索,经过警方夙夜匪懈、抽丝剥茧的侦查后,终于水落石出,成功地逮补了组头若干人之类的。 市民都称赞警方,让他们拥有一个没有色情、没有妓女的好都市,保护我们下一代孩童的视听,真是好了不起。 介希看着换了干净的睡衣,被肖桓哄着吃起三明治的习齐,有些迟疑地蹲到他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阿齐,是我,我是阿希,我来看你了。” 习齐却甩开了他的手,像是没听到似的,眼神飘忽地在室内逡巡着。介希求救似地看了肖桓一眼,肖桓就摇了摇头:“没有用的,我试过很多次了,甚至用很凶的声音告诉他,你叫习齐,不是Ivy,但他还是没有反应。我对他动粗的话,他就会吓哭,像剧本里一样。” 他搔了搔头,“我甚至想过,如果重现……被我侵犯的情景,会不会就会忽然回复记忆,而且还真的动手做了,但是也没有用。我脱了他的衣服他就开始大哭,引来了疗养院所有人。不过,就算不是这样,现在的我也做不下去。”肖桓又苦笑了一声。 介希只好拉着他的手,唤了一声:“Ivy,Ivy。”习齐总算低下头来,看了介希的脸一眼,疑惑地歪了歪头,随即扬起了笑:“呀,先生,今天天气真好。” 介希听着像台词一般的语气,眼眶禁不住红了。他握紧了习齐苍白的指:“我是阿希,你记得吗?就是那个摇滚乐团的介希。” 他见习齐没有反应,只是恍惚地看着他,抿了一下唇又说:“我毕业了,阿齐,我从戏剧学院毕业了喔。我成功地活过四年了,虽然被当掉了一些科目,不过总算是安全滑垒。我毕业罗,像你当年跟我说的一样,快快乐乐、平安地渡过四年大学生活了。” 他强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湿滑,扬起一丝唇角, “阿齐,我跟你说,毕业之后,我就要结婚了,嗯,就是跟小咩,小咩她今年春天怀孕了,我妈为了兰姊的事情,到现在一直都无法释怀,我想我要是娶个老婆,替他生个孙女,她应该就会慢慢走出来了。”他看着习齐漫不经心的双眼:“我找到一家幕后制作公司的工作,小咩也找到了一些零工,之后我们都是社会人了,变成大人了。阿齐,你会怀念大学时代吗?我想我一定会很怀念吧!活动中心也好、中央剧场也好,还有那个大阶梯——阿齐,在那些地方,有我们好多好多的回忆,也有数不尽的青春,这些即使在很久以后,一定都还会是很美的回忆的。” 介希的眼泪,终于滚下了脸颊。小咩一直站在房间门口看他,此时也走了进来,双手搭在他肩上看着他,“所以你快点想起来,快点想起来好不好?阿齐?舞台虽然真的很棒,但也不能一直留在上面,就像青春虽然美好,但人总是要长大啊!阿齐,你看看我,我是阿希,你一定认得我的,好不好?好不好?” 但始终没有回答,只有介希抓着床柱的呜咽声,回响在寂静的白色房间中。 送介希离开疗养院时,只有肖桓一个人。习齐跟着护理人员去做每日例行的治疗了,说是治疗,其实也只是问一下问题,量量血压,判定病人有没有自伤或伤人倾向,有的话就要转送或特别看护而已。 “肖哥……今天谢谢你。” 介希和小咩双双鞠了个躬。肖桓记得三年多前,第一次看见习齐这个朋友时,还是着染着头发、穿着皮衣,口上叨根烟的摇滚小子。结果出了社会,倒忽然正经起来,头发染回了正经的颜色,就连辞令也变得恭敬有礼。 任何人都曾年轻过、荒唐过,有人说,不曾荒唐就没有青春,也只有青春,才能允许荒唐、允许“犯错”。肖桓相信自己也有这么段时期,只是现在,他和介希都走回来了,回到这个一切如实的正常世界。 只是,在这之中,总有一些人,被遗留在城市的边缘。再也回不来了。 那不是他们的错,也不是世界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 因为就连肖桓也无法断言,眼前这个正经八百的有为青年,和当年那个燃烧青春、燃烧热情,在舞台上挥洒着生命的男孩,究竟哪一个比较美丽。 “对了,女王……就是以前习齐的老师虞诚,要我代他向他问个好。” 坐上那台看起来快断气的中 分卷阅读158 古车前,介希摇下车窗说。肖桓点了点头,说:“之前有个男人来探望过小齐,戴眼镜的,好像是小齐剧组的成员,有跟我讲过同样的话。” 肖桓比了一下眼镜的模样。介希“喔”了一声,笑着说:“是小鱼……我二哥的男朋友吧?听说那位学长终于把小鱼追上手了,花了这么多年,七年耶!真是不简单,要是我的话一定没这耐性。希望他们可以过得了我妈这一关,不过我妈经历过兰姊的事,应该也不会再这么反对他们两个了……” 介希叹了口气,又说, “虞老师听说最近超忙,很多戏剧科都请他去指导学生,他本来想亲自来看习齐。但一来这里太远了,二来……女王好像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慢慢地说,“他在那出戏之后,据说就再也不当导演了。“剪刀上的蘑菇”让他声名远播,但也成了他戏剧生涯最后一部戏。”他看着山岚那头的馀辉,感慨地眯起眼睛:“也难怪,因为那出戏的两个主角演员,都在舞台上死去了。” 他看着肖桓,又笑了一笑:“不过,听说这个剧本被很多剧团注意到,国内外都有,过不了多久,应该可以在很多地方欣赏到。这个剧组,真的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哟,如果阿齐有一天醒过来的话,请务必代我这样告诉他。”他眼眶又涨红了。 目送介希和小咩的车影消失在山坡那头,肖桓一个人踏着暮色,走回疗养院的大门口。刚走进玄关,习齐的身影就迎面扑了过来,他整个人投到肖桓怀里,把他吓了一跳:“怎么了,Ivy?” “送你!先生,这个送给你!” 习齐举高手里的东西,肖桓发觉那是庭院里的花,被习齐胡乱折了,就这样凑成一束外观凄惨的捧花。 肖桓失笑地接过,自从来到这疗养院后,习齐虽然不太认得他是谁,因为他不是舞台上的角色,但总会时不时拣一些石头、折一些花,甚至用报纸剪蘑菇来送给他。似乎隐约之中,他也知道肖桓是照顾自己的人,以此来表达感谢之情。 肖桓觉得有些感慨,又有些讽刺。只有在这种状态下,他在习齐眼中,才不是恶魔、强暴犯,而至少是个值得感激的陌生人。 他和开心的习齐一起走回房间,把习齐送上床,打算念书给他听时,手机却响了起来。肖桓把他从口袋里拿出来,看见来电显示,脸色微微一沉。 他把房间门从外锁上,走到长廊外,接通了手机, “喂,习斋。什么事?”他冷淡地说。 “桓哥,你现在都不叫我“小斋”啦?” 电话那头传来习斋略显成熟、低笑着的嗓音。他笑了一阵,才重新开口:“齐哥呢?他还好吗?” “他很好,老样子。” 肖桓平静地说。习斋的声音又充满笑意, “不要这么冷淡嘛!桓哥,至少你们现在能找到这么好的疗养院,我也有功劳啊,我现在正在想要不要替齐哥找点乐子,他每天和你关在小房间里应该很无聊吧!” “不用你多费心,你还是忙你的工作就行。”肖桓说。 习斋从那所启明学校顺利毕业,被那里的主任辗转介绍,现在从事盲人图书转译的工作,利用网路,把以往是纸本的点字书籍,转换成有声书、有声的软体,让一般的弱视孩童,只要有电脑,也可以在家里靠着家长的协助自行学习。 习斋现在是他们的工作人员,由于他记忆力好、人又灵敏,据说很受看重。他的脚经过努力复健,现在已经可以靠着拐杖自行移动,连复健中心的医生都说这个伤患的意志力惊人,毅力也很够。更可怕的是那一股征服一切、连自己命运也要打倒的执着。 肖桓听说他好像还和男人同居,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但是男人经常更换就是了,总之肖桓一点也不担心习斋这种人。 习斋笑了一阵,忽然放柔了声音: “桓哥。” 他叫了一声,肖桓立刻防备起来。启明学校的辅导员和肖桓说过习齐在公演前,曾经到那里一趟的事情后,肖桓就亲自逼问过习斋,也知道了一切。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习斋失去了视力,却看得比谁都清楚,“你觉得齐哥会变成这样,是我的错吗?” 他笑着问道。肖桓愣了一下,随即咬住了牙, “不。”他很快地答。他顿了一下,紧绷的身子也放软下来,“小斋,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如果这是个故事,在结束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会受到苛责。” 习斋闻言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才有些干涩地开口:“我下星期放假,会去看齐哥。”他的声音变得略微压抑,半晌又说,“桓哥,我有时候会想,变成这样,对齐哥来讲,说不定还比较好。” 永远活在舞台上的世界,活在永远不会结束、不会谢幕的舞台上。 那说不定,也是一个出口,一个可以呼吸的角落。 分卷阅读159 “桓哥,你打算一直留在那里吗?” 聊了一些近况后,习斋又问。肖桓愣了一下, “对啊,我不待在这里,谁照顾小齐?” “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桓哥,如果齐哥一辈子都这样……十年、二十年,甚至你和我、还有他都老了以后,还是这个样子,你还是要陪着他吗?” 肖桓深吸了口气,拿着手机仰起了头, “啊,是啊。”他笑了一下,宛如夕阳光辉般灿烂: “这是我亏欠他的,小斋,我会用我一辈子来偿还他。” 拿着习齐送给他的花束,挂了电话,肖桓在走廊的镜子上调整了自己的表情,确定眼眶里没有半点眼泪,才开锁走了进去。进去却发现习齐竟不在床上,他吓了一跳,担心他会不会跳窗逃走,仔细看了一下,才发觉习齐缩在角落里。 肖桓忙走向他,发觉他缩成一团,窝在墙角里,竟似微微发着抖。 “Ivy?” 他试着叫他一声,习齐惊吓似地抬起头。肖桓发现他脸上全是泪痕,他吓了一跳,化身成Ivy的习齐几乎很少哭,除非有人对他暴力相向时,他才会哭叫着抗拒。 他向习齐伸出手,习齐就任由他从肩膀把他架起来,抱回床上去坐着。他仍然流泪流个不停,彷佛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抓着被子的手发着抖。 “Ivy,为什么哭呢?是不喜欢一个人吗?” 肖桓温柔地问着,犹豫了一下,才俯下身来,在习齐的额上吻了一下。三年多来,肖桓就连吻习齐的唇也不曾做过,断绝一切性意味的行为。虽然现在的习齐,只要温和地对待他的话,不管做什么他都不懂得反抗,但是肖桓还是什么都没做。 习齐依旧流着泪,半晌才举起了手,笨拙地拭着眼泪, “为……为什么呢?” 他抬起头来看着肖桓,好像也很困惑似地: “先生,我为什么哭呢?我……我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他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一边拭着,一边又流出新的眼泪。肖桓就这样陪在他的身边,替他拭着泪水,“总觉得,好像这里……还有这里,缺了一个口,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似的……先生,我是不是生病了?先生,来这个垃圾场前,我是不是有过另一个名字?” 他一手抓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抓着肖桓的臂,着急地询问着。 肖桓看着他,捧住他的面颊,半晌把他整个人拥进怀里,很轻、很柔地笑了:“不,Ivy,你就是Ivy,不会是别人。不用多想,快快乐乐地当你的Ivy就好。” 他反复着这样的言语,直到习齐用泪目狐疑地望着他,躺回床上为止。而他兀自抚着他的额发,和他说着古老的故事,直到他的眼皮渐沉,静静地堕入梦乡。自从来到这个疗养院后,每晚每晚,习齐都睡得比以前任一个时候还熟。 肖桓看着他的脸,释怀地微笑了。 这就是Ivy的舞台,如果习齐愿意一辈子待在上面。那,这也就是他的舞台。从今以后,他也会是演员,他也将化身成演员。 而这一次,他保证,不会再让任何人失望了。 第63章 番外 罐子 罐子第一次见到Knob,是在一年级的表演实习课上。 因为他没有去迎新,也没有参与班上任何活动。一来他觉得自己太老,那些新生都少自己三四岁,和一直留在美国的自己,文化也不太一样,自己脱口而出英文,还会被那些人侧目。所以干脆就独来独往地过四年,还比较干脆,罐子一开始就打定这主意。 听说这所艺大的舞台实习,是一位相当有名的华人舞台剧制作,他一直很想和他见个面,所以毫不犹豫地就选了他的课。 他本来以为会是个严肃、硬脾气的大叔。没想到一照面,他就被女王的七色头和紧身衣给吓了一跳,尤其是他一进舞台教室,就被女王当着面大吼:“上我的课还敢迟到!给我绕着艺大跑三圈再回来!” “三圈?这所学校很大耶,两座三耶!” 罐子马上抗议。但女王完全不理会他, “再吵就加一圈!以后谁上我的实习课都不许迟到,听到没有?” “……鸡头紧身衣老妖怪……” “六圈!跑完来跟我报到!不准落跑,落跑这堂课就死当!” 罐子瞪大了眼睛,如果是在美国,有教授这样恶整他,他还可以当作是种族歧视,就像之前那个被他强暴的教授一样。那个客座教授,总是在背后“黄猴子”、“清国奴”地叫他,有时甚至当面这么说。 就连他提交的欧剧剧本,也总是用“你根本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国家的历史文化”,不管他费尽心思、修正再 分卷阅读160 多次都被驳回。 他的英籍室友听了他的遭遇,还拍了拍他的肩:遇上那个教授算你倒霉,只要不是白人,我想你这辈子是休想从学院毕业了,黑人的话还更惨。 罐子恶狠狠地瞪着女王,女王却经验老地道撇过头,回去对其他一年级新生继续宣布他的课程纲要,顺便恐吓学生他的表演课有多难过,叫大家皮要绷紧之类的。 罐子看见离女王脚边最近的地方坐了个少年,有张苍白的脸孔,好像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听女王训话。罐子把嘴里的口香糖吐掉,又看了女王一眼,然后背对着女王缓缓脱了皮上衣,露出精实的上半身来。 他看见女王用眼角馀光瞄了他一眼,他就扬起唇角,对女王比了个醒目的中指,“六圈是吧?很好。” 他甩了一下头发,在门口踏步热身了两下,在全班同学的目光下大步走出了表演教室,还嚣张地扭了两下屁股,临走前那个苍白的少年一直盯着他看。 大部份同学都猜他这堂课可以不用上了,而且说不定跑到今天晚上都跑不完,不禁在心底替他默哀,顺便互相告诫以后不可以惹到这位大刀先生。 但没想到过不到一个小时,女王还在让大家填分组资料的时候,教室的门就被撞开了,出现的是罐子气息微喘、满身肌肤泛着汗泽的身影:“课还没上完吧?”他用手抹去滴落额上的汗水,从架上的袋子拿了毛巾,在同学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走向女王,“我没戴表,不过看起来是还没完嘛。” 女王打量他赤裸的上身一会儿,半晌看了一眼壁钟,才缓缓点了点头,“五十六分钟。你体能不错啊,归国子女辛维。” 女王这话一出口,学生群里发出好几声惊呼,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还有人小声地说:“就是他啊,那个美国来的……”、“那个被退学的……”罐子看到那个显眼的少年又看着他,这次目光多了几分好奇。 “少提那个呕心的国家,我听见就想吐。” 罐子一边嫌恶地说着,大剌剌地擦干汗水,走到女王身边,女王就把学生资料递给他,顺便观赏了一下罐子匀称如艺术品般的胸膛:“在上面填你的姓名、住址和电话,还有紧急连络人,以及方便团练的时间。”罐子冷笑地舒了舒脖子,“我没住址,回国之后还找不到地方住,顺带一提我这辈子还没用过手机。” 说着还是拿过了笔,用嘴咬掉笔盖,胡乱写了些什么,放眼全是英文字。女王无言地看着他,他就对女王扬起脖子,“看你对体能好像也挺有自信的,下次来比试一场怎么样?” 女王无视他的提议,对着学生拍了拍手,盯着罐子靠着墙落坐后才开口:“好了,就像我刚刚解释的,这就是我们这一学期表演课要上的内容。主要会从你们的肢体、发声、表情、反应力和对舞台的掌控几个方面做调整。你们升上三年级后还会有即兴表演专题,不过我一向认为舞台上直接的情感反射,是身为演员必须学会的第一件事情,所以会在这一学期里面尽全力训练你们,你们最好有心理准备。” 他恐吓似地说着,又看了一眼斜靠在柱子上的罐子,忽然扬起唇角,“多说无益,不如实际操作比较好懂。喂,归国子女!” 他对着罐子喊了一声。罐子懒洋洋地抬起一丝眼线,不满地凝起了眉,女王抱着臂扫视了学生一眼,又把目光定在他身上,“其他学生好像都对你很有兴趣啊,你过来,做个示范给他们看。” 罐子一瞬间似乎有些抗拒,但还是懒懒地直起了身,伸了个懒腰,慢慢走到前面去。女王又对着前排一个学生一指:“小越,你陪他演。” 那个学生立刻就跳了起来,一双打眼好奇地巡视着眼前的罐子。罐子愣了一下,他就是刚才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这是他首次和他正面相对。 第一印象是这个男人好瘦,有着一副女人也自残形秽的纤细身材,脸颊稍嫌削瘦,衬脱一双大眼睛更加水灵。身上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对比他苍白似雪的肌肤,就连肤泽也很有女人味。 罐子没注意到自己一时怔愣,直到少年首先笑着开口: “哈罗,我叫于越,是虞老师的学生。啊,你听得懂中文吗?” 他对发呆的罐子挥了挥手,罐子才蓦地清醒, “废话,我现在不是在讲中文?” 他没好气地说,别过头掩饰一时的异样。少年随即笑了起来,“呀,说的也是。你头发颜色跟我一样耶,我还以为华侨都是金发碧眼。” “金发碧眼那是外国人,华侨是指移居国外的华人!你才应该加强你的中文!” 罐子怒了。同学都哄笑起来,少年睁圆了眼睛,有些害羞地搔了搔脸:“咦咦,是这样吗?原来我一直搞错了啊。”他冲着罐子笑着。 女王又击了两下掌,两个人停下谈话,学生也安静下来。女王转身在教室里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下,看着他们两个下令,“你们就把站 分卷阅读161 的地方当成舞台,来一场即兴表演。”他思考了一下,看了一眼满脸不忿的罐子,又说:“至于演什么……就演情侣吵架好了,台词随便你们发挥。” “老师,他们两个都男的耶!” 学生群中有人这样喊道,顿时一阵笑声。女王看着罐子说:“男的才有意思啊,对吧,归国子女?你们自己决定谁演哪个角色。” 罐子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苍白的少年看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该怎么演。但没想到他忽然朝自己大步走过来,在罐子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地甩了罐子的脸一巴掌。 罐子完全愣住,学生们也愣住了。少年手下完全没留情,就算是罐子,也被这一巴掌打得一时昏晕,脸上还泛起五条指印。他顿时怒气上涌,脱口就要骂人:“喂!你……” “你以为自己是谁!”他还没说完,少年就开口了。罐子依旧怔愣,少年的脸涨得微红,像雪地里盛开的蔷薇:“我再也受不了你了!你这个自大、狂妄,凡事都只先想到自己的王八蛋!我瞎了眼才会跟你这么多年,你这人渣!” 学生群里发出恍然的声响。罐子被少年打得别过了脸,他抚住被打红的脸颊,保持这个姿势好一会儿。学生都担心他会脑羞成怒,一时表演教室里鸦雀无声。 罐子沉默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既低沉又讽刺: “……骂我人渣?” 他依旧抱着一边脸颊,缓缓地、充满压迫力地转回了头,对着对面的少年扬起了下颚,然后勾起了唇角。那瞬间学生群里听不见呼吸声,每个人都目光放在由震惊转为愤怒、又从愤怒转为残忍的眼神上。他抚着脸走向少年,“喔,我是人渣,那你又是什么?难道你都忘了,你是怎么在身下翻滚、呻吟,带着眼泪扭动你的腰身,求我快一点,还像个荡妇似地整晚哭泣?嗯?怎么,有了新的男人,马上就换了一副嘴脸了?我要是人渣的话,你就是个贱货。” 少年退了两步,退到表演教室的柱旁。学生的目光都追着他们两人,少年被罐子逼得靠到柱上,有些倔强地仰着脖子:“那又怎样?我就是爱上了别人!你想怎样?” “爱上了别人。” 罐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覆诵。前排一个女学生抖了一下,罐子的语气冷若冰霜,却又隐藏着深层的悲哀,让人觉得如果她是他的情人,此刻也必定痛彻心扉。 少年果然颤了一下,他双手按在柱子上,仰视着罐子的眼睛,“对!我不爱你了!我讨厌你!全世界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今天就和你说清楚!我要和你……唔!” 少年还没说完话,罐子忽然低下头来,双手攫住了少年的脖子,近乎强迫似地吻上了他的唇。少年全身僵了一下,学生群里也倒吸了口气,看着罐子身下的人挣扎起来:“唔……呜……你……放开我!”他用两手推开了罐子。 少年踉跄地退了两步,大部份人在表演课上被同学强吻,多少都会有点失措,罐子也以为他至少会错愕一下。 但是抬头一看,少年站在他面前,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被罐子咬过的唇红肿着,看着罐子的表情竟不是尴尬,而是复杂、痛苦、不舍和心酸,彷佛看着一份不得不放手的珍宝,即使多碰一下也会令他心碎。 这回倒换罐子哑然了,他不自觉地对少年伸出了手:“你……” “不要再过来了!” 少年忽然嘶吼道。他双手紧握着拳头,捏紧到微微发颤,看罐子的眼睛里,已经全是闪烁的泪光:“我们不可能!我们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求求你,放过我,不要再继续折磨我了,不要再折磨我们两个了。”他又深吸了口气,“求你,什么都不要问,我们分手,好吗?” 罐子怔住了,他看着少年泪光闪闪的眼眸,还有不住发抖的身躯,体内彷佛有股冲动,难以压抑、也无法言喻。这不单是在舞台上,有些东西溢出了舞台,流进了他的心底,他朝少年冲了过去,听少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枉顾一切抵抗地拥紧了他,“不——!不行,我说过,你这人渣……”他抗拒着罐子的拥抱。 “嘘……嘘,” 罐子从背后贴着他的颈子,吻着他敏感苍白的后颈,像是要吸走他所有不安与恐惧,比什么都紧地环抱着他:“嘘,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别说了。我是人渣没有错,恐怕一辈子都会是,但是人渣只有你这贱货,而你这贱货,也只能要我这个人渣。听见了吗?贱货,你推不开我,也赶不走我,这一辈子……” 他把声音隐没在再一次落下的吻里,这次少年没有抗拒。 “停,就到这里。” 女王忽然出声,学生像是忽然醒过来似的,沉默了一、两秒,才爆出吵杂的骚动声。 罐子很快放开了少年,少年也从他怀抱里跳出来,笑嘻嘻地看着女王,眼角还带着刚刚的泪痕:“老师,不是我的错,我本来真的想演分手的,结果他硬是要复合,我想分也分不了啦。”罐 分卷阅读162 子的手还停在脸颊的指痕上,一语不发地盯着少年的背影。 女王看了一眼少年,又把视线转往罐子,然后面对着学生,“就是这样子。接下来一学期,要让大家学会的,就是这样的表演。” 他眨了一下眼睛,唇角洋溢着某种满足的弧度: “以后不管在什么地方,你们总有一天会站上舞台,在上面发光发热,会遇到各种不同的演员、导演,会变得越来越老练,越来越懂得应付各种剧本。但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忘记,在这里曾经看到、学习到的东西,那会成为你一辈子的珍宝。” 他看着呆愣的学生群,闭上眼睛笑了一下, “在此之前,先替这两位鼓个掌吧。真是令我惊讶。” 学生们这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热烈地鼓起掌来。少年很大方地鞠躬致谢,罐子却像是觉得无趣似地,哼了一声,披上毛巾就走回柱后休息了。 学生散得差不多之后,罐子起身要离开教室时,少年忽然凑到他身边,忽左忽右地跟着他,还掂起脚尖看他的脸。直到罐子实在不耐烦,转头低吼了一声:“干嘛?” 少年才缩一步站定,不好意思似地低下头, “那个……我担心我刚才会不会打太重。对不起,我一上了舞台就常失控。” 罐子看了他一眼,少年实在很苍白,和他见惯白人那种病态的白不同。他的肌肤十分细致,脸颊粉嫩粉嫩的,脖子以下却很透明,锁骨的弧线清晰可见,从纤细的手臂上,甚至可以隐约看到流动的血管,让人兴起狠狠咬破他,在上头吮吸的念头。 “没事。” 最后罐子移开视线,简短地答了一句。就这样抚着脸颊离开了。 那是他和Knob第一次的会面。 从那以后,他身边好像就经常出现这个人,虽然说是同班同学,在学院里多少会相遇,但Knob又跟他特别有缘,就连到福利社吃个饭也会发现对方坐在对面。 罐子得承认,刚开始和Knob相处时,觉得他实在很烦。他又吵闹又少根筋,罐子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这么聒躁的,而且不管是谁,他都可以马上攀谈起来,熟悉的像多年老友一样,然后内容又没什么营养,中文用词比他还贫乏。 “我跟你说喔,我也有英文名字耶,罐子。” “妈的!跟你说几次不要叫我罐子!我叫Tin!Tin,Tin!”他暴起青筋。 “字典上写是罐子的意思啊。” “去你的!罐子超难听的,你再叫一声小心我扁你!”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罐子从来不觉得自己脾气很差,顶多是有点没耐性。但只要一跟Knob说话,他就常莫名其妙暴怒,甚至还会想找人打。 “我的英文名字叫Knob,Knob。” 好像很得意自己会念英文的样子,Knob当时跟他重复了好几次。罐子坐在长阶梯上抽烟,实在听得不耐烦了,只好敷衍似地抓了抓头:“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你想知道?”Knob双眼放光地看着他。 “你到底说不说!” “翻字典随便选的。” 没想到Knob给了一个令罐子傻眼的答案。他也不知道该骂什么了,只是无力地坐在阶梯上,看着兴奋的Knob:“因为学院里大家都有英文名字,我也想要有。所以就找了一本英文字典,跟上帝祷告说,请他赐给我一个英文名字吧!等下我翻到的第一个英文单字,就是我的名字。” “你是?” “那是啥?” “基督徒!” “嗯,是啊,以前跟着一个神父受洗的。”Knob笑着说。 “然后?Knob?球形门把?这就是上帝赐给你的名字?”罐子嗤之以鼻。 “对啊,你不觉得超特殊的吗?都没有人跟我一样耶!上帝果然GJ。” Knob开心地说着。罐子从那一天开始就确定,眼前这个十九岁的漂亮男孩,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要不就是哪家的大少爷,违逆父亲要他继承家业的命令,为了舞台剧的梦想而离家之类的,要不就是次子,本来父亲要他和大户人家的千金联姻维护家族利益,结果他却爱上了女演员,傻傻的来到戏剧学院学习戏剧。 罐子最近住在工友宿舍里,和工友们借了一角窝睡袋,也因此常陪着工友伯伯和太太们看这个国家的连续剧,学会了很多祖国的文化和习俗。 但他也不否认,Knob确实长得非常迷人。 虽然罐子觉得男人这种身材未免梢嫌单薄,没有男子气概。但Knob的五官非常精致,属于在舞台下一看就会注目的类型,轮阔不像一般东方人太浅,睫毛既长又密,连唇也薄的很有个性,光是那个如玉的鼻子,就让人兴起想捏一捏 分卷阅读163 的念头。 罐子从来不是个禁欲主义者,至少在遇到Knob之前。他在美国时没有固定性伴侣,只要看顺眼、做起来够舒服的他都可以接受。甚至时机合适,要他做在下面的那个他也不在乎,总之上床是种享乐,只要能从性爱中获得快乐就好了。 他坐在阶梯上,看着还在为名字喋喋不休的男人,这个小少爷,应该连性爱是什么,都还没有尝过滋味吧?男人也好女人也好。 想到这里,罐子的眼睛就兴味地眯了起来,忍不住又吸了口手中的Boss。 把这个未经人事、天真烂漫的漂亮少年压在身下,尽情地开发他的身体,拓展他的可能性,让他为了自己每一丝细微的动作而哭泣、为指尖的游移而喘息,最后哭着求自己占有他,应该不会是件太无聊的游戏吧? 他实在有点,禁欲太久了。 *** 罐子在不知不觉间,成了班上的名人。 自从那天的即兴表演开始,他好像就经常被各个老师要求做这做那。尤其是女王,简直像是盯上他的,每堂表演课都找他麻烦。 “归国子女,来帮我搬舞台上的板子。” “喂,那边那个闲着没事的,既然你这么闲,就来帮我翻译剧本好了。” “辛维,来,这个角色最适合你了,丛林泰山耶!快点来示范啊。” 罐子实在很受不了这个穿紧身衣的中年大叔,偏偏他又无法否认,他的确是个相当有才能的导演和制作,诠释剧本、引导演员的眼光也很独到。罐子自认没什么问题的表演,经过他几句建议、几次一针见血的点拨,经常让他恍然般地停下来思考很久。 渐渐的,罐子发觉自己和女王越走越近。常常拿着喜欢的剧本和他分享,或在吃饭时间和他讨教,虽然两个人交谈时以隔空开战的模式居多,有时还会差点打起来。 过了很久以后,罐子才从Knob那里得知,女王年轻的时候是黑带九段的高手,对拳击也很有研究,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庆幸自己不是个冲动的人。 和女王接近后,罐子也发现Knob和女王的特殊关系。 有时罐子和女王争论时,Knob就会拿着文件,安静而挂着微笑地站在一边。有时女王开车回家,看到Knob站在路边,就会用从来没对罐子用过的温柔语气问:要我顺便载你一程吗,小越? 有一次罐子在厕所门口看到Knob和女王在谈话,女王和善地摸着他的头,Knob则像个孩子一样,害羞地边躲边笑着不停,还说:“哎哟,虞老师,不要这样啦,我都已经这么大了。” 学院的惯例是每个年级到了夏季,都要准备一场校内公演,冬季则自由决定是否参与。总之夏季公演是每个年级、每个戏剧科的班级年度一大盛事,四年级的尤其如此。 一年级的夏季公演,可以说是学院新鲜人的初试啼声的公演,惯例都是使用简单的翻译或国内剧本,因为一年级还没有接触剧本和现代剧场的创作,最常演的就是莎剧。他们的舞台制作老师也替他们挑了一部莎剧,就是著名的“仲夏夜之梦”。 但是罐子和Knob都一致觉得这样太无趣了,特别是罐子,他不知道看过、演过多少次原版、改编版、扭曲版、糟糕版的仲夏夜之梦,再演一次正经八百的莎剧对他而言实在很无聊。Knob这个喜欢新奇的家伙就更不用说了。 “改编!演我们自己想演的,只要剧名挂仲夏夜之梦就行了!”他和Knob难得异口同声。 班上两位老大都这么开口,其他一年级的虽然有些愣愣的,当然也都众口一辞地同意了。罐子拿出古今中外所有改编过的仲夏夜之梦,开始认真地研究起来。 “你认识虞诚?” 第一次夏季公演剧本讨论会时,罐子终于忍不住问了Knob。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女王和Knob这么亲腻的样子,罐子就觉得有根怪东西梗在喉口,怎样想都有点不爽。 Knob看着仲夏夜之梦的现代版本,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嗯,他是表演课的老师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在进艺大之前就认识他了?” Knob抬头看了他一眼,漂亮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嗯,算是吧。”半晌他回答。罐子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心神不宁,他几乎是冲口而出,“是……交往过吗?” 有几个同学朝这边看了一眼,Knob有些诧异地瞪大眼睛,半晌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般,竟然“噗”地一声,扶着桌边大笑起来。 罐子很不爽:“那是怎样啦!我的问题很好笑吗?谁叫你没事老爱和那老妖怪在公共场合卿卿我我,我当然会怀疑啊!”他脸不自觉涨红了,人也从椅子上站起来。 Knob好像在拚命忍住笑,从上面还可以看见他腹筋抽动的样子。他用剧本遮住半张脸,忍住笑看了一眼罐子:“ 分卷阅读164 如果我说是,你要怎么样?” 罐子一时气窒,“你……喜欢男人?” “都可以啊,男人女人我都没差。”Knob自在地荡着脚,他又一本正经地正色说:“虞老师人很好啊,长得帅又有品味,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才华洋溢,又受学生爱戴,而且听说还很有钱呢,为什么不要呢?” “你在说那个鸡头妖怪吗?他哪里好了,脾气坏就罢了,还欠缺常识,跟他相处一分钟都会被他给气死!而且为老不尊,还喜欢整我,这种人根本……” 他话没说完,Knob似乎忍不住了,竟然坐在位置上咯咯笑出声来。罐子一时怔愣,他就抬起头来看他,睫毛下的大眼眨着泛出光泽:“罐子,你好可爱喔。” 他竟然这么说,不理会哑口无言的罐子。他又转回头去,这回敛起了笑容,“虞老师,他是我的恩人。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他认真地看着他说,罐子从未见过这样严肃的Knob。 罐子从那段时间开始,就开始有意没意地回避女王,他不再和女王私下见面,就算上课被点起来,也是敷衍了事。 现在他回想起来,还觉得真有点蠢,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笨、那么欠缺观察力,罐子只能悲伤地下结论:和白痴在一起久了,就会被传染成白痴。 和Knob在一起久了,就会沾染成Knob的一部份。 相对于罐子和女王,他和Knob也越走越近。 虽然讨厌他的聒噪、厌烦他有点娘娘腔的举止,罐子却发觉自己像磁铁一样,一点一点地被吸了过去。一边说着嫌弃的话语,一边和Knob相处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罐子为了省钱,每天都准时向学校五十元自助餐报到,但是因为份量不多,罐子总是一副饥饿的样子,还用饥饿的眼光看着Knob,好像他可以吃那样。 Knob知道了以后,就每天用保鲜盒装着自制的鲔鱼三明治给他,虽然外观不怎么好看,尺寸也有点太大,大约有Knob头那么大,一般人都会分成三份做,但是Knob显然没这种常识,但是味道意外的美味。 这让一开始抱以狐疑眼光的罐子,后来每天期待起来,到最后几乎靠那个维生。 “你到哪做这些东西?你家的厨房?” “我住在女王家隔壁,他家有厨房,是跟他借的。” “你跟虞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罐子边吞掉手中的巨大三明治,忍不住又问,但Knob还是一如往常,对他露出苍白美丽的笑容:“啊,就说过了,他是我的恩人嘛。” 有一次Knob又看到罐子在中庭里抽烟,就好奇地凑过去,问他:“你每天这样抽抽抽,是在抽什么?” “烟啦,我最爱的牌子,Boss的Blue,很赞的,要来一口吗?”罐子立刻向他推销。 “我不会抽烟。”Knob不意外地答道。罐子立刻嗤之以鼻,哼了一声,“小孩子。” 没想到这一句激起了Knob的不满,他立刻坐到罐子身边,从他胸口抽出那包烟,顺手抽出打火机,在罐子错愕的目光下自己点了一根,然后马上凑到唇边。 “喂,你……” 他看着Knob自作自受,被烟熏得伏在地上咳嗽不已,自己反而慌张起来。他从背后扶起Knob,顺着他的背,看着他被烟呛得飙出泪水的双毛,睫毛上还有几滴水珠。罐子顿了一下,自然地伸出手来替他拭去:“哈罗,你还好吧?小白痴。”他难掩歉意地说着。 “咳……好呛,好臭的味道。” Knob评语道,以一副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罐子。但还是锲而不舍地又把烟挪到唇边,抽了两下,咳了好几声,又抽了两下。就反复这样的循环,罐子看着他的眼神逐渐飘远、逐渐迷茫,半晌又咳了一声:“嗯,真的很臭。” 罐子当初万万没想到,Knob这一试试上了瘾,之后看到罐子抽烟,都会伸手偷抽走一根,罐子老实说挺心疼的,那包烟他准备要抽一个礼拜的。好在Knob偷抽他的烟一阵子后,就自己跑去买了烟,是Dunhill的香水烟,还向罐子炫耀他的新发现:“这个比较好闻喔,比你那个好多了,要不要来试我的看看?” 随着他们关系的加温,仲夏夜之梦也有了惊人的突破。那天是戏剧学院的校庆,大家都邀了男女朋友去玩,只有罐子和几个没什么影响力的同学出席讨论会,到最后更走到只剩下他们两个。 Knob把笔夹在鼻尖下,认真地翻了一遍剧本: “我觉得啊。”他开口,整个人坐到桌子上, “小精灵好可怜喔。” “小精灵?你说Puck吗?”罐子愣了一下。 “嗯嗯,对啊,你不觉得吗,罐子?他帮仙王做牛做马,仙王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根在仙王身边这么久,仙王 分卷阅读165 却只在乎仙后有没有偷男人,还管到别人家的家务事,但是却连看都不看小精灵一眼,你不觉得他好可怜吗?” “他们是主仆啊,有什么好可怜的?”罐子没好气地说。 “主仆也可以产生感情啊!” Knob忽然从位置上跳起来,像是诗人一般在会议室里踱步:“仙王在捉弄了世间男女、还有自己不贞的妻子后,忽然发现原来身边一直有个默默守护自己、帮助自己的精灵,始终用爱慕的眼光注意着自己,但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的心。最后仙王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属于自己的真爱,就在自己的身边!” 他很兴奋地靠近罐子,“怎么样,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听起来很不像仲夏夜之梦。” “就决定是这样了。最后一幕的时候,仙王在自己的眼睛里滴下三色堇,然后被小精灵拦住,小精灵就亲吻他,跟他告白,他不需要仙术的力量,因为真爱比仙术更加具有魔力,然后他们就拥吻——啊,好棒的结局!然后这里……” 看着Knob像个兴奋的孩子一样,在房间里跳上跳下,跑来跑去,时不时把剧本的段落指给Knob看,罐子忽然觉得胸口有个难以形容的东西,在那里翻腾、跳动。起先动作很小,但逐渐堆积成浪潮。 室内的气温似乎升高起来,至少对罐子而言, “喂,罐子,你觉得这里改成这样……” Knob把剧本凑到他眼前,兴奋地指着一行台词。罐子忽然一句话也不说,蓦地伸出手来,扯过Knob的后发,把他的脸拉到自己身边,然后侧首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比想象中久、也比想象中深,罐子不确定是自己舍不得放开,还是对方没有挣扎。总之分开时,两人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Knob先惊醒过来,他用手臂捂住唇跳开一大步。青涩的反应让罐子满足地笑了。 “你……你……干什么啊?突然这样吓死人了!” Knob的质问充满他个人风格,罐子也不计较,只是扬起唇角:“audition。” “咦?” “仙王和Puck啊,你不是说,最后要让他们拥吻吗?”罐子像只偷腥的狐狸般,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向会议室那端的Knob。Knob不自觉地往后退,“我、我又没说我要演小精灵。” 第二会议室很小一间,Knob没多久就无路可退,被罐子一路逼到墙角。他双手抵在墙边,忍住些微的颤抖,一双大眼还执拗地直视着罐子。 罐子心中暗叹一声,这个小家伙,真是一点防备心也没有,一想到他可能在其他男人逼迫下,也露出这种令人心痒难耐的眼神,罐子就恨不得把他的眼睛幪起来,从此不让任何人看见。 “你把莎剧改成这样,又不演他,莎老头地下有知也会哭的。” 罐子一边说,一边从后面拥住了Knob的臂。像这样抱住了,纤瘦的感觉更为明显,罐子可以清楚感觉到他每一丝骨线、每一分小小的颤动。Knob有些颤抖,但是没有挣扎,从侧脸可以看见他微红的颊,罐子实在忍不住了,就低下头来咬了一下他的耳朵,“等、等一下,如果我演小精灵的话,谁演仙王啊?” 罐子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粗糙起茧的大掌抚上Knob的胸膛。因为是仲夏,Knob只穿了件单薄的休闲衫,被从腰际一撩,就掀起大片白皙的胸膛。 罐子的声音转为细而沙哑的气音:“嗯,你说呢?” 他不再说话,姆指技巧而韵律地顺着Knob小腹上滑,一路滑上少年淡色的乳尖。乳尖接触到冷气,害怕似地颤动了两下,罐子用食指和姆指捏住了,在周围绕着圈,直到听见Knob细不可闻的呻吟,才轻柔地捏住。 Knob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从脸颊到脖子根通红一片,微张的口里无法控制地逸出吐息,他紧咬着牙,似乎想挣开罐子的掌握,但连挣扎也软弱无力,更加深罐子的肆虐欲。他开始大力地搓揉着,欣赏Knob因疼痛和快感而乱颤的身体。 他的舌顺着Knob的耳壳,一路舐到他细长的后颈,蜻蜓点水般地啄吻着,Knob本来一直紧咬着唇不发出声音,这时候终于轻轻呻吟了一声。细软如少年的童音,轻轻的、柔柔的,像根针一样狠狠刺进罐子的感官,他明显感到自己下体的反应。 灼热的硬块顶着身后,Knob不可能没察觉,他打开泛着水雾的眼睛,“……喂。” 有些无力的唤声,罐子把脸凑到他耳际:“嗯?” “这个也是……audition吗?” 罐子的大手抚下他的小腹,慢慢滑进长裤的里端。听到Knob的问题,罐子低沉地笑了:“嗯,这次是我的,仙王的audition。” 会议室的门被撞开了,撞开的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 分卷阅读166 群人。 “喂,你们不要再在这里讨论剧本啦!那里园游会有个很有趣的活动,可以砸平常看不顺眼的老师水球耶,只要一百元就可以扔一次——” 为首的同学僵在那里,和所有的人一起看着满脸通红、尴尬不已的Knob。当然还有罐子铁青的像阎王一样的脸色。 结果听说这次的夏季公演,那位同学演了仙树,就这样在舞台上站了四十五分钟。 *** 改编的剧本很快被通过,毕竟罐子一副谁敢有意见就给我试试看的表情,担任舞监的老师也觉得很新奇、修正几个地方后就放他们过关。于是这个奇妙的剧本,就在全班二十四人一致投赞成票的呼声中决定了。 主角当然也是鼓掌通过,罐子在表演课中,曾经有好几个女同学和他搭挡,不管是演情侣也好、夫妻也好,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没被罐子骂哭的女性。就连一年级号称最女王的怡同学,被罐子毫不留情地当面批评过几次后,现在看到罐子都会哭着跑走。 也因此罐子创下了戏剧学院有史以来的奇迹之一,那就是明明长得一副帅脸,外加模特儿的身材,但大学四年没有女性敢越雷池一步,连情书也没人有胆送过。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自从剧本和主角敲定之后,就算是戏剧学院旁种的香菇,也能看出罐子和Knob之间的暧昧。 罐子毫不掩饰自己和Knob的关系,自从发现Knob好像也不讨厌他这么做之后,罐子更加肆无忌惮,常常在走廊上公开搂着Knob的腰,或者在福利社一起吃饭时偷吻他,要不然就是排戏时,多加一大堆不必要的亲密动作。 仙王从牵着精灵出场,到后来搂着他出场,最后是公主抱着精灵到前台谢幕。过不了多久,夏季公演的剧组多了好几副墨镜。 而Knob不知道是少根筋还是怎样,竟就这样放任罐子对他为所欲为。即使校园里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Knob也丝毫不在意。 Knob的淡然自若让罐子有些惊讶,但更令罐子惊讶的,是Knob在舞台上的表现。 自从那一次的即兴演出,罐子就注意到Knob在舞台上的特点。 他就像个蓄满情感、能量的电池一般,平常看起来温和蕴藉,还有些傻里傻气,一站到舞台上就完全变了个人。像是等待已久的火把,一瞬间随风发光发热,那是毫不保留、没有上限的热度,让人甚至会担心他会不会散热过度,最终自己冰冷地死在舞台上。 罐子从未见过有人这样演戏,即使未来也没有。他常说Knob毫无防备到令人担心,舞台上的他更变本加厉,彷佛卸下所有世俗的遮蔽,在聚光灯下伸开四肢,让自己赤裸、让自己一丝不挂,而犹嫌不足。 Knob的演法像把刀,把自己剖开、掏空,把自己毫无迟疑地呈现在观众前,逼着观众瞧尽他每一根血管的流窜、每一丝情感的脉动。 罐子光是在舞台前看着,都会好想扑到台上去,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精灵抓进掌心里,把他握紧了、保护起来,从此只归他一个人所有。否则总有一天,他会飞走、飞离这个舞台、这个世界,飞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 Knob的精灵让所有人惊讶不已,本来以为只是个恶搞莎剧的搞笑角色,但是当Knob用清脆童稚的嗓音,念出那些眷恋仙王的台词,配合上那双彷佛会说话的眼睛,当他在台上因为仙王的不解风情而哭泣时,连他们的舞台指导也红了眼眶。 “唉,你们这些活宝,” 老师拭着泪看着Knob,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 “这叫我以后怎么用原本的眼光看莎剧啊,看这出“仲夏夜之梦”。” 公演想当然尔非常成功,看过仲夏夜之梦的也好、没看过的也好,都在结束时给予最热烈的掌声。罐子和Knob受到了戏剧学院英雄式的欢呼,连高年级的学姊也在下面喊:罐子大人,我们爱你!罐子抱着Knob走下长阶梯时,群众几乎都疯了。 庆功宴玩到很晚,两个人都被灌了一大堆酒,还被逼着玩嘴对嘴传酒的游戏。罐子还好,这种疯狂他在国外就玩惯了,Knob却在中途就醉得乱七八糟,连站也站不稳,笑着说着醉话,被罐子扛着回到了学校里。 他不知道Knob到底住哪里,就把他带到可以俯看全市夜景的山坡上。这是艺大传说中第一大约会景点,成功率百分之八十五。 他把Knob横放在草地上,找了一罐矿泉水,走过来淋在他醉得微红的脸蛋上。见Knob不适地别了一下首,神志不清地笑了一阵,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他脚边。 罐子呆了一下,在认识Knob之前,罐子一直觉得,所谓男人,就是要很有男子气概、勇猛果断那才叫男人,之前短暂交往的对象,也几乎都是这种类型。但是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娘娘腔的男人原来也可以这么可爱。 糟糕 分卷阅读167 ,好像有点太可爱了…… 罐子发现地上的Knob动了一下,忙慌慌张张地背过脸掩饰。没想到Knob竟自己从草地上爬起来,身子晃了一下,罐子向前踏了一步,想要接住他,但他却自己张开双臂跳开了。他就像只小鸟一样,在草地上转了好几圈,然后噗通一声坐倒回地上。 “啊……好棒。”罐子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Knob看着远方闪烁的星晨,满足似地漾起了笑容,“好累,可是又好棒。” 罐子还没来得及回话,Knob就又开口了,这回竟回头看着他:“好棒喔!罐子!好棒,真的好棒……” 罐子凝视着Knob那双含着水光,永远找不到杂质的眼睛:“什么好棒?” Knob又张开手臂,在草地上仰躺了下来, “演戏,还有舞台。”他闭上眼睛说。 罐子走到他身边,从上面俯瞰着他,看着他微阖的眼帘。半晌慢慢地扶着地,在他身边坐了下。 “你表现得很好。” 罐子看着他的脸说。Knob睁开眼睛,罐子就伸出手,替他拨去一缕额发,Knob双颊绯红,像个孩子般兴奋,又像星星般耀目:“我……好喜欢舞台,罐子,舞台真的很棒。这是我第一次公演,但我从来不知道,站在舞台,可以让人这么疯狂,罐子,我好喜欢,我好高兴,我现在全身都像要飞起来一样……好像又重新活过一次那样,啊啊——这真是最棒的一个夏天。” 他像是极力要表达出心中的喜悦,反复不断地说着。他放松四肢,把柔软的黑发,摊在青葱的草地上:“我想要演一辈子的戏,罐子,我想一辈子都站在舞台上。” 他看着罐子说,罐子也凝视着他,和他四目交投:“啊,那就演一辈子吧。” 他抓着Knob的头发,凑上前去,闻着他和青草混合的气味,“我们一起……在这里的四年、还有毕业以后很多年,还有以后的很多年很多年,我们一起站到舞台上,我做你的仙王,你就当我永远的精灵。Knob,我们一起演一辈子的戏,然后有一天,等我们动也动不了、连声音也发不出来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倒在舞台上,让舞台成为埋葬我们的地方。”罐子温柔地说。 Knob闻言沉默了很久,他仰起头,看着罐子眼里闪烁的光芒:“这是在告白吗?”他忽然狡黠地问。 罐子笑了一声,他把Knob从地上拉起来,一把抱进怀里。就像他在舞台下千千万万次想过的一样,他紧情地纳着他的身躯,像要把他揉进体内般拥抱着:“你不接受我这人渣吗,嗯?”他笑着咬了他一口。Knob的脸上泛起红痕,他没有回话,罐子就强势地搂紧了他:“没关系,我会让你接受的。” 罐子在学校附近的旧住宅区找到了一间公寓,和Knob各合租的一个房间,里面有起居室还有卫浴,以及一个简陋的阳台。虽然面积不大,但也足以两个人栖身。 和热心的工友们道别,决定迁居到那里去。工友太太们好像都挺迷他的,临走前又是送水果又是送喜饼的,还耳提面命了一大堆妈妈唠叨出远门儿子的话,罐子在太太们企图吻别的包围中逃命出了宿舍。 女王对于Knob要搬走,一开始似乎没有太大的意见。只在罐子来帮忙Knob搬日常行李时,不动声色地偷踹了罐子一下屁股。 “喂,给我好好照顾小越!听到没有!” 等到罐子暴怒着回过头找凶手时,女王才扬着脖子命令道。罐子觉得他走回自己房间的背影,竟有种嫁女儿般的落寞。 他和Knob趁着暑假,一起把各种必备品买齐,大多数家具都是向班上同学募捐来的,少部份则是女王捐赠的,Knob还兴冲冲地去跳蚤市场找来一堆摆饰品,这边摆一盆花、那边挂一副画,认真把他当个家在布置,看得罐子又好气又好笑。 家呢,对啊,这样看起来,倒真有点像个家的样子。 虽然他从十二岁开始,就想不起那东西的样子。但罐子真的第一次,有自己属于某个地方的感觉。 乔迁的那一天,罐子带着Knob到他打工的酒吧,也就是Tin&Bitob第一次看到这么炫的地方,兴奋地拉着他直叫。罐子向所有人介绍了Knob,看见浓妆艳抹的婊子时,Knob还睁圆了眼:“哇喔,另一个虞老师!”罐子和他都大笑起来。 他们狂欢了整整一晚。罐子看着Knob在舞池中扭动、大笑,一有男人伸手搂他,他就马上从吧台上起身,把Knob抓回自己怀里,还宣示似地扬起下巴,直到男人不好意思地退开。婊子看了还取笑起来:“喂喂,Tin,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啦?” “我什么时候大方过?” 罐子冷冷地说着,他干脆把蹦蹦跳跳的Knob揽到自己身边,自己就抓着他喝婊子送过来的酒。Knob就随着音乐,在罐子怀里轻轻摇摆。 分卷阅读168 罐子老实说还满惊讶的,看Knob平常一副大少爷的纤细模样,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方,竟然可以这么放浪形骇。 好像忽然解开了什么、被释放了什么般,疯狂得令罐子有些心悸。那种带着绝望、空虚,彷佛临空走着纲索,却兀自对着人间微笑舞蹈的疯狂。 疯狂,却又如此美丽。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美丽。 “那是什么,好可爱。” 夜深了,音乐换成柔软的爵士风。Knob也有些醉了,看着吧台上散落的吸食器问道,吸食器还做成小狗的造型。婊子笑着把它拿起来,拿到Knob面前晃了一下:“吸食器,嗑药用的。还有小猫和大象造型的,要吗?要就送你一个。” Knob彷佛很新奇地拿起来看,玻璃长管做成大象鼻子的模样,看起来格外逗趣:“嗯,我以前看我妈妈用过,可是没这么可爱。” 他懒洋洋地看了婊子一眼,神经质地笑着。罐子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婊子就把大象造型的塞进他手里,笑着说:“大部份人都是自制的,其实只要有个容器、有玻璃管就能自己做,很方便,用可乐罐和吸管也可以,只是比较危险。也有用注射的,只是看你这么细皮嫩肉,先从这些来就好了。”他像在教小孩中心德目一般地温柔,“你有兴趣吗?有兴趣我这里有几支货,可以免费提供你一次,看在Tin的份上。” 婊子把东西拿在手里晃了晃,Knob就笑着伸手去拿,半途却被罐子夹手夺过,“Bitch,你少乱来。”他脸色严肃起来。 婊子笑了起来,“Tin,你是怎么了,忽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你接下来要去警政署演宣导行动剧了吗?” 罐子让Knob倒在他胸口,冷静地说: “他还太小,这东西对他太刺激了。” “你也才大他四岁,何况我记得你在进茱莉亚之前就把这些东西当饭吃了,还为了这个东西差点把自己卖了,现在又何必……” “Bitch!” 罐子怒吼出声,酒吧里好几个人都转头看他。Knob佣懒地依在他怀里,此时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罐子看了一眼Knob的眼神,抿了抿唇:“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讲这些事。”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有些尴尬地撇过了头, “你不要误会,Bitch,我不是在谴责你什么……那些人在医院使用麻醉剂和抗生素,同样也是伤害身体的药,只因为使用的人形象不同,就被冠上毒这样的污名,这我太清楚了。只是……不管是药也好、毒也好,我不想欠人东西,Bitch,这个你应该最清楚。” 婊子看了眼罐子的神情,还有Knob恍惚依旧的眼神,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给他软性的总可以吧?”他看着罐子不置可否的样子,婊子似乎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大象吸食器从Knob手里拿了回来,“Tin,你这次完蛋了,我有预感。你掉进去了。”他还啧啧两声。 看着Knob到吧台上抓酒喝,还一口饮尽的背影,罐子也眯起了眼睛,唇边却漾着复杂、带着一丝幸福意味的笑:“啊,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婊子请人开卡车送他们回新家,沿路海风迎面而来,Knob整个人趴在卡车的栅栏上,开心地欣赏着天边落尽的斜阳。 罐子看着他微红的面颊,还有沾染上酒液,被映得艳红似血的唇,忍不住俯下身来,咬住了他的唇瓣,贪婪地吮吸着。 Knob闭着眼睛享受着,罐子橇开他的红唇,把舌头探进湿润的深处。这一次的吻,远比会议室那次还熟练、还深入,但罐子和Knob都显得有些紧张,或许是太美的夜色,又或是是刚才狂欢后的馀韵。这是罐子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了一个吻如此激动。 直到卡车在海滨附近停下来,请他们下车时,他们还没有分开,拥着彼此的身躯滚下了卡车,靠到一旁的灯柱上,继续着彷佛永无止尽的热吻。 “我可以要你吗?”好不容易交缠的双唇分离,罐子气息急促地问。 Knob咯咯笑了一声,“好像小学生在问“我可以牵你的手吗?”似的。” 罐子脸红了一下,伸出手来,惩罚性地拧了一下他的鼻子,“在海边?还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 “这里还不够安静吗?” Knob看着他傻笑着。罐子凝视着他的笑容,婊子或许说得没错,他的一生已经完了,因为眼前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能杀了他般令他心摇。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呼唤着,他要抓住他、压着他、侵入他,然后把他的一切纳为己有。 罐子承认自己一开始,只是想要玷污Knob。他想玷污这个看起来不经人事、天真无暇的公子哥儿。但是越和Knob相处,却发现他身上有越多值得探索之处,就像个深邃的密林,让自己的好奇心永远无法餍足。 越是深入,就越无 分卷阅读169 法自拔、越无法放弃。越想要得更多。 他抓着Knob的上臂,把他拖倒在沙摊的防风藤上,就这样一路滚向海边。滚倒浪潮旁时,Knob在他上方,他就低下头,轻轻吻了罐子的鼻子。罐子忽然吼叫一声,把他反过来推倒在沙堆里,然后飞快脱去了上衣的T恤。 Knob忽然没有了动作。但罐子无暇理会他,他伸手往Knob穿的罩衫,近乎撕扯般扯开了胸口的扣子,露出近乎透明的肌肤。罐子从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急色之人,但他现在确实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每一颗细胞、每一根神经,都在强烈渴求着Knob的身体。 如果Knob是水,那他罐子就是鱼。他急切地把自己纳进属于Knob的汪洋大海里。 他先俯下了身,用唇在Knob的乳尖上轻吻着,像毛毛雨落入池水中的啄吻,让身下的人发出轻微的呜咽声。那种少年的稚嫩更勾起罐子的欲望,他的吻渐渐加重、渐渐情色,从吻变作啃咬,自Knob无暇的胸口上落下一枚枚殷红色的吻痕。 Knob开始轻微地扭动起来,双眸在夜中中紧闭。罐子不再跟他客气,大掌缓缓探进紧闭的牛仔裤,用手抚着Knob性器的弧线。 他先用姆指技巧地拨弄着,然后又轻轻一弹,欣赏Knob身躯的微颤,“让我好好服侍你,我的王……” 他用剧本里的台词呢喃,气音刺激着双方的感官。但Knob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颤抖着挪了一下身体,罐子急躁地脱下他的长裤,紧接着解开自己的裤头,那里早就涨成了一道帐蓬,他跳起来脱去自己的下半身衣物,双手抚上了Knob纤细的大腿。 触手如绸锻般细腻,但却有舞台剧演员的结实。罐子紧紧地抓着一边的脚踝,顺着他小腿的弧线,用唇滑下敏感的中心,然后舔上他同样结实的大腿,唾液在白皙的内测留下水痕,罐子恣意地啃着、咬着,最后袭上性器上的两粒小球。 他恶意地含住,感受到Knob浑身颤了一下。 “先让我……尝尝看?” 他难掩下流地这样调笑着,拨弄完侧边,又转而攻击略微挺立的男性性征。Knob像是再也忍耐不住般,发出一声小猫似的呻吟。 罐子低低地笑了起来,舌尖巧妙地在性器上反复舔舐,直到他泛起情欲的光泽,在海风中坚硬起来,罐子用手抓住他,加速地上下套弄着。Knob就剧烈地颤了颤腰,终于发出了声音:“嗯……不……” 罐子被这声音刺了一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那瞬间流到下半身来。他不再玩弄Knob漂亮的身体,抓紧他的两只小腿,粗暴地分开他,把他压上Knob的胸膛。 淡色的后穴很快展现在罐子眼前,他贪婪地伸出食指,用指尖搔刮了一下,Knob又是一颤。 他把食指放入自己唇齿间,充份地舔湿,然后蓦地刺入了Knob的禁地。Knob像只鱼般跳了一下,前端的性器摇晃了晃,沁出透明的液体。 罐子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连眼眶也因情欲而发热,他顾不得少年可能不习惯自己的身体,又挤进了两根手指,见Knob的身体适应力极好,弹性也很够,跨间的灼热叫嚣到再也忍耐不住,罐子把自己的欲望顶着Knob的入口,难耐地磨擦起来。 占有他!尽情地占有他,就算把他弄坏也没有关系! 罐子的全身几乎被这样的呼喊给淹没,他抓紧了Knob的双膝,然后用力地一挺腰,性器没入了前端,兴奋地充着血,宛如世间最可怕的凶器,正准备凌迟花蕾一般的少年。 但罐子却蓦地停下了动作,不是因为Knob的惨叫,而是因为少年太过安静了。 其实罐子一开始就注意到了,照Knob的个性,他们第一次做爱,Knob应该会又叫又兴奋地对自己罗哩叭嗦,就像搬家的时候一样,Knob对罐子摆每一样家具都有意见。多半还会跟自己争论谁在上谁在下的问题,至少不会像这样闷不吭声。 但是他实在太想要占领Knob的身躯,所以没有进一步去探究,也觉得他或许只是害羞,毕竟是第一次。 但是直到现在,罐子终于觉得不对劲了,就算是老手,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一点声音不出的。 “Knob……?” 他试探地叫了一声,声音尽量温柔。他的性器还停在Knob体内,他放下Knob的大腿,伸手触向他的脸颊,才发觉他双手高举,竟然挡住了自己的脸,而且眼睛还闭着:“Knob……?你怎么了吗?痛……?” 罐子不禁也有些惊慌起来。他的小猫不对劲,虽然完全没有抗拒他的入侵,却看得出他的异状,嘴唇泛着恐惧的苍白,全身都在咯咯发着抖,罐子从来没有见过一向开朗的Knob这个样子。 似乎查觉罐子的迟疑,Knob颤抖着开口: “不,我……我没……我没问题。 分卷阅读170 ” Knob有些慌张地说,但手臂还是没有放下来。罐子凝起眉,抓住他的手臂,强硬地把他扭了下来。 一看到Knob的脸,罐子不禁大吃一惊。Knob竟然哭了,而且是那种安静的饮泣,泪悄悄爬满了他整张苍白的面颊,连颈子的地方也被泪濡湿,显然是这样哭了一段时间。他的下唇殷红,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咬到连齿痕都出现了。 他在罐子身下不断地颤抖,宛如寒风中迷路的小动物。 罐子先是吃惊,接着是茫然,他缓缓地放下抓着Knob手臂的手,“……你不愿跟我做爱吗?” 他问道,声音不带情感。Knob全身还在发抖,自己根本控制不住,他从沙滩上坐了起来,像条被捞上岸的人鱼般蜷成一团,他望向罐子:“不、不是的!”他惊慌起来,看着罐子逐渐别过去的视线:“不是这样,罐子,我也喜欢你,我很喜欢你,只是,只是我……” “只是不想和我上床。” 罐子跪坐在沙滩上,咬了一下唇说。Knob从沙滩上站起来,脚还有些发软,他跑到罐子身后,抓住了他的肩,从身后拥抱着他,罐子可以感受到他留在自己肩上,湿冷冰凉的泪痕:“我可以的……罐子,我并不是……刚才那只是意外,接下来不会了,罐子,对不起,我们继续……” Knob的手颤到找不到罐子的胸膛,只能在小腹上乱抚着。罐子像是再也忍无可忍,他蓦地转过身,抓住Knob两只手腕,“你这是要我怎么继续!” 他望着他的眼睛,Knob整只眼都哭红了,还在持续不断地掉着泪:“哭成这样!还抖成这样,而且还一声不吭,一点都不像你!你在害怕,而且是很怕!好像我是陌生人那样!你以为我感觉不出来吗,Knob?” 听了罐子的话,Knob好像愣了一下,伸手摸着自己湿润的脸颊,半晌用手抱住双肩,那里还在不住地颤抖,跨间的欲望则早就退了回去。Knob绝望似地低下了头。罐子观察着他,最后还是别过了头:“……弄得好像我在强暴你似的。”他闷闷地说道。 他从沙滩上站了起来,穿起褪到膝下的长裤,Knob朝他靠进一步,罐子就喝道:“站在那里不要动!” Knob惊吓似地站住不动。罐子咬紧了下唇,不忍看他苍白的脸色,别过了头:“你现在靠近我,我真的会忍耐不住强暴你。” 说着背对着Knob,对着海潮摆弄了好一会儿,才仰头深吸了口气,拾起地上的T恤重新穿上,然后才走向Knob。 他替Knob穿起全身衣物,又把自己的运动夹克拿出来,代替被自己撕坏的衬衫,替他掩上白得刺眼的胸口。那期间两人都很沉默。 “辛维,” 看着埋头替他穿衣服,又梳理自己头发的罐子,Knob忍不住似地又抬起头,“我是真的爱你!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但罐子只是拉拢他的夹克,就把背袋甩到肩上,背对着他走向公路:“回家吧。” 他说着,就一个人翻上了堤岸。留下在海风中发抖的Knob。 *** 那之后,两人的相处陷入微妙的僵局。 因为住在一起,所以每天都一定会碰面,Knob还约定了不管多忙,两人一定要一起吃早餐。他们在早餐桌上面对面,但罐子不看Knob,Knob也几乎没和罐子攀谈。 戏剧学院的同学这几天几乎不敢呼吸,也不敢随便靠近他们两人三公尺范围内。特别是罐子,他看起来就像根会走路的火柴棒,谁磨擦到他,他就会那个人烧成灰烬。 Knob也差不多,以往开班会时,全班最吵闹的人就是他。现在他却一个人坐在角落,一语不发地读着书,罐子则是从来不出席班会的那一型,只有同学拿班会结果来向他报告的份。两人就算在福利社相遇,也像是互不认识般,匆匆便擦肩而过。 但是晚上下课时,两个人还是会一起回家。并肩走在一起时也是什么话也没说。 以往表演课时,女王最喜欢叫他们两个人演情侣或夫妻,而且还都是一些奇怪的剧情,最妙的是倒霉的都是罐子演的角色。 什么被抓奸在床还被打一顿的奸夫,奸夫想当然尔就是罐子担任,还有横刀夺爱却惨遭谋杀的笨公子哥儿,这种角色当然也非罐子莫属。 但是现在只要有表演课,罐子和Knob不管被派到什么对手角色,彼此都只是生硬地念着稿,连对方的肢体也不愿意碰。有时Knob为了剧本,主动想去牵他的手还是什么,也会被罐子不动声色地避开,继续远离一公尺念台词。 “小情侣吵架了。”戏剧学院八卦中心默默下了这样的头条。 夏季是戏剧学院最热闹的季节,除了各个年级的公演,接近暑期时,还有高年级与校外合作的各种夏季制作。Knob自从前阵子夏季公 分卷阅读171 演后就声名大噪,被学长姊破格请去担岗一出夏季制作的要角,也因此更加忙碌了起来。 学长姊其实也请了罐子。只是知道Knob也有参与后,罐子就拒绝了。 只是Knob排演时,罐子都会默默地守在排练室的舞台下,等到他排练完,再默默地和他一起回家。Knob在上面演戏时,罐子就全神贯注地看着。 有一次罐子还遇到一个学生,戴着金边的眼镜,拿着剧本坐在他身边。他不是剧组的人,却和罐子一样几乎每次报到,还很认真地在剧本上做笔记。 罐子有回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那个学生就说话了: “你是辛维学弟吧?那个从美国回来重念一年级的。” 他推了推眼镜,把剧本收在膝上,慎重地对罐子点了一下头:“我叫纪宜,他们都叫我小蟹学长,是同系二年级的,你迎新什么活动的都没出席,上次在舞台上才第一次看见你的仙王,果然名不虚传。” 罐子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又看了他手里密密麻麻的剧本。他便扬了一下:“这个吗?听说这次的剧本和剧组都很不错,所以想来见习一下,就向学长姊请求了。没想到一看就迷上了,所以每次都来这里做笔记。”罐子冷哼了一声,“演戏靠做笔记?” “哈哈,像你这种人应该很不以为然吧,不过我就只有这点才能。”他丝毫不以为杵地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舞台上走来走去,正在听学姊指导的Knob:“那个叫于越的学弟很棒,他是会把观众抓进舞台里的那种演员。” 罐子凝视着Knob轻盈,永远像精灵一般自在的背影,“不,Knob不止是这样,”他似乎有些感慨般,五味杂陈地眯起了眼睛:“他是会让观众和他一起毁灭的那种演员。虽然如此,你还是放不开他,只能任由自己……和他一起被烧成灰烬。” 临走前,那个叫纪宜的学长还回头和他挥了挥手:“期末考笔试科快不行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借笔记,我的宿舍位置,随便问哪一个学弟他都会告诉你。” Knob演的角色,是一个年轻俊美的国王,但是他的妻子被一个年轻的巫师所诱惑,和他发生了关系。国王下令处死巫师,却反遭巫师的魔术所诅咒,变成白天的时候会化身成蛇头,只有午夜才能恢复俊美的模样,巫师并且趁机夺取了他的城池。 国王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蛇头,惊吓之馀绝望地砸了城堡里所有的镜子,他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挚爱的妻子、财富、青春与容貌,绝望的他陷入彻底的疯狂中。他失心地吼叫、哭泣,梦游般地在舞台上徘徊呻吟,他控诉上天对他的不公,又哀悼自己失去的一切,最终陷入错乱的疯狂中。 Knob在排演时,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天那个学长没有来,观席上只有罐子一个人,他看着Knob在舞台上尖叫、嚎泣,哭得像个孩子般令人心疼,却又像个疯子般令人心惊,“上天啊,你为何要赐予这付躯壳生命?若你赐予这付躯壳生命,又为何要多给他一颗心!上天啊,上天你看,要不是这一颗心,我现在又怎会陷入如此的境地?” 舞台边的学长姊都咬着唇,像是不忍般地看着Knob跪在地上。空无一物的舞台上,他的泪流满了面颊,在灯光下显得雪白。 仅仅是这样低声凄切的独白,没有动作、也没有夸张的语气,就让人不自觉地想扑上去,想进入这个演员的体内,替他分享那些不甘的泪水。罐子不知道这样的魔力从何而来,他只知道他心彷佛碎了,和舞台上的角色一起碎成了破片,“把我的心挖出来、血淋淋地挖出来,把他还给你,还给你!让我的生命里再没有这颗心,让我今后看到、听见的一切,再不经过我这颗伤痕累累的心,上天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那天下戏之后,罐子走上舞台,Knob从演完就一直跪坐在舞台上,像个木偶般软弱地倒在柱旁。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肩上,从身后无言地拥住了他,Knob才回过头来,脸色疲倦地看了他一眼,“是你啊,辛维。” 他眼角还挂着戏里的泪痕,像是要从情境中醒过来般,勉力眨了眨眼睛。“我没事,我不是说过了,我在舞台上经常失控。” 罐子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抱紧了他。彷佛害怕他从怀中飞走般抱紧了他。 罐子和Knob的异样,女王也看在眼里。但他好像无意干涉太多的样子,就算表演课上他们公然闹别扭,女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有一天,罐子在活动中心的长廊上遇见了女王,那时候他正要去排练室接Knob回家,自从那一天后,罐子就不敢再去看Knob排练。因为他害怕,自己再看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忍不住。 忍不住闯进去,闯到他最喜爱的舞台上,把那只自由飞翔的精灵抓到掌心,从此再也不放他离去。 女王和他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没说话,直到擦肩而过后,两人却又同时停了下来。 分卷阅读172 “辛维。” 女王先唤了他一声。没想到罐子却回过头来,抢先叫了出来:“虞老师,你觉得我……” 女王也转过身来看他,两人在长廊上面对着面, “虞老师,你觉不觉得我……呃,怎么说,看起来很下流?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嗯,中文怎么说,很猥亵、色情、变态、痴汉……简而言之,就是像野兽一样,看到人就想上,还会把人弄伤、做完还把人开膛剖腹之类的……”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就是……唉,我不知道,虞老师,我不懂Knob为什么会这么怕我。” 罐子似乎很挫败般地,往墙上重重一靠。 “他怕你?”女王挑眉。 “就是……上次我上他……我和他上床……虽然那时候不是床……哎哟这不是重点,就是那时候,Knob忽然怕到发抖,还哭个不停,好像是我硬上他似的。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虽然我有时候真的是会有点粗暴,哎,老师你知道,男人一兴奋起来,本来就会有点那个,可是我不知道Knob会怕成这样,而且对象还是我……” 罐子的中文系统似乎陷入混乱中,即使是女王,也要凝着眉才能勉强听懂他在说些什么。他看着罐子挥舞着手,像青少年一样腼腆急躁的样子,似乎也沉思了一下,“你觉得呢?” “嗯?什么觉得?” “你觉得小越是为了什么原因,忽然这么怕你上他?” 女王深吸了口气,表情变得十分严肃。罐子错愕了一下,搔着头咬了咬唇:“我就是想不透啊……” “为什么想不透?你只想得到小越的身体,却没有想过他的想法?” “我就是想不透他有哪里不满啊!像我长得帅,身材又这么迷人……” “……” “总、总之我不是要说这个啦!我只是觉得,Knob好像真的不是讨厌我,或是嫌弃我,而是还有别的原因,虞老师,Knob说他跟你很熟,所以我想……你搞不好会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罐子低着头解释。女王尽可能冷静地看着他,脸上表情有些抽慉,“辛维,”他好像叹了口气,转过了身: “跟我过来,我要话要和你慢慢说,关于小越。” 现在回想起来,罐子都会觉得,虽然他一生几乎都活在惊滔骇浪里,刺激的事也不知道见了多少。他本来以为那时的自己,不管是多么惊人的事情,他都能够泰然处之。 但是那真的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自己的无知和愚蠢,还有人性的黑暗与残酷,给震憾到脑子空白,连话也说不出来,“你说谎……”好容易恢复中文能力,罐子只能无力地呓语:“你说谎,虞诚!你不甘心Knob被我抢走,所以编了这种谎言来骗我对吗?” 他从椅子上激动地跳起来,抓住女王依旧结实的肩膀。但女王只是严肃地望着他,语气有些感伤:“我从他十四岁就收留他,除了他母亲,我大概是这世上唯一知道这些事情的人。” 罐子用掌抹着额发,把手肘支到膝盖上,双眸难以致信地瞠大,“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可是Knob他的身上……” “我几乎花了大半积蓄,让他进医院做长期治疗,这孩子至少有两年的时间都待在医院里,刚进去时浑身都是病,像个被人扔到阴沟里的洋娃娃,他妈扔掉他时他只有十二岁,在收容所里还继续被游民性侵,我再晚一点发现他,他可能就没命了。” 女王叹了口气,彷佛也失去了力量般,坐倒在沙发上,转头看着彷佛石化般、一动也不动的罐子:“我去收容所做慈善演出的时候,他就坐在最前排,看我们演出童话故事。你不知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瘦得就像根骨头,整个脸颊都是凹的,肋骨每一根都看得见,身上也都是伤痕。即使如此,他却是最捧场的一个,收容所里的其他人,都像是失去生命力一样,可有可无地看着我们的演出,但只有他……” 女王看着罐子宽阔的背,彷佛不忍心般抿了一下唇, “演到什么有趣的地方时,他就拍手大笑,感人的地方时,他就跟着哭。每一幕戏结束时,他就兴奋地一直拍手,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后来我下戏到了后台,他还凑过来和我攀谈,” 女王好像想起那时的情景,眼眶泛着微红, “他……用着少得可怜、也有点笨拙的词汇,拚命地跟我说,他有多喜欢刚才演的戏、他觉得那出戏有多棒之类的。这么……小小的、好像一捏就要碎掉的孩子,他看着舞台的时候,我却觉得自己可以为了他演一辈子。” 女王吸了口气,表情又恢复原来的严肃: “后来我就常去找他,表演布偶戏给他看。又问了所长关于他的身世,看他对戏剧又好像很有兴趣,我就收养了他,让他进特殊学校念了一点书,那孩子一直到 分卷阅读173 十几岁,才第一次上学,第一次识字。” 他看着整个阴暗下来,坐在沙发上发颤的罐子,又苦笑了一下,“你不要看他背剧本总是很慢,遇上困难的字还要查字典,他是拚了命的学,才能像现在这样看懂中文。做为演员,他像是本能就知道在舞台上该怎么做一样,只要让他听过一次全剧的台词,他就能够靠记忆覆述出来,但一直到现在,他还不太会写中文字,” 女王轻叹一声,“特教学校的老师说,他已经错过了语言教育的黄金年龄,以后也只能有限度的进步而已,小越对这件事一直很自卑。” 罐子忽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双目因爆怒而出血。他握紧了拳头:“他妈在哪里?你他妈的那个女人在哪里?你告诉我,虞老师!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在她脸上狠狠揍一拳!不,把她揍扁!” 女王没有动作,只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他,“辛维,没有用的。他母亲抛下他以后就不知去向,我想小越也不会想再和她扯上关系。” 他看着罐子逐渐茫然、彷佛脱力般的眼神,望着他重新在沙发上落坐,才开口:“就算现在找到他,小越已经受伤了,再苛责她也无济于事。辛维,以前他只有我,我尽全力弥补他所失去的时间和青春,但是他现在有了你,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你是比我更能拯救小越、给他真正幸福的人。” 他彷佛真的有些不甘心似地,咬了咬涂了紫色口红的唇,“辛维,你要好好地待他,我想他无法和你做爱,是以前被不断性侵留下的恐惧,是身体的自然反应,我想他自己也很惶恐,恐怕也很内疚、很自责。你不要怪他,多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接受你的。” 罐子咬住了唇,咬得死紧,直到流出了鲜血也浑然无觉,“虞老师,我是人渣,” 他发觉自己声音嘶哑,声音像在沙盘上磨擦般,绝望又干涩:“虞老师,我真的是个人渣。” 女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良久蹲到他身前,看着他被泪水沾湿的颊,涂了指甲油的手,缓缓搭上他厚实的肩,沉重地按了按:“既然知道,就从现在开始,好好地珍惜他。” 他忽然勾起一丝唇角,站起身来背对着罐子, “就像他自己演的,他这贱货,就只剩你这个人渣了。” 直到很多年后,Knob离他而去后,罐子仍然会想起这时的情景。 他忽然想起,女王那时候的表情,其实很温柔,又很哀伤。彷佛交托了一件很珍贵、很易碎的事物到他手上,却又犹豫不决,最后发觉自己不得不然的那种沉痛,直到现在,他的肩头,都还留着女王当时留在他肩上的重量,像烙印一般提醒着他的荒唐。 “不过你们会不会太快了啊?辛维,才交往不到一年吧你们。” “虞老师,你活在哪个时代啊?现在连还没交往都有人上床了。 “是这样吗?是你太禽兽吧!” “男人都是禽兽,总比禽兽不如好。” 他也还始终记得,他转身离开时,女王叫住了他,和他说了一句话,至今犹言在耳:“辛维,不要让我后悔把小越交给你。” 而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只是慎重地点下了头,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Knob参与的那场夏季制作,轰动了整个戏剧学院。 整出戏结束时,观众全都起立鼓掌。特别是Knob穿着白色的国王戏服,害羞地出场谢幕时,整个剧场像是要烧起来一般,连山下都听得见如雷的呼声。夏季公演多在大阶梯旁的露天剧场举行,月光洒在淡色的布景上,也洒在Knob苍白的颊上。 罐子就坐在第一排看着,他看见Knob的脸上,还留着些微激动的泪痕,对着观众绽开了笑容。 所有人都为Knob疯狂地欢呼着,还有女生流下了感动的泪光。没有鼓掌的只有罐子,他只是痴痴地站在舞台下,痴痴地看着,看着Knob从未敛起的笑容。 女王的话在脑海里闪过,却又霎时化作了一股暖流,钻进罐子始终冰冷的心。 冷热交杂的结果,心隐隐地痛着,却又隐隐澎湃着。 他是何其三生有幸,在这个一路颠簸、荒唐的人生里,遇到一个降落在他掌心,伤痕累累的精灵。他没有向他许愿,他却给了他一切。 他还能冀望什么呢?只能也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这个精灵了。 罐子把Knob从乱轰轰的庆功宴中,硬是劫了出来。剧组的人还要Knob和女主角接吻,连交杯酒都端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罐子一边忍着青筋,拦腰就把Knob抱上了计程车,一堆学院的同学还跑到门口,像在送新娘礼车般地挥手大笑着,“喔喔,元配出马了!” “新郎来抢亲了,要好好疼爱我们的国王啊!” 回到公寓里,把还穿着戏服的Knob放下来。Kno 分卷阅读174 b的情绪还很嗨,像每次他下舞台一样,他抱着罐子不放,挥舞着手上不知道什么东西,“罐子~” 他高兴地叫着。自从两人吵架后,Knob都叫他“辛维”,只有在Knob心情很好时,才会反复叫罐子这个他自创的中文名字:“罐子罐子罐子罐子——!” 他兴奋地叫着不停,罐子又好气又好笑, “是是是,罐子只有一个,不用叫这么多次。”他温柔地把Knob放倒在沙发上。Knob就漾着微醺的笑,对着罐子挥了挥手中的文件,笑着说道:“罐子,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他看Knob说得认真,就从他手里接过那份文件。那像是剧本一样的东西,但是上面全是英文,“是剧本!很棒的剧本!”Knob干脆地说,他翻起身来,双目发光地看着罐子:“这是剧组的学姊给我的剧本,他说在国外有演过一次,但是是小剧团演的,而且没有演完,所以还不是很受注目。剧名叫作什么……Mushroom upon the Scissor……哎哟英文我不会念,总之翻成中文是“剪刀上的蘑菇”,我看过一段录像带,真的很棒!” 他比手划脚地舞动着,把剧本从罐子手中拿回手上, “就是啊,大意好像是说有一个男孩子,他有精神疾病,所以他看到的世界……” “好了好了,你不是刚演完戏吗?这么有精力,剧本的事待会儿再说,” 他把剧本又夺了回来,随手扔在旁边的茶几上。然后在Knob身边坐倒了下来,压着沙发,把他困在椅把旁看着他,Knob也好奇地看回去:“怎么了?罐子。” “你今天也很棒。”罐子凝视他一会儿,语带双关地说。 Knob像个被褒奖的孩子般笑了起来,略微低下了头,“不错厚,剧组其他人也很棒,你没有参加真可惜。我有看到你哭了。”他刮羞似地用指尖戳了戳罐子的颊侧。 “所以我要跟你做爱。” 罐子语出惊人地说,蓦地抓住Knob来不及逃离他颊畔的指尖,把整只手抓到自己的胸口,紧紧熨贴着。Knob感觉到罐子的心跳声,快得饶有节奏,每一声都像邀请的钟,升高着两人间的气温:“做、做……呃,可、可以啊,只、只是……我还穿着戏服……” Knob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但又不想让罐子看出来的样子,他掩饰似地撇过头,作势要回房间换衣服,却被罐子抓住了脚踝,整个人往后拖倒回沙发上,“哇呀!” 罐子利落地跳起来接住他,把他柔软的黑发接在掌心,Knob纤长的身躯掉进他怀里。罐子的体温火烧似地,眼睛更像营火一般,燃烧他每一个还在作用的感官:“不是我上你。” 他笑了一下,彷佛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别过了头, “是你上我。Knob,我要你占有我。” Knob诧异地看着他,眼睛慢慢地张大。半晌竟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笑屁啦!” 罐子终于暴怒出来,Knob笑的实在很夸张,他抱着肚子在地上滚了一圈,看了一眼罐子通红的脸,又扶着沙发的椅把继续笑了一阵。罐子被他晾在身后,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有、有什么好笑的,我是很认真的耶!” Knob回过头来,他抓着椅把,手还因为忍笑微微发抖着,他望着罐子渐转严肃的神情,“咳,呃,我……我不是在笑你,”他看着罐子漆黑的眼睛,又闷着唇笑了一阵,笑得苍白的颊上染上一抹微红:“只是……为什么,这么突然?” 罐子低下了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我……听女王说了,关于你母亲的事情。” 他本来以为Knob会脸色大变,甚至跟他翻脸。但是Knob却只是点了点头,“喔,你已经知道了啊。”竟无多大反应。 “那是真的吗?”罐子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就是……你母亲逼你做的事情。” “嗯,如果是虞老师跟你说的,那应该都是真的吧。” Knob安静地说着。罐子蹲到他身边,伸手挑起他的下颚,那双像星晨般美丽的双眸中,没有一丝眼泪,也没有一点激动,只是温驯地看着他。彷佛在陈述的是别人的事,Knob的眼神,平静得令罐子心悸:“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望着他的眸一会儿,伸手把他单薄的肩拥进臂弯里: “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因为说了,你一定会问我很多问题,我已经跟很多社工讲过这些事了,其实也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受创,他们却会把我当作很可怜、很受伤那样,一直安慰我,事实上就算我很难过,也不见得想和每一个陌生人大肆宣扬。我不希望你听到之后,也和那些社工一样,因为我还是原来的我。” Knob好像有点疲倦 分卷阅读175 似地,卧在罐子的怀里,抿了抿苍白的唇:“而且……上次发生那种事,如果我说了,好像在跟你辩解什么一样,我不喜欢这样。” 他简短地回答。罐子忽然觉得心酸起来,又满心愧疚,比起Knob,他是如此粗心大意,上天明明把小猫送进了他的掌心,他却总是不懂得控制力道,看清自己的虚妄,只固执地以为,只要双手握紧,就能永远保护着他。 然而Knob不只是小猫,他是精灵,是真正的精灵。有着自己翅膀,没有人能够捕捉得了他。 “那,所以你真的要让我上?” 他忽然转过身来,望着罐子的双眸放出亮光。罐子愣了一下,别过了头,“嗯,嘛,我是这么打算。” Knob凝视着他,罐子也被他的视线抓住,两人的唇在静宓声中逐渐靠近。唇接触的刹那,罐子才发觉自己有多么想念Knob的温度,如此温暖、如此柔软,彷佛光是身体一个小小的部位,就能吸走他所有的心思,美好得几乎令他落下泪来:“Knob……”他低呼着:“于越,我的精灵。” 他在地板上躺了下来,Knob倒在他身上,刚分开的唇又贴了上去,继续下一轮的舌战。罐子的舌情色地滑过Knob的口腔,捉住企图逃跑的舌腔,然后就是一阵强取豪夺,Knob被吻得来不及换气,发出抗议的呜咽声。 罐子就捉着他小巧的后颈,蓦地翻过身来,带着笑意把他压在身下。同时手顺着大腿往上摸,解开了Knob的戏服。仿中古世纪的绳带裤,轻松就在罐子的指尖下丢盔卸甲,大掌接触到男人光滑的肌肤,罐子像是也醉了般凝视着情人的眸,凑唇又要吻上:“等、等一下!等一下,罐子……罐子!” Knob连忙游鱼似地,从罐子的腋下钻了出来。罐子有些错愕,Knob马上说:“你说过的,要让我在上面!”他不满地嘟着嘴。罐子愣了一下,掌心才从Knob的大腿上放开,呐呐地抚了抚后颈:“啊……对不起,一时太兴奋了,就忘了。” 他抬起头来,对视到Knob望着他的目光,一副就是跃跃欲试的表情,刚才的浪漫旖旎也消失了大半。罐子不禁有点懊恼起来,自己苦思出来的方法到底对还是不对,该不会这个富有实验精神的死小孩把自己吃干抹净后,从此就撇一边不认帐吧? 这样他岂不是亏大了,本来罐子打得如意算盘,是让Knob慢慢藉由主动的性爱克服心里障碍,然后再慢慢抢回主导权的。 要他辛维被压一辈子,比要他放弃舞台剧还不可能。 正在天人交战间,Knob的唇却再次靠了过来,这次吻在他还带着些许胡渣的侧脸上,既轻且柔,令罐子不由得转回了头,“辛维,” 罐子从未听过情人用这种语气说话,Knob的声音,比舞台上还淡然,却像针一般扎进他肌肤、再深深刺入心底:“谢谢你,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罐子怔愣地看着Knob闪动的眸,伸手想捧住他的颊,却蓦地被Knob压倒在地上,力道大到几乎把他给撞飞。 “嘿嘿,那就开始吧。放心,罐子,我会好好疼爱你的。”Knob扬起唇角。 Knob闪亮着双眸,两手抓住他厚实的肩,彷佛怕他再反悔似的,一下子跨坐到他膝上。细滑的大腿接触到罐子的敏感部位,让他有种去天堂探个头又跌回地狱的感觉,他只好咬着牙应付这个欢天喜地的笨蛋:“你不要乱来,你到底会不会?” “厚厚,本人经验可丰富了,绝对比你这个后辈厉害多了。我和男人上床的时候,你还在掀隔壁班女生的裙子咧!” 他很意外Knob会这样自我调侃,然而下一刻,他却从他微微扬起的眉间,看出一丝深沉的、悲哀的自嘲。那是已然莫可奈何、走到尽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而当隐瞒和强颜全都不再管用,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不在乎。 只有说服自己不在乎,才能抓住那一点点随时都会从指缝中流失的尊严。 想到这里,罐子忽然有些鼻酸。但又不能让Knob看出来,他只好放松四肢,让自己像待宰的鱼般仰躺在起居室的地上。 “没错,不要担心,就把自己交给我就对啦!” Knob笑着说,他俯下身来,解开了罐子的牛仔裤,想搬开罐子结实的腿,又想到要先脱里裤,伸手往罐子的跨间摸去,才发现那里早就涨得像座小山,不由得往罐子的脸看了一眼。 “看什么看!看到了就给我快点!” 罐子涨红着脸吼道,天知道他得用多少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不马上跳起来,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精灵压倒,不顾一切地占有他、蹂躏他,即使他哭泣惨吟也不停下。 而现在他竟然还平躺在这里,任由他梦寐以求的躯体在他身上摸东摸西,自己却一根手指也不能动,男人的人生最悲哀莫过于此,“罐子……” Knob忽然细声哀 分卷阅读176 求着。这声音让罐子跨下又是一阵重击:“又干嘛了?”他好想哭。 “你……可不可以自己把大腿打开?你腿好重,我搬不动……” Knob满脸无辜地说,罐子觉得自己的脸快蒸出蒸馏水了,他只好认命地打开两腿,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Knob便俯在他双腿间,柔软的黑发轻轻擦着他的鼠蹊,半晌口腔的触感包覆住已在勃发边缘的性器,让罐子浑身颤了一下:“唔……!” 最敏感的部位被Knob的舌尖绕过,几乎让罐子直接发泄出来。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趴在他腿间的少年,“总不能只让我一个人开心啊,我是温柔体贴的情人,当然要照顾到宾主尽欢。” Knob一本正经地说着,罐子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发笑,但是很快他就决定了一边。硕大的性器在情人的服侍下逐渐涨大,很快就超过Knob的负荷,他有些措手不及地退了一下,牙齿就重重碰在已经怒张得坚挺的分身上:“喔,干!” 罐子忍不住骂出声,Knob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握住刚刚不小心咬到的地方:“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咬的。” 罐子疼得大腿微颤,被咬到的地方还带着血痕,看到Knob脸色白了一边,又不舍得真的发怒,只好咬牙忍着冷汗:“没、没关系,我没事。我没在怪你,刚刚只是反射,你继续。”Knob闻言怯生生地伸出手,试探地动了动指尖,在他的性器上弹了弹,罐子马上像鱼般弹跳了一下:“喂,干!你……” 见Knob又小动物似地缩了回来,罐子只好无奈地躺回地板上:“你……不要再玩那个地方。”Knob立时就放了手,发泄边缘的性器顿时失了抚慰,让罐子几乎发狂:“等、等一下,还是先……” 他又不舍地制止Knob。这让Knob有些不知所措,手停在罐子的小腹上,罐子只好无奈地说,“……算、算了,那个我自己解决。你要进来就直接进来,先……用手指,我背袋里有润滑的东西,你把他抹在手指上,然后慢慢进来……不要让我解释全套!” 罐子忽然醒觉过来,咬着牙怒吼。 Knob赶紧像个好学生般猛点头,在地上的背袋里翻找了一阵,把润滑的东西倒在指尖,罐子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凑进自己,先是顺着小腹轻轻抚摸,然后一路绕下了跨间,湿凉的指尖碰触到性器和后穴间的敏感线,让罐子又低沉地闷哼了一声:“呜……”他紧缩着眉头。 “怎么了,舒服?难受?” Knob紧张地问。罐子已经没力气理他了,他从来不知道教别人做爱比自己来还累,他打开一丝眼线斜望着情人:“我……拜托你快一点,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死……”他含糊不清地哀嚎。 罐子稍微翻起了身,让Knob找得到羞涩紧闭的入口。Knob双颊发红,上半身还穿着国王的戏服,眼睛微微发光,那模样让罐子看了又可惜又心痒。半晌Knob把指尖微微往前递送,触碰入口敏感的皱折:“嗯……呃……” 罐子不适地扭了一下身,Knob似乎慌了一下,指尖就这样硬生生戳了进去:“啊……!” 罐子整个身体弹了一下,后穴蓦地收紧,夹住了Knob的手指,把Knob也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又硬抽了出来。这不抽还好,一抽之下,指甲狠狠刮过脆弱的内壁,把罐子的眼泪都给逼出来:“啊……痛……” “啊,对不起、对不起!”Knob忙连声道歉。 好像真的很痛的样子,罐子夹着两腿背过了身去,他顿时觉得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愚蠢的情人,才会想出这么愚蠢的主意。见Knob在自己的臀上摸来摸去,还用指尖戳了戳手感结实的臀肉,罐子再也受不了了,他猛地从地板上翻身起来。 “妈的,先不要动!”他对着Knob叫道,额上已经全是冷汗。 Knob噤若寒蝉地停了下来,罐子的脸整个是红的,他口里喘着粗息,跨间的性器仍然悲哀地得不到解放,还狼狈地带着被咬伤的伤口。他站着对Knob发号司令:“你躺下来,快点。”他喘得说不清楚话,Knob愣了一下,“可是,你说……” “吵死了,叫你躺下来就躺下来!我会遵守承诺!”罐子不耐烦地说。 狐疑地看了罐子一眼,但技不如人是真的,Knob迟疑了一下,只好真的在地板上仰躺下来。罐子还指挥他:“躺平,手放下!”Knob只得照做。罐子面对着他脱了T恤,顿时全身一丝不卦地展露在起居室的灯光下,“罐子……” Knob蓦地瞪大了眼睛,瞳孔里全是闪烁的光茫,罐子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干嘛?” “好漂亮喔,你的身体。” Knob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罐子愣了一下,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就算现在被你夸奖我也不会高兴,躺好啦!”耳根子却再次泛起微红。Knob咯咯笑了起来,他看着在他身边跪下来的罐子,柔和地说着 分卷阅读177 :“罐子,你真的好可爱。” 罐子跨坐到他身上,忽然伸手往他的性器抓去,用指腹轻巧地套弄起来:“啊……罐、罐子……”颇富技巧的指尖,让原本就已微显昂扬的Knob兴奋起来,分身在罐子掌间变硬、发红,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喂,罐子……” Knob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罐子把垂倒一旁的润滑剂拿起来,倒在掌心,任他情色地流满了整只手掌,然后微微咬住下唇,就在Knob小腹上跪坐起来。 他小心翼翼、带着一丝挣扎地,把沾满潮湿的指尖,慢慢放进自己始终紧闭的后穴:“唔嗯……” 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入侵,罐子一进入就闭起了眼睛,从Knob的位置往上看,可以看见罐子淌着汗的额角。 他深吸了口气,又把手指纳得深了一点,这次整只手指都吞了进去。Knob看着他跪坐到自己勃发的性器上,又纳入了第二根手指,“嗯……呼……” 两根手指的份量让罐子吐出厚重的喘息,灯光下汗水淋漓的身躯,竟散发出一股不可思议的魅惑意味,结实分明的胸膛更增添几分成熟男性的气息。Knob呆呆地看着罐子自己把后穴撑开,直到可以容纳男人的入侵为止。 确认自己括开的范围够大,罐子咬住了下唇,把Knob的性器抵住自己的入口。然后带着一点不甘、却又有一丝难耐的表情,慢慢把Knob的昂扬吞了进去。 进入的刹那,两个人的身体都明显颤了一下。罐子一直到Knob的分身完全没入体内,才缓缓地放开了手指,感受到身体最敏感的地方紧紧贴着彼此、吸吮着彼此的体温,宛如结合成一体般,亲密到令人窒息。 不知是情热还是憾动,罐子的眼眶微微热了起来。 这样僵着双方都不舒服,罐子开始动起了腰,先是试探的、缓慢的动作,内壁的磨擦让两人都抽了一口气,疼痛让罐子微微拧起眉,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感受到罐子火烧一般炽热的内壁,Knob忽然伸出手来,掌心贴上同样发热的胸膛:“罐子,你这样好性感喔。” 他眨着眼睛说,用指尖轻捻住情人的乳尖,欣赏男人美好的胴体。在灯光下泛着辛苦的微汗,罐子打开一丝眼线:“闭嘴……” 他用出气不多的气音说,反而更燃烧了彼此的欲望。他加快了身下的动作,Knob的性器在穴口抽开,又随着罐子的体重深深探入身体的最深处,把人逼疯的快感渐渐取代了痛楚,连罐子也把持不定,他扶着Knob的胸膛,喘息着开口:“Knob……你……抓、抓我的腰……” Knob就蓦地握住他的腰,接着便是一串狂风暴雨的进出,剧烈的抽插让罐子几乎失了重心,前端兴奋地渗出透明的液体,后穴灼热得像要烧起来一般。 两人同时发出苦闷的呻吟,罐子的头发全是汗湿的水,他低低地吼了一声,呼唤着少年的名字:“Knob……Knob……嗯……啊!” 随着Knob微一挺腰,情色的呻吟逸出罐子的唇间。Knob似乎也大受刺激,眉毛拧出好看的弧线,因为感官的剧烈刺激仰起了颈子:“罐、罐子,我……不行……啊啊啊!” Knob根本来不及退出来,欲望的白液顿时充满了罐子的体内。 罐子几乎和他同一时间解放,白色的液体洒满了小腹和情人的胸膛,顿时整个房间弥漫着男人体味的麝香。罐子和Knob都停下来喘息,罐子在情人身上软倒下来,喘息着抱住他的颈子。Knob看起来有些失神的样子,半晌也回过头来,和罐子四目凝视。 罐子没有说话,只是忽然把头埋在他颈窝里,良久没有抬头。 “怎么了?会痛吗?呃,很痛吗?” Knob紧张地问,抱着罐子轻颤着的肩头。但罐子仍然搂着他的脖子,赤裸的身体紧贴他上半身的戏服,双臂越收越紧,直到Knob吃痛而动了一下,罐子才维持原来的姿势。Knob看见他的眼睛里,泛着些微的红丝,“我喜欢你……我喜欢你,Knob,” 他忽然低低地呢喃起来。他用唇贴着Knob的颈子,彷佛要烙下永恒的印记般,“我喜欢你……喜欢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也不知道……人可以喜欢一个人到这种程度,我……觉得害怕,喜欢你……喜欢到自己都觉得好害怕……Knob,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声音微显沙哑,竟带着一丝哽咽。Knob先是怔了一下,回头用唇贴住了他的颊,“傻瓜。”他彷佛也跟着眼眶微红,但很快又抿着唇笑着:“辛维,你真的是个傻瓜。” 那之后他们又云雨了几次,当然都是罐子当承受的一方。罐子的适应性惊人,几下就把Knob折磨得欲仙欲死。明明Knob捱是进攻的一方,却像是被罐子摆布般,在各种体位下释放出自己白浊的欲望,又被牵引着进行下一轮的荒唐。b 分卷阅读178 r 实在不行的时候,罐子就把Knob抱进浴室里,从后面拥着他单薄的身躯。浴室的蒸气氤氲在两人之间, Knob就靠在罐子的背弯里,宛如唱摇篮曲般低声谈话:“罐子。” “嗯?”拨去情人额般的湿发,罐子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 “其实我……不怎么恨我妈妈。” “嗯哼?” 他低头看了一眼Knob,发觉他注视着自己的裸体,像孩子注视着永远无法伸手触及的星晨:“我妈妈……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她什么书也没念、从小就被父母卖到娼寮,也是年纪轻轻就被人当作商品卖,她……对她来讲,世界上就只有一种工作,那就是卖淫,她也只知道卖淫,所有和他接触的人,都是为了她的肉体而来的。她对人价值的认识,就只有他们的肉体而已。”他感慨地说。 “但她对你做了那些事。” 罐子截断了他的话,严肃地看了他一眼,又惩罚似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我只在乎这个。任何人对你做了那些事,我都不会原谅他。” Knob似乎看着他笑了一下, “原不……原谅啊。”他彷佛叹了口气,轻得彷佛吹走一根羽毛:“罐子……有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世界太苦……太苦了,活着也是。我在收容所的时候,看过很多人,有什么都没有了,在小小的房间里等死的老人,他唯一记得的事情,就是每天伸手臂给护士打维持生命的营养针。也有天生就皮肤溃烂的孩子,他就连说话的时,吐出来的口水都是烂的,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 他抿了一下唇,在热水里靠上罐子的胸口:“就连他们侵犯我的时候,我都觉得,他们不是在做性行为,而是某种仪式……” 见罐子架在浴缸上的手,微微地缩了一下。Knob谅解似地打住了:“太多……太多本来就很荒谬的事情了,太多了。去谈这个我为什么有、那个为什么我没有,我对你这样、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这是你欠他的、这是他欠我的……又能够解释得了什么呢?辛维,每个人都在流血,但是每个人也都在让别人受伤……” 他始终垂在水中的手,伸上来握住了罐子的手背。两双同样伤痕累累的掌,此刻紧紧握在了一块:“我应该恨吗?辛维,我应该恨她吗?” 直到如今,罐子都还依稀记得,Knob仰躺在他怀中,呓语似的神情。看起来竟有一丝眷恋,又带着旁人难以理解的悲哀。 那是一种牺牲、绝望的疯狂,在Knob总是涨满喜悦的胸膛中悄悄茁壮。 而那时的罐子,竟再一次粗心地没有察觉。 他只知道,Knob即使在热水里,体温也是冰凉的。 “辛维,我一直……有个梦想……” 最后Knob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开口,像在说给自己听。他把头重新埋进罐子厚实的胸膛,累极似地缓缓闭上眼睛:“如果有一天,我成了很了不起的人,有很多的钱,能够买一幢大房子、一座花园,我想要再回去找我母亲。告诉她我不一样了,我不再是她的累赘,也不再是那个只会哭、给他添麻烦的孩子。然后告诉她,我的价值不是只有这具肉体,她也不是。我们都是人,活生生的人,可以彼此相爱,可以得到幸福……” Knob再清醒过来的时候,起居室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自己身上的戏服也被换下来,卧房里的床垫还被挪到了外头,自己就美美地躺在床垫上,身上还盖着毯子。 他舒了舒有些疲劳的腰,往上一看。却发现罐子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手还和他的右手相握着,发现他醒来,低下头对他微笑着:“醒来啦?” Knob看他眼角挂着些微泪痕,竟似哭过一般。才发现他另一手拿着自己带来的英文剧本,已经看了到了尾段,罐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剧本上,“这是个好剧本。” 他抿了一下唇说,Knob看着他微肿的眼眶,淡淡地笑了:“对吧?” 罐子快速在手中又翻了一下,盯着封面的剧名开口, “聚集了一切被丢弃事物的垃圾场、因淫罪被城市放逐的母猫、还有因为无用被主人丢弃的机器人,以及浑身缺陷、无可救药,却又不自觉受对方吸引的Tim和Ivy……如果可以演的话,那一定是个很美丽的戏。”他闭上眼睛想象。 “很悲伤的戏。” Knob补充。罐子看着他的眼睛,蓦地从沙发上跳起来:“那就来演吧!” Knob“咦”了一声,马上说:“不行啦,那是英文的耶,我又看不懂。而且学姊说,这出戏到现在还没有中文译本,而且难度很高,还要配合舞蹈什么的……” “我会把他译成中文。” 罐子把剧本卷起来,放在掌心紧握着:“嗯,我想应该不是一夕之间可以达成,但不管花一个月、两个月或是一年、两年,我都想把这个剧本呈现到舞台 分卷阅读179 上,让所有人看见。Knob,我想和你一起演这出戏,总有一天。” Knob看着他的神情,印象中,罐子的眼睛,从未像现在这样神采弈奕。 “嗯,”于是他点下了头,很轻很轻地, “一起演……总有一天。” 很简单的承诺,很遥远的愿望。 只是当时,竟如此轻易地便许下了。没有人对这个许愿怀疑过。 半晌Knob抬起头,又狡猾地笑了:“所以我演Tim?” 罐子嘿嘿笑了起来:“想得美,不要以为你在上面几次,就可以抢走我的角色。我可先说好,只有前面几次我让你,以后你就算求饶我也要上你。” Knob绽开笑容,“可以啊。”他说。罐子意外地睁大了眼:“你说……真的?可是你……” “嗯,我想,只要是罐子的话,就没问题。” 他慎重地深吸了口气,像是承诺一般地严肃认真。又笑着看向了罐子:“而且我也不怎么想要侵犯你,你身体好硬,都是肌肉,夹得我好难过。摸起来也不舒服,真是重看不重吃,皮肤也粗粗的,我才不喜欢上呢!”他嫌弃地说着。罐子闻言一把火全冒了起来,他咬牙切齿地扑向了笑得得意的少年:“很好,不满意是吧?那我就让你尝尝看,什么叫做真正完美的男人肉体!” 说着整个人扑了上去,Knob边笑边逃了起来: “救命啊,那边有个带剪刀的疯子要谋杀我啊!不、不对,如果要听起来像台词的话,应该是:“啊,我看见那里有朵又大、又粗鲁的蘑菇,上面长着野兽般的黑毛,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好像要用他身上的凶器,把我的灵魂撕成碎片……”” 那个夏天,是他们之间最美丽的一场仲夏。美好的近乎虚幻。 Knob和罐子恢复了以往的出双入对,还有在公众场合放闪光的犯罪行为。学院的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墨镜的销路也重新好了起来。 罐子把“剪刀上的蘑菇”剧本拿给女王看,又把大略的构想解释给女王听,不知道为什么,一读完这个剧本,罐子就相信只有这个古怪的中年大叔,才能做得出这部戏。女王似乎也很中意这部戏,告诉他先全剧翻译后,再拿来和他做进一步的讨论。 他仍然和Knob一起回家,一起洗澡,一起吃饭,晚上一起喝酒、讨论剧本,往往到三更半夜才能尽兴。累了就枕着彼此的头颈,在温暖的夏夜里相拥而眠。 两个人一生之中,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与另一个个体如此亲密。特别是罐子,想到自己在如此漫长的流浪过后,竟能如此依恋在一样事物的身侧,他就觉得由衷的不可思议,也由衷地感激涕零。 特别是突破了第一次心防,成功占据Knob的身体后,两人做爱的频率更是比一起做的任何事情都还热心。年轻的胴体疯狂地索求彼此,而且几乎没有餍足的一刻,两人就像是抓紧生命中每一点可享乐的时间般,拚命地确认人世间还有快乐的存在。 炎夏步入轻秋的那天,罐子把初步翻译的剧本交给女王后,哼着歌回到了公寓。 他在门外就看见Knob修长的背影,他们一起申办了一支电话,因为罐子没有手机,他嫌手机月费太贵,所以就折衷装了家用电话,然后召告全戏剧学院,要找罐子的话就请打这支专线。但如果胆敢打断他在家里的好事的话,就自己看着办。 他看到Knob拿着那支电话,贴在耳边,好像在和什么人谈话。就背着背袋进了门,声音愉悦地开口:“Knob!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虞老师他答应要接那部戏了!不过他说他现在手头档期很忙,可能要延个半年一年左右开始动工,这期间我们可以慢慢改编剧本,把他改成我们自己心目中的样子,Knob,你觉得……”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他身后,Knob却像是没发现似地。半晌才蓦地回过头,手上还拿着话筒,有些惊吓似地看着罐子。 “Knob?” 见Knob还在低声跟电话另一端说话,好像还说了什么:“他回来了,我、我先挂断了,妈。”罐子看他脸色惨白,即使是谈到过去被性侵的事,他也从未在Knob脸上,看到这样绝望、慌张的神情。 Knob在他注视下匆匆挂了电话,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啊,罐子,你回来啦?” “谁打得电话,找你的?”罐子闪了一下身子问。Knob双手扶住放电话的茶几,背对着电话笑道:“不,没什么,只是老朋友而已。” “这样吗?” 罐子狐疑地皱了皱眉,Knob就掂起了脚尖,在他颊上吻了一下,“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你饿了吗?要不要吃鲔鱼三明治?” Knob恢复平时愉悦的神情,往自己书袋里翻找。罐子看了看他兴冲冲的背影,又看了眼刚刚挂下的电话,耸了耸肩,穿着衣服就往浴室走去。温热 分卷阅读180 的水喷洒出来,隔衣冲去他一身疲惫,很快就让他把电话的事情抛却脑后。 直到很久以后,罐子才深深后悔,自己那时为什么没有追问下去。 这或许真的是他的宿命,也是Knob的宿命。即使再怎么伸手去挽回,事情还是会按照原本的剧情发展下去,就像舞台下的观众,即使再怎么紧咬着牙,即使再怎么想提醒舞台上的演员,坏人就在你身后拿着刀准备砍你,还是无法制止演出的进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聚光灯下鲜血喷溅,然后流下无力的泪水。 而他和Knob的仲夏夜之梦,也在那一天安静地落幕了。 第64章 番外 纪宜 “你好了吗?鱼,我们再不出门的话,会来不及喔!” 对着镜子调整自己的领带,纪宜忍不住往房间里又探了一下头。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二十有七了、却仍然平滑的眼角,梳理整齐、抹上些许发胶的黑发,还有昨晚被吻得微红的唇,确定一切都没问题,才拾起地上的随身包,“小鱼,快点,不用再看了,你已经够帅了啦!” 他对着房间里笑道,伸手打开了同居屋舍的房门。 *** 纪宜从小就相信,凡事只要努力,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身为大家族的么子,而且还是继母所生的么子。他的父亲一路娶了三个妻子、一位情妇,每个都在他生命的中途离他而去,纪宜上面有四个哥哥、三个姊姊,他是父亲最后的发妻唯一的子嗣,母亲生下他后就撒手人寰了。 在哥哥们几乎都已接掌家业、功成名就,姊姊们也都赴国外深造、嫁给有头有脸的丈夫的这个家,纪宜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显得有点多馀。 所以纪宜从小知道,论资质和背景,他绝对拚不过任何人。 他看尽了家里的天才。他的大哥二哥都念商管和法律,三哥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四哥则是国际会计师,大哥还赴欧洲深造,拥有一堆惊人的头衔,三个姊姊最差也都是硕士毕业。四个哥哥里有两个在父亲的公司工作,早已是受重用的年纪和职位。 而他也从小就知道,他唯一的优点,就只有努力再努力。 他的兄姊们,从国中开始就到处参加数理资优竞赛,还玩社团玩得不亦乐乎,成绩照样在各级学校第一志愿前段。他却从小学开始每天在房间里挑灯夜战,上课勤抄笔记,作业从不缺缴,即使生了重病也决不缺席,最后毕业时还是只有全勤奖可拿。 所以当他说自己要念戏剧时,家里人倒也没有多大反对,反而觉得很新奇的样子。他完全无需为入学和学校遥远的事情烦心,校长还亲自接见了他,欢迎他加入本校戏剧系,据说他入学后忽然兴建的艺大运动新馆,就是他父亲的捐款堆成的。 父亲为他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子,却被纪宜挽拒,坚持住在学校的宿舍里。父亲只好让他住进当时新盖不久的研究生会馆,据说是全艺大设备最好的学生宿舍。 终于脱离那个家后,纪宜的人生守则还是没有变。 他相信一切都可以努力。艺大的一切,一开始对在菁英世界里活过来的纪宜而言,也非常新奇,学校里少见拿着书的人,上课缺席的比到场的多。聚餐时谈论的不是未来要到哪个国家深造、就业的方向和计画,而是哪个系的马子比较正、比较好搞上床。 但是纪宜却从另一个地方,感受到全然不同于父亲、兄姊的力量。那就是舞台。 那些人,那些对纪宜来讲同样新奇的同学。不管平常再怎么熬夜酗酒,打牌打到舍监来赶人,上课时总是一副三天没睡饱的模样,但一接触舞台,一谈论到戏剧,许多人就像换了一个人,对着聚光灯、对着华丽的布景,展现他们永远也宣泄不尽的生命。 纪宜很快就接触到他以往没有接触、甚至不敢接触的世界。 他的学习能力比任何人都快,不出短短三年,就已经把自己完全变成了戏剧人,就连性向也是。 在他发现自己喜欢男性,也只能接受和男性上床时,还认真地到图书馆查了一阵子关于性向的书籍,外加一大堆电影和实战影片。最后他得出非常有社会学与现代观的结论:性向是天生的,无关罪恶与疾病,他只要坦然接受它就可以了。 而对于爱情,纪宜也一样相信,只要努力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啊,学、学长……不要……不要……慢、慢一点,呜……” 瓜子是纪宜的室友,研究生会馆是两人一房制,否则房间实在大得太过夸张,连卫浴都贴心地分成两间,租金当然也高得惊人。 纪宜和瓜子是同样是戏剧科的同学,瓜子是因为追一个酒吧的小男友,追到人财两失,还被小男友的相好扁了一顿,连原本租的房子都被房东踢出来。 当时三年级的纪宜于是像神一样降临他面前,告诉他只要替他打扫房间 分卷阅读181 ,并且听从他在这间宿舍里的所有指示的话,他就可以免费分租房间给他。瓜子刚听到时,当然是也把纪宜当神一样地拜,还签下切结书说一定会对他言听计从。 但是过不到一个月他就后悔了,因为很快发现拯救他的神不是神,而是魔王。 “不行了吗?这么快?” “学、学长……不……太、太深了……啊……啊啊……唔……不,不要那里……” 瓜子把耳朵靠在门上,计算着到结束为止的时间。从他第一天高高兴兴搬进这屋子时,就被吓了一跳,以前和纪宜同班时,就有听过类似的传闻,那就是纪宜很照顾学弟,照顾到无微不至的事情。他还很慎重地问了,是学弟,不是学妹。 等到真的变成传说之人的室友,瓜子才知道传说毕竟还是传说。 纪宜何止是“照顾”,根本是把人照顾到床上去了。从他搬起来到现在半年,纪宜的床上出现的学弟玲琅满目,种类多到可以开一家学弟百货专柜。清纯型的、运动清爽型的、邻家小弟弟型的、女装安定型的,还有少数肌肉猛男型的,应有尽有。 只要脸蛋不错、身材够优质,在新生中颇有一点名气的学弟,过几天瓜子就会不意外地在纪宜床上看到他羞涩地掩着被子,怯生生缩着光裸的腿,声音沙哑地问他:“小蟹学长呢?” 而且纪宜恐怖的一点是,纵使目击这么多次香艳场景,瓜子还没有见过他和哪个学弟告白过。 纪宜就是有这种本领,被他盯上的学弟,首先会受到总统级的学长关怀,送宵夜、送零食,借笔记还外加表演课课辅。 一但看出学弟有潜能,纪宜还会进一步教他更有趣的事,比如带他去某种酒吧,偶尔还在恶少纠缠下英雄救美一下。 而且纪宜很懂得因材施教,不会每个人都用标准教战守则上那一套,他就是能在短时间找到那个学弟的心中最柔软的点、找到他容易被动摇的空间,然后巧妙地、有计画性地各个击破。这年头每个人都有自己一段伤心事,所以一点也难不倒细心的纪宜。 到最后学弟不是哭着在他怀里诉苦,抓着他的衣襬不放,就是把自己的一切掏心掏肺,把纪宜当做他的救世主,“学长……求求你,我知道是我为难你……但是,我、我就只有学长了。学长……学长想对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不管……” 到了这个地步,纪宜就算把他带到国家戏剧院,他都会脱光衣服请求纪宜上他了。 瓜子往门缝里看了一眼。这个学弟好像是舞蹈科一年级的,是属于活泼那一型,刚进来的时候活力四射,很受学院里的嘱目。 但在纪宜床上却像完全变了个人,纪宜光裸着上半身背对着门,眼镜被他放在一边,两手把学弟的手腕抓着贴到墙上,下半身还埋在学弟的体内。 学弟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小腹因疼痛而微颤,眼角却写满情热的激动,“啊,啊,小蟹……小蟹学长……蟹……” 蟹什么蟹啊,赶快泄啦!我还要负责整理房间耶!瓜子很不爽地靠回墙上。 而每次纪宜带回来的人,总是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闪,留下他要收拾房间的残局,还要收拾被吃光丢掉学弟的心灵。 纪宜最让瓜子佩服的一点,还不是把学弟的功夫,艺大里的千人斩老实说不在少数,男的女的男女通吃的都有。纪宜最厉害的是,他撇清责任的功夫,瓜子从没听过他告白,也没听过他主动谈分手,每次总是学弟含着泪,跑到他面前主动说:“对不起学长,我以后再也不会来纠缠你了。” 到目前为止,在瓜子脑袋有限的记忆体里,的确也没见过有哪个学弟重复两次出现在他床上。总是上过一次,身体各处被纪宜充份地使用过后,就像免洗餐具一样被丢在床上,在自己的护送下失神地走出这间房间,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瓜子对此一直很好奇,直到有一次,他在中庭目击他和一个二年级,看起来十分苍白的美少年谈话。美少年学弟哭得抽抽咽咽,还伸手抱住了纪宜的腰:“学、学长,我、我办不到……我忘不了学长……” 他一惊之下躲到树后,看着纪宜似乎叹了口气,在学弟面前蹲了下来。镜片下的双眸闪着温柔的光辉,还替美少年拨去了哭乱的额发:“昊辉,当初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记得吗?” “记、记得,小蟹学长,可是我真的……” “昊辉,我不是不喜欢你,你是很好的男人,真的很棒。能够在人生这个阶段遇到你,真的让我感到很庆幸,但是我真的不行,我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昊辉,如果你觉得是我骗了你,把你拐上床,那么我会负责,你可以今天就搬进我那里……” “不、不是的!学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瓜子看学弟的脸色倏地苍白,拚命地摇了摇头。泪水刹时夺眶而出,那种可怜兮兮的模样,让瓜子都我见犹怜:“我……我绝对没有说学长骗我的意思,也 分卷阅读182 没有要学长为我牺牲什么。我、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学长,我、我的心好疼、好痛,只要一看到学长就会这样,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来纠缠学长,只、只是……” 喔喔,关键句出现了!瓜子经验老地道点点头,那就应该快解决了。 “不要对不起,该对不起的是我。昊辉,真的很抱歉,都是我不好,你就哭吧,靠在我怀里哭,想哭多久都随便你,对不起,我竟没有发现你的心情。” “学长……” 后来那个学弟在几天后就自动消失了,在学院里还会刻意避开纪宜。再过没多久,瓜子就看到他和另一个音乐系的少年出双入对,只是远远看着纪宜时,会露出些微落寞的神情。那个新的同伴也戴着眼镜,一副小纪宜的感觉。 房间传来门开的声音,纪宜赤裸着上身出现在门口。瓜子打量他戏剧科学生标准的身材和脸蛋,指间还沾着激情的液体,从回忆中啧啧两声,“学弟杀手。小蟹,你真的是有够可怕的。” 他往门缝看了一眼,那个学弟已经完全被吃干抹净,无力地瘫软在靠墙的床边,双手还半举着,上衣被撩到颈侧,小腹上满布着刚才发泄的欲望,淫靡得令人难以直视。漂亮的眼睛紧闭着,看来是被整得晕了过去。 “少罗唆,快点去清理。” 纪宜挑着眉说。他用眼镜布擦着微雾的眼镜,再慢慢把他戴上。即使做了这么多瓜子看来令人发指的行为,纪宜却一直是戏剧学院老师眼里的超级模范生。 也难怪,每堂课准时出席、没事就自愿当老师的免费劳工,体己话说得比什么都甜,公演时帮着洗场地、做道具,还会协助安抚暴动的学生,笔记抄得连教课的人都自叹弗如。瓜子承认自己要是教授,也会对这种艺大稀有动物爱不释手。 而且那些笔记,到最后还会变成纪宜用来钓死当边缘学弟的宝物,所以他毫无怨言地细心整理,还分门别科地整理成册,瓜子有时候还得用巨额贷款和他买一本复印。 “是是,还好我和你同届,否则我大概也逃不过你的魔掌……”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打开了门,这间会馆因为房间大,一个楼层会进出的人很少,住的人都是像纪宜这样的少爷。他把还软靠在墙上的学弟放倒在床上,把床边的卫生纸拎一拎,像个清洁人员般丢到专用垃圾筒里,然后替学弟盖上了被子。 回头看到纪宜背对着他穿上衬衫,还一丝不苟地逐一扣上钮扣,“放心吧,就算你是学弟,我也不会看上你。我并不是来者不拒。” 纪宜淡淡地说,瓜子脸色青了一下,纪宜就只有在这间房间、在他面前,才会短暂地露出本性。他把衬衫放到裤子里扎好,走到卧房拿了平常用的文件夹,又从衣架上那下外套,然后走到洗脸盆旁,用肥皂冲洗着手。瓜子问他:“你要去哪里?今天下午学院没上课不是吗?” “我答应虞老师要替他的剧场当排助,现在每个星期三都得去。” “虞老师?你说女王?哇靠,你什么时候连他都攀上啦?” 纪宜对着打光的镜子整理领子,从旁边架子上抽了一条领带,对着镜子系好,又梳理了一下头发,“虞诚是华人剧界很有名的舞台制作,也是导演,我打算以后毕制找他指导。” 瓜子有些调侃地吹了声口哨:“了不起,前途无量,女王的学生全是一些恐怖的怪物,不是天才就是鬼才。像是二年级的那个小情侣档,你知道吗?” “小情侣档?” “就是罐子和于越啊,你应该认识吧?” “喔,他们呀,”纪宜检查了一下文件包里的东西,瞥了他一眼:“我们还满熟的,我和辛维学弟。” “靠,原来都已经套好关系了!”瓜子瞪大了眼睛:“喂,你该不会……想向那个罐子学弟……下手吧?” “怎么可能,他比我还大一岁,也不是我的型。我说过了我并不是来者不拒。” 纪宜说着,就打开了房间的门,拿了架上的皮夹。瓜子又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酣,颊上还透着迷人红晕的少年,忍不住又开口:“喂,小蟹……” “什么事?有话快讲,我至少要提早五分钟到。” 他不耐地看了看手中的表,瓜子把视线从诱人的学弟上移开,叹了口气,“你啊,从来都没有对哪个学弟……我是说,也不是说非要爱得轰轰烈烈什么的,反正这年头也不流行琼瑶了。小蟹,你从来没有……认真想要和哪个人、或对哪个人有种感觉……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之类的吗?” “瓜,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纪宜淡淡地说,语气中的凉意竟然瓜子背脊一凉:“但、但是,至少不是上过一次床就丢吧?你难道没有和哪个床上的学弟分别后,忽然很想再看看他的脸、听听他的声音之类的,毕竟都上床了,总有一两个特别让你在意的,想要再多接触一点的……” 纪宜 分卷阅读183 好像觉得很烦似地,握着门把停下来, “我有试过,瓜,不要把我讲得像午夜牛郎似的。只是……那些再可爱的少年,不管哪一个都好,上过床之后、和我有了这种亲密关系之后,就会渐渐变得令人厌烦。” “厌烦?” “像是……自己消失了、自己再也变得不重要,完全以对方的存在为存在、对方的一切做为自己生命的价值,他变得敏感、神经质,你一点点小小的动作,就会让他反应很大,言语和动作也开始小心翼翼,好像怕你嫌弃他、他触怒你似的,完全失去原来的个性和活力,比较起来,床上的他们还比较有趣。” 瓜子用看火星人的眼光瞪着他, “小蟹,那是因为他们喜欢你!”他抱了一下头,他的室友,比他想象中还异常:“我的天哪!小蟹,你这个人,他们这样,是因为他们喜欢你!你明白吗?而你从来没学着爱过他们,所以才会觉得他们烦!” “是吗?”纪宜侧了一下首,好像在接收瓜子的话: “那也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也不够坚强,如果他们够喜欢我的话,应该要让自己变成能让我爱上的人,而不只是战战兢兢地看我的脸色,期待着我主动经营这段关系,这就和期末考一样,自己不去念书,却希望旁边的同学坐过来一点,好让他……” “纪宜,小蟹,那不一样,那完全不一样!”瓜子好像忍无可忍了,床上的学弟翻了一下,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终于叹了口气,“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很脆弱、很无能,无时无刻都感到恐惧,你懂吗?” “为什么?”纪宜挑眉, “人软弱是自己不好,我最讨厌什么都做不到又怪东怪西的人。” “为什……啊,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小蟹,你真是个令人傻眼的家伙。” 瓜子不理他了,他转过头去,收拾散落一地的保险套: “像你这种人,最好遇到一个比你还无情一百倍的家伙,让你爱到又碰不到,尝尝那种刻骨铭心的滋味,你就会知道为什么,真是恶人要有恶人磨。”他碎碎念着说。 他拾起地上学弟带来的,特地为纪宜制作的手工蛋糕,通常学弟带来的礼物,吃得都进了他的肚子,用的就回收处理。纪宜从来都不碰,也不会留下来。 从来就不碰,不会留下来。就像他对待爱情的态度。 *** 期中考前纪宜都会闭关念书,也暂时停止床上学弟的生产线,这是瓜子生平第一次见识到所谓死菁英的念书方式。平平是西洋戏剧史,他考前三天才拣起课本从头看一遍,但看到中间就睡着,看到尾巴之后忘了前面。 纪宜却是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地坐在书桌前,从开始念书手就动个不停,后来瓜子才知道他同一个地方会念三次,还会试拟老师出的题目,根据每一部份写下自己的意见和心得,再配合参考资料和上课笔记,连笔试科老师都对他五体投地。 术科也是,瓜子本来想象纪宜这种人,演起戏来一定一扳一眼,照本宣科,没有什么可看性。 但是一年级时第一堂表演课期末呈现,纪宜的表现就让大家傻眼。瓜子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恋爱观如此扭曲的人,为什么可以在舞台上、灯光下,演出如此动人、具张力的角色,而且就是爱情戏也难不倒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天生知道在舞台上该怎么做、和舞台合为一体似的。瓜子知道每过一段时间就有几个这样的学生,但他怎么也看不出纪宜是那样的演员。 如此自律自守,连马桶小号冲半次、大号冲两次都严格恪遵的模范生,怎么可能拥有这样丰沛的情感和感受性。瓜子二年级冬季公演后,还发现他一个人窝在后台,穿着戏服不断流泪,直到瓜子走近他,他才慌张地抹干眼泪,再若无其事地上台谢幕。 他完全无法理解纪宜这个人,纪宜也不给他空隙理解。 “喂,小蟹,你有听说那学弟吗?” 期中考过后就是最繁忙的夏季公演,纪宜也减少带学弟回来的次数。三年级的戏剧导演开始由学生担任,从灯光到剧场也全由学生负责。纪宜饰演这次的男主角之一,有钱有权有容貌却注定一辈子得不到爱情的公爵,瓜子还暗赞真是恰如其份“哪个学弟?” 一如往常细心地研读剧本,认真做笔记,他对剧场的掌控,往往连专修导演的学生都对他甘拜下风。但纪宜对导演却彷佛兴趣缺缺,他比较想站上舞台,“喔,我是听一个美术科的朋友讲得,他说有个今年刚进来的学弟,他好像到处在征人体模特儿,替他的作品当范本。” “不是才一年级吗?这么卖力。” 纪宜舒了舒眉毛,在剧本上加了一笔。瓜子又兴冲冲地说:“对啊,听说他是个超级怪人,班上的活动也好、聚会也好,从来都没有参加过,到现在他们科见过他的人还没几个。没事就窝在宿舍里,而且还不是 分卷阅读184 画画,而是做一些奇怪的艺术品,做到舍监都来抗议了,室友也受不了逃了出去。” “奇怪的艺术品?” “对啊,像是去收集一大堆枯枝,再把他们拼成像鱼网一样的东西,然后在中庭矗立起来晒太阳。或是找来一堆玻璃器皿,再通通把他敲碎掉,放在一个大水盆里,把昂贵的颜料洒上去,据说他在做的时候还是晚上,路过的学生还以为他在杀人埋尸咧,因为他洒的颜料是红色的。他在美术科里很有名,是有名的怪人。”瓜子咯咯笑着。 “叫什么名字?” 纪宜问道,瓜子说: “好像是鱼什么……啊,对,是介鱼,连名字都很怪。 “那,你刚刚说人体模特儿的事,然后?” “喔喔,对对,那个学弟更怪的还在这里,” 瓜子忽然露出一抹暧昧的笑,把椅子挪到房间角落的电脑前:“听说他最近不知道又在做什么作品,就到处征求人体模特儿,还把征求启事贴在班级讨论版上。听说他会请应征者脱了衣服躺在沙发上,然后做上一两个三四个小时都有,好像是依据人体的模样,用奇怪的素材拼贴的样子,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也不是用画的。听说他不太让模特儿看他的作品就是了,” 瓜子捱近了纪宜,挑着眼睛笑了一下, “而且啊,我告诉你喔,因为真的人体模特儿很贵,他请不起,他也付不出报酬给那些来应征的人。所以他就在公告上说,来应征的报酬就是他自己,等他画完,模特儿想对他的身体做什么都可以,一次就换一晚。” 纪宜似乎愣了一下,从书桌回过头来, “做什么都可以?” “对啊,就是性交易啦。我还真问过去应征的人,他说是真的喔!那个学弟完全不害羞,脱了衣服就躺在床上,就连你玩奇怪的游戏他也会配合你,怎么样,小蟹,有心动吗?听玩过那学弟的人在讨论版分享,皮肤很白脸蛋又很可爱喔。” 他又搔了搔头,有些可惜地说:“不过听说他还是会挑人,只要男的以外,应征者要寄照片过去,如果通过了他就会回信告诉你时间。而且同一个人还不接受两次。” 纪宜瞪了他一眼,“你该不会已经试过了?” 瓜子没好气地坐倒在床上:“试过又怎样啦!本大爷就是人矮身材又不好啦!否则怎么会被男友甩了?才寄去就音讯全无,至少寄个铭谢惠顾来安慰我嘛!” “用身体换人体模特儿的学弟……啊。”纪宜抚了抚下巴。 一开始听到这个讯息时,纪宜其实并没有真的很放在心上,第二天排演、讨论,就又忘了大半。直到隔天晚上,坐到电脑前,发现画面还停在瓜子上次给他看的那个讨论版上时,纪宜才想起来。 毕竟是戏剧科的,又是常任舞台要角,纪宜对自己的脸孔和身材多少有点自信。反正最近他没时间拐学弟,有些禁欲过久,试试看也不错。纪宜就抱着这样的心情,点阅了那则征人公告。 公告写得非常简单,先是叫他寄全身照片、正背面各一张过去,其他姓名连络电话什么的一概不要,大概是要让那些模特儿身份保密吧! 纪宜中午才寄去,晚上回宿舍时,就看到信箱里回了信。他忙坐到椅前点开来看:Re: 人体模特儿征求事宜(限男性) 发件人:介鱼() 寄件日期:2009年5月15日下午14:00:20 收件者:小蟹() 明天下午两点。 新生宿舍二楼2602号室。 请先洗澡、大致整理仪容,谢谢。 介鱼 纪宜把那封简短信反复看了两遍,坐在电脑桌前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信中给人的感觉,多少有点拘谨、害羞的意味。 但是这个人却来者不拒,和自己的人体模特儿上床,虽说美术科的性观念开放程度仅次于他们伟大的戏剧学院,纪宜还是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第二天一清早,纪宜就起床开始整理自己。他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高级沐浴乳洗了澡、除了毛,换上名牌的亚曼尼轻便西装,还喷了味道优雅的高级香水,最后站在镜子前审视自己,确定自己身上每一寸打扮都很完美后,才拿着信离开宿舍。 那天外面却飘起了小雨,纪宜只好向管理员借了伞,撑着黑伞走到新生宿舍去。 新生宿舍距离大门口不远,避免新生找不到地方回房,不过一到二年级就会通通被扫地出门。纪宜走上简陋的铁制阶梯,在绿色的长廊上找到了信上那间房。 刚走到门口,纪宜就发现外头堆满了东西。好像是一副副的巨幅画像,全用帆布盖着,数量大约有二三十副之多,还有一些像是雕塑。 分卷阅读185 纪宜凑过去掀起一角看,他看到的是一副立体雕塑之类的东西,画布上黏着像是图钉一样的素材,就这样靠着许许多多不同色的图钉,组合成一副人体的外形,画上的模特儿他认不出来,因为那不太像是写实画,而是某种属于意念的、抽象的人的概念。 但却又如此活灵活现,纪宜不会形容那种感觉。 好像忽然到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属于画家、异类的世界。在那里,人不像这个世界这样用眼睛视物、用双脚行走,而是一团难以捉摸、却又充满生命力的聚合体,比眼睛鼻子的形貌还要真实。 正怔愣着,纪宜就听到门内有很大一阵撞击声。他吓了一跳,本能地推门进去,才发现房间里暗成一片,窗户被旧报纸贴住,只留下一盏不算明亮的吊灯。 纪宜发现有个人扑倒在地上,好像是刚刚从小木梯上摔下来。 整个房间的摆设相当简单,除了一张沙发床以外,所有的东西都被搬开了,房间的一头成了画家的工作室般,摆满了画架、雕塑基座、甚至还有陶土的转盘,以及许许多多难以理解的杂物。 纪宜伸手想扭开大灯,但被倒在地上的声音制止了, “不……不要……开灯。” 纪宜愣了一下,他本来以为会是个放荡豪迈的男人,甚至带点义大利习气那样。 但没想到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竟只有到他下巴的身高。和瓜子说的一样皮肤很好,白中透着婴儿似的粉红,脸蛋圆圆的很可爱。一头盖到肩膀的乱发,让他看起来有种弃犬的无辜感。 除此之外身材不错,手脚都很细长,纪宜瞬间帮学弟打了合格的分数。 “……你是介鱼?” 纪宜看了他一眼,昏暗的灯光中,介鱼正慌慌张张地收拾着地上被他压倒的素材,纪宜看那好像是一张张盖有邮戳、被人使用过的邮票,满满的塞了一整个饼干盒,还有一些都满到外面来了。他于是蹲了下来,帮着他捡到过小的盒子里,“啊,我先自我介绍,我叫纪宜,是戏剧科三……” “不、不用,不……不用说你的名字……你,你在那边稍待一下就好。” 介鱼看起来相当紧张的样子,和纪宜的手压在同一张邮票上,竟还惊吓似地缩了一下手,他抱着没盖上的盒子慌慌张张缩回座位上,边跑还又边掉了几张邮票。 纪宜狐疑地看着他,不禁开始怀疑传言有错。毕竟这个少年的模样,还比之前任何一个滚上他床的学弟都腼腆。 而且神态也好动作也好,一点都不像是擅于应付男人的样子,他吃过的学弟里,也有那种假装清纯,但到了床上就变了个样的类型。但是多多少少从眼神接触、肢体接触时,那种若有似无的气氛中感觉得出来。 介鱼完全像是未经人事,而且不要说是性了,恐怕连人也没认识过多少那种感觉。 “请、请坐在那边的沙发上。” 好像注意到纪宜一直站在门口打量他,介鱼那张白皙的脸又泛起红晕,慌忙朝沙发的方向一指。纪宜于是缓步走到沙发前,却没有坐下,只是持续凝视着介鱼的背影。 “我要做些什么?” 他开口问。介鱼又像是被他的声音吓一跳似的,忙抬起头来,“做、做什么?啊……对,嗯,请你,脱衣服。” 他说完这句话,就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像是要回避视线般,把头埋到邮票盒里分起类来。纪宜眯起眼睛,修长的身体立在灯光下,他其实不太喜欢在人前赤身露体,舞台上只要有得脱上衣的角色,他一概拒绝演出。 就连在床上,他也只裸露必要的部位,看过他裸体的学弟几乎一个也找不出。 总觉得,会曝露什么似的。就算只是肉体的裸露。 但既然都来当人体模特儿了,不脱也说不过去,何况纪宜对那个传言是否为真越来越感兴趣,说什么也要做到最后。 他于是背对着画架,先把西装外套脱掉,再把脖子上的领带解掉,最后剥起白衬衫的扣子来。这让他想起那个叫辛维的学弟,记得有一次去观摩他的冬季公演,导演叫他脱衣服,他就毫不犹豫地在寒风中脱到光为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男人脱衣这么迅速。 他终于明白介鱼把窗户贴起来的原因,是照顾到模特儿和他自己的隐私,这家伙真的比预想中保守得多。 他把脱掉的西装整整齐齐折叠起来,搁在窗台上。又转头问介鱼:“全身都要脱吗?”介鱼全身紧了一下,把头缩到画架后点了点头,“啊……可、可以的话,请全脱。这、这个给你。” 他递给纪宜一条绿色的小毛毯,又害羞地缩回画架后。纪宜挑了一下眉,终是在沙发上坐下,先用毛毯围着重要部位,然后把西装长裤脱了下来。虽然是炎夏,在这间照不阳光的屋子里,还是感觉得到些许凉意,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啊,对、对不起,太冷了吗?你要不要喝热 分卷阅读186 茶?啊,可是这里也没有茶了,热水呢?热水……”他慌张起来。纪宜严肃地凝视着他,半晌才慢慢开口,“不要紧,这是工作,我会忍耐。何况我又不是免费服务。” 他故意强调地说,观察介鱼的表情。他却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把好容易找到的热水壶挖出来,用纸杯倒满白开水,端到纪宜手上,又匆匆忙忙躲回画架后,好像那是他唯一的避难所:“是、是这样吗?那就麻烦你了。” 他指挥纪宜在沙发上横躺,两只眼睛从画架后露出来,专心地看着纪宜的身体。虽然不像二年级的辛维那样,是有名的完美模特儿身材,纪宜的腿很长,手臂也很结实,胸线既匀称又柔和,给人一种凛然的美感。 纪宜斜靠在沙发床上,摆在毯子下的腿微一交叉,顿时就有种压迫人的挑逗意味。介鱼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指了一下他的眼睛,“那、那个也可以脱下来吗?” “这个?你说眼镜?” 纪宜有些意外,其实他的近视没有很严重,双眼视力也维持在0.8左右,只是父亲和大哥都说戴眼镜的男人看起来庄重专业,所以他也挑了一副来戴。那是名牌的金丝眼镜,纪宜戴惯了,从来很少离身,只有做爱的时候偶尔取下来。 但既然画家要求,纪宜一向敬业,抬手就把他取了下来。 他抬起头,才发现介鱼的眼神竟似变了一下,他专心地看着他的眼睛,虽然脸上红晕未退,但是给纪宜的感觉却和初始进来时完全不同。 那是炽热、强烈渴望着某样事物的神情,但却不是对人,也不纪宜熟悉的、属于情热的眼神。而是某种更纯粹、更赤裸的欲望。彷佛躺在这里的,并不是一个人,是一团刚刚诞生,却又虚无飘缈的女神。而他急切地伸出了手,想要把他抓在手里端详。 冷静如纪宜,竟也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毛毯下的腿缩了一下。 过了很久,介鱼把视线移开,在画架前坐了下来,半晌拿了一张全开的画纸,细心地钉在画架上,把整理好的邮票盒搁在一旁,双手垂在身侧,然后闭上了眼睛。 “不好意思 ……从现在开始,请不要和我交谈。” 他用细细的声音说着,却有着让人无法违抗的坚持。 纪宜愣了一下,介鱼举起两手,在画布上量出大概的距离,纪宜看见他白皙而略显娇小的十指,沾满了颜料、浆糊甚至油墨。那一瞬间宿舍里的气氛变了,纪宜从不知道光是眼神,就可以让一个人有这样大的转变。 他清楚地感觉到,眼前的少年,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景色,他用他的眼睛,把纪宜和这个房间,拉入了另一个崭新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他的存在,也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他就算伸手出去,也触碰不到介鱼的形体。 他看着介鱼把手伸向那堆邮票,也没有打底稿,就用毛笔刷上浆糊,安静而迅速地在画布上拼贴起来。纪宜看着他良久,试探地开口,“我可以动吗?” 但是介鱼完全没有回应,他的双眼、他的所有感官,只为眼前的画布而开启,除此之外什么讯息也接收不到,纪宜清楚地接收到这样的气氛。 他忽然有些怔愣起来,同时也升起一丝异样的想法,如果现在去吻他的话,不知道介鱼会有什么反应?如果把那副专注的眼睛抓起来,尽情地抚摸,狠狠地啃咬他的唇的话,他是不是就会蓦然惊醒,露出青涩的惊慌,正视他模特儿以外男人的存在? 脑子里就这样转着古怪的想法,纪宜的身体却一直斜躺在沙发上,看着介鱼专注的侧影,直到窗外响起艺大迟缓古老的钟声,他才知道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纪宜看了一眼介鱼,他仍旧一语不发地伏在画架前,全神贯注地贴着邮票。他外头罩着一件白色的画袍,一样沾满了油墨和颜料,纪宜才发现他其实很瘦,画袍下的双足看起来不盈一握,竟有种令人心疼的单薄。 “你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他问,介鱼还是没有回应。就连他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纪宜都开始怀疑起来。 他看着介鱼专注的双眼,忽然有种感觉。他觉得这就像舞台,他们在舞台上演译台词、扮演角色,把自己的感情和体会传达给观众。而对介鱼而言,这方小小的画布、这个阴暗的房间就是他的舞台。 他没有观众,他的世界、那个属于创作的世界,永远只容许他一个人存在。 既然知道介鱼不理会他,纪宜反正也无聊,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平常他是绝不会这么穷极无聊,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看介鱼的各种反应,“介同学,你会什么会想来念美术?” “你是哪里人?你有兄弟姊妹吗?” “你知道戏剧科的夏季公演吗?今年我佼幸担岗主角的演出,就在六月中旬,剧本很有趣,是关于一个公爵和画家的故事,你说不定会有兴趣。” 他 分卷阅读187 就这样自顾自地说了一阵,看了一眼介鱼在邮票盒和浆糊间快速移动圆指,介鱼的手指是唯一看起来稍微丰腴的地方,和脸蛋一样,看起来软绵绵的很好捏。纪宜却清楚看到,那上面布满了做各种艺术作品留下来的茧:“喂,你做得这些,和我平常知道的美术不太一样,是有什么特殊的称呼吗?” 介鱼仍旧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地构筑着在他眼前渐渐成形的城堡。 纪宜聊了一阵,眼皮竟也开始重了,他忘记自己又问了些什么,总之当他再从沙发上惊醒时,从窗户的细缝往外一看,竟已是一片漆黑。 “几点了?”他吓了一跳,举起手表一看,才发现已是晚上九点钟,从他来这里已经过了七个小时。而画架旁的少年终于推椅立起,在旁边的毛巾上拭去满手的浆糊,手边的邮票盒已经空了一半,地上全是被撕坏、黏贴失败的残馀。 纪宜看到介鱼推后两步,像是检视最后成品般安静地看着画布。 “完成了?” 纪宜问道,介鱼没有回答他,他的表情沉静而肃穆,像是舍不得离开游乐园的孩子,眼光眷恋钉在画布上,从胸口可以瞥见他浅而微快的呼吸。 纪宜不禁咋舌,这个看起来如此瘦小、虚弱的少年,竟然连续做了七小时,连他这个模特儿都支撑不住了。而看外头其他成品的工程,显然他还不是最久的。 他从沙发上坐直起来,拿过窗台上的眼镜,站起时才发现自己还没穿上衣服,他也不再在意,用毯子在腰间裹了一圈,就靠到画架旁,“做好了,给我看看。”他好奇地侧首,没想到介鱼却像吓到似地抬起头,终于从那个未知的世界回神,“不、不行!” 他忽然从地上抽起帆布,唰地一声盖在作品上。纪宜疑惑地皱起眉头:“为什么不行看?这是以我为模特儿做得作品吧?” “不……不可以,因、因为,还没有完成。”介鱼挡在帆布前,语气纵然怯懦,却又一股难以违抗的坚定。纪宜只好停下脚步,“还没完成?不是已经好了吗?”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邮票盒。 但介鱼却摇了摇头:“不……这、这是要组合起来的东西,和外面那些人……和很多人,才是完整的。所、所以现在还不可以。” 他彷佛连话也说不好般,笨拙地解释着,刚才那种专注、奔驰般的眼神又消失无踪。纪宜看着眼前慌张青涩的少年,只好坐回沙发上:“好吧,但是作品完成时,总会在什么地方展出吧?到时候可要通知我。毕竟我可是在这里坐了七小时,不给我看说不过去吧?” “啊,辛、辛苦你了。那,我们就……” 介鱼把画架推到房间的角落,把灯挪回沙发床边。然后忽然背对着纪宜脱了画袍,他走向沙发床上的纪宜,“我们就开始吧,抱歉让你久等了。” 纪宜愣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当时的表情,看起来一定很愚蠢:“开始什么?”他问出口后,才蓦然醒觉自己最初来的目的,不禁愣愣地看着已经走到他身前的介鱼,“啊,不、不过先等我一下,我……我身上都是浆糊,还有颜料,擦、擦不干净,我……我稍微到公共浴室冲洗一下。” 他说着,就在纪宜怔愣的目光下,抽下门口一张大浴巾,就这样出了房门。过了一会儿,纪宜又见他推门进来,头发上滴着水,用浴巾裹着身体,他把手上换下来的脏衣服丢进门口的洗衣篮,然后笨拙地关上了房门。 纪宜看见他扯着浴巾,然后转向自己: “久、久等了,已……已经可以了。” 介鱼的额发上全是蒸腾的热水,颊上也淌着尚未拭干的水珠。浴巾下竟一丝不挂,白晰透红的肌肤就这样曝露在纪宜眼前,包括跨下的男性性征。纪宜发现他确实相当瘦,感觉没吃过几顿好餐好饭般,清晰可见的锁骨,给人一种不同画袍的魅惑意味。 纪宜发现自己的下腹竟热了起来,笨拙的言语和诱人的身体,这种违和感竟意外地带给男人刺激,现在纪宜再不怀疑传言的真实性了。 他用浴巾的一角擦着头发,水光下的眼睛显得更加无辜,他用头甩去多馀的水珠,像小狗一样坐上了沙发床,坐到纪宜身边:“那……就、就请你……” 他大方地侧躺到沙发床上,用仰视的角度望着纪宜,头发沾湿后,额发不像刚才一样遮住半片视线,介鱼的眼睛从发后露出来,纪宜发现这男人的眼睛意外地大,和圆脸相称,说不出的无辜和彷徨,还带有一丝求恳的意味。 彷佛纪宜接下来要对这具身躯、这个无力反抗的少年做些什么,都悉听尊便。 这种想法的确会让男人兴奋起来,纪宜觉得背脊僵硬起来。他听见自己跨下正在轻声诱惑他,要他压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具奇异的肉体据为己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背上却像是有只手,提住了他的后颈,让他强烈地犹豫起来。 介鱼见他久没有动作,抬起首来细细地探问: 分卷阅读188 “请、请问……可以快一点吗?我接下来,还想去收集一些素材……” 他用呻吟般细微的声音说,纪宜的背脊如遭电击。他觉得强烈地焦躁不安,于是走到沙发床前,把躺在上面的少年给拉了起来,“你啊。” 介鱼似乎被他吓了一跳,身子往沙发床那头一晃,稍微缩了一下。就连恐惧的样子,也让纪宜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你啊,只要是愿意当你模特儿的,不管是谁你都会和他上床吗?”他冷静地问。 “是、是啊,就像信上写的,是、是报酬。因、因为我没有钱……” 介鱼不知所措地说着,纪宜觉得自己更加不舒服,他瞥了眼一脸困惑的画家,叹了口气:“应该还有别的方法吧?你总有朋友吧?请朋友来当人体模特儿,不是就可以不用用上这种方法?”介鱼却立时低下了头,“我、我没有朋友。” 纪宜睁大眼睛看着他:“那总有家人?” “我、我和家人不太熟……而、而且家人……不行……” 介鱼的头越发垂得低了,纪宜咬了咬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焦虑,甚至想打眼前这个裸着靠在沙发上的少年一拳:“那也不能用上床这种方法!其他不是很多可以给报酬的做法吗?像是……像是替他工作之类的,或者是交换当彼此的模特儿嘛!都比这样好不是吗?上床那是男女朋友做的事,是要有感情在的!你知道你被大学里的人传成什么样吗?” 纪宜没注意到这些话由自己说出口,有多么不搭调,至少瓜子一定会马上吐嘈。但介鱼只是摇了摇头,眼神依然无辜,“我、我不想花太多时间,在创作以外的事情上……这样是最省时的……” 纪宜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心底有把火焰,烧得他无法再待在少年身边一刻,从小到大,纪宜从没有过这种失控边缘的感觉。 他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拿起窗台上的西装外套抖了开,先披上衬衫,扣子也没扣就披上了外衣,然后背对着介鱼穿裤子。 介鱼看起来有点惊慌,他从沙发从那端爬向纪宜: “那、那个,如……如果不喜欢我的……身体,我、我其实可以做任何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我可以帮你……帮你那个……”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瞄向纪宜跨间,就连情色的词语也说不好,动作却呈反比利落,彷佛已经习练过许多次,介鱼在纪宜两腿间跪直,伸手拉住纪宜的里裤,往下一扯,已然蓄势待发的性器就弹跳了出来。 介鱼毫不害怕地凑上了唇,在纪宜诧异的目光下,伸出颜色清淡的舌头,竟是把前端含了进去,然后双手抓着纪宜的小球,卖力地吸吮起来。 “你……唔……你给我停下来!” 纪宜反应慢了一秒,强烈的快感几乎让他在瞬间溃决,少年全身赤裸,披散着湿发,跪在腿间服侍的画面淫靡得令人吃惊,纪宜发现他差一点就把持不住。 他抓着介鱼的额发,硬是把他给推了开来。介鱼又跌回沙发床上,表情显得有些惊吓,彷佛不曾遇过这种状况,但又不是那种对自己的身体很有自信,然后魅惑失败、恼羞成怒的感觉,纪宜多少见过一些这种人。 他抓着介鱼的额发,硬是把他给推了开来。介鱼又跌回沙发床上,表情显得有些惊吓,彷佛不曾遇过这种状况,但又不是那种对自己的身体很有自信,然后魅惑失败、恼羞成怒的感觉,纪宜多少见过一些这种人。 介鱼的反应就像是一直按照父母规定,按时上床睡觉,有一天却在睡梦中被挖起来大吼着:睡什么睡啊?谁叫你这么早睡!因而惊慌失措的孩子。 纪宜烦闷地撇过了头,又转回头来,搔了搔早上梳理整齐的头发,“……时间,还有地点不对。” 纪宜沉默了很久,才咬着牙开口。介鱼跪坐在沙发床上,浴巾已经滑落到地上,他就这样一丝不挂地仰望着他,“咦……咦……呃……?” “我说了,时间地点不对!你看你的房间,乱成什么样子,脏兮兮的,我和你不一样,不是随便在什么地方都能做爱的人。要和我上床,至少找个干净清爽一点的房间!” 介鱼的表情仍旧很茫然,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似地望着他。 纪宜平常不抽烟也不喝酒,可以说是整个艺大里罕见的异类,但他现在生平头一次希望手上有根烟,如果可以缓解他心里那块逐渐扩大、令人极度不适的情绪的话。他走到被介鱼推到一旁的画架前,介鱼也慌慌张张地从沙发椅上爬起来。 “……我叫纪宜,戏剧学院戏剧科,三年级。”他忽然转回头来,镜片下的双目凝视着更加不知所措的少年:“就明天晚上,六点,在我的宿舍门口见。我住在研究生会馆,就是橘色的、看起来很气派的那间大楼,你就跟门口的管理员说我的名字,他就会按通话器告诉我,那时候我会下来接你。”他看着介鱼无辜的双眼,“记清楚了吗?需要我再说一次?” 分卷阅读189 介鱼还是用一副慌张的表情看着他,纪宜从地上拾起那张大浴巾,从头往下盖住了介鱼赤裸的身体。然后飞快地扣上西装裤的裤头,又重新穿上鞋袜,靠着窗户反射梳理好头发,就匆匆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却又停下脚步,走向那个盖着的画架,“这个,我就先带走。” 他运力拿起整个画框,介鱼似乎吓了一跳,叫道:“不、不可以看……”纪宜凝视着他,目光里的迫力竟然介鱼也一时停步,“我不会看,就这么盖着。只是我要先带回去,毕竟我还没有收到报酬,如果你不来赖帐的话,我岂不是亏大了?” “我、我不会赖帐……” 介鱼慌张地说着。但纪宜不理他,提着沉重的画和帆布就推开了门。介鱼一路追到房间门口,一副不敢拦阻,又舍不得心爱的孩子离开身边般看着被纪宜劫持走的画。 那表情让纪宜几乎想放弃投降,但很快又把持住, “明晚六点,我等你。” 他沉静地说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这话一出口,心头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暖意。介鱼的视线仍旧放在他的画上,直到他转过身去,他才忽然开口,“……装、装置……艺术。” 介鱼抬起头,潮湿的半长发已经干了,再次遮住他像小狗一般无辜的双眸:“刚、刚刚你问那是什么……装置艺术,我听过的老师这么叫他。” *** 纪宜从来没有觉得戏剧学院的课这么难熬过。 接下来的一整天,对他来讲就像是漫长的酷刑般,他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听剧场理论的课,即使坐在第一排,耳朵里听进的东西,也没办法反应成笔记。他只好焦躁地夹着笔,坐在旁边的瓜子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他却完全没有发现。 接下来的排演也一样,纪宜一想到晚上的约定,不知道为何就无法静下心来。在舞台上频频出错,连台词也记不太起来。连平常对他爱护有加的戏剧指导也不禁愣住,“纪宜,你怎么啦?这么心神不宁的样子。” 下课后离六点还有点时间,纪宜在宿舍待不住,就到图书馆借了美术相关的书籍,借了厚厚一叠,带回房间,在灯下读了起来:“装置艺术……是一种兴起于现代运动时期,源自于欧洲的当代艺术,擅长混合各种不同的既有素材,例如丢弃不要的家具、邮票、纸张、废金属、回收垃圾、衣物装饰及其他工业社会素材,在各殊的地点、环境下,藉由固定的手段和组合,表达出创作者内心概念性与经验性思想的艺术。” “装置艺术与传统艺术最大不同点,在于多使用已经现成就有的对象,而非颜料、黏土或陶土等需由高技巧手工加以加工的原始素材,对装置艺术而言,媒材本身并非重点,重要的是艺术家透过媒材所传达的企图与张力……” 纪宜看着那些文字,又回头看了始终搁置在角落,介鱼的画作一眼。他向来是遵守承诺的人,竟忍住好奇心没有去看,就连瓜子动手去掀他也厉声制止。 虽然艺术理论他一向不太关心,但是这种艺术,看起来是种创作者本身凌驾于一切的作品。换言之,彷佛观赏者看见的,不是艺术作品,而是创作者赤裸裸、毫无遮掩的本身,是他的思想、他的概念、他苍白的灵魂。 令人战栗的一种艺术。至少纪宜是这么觉得。 他埋头于书本,把借来的书看了一半后,猛地惊醒过来看了一眼壁钟。才发觉早已六点过了五分,纪宜马上从位置上跳了起来。 是单纯迟到吗?纪宜是和人约定,就一定会至少早五分钟到的那种绅士类型,虽然他知道大学生迟到的恶习,就算迟到三十分钟也可以面不改色,那个叫介鱼的少年,看起来也不像是分秒必争的类型,迟到个五分钟也不奇怪。 但不知道为什么,纪宜就是坐不住了。他把手上的书放下来,拿起伞就冲到楼下。 天空下着比早上还大的雨,他打着名牌伞一走出会馆的前院,就看到警卫室那里竟然有人,纪宜马上从肮脏的画袍和一头及肩的乱发认出他的身份,“介鱼!” 他叫着,拿着伞跑了过去。他什么也没有带,同时也没有带伞,纪宜急急地跑到他身边,反射地把伞撑到他头上:“怎么回事?警卫为难你?” 他瞥了一眼那个中年警卫,警卫连忙大力摇手,这里每个警卫都知道这位纪大少爷的来头,毕竟他父亲在拗不过他让他住进会馆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打点过了。介鱼同样茫然地抬起头来,看见是他,一时还有点认不出来的样子,半晌才露出恍然的表情,“啊……你、你好……” “你迟到了,我们约的是六点。” 他看着介鱼的眼睛说,他其实原本不是要说这些,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生疏的眼神,就不自觉脱口而出,“不是跟你说和警卫说我的名字,他就会通报吗?你干嘛待在这里?” 他又问。介鱼慢慢地低下头,好像不知如何是好般抚着手指,纪宜觉得脑子 分卷阅读190 里有什么东西断电了一下,他脱口:“你忘了我的名字?” 介鱼被他的厉声吓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来,微不可见地点了点。 纪宜觉得他活到这么大,还没有这么生气过,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生气,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剖开眼前这小子的脑袋,把写有自己名字的笔记硬塞到他脑中。他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到这种地步,明明记不住他名字的人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我叫纪宜!世纪的纪、宜室宜家的宜!记不住的话,也可以叫我小蟹!” 他不自觉地大叫出声,警卫和介鱼都被他吓了一跳。介鱼神色惊惶地看着他,他就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介鱼的手腕,把他往前庭里拖。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迟到……” 他道歉着,但纪宜完全不理会他,他觉得自己的颊发烫着,手里紧紧捏着介鱼的腕,才发觉他的手腕好细,而就连他的手腕细这件事,也让纪宜觉得烦躁。 他一路把介鱼拖上了楼梯,中间感受到对方轻微的挣扎,但纪宜的脑子里有把火在烧,根本顾不了这么多。他就这样扣着介鱼的手腕,拖着他到房间门口。 瓜子刚好开门出来,看到纪宜和他身后踉踉跄跄的介鱼,不禁愣了一下。虽然纪宜带学弟回来是不奇怪,只是向来都是学弟自己眼巴巴地跑来求纪宜见他,要不就是一路挽着纪宜的手,有说有笑地爬上纪宜的床。 像这样硬拖一个人到房间,瓜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纪宜脸上的表情还很恐怖,一副要把人碎尸万段的样子。 学弟被纪宜拖到门口,纪宜的手仍然紧抓着他不放,瓜子有领教过纪宜的手劲,看他文弱书生的样子,其实据说他十四岁的时候就打败过自己的合气道家教。那个学弟看起来惊慌失措,眼角甚至已经泛着泪光了,很难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你,去替我买两瓶香槟,就老酒窖那一家。然后……” 纪宜把皮夹从口袋掏出来,直接塞到瓜子手里。他回头看了眼泫然欲泣的介鱼,又开口:“你想吃什么,晚餐?”语气仍然很凶。介鱼似乎想扯开手,但又被纪宜的表情吓住,张开口却没有声音,纪宜于是又转回头,“帮我叫两碗面、一份寿司拼盘、在请平常那家中式餐厅的师傅替我们做几道小点,然后请人送过来这里,尽量快一点,听到没有?” 纪宜说着就想关上门的样子,瓜子忍不住叫住他, “等、等一下,小蟹。这个学弟是……” 纪宜不理会他,把介鱼用力扯进门内,碰地一声关上了房间的大门。 进了房间,纪宜稍微冷静了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介鱼的手腕。他松开手指,介鱼就立刻把手抽了回来,还退了两步,跌坐在纪宜房间中央那张圆沙发椅上。 一看腕间,竟被纪宜的指力给捏得泛起勒痕, “请……请还给我。” 介鱼稍稍喘息之后,在房间里张望着。一般人第一次进纪宜的房间,都会为了宽阔的空间和华丽的设备大加惊叹,并且质疑艺大竟然会有这种夸张的学生宿舍。但是介鱼就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地,满室找着他的作品。 纪宜一直把它搁在墙角,介鱼很快就找到了,起身就想靠近:“坐着!” 纪宜命令道。介鱼动作僵了一下,他被纪宜的气势慑了一下,望向他镜片下的眼睛:“那东西还不是你的,你忘了吗?你是来付报酬的。” 纪宜说,说完又觉得后悔,这种说法,好像介鱼是特地来应召他似的。他观察介鱼的表情,希望他出现一丝动摇。但介鱼只是焦急地点了点头,“我……没有忘记。如、如果可以的话,请现在就……” 介鱼说着,竟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服。他今天没有穿画袍,只披了一件同样白色的罩衫,宽大的薄衫反而更显骨瘦的身躯,和圆脸配起来,有种离奇的美感。 纪宜觉得自己的感官又失控了一下,很快逼着自己回复冷静。 他走到介鱼身边的椅子上,慢慢地落坐,身体仰靠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然后双腿交叉,看着介鱼疑惑的表情。现在这里是他的地盘,纪宜告诉自己,和上次那个奇妙的领域不同,上次一定是因为闯入了他所不熟悉的世界,才会让他如此失常。 这一次,鱼就在他网中,他绝对可以从容地手到擒来。 毕竟,被蟹爪看上的小鱼,从来不曾逃脱过。 “我们先吃晚餐吧?你吃过没有?” 他好整以暇地问,看了介鱼一眼,才发觉介鱼根本没在听他说话,眼睛仍然盯着角落的那副画。纪宜禁不住又心头火起,他伸过了手,抓住介鱼另一边手腕,把他的视线给扭了回来:“我问你吃过饭没有?” 介鱼的眼睛睁大了看着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看,那双眼睛像是有水似的,藏着太多纪宜看不见的空间。他不自觉地别过头,只听到介鱼的声音,“不……我……一直……在做 分卷阅读191 作品。” “在做作品?喂,学弟,你该不会……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吧?” 纪宜凝起好看的眉毛,检视介鱼瘦得连罩衫也挂不住的外袍。虽然他也不讨厌纤细型的,但介鱼这样实在太瘦了,偏偏又有张丰腴的脸,让人忍不住想把他养得圆滚滚一点,然后再尽情地把他抱在手里揉捏,享受他的手感。 意识到自己在想的事情,纪宜立时回神过来。还好介鱼没注意到他的脸红:“我、我忘记了。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在做最后的一件……” “昨天晚上?” 纪宜端详他的脸,果然眼眶旁有淡淡的黑圈,漂亮的大眼里还带着血丝,“你做作品做到彻夜不眠吗?作品有这么重要吗?你是不是经常这样?”他又觉得生气起来,虽然理智明白这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他就是觉得不爽。 “因、因为,脑袋里有东西,不……不快点抓住的话,会永远都抓不回来……” 他好像极力想解释,却又找不到适当词汇。纪宜瞪着这个矮他一截的男人,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瓜子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房门口,看见坐在圆沙发上,抓着介鱼的手逼问的纪宜,不禁又愣了一下:“小蟹,这些菜……” “东西放了就出去。瓜子,你知道规矩。” 纪宜冷冷地说,瓜子吓了一跳,虽然纪宜平常就是对他就是颐指气使,但像这样冰山一样的表现,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而且还是在学弟面前,纪宜一向都是彬彬有礼、温柔到连他都起鸡皮疙瘩的。 他看了一眼介鱼彷徨的表情,还有他额角沾到的些微颜料,像想起什么似的:“啊,你该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美术科的……” “瓜子,我说出去。再不出去你以后就不用想再进来这间房间!” 纪宜大声命令道。瓜子只好不甘愿地把食物摆完,再把皮夹扔回给纪宜,拾起地上的垃圾时还忍不住抱怨了一声:“这也是我的房间啊……”但还是在纪宜的猛烈瞪视下逃了出去。 “先吃东西,其他的待会再说。” 纪宜放开了介鱼的手。刚才握着他的手,才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饥饿还是害怕,如果连饿到发抖都感觉不到,那放这个小子一个人生活还真是危险至极。 纪宜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组颜色艳丽的寿司拼盘,精致得像假的一样。除此之外还有面食、饭食,以及许多学生宿舍平常绝对见不着的小点。 纪宜对着墙用军刀削开香槟的头,里面的泡沫立刻涌了出来,纪宜很欣喜地看到介鱼对此多看了两眼。他从柜子里拿了两个高脚玻璃杯,同样是学生宿舍少见的高级品,搁到介鱼面前,替两人各倒了一杯酒,“啊,我、我不能喝酒……”介鱼忽然出声阻止,纪宜看了他一眼,他好像也被纪宜的阴晴不定吓怕了,忙低下了头:“我回去还要做作品,我、我很容易醉……” “你今晚还想要回去吗?” 纪宜用不凉不热的声音说,唇角抽了一下。介鱼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着纪宜推到他眼前的酒,还有那种好戏在后头的表情。纪宜又说:“叫你喝你就喝,你忘记了吗?报酬上是说,你的一夜都是属于模特儿的,而这一夜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现在,陪我喝酒吃晚餐。” 纪宜这话一出口,介鱼也没有办法反驳的样子。纪宜发觉比起对待其他学弟的温柔攻势,对他用命令句还比较容易奏效,虽然那并非他的本意。 介鱼胆怯地看着那杯香槟,终于拿起来啜了一口,纪宜拿起杯子,作势和他碰了一下,然后自己仰头一饮而尽。介鱼被他的目光逼得没有办法,只好也闭着眼睛,把酒一点一底灌进喉咙,直到整杯干尽。 他又逼着介鱼把每样东西都吃下肚,纪宜本来期待介鱼会有些表示,至少像那些被他招待的学弟一样,会表现出“学长,这个超好吃!”、“这什么啊,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之类惊讶的反应,这也是他吊中意的学弟上手的方法之一。 但介鱼虽然吃得很卖力,看得出来他真的饿了,寿司拼盘被他一扫而空,但是他的表情却和吃路边摊一样,只是单纯地填饱肚子般,沉默地进食着。 吃饱喝足后,纪宜又逼着介鱼多喝了两杯酒。果然介鱼像自己说的容易醉,三杯香槟下肚,脸就微微红了,灯光下的侧影让纪宜又是一阵心跳加速。他忙勒令自己停住,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照着平常的步骤,一切尽在他的掌控。 “先洗澡?” 他看着站起来有些不稳的介鱼,介鱼看了角落的画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纪宜就用遥控器按了浴室的热水装置,他早替他和介鱼准备好了干净的浴衣。 看见不同于其他房间的按摩浴缸,介鱼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其实纪宜还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注意到,他替介鱼拿了沐浴组和浴巾,教他按摩浴缸的用法,就像平常教导学弟那样。但介鱼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 分卷阅读192 纪宜终于又失控了,“我和你一起洗!” 他冷着脸说。背对着已经裸了一半的介鱼脱了全身衣物,又拿了另一条浴巾围着,他没发现自己一辈子脱衣服从没那么快过。 他让介鱼坐在前面的小凳子上,用莲喷头替他洗头。浴室里的气温渐渐升高,虽然有雾气的调节,氤氲的蒸气还是渐渐包裹住两人,纪宜依稀看见介鱼的脸微红,好像被酒精逼得神智昏沉,不同于一开始的惊慌,竟微微闭着眼,像在享受他的服务。 纪宜的心跳开始加快,介鱼赤裸的背弧线优美,搁在凳子上的臀泛着水色的光泽,纪宜微一咬牙,控制什么的顿时被遗忘了大半,他把唇贴上介鱼毫无防备的后颈。 肌肤接触到异物,介鱼迷迷糊糊地回过头来,眼睛似乎还抓不到纪宜的焦距。纪宜就俯下身来,蓦地把唇贴了上去。 接触到介鱼柔软的唇瓣,纪宜感觉到自己浑身颤了一下,像是电流似的刺激爬过背脊。他不禁愣了一下,这是以往从没有过的经验,那种酥麻、爽快的滋味,虽然有时在高潮中也能体会到,但和学弟接吻时从没有那样的感觉。 介鱼似乎越来越醉,纪宜的唇凑上来,他就顺着纪宜的唇线,像找妈妈乳头的婴儿般迷糊地吮着。纪宜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拦住了介鱼的腰,唇深深地压了上去,他的舌头舔进介鱼温热的口腔,又勾住他的舌尖,霸道地蹂躏着。 手上的莲蓬头掉了下去,纪宜甚至来不及关水,欲火点燃的速度比光还快。等他意识到时,自己已经抓着介鱼的双腕,把他贴在浴室的磁砖上,恣意折磨着他的唇。 “唔……嗯……” 介鱼发出缺氧似的呻吟,唇因为酒意发红,更像引诱人的信号。纪宜吻了一次不够,颀长的身躯抵到他身上,把他困在地板和墙壁形成的角落,已被喷湿得大腿插在介鱼两腿间,压着他乱吻起来。从颈子,到胸膛、又从胸膛吻回介鱼形状优美的锁骨。 莲喷头的水胡乱洒在他的背上,热烫的气温几乎让纪宜失去理智,他伸手抚向介鱼的大腿,顺着濡湿的水滑进了内侧的禁地。介鱼的分身还是睡着的,纪宜好像也对此感到不满般,强势地用手握住了它:“嗯……” 要害被人掌握,介鱼微不可闻地叫了一声。纪宜受此鼓励,唇持续挑逗着介鱼的肌肤,手跟着迅速地上下套弄起来。 灼热的掌心磨擦着湿淋淋的阳物,介鱼的分身要比人机灵得多,很快就在水雾中逐渐挺立。介鱼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圆形的小脸不安地喘气着,连小腹也跟着微微颤抖,从水雾中打开一丝眼帘,像不知道该怎么办似地望着纪宜。 可爱的反应让纪宜几乎无法忍耐,跨间的器官已比介鱼早一步苏醒,正喧嚣着渴求进一步的入侵。 介鱼开始喘吟起来,纪宜的手心恶意地顶弄两下,手里的性器沁出一点液体,然后就抽动着发泄了出来。白色的液体很快被流水冲走,留下泛着艳丽色泽的性器,纪宜看着被湿透的额发半掩着眼睛,眼神已迷蒙一片的介鱼,伸手把他的背扶了起来,“到……到床上……” 他也喘得说不出话来。把懒洋洋的介鱼一下抱起,入手甚轻的纤细身躯,让纪宜又忍不住了,水也没有关,撞开浴室的门就和介鱼跌在地毯上。 两人身上的热水沾湿了大半地毯,但纪宜顾不了那么多,压着介鱼又吻了一阵,像是要把对方吃进肚里的吻法,让介鱼无法招架,摇着头呻吟起来:“嗯……唔……不……” 纪宜一边揽着他的后颈一边吻着他,两人在地毯上翻滚了好几圈。他的手又抚上介鱼的小腹,感受敏感地带轻微的颤抖,一路滑下了更加敏感的鼠蹊,在性器附近打着旋,满意地听见介鱼难耐的急喘。 酒精让两个人都呼吸不过来,纪宜的手弹了一下介鱼又开始勃发的性器,淡色的性器剧烈地颤抖着。纪宜把介鱼放倒在床柱旁,让他背靠着床侧,然后摸索着从茶几拿出了许多瓶瓶罐罐,全是平常拿来助兴的必备品,有润滑剂也有情趣用品。 他把平时最常用的凝胶抹在食指上,唇依旧火热地吻着介鱼不放,手指却急切地探往介鱼未知的秘处。他几乎把介鱼的身体反折起来,让他的大腿无力地挂在他肩膀上,介鱼就以极羞耻的姿势,让自己的后穴曝露在纪宜的视线下,“呜……呼……唔……” 纪宜仍然没放过他的唇,红唇在他又啃又咬的蹂躏下,像果实一般绽放着成熟的光泽。纪宜舔了一下自己的唇,把湿发贴到介鱼形状姣好的臀上,竟用舌尖舔舐起湿润的穴口。 如此情色的服侍连介鱼也招架不住,他的足趾蓦地伸直,大腿因为过度的刺激而发着抖:“啊……啊啊……唔……不……” 纪宜的舌尖灵活地舔舐着,还伸入里头徘徊着内壁。可爱的穴口一缩一缩地反应着,直到连绉折都泛起诱人的色泽,纪宜沾满凝胶的手指才轻轻探入一指,然后熟门熟路地直没至底。热烫的内壁很快地吸收手指的入侵,紧窒得 分卷阅读193 令纪宜几乎窒息。 他看见介鱼的身体一弓,然后发出一串细细的吟声。纪宜喘着粗息,凝胶的罐子几乎被他弄掉在地上,他胡乱又抹了一手,从介鱼的臀瓣涂抹到穴口,一下子伸进了三指,介鱼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被酒意渲染的眼角沁出泪滴,“啊,啊啊……哈……啊……” 他扭动着身体,唇间只能吐出带着喘息的单音。纪宜的手指抽动着,介鱼全身的肌肤就随着颤抖起来:“嗯……嗯……啊……啊……”情色的声音流泻满室,纪宜感觉自己浑身都像要爆炸了一般,血液倒流回跨下的出口,掌控什么的,早被他抛却脑后:“我……我要进去了,准备好了……?” 他咬着牙问,介鱼的身体泛起漂亮的粉红,好像不太能辨识纪宜的语气,神色迷茫地撑起一丝眼帘,喘息地看了纪宜一眼:“画……要记得……还我……不能看……” 他语不成意地说着,又因为纪宜手指的震动抽了两下气,再次呻吟起来。 然而这句话却像把刀,一刀狠狠地劈在纪宜的背脊上。他蓦地停下了动作,看着眼前张着双腿、一丝不挂,在他身下喘息着挣扎的少年。他忽然想起他是什么身份、是为了什么而来,也想起自己原本的打算。 纪宜的心整颗凉了下来,他猛地把三根手指全抽出来。后穴顿失填充,冷空气灌进湿热的内壁,让介鱼又迷迷糊糊地呻吟了一声。这呻吟让纪宜从情欲中彻底清醒过来,他看了一眼介鱼始终介意的画,又看了一眼已经被酒精和感官整得迷乱的介鱼。 这算什么?纪宜完全冷静了下来。 对介鱼来讲,这只是一场交易而已,一份人体模特儿的“报酬”。在他之前,不知道有多少模特儿也收过同样的“报酬”,在那间昏暗的画室里、在那张沙发床上。这个男人躺在他们身下,就像现在这样呻吟喘息。 他会张开大腿,脱光衣服,任由他们吻着这个骨瘦的身体,玩弄他弱小的性器,然后撑开他粉色的后穴,尽情地、毫不留情地干着他的身体。而介鱼全都来者不拒。 自己只是很多很多人体模特儿中的其中一个而已。难怪介鱼会连他名字也不想记。 他看着还靠在床柱上,闭着眼睛喘息着的介鱼。纪宜觉得自己的身体不断变冷、再变冷,最后像冰块一样僵硬,他忽然再也不能忍受介鱼的裸体,于是就从架上扯下一条浴巾,冷冷地抛向了介鱼:“把衣服穿起来!” 他命令道。介鱼糊里糊涂地睁开眼睛,好像还醉得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大眼睛带着泪雾,无辜地看着纪宜:“结……结束了吗?” 他竟然这样问。纪宜冷冷地转过身去,走到浴室去匆匆冲了一次水,用大毛巾把身体擦干。再走出来时已经穿着白色的浴衣,他侧对着介鱼把腰带系上:“衣服穿好就给我滚,顺便叫瓜进来收拾。” 介鱼有些不知所措,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腕上、胸膛上都有纪宜肆虐过的红痕。见纪宜坐在沙发上不理他,他只好自己拣起地上的衣物,先用浴巾擦干,然后再笨拙地套上罩衫。酒精让他的身体不太受控制,视线也模模糊糊,他看不到纪宜脸上表情,“那,我就把它拿走了。晚、晚安……” 他颠倒地走向那副画,瘦小的身子作势要把他拿起。纪宜却缓步走到他身后,一把抢过了那副画:“你还想拿?”他冷笑着。介鱼怔愣起来, “咦?可是……我已经付了……报酬……”他睁着圆眼睛。听到“报酬”两个字,纪宜的理智又像断了一块,他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报酬?” 看着介鱼惊慌的样子,纪宜不知怎么地觉得稍感快意,他勾起唇角:“对不起,我后悔了,我讨厌你的身体,也不想要你那种肮脏的“报酬”,我们之间的人体模特儿约定就在此取消。” 介鱼还是呆愣着脸,“那……至少把这副画……” “你没做过生意吗?”纪宜重新戴起了眼镜,好整以暇地拿起画框上:“取消就是,当作没存在过。当然,跟这笔生意有关的东西,也全都要回归没有交易前的状态。” “不,请不要这样,那、那是我的画……请把他还给我……” 似乎不太懂辩论,介鱼只是坚持地说着。他看纪宜的手仍捏着画框,就伸手打算去抢,没想到下一秒纪宜却举起了画,把他举到介鱼面前:“看来你还是听不懂——” 纪宜一边说,一边把那副画高举过头,介鱼立时瞪大了眼睛:“不、不要,求求你不要——!”纪宜从未听过介鱼用这种近乎惨叫的声音,倒真的迟疑了一下,但一看到介鱼露在罩衫外的锁骨,心头又无名火起。 他再不听理智说些什么,在介鱼的拦阻下偏过了身,打开了窗子,就这样用力把画从窗台上砸下去:“不、不要——!” 介鱼惨叫出声,他整个人趴到窗框上,画被纪宜砸成了两半,另一半碰地一声往下摔,摔到了后院的湿地上。另一半就断在房间里,帆布已被掀了开来,纪 分卷阅读194 宜看到那上面黏满了邮票,是人的上半身,从颀长的背可以看出是以自己为模特儿:“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介鱼浑身发抖,他跪倒在自己另一半画前,像是重要的人剧然倒下般,连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纪宜站在旁边喘息着,人物的样子,全是用各式各样的邮票拼贴而成,作画者巧妙地利用邮票不同的色泽,拼贴出人的脸、胸膛和四肢。虽然只有上半身,还是能够看出画者的用心,那是花了多大的心血,才能拼贴成这样的画面。 而且更令纪宜惊讶的,不是技巧的部份。他总算可以明白书上所说的,“创作者情感、思想与经验的表达”。画上的模特儿虽然不像他的长相,但他却清楚地感受到那就是自己。更精确地说,是介鱼眼中的自己。 那天在那个画室里,他所感受到的,纪宜在他拿下眼镜瞬间的视线,还有之后沉默的凝视,竟透过这样邮票的拼贴,活生生地具现在画纸上。 而那是纪宜自己从未审视过的面貌,他不知该如何以言语形容这已然破裂的画面。那是一种蕴涵着激情、感性力量的风貌,就像有时候他会在舞台上,在那些聚光灯下感受到的自己。 他以为从未向任何人曝露过,但这个少年,仅凭在那间昏暗画室里的一瞥,就可以将他最深处、赤裸的一面,如此锐利地展现在画布上。 纪宜发现自己呆住了,他停在窗口没有动。介鱼依旧跪在那副画旁,半晌又冲到窗口,看了一眼被雨打湿的另外半副画。 他转头看了纪宜一眼,本来纪宜期待他说些什么,就算是骂人的话也好。但介鱼马上把目光转回残破的画上,坚决地搬起了房间里的半张画。 “喂,你……” 纪宜想叫住他。但介鱼完全不理他,彷佛急于想逃离这间房间,他连罩衫也没拉好,冲向房间的门口,用画框撞开了门,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学弟!学弟……!介鱼……!” 纪宜追了出去,一下子就撞到长廊上的瓜子。他也错愕地看着介鱼跑走的背影,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有学弟是完事后哭着跑出纪宜房间的。 纪宜跑回房间往窗口下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介鱼冒雨冲到了后庭,打算去捡那半副画。纪宜觉得自己的心被愧疚和后悔所占满,又有许许多多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他又朝房门口冲了出去,这回瓜子开了口:“喂,小蟹,怎么回事,那学弟他……” 纪宜理都不理,一路爬下了回旋梯,冲到后庭时,才发现半截画已经被捡走了,而介鱼人也早已不知去向。 他在泥泞的土地上发现了一枚散落的邮票,于是俯身将它拾起。 那是绿色的邮票,盖着某个城市的邮戳,不知道曾贴在哪个旅人的信件上,传达着他的思念和心意。而现在纪宜握着他,却忽然强烈地希望,这枚邮票也能告诉他,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与心情。 *** 夏季公演顺利地进行着。纪宜出演的公爵,获得从导演到指导老师一致的赞赏。 那种冰冷、实事求事,一丝不苟,对感情却又迟钝不已的面貌,将台词演绎得活灵活现。加上纪宜的五官本来就长得十分精致,配上道具组精心设计的荷叶领蓝色朝服,看起来真有从中古画像里走出来贵族的感觉。 上次哭着跑掉的学弟再也没有来过,也没见纪宜遇上什么麻烦。这让瓜子好容易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纪宜阴沟里翻船,真的被某个不好惹的学弟缠上了。 好在一切还是老样子。房间里还是开着学弟博览会,纪宜也还是班上的模范生。 夏季降临的时候,美术学院那里贴出了庆贺的海报。好像是有学生参加夏季的现代艺展,拿到了金像奖。 就算是对美术不太关心的纪宜,也知道现代艺展是相当重要的学生美术比赛。而金像奖则是对参展学生、对指导老师也好,最高的鼓励和赞誉。他还听说得奖的竟是个一年级的学生,美术学院为此几乎沸腾起来。 得奖的艺术品获准在艺大的中庭展出,因为体积相当庞大,所以没办法放在室内。 纪宜一听到就立刻冲去看了,到的时候,作品旁已经围满了艺大的学生。果不其然,他在创作者栏里看见了折磨他数星期、让他始终无法忘怀的名字:“OO艺术大学美术科一年级 介鱼制作。” 他和其他人一样仰着脖子,看着中庭那个惊人的艺术品。 作品的名称是“人群”。纪宜看见了好几座那天在画室门口看见的雕塑和画,但现在全被摆在一起,高高低低地,就像人像堆成的小山一般。 把他们聚合在一块的,是数不清的红色丝线,仔细凑进一看,那些线的素材全是绵绳,只是用鲜艳的红色颜料渲染成红色,远远看过去,就像溅上鲜血一般令人触目惊心。 纪宜静静地站在巨大的艺 分卷阅读195 术品前,听着周围讨论和惊呼的声音。他忽然觉得浑身都在发抖,抖到连唇也静止不下来,那一瞬间他看见了,看见好多好多的人。他们在各种素材堆积成的小山上翻滚、挣扎、呐喊,赤裸裸的毫无遮掩,他们的感官、他们的肉体和情欲,全都毫不保留地曝露在阳光下。 而牵系这些形形色色人群的,是那些红色的丝线。纪宜不知道那些丝线具体代表什么,他只觉得窒息、觉得躁热,觉得喘不过气,他甚至感觉到,那些或紧或松、缠着人像的丝线,就像他平常在床上感受到的,从体内涌出的欲望。 他彷佛看到过去躺在他床上,对着他张开双腿,微张着眼,喘息挺腰的那些学弟,就躺在这些人群中,一丝不挂、无所遮掩。而他也和他们一起,用情欲拥抱着彼此、拘束着彼此,热腾腾地传达着彼此的体温。 床上全是纷红的色彩,紧接着转为红,再变为鲜血般的鲜红,学弟们忽然变成野兽,而他是更为凶猛的野兽,情欲中带着冰凉的鲜血,彼此冷酷地撕咬对方的肉。 站在阳光下,纪宜的背脊却一片冰凉。他不得不把视线移开,才能够稍微恢复属于人类的呼吸。 他在一群翻滚的人像中,看见了自己摔坏的那副画。 介鱼竟然没有把他复原,就照原来的样子将他组合到作品上,断裂的上下半身中,缠着比其他人像还多的鲜红丝线。纪宜忽然有种错觉,自己正张着丑恶的大口,吞噬着自己的下半身,他在吸吮着他、挑逗着他,最后兽性大发地张口咬断他。 他被自己的欲望咬断成了两半,鲜血淋漓、遍体鳞伤。而兀自被丝线缠着不放。 纪宜颠颠倒倒地离开了那座装置艺术品,额上还全是冷汗。瓜子好像也凑过来要看画,看见低着头、脚步不稳的纪宜,不禁愣了一下:“小蟹……?喂,小蟹?” 他拍了一下纪宜的肩膀,纪宜才惊吓似地回过头来。瓜子也吓了一跳,因为他从未见过纪宜露出这种彷徨、甚至可以说是恐惧的表情:“喂,小蟹,小蟹!你还好吧?你该不会是中邪了吧?小蟹?” 纪宜始终没有回答他,只是踏着不稳的脚步走回了戏剧学院。 瓜子的担心终于在排练中显露出来。夏季公演的排练进行到后段,公爵找到了一种稀有的花卉,那是公爵与画家初识时,画家告诉他那是自己追求一世的梦中之花。 当公爵拿着千辛万苦找来的花,闯进自己为画家设计、量身打造的画室时,正好见到画中的少女向画家表白,甚至向他献上誓约之吻。 公爵顿时心灰意冷,知道自己一生为画家所做的一切,都不能打动画家的心,以后也不可能再打动,就拿着花,对着画家凄然一笑,举枪自尽了。那些花被枪声打散,从舞台上飘散到公爵身上,就像公爵的爱情一样,是一世也追求不到的虚妄之花。 之前的排演一切顺利,但就在纪宜闯进画室,看见拥吻的画家和少女刹那,纪宜忽然就静止不动了。导演同学从椅子上站起来,用询问的眼光看着纪宜,但纪宜还是一动也不懂,半晌却忽然大叫了一声,扑向了那个画家。 “小蟹!” 还好瓜子眼捷手快,他在纪宜身边待得久,已经学会从他眼神判断他下一步的动作。他很快看出自己的室友不对劲,伸手就架住了他的肩。 还好纪宜很快就冷静下来,他睁着茫然的眼睛,环顾了一圈舞台上目瞪口呆的众人,瓜子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回看他的双眸里,还带着轻微的湿气。 “瓜……?”他认出他。瓜子咬着牙点点头: “对啦!难道是你公爵家的仆人不成?虽然也差不了多少……你到底是怎么了,小蟹?最近真的是怪透了!” 瓜子难得关心地问着。纪宜却只是怔愣地看着前方,半晌摇了摇头,和导演的同学还有指导老师道了歉,就匆匆地奔向后台。 瓜子跟过去的时候,发现纪宜就蹲在布幕后,整个人抱着膝盖,肩膀起伏着,看起来竟是在饮泣。瓜子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踏前了一步,终究又缩了回来,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个一向冷静、凡事菁英作风的大少爷,在后台崩溃般地哭个不停。 从那次之后,瓜子的宿舍生涯就改变了。 他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礼拜,才忽然发现有哪里不对劲。那就是纪宜的房间里少了什么,以往这个可以开学弟博览会的高级宿舍,竟然连续一个礼拜都没有访客。每晚纪宜不是背对着他在书桌旁念剧本,就是静静地站在窗口,像在想什么似地沉默着。 “小蟹,你……转性啦?” 有天晚上,瓜子终于忍不住问。老实说这么久没看到优质的学弟一丝不挂地出现在纪宜的床上,他还真有点寂寞。虽然自己吃不到,但纪宜骗来的学弟,往往都是一个科或一个班级里最漂亮的几个,饱饱眼福对身体健康也有帮助。 “闭上你的嘴。”纪宜却总是这样回应他。 分卷阅读196 纪宜的怪异,一直持续到期末考前都是如此。 那天纪宜经过剧场研的门口,却碰到了刚从里面出来的女王,所谓女王,纪宜从进这间艺大前就久闻其名,他的本名是虞诚,是个从长相到身材都非常大叔的大叔。但第一次选修他的课纪宜就被震憾到,不是他的才华,而是那一脸浓妆和七色的头发。 虽然对女王的品味感到不可思议,但三年熏陶下来,纪宜却渐渐地被这位艺术家感动。他看得出来,女王心底有一块谁也触及不到的领域,某些方面而言,竟像那个做出那种艺术品的学弟,他们的眼睛永远都有一半,在看着世人看不到、也无法触摸的世界。 但自己看不到,怎么也看不到。 小时候时而升起的怨恨,又再一次在纪宜心头乱窜,他的兄姊、他的父亲,全是各个领域的天才,虽然许多理论总是试图证明,天才是九十九分的努力,外加一分的天份。但就是那一份的天分,便足以将努力的庸人逼向绝路。 经过一次夏季制作,纪宜和女王也熟络起来。女王曾经对纪宜说:“你有才华,小纪,但是你还有一层壳得褪掉,像螃蟹的壳一样。如果你褪不掉,在舞台上就只有两条路走,一是被自己设的限制逼疯,二是永远离开这个舞台。” 表演课时,他甚至感慨万分地握住表演中纪宜的肩,摇着他的身体:“你在迟疑什么?小纪?是什么绑住了你?” 女王看见憔悴的他,似乎有些惊讶,随即出声叫住:“小纪!”纪宜也看见了女王,走过去问了声好。女王看着打着伞、怀间还抱着一堆书的他,勾了一下唇:“又去图书馆念书?” “嗯,是啊,虞老师。”纪宜郁郁寡欢地说。女王又问:“这么认真?你是不是有参与夏季公演,剧本是Shern的改编剧“虚妄之花”吧?还是演主角之一?” 纪宜勉强点了一下头:“嗯。可是因为期末考快到了,不念不行。” 女王听了就笑起来: “真了不起,真该叫那两个小王八蛋好好学学。那两个混帐,一个中文太差、一个英文太好,叫他们交个报告给我,写得我一个字也看不懂,真气死我了。” 纪宜知道他指的得王八蛋,就是和他最亲的两个学生,二年级的辛维和于越。他虽然不太清楚这三个人间的具体关系,但他长久处在父兄那种环境,稍微明白那种天才间互相珍惜的感觉。他正想着,女王又开了口:“对了,你来得正好,讲到那两个小王八蛋,我才想到我有东西要给辛维。你接下来会经过系馆吧?还是排练室?顺道帮我带个东西给他。” 女王说着,就把一叠资料放到他手上,纪宜看了一眼:“这是……?” “喔,辛维请教我的,关于一出戏的背景资料,叫作“剪刀上的蘑菇”。” “剪刀上的蘑菇?” “嗯,很有意思的戏,你搞不好也会喜欢,辛维他们好像想拿来当毕制之类的。要是你对剧场有兴趣的话,高年级选修剧场的课,我可以你让你参与。你的个性很适合做剧场相关的工作,很细心又一丝不苟。” 纪宜沉默了一下,虽然女王的夸赞得来不易,但纪宜听得出女王避开了他在舞台上的表现。他不像罐子他们那样,是一站上舞台,就能光芒四射的人物。 即使如此他还是爱着舞台,爱着那个逐渐把它逼疯的地方。 纪宜拿着资料回到系馆,问了一下那里的学弟妹,有个学弟一看到他,脸就低下来红了。纪宜以前见到这种反应,一定会温言逗弄个两下,但是现在竟一点也没那种心情:“啊,学长问罐子吗?他和Knob一起在大排练室喔,好像有戏在排练的样子。” 学弟羞涩地说。纪宜向他道了谢,拿着资料就匆匆离开了。 进了大排练室,纪宜还是没在舞台上看见罐子他们,舞台上正在排演赫赫有名的戏,Arthur Miller的“Death of a Salesman”中文改译剧,是二年级今年的夏季首选。 这出戏由熟悉美国剧本的罐子执导,Knob饰演高难度的主角,主角的儿子则由同样相当优秀的二年级演员何耀担岗,是很受学院学生嘱目的一场公演。 如果不是现在自己心烦意乱,纪宜本来还很期待二年级的这个演出。但他现在只瞥了一眼,就问下面的排助,排助说:“罐子吗?他和Knob在后面的更衣室里吧!” 纪宜拿着资料就要走,但那个排助同学却叫住他: “呃,我想你现在还是不要……”纪宜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的冷漠和恍惚却吓了排助一跳,他忙误会地修正,毕竟纪宜在学长中还是极有份量的:“不,没什么,学、学长请自便,不好意思,小蟹学长。” 纪宜根本没再听他说些什么,拿着资料就走到更衣室前。还没进去就看到门是半开着,里头传来一般而言绝不会在更衣室里听到的声音。 分卷阅读197 “嗯……嗯……啊、啊,罐子,不要……那里……啊啊……不、不行……” 纪宜愣了一下,总算知道为什么排助会露出那种表情。更衣室外只看得到罐子颀长的背,结实的臀部毫不吝啬地对外裸露着,两条有力的腿上缠着另外一双白皙、精致的小腿。而腿的主人正背靠在墙上,仰头承受身前的人狂风暴雨的抽插。 “罐、罐子,不要这样……他们……还在等我们回去……嗯啊!” 纪宜看见罐子的臀凶猛地向前顶了两下,墙上的Knob向是被利刃捅了两刀般,痛苦地把投发贴回墙上,手却搂住了罐子的脖子:“罐子……罐子,” 他无力地叫着,脸上却泛起情欲的红晕,裸露的侧腹带着潮湿的光泽,上头满溢着淫靡的液体,一看就知道已经累积不只一次了:“罐子,不要无理取闹,就……就跟你说……啊嗯,啊,啊!那个学妹……啊哼,哈,哈啊……我……不认识了,我也已经拒绝了,啊……啊啊……罐、罐子……” 佣懒地仰起脸,Knob的颊在灯光下像白玉般光滑,就是这张脸,在去年夏季的露天舞台上,掳获了无数艺大少女的心。纪宜就听过不少传闻,据说那次演出后,很多学妹争相和Knob告白,甚至无惧罐子的淫威,“我看见你对她笑了,拒绝就拒绝,干嘛笑得那么温柔?” 罐子霸道地说着,忽然抓住了Knob的双肩,更加剧烈地挺起腰来。每一下都戳在Knob的敏感点上,弄得Knob哭泣着连声求饶,却又忍不住浪声大叫,“真、真的不行了,罐子,我、我会坏掉……会坏……” 说完又是一声彻骨的呻吟,修长的身子被顶得波浪般乱摇,罐子干脆把他放到地板上,让他的双手和头发抵着墙,从后面承受罐子等不到尽头的猛烈冲击。 纪宜从背后看着,虽然当事人不是他,但光看罐子这种猛兽般的劲道、Knob被做得死去活来的表情,当然还有麻酥入骨的叫声,虽然心情紊乱,也不由得起了反应。Knob细长的四肢不住挥舞,在罐子刚猛的肉体下辗转挣扎,看起来真像快不行的样子。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到底是该默默观赏到他们做完(他承认画面是很赏心悦目),还是出声阻止他们。一向自忖临事冷静的纪宜,此时也陷入了彷徨。 “原、原谅我……罐子……呜……原谅我啦,下、下次不敢了……不要了,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Knob终于开始哭求起来,罐子的手握住了他的性器,一边狂抽猛插一边快速地套弄起来。Knob前后都在男人的掌握下,被情欲逼得身躯不住颤抖,漂亮的脸蛋上全是汗水和泪水,唇也咬得渗水微红起来,唾液顺着下颚滑下来,却挡不住一阵阵呻吟。 那模样竟让纪宜的脑海闪过一个人的影像,顿时手脚冰冷起来。 罐子仍然压着Knob,性器干脆地抽出,再像打椿机一样地没入。巨大的阳物顶得Knob整个身子震了一下,发出魅骨的呻吟:“嗯啊……!”抓着墙的手紧了一下,白浊的液体满出身后的小穴,罐子也伏在Knob身上喘息,然后侧首吻住了他。 “罐、罐子,你……好过份……”Knob的唇和他乍分半晌,微嗔地喘息着。 罐子很快又吻住了,这次惩罚性地咬了一下: “我才不过份。你的笑也好,哭也好生气也好,那些表情全都是我的,我不许你随便给别人看到。” 他把性器从穴口拔了出来,抽了旁边的卫生纸拭了一下,额上也同样全是汗水。后穴乍失男人阳物的填充,被蹂躏不晓得多少次的内壁缓缓淌出浊白的液体,榇得白皙的臀更加委屈不堪:“霸道……你这霸道的人渣……” Knob跌坐回更衣室的地板上,累极了似地闭上了眼。罐子俯身把他扶起来坐着,笑着拧了一下他的鼻子,欣赏Knob又累又拿他没办法的表情:“我就是霸道,怎么样?” 他从地上拾起牛仔裤穿上,回头才注意到纪宜的存在: “纪小子?” 纪宜青筋了一下,自从他和女王熟络起来后,多少也和罐子有些交流。虽说这个美国仔实际年龄是大自己一两岁,但是也不到可以叫他“小子”的地步,更何况自己还是他名义上的学长。虽然纪宜知道跟罐子这种人计较尊卑只是浪费时间,“呃……女王……虞老师叫我送剧本的背景资料来给你。”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特别是罐子套上牛仔裤后,连裤头也没系上,内裤当然也没穿,就这样晃着刚发泄过的性器朝他走过来,从他手中取中文件,低头看了一眼,“喔,对,这就是我要的资料。谢啦纪小子!” 他说着还拍了拍纪宜的肩,转过身露出半截屁股对着他。纪宜看见更衣室里的Knob直起了身,用上衣盖住狼籍一片的下体,朝外探了探头:“罐子……有人吗?” 他用微显沙哑的声音说。纪宜不否认Knob真的非常性 分卷阅读198 感,刚被罐子整治一顿的他,更格外有种佣懒的风情,他懒洋洋地探出头,后穴流出的液体沾湿了更衣室的地板,让他不适地皱了一下眉。罐子立刻回头,用身体挡住了Knob,“嗯,没事就这样吧!我待会还要排戏,帮我跟虞老师说声谢谢。” 竟是不让纪宜看见Knob的裸体。老实说见到一年级的Knob时,纪宜多少有心动过一下,但后来还是放弃诱拐他。除了顾虑罐子,还有他对Knob这个人的直觉。 太危险了。就像太过美丽的彼岸花,拥有把人一起拖向地狱的力量。 纪宜转过了身打算离开,隐约听见Knob他们起身穿衣的声音:“都是你,又射在里面,嗯……弄、弄出来啦,不、不是……不要这样弄……啊……嗯……”纪宜考虑要不要到前台去,和那些学弟妹说,导演和主角可能要再等久一点才能脱身。 “……喂。” 他看着罐子又和Knob玩起来的背影,有些恍惚地开了口。罐子回过了头来:“纪小子?还有什么事吗?”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茫然地问着,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罐子似乎也有点意外,和Knob一起看着他。纪宜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连耳根子都跟着发烫,他忙掩饰似地扶了扶眼镜,抱着满怀的书,转身就跑离更衣室。 “纪小子!” 但罐子却叫住了他,他没有回头,只在转角的地方停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你指得是什么,但是我告诉你,如果你真喜欢上什么人,你就不会去思考那些事情。当你什么都没办法思考,除了他以外什么都看不到、想不到,甚至觉得连自己都不知道丢在哪里的时候……纪小子,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纪宜的背影,回头看到笑得暧昧的Knob,用手肘顶了他乳尖一下,才搔着头背过了身:“妈的,说这些话真不像我。” 纪宜从图书馆回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 今年夏季雨水丰沛,到处都湿湿黏黏的,露天剧场到现在都还无法启用打扫,让很多学院的学生担心会不会影响到夏季公演的进行。纪宜撑着惯用的黑伞,一个人抱着满怀的书步回研究生会馆。 经过新生宿舍的楼下时,纪宜却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那个学弟,现在是在休息吗?还是又在做着下一部作品,做到饭也忘了吃?或是为了得奖的事情,正在和指导师长庆贺呢? 纪宜很快地甩了甩头。不论如何,那都和他没有关系了,他和介鱼唯一的交集,就是那个人体模特儿的交易,而那已经被他亲手放弃、亲手给搞砸了。 他又走了两步,忽然发觉宿舍的墙下有东西。因为光线很昏暗,天空又下着雨,所以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等到站定一看,才发觉不是错觉,墙下放了一个很大的纸箱,大到可以把一辆车放进去,但更令纪宜惊讶的是,纸箱里冒出了一个人。 “咦……?” 纪宜忍不住拔下了眼镜,在手里擦了擦。眼前的情况实在太过诡异,毕竟光是纸箱里冒出人,就已经够不可思议了。 但那个人从箱子里冒出来后,又重新钻了回去,纪宜听到铁罐相撞的声音。那个人从箱子里抱出一大堆铁罐,放在纸箱外,把箱子清出一点空间,然后自己又钻了回去。最后掂起了脚尖,好像试图把纸箱的耳朵拉下来遮雨,但却始终构不着,只好放弃。 他在纸箱里找了个地方躺下来。从纸箱的破洞里,可以看到他周身都堆满了形形色色、不知从哪捡来的铁罐。他就睡卧在那些铁罐里,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被。 这次纪宜再无怀疑,会做这么诡异的事情的,这世界上大概只有一个人:“介鱼!” 一叫出这个名字,纪宜原本好不容易平静熄火的心,又再次躁动起来。 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跑到纸箱前,往里面一看,那个穿着白色罩衫、披头散发的瘦弱身影果然就蜷缩在纸箱的一角,一边发抖着一边准备入睡。 “介鱼!你……在干什么?” 他难以理解地看着他,被铁罐簇拥着的介鱼,看起来更有弃犬的感觉。这是在干嘛?难道这次的艺术品,把自己装到纸箱里,在上面写着:我很乖,请收留我吗? 介鱼被他的叫声惊醒,抓着被子跳了起来,还朝左右张望了一会儿。过了半晌,才看到纸箱上拿着黑伞,一脸焦急的纪宜:“呃……对、对不起……” 他反射地道歉,但纪宜从他的眼神,很快判断出他不太认得出自己。 他连气也懒得生了,只觉得心口堵了一块很重很实的东西,热热的、又沉甸甸的,压得他连鼻子也酸起来,眼睛里都是热气。 他很想大叫,对着眼前的人大叫,偏生又什么也叫不出声:“为什么,会在这里?” 最后他声音沙哑地问。介鱼眨 分卷阅读199 了眨眼,蓦地对着他睁大了眼睛:“啊,你、你是……” 纪宜的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就算是对自己愤怒也好、恐惧也好,至少他能牢牢记住自己,纪宜心里就觉得舒坦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如此卑微,如此窝囊。但介鱼看着他的脸,表情又迷惑起来:“啊,你……你是……”纪宜再也等不下去,他抓住介鱼的手腕,像那天一样,从纸箱中把他拉起来,让他站到黑伞的庇护下。 “我叫纪宜,戏剧学院戏剧科三年级,你可以叫我小蟹。” 他又自我介绍了一次,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人自我介绍超过三次。然后才开口问:“怎么了,为什么睡在这里?不回宿舍去?你在做作品?” “啊……因、因舍监说,太吵了,晚上……不能做……所以……” 介鱼为难地看了一眼散了满地的湿铁罐,纪宜心想果然如此,这个家伙,不知道又为了什么作品,竟然甘愿睡到这种地方,还和这些纸箱和铁罐睡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纪宜竟不觉得荒谬,除了生气之外,有种酸酸的、细细的冲动,从胸口像条丝线般抽了出来,像他在中庭看到那作品的红丝线,很快扩散到全身:“你是白痴吗?在这边淋雨,感冒了怎么办?” 他问道,介鱼却只是摇了摇头,伸手捡起一个滚落的铁罐:“不、不要紧的,现在是夏天……”但纪宜却打掉他的手,严肃地牵过他的身体:“接下来就要秋天了,那你要怎么办呢?作品在外头也会淋湿吧?” “啊,没关系,做好的部份……我会挪回宿舍,我自己在外面没关系。” 纪宜听着他像傻话一样的发言,又想起阳光下,那个令他浑身发冷、却又禁不住打从灵魂发颤的作品。他咬了一下牙,拖着介鱼的手就往大路那头走:“走!跟我过来,我让你有个安心创作的地方。” 他咬着唇说。介鱼被他拉得站不住脚,忙挣扎着回过头:“不、不行!这些铁罐……” 他俯身抱住了那推铁罐,但细瘦的手臂抓不住,很快就漏了一个,他回身去捡,却在大雨里跌了一跤,整个人倒回铁罐堆上,发出好大一声巨响。 学生宿舍那头似乎有人骂了一声干,还碰地一声关了窗。 “这些铁罐非带走不可吗?” 纪宜静静地旁观介鱼的狼狈样,最终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好像渐渐地、渐渐地,察觉了一些事物,“嗯,房间里还有,已经串起来,做好的……” “那你等一下,我请人帮我们一起搬。你别担心,我不会妨碍你,只是让你有个专心做作品的地方,这样行吗?” 他看着介鱼,镜片下的双眸闪烁着安静的光茫。好像被纪宜的语气安抚,介鱼微微点了一头:“好是好,可是你……”他疑惑地看着纪宜,好像在努力思考他是谁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直视着自己,纪宜发现自己的喉口,竟不争气地跳动起来。 所谓请人当然是请瓜子,他叫瓜子到指定的宿舍去,把里面看起来像铁罐的东西全搬过来。自己和介鱼各提了一大袋铁罐,他就一手拉着介鱼,把他半拖着拉回了自己的研究生会馆,沿路因为怕介鱼淋湿,所以走得很慢。 他低头看了眼大雨朦胧下,介鱼不知所措的眼睛。每次他们相遇,好像都会碰上雨。 他把介鱼再一次带到房间门口,看见来过的房门,介鱼还是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抱着那两袋铁罐,瓜子已经比他们先到了,看见纪宜带着上次那个学弟,不由得大叫出来:“啊!你不就是那个……” 纪宜不等他说完,把那两袋湿淋淋的铁罐扔进了房里,在口袋里摸了一阵,竟拿出了一张白色的信用卡:“这个拿去,里面的额度随便你用,就当是这些日子照顾我的谢礼。你今天之内搬出这间宿舍,去学校附近随便找间房子租,租金和家具都记我的帐,今天以后不要再回来这里。你的行李,我会请人打包之后再寄去你的新居。” 瓜子目瞪口呆,他看着已经在检视从新生宿舍搬回来,成山成堆铁罐的介鱼,又把视线定回纪宜身上:“喂,小蟹,难道说……”他的视线飘向介鱼的背影。纪宜不耐烦地抓着头:“就是这样,这间房间我要和他一起住。听到了吗?听到了就快出去!” 瓜子怔了一下,随即又叫了出来: “一起住?小蟹,可是……难道你……” 纪宜再也不想多谈,把手上的伞朝他一扔,伸手握住了门把:“快滚就对了!从今天开始,我和你就不再是室友了。” 说着便关上房门,他隐约听见门口的瓜子嘟嚷了一句“重色轻友……”,但他已经没力气再开门骂人了。 他转回头来,看见介鱼蹲在那一堆铁罐前,正专注地检视着罐口。他走到他身后,一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看着介鱼的背影。他比上次看到时又更瘦了,彷佛把所有的能量,都燃烧给眼前这些铁罐、这些作品般,自己连 分卷阅读200 生命力都吝于剩下。 他看着他湿透的背,还有看到铁罐完好时,脸上露出的喜悦神情,终于走了过去:“先换衣服吧,你的衣服全湿了,最好去冲个澡。” 介鱼听到人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但还是一副看陌生人的样子。纪宜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却发平时情欲那种激动,而是某种更深、更磨人,彷佛连自己也无法摸清的冲动。 他已经不期待介鱼叫出他名字,他把眼镜拿下来,擦去上头的雨珠,“从今天起你就住在我这里,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做什么作品也随便你。不过唯一一点是三餐要照常吃,我会逼着看着你吃下去。” 他稍微加强了语气,本来想介鱼至少会说声谢谢,要不然就是对他的提议加以抗拒。但介鱼什么也没有表示,只是乖顺地点了点头,又把注意力放回铁罐上去。 目光擦过时,介鱼看了一眼没有戴眼镜的纪宜,忽然张开了口,“啊……你是那个……”他看着他的眼睛: “那个……带着壳的……男人。” 纪宜愣了一下,“带着壳?” “嗯,带着壳。深红色的,很厚、很厚的壳,里面热热的,藏着很多很多的东西,但是却不肯把他拿出来。有很多、很多的小人在里面,他们在挣扎、在叫喊,拚了命地敲打着,但是因为壳太厚了,所以没有人听得到。” 这是纪宜头一次听他说那么多话,他想起女王对他舞台上的评价,心头抽了两下,他把视线转回介鱼身上,定定地凝视着他:“那你喜欢吗?那个……带着壳的男人。”他发觉得自己的唇干涩起来。 介鱼看了他一眼,纪宜已经把眼镜戴了回去,他便失去兴趣般转回了头,“不知道,因为什么也看不见。”他把玩着手里的铁罐,湿发再次盖住他清澈的、宛如总是看着什么地方的双眸:“壳外面什么也没有……那是个什么也没有的男人。” *** “为什么,我为你做得,难道还不够多?我为你建造了世上最舒适的屋宇、为你开辟视野最美的花园,我为你备置乖顺的仆人、享用不尽的珍馔,只要你一声令下,我愿意脱去朝服,跪在你的足趾前,吻去你脚上滴落的颜料。” “这样还不能满足你吗?我贪心的人儿,你究竟要我从我这里挖出什么来,才肯让我交换一个温柔的笑?” 夏季公演的排练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自从上次的插曲,纪宜始终无法好好把那幕自戕的戏演完,总是会出状况,要不然就是像断线的风筝般,站在舞台上只是发呆。导演和指导老师都只好先把那幕跳过,先演其他的部份。 除去那幕戏,纪宜的表现依旧精彩。他不曾忘词,也不曾犯错,在前段费尽一切心血追求画家时,那种焦躁易怒、喜怒无常的扭曲脾气,更是表现得入木三分。 公爵甚至为了画家,赶走了自己结发十多年的妻子,那幕戏的逼真感让全班同学都屏息以观。 “因为他本来就是这种人……” 被赶出去的室友一号在舞台下碎碎念着,立刻被舞台上的纪宜瞪了一眼。 纪宜和介鱼,就这样开始了室友的关系。 一开始纪宜很不习惯,少了可以使唤的奴隶,有时临时想吃宵夜,叫人的时候才发现瓜子已经不见了。他还真的用纪宜的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高级套房,住到里面去当大爷,听说又重新交到了男朋友,走路都还有风,一整个脱胎换骨。 纪宜从被人服侍,现在反倒像他在服侍人。介鱼果真是在做什么新作品,每天和那些铁罐为伍,他担心介鱼又忘记吃三餐,所以每天都会抽时间回宿舍,看着介鱼把带回来的食物吃下肚,才满意地赶回去上课。 他甚至注意起介鱼的喜好,发现他鲁肉饭剩得比较多、拉面剩得比较少,之后他就多添几次面食,发现介鱼喜欢甜食、不喜欢酸的,他就在饭后多买了布丁,欣喜地看到介鱼吃得津津有味。他还发现介鱼喜欢泡澡,特地去精品店买了高级的沐浴香料。 住进纪宜的房间后,介鱼开始渐渐变得结实了一点,身体不再和以前一样突兀地削瘦,和圆脸也搭配起来,他不再像弃犬,反而有种小绵羊的感觉。 纪宜好几次都想从背后偷袭,把他抱到怀里,再好好地捏一捏他的脸。这种近乎丢脸的冲动,纪宜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总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那个他一直坚定地守着、用枷锁层层束缚着的空间,正在逐渐地失速、失控,速度快得令他焦虑。 纪宜有一次从戏剧学院回来,就看到他跪在毛毛雨里,整个人几乎要贴到地上,正卖力地拣着餐厅附近被人丢弃的铁罐。 他走过去,本能地想叫他。但介鱼的神情如此专注,和他相处一阵子,纪宜才发现介鱼也好、女王也罢,甚至罐子和Knob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当他们投注于手边的工作时,这个世界的一切是静止的、与他 分卷阅读201 无关的,甚至连现世的自己,也是不存在的。 就像热恋一样,纪宜想起罐子的话。那种即使把自己烧尽、即使把自己拖向地狱,也要与手中的创作同归于尽的热情,纪宜光想就觉得浑身战栗。 为什么,可以做到这种事情? 为什么,如此无畏无惧? 他看着介鱼忙碌的背影,沉默地替他撑了一阵子伞。过了一会儿,干脆蹲下来替他一起捡,介鱼把捡来的铁罐全放到带来的洗衣篮里,路上的学生停下来诧异地看着他们,纪宜也咬牙不在乎。金属的碰撞声和雨声混杂在一起,更增添两人之间的无言。 把最后一个铁罐放进去时,介鱼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短暂地交接了一下,但还是没有人说话,他们就一人提着洗衣篮的一边,慢慢地走回宿舍。 回到宿舍,介鱼就把那些铁罐,全都用细铁丝串起来。有时纪宜坐在旁边看他工作,他细心地帮每个铁罐底部钻孔,再在上面同一个地方也钻孔,穿过铁丝、栓紧固定,然后再拿起另一个铁罐,依样画葫芦地一路串下去。 串成一大串时,介鱼就把他立起来,悬在一根很长、很粗的木条上,就像做帘子那样,当一串串的铁罐都挂上去时,整个木条就像一张巨大的玉帘。把木条架在天花板上,从下面拨过,铁罐就发出震耳欲聋的嘈杂声,那是惹人心烦意乱的杂响。 纪宜只要有空,就会留在宿舍看他制作。介鱼还帮铁罐用喷漆涂上各种不同的渐层色,房间的高级壁纸被喷得半毁,纪宜也全不在乎。他有一次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这是什么作品?有题目吗?”但介鱼没回答他,只是专心地替铁罐上着色,铁罐渐渐被染成梦幻一般的炫丽色彩。 介鱼有时什么都不做,只是走在铁罐串成的行列间,像孩子一般拨弄着那些铁罐,听他们发出的刺耳声响,彷佛那是世间最悦耳的音乐。 那种时候,纪宜就会又有那种感觉。即眼前的少年消失了,从这个房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星期六的时候,天空依旧下着雨,夏季公演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纪宜却仍旧在那一幕失常,他像个失魂的木偶,看着画室里相吻的画家和少女,怎么也说不出接下来的台词:“我明白了,就像在雪地里捕捉夏蝉、在炎夏里寻找冬蕈,我总以为这世上的一切,只要循着正确的道路追求,就像背负着十字架,走在漫长道路上的我主,总有一天会蒙受上帝的宠召。然而我错了,这世上有一种花,只能存在于梦中,人们追求着那种花,即使明知一世也碰触不到,却仍无法移开目光。” “别了,我的挚爱。愿我再睁开眼时,能看见世人遗忘的那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遍地开满了你我所寻求的虚妄之花。” 排练室的时间已经到了,纪宜却仍呆立在舞台上,任凭导演再怎么引导都没有用,只好先叫他从舞台上下来。 二年级是接下来的租用者,早就全等在位置上了。纪宜在里面看到女王,还看到旁边的罐子和Knob,才想起他是那出“推销员之死”的指导老师。女王一直看着舞台,盯着他反复尝试、却又反复失败的身影,让纪宜更添挫败感。 “算了,小蟹,下次吧!”导演同学看起来也很挫败的样子,用剧本敲着头:“唉,到底怎么回事,其他地方明明很顺利啊,难道要改剧本吗?” 纪宜坐在舞台边缘,发呆了良久,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过了很久,才茫然地从台阶上下来。就在这时,一直等在下面的女王,竟忽然开了口:“等一下,小纪,你再上去。” 三年级的剧组都吓了一跳,回头看着位置上的女王。纪宜很快张口,“可是,排练室的时间……” “管什么排练室时间!你又不是排助!小纪,你是演员!你老是这样,演员就给我什么都不要想,站到舞台上就对了,快回去!” 纪宜只好愣愣地又站回舞台上,其他三年级的都已经在帮忙收拾,其他的演员也换下了戏服。只留纪宜一个人待在舞台上,女王似乎呼了口气,对旁边的人一比:“辛维,你也上去。” 二年级的更是愣成一片,纪宜看着罐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他自己好像也很疑惑,询问地看了一眼女王,最后还是听话地单手撑着舞台边缘,跃到纪宜身边。 女王看着两个演员不知所措的表情,交握着十指开口了:“扁他。” 舞台上的两人都愣住。女王马上就不耐烦了: “叫你们互扁对方没听到吗?你们现在站在哪里,辛维,小纪?”他扬了扬下颚。 罐子立刻就有了反应,他摆开架势,专心地看着仍然一脸彷徨的纪宜。纪宜开口想讲些什么,蓦地下颚传来风声,他还没反应过来,侧脸已经重重中了一拳,力道大到让他瞬间后移,整个人跌坐在舞台上:“什……” 他错愕地抬起头,下手的人是罐子,他竟然真的就这样扁了自己下巴一拳。他听到观众席上的女 分卷阅读202 王大叫起来:“谁叫你们打脸,不准打脸!两个都是,你们还要演戏,辛维,给我收敛力道,你的拳头会打死人!”罐子扬起脸,挑衅地勾起唇角,“我有收啊,否则纪小子现在哪能醒着?” 整个排练室里没人敢出声。纪宜看见罐子又朝他移动过来,这回竟出拳朝他肚子,他忍着痛挣扎地爬起来,本能地想逃离舞台,但女王很快又开口了:“小纪!不准跑!你今天下了这个台阶,以后就不用想在我面前再站上去。” 纪宜僵了一下,脚停在台阶边缘,就这样一迟疑,罐子的拳已经往他肚子上招呼。这一拳打得结结实实,而且纪宜根本不相信他有收敛力道。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抱着肚子在舞台上跪倒,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心跳也扭曲起来:“唔呃……” 观众席上传来女生的惊呼,三年级班好几个女孩子用心疼的目光看着他。 罐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上衣,正轻快地跳着小碎步。拳头仍然没有收起来,对着他张牙舞爪,纪宜扶着舞台地板,颠颠倒倒地重新站起来。 但他才撑起一只脚,罐子的拳又朝他挥舞过来,这次技巧地打在侧腹上,还好纪宜有前车之鉴,紧要关头闪了一下,否则绝对又会被打飞出去。但这一下还是擦在肋骨上,疼得他额角都出汗了,“可恶……” 罐子拳收拢在颊前,架势稳若泰山,纪宜头脑有些晕眩起来,刚才下颚那一拳的麻痹效果还在,让他耳朵嗡嗡作响。他强迫自己站直,正对着罐子锋利的拳头,罐子却没等他站稳,照面又是一拳过来。 这次纪宜冷静下来,往右一闪,罐子这一拳就扑了个空。蓦地脚下一绊,罐子竟然声东击西,右足往他的脚胫重重一扫,纪宜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右碰地一声倒了下去。他紧急伸手去扶,但侧脸还是撞到舞台边缘,眼镜被撞飞出去,额角甚至碰出血痕。 观众席上传来男同学的笑声。其中笑最大声的就是瓜子,他很快又自制地捂住了嘴。 “这样就不行了?纪小子?反应迟钝啊,年轻人。”罐子看起来十分享受这场“互殴”的戏码,居高临下地挑着手指。 纪宜缓缓地扶起脑袋,也不去捡眼镜了。他的脑袋变得清醒了一点,他感到有把小小的火焰,在他心底慢慢点燃起来,他看着持续朝他挑衅的罐子,顿时观众席上的惊呼也好、笑声也好,纪宜觉得自己都听不见了,眼前只有罐子一个演员,还有他自己。 他缓缓地站直起身,罐子又朝他脖子挥了一拳,这次是直拳。纪宜上身往后一缩,双手一上一下,巧妙地夹住罐子的前臂,然后反手抓住,下狠劲一扭。 罐子眼捷手快,反射地往后一退,挣脱了纪宜的掌握, “不错嘛,有点意思。”罐子扬了一下唇角,看着纪宜的架势,“既然这样,我也不能放水了。” 他话还说到一半,拳忽然变得又快又狠,每一拳都打中纪宜的要害。纪宜咬了一下牙,在舞台上拼命招架,一下子退到舞台边缘,又从罐子身边钻到布幕旁,冷不防侧脸又被刷了一下,顿时热辣辣地疼。但纪宜的拳也扫到罐子的额头,让他踉跄地退了两步:“干!就叫你们不要打脸……” 女王的骂声又起,但显然舞台上两人都已经不见了。纪宜一开始还遵守学过的章法,规规矩矩见招拆招。但罐子越打越狠,每一拳打在身上,都痛得纪宜浑身发颤,他到最后也不管那么多了,逮到空档就反击,每一次下手都比前一次重。 顿时舞台上闷哼声不断,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两个人就像互咬的疯狗般,彼此偷袭着对方的空档。 纪宜干脆脱掉戏服,只留下里面的内衣。罐子的胸膛上都是汗,胸口又中了纪宜一次手刀,终于往后坐倒,但他很快扯住了红色布幕,稳住了身体,竟然伸脚侧踢纪宜的肚子。 纪宜被他的足尖扫过,隐隐生疼,他也不再客气,伸手抓住罐子的脚,一扭把他在舞台上翻过来。罐子胸口着地,发出一声痛哼,纪宜披头散发、就连裤子也歪了一边,全身的瘀青都在痛,脑子因为多次中拳糊成一片。 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胸口、从四肢百骸,啪地一声释放开来。 他骑到罐子身上,罐子眼捷手快,翻身过来仰对着他,又对他的脸挥了一拳。纪宜心头火起,只觉得脑袋和胸口都有把大火在烧,有个声音在脑袋里不断轮转,他也没去细心他们叫些什么,他只想尽情地、不受任何拘束地扁眼前这个混帐一顿。 他拗住罐子的脚,把他又翻了回去,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汗湿的脸朝自己扭过来,竟用额头猛地撞过去,就撞在罐子脆弱的鼻子上,顿时双方脸上都是鲜血:“罐子!”观众席上有人惊呼,是Knob的声音。 但纪宜完全听不见、看不到,他气疯了般,抓紧罐子的额发,死死压着他企图逃脱的身体,右手又是一拳,再一拳。罐子踢着腿挣扎,从纪宜身下翻起来,纪宜就扑上去揪住他的肩膀,把他压倒在身下 分卷阅读203 ,对着他的下颚又是一撞。 罐子被撞得往后直飞,纪宜就像个疯子般再一次骑上去,对着舞台旁狂吼一声,抓起罐子的脖子,举高拳头就要补上一记狠的。 “停!停下来,两个都给我住手。” 女王忽然开口,罐子几乎是立时就停止了所有动作,躺在地上看着纪宜。但纪宜似乎犹不解愤,手抓着罐子颈子不放,一副要把他脖子扭断的样子。 观众席的同学几乎全都站了起来,女王走到纪宜身后,伸手抓住了他的拳,只轻轻一扭,就把还在喘息的纪宜给拉了起来。 “小纪,” 他看着双目瞠出血丝、喘息不已,满脸愤怒的纪宜。纪宜还瞪着慢慢爬起来的罐子,好像想把他碎尸万断那样。女王严肃地看着他的表情,然后扬起唇角,“感觉到了吗?” 他用沉静的声音问。纪宜总算恢复一点神智,唇角淌下血渍,他伸手将他抹去,女王忽然伸出手来,把掌心贴在他胸口,“感觉到了吗?小纪,这就是你的壳!你现在拿下来了,虽然时间很短暂,但你应该可以感受到。小纪,那才是你,那才是真正的你。永远要记住这一刻的感觉,当你站上舞台,就用这个去感受舞台。舞台比什么都敏感、什么都纤细,你的一点点伪装,都会阻碍你前进,把这些通通都丢掉!小纪,不要害怕,站在舞台上,你可以无所畏惧。” 纪宜愣在聚光灯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罐子已经爬了起来,正在擦着鼻子里流出来的血。他看见Knob担心地跳上舞台,拿了纸巾给他,却被罐子摇手婉拒了,“打得不错,纪小子。” 他走过怔愣的纪宜身边,拍拍他的肩。被Knob扶着走下台阶时,还背对着他,对他比了个姆指:“下次找个地方玩真的吧!不演戏的时候。” 纪宜在回宿舍的路上,顺道去了一趟保健室,三年级的执导同学也很担心地跟去。还好罐子好像真的有手下留情,都打在不太明显的地方,除了唇角的伤,其他都只是轻微瘀青,用舞台妆应该可以盖掉,但肚子和手脚都还在隐隐作疼。 眼镜歪掉了,纪宜没时间再去配一副,只好先把他收到衣袋里。 他一拐一拐地回到会馆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他才想起自己忘记买晚餐,介鱼没有他看着,一定又没有好好吃饭。 他不禁叹了口气,在走廊的大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现在的他,还真是够狼狈了,从身体到内心都是,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觉得痛快了些。 他走到门口,忽然发现房间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他愣了一下,第一个想到会不会是瓜子跑回来,但仔细一听,又觉得声音不像。为了让介鱼可以自由地跑出去捡铁罐,不会因为回来忘记密码锁被关在外头,纪宜都没有锁门。 房内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然后是介鱼一惯细微的嗓音。纪宜心头一紧,立刻就冲了进去:“介鱼!” 一冲进去,纪宜的脸色立时就变了,脸上的伤隐隐抽痛。他看有个不认识的男人,看年纪和穿着应该也是这学校的学生,正压在介鱼身上。介鱼则四肢放松地躺在地上,周围散落着两、三袋的铁罐,而男人正笑着对他开口:“这样就对了嘛!总不能让我免费帮你,反正你也被很多男人上过,不差……” 纪宜没等男人把话说完,就冲过去推开了男人:“介鱼!发生什么事了?” 介鱼看起来有点错愕,他看了一眼满脸是伤、眼镜也没了的纪宜,好像有认出他是谁。又看了一眼被纪宜推到墙边去的男人:“啊……他只是……” “只是什么?你认识他?” 纪宜眯起了眼。介鱼摇了摇头,脸色如常地说: “我……我在路上遇到他。因为捡了太多铁罐,一……一个人搬不回来,他就忽然走过来,说、说是要帮我搬,我就把袋子交给他,和他一起提回来……” 纪宜觉得胸口有东西在撞击,他咬住了牙, “然后他就跟你说,既然他帮了你,你就应该付给他报酬,就像人体模特儿时一样。所以你就让他对你为所欲为?” 介鱼没有答话,只是对着纪宜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男人听了介鱼的话,得意地笑了一下,边脱着上衣边又走了回来:“听见了吧?小子,他都同意了。反正你应该也上过他吧?彼此彼此,老实说上次在那间破房间上过之后,一直觉得不过瘾,又找不到借口再来一次,这次在福利社旁边撞见,原来他又开始招揽起男人啦!还住到这么好的房间……” “滚。” 纪宜仍旧蹲在介鱼身前,背对着男人说。男人愣了一下:“什么?你没听到他说的话了吗?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是他自己……” 纪宜从地上站了起来,仍然没有回过头,“我叫你滚,听到了没有?” 男人被他低沉的声音慑得停了一下,但 分卷阅读204 还是没有放弃,还伸出手来抓过纪宜的肩:“喂,就跟你说了,是他自己说……” 碰地一声,鼻梁骨断裂的声音在房间回音里听来格外清晰。纪宜的拳头还停在半空中,男人已经捂着鼻子倒退了好几步,一路退到了墙头:“干!你干什么……” 男人捂着淌血的鼻子,声音已有些惊慌。纪宜才慢慢转过身来,边靠近男人边捏了捏手骨:“我刚才才被人莫名其妙扁了一顿,现在心情正好很差,顺便告诉你,我是戏剧学院的,还是你想当我下一出即兴演出的对手?” 纪宜一边靠近一边扬起唇角,没了镜片的遮掩,盈满笑意的眼神看起来更为骇人。男人先是逞强地挺了一下脖子,然后退了一步、两步,最后终于踉踉跄跄地退出了房门,从房间里可以听见他飞也似地跑下回旋梯的脚步声。 纪宜吐了口气,心情终于好了一点。老实说刚下舞台时,他是真的有点不爽,毕竟被学弟这样海扁,虽然知道罐子大约也明白女王的用意,在协助自己、引导自己,所以才这样拼命地激发他的怒气。 但是真的,好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硬生生从体内剖开一般。 他坐倒回椅子上,看见介鱼又开始收拾起地上的铁罐,竟一句谢谢没对他多说。 他无言地望着他,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纪宜终于渐渐了解到一件事,那就是介鱼这个人,有一个最大的特性,就是对现实世界的一切毫无抗拒地接受。 即使有人欺负他、凌辱他,在大雨里把他赶到宿舍外头,他也不会觉得生气,他只是单纯地接受。就连纪宜曾经破坏他作品的事,不过几周时间,介鱼连他的脸也给忘了。 所以别人对他的善意也相同。纪宜的善意,让他住进这间房间、为他准备食水、替他洗澡、协助他创作,这些平常人会觉得受之有愧的恩情,对介鱼来说,就只是“接受”,一如他对恶意的态度。所以他不会对任何人感到感激,也不会有任何不好意思。 善意也好、恶意也好,对介鱼而言,就只是单纯地“发生了”而已。是不是发生在他身上、对他有什么影响,介鱼都无所关心,他也不会记在脑子里。 他忽然想起瓜子的话:像你这种人,就该碰到比你无情一百倍的人…… 正发呆着,介鱼已经把刚刚做到一半的、最后一串铁罐也串上铁丝,串在最尾端的一条大木条上。铁罐已预先喷上了喷漆,串在五颜六色的铁罐上,更增添梦幻的色彩。 介鱼好像相当兴奋,他从地毯上跳起来,走到那一张张铁罐做成的大帘子最前端,竟是开始搬动那些铁罐。 “怎么了?要帮忙吗?” 纪宜惊醒过来,看到他吃力地曳着大木条,忍不住出手帮他。介鱼就说:“到庭院去!到有风的地方!”纪宜搞不懂他想干嘛,但这些日子下来,他也放弃搞懂介鱼的想法了,就帮着他把一串串帘子搬到了下面的中庭。 警卫听见铁罐的杂响,还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他们合力把铁罐串成的帘子全都搬到庭院里,庭院的风很大,天空悬着一轮明月,星星数量不多,但足够明亮。两人就在庭院的凉亭架上,把那些帘子全都悬了起来。 介鱼走到最前端的帘子前,双手用力向那些铁罐一推。 铁罐被风牵引,立刻起了连锁反应,先是一串铁罐,然后是两串、三串,前头的帘子先动起来,撞到后面的铁罐,后面的铁罐也跟着摆动,就这样牵动了整片罐海。 铿啷、铿啷,介鱼和纪宜都站在铁罐前,听着铁罐相撞的声音,扰人心绪的刺耳声响,配上奇异梦幻的色彩。纪宜站在风中,痴痴地看着那篇飘扬的罐海,他觉得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那些声音占领了、眼睛被那层色彩给迷惑,心却越来越混乱了。 ““爱情。”” 介鱼看着那些飘动的铁罐,被喷漆染得也五颜六色的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这是这个作品的名字。” 纪宜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些铁罐,只是看着介鱼的背影,又钻到那些晃动的铁罐间,这边拨一下,那边敲一记,好像在调整他震动的频率,又像单纯和孩子玩闹的傻爸爸。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完成作品的瞬间,介鱼的表情看起来是那样快乐。 好痛,除了脸身体以外。还有其他不知什么地方,确实地在疼痛着。 “对了,你怎么了?” 介鱼站在罐海里,忽然回过头来看着纪宜,纪宜发现他竟盯着自己的脸:“你受伤了吗,纪宜?” 纪宜愣了一下,本能地狂喜起来,如电流般的兴奋感窜过他的心头,他发现自己的手心在发抖,当介鱼叫他名字的时候。但随即又醒悟到,他竟然为了一个学弟记住他的本名,而高兴到这种地步,甚至连身上的伤痛都顿时忘了。 啊,他忽然明白了。明白罐子的话、也明白那一幕,他始终演不出来的原因所在。 但是,已经太迟了、也太多 分卷阅读205 了。 大概是见他没有回答,介鱼走到他面前来,纪宜便忽然伸出了手,用力抱住了他。他忽然发现,他这一生,竟从来没有真正拥抱过一个人,那种热度、那种几乎把人逼疯的冲击,胸口彷佛被人挖出来、揉碎了再装回去,再也摸不清原来的模样。 “介鱼……” 他感觉到自己眼眶潮湿,看了一眼仍旧不明所以的介鱼:“小鱼……我……” 螃蟹以为伸出蟹爪,就可以补捉到眼前的小鱼,却反而被鱼吃去了伪装。 他的壳不见了、融化了,被眼前这些嘈杂的铁罐给敲碎了、击溃了。 但他却已离不开那条鱼,被鱼拖进了他所不熟悉的汪洋大海里。 而这一迷失,就是整整七年的光阴与折磨。 *** “小蟹学长!” 纪宜才一走进那间约定好的Lounge Bar,就看到座位那头有人朝他大力挥手。那是个打扮精致,染着俏丽红发的女孩,虽然三年多不见,纪宜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杏!” 即使是一向稳重的他,见到久违的老友,还是小跑步起来。林杏比他更激动,他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把就抱住了扑过来的纪宜:“小蟹学长,好久不见!真的好久不见,喔,你一点都没变!” 她的唇上涂着高雅的唇膏,穿着白色的短晚礼服,头发烫卷了高高盘上头上,还配上镶珍珠的发扣,看起来成熟许多,不再是当年那个过度减重的黄毛丫头了。她又看了旁边一直站着、看来十分局促的男人一眼:“介鱼!你是纪学长口中的小鱼吧?幸会,久仰大名。” 林杏笑着说,介鱼才从纪宜背后冒出一颗头,见林杏伸出了手,赶忙伸出手来跟她握了握,林杏却握着他的手不放,笑得灿烂又暧昧:“你真有本事,竟然真的到英国去把我们的小蟹追回来了,否则我们大概一辈子也见不到他了。” 介鱼立时脸红起来,纪宜连忙低喝一声: “小杏,不要这样,小鱼他很容易害羞。” 林杏打量了穿着白色西装,难得端端正正的介鱼一眼,才抿着唇放开了手,还嘻嘻地笑了一声:“好嘛好嘛,我知道,小蟹学长最怜香惜玉了。” 听见久违的学生时代调侃,纪宜心中泛起许多感触。抬头见林杏跑回座位上,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从他身边站起,林杏还挽着他走过来,纪宜不禁一愣:“这位是……” 林杏低了低头,苍白的后颈泛起红晕: “啊,是我的未婚夫,也是现在我那个剧团的演员之一。我们明年春天结婚。” “这样啊,恭喜你,林杏。”纪宜由衷地笑着,看着林杏像新人般羞涩地低下头,回想起当年舞台上,那只活泼、放荡的母猫,不由得又是欣慰,又是感慨万千。 “啊对了,其他人呢?” 纪宜转头看了一眼Lounge Bar的四周,林杏就嘟了一下嘴:“还说了,只有我们准时而已,啊,熊先生已经到了,不过他好像拉肚子,跑去上厕所,到现在还没出来。”纪宜愣了一下,反射地问:“熊先生,那谁?”林杏就说:“就是女王的排助啊,叫Teddy的,你忘啦?”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有这个角色……” 纪宜苦笑了一下,介鱼一直捏着他的手,他就回头看了眼怯生生的情人,温柔地笑了起来:“你先去那边坐着吧,这里的酒听说很不错,反正大概是我要付帐,你就尽量点吧。”介鱼却还是没有放手,纪宜就笑道:“放心,我不会再偷偷跑到英国去,最近机票钱很贵的。” 介鱼才脸红了一下,点了点头,回到沙发上乖乖坐着。这时门口传来摩托车的声音,林杏几乎是立刻就跳了起来:“干,不对,喔,我姊她们来了!” 似乎发觉自己的言行不符淑女风范,林杏红着脸捂了一下唇,还偷看了下坐在沙发上的未婚夫。她和纪宜都跑上Bar的阶梯,到寒冷的屋外去,因为是大年初二,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几辆呼啸而过的摩托车。 其中一辆就在他们面前紧急煞停,是重型摩托车,重金属管滑垒的瞬间,竟让纪宜想起一位已故的故人。那个人的重型摩托车,后来被女王保留起来,一直留在活动中心的办公室前,当雕塑一般地装饰着。 “堇!你迟到了!喔,还有“姊夫”!” 林杏刻意强调地叫道。摩托上载了两个人,驾驶的人一贯的紫色冲天头,还变本加厉地涂了同样紫色的眼影。后座的人则留着一头黑色长发,毕业多年,只有她看起来一点没变,依然是冷漠、艳丽的冰山美人,只是眉间看得出些许成熟的痕迹。 “杏,你胡说什么!老娘才不会嫁呢。” 堇一跳下摩托车就说。林杏笑着接口: “哎哟,堇,你就别逞强了,你看阿耀学长多情深意重,都不离不弃地缠了你四年了。”前座 分卷阅读206 的阿耀就拿下安全帽,对着堇穿皮衣的背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想娶你这种人做老婆吗?” “林堇、何耀,好久不见。” 见两人又要吵起架来,纪宜连忙踏前一步,温和地说道。阿耀首先瞪大了眼睛,好像认不太出来似地瞪了他好久,紧接了张开了嘴,费好了大力气才叫出声来:“小蟹?!” 他不可致信地扑上去,双臂环绕住纪宜的肩:“妈的!真是你?你回来了?什么时候?从英国吗?靠,死小子,我们都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林堇也走到纪宜身边,“白痴,他是被小情人追回来的。否则他纪大少爷哪有这么容易滚回来。”她说着。纪宜脸红了一下,他放开阿耀,堇也忍不住伸出臂,和纪宜紧紧相拥了起来:“欢迎回来,小蟹。”她难掩感动地说。 “你们还是每年都会来聚会一次?” 走回Lounge Bar的沙发,介鱼看见纪宜回来,表情明显松了口气。纪宜捱到他身边坐着,每个人都点了杯酒,纪宜点了掺水的威士祭,替介鱼点了香槟,他的视线逐一扫过剧组成员的眉目,长长叹了口气。 “是啊,就缺你一个人,小蟹公爵。”阿耀笑道。林杏在一旁接口:“本来是女王召集我们的,我们每逢这天的早上,就会一起……去他们两个的墓上转转,然后晚上到这附近聚会,聊聊近况、大伙儿一起喝喝酒。” 林杏呼了口气,林堇就看了一下周围: “咦对了,女王呢?他还没来?” “喔,老师有打电话给我,他说他今年不能来,他好像要去探望什么人,要到东海岸那一带的山区,好像是一间疗养院还什么的。” 熊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但很快又抱着肚子冲回厕所去。 沙发上的众人脸色都略微变了一下,纪宜的神色倒是平和,他在众人的沉默中喝了一口威士忌,淡淡说:“我有去过,他一搬到现在这间疗养院,我就去看他了。他的情况很好,很健康、很快乐,他的亲人一直陪着他。”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肌肉紧绷,介鱼担心地握了一下纪宜的手。沙发周边的人都低下了头,阿耀一语不发的挂在把手上,林堇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林杏则忽然捂住了面颊,旁边的未婚夫递过手帕,她就强笑着接过,还拭了拭眼角。 “或许他……真的是幸福的也说不一定。” 开口的还是纪宜。他看了一眼旁边始终望着他的介鱼,温婉地笑了笑:“因为世界从来不止一个……人只要能待在他向往的世界里,就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虽然当我们掀开他人的故事、坐在舞台下,观赏别人搬演的戏剧时,总会觉得舞台上的演员如此不幸,为他们愤愤不平、为他们一洒同情之泪。一旦成了故事中的主角,从自己的眼睛看出去,才发觉这些悲伤的事物对自己而言,竟也是种另类的温柔。” 他握紧了身边的介鱼,感慨地笑了笑: “不是吗?我想罐子他们,现在应该也在世界哪个地方继续演着吧!” 林堇一直背靠在沙发上抽烟,这时忽然悠悠地开口, “女王……你们还记得吗?女王曾经说过很多次,为什么这出戏,不找专业的演员,非得找年轻、像我们一样青涩的学生来演的原因。” 她似乎感慨地吐了口烟,眼睛直视着前方: “大概就是因为……这出戏,那出“剪刀上的蘑菇”需要的,正是那一种荒唐和毁灭的力量。而只有年轻、只有世人所谓的无知和懵懂……才能允许那样的力量,也才有可能爆发出那样的力量。现在叫我们再去演一次,只怕这剧组没人再能演出来了,而还演得出来的人,都已经……不存在了。” 沙发周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静静地喝着手边的酒。林杏擦干了眼角的泪痕,看着紧紧牵着手的纪宜和介鱼,忍不住破涕笑了起来,打破了沉默:“对了,小蟹,别光讲别人的事,这么久不见,我们都很好奇你的事。” 这话说得沙发旁众人都点头赞同,纷纷直起了身,八只眼睛全望着纪宜。纪宜苦笑了一声,放下酒杯摊了摊手:“还能怎样?只是去个陌生的国家流浪了两年,一事无成地回国来,就只是这样而已。”林杏还不打算放过他,笑道,“少来,我们不是要听这个。你怎么会跑回来的才是重点。” 纪宜瞬间有些局促,人也安静下来。介鱼捏了一下他的手,竟开了口:“是、是我去……带他回来的。” 他一开口,纪宜就立时出声:“小鱼,没关系,不用说。” “我……我很……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他……为我做了很多很多,真的很多。但是我……这么多年来……七年来,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情,是我害他……” “小鱼,不要说了!”纪宜忽然放大了声量,Bar里的人都朝这里看了一眼。 纪宜彷佛也察觉自己反应过度,见沙发周围的人 分卷阅读207 都看着他,不禁有些脸上发烫,他捏了一下手里的毛巾,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抱歉,我……去上个厕所。” 他说着,就踉踉跄跄地走向了厕所。不知道是否有些酒意,脚步看起来格外不稳。介鱼立时跟着站了起来,追着纪宜的背影:“小蟹……小蟹!”他叫着。 纪宜几乎是冲进厕所,自动门在他身后碰地一声关上。他看着镜里的自己,早上梳理好的头又乱了,西装也有些歪,他有些茫然地调整好,今天外头仍然下着雨,年关的雨,把他肩头都打湿了。 他忽然想起来,他们好像总是会碰到雨,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如此。 新年的雨,冷冷的、时有时无的,就像介鱼过去七年来对他的态度。 一定是太漫长、太难熬了。所以他才会愚蠢地决定放弃一切。 门被人慢慢推开,有人走进来,纪宜知道是介鱼,他对着镜子慌忙抹了抹脸,从镜子里看到介鱼低着头的身影,忙看着镜子笑了:“小鱼,我没事,我马上就回去。忽然跑进来,一定吓到那些小毛头了,我们还是回去喝……” “纪宜,” 介鱼叫了他的本名,往他的背走近。久违的称呼让纪宜再也忍不住地红了眼眶,他只好闭上眼睛:“纪宜,对不起……对不起。” 介鱼忽然靠了上来,丰润起茧的十指贴上他的背,唇上反复着这样的细语。纪宜靠在洗脸台旁,忍住满腔的鼻酸,强笑着扬起唇角:“道什么歉呢?你又……没有错。” 介鱼拥住了他的肩,用唇触碰他的脸颊。纪宜看着他满怀忧伤的眼神,像是再也忍耐不住,紧紧咬住下唇,泪水在那一瞬间夺眶而出,滴湿了镜子里的自己,就连介鱼的身影,也跟着模糊了。 自从“剪刀上的蘑菇”公演后,纪宜就不再参与任何学校的剧场设计,专心投入论文的研究,两年多前,纪宜终于从剧场研究院毕业,取得剧场的硕士资格。他的父亲接到这个消息,褒奖了么子一番后,就打算把他送到英国继续深造,和他其他兄姊一样。 那一年,纪宜陷入了最大的犹豫。那时候他和介鱼住在一起,已经长达五年,正为了纪宜的毕业,在一起另觅新居,好替介鱼找一间画室。 介鱼还是一样,做着他永无止尽的创作。他的脑子里像是有数不清的美丽构想,总是能在不可能的地方另辟蹊径,五年来拿了一个又一个的奖,即使毕业之后,也持续在国内的美术比赛中展露头角,甚至有国外来的老师主动说想指导介鱼。 但他本人倒是完全没有这样的意愿,一来介鱼惧于和人接触,二来对介鱼而言,他的艺术细胞彷佛是天生的,在哪里创作都盖不住他的光芒。 离开这个国家,就等于离开介鱼。纪宜知道介鱼对自己不是没有感情,只是这种感情,太微弱,像星火一样,时燃时灭,纪宜甚至不确定那有没有爱情的成份。 他就像个捉到萤火虫的孩子般,为了介鱼一点亲腻的表现而狂喜、为了介鱼突如其来的冷漠猜疑、为了介鱼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轻描淡写的一句言语,患得患失、思潮起伏。研究生涯的最后一年,纪宜差点毕不了业。 不知不觉,介鱼已经把他整个人吞没。世人已找不到纪宜这个人,纪宜已经化成邮票、化作铁罐,化成千千万万个破片,散在介鱼的每个部份。少了介鱼,根本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纪宜。 他始终在恐惧着,到底自己在介鱼眼里,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男人,还是当年那个裸着身体,横陈在昏暗画室里的人体艺术品。 他和介鱼自从那一次以后,始终没有过肉体关系。他不止一次向介鱼告白过,甚至曾经在一晚喝醉后,崩溃般地抱住介鱼,哭着陈述自己的感情。但是介鱼总是忘得很快,第二天起来,有了新的构想,又埋头到属于他的异想世界里。 回想起来,纪宜直到那时候才察觉,当年在舞台上有多么青涩、多么愚蠢。如果他能早一点感受到这些东西,就不会因为一次的卸甲失控,终生都不敢再站上舞台。 三年级的夏季公演,在他心中已是永远的烙印。 他不想找借口是为了介鱼,那是他应得的惩罚,他亵渎舞台的明证。就算是为了介鱼,为了他放弃任何东西,他都甘之如诒。 这一次,他几乎要为了介鱼,再一次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他知道自己会因此成为家中的逆子,被菁英世界盖上不求上进的标签,但或许他也有疯子的基因,这个学院里的人都有,他想一生一次地疯狂一回,从骨子里的。 但是那一天,他走回他和介鱼的新居,打算把留学的资料扔进垃圾桶里时,却撞见了令人意外的场景。那就是他多年的室友,竟然坐在窗口,和另一个男人接吻,那个男人他竟也认识,是他很久以前的室友瓜子。 介鱼的表情看来有点错愕,抬头看见纪宜,脸色更是苍白。 但当时的纪宜什么也没办法 分卷阅读208 思考,他只觉得全身无力,五年来提心吊胆、念兹在兹的追求,那种等待、再等待,却始终怎么也等不到的煎熬,尽数化成束手无策的绝望。 纪宜永远记得自己转过身刹那的心情。五年的执念、五年的心血,要在一瞬间割断,对凡人而言根本不可能。所以纪宜死了,在那一瞬间,他清楚听见灵魂衰亡的声音。 他一个人火速办好了所有手续,连父亲也没打招呼就跳上通往英国的飞机。那是单程机票,一落地他就毁了所有的手机、退掉父亲为他准备的宿舍,也没有去那间等待着他的学校,切断了一切和国内的连络方式。 第一次踏上异国的雪地,纪宜真有一种自己已经完了的感觉。他在街头流浪,漫无目的地四处行走,最后像个流浪汉一样倒在地上,他才知道他切断的,不止是他的过去。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介鱼、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纪宜就觉得自己快疯掉了。 最后他加入了一个小剧团,在那里打一些杂工、做些简单的会计工作,竟就这样过了两年。如果没有发生奇迹,那个死去的纪宜,说不定真的就会这样死去了。 但是奇迹还是发生了,延迟了两年,或者是七年。公爵最终找到了他的虚妄之花。 “……小蟹,其实,瓜子他是来找我的,说你的事。” 介鱼始终从身后拥着他,他吻着纪宜不住颤抖的、发青的唇,“他跟我说了很多……真的很多,关于你的事。包括你担心我的事、为我做的事,还有那一次作品被烧掉,你替我去求情、拚了命地修补的事。还有,为了我……演戏失控,从此再也不站上舞台的事……很多事情……” 纪宜的泪流得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感受着介鱼的体温,那跟他在伦敦街头,乍然遇见找了他两年的介鱼时,体温完全不同。 那时的介鱼,体温好冰冷、弱小地发着抖,哭着对他叫着:“终于找到你了,小蟹,终于……”即使和他拥得那么紧,也回复不了半点温度。 “他看我还是不懂,所以就……忽然吻我,然后问我,他吻我的时候……和你有时吻我的时候,感觉到底有什么不同。他说,如果我感觉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就马上离开你,不要再折磨你了,他还说,因为我,你已经快要撑不下去、快散架了,他看了很不忍心。不止他,你的朋友都很不忍心,但只有我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 介鱼的声音同样颤抖着。纪宜握起他的手背,抿着唇吻着,介鱼眼眶也红了:“但是后来……你就不见了……从我身边消失了。我找遍了你所有的亲人、朋友、同学,每个人……每个人都告诉我……叫我放过你、叫我放你一马……但是我……我真的不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因为我……我发觉自己也不能没有你,我无法忍受看不到你……做完作品,也一点都快乐不起来,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介鱼真的抱紧了纪宜,一根手指也不肯松开, “是我……是我放不开你了。对不起……小蟹,对不起……” 两个人从厕所里走出来时,沙发上的人都回过头来,看到两人脸上的泪痕,脸色都暧眛起来。阿耀还用手肘撞了坐回来的纪宜一下,惹得他低首瞪了他一眼。 纪宜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吓了一跳,连忙把他从背袋里抽出来。 一看来电显示,更是吓了一大跳,毕竟已经有两年没接到这通电话。回国之后,他还费心去找了以前的亲友,把被他毁掉的电话簿全部补回来,现在显示的就是那时补上的电话之一:“是虞老师……”他喃喃开口,怔愣地按下了通话键。 “喂,小纪。”电话那头很快就开了口。 听见久违的、恩师的嗓音,纪宜刚停住的泪水,不自觉又有些哽咽了。剧组的人全都靠了过来,纪宜也不太好意思再掉泪,吸了一口气:“喂,虞老师,你那边还好吗?我们全都在等你呢!”阿耀在旁边大叫了一声:“新年快乐,女王!”其他人也跟着叫了起来,顿时电话周围吵成一团。电话那头传来女王笑着喝斥大家安静的声音,几年光阴下来,女王的嗓门还是一点功力不减:“小纪,你回来啦?” 众人安静下来后,女王才问,随便的语气中,难掩令人怀念的关心。纪宜抿了下唇,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啊,我回来了,虞老师。” 电话那端传来女王的轻笑,他笑了一阵: “那么,你的“壳”褪掉了吗?”他又问。 纪宜愣了一下,随即扬起唇笑了,“是啊,我想是褪掉了吧!”他说着,又握紧了身边始终和他相握着,如今已然和他同样温暖的手:“只是,好像又长了新的呢!” “是吗?那就努力把他在敲碎吧。” 女王笑着说。但纪宜摇了摇头,他回过头去,和介鱼相视一笑:“这世界上,还是有怎么努力也做不到的事情,虞老师,我现在明白了,我是小蟹,所以一辈子都会带着壳,这就是我。” 他一本正经地 分卷阅读209 说。女王哈哈大笑,剧组的人也跟着开怀笑了起来:“啊,那就带着你的壳,努力寻找吧!属于小纪你的幸福,还有属于你们的世界。” 螃蟹迷失在大海里,很多很多年。 然而,再把他抓回来的,竟是当年他试图捕捉的小鱼。 小鱼和小蟹,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这是人们所知他们最后的故事。 第65章 番外 瓜子 瓜子是个彻头彻尾的M。 虽然这话由自己说出口有点难为情,但瓜子实在无法否认这件事。当然不会像电视上那种受虐狂,在高根鞋底下还叫着“多踩我一点吧!尽情地踩我吧!”,但是瓜子承认,他偶尔也会想象一下那种情景,只是对象是男的就是了。 瓜子曾经很认真地想过,他会有这种倾向,应该归功于他那个家。 他家是开面店的,从曾祖父那一代开始,已经传了三代了,在当地生意还算不错。 但他会变成一个无可救药的M,并不是因为面店的关系,而是毕业就在面店里帮忙,非常能干的两个哥哥。 他因为笨手笨脚,长得又不讨喜,所以从小就不太被爸妈重视,么儿还这么不受宠的,瓜子也算是街坊邻居口中的特例了。因为爸妈不管他,他的人生就变成归两个哥哥管,而瓜子活到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比他那两个恶魔哥哥,更会奴役人的人。 特别是他家的二哥。很奇怪,他家的孩子除了他以外,每个都长得不错看。 说实话他也不是有多难看,毕竟都还能念点戏剧的人,只是大部份看过他长相的人,都不会说他帅,只觉得他长得很寒酸。他的男友们对他的评价则是:没特色、没节操,放在路边还会和地藏菩萨的雕像搞混。 他家二哥就完全不一样了,长得一副天使般清秀的面孔,家族里所有良性遗传基因都聚集到他身上了。以前瓜子的妈就常念,面店生意全靠二哥那张脸了。 而二哥也是瓜子生平所见过,最S中S的大魔王。 还记得那时候自己才念小学,哥哥们都在面店里帮忙,回家之后就瘫在椅子上,用脚趾尖的最后一个指节指挥瓜子替他们端茶、送水、送毛巾,顺便写明天要的作业,导致瓜子小学时就知道怎么写国中作文,还拿了不错的分数。 瓜子的本名是康云,二哥最喜欢连名带姓地使唤他。这也是为什么瓜子脱离家里后就很少用本名的原因之一。 “康云,帮我抓背,我背好痒。” “康云,我累到按不动马桶的冲水钮,来帮我冲水。” “康云,我心情不好,来跳支夏威夷波浪舞我给我看,要全裸的。” 诸如此类合理与不合理的命令,瓜子从小就相当习惯了。 不止二哥,连二哥的女友有时也一起使唤他,他经常在炎炎夏日中,看着二哥拥着他第七任女友,好整以暇地躺在檐廊下,由他在旁边端水果煽风。 所以老实说,大学时代被纪宜当奴隶使唤,瓜子一点违和感也没有,反而还会自然而然地服从。比起他家二哥,纪宜的女王性格已经算是小case了。 不知道为什么,说是甘之如颐是有点夸大。但每次看到二哥用就男人来说过于妖魅的脸,扬着下颚对自己颐指气使、用足趾踹自己屁股、甚至用冷冰冰的声音命令着:“康云,你不听我的话了吗?”的时候,他还真有一种异样的、难以言喻的快感。 虽然嘴上还是会抱怨,但手上就是会不自觉地听从。 有一次瓜子生日,二哥买了他当时最喜欢的两样东西——一架模型飞机和一把西门町买来的改造玩具枪。 二哥把两样东西都放在当时才小学三年级的瓜子面前,对瓜子说,他只能选择其中一样做为他的生日礼物。那还不打紧,二哥竟然和他说:如果他选择了其中一样,另一样就会在他面前被毁掉。 瓜子永远都记得,二哥是怎么挂着像恶魔一样的笑容,扬起脖子欣赏着他惊慌到快哭出来的表情:“怎么样,康云,快选啊,这不都是你最喜欢的东西吗?” 他看着瓜子终于泪眼汪汪的双眸,还恶劣地捏了捏他的脸:“快点,我只给你五分钟。” 最后瓜子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坐在两个礼物前大哭起来。但二哥一点也不同情他,他把模型飞机和玩具枪都拿到阳台上,当着瓜子的面,从十二楼丢了下去。两样玩具同时摔成碎片,声音听起来惨不忍睹。 顿时瓜子被震撼到连脸色都白了,眼泪反而掉不出来了,“看到了吗?康云,这就是你三心二意的结果。” 他看着双唇颤抖,从楼上俯看着摔个粉碎的生日礼物,眼泪滚个不停的瓜子,语气冰冷地说着。直到如今,瓜子都还记得很清楚,二哥残虐中带有严肃的眼神:“教你一个乖,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两全齐美的事情,康云,你 分卷阅读210 听好,你终究会面对不得不选择的时候,如果你一直都不选择、一直都不肯主动面对,始终被动地等待别人替你决定的话,那下场就是像这样,你什么都得不到,” 二哥从身后搂住他的颈子,在耳边吹气: “什么都得不到,康云,你会失去一切。包括你自己。” 二哥因为结婚搬出去那一年,瓜子就跟着离开家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照理说那个像恶魔一样的二哥离开家,他应该会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但面对着再也没有二哥把他挤下床的房间,瓜子竟有一种自己孤孤单单、不再被这个家需要的感觉,好像身边有什么东西被人狠狠挖走那样。 即使如此,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跟二哥说。二哥结婚以后,瓜子连嫂子也没去拜访过一次,也没说声恭喜。他期待着二哥打电话来责问他,但始终没等到那通电话。 瓜子认真交往的第一个男人,可能也是他最爱的一个男人,也是个不折不扣虐待狂。 那是瓜子在高职第二年认识的,对方在火车站工作,是个跟车手,平常穿着制服,看起来彬彬有礼的人。瓜子第一次和他做爱时就被吓到了,他在狂乱的接吻后,竟然用不知道哪来的手铐把他铐在床头,然后骑到他身上就掐住瓜子的脖子,“哭啊!快叫,大声地叫,云,我喜欢听你叫!” 那次瓜子被他弄到几乎窒息,他就一边用皮带勒着瓜子,一边骑马似地拍着瓜子的裸臀:“贱货,喂!这样爽吗?很爽吧?你喜欢被我这样打吧?” 瓜子和他在一起将近两年,这样的情形有增无减。大概是瓜子从来不曾抱怨的关系,对方就越发放纵自己的欲望,做爱时根本很少真枪实弹的交合,而是单方面的凌虐。 皮鞭、低温蜡烛、跳蛋或是扩肛器之类平常的SM道具就罢了。情人还经常拿刀子抵在他命根子旁,威胁他要阉掉他的性器,好像瓜子只要恐惧、求饶,男人就会更兴奋。 如果只是两人之间的SM,老实说瓜子还可以忍受,毕竟他也不是完全不喜欢这种性爱。把自己交出去,任由对方摆布、任由对方支配,这给瓜子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甚至被男人压着鞭打的时候,还有一种被强烈注视着、疯狂地爱着的感觉。 少数朋友看瓜子整天伤痕累累,都劝瓜子离开情人会比较好。但即使每天面对被阉割的危机,瓜子也只是脸上苍白地笑笑,说:“不要紧,他不会真的干的。” 但是男人后来变本加厉,带着他出席一些奇怪的派对。派对上不只在众人面前表演SM的把戏,甚至还会和其他人交换伴侣。 虽然瓜子承认刺激是很刺激,被蒙着眼睛,束缚着全身,被一群男人围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受到什么惩罚的感觉,的确会让瓜子的感官整个兴奋起来。 但是其他的情侣在被蹂躏完后,总会亲密地窝在一角,由主动的一方搂着受尽折磨的一方,又是抚慰又是亲吻,在虐恋的关系里,糖果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和鞭子同样重要。但是瓜子的男人却总是讪笑地躺在沙发上,边喝着酒边和别人聊着,任由饱受虐待的瓜子站在一边。眼睛停留在别对情侣的时候,还比看着瓜子的时间要多。 很讽刺的是,越是感觉男人对他冷淡,瓜子就越渴求他的折磨。因为只有在被折辱时,瓜子才能感觉到男人和他之间的连系。 其实是现在回想起来,瓜子才发觉自己真的很爱很爱那个男人。当时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默默承受男人一次比一次过份的虐待,甚至男人后来带了别的少年来,和他同房玩起3P,还叫另一个少年用鞭子抽他,瓜子也咬牙含着泪忍耐了过来。 甚至男人有一次直率地对他说: “你真的很下贱耶!康云,真无趣,我已经对你感到厌烦了。”时,瓜子也一声不吭,只是柔顺地跪倒在男人面前,在他讽刺的目光下用唇服侍他跨间的性器。 直到毕业那年,男人在一次酒醉后的性爱游戏中,把瓜子伤到大腿开了一道得缝上十二针的大口子,流血流到不得不送医急救。这件事惊动了他父母,赶来医院责问么子到底在城市里干了什么好事,瓜子才不得不和男人分手。 分手那天,瓜子哭到不醒人事,往后分手再也不曾掉过眼泪的他,那天却哭到声嘶力竭地跪倒在地。但男人连一眼也没多看他,就搂着另一个少年进了宾馆。 某些方面,这件事也是瓜子为什么这么想进戏剧系的原因之一。他想着要是可以站到舞台上、被聚光灯一照,是不是就会有成为主角、被人重视的感觉,同时也可以摆脱那种不正常的恋爱模式。 但就像被诅咒一样,那之后瓜子交了难以计数的情人,当中他甚至还尝试过女人。但不是和他二哥一样的女王,就是表面上温柔婉约,却比谁都还懂得奴役人,瓜子不是被情人弄到倾家荡产,就是常常被揍到连学校都去不了。 但他还是着迷于这样的恋爱,即使被对方看得连抹布都不如。他 分卷阅读211 有一任女友甚至在花光他积蓄、还A走他打工辛辛苦苦买来的摩托车后,毫不留情地对他说:“瓜,你真可悲,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人会爱你?” 瓜子觉得自己搞不好是变态也说不定,至少在世人的定义里。而且提到男人,一般人好像都会想到很强势、很主动、很有气慨,什么事都能够自己作主。 像他这种以被人虐待为乐、任命运摆布的人,大概连男人也称不上吧? 虽然他渐渐知道,像他这样的恋爱模式不是没有,只是像同性恋之于异性恋一样是少数,有些地方甚至还有SM的网站、协会,在温馨美好的王道爱情世界下暗地里流动着。但是总觉得还是缺少了什么,他却不知道怎么去找到缺少的那个东西。 二年级他开始和纪宜同居,在被一个购物狂还嗑药的男友狠狠甩掉之后。 那个绰号小蟹的室友,是个俊美又优秀的演员。瓜子承认自己不是没有心动过,至少第一次听到纪宜交抱着双臂,指挥他:“瓜,去把床上的被单收一收,明天早上之前洗好晒干拿回来给我。”时,竟让瓜子想起失联很久的二哥。 但是这次对方连看也没有看上他,连往常试一下也没有。就连瓜子从外面遍体鳞伤的回来,他也完全没有发现似的,继续对瓜子指挥东指挥西。 这样也好。没有交集,至少就不会被甩掉,说不定反而可以长久地在一起。 戏剧系对瓜子依然残酷,他并没有如期望中的,从此成为舞台的中心人物。大概是他的长相外加不怎么灵光的脑袋,演起戏来不能说很糟,但就是少了一点什么。 四年来公演不是当幕后打杂,就是演反派的小弟之类不太显眼的角色。比起常常上演主角的纪宜,瓜子反而可以闲在宿舍里扫地洗衣。 而且越和纪宜亲近,瓜子就发现自己越不能放下这家伙不管。纪宜这个男人,表面上一丝不苟、理性冷静,自从瓜子第一次看见他在舞台上的表现开始,他就被吓到了,这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不明白自己、不会处理自己感情的人。 光是看到纪宜一脸茫然、脆弱地站在舞台上,摇摇欲坠、泫然欲泣的样子,瓜子就觉得自己没办法丢下他不管。就算纪宜再对自己颐指气使、甚至眼中根本没他这个人存在,瓜子还是会想拿件大衣,盖在室友冰冷的肩头,再对他说:“小蟹,你还好吧?我是瓜,还认得我吗?” 至少这样,瓜子就能确认自己的用处。自己还是被正视的、被需要的,仆人或是奴隶都好,只要能陪在这个青涩的恶魔身边,瓜子就能确认自己的存在。 但是瓜子最后来是落空了。两年的同居生活,被一张白金信用卡简单地终结了。 然而看着被室友掩上的门,瓜子还是只能挤出一句“重色轻友”,就连灼热的眼眶也没让纪宜察觉。他自暴自弃般地花光了所有纪宜给他的钱,自暴自弃地又开始交新男友,然后不到一个月就草草分手。 瓜子觉得自己一定有什么地方不正常,比那些喜好虐恋的人还不正常。他除了是个M,而且还犯贱。 纪宜赶他出去后,他还常常趁以前的室友不注意,偷偷跑回来照看他的生活起居。看见房间比平常乱了,还会悄悄地收拾起来,把脏衣服搬出去洗,在纪宜那个美术科的新室友身后鬼鬼祟祟地擦着玻璃,再鬼鬼祟祟地跑回自己家去。 也因此看着室友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外,一天天憔悴、甚至在舞台上发生那种意外,瓜子觉得自己的心情像檀被翻倒的酱汁,难受的要命。差点就要抓着纪宜,和他说:“你让我回去住吧!你要怎么把我当空气都没关系,让我在你身边照顾你!” 但瓜子想,要他有这种主动的勇气,或许就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了。 让他终于拿出一次勇气的,是那年冬天。他在自己公寓外赫然发现了纪宜的身影。 那天他刚被新男友甩了,还被他一边嘲笑着,一边用皮鞋踢得鼻青脸肿,鼻子都肿成了两个。但纪宜的状况竟没比他好到哪去,他好像自己也没意识到人在哪里,身上穿着单薄的家居服,两手冻得通红,听见瓜子的脚步声,才茫然地抬起头,“瓜……?” 他露出了平常在下戏时,那种彷徨、无助的神情。瓜子就再也忍耐不住,也不管纪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跑过去抱紧了他。 那天晚上纪宜就待在他家,他们买了酒,久违地坐在一起饮酒叙话。 他似乎是从宿舍直接跑出来的,好像是他那个现任室友的生日。纪宜特地下厨为他做了蛋糕,还有一桌的菜,从公共厨房提回宿舍时却发现室友不见了,纪宜一直等他等到午夜,才看见他浑身脏兮兮地回来,大概是去搜集什么素材,累得倒头就大睡。 瓜子静静地听着他发泄,纪宜几乎已经不像刚开始认识时,那个眼高鼻子高的大少爷了。看他一边喝着手里的啤酒,一边用沙哑的嗓音说着话,瓜子就明白,这个情感单纯、却又容易受伤的男人,已经走到 分卷阅读212 自己的极限了。 “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鱼。但是我又好喜欢他,瓜,我真的很喜欢他,我觉得自己没救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怎么样呢……瓜……”他又用有些自嘲、又有些疲倦的眼神看着瓜子,咬着唇笑了一声:“瓜,你那时说得对,恶人就该有恶人来磨。这是我的报应。” 当时瓜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走到睡着的纪宜身后,像当年二哥抱着他一样,抱紧了纪宜的肩膀。 那之后他做了平生唯一一件最有勇气的事,大概真的是被纪宜那晚的眼神、几乎要哭出来却又哭不出来的声音给着了魔,他跑去找他的室友谈判。甚至在怎么说都说不通的情况下,动手吻了那个不输给纪宜的感情笨蛋。 但这份一生一次的勇气,却换来无可挽回的结果。纪宜从他的情人面前消失了,整整两年音讯全无。 那两年间,瓜子觉得自己也毁了。他所有的一切都缩了回来,不要说是勇气了,就连再把人生走下去的心情,也彷佛消失殆尽了。 他每天上gay吧,和不知道长成什么样的男人鬼混,靠着他们施舍的金钱过活,也没有继续从事戏剧相关的工作,和家里也断绝了往来。在这个喏大的城市里,没有人再需要他、再看着他,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小花,小花?你在家吗?我回来罗!” 和现任男友认识,是纪宜回国半年后的事情。 瓜子在同学会前接到小蟹久违的电话,那个熟悉又带点老成,如今却已满缢着幸福的嗓音,瓜子听着听着,眼泪就不自觉地掉下来了,“瓜,明天来同学会,一起吃个饭吧?他们说你这两年都没出席过同学会。” 彷佛连性格也变得善体人意的室友,用这样温柔的声音说。 瓜子猜想纪宜到现在为止,都还不曾考虑过、甚至意识到自己的心情,但自己的存在是被正视的,那就足以让瓜子被解放了。 他和小花是在便利商店认识的。那天他又被第六十九任男友给甩了,老实说瓜子觉得自己的人生最值得骄傲、最与众不同的一件事,大概就是他被情人丢弃的次数吧! 连他也觉得很神奇,一开始几任男友,他还会努力地提升自己,经营两人之间的关系,好让这段感情能够长久走下去。但后来瓜子发觉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把对方厌烦他的期限往后延个几天而已,就渐渐地放弃了。 反正他这个男人,一定在出厂时,就比别人少了什么零件,所以他没有被爱的可能性,没有人会真正迷恋上康云这个人。 六十九任男友留下了一封信,就放在他们合租公寓唯一的家具上,瓜子扭开灯就看见了。上面写着:“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再见。P.S.:记得去缴最后两个月的房租和水电。” 瓜子很感激他,看着几乎又被搬空的公寓,至少这个人还懂得说谢谢。 他忽然察觉到,就算是M,也是会被欺负到心痛的。 原来自己,并不如所想的那样,什么折磨都能甘之如饴。 因为钱几乎所剩无几,所以他也上不了酒吧,就跑到便利商店去买酒,一个男人半夜在酒柜前扫荡啤酒的确很显眼。 小花当时在旁边买烟,观察他悲伤的表情一阵子,忽然开口:“心情不好吗?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我请客。” 虽然自称叫小花,却是个身高超过一百八的高大男人。瓜子看他脸长得还算清秀,还有双好奇的大眼睛,头发剃得短短的,倒像是哪个兵营跑出来的大男孩。 他于是扬了扬脖子,耍赖般地说: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你要负责把我带走。” 小花还真的从附近开了车来,把无精打采的瓜子运上车,自己就当驾驶,载他到市区附近的一间gay吧。后来的事情瓜子也不太记得,只记得自己喝了很多很多酒,喝到自己都忘了自己身在何方,有什么人又把他扛上了车,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瓜子发现自己置身一间房间,感觉是哪个饭店里的套房。更神奇的是,他发觉自己手里握了一条皮鞭。 “呃……?” 他慢慢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坐在一张天鹅绒的华贵座椅上,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被换掉了,休闲衫和牛仔裤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镶有金属扣环和拉链的皮衣。重要部位的地方还特别紧,脚上甚至还穿着高筒皮靴。 瓜子往自己头上一摸,发觉那里戴着一顶军帽。他把那顶光看就很有气势的军帽摘下来,视线顺势往床上看去,这下子才真的吓得魂飞魄散:“小……小花?” 他不得不叫起可能是男人随口编造的假名。因为那个便利商店里的大男孩,此刻竟然妩媚地仰躺在床上,用仰角的视线看着他。 这还不打紧,男人的四肢被紧紧束缚在床的四个角上 分卷阅读213 ,脖子上还绑着皮制的相圈。更令人惊悚的是,男人全身一丝不挂。跨间的器官微微挺起,还渗着兴奋的液体。 “嗨,你醒过来啦?” 小花竟然还悠闲地这么说。瓜子哑口无言,他察觉到自己手中还握着鞭子,看了一眼鞭子,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胴体。说实在话男人的身材还真不错,修长又白皙,肌肉也很结实,完全是瓜子会着迷的那型:“呃……你……我……到底……?” “讨厌,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明白吗?你这坏家伙。” 男人从喉底发出颇有磁性的笑声,还刻意抛了个挑逗的眼神:“来吧,你一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吧,亲爱的康云。” “你、你知道我的本名?”瓜子吃了一惊。 “你刚刚在酒醉时讲了好多话,还喊着什么“二哥,不要!”、“小蟹,饶了我,康云下次不敢了!”之类的话,你都不知道自己的叫声有多迷人,所以我才猜想你可能喜欢玩这种游戏的,你看我够不够体贴?” 男人煞有其事地说着。瓜子吞了口涎沫,他承认男人确实长得不差,而且被绑成这样子……老实说还真有点诱人。 让瓜子想起觇板上的鱼,而且鱼还自己从海里跳上觇板。 不,慢着,重点是,这男的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绑起来的啊? “书上有教喔,把自己绑起来的方法。有时候找不到人跟我玩时,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啊。来吧,不要磨磨蹭蹭的了,我已经等很久了……” “……” 床上的男人从舌尖发出迷人的气音,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还扭动了一下颀长的身躯。瓜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握着皮鞭的手开始出汗了:“等、等一下,我不行啦,我……我从来就没有……” 他还没说完,就被男人给打断了,“你行的,你现在手上不就拿着皮鞭吗?”他双眼放光,竟是充满了期待,跨间的性器也和主人一样。瓜子不知所措起来:“不、不对啦!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不,应该说,应该是我躺在床上才对啊!等……等等,我也不是非要躺在床上不可,但是要我拿皮鞭当S,我……”男人没等他解释完,忽然闭起眼睛,对着瓜子仰起了颈子,“嗯……好……难受,求、求你……” 瓜子的双眸微瞠,看着男人望着他,两眼微微沁出泪珠,沾有些许湿气的睫毛,把他原本清秀的脸加添几分淫荡。这样的脸在洁白的床单上扭动、颤抖,足趾还因为紧张而拉得苍白,瓜子一边看着,一边呼吸竟也跟着粗重起来:“好眼神……”男人忽然开口,凝视着瓜子的眼睛。在瓜子察觉前,手上的鞭子已经不自觉挥出,“啪”地一声,清脆地打在男人泛着色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啊嗯!” 男人发出魅人的叫声,向着瓜子挺了挺腰,跨间的器官竟又挺立了几分:“对……就是这样,我知道的,你一直都想这么做,从你的眼神看得出来。就尽情地去做吧……啊啊!”男人被缚着的四肢又紧了紧,原因是瓜子又连续挥下了好几鞭,有鞭还打在男人苍白的大腿之间,引来一阵兴奋的喘息,“饶了我……嗯,快点……啊……好……康云,你真棒……” 那一晚瓜子不记得自己究竟打了多久,只记得眼前的男人被打得浪叫连连,连射也不知道射了几次,瓜子也高潮了。房间里满是两人兴奋的气息,最后瓜子把皮肤满是红痕的男人压倒在床榻,抱着他的腰,疯狂地进入、侵占他的身躯。 印象中一生之中,瓜子从未经历过像那样的性爱,以往他以为配合对方、任对方占有,就是被爱着的证明,却没有想过,由自己体内、自己的意识主动给予的激情,会是那样动人。把坚挺的性器深深送入柔软的内壁深处,瓜子发觉自己的眼眶湿了。 这也是被爱着、被关注着的方式吧!他想。 就算对方没有看着自己、就算对方最后被自己狂风暴雨的折磨弄得晕过去,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种被人需要着的感觉。 *** “小花……小花?你在房间吗?我要进去罗?” 放下来不及送完的最后两箱螃蟹,瓜子在漆黑的玄关扭开灯。从那一夜以后,男人就经常出现在他的周遭,两人就一起去瓜子的公寓,来一场胡天胡地的性爱游戏。但次数多了,两人也熟稔起来,有时便什么也不做,只是脱光衣服,在床上紧紧相拥。 令瓜子惊讶的是,那竟比什么性行为都亲密,什么都令人无法自拔。 有次欢爱过后,瓜子紧抱着男人宽阔的背,把额发抵在上头:“喂。” 他叫了他一声。男人从鼻尖哼出慵懒好听的声音,微笑着回过头,“什么?” 瓜子看着他。男人在恳求他鞭打时下流得令人无法想象,像个娼妇一样主动又热情。但邀请他到旅馆、被他抱着的时候,却又时不时流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深沉。这让瓜子实在摸不透他,而且每次旅馆的钱都是他出的,这 分卷阅读214 些旅馆明显不便宜。 而且男人好像挺忙的样子,往往都要拖到十一二点的深夜才有空来见他。有时半夜打给他,男人也说自己还在工作。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小花。” “少敷衍我。” 男人回眸看了他一眼,又抛了个媚眼:“你要逼供我吗?亲爱的主人。” “……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瓜子实在越来越搞不懂这男人,心也越来越乱。 “名字很重要吗?” 男人似乎听出瓜子的认真,竟叹了口气。瓜子心里一紧,习惯性地低下视线:“如果你……不想说的话……”男人看着他,忽然开口:“这样不行。” “嗯?” “要问我的名字,就更坚定一点。康云,你不是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就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就命令我!” 瓜子看着男人彷佛夜空般漆黑的眼睛,总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分成千丝万缕,又蓦地聚合在一起,窜上干涩的喉口。他几乎是冲口而出:“告诉我!”他按住男人的肩,把他从床上翻过来,双腿跨过他小腹,把他压倒在床上,“我叫康云,我喜欢你。所以请告诉我你的名字。”他双眼泛红地说。 男人凝视着他,那一瞬间,瓜子看见这一生看过最温柔的笑容:“我的本名叫纪化。我也喜欢你,康云。” 毫无预警地,瓜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掉泪,但等他察觉时,眼泪已经落满了男人的胸膛。啊啊,这就是被爱着、被什么人独一无二凝视着的感觉吧?像自己这样糟糕的人,竟也可以有这样的权利吗? “你当然可以,康云。” 男人似乎永远知道瓜子在想什么般,仰起颈子来,浅浅地吻了瓜子的唇,很快被瓜子扩大成激烈的舌吻:“你值得的,一向都值得。” 激情过后,瓜子无力地仰躺在床上,看着旁边同样也是满额大汗,却满足得对着天花板微笑的男人,忍不住又开了口:“喂,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啊?牛郎?” “……我是医生。” “医生?骗人,实习医吗?” “我是放射科的主治,其实我工作的医院,就在我们遇见那间便利商店的对面,而且那时我还穿着医师袍……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男人苦笑着说。 “咦,咦咦!咦咦咦!真的假的!但是你还这么小!”瓜子简直没把舌头嚼下肚。 “哪里小了,我今年已经三十了耶。” 男人用清秀的娃娃脸说着,瓜子瞠大了眼睛,虽然说三十岁的主治还是很年轻,瓜子今年也满二十八了。但要是男人不说,他还以为这个人是哪个刚退役的男孩。 看见瓜子的表情,男人柔顺地笑了,眼神再度魅惑起来,“不要担心,就算这样,你还是我的主人哟,啊嗯~” 自己该不会,惹上了一个不得了的家伙了吧? 瓜子在书房发现了纪化背对着他,正坐在书桌前,周围全是高耸的文件和书,不知道正在整理些什么。 因为原先的公寓租约到期,纪化就建议他搬到自己的公寓,和自己一起住。第一天搬进去时瓜子就吓到了,倒不是被公寓广阔和华丽吓到,因为瓜子早有预感男人应该是有钱人,再说主治医师住得太寒酸也不对劲。而是那间公寓乱得超乎瓜子想象。 “啊啊,抱歉,因为工作太忙了,有时候还要留看夜班……又没有娶老婆,所以不知不觉间就变成这样了。” 纪化当时抱歉地说着,脸上又露出被瓜子鞭打时,常出现的那种害羞神情。瓜子实在弄不懂这个男人,照理说这个男人在工作上,应该是呼风唤雨、很受重视才对,结果竟然在半夜跑来只他这种人玩SM游戏,自己还是当M,瓜子真是完全不能理解。 “咦?你回来啦,主人,要先吃螃蟹,还是先吃我呢?” 纪化从书桌前回过头来说。瓜子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好像刚从医院的餐会回来,纪化浑身都还穿得很正式,和撒娇的语气产生明显的对比,“……这台词等你穿裸体围裙时再说吧。你在干嘛?” “啊,因为想帮你弄个房间出来,所以在整理一些东西。对了,这个盒子是你的吧?” 他指了一下地上一个陈旧的、本来是拿来装巧克力球的纸盒。瓜子随意点了点头,内心却有点惊讶,自从搬来这间大公寓之后,他一直是在纪化的卧房睡,吃的用的也和他一道。现在听说要帮他清出一间房间,瓜子心里有种异样的冲动,“为什么这么突然……” “嗯?你说房间吗?因为看你在这里总是很不安的样子,特别是我不在的时候,总是一脸不知道该去哪里似地晃来晃去,我想有个自己的私密空间,你会比较放松吧。主人,如果小花不小心擅闯你的房间,主人可以狠狠地惩罚我喔,嗯哼~” ……他绝对会擅闯。绝对。 分卷阅读215 “可是,我又不一定……” 瓜子说到一半,忽然不知如何启齿般地瞥过头。他本来是想说,照自己被甩的纪录,过不了多久一定又会被纪化厌烦,他已经做好哪天会被连夜赶出去的心里准备。 但不知道为什么,话一到唇边,想到有天会被纪化厌恶、和他分开,心竟像被猛戳一刀那样疼痛,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他只好改口, “我又丑、又笨、性格不好,被很多人上过,床技却还不怎么样,明明念得是戏剧系,出来还找不到工作,只能当打工小弟糊口。以前交往过的伴侣全都很厌烦我,我知道的,我是个糟糕的情人,小花,我不值得……” 他还没说完,唇就被人按住了。按住他的,是纪化温暖的五指,“你值得的,我说过,你一向值得的。”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地走向瓜子。比瓜子还高上一个头的身躯,按住了瓜子的双肩,在他面前微蹲下来,瓜子别开视线,很快被纪化扳了回来。 他看着瓜子咬着下唇,哭得微微发颤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而且,情人之间本来就是互相的啊,康云,S和M都一样。” 替纪化收拾完房间,瓜子才发现这个房间还挺大的。他本来以为卧房就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还有个这么大的书房。 他最近越来越好奇纪化的背景,虽然如果命令他的话,纪化多半会告诉自己,但不知为何瓜子并不想这么做。那和以前畏缩的被动不同,而是像纪化所说的,两人之间,积极也好消极也好,全都是互相的。 把一箱书送上书架,有个盒子就在瓜子身后落了下来,瓜子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巧克力球糖盒,是瓜子装在行囊里带过来的东西。 这几年流离颠沛,大学以后就再也不曾回老家过,据说老家的面店都收起来了,父母也搬了家。带在身上的东西一年一年地丢,竟没剩下多少旧事物。这个盒子和其他旧东西搁在一起,连瓜子自己都忘记那是做什么用的了。 他把纸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放着一张陈旧的笔记纸。 瓜子轻轻地“啊”了一声,男人这时也凑到他身边,看他脸色苍白的看着那张纸。那张纸上没多写什么,只写了一排数字,看起来像是电话。 “这是谁的电话?” 纪化好奇地问。瓜子抿了一下唇,男人看出他的异样,从身后握住了他的肩,瓜子才小声地开口,“我二哥。” “你二哥?”纪化意外地睁圆着眼。瓜子好像有点后悔似地,回避了一下情人的视线,抓了抓后肩说:“嗯,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就是家里的二哥,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络了。” 他还记得很清楚,二哥婚礼的那一夜,他一反往常对二哥言听计从的态度,没有出席二哥的婚礼。 一个人窝在他阁楼那间小房间里,即使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瓜子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他,明明家里在办喜事,他却完全高兴不起来。他没有很明确地感受到自己是为什么事情难过,只觉得胸口像破了个洞那样,什么东西都没了。 一直到现在,瓜子才隐隐约约察觉到,那时候如此痛苦的真正原因。但是那都已经过去了,再重拾起来,也只是像旧伤那样淡淡阴阴的痛楚,他一直觉得没必要再去碰触。 二哥娶的对象,是大企业的小姐,那是他在众多女友中,千挑万选选出来少奋斗十年、财貌兼备的完美货色。瓜子记得,从小二哥就和他们说,总有一天他要脱离这家面店,脱离这种贫穷的生活,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 婚后二哥真的达成了他的愿望,他随妻子赴美,还在妻子父亲的公司找到了不错的工作,有岳父罩着,就算外语能力不如能也还得过且过。而且瓜子从来不怀疑二哥的野心和毅力。 这张电话,就是二哥离家那一夜,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亲自塞进他手里的。 “喂,康云,我要走了。这一去,就不会再回到这间窄小肮脏的面店啦。” 二哥不改无情地说。瓜子自从婚礼之后,没有和二哥说过一句话,整天只是躲在房里,二哥彷佛也隐约知道些什么,只是站在漆黑的房门口,远远看着双手抱膝、不发一语的他。那晚的二哥,影子拉得好长好长:“我说过我会逃离这个家,之后也不会让你们找到我。以后你就死心吧!赶快找个有虐待倾向的漂亮女人,娶了她过一辈子吧!再会了,小弟。” 但是这么说着的二哥,却把那张电话,深深地塞进他紧握的五指间,像在托付什么般慎重。 瓜子知道那上面是电话号码,也知道那一定是可以联络得到二哥的电话。但这么多年,二哥真的如他所说,成功逃离这个贫穷的家和阶级,连父亲想找他借钱都联络不到他。瓜子却始终没有播通这个电话。 “这是很重要的电话吧?” 观察瓜子的表情半晌,纪化忽然开口。瓜子一惊抬头:“不,只是 分卷阅读216 ……”纪化却忽然走到客厅,拿了那里的分离式电话机,又回到书房里,把话筒塞到瓜子手里:“既然这样,就快点拨吧!他都等在盒子里这么久了,好可怜不是吗?” 他说着,又古怪地看了瓜子一眼,红着脸撇过了头,“快点打啦!你、你再不打,我要把电话抢过来吞下去罗!我……我也是会吃醋的。” 瓜子抓着电话筒,看着背过身去的纪化,怔怔地看着那张纸上的数字。 二哥的笔迹,老实说他已经忘了,只记得小时候,他常常把一天交待的工作全写在纸上,在塞给他要他照着办。那时候的二哥,年轻得令人不敢逼视、又跋扈得令人无法忍受。 但怎么,有好让人怀念的感觉…… 他果然是个变态吧?小蟹也好、第一任男友也好,他竟总是这样怀念那些欺负自己、还无情地抛下自己的人。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冲动,瓜子的手指动了,他把指尖挪到键盘上,像个刚学会打电话的孩童,笨拙地照着纸上的数字,中间还按错号码,忙红着脸慌慌张张回放。 话筒那头响起电话的等待音时,瓜子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停了,呼吸也不稳起来。脑里翻搅着过去记忆中的声音,甚至连第一句话要说什么都来不及想。 “嘟”地一声,电话接通了,瓜子几乎要主动脱口:“喂——二……” “您好,您现在播的号码,已被使用人停话,请查明新的号码再播。重复一次,您现在播的号码,已被使用人停话,请查明……” 瓜子愣在那里,原先紧绷的身体一松,差点没在书房里跪倒下来。纪化发现他的异状,忍不住捱过去:“怎么了?接通了吗?” 他难掩在意地问。瓜子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只是缓缓把话筒移离耳边:“他……已经停话了。” “停话了?怎么会?” 纪化也愣了一下。瓜子在书房的椅子上坐倒下来,手上的电话落在一旁,那张泛黄的笔记,就像嘲笑他似地落在他脚边。 纪化彷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跑过去,替他把那张纸拾了起来。 “等一下……康云,这纸背后,好像还有字!” 他端详了一下那张纸,忽然大叫道。这一叫把瓜子也惊醒过来,他转过头:“你说什么?” “是真的!写得很小,就在背面一小角……你自己看!” 他把那张纸递给瓜子,瓜子忙像抢似地夺过,翻到背面一看,果然有一行蝇头小字,赫然是他熟悉的二哥笔迹。当年他太害怕这个电话、太害怕面对这个人,竟不敢多看这张纸一眼,就把他扔进了记忆的深处。 瓜子把脸凑上去,仔细地读着二哥算得上娟秀的笔迹: “喂,我只等你一年啊,一年之后你没有打来,就表示你不再需要我虐待你了,滚去找你的幸福吧!小弟。” 瓜子怔怔地看着那行字,半晌用指尖抚过。纪化在一旁担心地看着他,瓜子却忽然轻轻地笑起来,越笑越是开怀,笑到最后,他把笔记在手中捏紧,仰靠着椅背闭起了眼睛:“二哥他……就连到最后,也还是这么盛气凌人啊!” 他又笑了一阵,转头望向一脸忧心的纪化。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好轻松好轻松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一直勒在他脖子上的东西,在那刹那间被人通通解开了。 啊,好轻松,却又有一点点寂寞。 二哥他,现在也一定在什么地方,统御着他的新奴隶们,继续过着挥鞭的日子吧! 他已经不需要他了。但这次,他却因此而得救了。 螃蟹终于被消耗完的那个秋日,瓜子找到替剧团运输道具的工作,虽然不算是个太有头脸的工作,但是对毕业后因为成绩不佳,以为自己再也摸不到舞台的瓜子来说,再一次见到舞台和剧场,还是让他有种重生的冲动。 他和纪化相处愉快,新改的房间非常合瓜子胃口,里面放着纪化网购来的各式道具,从皮鞭到皮套应有尽有,每天晚上瓜子都过得很充实。 虽然瓜子多少有点怀念以前被五花大绑,随便人摆布的兴奋感,但是面对纪化这样一个美男子,瓜子也不太介意稍微改变一下性游戏倾向。 倒是有天假日,瓜子替玩累的纪化盖上被子时,忽然听见纪化的手机响了。 他没多想就代他接了起来,逸入耳际的却是熟悉的嗓音:“喂,四哥吗?” 瓜子愣了一下,随即跳了起来:“小……小蟹?!” 他先是大叫一声,随即警觉似地捂住嘴,回过头看了纪化一眼。男人倒是没有反应,结实的肌肤上布满刚才欢爱的痕迹,还呻吟着翻过了身。 他听见电话那头又传来纪宜的声音: “……瓜?” “呃……嗯,对,是……是我……”瓜子忙拿着电话逃出卧室,窝在客厅一角。 分卷阅读217 “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接我四哥的电话?”纪宜似乎也颇为错愕。 瓜子这下终于慢慢明白过来,其实听到纪化的本名时,他曾经有灵光一闪过,但一来天下姓纪的人这么多,瓜子还以为他单纯和这姓氏有缘而已,“他……他是你四哥?可是你们长得一点也……” 他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脱口便问。纪宜也愣愣地说:“这是当然的,四哥他和我又不是同一个妈妈生的,他妈是我爸的情妇,后来过继给我爸的第二任妻子,所以现在才姓纪。” 不愧是纪宜,很快冷静下来解释: “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我四哥的电话会由你接?该不会你……” “啊,啊啊,没有啦——是捡到……对!这支电话是我捡到的,刚想看看到底是谁的电话,你就打来了。哈哈,真巧……” “……捡到我四哥的电话?那你怎么知道他和我长得不像?” 瓜子背脊淌出汗水。“是、是包包啦,我捡到的是包包,里面除了手机之外,还有你四哥的照片。嗯嗯,就、就是这样,你四哥看起来人挺好的嘛!很、很帅喔!” 他忙打哈哈地说着,还自顾自地笑了一阵,他无法想象像小蟹这样正经八百的人,要是知道他的四哥有这种微妙的性倾向,还和他这种人搞在一起,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好在纪宜似乎也没打算追问下去,只是“嗯”了一声,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四哥他的确人很好。我爸和我断绝关系后,就只有他肯和我联络,协助我一些关于生活的问题。上次小鱼作品抄袭的风波,也是他帮忙解决的。他是所有兄弟中,和我年龄最近的一个,我们从小就很亲。” 瓜子愣了一下,从门缝中看了眼熟睡中的纪化。纪化其实还挺依赖他的,生活上的琐事也好、房事也好,瓜子发现他很不擅长决定事情,就连灯泡要买省电的还是不省电的,他都可以在电器行犹豫好久。 这就迫得瓜子非果断地替他决定不可,否则家里会连垃圾袋要买红的还是蓝的,都迟迟无法定案。只要是瓜子说出口的事,纪化从来没有反驳,瓜子没想到这么依赖他的男人,也有这么照顾人的一面。 “……呐,小蟹。”他忽然开口。 “什么事?” “你觉得啊,我到底是S还是M啊?” “……平常有人会在电话里这么问朋友吗?”纪宜明显青筋了一下。 “你觉得嘛!就我们这么多年交情。” 瓜子固执地问。纪宜于是斩钉截铁地说, “你是M。” 瓜子笑了起来,对着话筒笑得开怀: “啊啊,果然是这样比较对吧!” “你是M,那是因为你太善良,瓜。” 纪宜说着,他沉默了一下,不理会瓜子的错愕,忽然放缓了声音:“我从一遇见你时就这么觉得了……你能看到人最好的部份,即使像我这种人也一样。瓜,所以你能忍受别人欺负你,忍受我欺负你。” 瓜子有点讶异,他一直以为纪宜对他的作为浑然无所觉,至少知道了也不太在意。没想到他的心里,竟然存在着这样的想法:“小蟹……” “而且,世界上又不是只有S和M。” 纪宜忽然说,他似乎看着什么人般停顿了一下,瓜子猜想那应该是他的同居人。他深吸了口气,又继续说:“重要的是,找到可以互相需要的人,不是吗?” 他们聊了一下近况,挂断电话前,纪宜忽然又叫住他。这回声音有些迟疑,“……喂,瓜!” “干嘛?” “我四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你要好好珍惜他。” 他说着,不理会瓜子慢半拍的讶异,就把电话给挂了。 瓜子怔怔地放下话筒,回到卧房,看着依旧熟睡的纪化。 直到现在,他还是弄不太懂这个人。有时候像个大哥哥般照顾人,有时候却又像个医生般可靠,但在他面前时,却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受虐狂,毫不避讳地对着他浪叫挑逗,三八到有时瓜子自己都会不好意思。 但是,或许小蟹是对的,世界上不是只有S和M。 但世界上只有一个纪化,也只有一个康云,瓜子需要小花,小花也需要瓜子,这就很足够很足够了。 第66章 番外 螃蟹的逆袭 纪宜走进房间,看见了令他惊悚的景象。 本来应该乖乖待在画室做作品的介鱼,此刻却出现在他的书房里。而且更惊悚的是,除了画袍以外,平常连休闲衫都很少穿的介鱼,现在竟穿着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围裙,上面还有显眼的草莓图案。 穿草莓围裙还不要紧,让纪宜移不开目光的是,情人除了围裙外什么也没穿。 分卷阅读218 “……这是新的作品?” 纪宜在愣了足足十八秒后,冷静地推断出最大的可能性。 介鱼看见纪宜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身体,一时有些局促,脸红了一下,不安地抓住了围裙的下襬:“啊……不,因为……我以为……我想说你会喜欢……” 白皙丰润的颈子微微下垂,同色的大腿不安地往单薄的布料后缩。虽然被围裙遮住了重要部位,但就是这种半裸露状态,才更激起人窥探的欲望,纪宜不得不承认老梗虽然老梗,但还是有他的魅力存在。 他用手遮住唇,掩饰自己些微的动摇,尽量不让视线停在不该停的地方:“我会喜欢……?为什么这么突然……?” “因、因为他们说的……” “他们?”纪宜挑了一下眉。 “嗯,就……就是上次在酒吧见到的那些人,我,我问他们你喜欢什么,你……你知道的,今、今天是情人节,从前你为我做了很多……有的时候……我也想……让你高兴……毕竟我们已经错过了好多情人节……” “他们都跟你说了些什么?”纪宜保持冷静。 “啊,他……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很热心地跟我说了很多。他们说,你喜欢看人穿着高中生制服,膝盖并拢半跪在地上叫着:“哥哥,要对我温柔一点喔!”的样子。那个染头发的学长还说,你喜欢什么……女仆装什么的,总之他们说你进门时,要和你说:“欢迎回家!主人!”你就会很高兴……” “……还有呢?” “还……还有?喔,你以前的室友还说,你最喜欢的东西就是……唔……裸体什么的,所以就买了这条围裙送我。他、他说,你从以前就最喜欢这种东西了,如果我穿着他出现在你面前的话,你一定会高兴到喜极而泣……” “……” “……呃……小、小蟹,你还好吧?难、难道你不喜欢……” 看到情人做出了“推眼镜”的专业动作,介鱼不禁担忧地看着他。但是纪宜沉默了一下,半晌却露出了笑容,“小鱼,你错了,我最喜欢的东西,不是裸体围裙。” “咦……咦?” “我最喜欢的东西,是煎鱼。” “咦……咦咦?煎……煎鱼……?可是他们都没有说……等等,小蟹,你、你走过来是要干什么?……呃,那个围裙是大家送的礼物耶,你不要……小、小蟹,等一下,这里是书房……唔,嗯……嗯啊……啊啊……哈啊……” 当天晚上,瓜子的公寓。 “瓜,有你的帐单哟。” “什么帐单?我又没买东西哪来的帐单?” “真的是你的帐单啊,名字也签你的耶。至于买的东西,我看看……哇,北海道新鲜产地直送鳕场蟹一二十百箱,还是特极的耶,一箱就要一万五台币。难道是为了庆祝我们的情人节吗?瓜,你真好。” “……小蟹!!” *** 为了弥补那件意外的围裙,导致昨天的情人节几乎一整天都在床上渡过,纪宜认为这么重要、又是他们真正以情人身份渡过的第一个节日,还是要好好经营才行。于是决定在情人节的隔天,和介鱼一起出去约个小会。 问介鱼喜欢去哪里的时候,他罕有地认真思考了一下, “嗯……水、水族馆。” “水族馆?” 对于情人花费两小时考虑出来的答案,纪宜不便太明显表示反对,只是把眼镜拿下来缓缓擦了一下。 “唔,不、不好吗?那,那美术馆也……” “……不,不用了。水族馆就水族馆。” 对于已经陪介鱼到美术馆参观展览不下万次的纪宜,水族馆已经算是比较浪漫的选择了。 因为是星期天早上,又是情人节隔天,市立水族馆的人不是很多。虽然外面贴着有可爱新鱼入馆的特别展览,但大概是经济不景气,连小孩子也没见几个。 介鱼倒是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在一个个水族箱前跑来跑去,不时把脸贴到玻璃墙面上,像个小孩一样睁大眼睛看着。看到大鲨鱼游过眼前,还会“哇”地一声,连嘴巴都张开开的,看得纪宜不禁莞尔。 自从纪宜回国之后,因为和父母那边闹翻了,经济来源也几乎断绝,纪宜现在在音乐厅担任国外剧团中介的工作,因为他外语能力好,多少还不致于失业。 再加上有时介鱼比赛的奖金,两个人总算还能生活下去。只是以前那些奢华的设备,像是按摩浴缸也好水族箱也好,已经不复见了。 “原来你这么喜欢鱼啊……?” 纪宜有点意外,他以为介鱼除了作品以外的事全不挂怀的。 “嗯……因、因为,你不觉得,活跳跳的,很可爱吗?总觉得……很有生命力,好像每一只都活得很快乐的样子 分卷阅读219 。”介鱼双眼放光地说。 “……是吗?” 纪宜双眼发直地看着玻璃后的小丑鱼,怎么样都只能想到他们的学名、习性甚至价格而已。生命力什么的,就算他把眼镜擦得再干净,也看不出来。 比起那些游得眼花缭乱的鱼,纪宜诚挚地觉得,他们还是待在晚餐餐盘上会比较引起他兴趣。 “小蟹!那、那边有螃蟹的特展耶!你看,门口有贴……” “螃蟹特展……?” 纪宜的嘴角抽了一下,他差点忘记螃蟹也是算在水族馆展览物里面。 自从大一那场表演以后,他就不太吃螃蟹这种东西,买水族生物的时候也会避开螃蟹。也不是为了什么特别的理由,这大概跟被叫小猫的人,会特别爱猫一样,纪宜总会有种微妙的尴尬感。 特展真的展出了很多种螃蟹,老实说纪宜还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多品种的螃蟹,光是墙上的标本就有几百种,活着放在培养箱里爬来爬去的也有八十几种。 “小蟹!你看你看,这一只,叫作蜘蛛蟹,你看他的脚,好长啊……” “小蟹小蟹!你看这只螳螂蟹,长得好奇怪喔,好像你刚睡醒的样子……” “这个是松叶蟹耶,我没看过他没煮熟的样子,哇生的也好像很好吃……” 蟹展的中间还有一个开放性的展览柜,里面扑着灰色的细沙,可以让民众体验性地摸摸不那么珍贵的螃蟹。 他和介鱼在旁边的长椅上并肩坐下。介鱼兴高采烈地拿了一只颜色鲜艳的寄居蟹,放在手心轻轻地抚摸着,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看那只寄居蟹不耐烦地钻出壳来,还嫌吵似地看了介鱼一眼,介鱼露出浅浅的酒涡笑了:“啊,螃蟹这种生物,真的很可爱呢!” 纪宜一直在旁边看着,看到他这么爱护寄居蟹,不知道为什么有种高兴的感觉。看着介鱼肉感的指腹在寄居蟹壳上磨蹭,纪宜不自觉地撇过了头,“唔,小蟹,你怎么了吗……?你脸好红……” 吻了一下寄居蟹的壳,把他放回沙地上,介鱼好奇地看了纪宜一眼。 “……不,没有什么。”纪宜咳了一声说。 看完了螃蟹,纪宜带着介鱼走进海底隧道,经过春季新添鱼种之后,水族馆的馆藏更是琳琅满目,大至小型的鲸鱼,小到成群而过的沙丁鱼,应有尽有。 从隧道里往上看,就像是鱼簇拥而成的都市一样,骈肩杂沓,车水马龙。看得许多被父母带着的孩子连连惊呼,指着被阳光透过的人工海水大叫:“马麻,鱼!好多好漂亮的鱼!” 介鱼在一面巨大的水族墙前站住,那是个四面都是玻璃的大房间,从天顶上投射的灯光穿透水面,把湛蓝的水色照得有些目炫。 而穿梭其间的,是数不清的海洋鱼种,海葵鱼、虾虎鱼、黄金鱼、神仙鱼还有成群结对的墨鱼,珊瑚间悠游着色彩斑斓的热带鱼,水草上还悠游着几只无所事事的海马。偶尔巨大的鱼影从上头飘过,底下的鱼就惊慌地在波浪中乱窜,掀起一阵色彩的交流。海葵在箱底张口,吐出梦幻炫丽的泡沫。 即使是今年已经快三十的纪宜,站在这样壮丽的景色前,也不禁有些回到童话世界里的错觉。 他转头看了一眼介鱼,他一直站得直直地,目不转睛地看着。此时却忽然握了一下拳,在纪宜反应过来以前,忽然转身跑出了海底隧道,就这样一路往外跑,“小、小鱼……?喂,小鱼!” 纪宜吓了一跳,来不及拉住情人,他就从身边窜了出去。纪宜连忙转身去追,但介鱼的脚步异常迅速,他竟追他不上:“小鱼!你要去哪里?” 他只好放声叫道。介鱼才百忙中回过头,声音有些抱歉,“对、对不起,小蟹,我……我有东西,想……想马上画下来,你、你先一个人到什么地方去……我、我非回去不可。” 说完竟不再理纪宜如何,迳自往水族馆外跑。纪宜愣了一下,马上尾随着追了上去,“等一下,如果要回家的话,至少我们一起坐车……” “反正很近,用跑的不要紧的。我、我不能停下来……” “可是小鱼,我……” “对不起,请先不要和我说话!” 纪宜就这样一路追着介鱼出了水族馆,介鱼在毛毛雨中狂奔,即使是赴他快迟到的约会,也不见他这么赶过。 但对纪宜而言,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两年之前,他几乎天天过着这样的日子。 照顾着总是突发奇想的介鱼、追赶着半夜忽然从床上跳起,就这样冲到大雨里,不知道要到哪去的介鱼。还有等待着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画室,即使为他准备了一桌的晚餐,最终还是让他一个人默默吃光的介鱼。 纪宜在湿濡濡的街上追了一阵,但事关作品,介鱼就连体力都会忽然大增,实在追不上了,纪宜只得停下来喘气,看着介鱼的背影消失在转 分卷阅读220 角那一头。 他又喘息了一会儿,才慢慢直起身躯,淋着冷冷的雨。 “情人……节……啊。” 纪宜不自觉地苦笑了一下,从休闲裤口袋里掏出一个长型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沾水笔,是他用好几个月的薪水,慢慢积存起来买的东西。这是生来就是大少爷的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了买到什么东西而一点一滴地储蓄。 好像想买棒球手套而打破猪公的小男孩一样,纪宜失笑地想着。 虽然知道介鱼不会在意这些,从以前就是这样。从前情人节也好、介鱼的生日也好,纪宜总会费尽心思地买来巧克力、花或是名牌服饰之类的东西,有年甚至还自己下厨做了草莓蛋糕,拜介鱼之赐,他的厨艺现在大有进步。 介鱼总是和他说“谢谢”,但拿了就摆在一边,就连他亲手做的巧克力,也像是吃宵夜一样,边看着画布边满不在乎地吃掉。普通人都能轻易感受到的心意,对介鱼来讲,似乎很难理解这些东西在社会上存在的意义。 看着绝尘而去的介鱼,纪宜捏紧掌心的礼物,不禁茫然了。 那不是,又回到原点了吗……? 半年之前,在异国的雪地里,亲耳听见介鱼说“我喜欢你”的时候,纪宜承认自己高兴到难以形容,一直到那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他纪宜这一生,无论如何努力,都逃不开这个人了。 会跟着他回来、会再走回这段一度被他放弃的感情,也是相信从今以后,两个人可以感受到彼此,可以幸福。 但结果,他还是追不上吗……? 凡人和天才的距离,还是这么遥远吗?过了这么多年、经过这么多事,结果他还是只能站在那个人的身后,什么也做不了地看着他的背影。 果然,还是放弃比较好吗…… “喂,那边那个混帐!喂!” 正怔愣着看着雨发呆,身后却传来汽车喇叭声。纪宜忙抓紧盒子回过头,曾被淋得潮湿的额发间,看见一部银色的toyota朝他缓缓驶来,还停在他身边。 “呃……?” 正错愕间,车窗被摇了下来,驾驶席上的人,竟然是他的老友瓜子。 “瓜……?!” 纪宜愣了一下,本能地把盒子扔回背袋里。不管怎么说,他不希望让任何熟人看到他的狼狈相。但瓜子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看起来气冲冲的,仔细一看,他的车顶堆了十几个白色的纸箱,还用绳锁绑着,后座也还放了一大堆:“你还好意思叫得这么亲腻?” “瓜……?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敢说!你这忘恩负义的魔鬼!是谁用我的名字买了一百二十箱帝王蟹啊?” “那不是帝王蟹,正式名称是鳕场蟹。”纪宜推了一下眼镜。 “还不都一样!” 瓜子看着这位相交多年的损友,兀自气忿未平靠着窗口:“对方说要退订只能退一半,再退的话就要付违约金,所以还有六十箱。我和小花本来是想自己吃光,帝王蟹好吃是好吃,但是吃了十箱之后我和小花都快吐了……” “你还吃到十箱啊……” “害我今天本来想和小花好好过情人节,结果却被迫得趁着螃蟹还没臭掉前,到处分送给别人,老师还有以前的学长那边也都送了,正想要到你家送个五箱给你,没想到就看到你在路上淋雨。怎么搞的?你不是和小情人一起约会去了吗?” “……我比较好奇你的情报来源?” “刚才送螃蟹回学校给我以前指导老师,遇到你以前的指导老师,是他说的啊!喔,他说是他的一个学生告诉他的,至于他的学生是怎么知道的……” “……” 纪宜觉得,回家之后有必要仔细检查是不是哪里被装了窃听器。 “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淋雨?啊,我刚才从那里开过来,有看到介鱼的影子,他一个人好像跑得很急的样子。”瓜子探出头来问。 “……啊,是啊。” 默默背好侧袋,纪宜看了一眼介鱼消失的方向:“他说他有作品的灵感,不赶快回家不行,就这样从水族馆里忽然跑了出去。” 他说着,声音混杂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模糊。瓜子愣了一下:“咦?那你不追上去行吗?” “嗯,不用也没关系。” 纪宜低下了头,忍不住又摸了一下背袋里的情人节礼物:“……反正就算追上去,我也帮不了他什么。” 瓜子坐在车里,看着逐渐加大的雨势,还有纪宜被雨打湿的侧影,忽然撇了一下唇:“我说,小蟹你啊,” 他忽然从车窗伸出手,撑起了身子,就这样在纪宜头上敲了一记。纪宜有些意外地转过头,抚着被打痛的地方看着老友:“我从以前就很想跟你说了,你这个人,到底在自卑 分卷阅读221 个什么劲啊?不……也不能说是自卑,你这人有时还挺嚣张的……应该说,你在怕什么呀?你很优秀啊,人长得帅、头脑又不错、身材又很好……嘛,虽然这样称赞你让我很不爽啦,但这是事实,你一直都很耀眼啊,比我这颗瓜子要耀眼多了。” “瓜……” “看到你这么优秀的人,老是在那里畏首畏尾的,真的让人很不爽耶。啊啊,大概就和你指导老师说的一样,就是因为你这么优秀,所以才会畏首畏尾吧!”他叹了口气:“你看看老子,被女友甩了一百零二次、男友甩了六十九次,被同居人卷款逃走、还常常被前男友的新男友当沙包扁,交往的对象还一天到晚把我当备胎。以前还被你欺负得这么惨,啊啊反正我就是个M啦!被你这样欺负,竟然还这样为你想……” 瓜子说着说着,还真有点委屈似地抿了抿唇,又抬起头来看着纪宜:“像我这样的人,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还不是过得挺幸福的?啊——总之,我要说的是,不要这么快否定自己啦!小蟹,要想着自己是最棒的!对方绝对逃不掉!就抱着这样的气势勇往直前!这样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一定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纪宜怔怔地站在雨里,他把手伸进背袋里,看着车里的瓜子,忽然一个箭步跑到助手席那一头,伸手打开了车门,“喂喂,小蟹,你干什么啊?”瓜子大为惊讶。 “载我一程!拜托,瓜,就沿着这条路,他一定还跑不远!” “等……等等!我得清一下,我车子里都是螃蟹……”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 大概是被纪宜豁出去的表情打动,瓜子也很少见到老友这样语无伦次的状况。任由他和一堆箱子塞在一块,就这样加紧了油门。 果然如纪宜所料,介鱼一直没有转弯,车子往前开了一段之后,就看到那个同样淋着雨的身影。白皙的身影在一条小巷里停了下来,仰头不知道看些什么,手里还拿着石头一类的东西。 纪宜连忙叫瓜子也停车,自己在车停妥前就打开车门跳了下来,“小鱼……!” 他三两步跳上了人行道,跑进小巷里。介鱼仍然一动也不动地,手上抓着像黑炭一样的黑色石块,看着眼前建筑的墙。 纪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上头画了密密麻麻的线条,显然是介鱼的杰作。初看时看不出来是什么,仔细观察一会儿,才发现那竟像是海洋一般的布景,里头来来往往的却不是鱼,而是人,虽然是人,却有着鱼的麟片、鱼的尾巴,底下满布着亮着城市霓红的珊瑚,全是刚才在水族馆里景色的变体。 介鱼的画也好雕塑也好,似乎总能在一瞬间让人进入他的世界里,然后为之着迷。 纪宜慢慢地走近了他,他似乎渐渐能够理解,介鱼所说的,那个稍纵即逝的美丽事物,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当美好的事物在呼唤他们的倾刻,艺术家是不由自主的,那是他们的天命,也是他们的任务。 他也逐渐明白,如果要走近眼前这个人的世界,要牵住他的手走一辈子,那他就不能逃避那样的任务。 “小鱼……”他唤了他一声,很轻很轻地,彷佛害怕把对方从梦中惊醒般。 巷口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看来是老友识趣地趋车离去,地上还留了六箱的螃蟹。 介鱼仍然没有反应,他双眼发光,和刚刚在水族馆里一样,直勾勾地看着墙上的画一会儿。他的头发、休闲衫全被雨水给打湿,自己却浑然无所觉,不管看几次,即使知道介鱼不在乎,纪宜都有一种想伸出手,紧紧拥抱他单薄身躯的冲动。 纪宜走上前两步,对着情人伸出指尖,像要触碰什么易碎的事物般,刚要搭上他的肩,介鱼却忽然移开了视线,转过了身:“啊,小、小蟹!” 注意到纪宜的存在,他退了一步,刚好撞进了纪宜的怀里,纪宜就顺势抱住了他。他忽然扭过头来,脸上是完成一件事后,喜悦满足的笑容:“小蟹……那个,唔,这、这是我送你的,情人节礼物!” 纪宜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本来以为介鱼已经完全忘了这回事,但他却跳出了他的怀抱,指了一下墙上的画,又转过来握住纪宜的手:“因……因为,昨天送的礼物,你……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我、我毕竟从来没有送过人礼物,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我想,没办法,还是……用我最拿手的东西,当作礼物送给你吧!就这样一直想着、想着,刚、刚才逛水族馆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了,我……我本来想至少回家里,用好一点的媒材画,没、没想到还是……” 看着努力表达自己意思的介鱼,纪宜怔愣住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剥开介鱼握紧的掌心,掌心上全是黑色的炭末,被雨水冻得微微泛红,可以想见他是如何急切地,把脑中那个美好的景像,拚命地用自己的手,呈现在他这个凡人也可以看见的画布上。 原来,不安的人,不是只有自己啊……b 分卷阅读222 r 不是只有自己烦恼对方“看得见”,自己的“看不见”,也同样让对方烦恼着。 不要害怕。瓜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害怕,小蟹,要想着自己是最棒的! 介鱼看着他的脸,雨中的双眸,像深海的珍珠一般闪烁着:“小蟹,情、情人节快乐!”他握紧手中的炭石说着。 纪宜看着他的酒涡,终于俯下了身,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肩。半晌扳过了他的下颚,在介鱼略为讶异的神色中,含住了他的唇瓣,很快吻住了他所有呼吸。 “情人节快乐……”感受介鱼些微的颤动,纪宜终于忍不住笑了。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纪宜和介鱼三餐都吃帝王蟹,从水煮螃蟹到螃蟹味噌汤。吃到最后,光是听见介鱼叫他“小蟹”,两人就有一种反胃的感觉。 看着用他送的沾水笔,喜孜孜地对着画布打底的介鱼,纪宜把新买的小水族箱放上客厅的柜子。 虽然是十二寸电视大小的小水族箱,和以前老家的巨型水族箱根本不能比。但是介鱼却比什么都还兴奋,晚餐的时候围着水族箱,把鼻子贴在玻璃上瞧个不停。到最后纪宜干脆把水族箱搬到画室的窗口上,让介鱼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两人在水族箱里放了一只小丑鱼和一只螳螂蟹,他们奇迹似地相安无事,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