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起》 第1章 小山村里的俏小姐 群山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一行人如同蠕动在白雪中的虫子，慢慢向着宋家村靠拢。 在一群人进入宋家村后不久，宋小姐回来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 宋小姐名叫宋佳雯。是村中大户宋康年的独女。 虽说现在已经是民国，大清已经亡了二十多年了，但满清时期那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风气还深深的影响着这个世界，即便是普通庄户人家的女儿，从小都会被各种规矩给约束的死死的，从小缠足，说话轻言细语，遇见男子要低头避让等等。 大户人家就更不消说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人多看一眼似乎都吃了天大的亏似的。 宋家是村中最大的地主，百分之六十的土地都是他家的，村中大半人家都是他家的佃户，是这小村子人们眼中不折不扣的大户，但宋佳雯却是这时代女子中不折不扣的例外。 也不知是不是宋家祖上巧取豪夺坏事做的太多的缘故，宋康年十八九娶亲，姨太太也娶了好几房，却无子嗣，直到快四十了才有了宋佳雯这么一个独女，那可真是心肝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 别人家的闺女多少约束，在宋佳雯这里全不管用，缠足等女孩子该遵守的规矩是一样没遵守过，而且从小满村子的疯玩，爬树捣鸟窝下河摸鱼虾，村头逗狗村尾撵鸡，隔三差五的跟那些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干仗，要多讨人嫌就有多讨人嫌。 却偏偏满村子的人都护着她。 不仅仅是宋佳雯是宋康年的女儿，更因为她实在是长的太好看了，那身段儿那脸蛋儿，长的就跟仙女儿下凡似的，而且还识文断字，一张嘴说话那个文绉绉的和平日里的做派截然相反，听着着实舒服。 前些年，蒋委员上任，大办新学堂，无论男女都可入学，这可在全国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男男女女一起上课，成何体统？那不得乱了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 宋佳雯不但没理会这些，甚至成天价的吵吵着要上新学堂，不答应就绝食，声言要饿死自个儿。 宋康年无奈，只能答应，送宋佳雯去县里上新学堂。 宋佳雯这一走，村里可算是少了个大祸害，村头那条大黄狗都接连几天的仰天长吠，估么着是觉着这是老天开眼了。 不过村民们却开心不起来，少了那么一个可爱漂亮的姑娘在眼前晃悠，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现在，宋佳雯回来了。 在家里地里忙活的汉子们丢掉了锄头奔向宋家，妇人们放下手中的活计，也冲向了宋家，一来是看看宋小姐长啥样了，有没有又漂亮了些，另外一方面，也想看看在省城里待了一两年读过新学堂的人有没有啥变化。 省城在哪里，村民们不知道，只知道很远很远，要翻很多山走很多天的路。 在他们眼里，去过县城的人，那都得是了不起的人物了，更何况佳雯小姐那是从省城回来的！ “宋小姐回来啦？” “长高了，更漂亮了呢……” 宋佳雯在家丁的护卫下缓缓走来，穿着对襟短褂披着厚厚的绒毛大袄梳着麻花辫，美的跟花儿一样，看的村里无论男女老少都直了眼。 倒是村头那大黄狗一看到宋佳雯就嗷呜一嗓子夹着尾巴就跑，跑半晌才发现没人追来，咧嘴吐着舌头直出长气，似乎诧异于这小娘比居然转性了没来寻自己的晦气。 宋佳雯的变化的确很大，不但是穿衣打扮，更难得的是那跳脱的性子变了许多，文文静静的总算有了那么点大家闺秀的典雅矜持，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疯丫头了。 其实也不奇怪，虽然才过了两年，但现在宋佳雯可也都十六七的大姑娘了，得亏她是宋康年的闺女，要是旁人家的闺女，恐怕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在村民们的夹道欢迎中，宋佳雯缓缓行来，和村民们打着招呼，一双大眼睛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着谁一样。 “佳雯姐……” “佳雯姐，我二哥呢？” 人群中有一男一女两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在叫，衣服虽然破旧但洗的很干净，小脸头发也显得很干净，眼睛格外明亮，看着特精神。 “安安萍萍，又长高了呀！” 看到两个孩子，宋佳雯眼前一亮快走两步来到两个孩子身前，掏出一把糖果塞二人手里，大眼睛又在四下张望着。 不少孩子看到那些糖果，吧唧着小嘴羡慕的流着口水，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的父母，埋怨宋小姐偏心，只给杨安杨萍，却不给自己。 “谢谢佳雯姐——我们二哥呢？” 杨安杨萍接了糖果小心翼翼的揣兜里，却又忽闪着眼睛问。 他们说的二哥叫杨宽，是村中另外一位在县城里上新学堂的孩子，不过对于杨宽去洋学堂，村民们就贬大于褒了。 宋佳雯能上新学堂，那是人家宋家是村中大户，有的是大洋，他杨宽凭啥啊？就凭他家杨大平时耕种几亩瘦田稍有空闲就山里打猎采药一年到头忙的团团转？ 可别忘了，他家可是兄弟姐妹四个啊，都得靠着他杨大养活，加上杨宽上新学堂的费用，那还得了？ 可偏偏，当年杨宽提出也想去省城上新学堂的时候，杨大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让杨宽尽管去，学费生活费啥的，全都包在他这个大哥身上！ “这杨大，就是个大傻子！” “就等着他将爹妈豁出命去才下来的几块瘦田全都败光吧！”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少村民佃户们幸灾乐祸的想看杨大的笑话，毕竟杨家可是村中少数几户有自己田地的人家了，要是他们败光了自己的田地，可就跟自己一样，给宋家当佃户为生了，大家就平等了！ 杨大当然不是就叫杨大，他叫杨毅，排行老大，大家便都叫他杨大，甚至连本名都快忘了。 对杨家的感情，村里人是复杂的。 宋家村上上下下几乎都姓宋，而唯独杨大一家姓杨，因为他们是外来户。 大清国灭亡前不久，杨家搬到了宋家村，购置了一些田产，想要在这村里扎根，村里大多数人都姓宋，给宋康年做着佃户长工，他一个外来户，凭什么有自己的田地？ 最初，宋家村上下还想着欺负一把外来户，让他们知道知道，在老宋家的地界儿，你们这些外姓人得夹着尾巴做人！ 不成想，杨家两口子可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十几个壮小伙都杨爹一人撵的满山乱跑简直不敢回村，一群干惯了农活力气颇大的村妇，居然被杨妈一只巴掌抽的满地找牙，从那之后，村里人再也不敢找杨家的麻烦，杨家才算是在这村里扎下根来。 起初，杨家的日子过的也算红火，自己有田有地，两口子也都是有身手的人，杨爹刀枪棍棒都玩的转，打猎更是行家里手。 在村里扎下根之后，两口子一口气生了四个孩子，三男一女，杨毅杨宽杨安杨平，颇有几分要在这里开枝散叶的架势。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在生杨萍的时候，杨妈难产而死，杨爹伤心过度疾病缠身，铁塔般的汉子，说垮就垮了，一年四季药罐子离不得身。 没过几年就将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家业败了个干净，最后老大杨毅甚至准备卖田卖地给杨爹治病。 “老子可以死，但这些田地绝不能卖！” 病床上的杨爹掷地有声的这么说，当晚就上吊自个儿了结了。 即便现在，提起杨爹的事，村里头甚至十里八乡的任何人都会翘起大拇指说声爷们！ 只是杨爹这一死，留下了四个孩子，最大的杨毅十四岁，最小的杨萍才三岁，一群孩子，村民们都不知道他们这一家该如何活下去。 可他们终究活下来了。 在杨毅的带领下，几个孩子种田打猎采药，不但活下来了还活的似乎越来越好。 “杨大这孩子真硬气，不愧是老杨家的种！” “是啊，自己都是个孩子还养活三个弟弟妹妹，够牛的……” 别说村里，就连十里八乡的乡亲提起宋家村的杨毅杨家老大，都得翘起大拇指说个服字，那几年，给杨毅说亲的媒婆，差不多都得将杨家那门槛都给踏破了。 当时杨大总说，弟弟妹妹还小，暂时不考虑。 就这么一晃眼，杨大都小二十了，跟他同龄的孩子儿子都能打酱油了，他还是孤家寡人。 看着弟弟妹妹都渐渐大了，媒婆便又来说亲，也有好些女子对杨大非常满意，可就这当口，杨宽提出了要上新学堂，而杨大，居然答应了！ 带着两个十来岁的弟妹，还要供杨宽上新学堂，那可是新学堂啊，仅仅是报名费都得十块大洋，生活费什么的还不算在内。 村民们一年到头的土里刨食，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见着一块现大洋！ 这消息一传出来，村民们不是说杨大傻了，就是杨宽疯了，没有富贵人家的命却得了富贵人家的病，居然痴心妄想想上什么洋学堂！ 连本来对杨大有意思的几个姑娘见了杨大那是掉头就走，媒婆更是绝不登门，声言只要杨宽上新学堂，就别找自个儿跟杨大说亲，因为绝对没人愿意将闺女嫁过来。 “没有就没有呗，反正我也不想这么早成亲！” 杨大如是说，初心不改的供杨宽上新学堂，养活弟弟妹妹，但即便如此，村民们依旧不信他杨大真能将杨宽供出来，保准得卖田卖地不可。 没人知道杨大是怎么帮杨宽凑够学费和生活费的。 两年下来，杨大没卖田卖地，杨宽新学堂也上的好好的，让村民佃户们不服气都不行。 第2章 猎户 “你二哥学业有些忙，今年就不回来过年了……” 面对杨安杨萍的询问，宋佳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最后强笑道。 “二哥过年都不回来啊？大哥打了好多野味，就等着他回来过年捏……” 听到这话，杨安脸上写满了失望，杨萍更是小嘴一瘪，差点哭出声来。 “别哭别哭啊，你二哥不也是知道大哥辛苦，想替家里省点钱么？ 宋佳雯道，忙拨块糖塞进杨萍嘴里，杨萍抽着鼻涕，吧唧吧唧砸吧着糖块，虽然伤心却连哭都顾不上了，因为那糖块实在太甜。 周围的小孩子们看着杨萍吧唧的小嘴，想象着那糖块的滋味，口水都流了一地，庄户人家的孩子，糖块对他们来说，可算是梦里才可能拥有的奢侈。 杨安拽了一把妹妹，似乎嫌杨萍的表现有点丢老杨家的人了。 “安安，萍萍还小呢！” 宋佳雯有些好笑有有些心酸的揉揉杨安的脑袋，俏脸微羞低声问：“你大哥呢？” “大哥前两天进山了，估计今明两天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谢谢佳雯姐！” 杨安回道，对宋佳雯躬身致谢，那模样根本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倒像是书香世家从小接受训导的孩子。 “路滑，你们慢点儿别摔着！” 宋佳雯看着杨安拖着杨萍的手一脸失落的回家叫道，听着隐隐传来他对杨萍的训斥声，说些什么大哥平时教过的，怎么能因为一块糖就失了礼数之类，抬头望向了那被白雪覆盖的群山，一颗芳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慌的不行。 大雪封山，山里的野兽可是饿疯了，在这时候进山打猎，可是危险至极——这山里可是有豹子的，好些人都见过！ “佳雯，看啥呢？” 宋佳雯从担忧中回过神来，却发现已经到了家门口，宋康年裹着厚厚的皮袄迎出门外，满脸宠溺的看着她。 “爹！” 宋佳雯笑道，便有福财捧着盒子递给宋康年道：“老爷，小姐在省城专门买给你的……” “有孝心，有孝心，不愧是我宋康年的亲闺女！” 宋康年乐的后牙槽都出来了，招呼宋佳雯进屋，让下人将火塘烧的旺些，让闺女暖暖身子，这才对福财道：“佳雯在省城，得亏你们照应着，辛苦了！” “老爷，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福财笑道，隐晦的对宋康年的打了个眼色。 本心急火燎的想跟女儿进屋的宋康年微微放缓了脚步，投过一个询问的眼神。 “回来的路上，有人跟着我们！” 福财压低声音道：“我怕这些人是冲着小姐来的！” “我宋康年这些年吃斋念佛，难道那些不长眼的就真以为我好欺负？” 宋康年神色一凛，吩咐福财在村里找几个健壮长工佃户过来，将仓库里的几支枪都配发下去，加强防卫。 宋佳雯就是他的心头肉，无论是谁要是敢打他闺女的主意，那是绝对要跟对方拼命的。 屋里响起了宋佳雯和太太夫人们的说话声和笑声，欢乐的气氛在瞬间压下了宋康年心头的不安，呵呵笑着进屋，一年不见，他真是想好好看看闺女这一年，又变了多少。 山林中，雪花飘飞。 一头野猪呼哧呼哧的在厚厚的积雪中奔走，敏锐的嗅觉让它能轻易的发现周围的危险和厚厚积雪下的食物。 咻…… 有锐啸撕裂风声，呼啸而来，在野猪的脑门上炸开了大团的血花！ 嗷的惨嚎中，野猪应声倒地，剧烈的挣扎着，血水随着挣扎噗嗤噗嗤流淌，在雪白的雪地里如同盛开的红花。 周围依旧一片寂静，似乎那颗子弹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只有细微的如同拉动枪栓子弹上膛的声音在表明，这里有人。 是杨毅，村民们都习惯叫他杨大，背地里也会偷偷叫他杨大傻子。 他的整个人都和周围的积雪融为了一体，无论是身上还是头上，还有那支枪上。 枪身上包裹着布条，枪口的前方明显长出了一截也粗了不少，那是一个改装过的竹筒，上面也缠满了布条，布条上的雪花此刻微微有些融化，散发着热气，那是因为开枪受热的缘故。 枪口之前加装竹筒，这是杨毅偶然之下的发现，能够有效的削弱枪声，在经过改装后，枪声更能达到几乎不可闻的程度。 打猎开枪，乃是平常之事，周围的猎户们也都有火枪。 杨毅如此小心，完全是因为他用的枪支不是一般的火枪，而是924式毛瑟步枪，这样的步枪即便是在军中，那也是难得一见的好枪，要是被人发现在一名猎户手中，那可就麻烦大了！ 这支枪，是他在这两年能顺利供杨宽上学，养活弟弟妹妹的关键——那些普通的猎枪不仅准头低而且杀伤力有限，打打野鸡野兔还行，像野猪之类的大型动物，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就像这野猪，身上蹭了厚厚的一层树脂，和皮毛粘结在一起，就跟穿了套盔甲似的，普通猎枪发射的铁砂就算射中野猪，估计也就蹭掉一层猪鬃，更别说像这步枪一样一枪毙命了。 野猪的挣扎越来越弱，但杨毅依旧没动，静静的等待着，毕竟受伤之后的野兽往往是最凶残的，他可不敢有丝毫大意。 而且为了这头野猪，杨毅已经在这雪地里一动不动的等了一天一夜，根本不在乎多等一会儿。 那些流淌的血水飞快的带走着野猪的生命和力气，没过一会儿，终于再也不动。 杨毅起身，抖落皮袄上的大片雪花，这才脚步轻快的向着野猪走去。 这条野猪足足一百多斤重，可以让弟弟妹妹们过年吃肉吃个痛快不说，吃不完的拿到镇上换成钱，还可以给他们一人做上一套新衣服…… 想着这些，杨毅的嘴角便露出了欢喜的笑意来，让他那张过于严肃的脸看起来温和了许多。 正准备蹲下身收拾野猪，杨毅的双眼却猛然瞪大，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一头色彩斑斓的豹子在他身后的不远处露出了身形，呼哧呼哧的吸着气，贪婪的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脚步踩在雪地里和风声树枝被积雪压住的咯吱声融合在一起，根本不应该被人听到。 但杨毅听到了，这不是身为猎户在长年打猎中磨炼出来的本事，而是他的本能。 从小，他对危险就有着天然的敏感，杨爹还没死的时候总是夸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 杨毅缓缓回头，便看见了牛犊般大小的豹子，步枪已经滑落到了他的手中，却没有准备瞄准开火的准备。 虽然那豹子的一张豹皮，就值二三十块大洋，足够他忙活一年的。 豹子看着杨毅，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咆哮声，看着他手中的步枪眼里有着畏惧之色。 “手下败将，吓唬谁呢？” 杨毅笑笑，话虽如此，却不敢有丝毫警惕，一手提枪一手拔出了腰间的砍山刀，剁下了一条后腿丢给向了豹子的方向。 豹子还在低声咆哮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这是越来越贪得无厌了啊！” 杨毅闷哼道，却终究还是又砍下了剩下的一条后腿丢向豹子道：“就这么多了，要是还不知足，就别怪我扒了你的皮去卖钱！”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豹子又是两声低吼，瞅瞅那野猪，眼里闪过不甘之色，却终于还是叼起两支猪腿，一纵身边跃进了林海深处，消失不见。 杨毅松了口气，用皮袄包起没了后腿的野猪，快步下山，看看天色，还有希望在天黑之前到家。 残余的血水很快被风雪凝固，被积雪遮盖，苍莽的山林再次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暮色时分，杨毅回到了村庄外围，远远的看到远离村庄的几间房屋里冒出的炊烟，他的脸上便绽开了灿烂的笑容，然后放下猎物，左右观察一阵确定没有人在附近之后，才来到一处大石下，刨开积雪和泥土，其中便露出了一个木箱。 木箱中还有两三支和他肩膀上的毛瑟枪相同的步枪和一支猎户常见的猎枪，还有一大堆的子弹。 要是看那木箱和这些枪支，怕是很怀疑这些东西是怎么到了他这个猎户手中的。 杨毅将缠满布条的步枪放进木箱，这才拿起猎枪将箱子埋好，踩实，这才离开山坡回村。 门缝里透出火光，同时传来的还有读书声。 看到这火光和读书声，杨毅的心头充满了温暖，然后走了过去。 “大哥，你回来了！” 听到脚步声，读书声戛然而止，杨安杨萍欢喜的跑了出来，看到杨毅背着的野猪，更是尖叫着笑出声来。 “这两天在家，有没有好好读书写字啊？” 杨毅问着，一边进屋。 杨安杨萍使劲的点头，然后又开心的道：“佳雯姐回来了，比以前更漂亮了！” 听到宋佳雯的名字，杨毅的脑海中变立即浮现出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的影子，质量上好的衣裳上沾满了泥土草屑，正冲着自己扬着手中小小的绣袋，袋子里的大洋在哗啦啦作响。 虽然过去了好几年，宋佳雯长大了也漂亮了许多，但这幅画面却永恒的刻在杨毅的脑海深处，从未褪色过。 “可是二哥没有回来……” 杨萍带着哭腔的声音惊醒了杨毅的遐思：“我想二哥了……” 第3章 百姓家的生活 饭菜已经烧好。 桌上除了糙米饭，还有烟熏的炒腊肉，蘑菇等等，虽说都是山里头或者自己家田地里产的东西，但四五个菜还有一大盆蛋花汤，在这个时代又没来什么客人的情况下自家人这么吃，绝对堪称豪奢，要是给人看到，估摸着得偷偷骂上两声败家玩意儿。 杨家自己有几亩薄田，虽然产量不高但不需要但不需要像佃户们一样再经受地主长工的盘剥，除去缴纳给官府的赋税之后也比村中一般人家所余的粮食要多，加上杨毅常年打猎采药，收获也是颇丰。 因此无论村民们待不待见，即便是供养杨宽上新学堂，还有两个弟弟妹妹，但杨家的日子在这村中，依旧过的数一数二。 撑起这个家，杨毅居功至伟，但弟弟妹妹们也是功不可没。 别说以前在家的杨宽和杨安，就算是最小的杨萍，从四五岁开始就操持家务，洗衣做饭，忙时也会割草插秧，这桌饭菜，就是杨萍做的。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吃了几天干粮的杨毅坐下大吃，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吃完饭杨安杨萍各自忙着收拾碗筷，喂猪扫地，给圈里的黄牯牛上草料等等，而杨毅则开始收拾野猪。 开水烫毛，开肠破肚，锋利的短刀在昏黄的油灯里只剩下一片刀光，每每都能从最软弱的部位切入，避开坚硬的骨头挑开经络皮肉，最后变成一块块的肉块。 做完家务喂完牲口的杨安杨萍过来帮忙，杨安在处理内脏，心肺肝腰子肠子，一样都不放过，而杨萍则在那些杨毅和杨安处理过的肉块和内脏上抹上粗盐，然后堆进陶缸里发酵。 等发酵几天，洗去多余的盐分然后晾晒，挂在火塘上烟熏之后，就是腊肉了，可以保存很长时间而不用担心变质。 “大哥，那头豹子又来问你讨食了啊？” 杨安注意到了野猪少了一双后腿，嘟囔着嘴道：“我看那畜生是赖上你了，还胃口越来越大！” 也难怪他不开心，一双后腿可是野猪身上好肉最多的地方，别说吃着香，卖钱也能值好些个铜子儿了。 “我打猎越打越远，打的也太狠，豹子在饿肚子，就当给它交税吧！” 杨毅笑笑道：“取之太尽，如竭泽而渔，有伤天和，给它些吃的，总好过它饿急了出山来伤人！” 杨安点头，若有所思，倒是杨萍撅着身子给那些肉块上抹盐，自个儿跟自个儿玩的欢快。 “萍萍，这猪胰子别阉了啊，明儿煮煮给黄牯吃！” 杨毅看看玩的欢快的杨萍笑道，杨萍便吸溜着鼻涕脆生生的应着说知道。 黄牯是家里的黄牛，兄妹几人攒了好些年的钱才买来，别说家里，就算在整个宋家村，都算得上是顶值钱的大物件儿。 以前没牛的时候，可都是杨毅自己拉犁犁田，累的够呛不说还慢的紧，所以一攒够钱，杨毅就买回来了一头黄牯牛，农忙的时候不但自己犁田犁地，还能租给村民们使，能换回不少嚼谷。 撑起这个家，黄牯也是出了大力的。 牛虽然平时吃草，但其实算是杂食动物，猪胰子这边的人都不爱吃，干脆煮熟了给牛吃，多少也能上点膘。 忙完一切，时辰便已经不早了。 兄妹三人并未立即睡觉，杨毅一边泡脚一边考校杨安杨萍的功课，背诵课本，写字等等。 杨父杨母，不但身手不错，更是有些家学。 杨毅杨宽小时虽然没机会上私塾，但父母每天除了各种活计之外，早上扎马跑步，练拳习武，晚上念书识字，一天都没落下过。 父母死的早，可这些家里的规矩从来没荒废过。 在这宋家村甚至方圆几百里内，那可是少有的文武兼备之人，只是兄妹几人话都不多，也很少跟人起冲突，知道的人不多罢了。 杨毅和杨宽最开始跟着父亲学的都是些四书五经的书本，干瘪生涩，学起来很费劲。 倒是杨安去年从新学堂回来，带回了一些用旧的新学堂的教材，无论是杨毅还是杨安杨萍都很喜欢，书上不但有传统的古文，更有适合普通人说话习惯的白话文文章，也有介绍世界格局的闲文，让兄妹没对这个世界了解的更多。 知道洋鬼子也分为美国人英国人德国人俄罗斯人等等，知道了让清政府垮台的是孙先生，知道了鲁迅，知道了蒋委员长现在是国家的皇帝，但很多军阀不将委员长当回事等等，特别是那红匪，委员长剿了好几回都没剿灭，端是顽强的很…… 想起那些红匪，杨毅便想起了埋在后山里的那些枪，还有杨宽去学堂的学费是怎么来的的事。 只是这些，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即便是弟弟妹妹都没说过，他准备将这事带进棺材里。 现在学的就是新学堂的课本。 杨毅虽然识字更多见识更广，但终究已经二十一岁，而且平时打猎干活都主要靠他，学习的进度往往是跟不上杨安杨萍的，所以也说不上教，只能算是兄妹三人相互切磋了。 “这是今天佳雯姐给的糖果！” 功课完之后，杨安才拿出一把糖果道：“妹妹偷吃了一颗，剩下的都在这里了，都跟她说了这些糖要留着过年待客，可她就是不听！” 杨萍便揪着衣角一脸做错事的模样。 “妹妹还小嘛！” 杨毅笑道，让杨安杨萍又各自拿几颗解馋，剩下的放在柜子里，想吃就拿，往些年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必须精打细算才能维持，今年田地里收成不错，猎获的猎物也格外多，倒是不需要太在意。 杨萍便开心的吃糖，杨安却是死活也不吃的，将剩下的糖块小心的放在柜子里，小大人一般的模样，倒是家里的管家。 许久之后，三人才各自入睡。 听着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弟弟妹妹的轻微的鼾声，杨毅却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宋佳雯回来过年了，杨宽却没回来。 虽说省城那么远杨宽为了帮家里减轻负担没回来也说的过去，但是长兄如父，杨毅这个做大哥的多少都觉得心里不踏实，想等见到宋佳雯时再问问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同时，他又想到了宋佳雯，一年多不见，他已经有些记不起宋佳雯的模样了，倒是那个扎着辫子冲着自己摇晃着绣袋的女孩子的模样在脑海里格外的清晰。 清晨，雪下的便更大了些。 杨毅最先起床，穿戴整齐之后烧水洗漱之后便跑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隔壁房间的杨安杨萍便也起来了。洗漱好之后先后跑向了后山。 在山里四五里路之外，便已经远离了村庄。 在林中有一片不大的空地，现在集满了厚厚的积雪。 清晨的山野格外的寒冷，更别说还在下雪。 杨毅跑到空地之时，不但没有觉得冷，反而浑身上下都已经升腾起了白色的热气，干脆脱了羊毛褂子，拿起丢在角落里的树枝捆扎而成的扫把没几下就将空地上的积雪扫将开来，露出一片平整踩实了的土地， 从杨家到这里开始，家里的人口多了又少，早上到此练拳，却是几十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无论是风霜雨雪，根本没断过。 看着远远处有两个小黑点在雪地里向着这边跑来，杨毅的嘴角泛起了温和的笑容，打了一趟拳脚温养了一下筋骨，这才正式开练，拳脚出击，如同风雷激荡，那些飘落的雪花都在拳脚之下远远震荡开去，威力非凡。 杨安杨萍也很快跑过来，活动筋骨之后开始打开拳脚，年纪虽小，却也打的有模有样。 杨毅打完拳脚，又开始举放在一旁的木头石块，进行力量练习，一两百斤的原木在他身上轻松的打转，如同泡沫做的一般，要是被外人看见，说不得要狠狠翘起大拇指，赞一声天生神力。 只是对这杨安杨萍明显早已习以为常，各自练功，神情专注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兄妹三人才各自练习完毕，杨安杨萍眼巴巴的看着杨毅，一脸期待。 “今天就不练枪了，待会儿吃过早饭，咱们去宋老爷家一趟！”杨毅道。 “那我又可以跟佳雯姐玩了！” 杨萍高兴的道，倒是杨安有些郁郁不乐，男孩子对枪的热爱，明显比女孩子来的热烈的多。 杨毅只是拍拍杨安的脑袋，然后回家而去，剩下的子弹已经不多了，他也没办法每次都满足杨安练枪的欲望，反正杨安杨萍的枪法已经勉强算是练出来了，现在隔三差五的打上几枪也就是温故知新，妨碍不大。 吃过早饭，杨毅喂完猪又烧了热水喂牛，大黄牯看到他，硕大的脑袋直往他身上磨蹭一阵才继续低头吃着掺杂了猪胰子的草料，显得格外亲昵。 一切忙活完就半上午了，杨毅这才两只烘干的野兔和蘑菇干之类，准备去宋家。 杨安摇头表示不去，坐在火塘边拿着竹篾一丝不苟的编制着背篓，倒是杨萍喜滋滋的穿上最漂亮的衣裳扎上小辫子，一个劲的催促这杨毅快走。 “安安，活是干不完的，这么大的雪就休息一天吧！”杨毅道。 杨安没说话，只是做着自己的事。 杨毅心疼的叹息一声，对杨安这脾气，他也是没办法，只能嘱咐两句，便带着杨萍去宋家。 远远的，杨毅便注意到宋家里外有村民裹着羊毛袄子在雪地里警戒，院墙上隐约的露出枪管，不禁眉头一皱。 “杨大，这几天进山，收成不错吧！” 提着火枪警戒的宋久看到杨毅过来笑着问，冻的发青的脸上皱起一层的褶子。 “就猎了头野猪……” 杨毅答道:“雪太大了，野兽都窝着不出来……” “你就知足吧你，这么大的雪，咱们连山都不敢进，你小子却是趟趟都不走空……” 宋久由衷佩服的道，作为村中的老猎户之一，他太清楚这么大的雪进山有多危险，要猎到猎物有多难了。 杨毅笑笑，这才看着十几名警戒的村民低声问：“这么大阵仗，这是咋了？” “年哥说快过年了怕出乱子，让咱们帮忙看着点！” 宋久咧着满嘴黄牙道：“反正给钱，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过来帮忙挣个三瓜两枣的也好……” 说话间宋福财早就出来，冲着杨毅道：“杨大，在院子里愣着干嘛，老爷让你屋里坐呢，你这身子骨扛得住，萍萍这丫头年纪这么小，能跟你比啊？” 杨毅便跟村民们点头回聊，然后进屋。 第4章 你自个儿心里就不能有点数？ “年叔对杨大这个外姓人，比对咱们自家人可都好啊！” 好几名村民看着杨毅的背影一边跺脚拢手取暖一边羡慕的道，似乎已经看到了屋内那红彤彤的火塘还有温好的米酒。 “你们要是有杨大的本事，年哥保准也对你们另眼相看，盯紧点吧，别想着偷懒，给年哥看到非得扣你们工钱才怪……”宋久白了众人一眼斥道。 众人便笑说自己可没杨大那本事，一个人养活三个弟弟妹妹不说还能供杨宽上新学堂，自己糊弄住一家大小的嘴巴都够呛，根本比不了。 “杨毅啊，你说你过来就过来，每次都带着东西，那哪儿好意思啊？” 看到杨毅，宋康年起身招呼杨毅坐下，笑的合不拢嘴，他是真心喜欢杨毅，不但是个有本事的，最重要的是知情识趣有礼数，啥时候过来都带着些山货，虽然不值钱但总是份子心意，不像这村里的本家，过来别说提东西，不削尖了脑袋想打秋风就不错了。 女眷们也冲着杨毅笑笑说上几句闲话，同时牵着杨萍去内堂玩，宋佳雯可以不理会那些老规矩，她们可不能也不理会——老宋家到底是大门大户的，还是要有点体面的。 “萍萍，老实点啊，别给夫人太太添麻烦！” 看着叽叽喳喳跟进去的杨萍，杨毅招呼道，心头叹息着，他能看出杨萍很喜欢跟这些太太姨太太们一起，就像想要在她们身上寻觅几分从未享受到过的母爱一样。 “萍萍这丫头，也是命苦啊，好在有你这么大哥照顾着！” 宋康年是个人精，一眼便看出杨毅想什么，感慨一声便坐在火塘边说着闲话，话题也不外乎是收成啊赋税之类但。 宋家不但是村中的大地主，宋康年跟兼着保长，可谓德高望重，但和杨毅说话闲聊却如平辈论交一般，可不仅仅是因为杨家不是他家的佃户勉强有那么点身份平等的意思，更因为他的确欣赏杨毅——在这年头，一个人供养三个弟妹还让杨宽去上新学堂，没点本事那可是不成的。 “刚刚看到久叔他们帮着警戒，不会是有什么事吧？”杨毅问。 “福财和佳雯回来的路上，觉得有人跟着！” 宋康年微微一凛又道：“我也就是小心为上，毕竟咱们宋家村除了你家都姓宋，也不怕那些不长眼的家伙来打咱家的主意！” “那倒是！” 杨毅笑笑道，他知道宋康年有此底气，也的确是有原因的。 宋家村四五百口子人，宋康年吼一嗓子，谁敢不来帮忙？ 而且周围山里也就白龙岭那边有一小股土匪，但也不成气候，要是没吃了熊心豹子胆，恐怕也不敢来宋家村打秋风。“杨大哥！” 宋佳雯咚咚小跑出来，声音清脆如同黄鹂，看到杨毅的身影有着久别重逢的激动，不过当发现杨毅看向自己时，却又不禁俏脸微红心头微羞。 “佳雯！” 杨毅起身招呼道，宋佳雯穿着短褂长裙，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顾盼之间，美的不可方物，让这略显昏暗的房间堂屋里似乎都明亮了不少。 宋佳雯定然是精心打扮过，只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衣着显得单薄了些。 “你这丫头穿成这样到处乱跑，就不冷啊！” 宋康年斥道，看到宋佳雯不悦的向自己瞪来，忙回头对杨毅干笑：“这丫头，上了两年新学堂，学到了什么不知道，这性子却是越来越野，也得亏现在是民国了，要早些年她这性子，一年恐怕得在祠堂里跪半年的！” “爸，你能别动不动早些年早些年的么？” 宋佳雯娇哼一声在火塘边坐下道：“你自己都说了，现在是民国了，蒋委员长见天的广播，要男女平等，你别老拿那些陈腐规矩来吓唬我！” “听听听听！” 宋康年气恼道：“说她一句她回三句，我真是越来越后悔让她去上新学堂了！” 杨毅鼻端传来了宋佳雯身上的香味，看到她腰间的香囊，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等宋家父女斗嘴一阵，杨毅这才开口道：“佳雯，宽宽在省城那边过的好吧？他这过年都不回来，安安和萍萍伤心的不行……” “我看是你伤心的不行才是吧！” 宋康年接茬笑道：“我说杨毅啊，你从十四岁就开始拉扯他们长大，又当爹又当妈的这么些年，做大哥的做到这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杨宽今年都十七八了，你就别再管着他那么多了……” 杨毅便笑，没有回话。 “爸，你不是还要盘账么？”宋佳雯忽然开口。 “盘账？我早盘完了啊！” 宋康年一楞，见宋佳雯鼓着双眼瞪着自己，纠结半晌之后一跺脚：“我再盘一次去！” 杨毅却是心头一凛，暗道不会是杨宽出什么事了吧？ “你别担心，宽哥没事！” 宋佳雯俏脸微红的笑道：“他的学业很好，老师同学们都很喜欢他！” “那就好！” 杨毅松了口气，开心的道：“宽宽从小就聪明，爸还活着的时候总说要是大清还在，宽宽肯定能考中状元……” 看着杨毅开心的样子，宋佳雯有些幽怨的道：“你心里就只有你弟弟，也不问问我……” “啊……” 杨毅干笑道：“你这不是有福财叔他们看着么，我瞎担心啥呀！” 宋佳雯听到这话，看着杨毅的眼神中都有了杀气，半晌才道：“宽哥说他喜欢我……” “你这么好看，他不喜欢你才是怪事呢！” 杨毅拿着钳子拨弄着火塘里的炭块掩饰着自己乱糟糟的心情道：“宽宽真的不错，很有本事，就是我们家穷了些，我怕年叔这边不会答应……” 宋佳雯有些恼怒的道：“杨大哥，你听没听见我说的话？宽哥说他喜欢我……” “杨毅，吃瓜子啊！” 三姨太进来，端着瓜子墨迹半晌出去了。 宋佳雯心酸的看着杨毅道：“杨大哥，现在是新时代了，你不要总想着弟弟妹妹，你也该想想自己，你总不能为别人活一辈子……” “他们是我弟弟妹妹，怎么是别人呢？”杨毅回答。 宋佳雯眼中的杀气更甚，虽然杨毅的回答没问题，但相较于自己的问题，这回答分明是牛头不对马嘴。 “核桃核桃，都是烘过的，香着呢！”二姨太颠颠的进来又出去。 “佳雯，其实宽宽真的不错！”杨毅道。 宋佳雯呼哧呼哧的喘气道：“可我不喜欢他！” “杨毅啊，这是佳雯从省城带回来的糕点……” 郭秀英端着盘子进来：“可都是老字号的糕点，咱们东江县这边可没得买，你吃一块？” “妈，你们有玩没完！” 宋佳雯大怒，声音尖厉的差点将屋顶都给掀翻：“没看到我在跟人说话呢么？你们在这里晃来晃去的干嘛呀！” “你这丫头，有话不能好好说啊！” 郭秀英恼怒道，气哼哼的出去了，心说就是因为你跟杨大说话，我们才老在这里转来转去，你自个儿心里难道就没点数？ 宋佳雯哐啷一脚把门踢上，这才回头怒视杨毅道：“我不跟你墨迹，我就问你一句——你喜不喜欢我？” 屋外的宋康年和几名姨太太听到这话，急的直跺脚，郭秀英更是道：“这丫头，简直不知道羞耻了这个！” “还不是你惯得！”宋康年火冒三丈。 郭秀英和几个姨太太们齐齐怒视宋康年，无声的反问到底是谁惯得？ “杨毅啊杨毅，你可千万别答应啊！” 宋康年呼哧呼哧出粗气求遍了漫天神佛，支着耳朵等杨毅回答。 其实他很喜欢杨毅，有本事不说长的也不赖，人高马大的壮小伙，更是少有的能识文断字，要是以前，他指定不会拦着。 但现在不一样了，宋福财回来的时候可是说了，郭将军的公子也在新学堂读书，很喜欢佳雯。 郭将军手下有几千人马，要是跟自己结成亲家，那自己可就不是一个山村里的土霸王这么简单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日本人占了东北，各处军阀土匪横行，要是自己有个手里头有几千兵马的亲家，那自己还不得横着走啊？ 想着这些，宋康年心头是一团乱麻，在宋佳雯这宝贝丫头面前，他是大气不敢出的，只能寄希望于杨毅自己识相，别坏了自己宋家还有女儿的幸福前程。 杨毅憋红了脸，面对宋佳雯的咄咄逼人，他倒像是个害羞的大姑娘似的。 他喜欢宋佳雯，事实上，十里八乡里见过宋佳雯的小伙子，又有几个不喜欢宋佳雯的？ 可杨毅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她是宋康年的独女，家境优渥，本身又那么漂亮，还在省城上新学堂，在宋佳雯面前，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感到自惭形秽。 更何况，杨宽也喜欢宋佳雯！ 想着这些，杨毅使劲的握紧了拳头干笑道：“佳雯，其实我一直都当你是我妹妹一样……”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宋佳雯出离了愤怒，大眼睛里瞬间泛起了泪花，颤声道：“杨毅，有种你再说一遍，说你不喜欢我——看着我，摸着你的良心说！” 这一刻，杨毅心如刀割，可想想杨宽，想想自己的家境，他终于还是艰难开口道：“佳雯，我们真的是不可能的，我相信你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个比我好百倍千倍的丈夫……” “我宋佳雯以后找什么样的男人，用不着你关心——我恨你！” 宋佳雯狠狠的拽下了腰间的香囊丢给杨毅，然后尖叫着冲了出去，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哇哇大哭的声音，即便是哭的时候，都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伤心。 杨毅听着这哭声，心如刀绞。 宋康年让郭秀英和姨太太们赶紧去劝劝宋佳雯，自己进来看着杨毅，强忍心头狂喜道：“杨毅啊，佳雯就是小孩子脾气，她就是跟你闹着玩，你千万别当真啊，还好你不跟她一般见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杨毅不知道怎么从宋家出来的。 “这杨大，是不是傻啊？” “就是啊，要是佳雯小姐喜欢我，我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杨大居然还嫌弃佳雯小姐，什么东西嘛……” 略略听到了一些风声的护院们看着杨毅浑浑噩噩离去的背影如是说，倒是宋久对这些家伙的的无知鄙视非常，心说你们这群白痴懂个球，难道看不出杨大根本不是嫌弃佳雯，正因为他也喜欢佳雯，才不会答应下来啊！ 这才是真正有担当的爷们啊！ 第5章 惊变突起 中午的时候，杨萍才提着一大口袋的糕点喜滋滋的回来。 “大哥怎么了？不会是二哥出了什么事吧？” 杨安担忧的问，因为杨毅从宋家回来后就一反常态的没有忙活任何活计，一声不吭的待在房间里。 “没有啊，佳雯姐说二哥都挺好的啊！” 杨萍显摆着一包的糕点点心等宋家给的零嘴儿，明显还无法理解大人们之间的情感纠葛，事实上她当时被各种好吃的看花了眼，根本什么都没听到。 杨安看着那一包的零食却更担心起来，毕竟宋老爷可从来没这么大方过。 “我没事！” 吃饭的时候杨毅才出来，看到杨安担忧的表情笑道，他不会将这些烦心的事说出来让弟弟妹妹担心。 下午的风雪便更大了些，几乎完全不能出门了， 杨毅也坐在火塘边加入了编框的行列，一边和弟弟妹妹们说着闲话，屋外的风雪呼号着，几步之外，几乎看不到人影。 有些声音，夹杂在风雪的呼号声里，几乎不可闻。 “别说话！” 杨毅忽然开口，打断了杨萍的笑声，然后侧耳倾听了起来！ “好像是枪声，从村里那边传来的！”这下，就连杨安都听到了。 “你们在家里别乱动，我出去看看！” 杨毅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猎枪一边装填着火药和铁砂一边低吼道，他能听出来，那些枪声至少是十几二十条枪开火才能发出的声音，而且不是一般的猎枪，都是步枪开火才能发出的声音！ 他早该听到的，只可惜因为上午宋佳雯的事，让他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直到现在才听到。 想着早上宋久说的宋佳雯回来的时候有人跟着的事，杨毅便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冲到村子里，然后他的眉头猛挑，一把抱起了杨萍和杨安，想要将他们塞进床底！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门都被撞开，寒风裹挟着雪花直扑屋内。 “把枪放下，不然老子打死你们！”七八名土匪持枪瞄准屋内吼道。 “别开枪，千万别开枪……” 杨毅丢掉猎枪，死死的将杨安杨萍护在身后蹲在地上。 几名土匪也不多说，冲进屋便开始翻箱倒柜，所有的腊肉粮食，甚至是昨晚刚刚收拾完还没腌制好的野猪都给成筐成筐的搬了出去，一边兴奋不已的道：“三当家的，这家子家里的好东西还真特么多啊……“ 看着那些辛辛苦苦猎来的东西被抢走，杨毅心如刀绞，却死死的低着头不敢让这些土匪发现自己的愤怒，他很想跟这些家伙拼了，但他不得不考虑杨安杨萍的安危。 杨安杨萍小脸煞白，有害怕，更有太多的愤怒，他们的目光情不自禁的望向了屋子的一角。 “别看！” 杨毅压低声音道，想让杨安杨萍别看，可惜已经太迟了。 被称为三当家的郑天明敏锐的注意到了杨安杨萍的目光，一指屋角道：“那边给我仔细搜搜！” 几名土匪冲了过去，在堆着一些瓦罐破碗的墙角一阵乱翻，便有人兴奋的叫出声来：“居然有十几块大洋，这一家子，还真特么是大肥羊啊……” “这些钱是我二哥的学费，你们不能拿走……” 杨安忽然尖叫，奋力挣脱了杨毅的手扑向那狂笑的土匪，想要将那些大洋抢回来！ “你特么找死……” 郑天明冷喝一声，一脚便向杨安猛踹而去，虽然杨安跟着杨毅习武多年，身子骨很结实，但终究还是个孩子，这要是给踹中，怕是不死也得没了半条命！ “安安……” 杨毅睚眦欲裂的厉吼，猛扑而上一把将杨安抱在怀中，却被一脚踹中，和杨安一起滚成一团。 “王八蛋，你特么找死！” 郑天明厉喝一声，几名土匪齐齐举枪，黑洞洞的枪口全都瞄准了杨毅兄妹三人！ “大爷，别开枪，要什么你们尽管拿，千万别开枪……” 杨毅尖叫道，如同护犊的母鸡一般将杨安杨萍护在身后求饶道。 “那是二哥的学费啊，还给我们……” 杨安杨萍还在哭嚎，在他们眼里，那不但是一家人辛苦一整年的收入，是杨宽上新学堂的学费，更是一家人的命根子！ “钱和粮食没了可以再挣，可命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杨毅冲着弟弟妹妹吼道。 “算你丫的识相！” 郑天明不屑的看了杨毅一眼，这才狞笑冲着杨安道：“小子，机灵点，下次再敢在老子面前咋呼，老子弄死你……” “老大，干脆将他们全弄死得了……” 几名土匪猖狂的嚷嚷道：“斩草除根嘛！” “你们懂什么，走！” 郑天明冷哼一声，转头离开，这些没见识的土匪只知道打打杀杀，根本不明白长远发展的道理。 他们白龙岭现在正是发展阶段，周边的村镇对他们来说就像是韭菜，可以割完一茬又一茬，要是一下弄死了，对他们根本没好处。 “下次给老子多准备点好东西，要不然杀你们全家！” 几名被骂的土匪狠踹了杨毅几脚，这才悻悻收枪，将所有的东西撞在背篼里，转身就走，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黄牯牛的哀鸣声，不用说，牯牛也被抢走了。 “哥，现在什么都没了，我们怎么过啊……” 杨萍嚎啕大哭，杨安恶狠狠的瞪着门外死死的攥着拳头，那眼神几如发狂的小兽。 “安安，照顾好小妹，我去村里看看就回来！” 杨毅冲着杨安低吼一声，然后飞快出门，向着村中跑去。 土匪来去如风，现在已经全都走了，只留下了大片通往山外的人和牲口的足迹，村中到处嚎哭之声，多少男女呼天抢地伤心欲绝，整个宋家村都被绝望所笼罩着。 杨毅根本没有停留，直向宋康年家狂奔而去。 远远的，便听到宋家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午还跟杨毅说话的宋久等人，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倒在了血泊之中，殷红的血落在雪地里，无比刺眼。 “当家的，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宋久躺在地上，女人正拼命的用手摁住他的胸口，哭喊连天，那些粘稠的血水从女人的指缝间往外涌着，根本止不住。 看着这一幕幕，杨毅的牙齿咬的格格直响，恨到了极点。 “杨大，杨大，救救佳雯啊，佳雯被那些天杀的土匪抢走了啊……” 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从院子内扑了出来，死死的抓着杨毅哭喊尖叫，不是宋康年还能是谁？ 宋家这次损失惨重，财物粮食不知道抢走了多少，甚至他的两个姨太太因为模样不错也被抢走了，但对宋康年来说，又有什么损失能比的上他的宝贝女儿？ “只要你能救回佳雯，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就算我宋家倾家荡产，我也给你，求求你救救她……” 宋康年老泪纵横的道，差点就要噗通一声跪在杨毅面前了。 “佳雯我一定会救，不过我不是为了钱！” 杨毅忙将宋康年扶住，看看那些村民叫道：“乡亲们，年叔给钱，谁愿意跟我一起去救佳雯小姐，将咱们被抢走的粮食钱物抢回来的？” “那些土匪有四五十个人，个个都有枪啊……” “杨大，咱们都是种庄稼的，怎么斗的过那些穷凶极恶的土匪啊……” 村民们道，他们做梦都想要钱，可也没谁愿意为了钱去送死。 “你们这群白眼狼，老子平常那么帮着你们，佳雯怎么说也算是你们看着长大的，难道你们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她身陷火坑都不拉一把吗？”宋康年悲愤欲绝，跳脚大骂。 “我们种你的田，都是给了租子的！” “年叔，不是我们不帮你，这实在是要命的事，怎么帮啊？谁的命都只有一条啊……”不少村民不服气的道。 宋康年气的浑身直哆嗦，郭秀英更是跳脚大骂，骂这些村民的良心都给狗吃了。 “年叔，婶子，你们就别怪乡亲们了，他们说的对，这世上有谁不怕死的？” 杨毅心头哀叹一声道：“我自己去吧，只要我不死，就一定会将佳雯救回来，要是我回不来，我的弟弟妹妹，到时候劳烦年叔将他们送往省城交给我二弟照看……” “你放心，万一你有什么事，我一定将他们当成我的亲儿子亲闺女！”宋康年赌咒发誓的道。 杨毅点头，转身就走，土匪走了已经不少时辰，他必须尽早追上去，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要回家一趟。 “当年要不是佳雯小姐，我们兄妹几个可能早就饿死了，她对我们家有大恩，现在她有难，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救她……” 杨毅抱了抱杨安杨萍道：“要是天黑我还没回来，你们就去找宋老爷，让他送你们去省城找二哥，安安，无论如何，你都要照顾好妹妹，萍萍，以后我不在，你要听三哥的话……” 招呼完毕，杨毅立即出发去往后山拿枪，一边盘算着那些土匪的行进路线，这次土匪抢了不少的东西和女人，离开的速度一定快不了，他希望能的避风谷那边截住那些土匪。 避风谷是离开宋家村的必经之路，山高林密，最是适合他孤身一人和那些土匪周旋。 第6章 风雪里，有一弹破空而来！ “大哥……” 看着杨毅离开的背影，杨萍站在院子里嚎啕大哭，又回头看向了杨安：“三哥，我好害怕……” “哭什么，就知道哭！” 杨安恼怒的叫道，看着妹妹哭的更加伤心，又不禁有些心疼，将杨萍拉进屋内道：“在家里等我，别乱跑！” “三哥，你要去哪里啊……” 杨萍拉着杨安的手不放，无论她平常表现的多能干，但终究是个九岁的小姑娘，此刻早已六神无主。 “我要去帮大哥，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杨安叫道，然后也冲了出去。 杨萍哭的撕心裂肺，这家是她的避风港，虽然穷却一直充满了温暖安心的回忆，但在这一刻，杨萍觉得这家是那么的可怕，像是野兽要将自己吞噬一般。 山林中，厚厚的积雪凛冽的寒风。 杨毅在山林里背着两支步枪在山林里狂奔，呼出的白气和他脸上的汗珠一起凝结滴落，但他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抄着近路飞快的向着避风谷靠拢。 他必须争分夺秒，不仅仅是因为一旦错过了避风谷就再也找不到适合伏击的地方，更因为像宋佳雯这样漂亮的姑娘在土匪身边待到天黑，那下场将无比凄惨！ 同一时间，在杨毅远远的身后的山林里，杨安背着比他的身子还高出不少的步枪也在狂奔，追逐着杨毅狂奔而过留下的痕迹，小脸上写满了坚毅。 生活的苦难，不但让他拥有远远超过年纪的成熟，更让他学会了太多生存的知识，比如打枪，比如狩猎，追踪…… 另外一边，长长土匪队伍在雪地里缓缓前行，看着那些猪牛等牲口，牛车上堆的满满当当的粮食和肉干之类，土匪们不时兴奋的尖叫声声。 当然，更让他们兴奋的是队伍中的那几个女人，宋家的两个姨太太，细皮嫩肉白的跟雪一样，看着便让人流口水，不少土匪走过路过，都忍不住在两个姨太太的屁股上胸脯上捏上几把，引得两个女人尖叫哭喊连连，那些土匪不但没觉得两个女人可怜，反而更加兴奋的嗷嗷怪叫。 “滚开点，你们这些畜生……” 看到又有几个土匪想过来占两个姨太太的便宜，宋佳雯纵使双手被捆着绑在牛车上，依旧是连踢带踹，对那些土匪怒骂不已，其中一名疤脸更是被宋佳雯一脚正中裆下，疼的捂着裤裆满地乱滚，引的一干土匪爆笑连连。 “臭丫头，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疤脸土匪怒吼一声，抡起枪托就要给宋佳雯来下两记狠的。 “滚开！” 在以及响亮的鞭子声中，疤脸土匪脸上被抽出了一道深深的血槽，捂着脸惨嚎出声。 三当家郑天明骑着马过来，看也没看疤脸土匪，只是冲着所有土匪吼道：“这丫头可是大当家的点名要的女人，要是她少了一根头发，老子宰了他！” “三当家的，我就吓唬这娘们呢——这娘们可真跟传言中的一模一样，模样身段虽然一等一的好看，可这性子也真是够野的，也不知道大当家的骑不骑的稳她……”疤脸土匪谄笑道。 “就算大当家的骑不稳，这不还有三当家的么，怎么着也轮不到你……” 众多土匪嘲讽的看着疤脸怪笑道，疤脸倒是不以为意，嘿嘿道：“这样的妞我是不敢想了，只要三当家的能将这两个姨太太赏给我玩玩，我就满足了……” “我也是我也是，这宋康年年纪不小心倒是不老，这姨太太一个比一个好看……”一众土匪狼嚎道。 “放心吧，大家伙儿一起为山寨出力，大当家的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郑天明叫道。 众多土匪又是一阵狼嚎，看着两个姨太太的目光里淫光四射。 那些目光，只让两个姨太太觉得自己像是没穿衣服一般，又羞又怒，想到到了山寨被这些家伙万般淫辱，更是哭的不似人声。 “哭什么哭？” 宋佳雯恼怒的瞪着两个姨太太尖叫道：“大不了一死，也绝不会便宜了这帮畜生！” “臭丫头，等进了山寨，可就不是你做主了！” 疤脸土匪舔着嘴唇淫笑道：“不给兄弟们爽够了，你们想死都不行……” 两名姨太太听着这些，更是吓的抖如筛糠，哭的呼天抢地。 “都说别哭了！” 宋佳雯跺脚道：“我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被抓走不管的，他现在肯定已经让人到县城报信，让官府的人来就我们了……到时候不但会将我们全部救出去，还会将这些该死的土匪全部杀光！” “找官府的人救你们？哈哈哈，官府的人见了我们白龙寨的人都得吓尿了裤子，还等着他们来救你们，做梦去吧！” “就算官府派人来，找到我们也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说不定到时候弟兄们让你们痛快了，赶你们走你们都舍不得走了呢……” 众多土匪狂笑声声，对宋佳雯的话不屑一顾。 刚刚升起一点希望的两名姨太太再次绝望，放声大哭。 宋佳雯也是脸色一白，她不是笨蛋，当然知道这些土匪说的是事实。 不过，她却坚信有人会来救自己的，就算官府的人不来，杨毅也一定会来，对这点，她有着绝对的信心。 想着这些，宋佳雯情不自禁的看往了周围那被白雪覆盖的山林，似乎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向着这边冲来，嘴角情不自禁的泛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一个多小时以后，远远的便已经能看到避风谷了。 对避风谷的地形，不但杨毅熟悉无比，郑天明和土匪们也非常熟悉，但根本没有任何人会警惕起来——最近几个月来，他们白龙寨的实力大增，在周边几百里之内简直是无敌的存在，连官府都不怕，难道还怕有什么势力敢他们偷袭不成？ 的确没有什么势力敢偷袭他们，但有人敢，比如杨毅。 此刻，杨毅正趴在林中的雪地里，看着远远过来的土匪，眼神异常的冰冷，如同他在打猎的时候看着那些被他枪口锁定的野兽一般。 三条步枪一字排开，全部都已经填满了子弹。 杨毅将其中两条枪放在可能奔行的路上，然后才再次卧倒在雪地里，将精心制作的消音竹筒套在枪管上，然后将积雪盖在自己身上，让自己个整个山野都融为一体。 土匪队伍越走越近，终于彻底进入了避风谷，阵阵怪笑尖叫夹杂着女人的凄哭声，在山谷中不住的回响着。 五十多名土匪，三十多个有枪的，还夹杂着不少打猎用的火枪和老套筒之类。 积雪下，杨毅看到了了俏脸铁青的宋佳雯，看到她没事稍稍放松，然后枪口微微移动，锁定了骑着高头大马的郑天明，等着对方完全进入射界之内，一边默默的计算着土匪的火力，需要先干掉那些人，将哪些人放在后边。 有受惊的飞鸟震动翅膀飞起，枝头的积雪簌簌而落！ 郑天明忽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悸，那种感觉就像被凶狠的毒蛇从暗中盯住一般，全身的汗毛都在瞬间竖起，甚至来不及叫上一声，便向着马下倒去！ 在极其细微的闷响声中，一粒子弹拉着细细的啸音喷出枪口，炸碎了无数片飞雪，在出膛的瞬间就在郑天明的肩膀上炸开，血肉飞溅！ 郑天明惨嚎着摔落马下！ 该死！ 杨毅心头怒骂，因为这颗子弹，原本应该射爆郑天明的脑袋的，而不仅仅是将之重创那么简单！ 但是，懊恼的情绪并未在杨毅身上蔓延，而是接连的扣动了扳机，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便打空了所有的子弹！ “三当家的，你怎么啦？” 因为竹筒极其有效的削减了枪声的缘故，那些土匪根本没人意识到郑天明是遇到了偷袭，只是以为他是不小心坠落马下，不少土匪夸张的尖叫着向郑天明跑去，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拍对方的马屁。 啊啊啊…… 凄厉的惨嚎声接二连三的不住响起，不少土匪纷纷中弹倒下，每一个都是拿着队伍中最好枪支的那些土匪，直到包括郑天明在内的五名土匪都倒下之后，才终于有人意识到这是中埋伏了，厉声尖叫出声——有埋伏！ “王八蛋，敢伏击我们白龙寨的人，你们特么活腻了！” 众多土匪纷纷卧倒，怒骂着向着山林开枪茫然的射击着，却根本找不到伏击者的身影。 “佳雯，佳雯，是老爷派人来救我们了……” 两名姨太太兴奋的向着山林尖叫：“老爷，老爷，我们在这里……” “别出声，蹲下！” 宋佳雯低吼，她终归见多识广，知道这个时候出声，分明就是故意想让这些土匪拿自己三人做挡箭牌，同时她心里也在隐隐期待，射杀这些土匪的人，是他吗？ 虽然一路上强行镇定，但宋佳雯也知道这些土匪可不是村里的村民，所有她当然无比的想要逃走，无论是谁来救她们，她都会开心无比。 但宋佳雯更希望，来救自己的人中有杨毅，这样她就能确定，虽然他嘴里说不喜欢自己，但心里却还是在意自己的，是喜欢自己的！ 第7章 是他！ 咻咻咻…… 尖利的啸音掠过虚空，接二连三的在那些土匪的身上炸开！ “该死的，那混蛋在哪儿？” 土匪们趴在地上，却依旧无法躲开那夺命的子弹，不少土匪看着自己身边的土匪被活活击毙，惊恐欲绝的尖叫着，甚至有人妈呀一声尖叫，撒腿就跑。 这些土匪都是亡命之徒，他们绝不缺少和人拼命的勇气，但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看不见的敌人，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倒霉蛋，那种恐惧，简直让他们几欲疯狂。 “别跑，都趴下……” 郑天明捂着肩头的伤口强忍剧痛尖叫道，他很清楚，面对这样的狙击枪手，在这样毫无遮拦的地形中想要逃走，那和找死根本没有任何分别。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逃走的土匪并未没射杀，反而是接二连三的有趴在地上的土匪被击毙。 “三当家的，要不咱们也跑吧？” 趴在郑天明不远处的疤脸土匪看着那些鬼哭狼嚎般跑远的土匪，眼里满是逃走的渴望，而在他话音未落之时，身边已经有好几个土匪将枪一丢，爬起来便跑。 呯呯呯！ 接二连三的枪响中，好几名逃走的土匪被击毙在地，郑天明手中的短枪枪口里冒着青烟，眼神疯狂的厉吼道：“不许逃，谁敢跑，老子先弄死他……” 本来跟着想要逃走的疤脸吓的再次趴倒在地，和所有土匪一起看着郑天明，不明白他为何要向自己人开枪。 “那混蛋一定人少，所以想用这种方法让我们自乱阵脚，都给老子稳着点……” 郑天明嘶吼道，准确的猜透了杨毅的想法，当然更多的，他是在为自己考虑，他敢肯定，那藏在暗处的卑鄙枪手，或许可以放任何一个土匪逃走，但绝不会放自己逃走——第一枪就想要自己的命，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虽然郑天明及时开枪稳住阵脚，但依旧有二三十名土匪逃走了，加上被射杀的七八个土匪，现在现场还剩下包括郑天明自己在内的十几名土匪，以几辆牛车骡车为依托，严阵以待！ “该死的！” 积雪下的杨毅心头闷哼，十几名土匪，他想要将对方全部杀光，几乎是天方夜谈，但为了救宋佳雯，他不得不冒险！ 枪口微微移动，寻找着可能射击的角度。 但几辆牛车骡车将那些土匪阻挡的死死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击中对方！ 就在这时，牛车骡车忽然动了起来，那些车辆上抢来的物资摞的老高，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一群土匪随着车辆的遮挡缓缓前行，同时，更有数名土匪在忽然向着前后两侧猛冲而去，直向一侧的山林扑去！ 虽然郑天明找不到杨毅的射击位置，但子弹从哪个方向射来，他和所有的土匪却是早已知晓！ 该死！ 杨毅心头暗骂，连连开火，将其中两名狂奔的土匪撂倒在雪地里，但依旧有几名土匪隐进了山林，只要一发现他的所在，就能形成三面围攻之势！ 毫不犹豫的，杨毅起身便向前冲，他已经到了不得不暴露目标的地步！ “那混蛋在那边！” “开枪，给老子干掉这王八蛋……” 郑天明和所有土匪齐齐厉吼出声，纷纷开火，呼啸的子弹在林间穿行，爆起大片飞雪，将树木的枝丫炸成漫天碎屑！ “王八蛋，还跑！” 窜进山林的三名土匪也发现了杨毅的踪迹，狂叫着追将上来，连连开火，而在杨毅的侧前方，一名土匪正包抄而来，半蹲余地举枪瞄准了杨毅，狂奔中的杨毅浑身汗毛瞬间竖起，飞扑中发现了那土匪的踪迹，狠狠扣动了扳机！ 咻！ 呯…… 两人几乎同时开火，子弹贴着杨毅的后背射进了身后的大树中，积雪暴雨般洒落，而杨毅的子弹却在那土匪的胸口炸开了大片的血花，血水向后喷出数米之远，那土匪惨嚎倒地！ 枪声噼噼啪啪的炸响！ 杨毅一落地，便连连翻滚，好几颗子弹在他落地之处炸开，要是再迟一瞬，他非得给打成筛子不可！ “王八蛋，就一个人也敢来偷袭老子！” 郑天明疯狂的尖叫，挥手让所有的土匪向杨毅冲去，咬牙切齿的咆哮道：“别弄死他，要活的——老子要将他点天灯……” 两名姨太太抖如筛糠的趴在地上，而宋佳雯却眼神惊恐的看着那山林，追逐着那些枪声！ 杨毅再次扣动扳机，枪膛里却已经没了子弹，只能将枪一丢，再次向前狂奔！ “这王八蛋没有子弹了，围住他，别让这混蛋跑了！” 看到杨毅将枪都丢了，剩下的十来名土匪兴奋的狂吼，撒丫子追了上去，眼见就要将杨毅给围在了包围圈内！ 是他，是他！ 宋佳雯终于看清了那狂奔的身影，差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盼到了，她盼到了他来救自己，但高兴之余却更有伤心，因为即便是她都已经看出，杨毅现在已经危在旦夕。 狂奔的杨毅似乎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土匪们更是狞笑声声的围了上去，甚至都不需要找遮掩——他们现在有十来个人，更个个有枪，对付一个没枪的家伙，土匪们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需要警惕的地方！ 他们也绝不会觉得杨毅还有别的枪支——那是枪啊，不是大白菜！ 杨毅摔倒在雪地里，半晌都没能爬起来，土匪们已经越来越近，似乎杨毅已经没有任何逃走的可能了！ “起来，快跑……” 宋佳雯终于忍不住厉声尖叫了起来，泪水如同洪流般从眼眶里滚落，她盼到了她爱的男人舍生忘死的来救她，她不想看着他死。 就在这时，杨毅从雪地里翻身，手中的步枪上的积雪还在落下，他开火！ “该死的，他手里还有枪……” 那些想要将杨毅活捉的土匪惊恐欲绝的尖叫，有两名土匪在枪声里栽倒，有土匪连滚带爬的跑向一边，而两名距离杨毅最近却在他枪口之外的土匪，却已经嚎叫扑上！ 三五米的距离，两步便到！ 土匪没有开枪，枪托带着凌厉的破风之声，劈头砸下，如同利斧劈向木桩！ 第8章 傲娇的花豹 步枪长达一米四五，杨毅根本没有机会在调转枪口了！ “王八蛋，老子弄死你！” 两名土匪狞笑声声，似乎已经看到了杨毅被枪托砸的脑浆迸裂的惨状！ 杨毅丢枪，翻滚，却不是向着远方，而是向着那两名土匪的脚下！ 枪托重重砸在杨毅身上，却因为他的翻滚而没能砸实，滑进了雪地里，在雪地里砸出了深深的凹痕！ 啊啊啊…… 凄厉的惨嚎声瞬间爆响，却是杨毅在剧痛中挥刀，狠狠斩进了一名土匪的小腿，锋利的刀锋大半镶嵌进腿中，如同劈进了树木！ 剩下的那名土匪见状不对，将枪一丢，飞身扑在了杨毅身上，死死抱成一团，连连尖叫道：“快来啊，我已经抓住他啦……” “要活的，老子要活的……” 听到这话，郑天明兴奋的尖叫着，似乎肩膀上枪口的剧痛在这一刻都减弱了不少！ 那些躲在一旁的土匪闻言哈哈怪笑着狂奔了过来，，他们还剩下五六个人，五六个人对付一个已经被抱住的家伙，结局不可能有任何意外！ 呯，呯呯！ 就在这时，有枪声从不远处响起，那几名冲向杨毅的土匪中的两人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杀倒地！ “该死的，还有人……” 剩下的三名土匪鬼叫一声，再次扑倒在地！ “在那边，是猎户家的那个小子……我去抓他过来！” 疤脸指着一个方向尖叫，杨安的身影便在那雪地里，举枪射击，浑身上下冒着蒸腾的热气，如同刚刚出笼的包子，显然这一路过来，他很辛苦。 杨安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杨毅这边，根本没注意到向自己疯狂接近的疤脸！ “安安，快跑啊……” 宋佳雯的心都碎了，她太清楚，杨毅有多疼他的弟弟妹妹。 杨安似乎没听见，只是瞄准着杨毅身边不远处的那两名土匪，那些土匪稍稍一动，便有子弹飞至，不得不鬼哭狼嚎的缩了回去，只可惜，杨毅此刻已经和两名土匪一起滚成一团，他根本不敢向那边开枪。 杨毅能只身搏豹，无论身手还是力量都绝不是三五个人能对付得了的，但刚刚的两记枪托，让他受伤不轻，而且连翻狂奔，他的体力几乎已经所剩无几。 但听到宋佳雯的叫声，杨毅瞬间疯狂！ 他的父亲，为了一家老小能够活下去，宁愿自杀也不拖累儿女，他在父亲的坟前发过誓，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在这一瞬，似乎有额外的力量注入到了杨毅的体内，在疯狂的嘶吼声中，杨毅一口咬掉了其中一名土匪的鼻子，那土匪惨嚎着抱着脸滚开！ 剩下的一名土匪见状不对，再也顾不上郑天明要活捉杨毅的命令，一把拔出匕首，就向杨毅猛扎而下！ 噗！ 杨毅大嘴一张，那大块被咬下来的鼻子和着血水一起喷了那土匪满脸都是，视线瞬间模糊！ 大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握住了那要刺进胸口的刀刃，另外一手摸到了血淋淋的砍刀，反手一抹！ 骑在杨毅身上的土匪的脖子瞬间被抹断，血如喷泉一般浇了杨毅满头满脸都是！ “安安，跑……” 浑身是血的杨毅翻身爬起，便看到冲向了杨安的疤脸，厉声尖叫，只是距离太远，他已经没有任何可能追上去救杨安了！ 杨安见杨毅起身，看到了疤脸，毫不犹豫的一枪射向了疤脸！ 那子弹擦着疤脸的胳膊飞了出去，只吓的疤脸差点尿了裤子！ 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杨安也没有时间再上子弹，枪一丢转身便逃。断然果决，没有一丝犹豫！ “看老子今天不活剥了你！” 疤脸狂吼一声，大步追上，他发誓，自己一定要将眼前这小子下油锅不可！ 失去了杨安的掩护，那两名不敢起身的土匪终于爬起身来，想要和杨毅拼命，但当他们看到手持看到扑向自己的杨毅之时，看到那疯狂的眼神，只吓的浑身一个激灵，连近在咫尺的两枪都给打偏！ 砍刀劈碎飘落的雪花，狠狠劈进了其中一名土匪的脖子，另外一名土匪鬼叫一声，转身便逃！ 杨毅大踏步追上，从后一刀横劈，直将那土匪大半个腰身都给劈开，血水肠子流了一地，惨嚎的不似人声！ 杨安和疤脸已经跑远了，杨毅拔腿要追。 “给老子下来，不然老子一枪毙了她！” 郑天明在谷内疯狂的厉吼着，一条胳膊死死的遏住宋佳雯的脖子，手枪顶在了宋佳雯的脑门上。 窒息已经让宋佳雯脸色青紫，她看着杨毅，脸上却带着笑意，小嘴张合着，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杨毅看懂了，宋佳雯说的是——别管我！ 杨毅正面临着人生中最痛苦的抉择，是救最爱的弟弟，还是救对自己一家有着救命之恩而且自己喜欢的女人。 “给老子下来，快点！” 郑天明睚眦欲裂的厉吼着，脸上满是残忍的得意，死了这么多的弟兄，但最终，还是他掌控了局面。 杨毅忽然笑了，因为他听到了那远远传来的豹吼之声！ 然后他走向了郑天明！ “站住，把刀给老子丢了！”郑天明厉吼！ 杨毅像是没听见，继续大步前行！ 呯的一声枪响，子弹几乎贴着宋佳雯的头皮掠过，大片的青丝都在枪火之下被烧焦。 “站住，将刀丢了！” 郑天明滚烫的枪口顶着宋佳雯的太阳穴，狞笑道：“乖乖的听话，不然老子就打爆这娘们的脑袋——你拼了命的过来不就是想救她？总不想过来给她收尸吧？” 滚烫的枪口在皮肉上冒着青烟，有烤肉的味道在空气里飘散，宋佳雯的俏脸痛苦的扭曲着，那应该很疼，但她一声都没吭。 杨毅终于站住，距离郑天明和宋佳雯只有四五米远近了，手中还握着那血淋淋的砍刀。 面对郑天明的威胁，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看着宋佳雯，没说话，但眼里满是疼惜。 宋佳雯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可能是因为疼，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但她的嘴角却带着微笑的幅度，似乎很是开心，哭泣和开心，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此刻都浮现在她的脸上。 杨毅也笑了，浑身满脸都是黏糊糊的血水，他笑起来的样子看着很诡异。 “你特么还笑……” 郑天明大怒，在他看来，这是无法容忍的挑衅！ 宋佳雯猛然弯腰，几乎在同一瞬间，杨毅猛然挥手，全身的力量在这一瞬爆发，砍刀如同闪电一般脱手飞出，在极短的距离中翻转加速…… 噗嗤一声，如同锋利的菜刀劈进南瓜里的声音也似！ 在杨毅宋佳雯同时发动的瞬间，郑天明也扣动了扳机，可他终归有微微分神，所以他的枪击只扣到了一半，那砍刀半个巴掌宽的刀刃就已经劈进了他的脑袋，然后，他便连继续动动手指头的能力都已经失去，如同木桩般缓缓倒下。 杨毅上前，掰开郑天明还勒着宋佳雯的胳膊，心疼的看着她。 “我没事，去找安安……” 这事宋佳雯开口的第一句话，太阳穴上的烫伤肿的老高，但她却笑的一双眼睛都变成了弯月，似乎能将周围的积雪都融化。 杨毅点头，夺过郑天明还握在手中的手枪便冲向了远方，那边传来了阵阵惨嚎和豹吼，那惨叫声之凄厉，直让人毛骨悚然。 杨毅经常带着杨安进山打猎，那豹子见过杨安，以那豹子的奸诈，应该很清楚要是它伤了杨安的后果。 但畜生终归是畜生，杨毅不看到杨安安全，就绝对放心不下。 宋佳雯找来刀子割开了两个姨太太和几名村妇手腕上的绳子，让她们赶紧找几支枪拿上，会不会开没关系，吓唬人总是够了。 “杨大怎么这么厉害……” “天哪，他一个人，居然杀了这么多的土匪，还有杨安那孩子，那么小居然也会打枪，还打的那么准——这一家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两名姨太太和几名村妇们脸色煞白的道，想想自己和自家男人经常在背后喊杨毅杨大傻子，顾不上死里逃生的欢喜而感到有寒气从背心里直往上涌，在此刻，她们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几百回了！ 宋佳雯看着那逐渐弱下去的惨叫豹吼传来的方向，嘴角泛起了暖暖的笑意，她觉得自己知道为何杨毅他们兄妹这么厉害，因为他们一家，是真的靠着拼命才活了下来的人！ 密林中，雪地上泛起大片血红。 杨安缩在巨石之下，看着花豹将追自己的疤脸撕成碎片，一动不敢动。 他无数次的提起让杨毅杀了这花豹，不但豹皮值不少钱，而且还可以再也不用给这畜生吃的东西，可他没想到，刚刚居然是这花豹从背后扑出，救了他的命。 杨安不知道这花豹是故意还是因为疤脸在花豹眼里是比自己更大的肉块，所以他不敢动，直到他看到了杨毅走来。 花豹也看到了杨毅，却连和往常一样示威吓唬性的低吼都没有，直接叼起疤脸的尸体大摇大摆的走开，留给杨毅一个巨大的屁股，显得十分傲娇。 “没事吧！”杨毅问。 “这畜生，简直成精了！” 杨安道，他现在相信那花豹救自己是故意的了，他甚至觉得那花豹直到大哥来了才叼走尸体，根本就是向自己的大哥表示自己功劳很大！ “回去收拾东西，萍萍一个人在家，她会害怕的！” “嗯！” 杨安点头有点开心的道：“我们将二哥的学费抢回来了！” 刚刚九死一生，他只关心自己二哥的学费，还有大哥的安危。 杨毅没斥责杨安不该来的话，也没说要是杨安不来自己就死定了，宋佳雯也会死的话，杨安也没向杨毅邀功，因为他们是亲兄弟，所以为彼此做任何事都是应该，所以什么都不用说。 第9章 保安队 雪地中，到处都是土匪的尸骸。 不过这些尸骸此刻除了贴身的衣物，大多数已经被杨安和几名村妇给扒了个精光，什么羊皮袄子啊棉衣啊鞋子之类，统统没有落下，和土匪丢下的几十条枪一起在牛车骡车上堆成了小山。 “疼吗？” 杨毅蹲在宋佳雯的身边，心疼的看着宋佳雯额头上的烫伤柔声问。 “你说呢！” 宋佳雯瞪着大眼睛娇嗔的道，一边伸手在杨毅身上猛掐一边低声道：“你不是说不喜欢我？那干嘛来救我？你让我死了算了！” 杨毅便憨厚的笑着直躲道：“太太婶子们看着呢，你别这样……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我宋佳雯从小就这样！” 宋佳雯满不在乎的哼哼一声，眼神睥睨的看向了两名姨太太和那些村妇，杀气腾腾。 姨太太和村妇们本来向着这边张望，交头接耳低声说些这杨大杀土匪跟杀鸡似的，怎么见着宋佳雯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然后就见宋佳雯看过来，纷纷吓的一个哆嗦缩着脖子加紧收拾东西，假装自己现在有瞎又哑。 “这个你还是拿着吧！” 姨太太和村妇们的的举动明显被杨毅看在眼里，脸便有些红，背着她们期期艾艾的那绣袋做的香囊交还给宋佳雯道：“这个还是你戴着比较好闻，留在我身上没用……” “人家女孩子戴着，当然香了！” 宋佳雯开心的接过继续挂在腰上，不忘鄙视杨毅道：“每次送人家东西就跟做贼一样，到底你是女孩子还是我是女孩子啊，没出息的样儿……” 杨毅便直挠头，他是拿宋佳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回头帮忙收拾东西，争取早点回村，宋佳雯便欢欢喜喜的跟在他身边，如同当年那个还没长大的小丫头一样，香囊在她的腰间摇摆，如同炫耀的旗帜。 从头到尾，宋佳雯都没谢过杨毅，她知道自己跟他，不用道谢。 “王八蛋，让你抢我二哥的学费，让你抢我家的粮食和肉干！” 杨安从郑天明早已僵硬的尸体上搜出了家里被抢走的大洋，犹自不解恨的在尸体上狠踹了几脚发泄心头的不满，这才走向下一具尸体，看到跟在杨毅身边的宋佳雯，小脸上有开心，更有忧虑。 虽然只有十一岁，但他太过成熟了，所以既为大哥高兴，更忧郁宋老爷不答应怎么办，同时还担心二哥要是知道佳雯姐喜欢大哥，那怎么办？ 想着这些，杨安便老气横秋的一声长叹，心事重重。 没多久，大家就收拾完毕，所有能带走的都已经装到了牛车骡车上。 “杨大，这是我们从那些土匪身上找到的……” 两名姨太太和几名村妇过来，交给杨毅一个袋子，里面有几百块大洋铜板甚至是法币等等，还有银镯子金项链等一些东西，都是从宋家村抢来的，当然其中大多数都是从宋康年家抢来的，从村民中抢到的除了粮食等东西，财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不过有杨毅在，她们根本不敢瞒下，更别说杨毅刚刚救了她们的命。 杨毅见杨安已经拿回了自己家的大洋，便让她们直接交给宋佳雯。 “土匪抢走了，你抢回来了，那就是你的！”宋佳雯不接。 杨毅便接着，然后让大家赶紧回村，村里现在不知道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宋家村里依旧处处弥漫着绝望的气息，绝大部分粮食都被抢走了，现在天寒地冻的，村民们都不知道怎么活，宋久等几名被土匪打死的人家更是一家老小哭的呼天抢地，那绝望的模样似乎恨不得一起死去。 天快黑的时候，一大群穿着新式制服的士兵背着长枪短炮在宋福财的带领下进了宋家村，那是县里保安队的人马。 “糟了……” 一看到村中那呼天抢地的场面，宋福财心头便是咯噔一声，也顾不上多问，带着一干保安队的人直奔宋家大宅。 宋康年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血水将纱布都染红了一片，明显伤的不轻，但一听宋福财带着保安队的人回来了，忙跌跌撞撞的从炕上下来，亲自出去迎接。 “老爷，这是咱们东江保安队的许松许队长……”宋福财介绍道。 宋康年兼着保长，许松他自是认识的，上前一步带着哭腔道：“许队长，我家闺女被那些天杀的土匪抢走了啊，求求你快带人去救救她，只要我宋家拿的出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啊……” 刚刚进村，许松的人马便已经对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听到宋康年的话长叹一声道：“宋保长，不是我不帮你救宋小姐，实在是我们保安队真的没这个能力啊……” 这些村民不太清楚白龙岭土匪的情况，可他这个保安队长却是极其清楚的。 前些年，东北张大帅被日本人炸死，少帅即位。 这张少帅是个名满全国的花花公子，但让他执掌东北就实在是勉为其难了，几年前，日本人两万多人，就吓的张少帅屁都没敢放一个去了关内，将整个东北都丢给了日本人。 日本人不费一枪一弹的占领了东北，在扶植的满洲国的配合下，穷兵黔武，加上张家留下的家底儿，军力暴涨，野心便也随之暴涨，日本人的野心早已不再满足仅仅占领一个东三省了，他们想要占领整个中国，将这个千年古国纳入自己殖民地的范围之内。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人不断向关内派出间谍，不但利用重金美色拉拢那些手握重兵的军阀，甚至偷偷扶植一些占山为王的土匪，只等他们全面发动进攻，这些军阀和土匪便一起起兵响应！ 盘踞白龙岭的土匪势力县里早就知道，也数次试图剿灭但都被这些土匪提早得到了风声逃了，因为这股土匪虽然作乱但危害不大，县里也就没太当一回事。 但最近几个月，白龙岭的土匪势力骤然暴涨，不但人数一下从几十号人二三十条枪暴涨到了三四百人两三百条枪，更是屡屡打家劫舍，甚至和保安队正面交火了几次，保安队都只有屁滚尿流的份。 一下子实力暴涨，县里敢肯定，要是没人支持，白龙岭的土匪绝对做不到这个程度，县里甚至有人怀疑，是日本人在背后支持。 当然，这种事都是县里的绝密，许松不好在这里明说，只能对宋康年道：“白龙岭土匪现在几百号人几百条枪，咱们县保安队不到百人，有枪的还不到三分之一，就算我相救，也救不了啊……” “那，那怎么办啊，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家闺女被那群畜生给糟蹋了吗？”宋康年嚎哭道。 许松挥手让不想干的人退下，这才低声对宋康年道：“宋保长，宋小姐的遭遇我也很难过，不过你先听我说……” 宋康年强忍悲痛，听许松说下去。 “宋小姐的美名在咱们东江也是出了名的，像她这样的女人落在土匪手里是什么下场，我想你也该清楚……” 听到这话，宋康年心如刀绞。 “别说我们县保安队不是白龙岭土匪的对手，就说过了这么长时间，我们再去救，恐怕都已经晚了！” 许松低声道：“要我说，我们现在唯一的做法就是别激怒那帮土匪，我这边试试看能不能跟那些土匪接触一下，那些土匪虽然不怕我们保安队，但多多少少也该会给点面子，你这边凑点钱，看看能不能将人给赎回来，不管怎么样，人活着回来总是好事……” “我们每年交那么多的赋税，该分摊的一分都没少过，县里组建保安队，我们宋家也是出了钱的……” 听到这话，宋康年都快疯了，破口大骂道：“你们吃我们喝我们，最后只能去跟土匪求情，以后老子的钱就算丢江里喂鱼，也一个铜子儿都不会给你们……” “宋保长，我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要是这么说，那可就没意思了！”许松也是怒了。 “许队长，有话好说啊！” 宋福财听到叫嚷，忙进来打圆场低声劝慰宋康年一阵。 想着自己的闺女可能的悲惨遭遇，宋康年简直心碎欲死，终究不得不答应拿上一大笔赎金，让许松帮忙赎人。 “什么狗屁保安队，县里养着你们不如养上一群猪，养猪还能杀来吃肉，养着你们就特么只会糟蹋粮食……” “欺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你们能的不行，遇见土匪就只会尿裤子，一群只会丢人败兴的玩意儿，什么东西！” 保安队过来之后，全村人都来到宋家等消息，然后他们就听说了保安队也拿那些土匪无能为力，只能帮忙赎人的消息，一个个怒火中烧，宋久等被土匪打死的村民们的家人，还有那些被抢走的村妇们的家人更是悲愤的破口大骂。 听着这些不看人耳的骂声，那些保安队员恼怒至极，嚷嚷着就要跟那些村民拼命。 许松却拦了下来，长叹一声道：“由他们骂吧，咱们是特么该骂！” 一群保安队员们便不做声了，只是心头窝火的慌，心说特么我们不是不想帮你们救人打土匪，是特么打不过啊，那有什么办法？ “老爷，老爷，小姐她们回来了……” 就在这时，被安排到村外值守以防土匪杀个回马枪的村民一脸兴奋的狂奔了回来，尖叫声声！ 第10章 败家玩意儿 “什么？回来了？” “老五家的，你不会看错了吧？那些土匪能这么好心，将佳雯小姐放回来？” 一听这话，村民们顿时哄闹了起来，纷纷的围住了那汉子，宋康年郭秀英许松也从屋里冲出来，连声问是怎么回事。 “不光是佳雯小姐，还有两名太太还有几个被抢走的媳妇，也都回来了！” 老五家的男人兴奋的直哆嗦道：“不过不是被土匪放回来的，是被杨大给救回来的，杨大还杀了好几十个土匪呢……” “啥？” 听到这话，村民们还有许松等保安队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土匪又不是兔子，那么好杀？还一杀好几十个！ “是真的呢！” 老五家的男人跺脚道：“他们已经都到村口了，被土匪抢走的东西都已经抢回来了，还抢了好些个土匪的东西！” “佳雯啊……” 听到这话，宋康年郭秀英悲号一声，连滚带爬的就向村口冲去，村民们也纷纷向着村口冲去，许松和那些保安队员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终于也冲了过去。 他们倒是想看看，这个杨大，到底有没有三头六臂。 杨毅等人赶着马车，在好些个村民的拥簇下举着火把进村，几辆马车牛车上都是被抢走的东西，还有那些从土匪身上拿回来的东西。 “佳雯啊，佳雯啊……” 宋康年郭秀英一看到宋佳雯，便冲过去抱着三人哭成一团，两名姨太太也在一边儿哭，那些村妇和家里人也是抱着哭成一团，宋久等人的家人见真的死了好几十号土匪，也是哭的呼天抢地，直叫老天有眼，到处都是哭声一片。 一群村民以及许松和那些保安队员们则看着那些带血的土匪的东西，看着那些枪，震骇到了极点，他们根本不敢相信这真是那个叫杨大的村民做到的。 不过，他们都没看到杨毅，连杨安也没看到，一进村就已经跑回家去了，因为杨萍还在家里，妹妹一个人在家，他们不放心。 杨萍坐在火塘边，小小的身子看着无比可怜，见杨安回来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二人不撒手。 “不是叫你天黑要是我们还没回来，就去宋老爷家吗？” 杨毅道，杨安也是一脸嫌弃的训斥，嫌杨萍不听话。 “我要在家里等你们回来，我煮好饭瞪你们吃呢！” 杨萍抹着眼泪道，不过这会儿是没法先吃饭了，因为抢回来的那些东西里有自家的东西，他们要先去拿回来再说。 “真的将二哥的学费抢回来了啊？咱们家的粮食和肉干，也抢回来了吗？”杨萍问。 “当然了！”杨毅点头。 “黄牯呢？” “也抢回来了！” 杨安傲然道：“有我和大哥在，谁能抢走咱们家的东西？” 杨萍便开心的咯咯直笑，说可惜二哥不在家，要不然更没人能抢走自家的东西了。 等兄妹三人再次来到村中之时，所有人都已经赶着牛车骡车到了宋家。 “杨大……哥……” “杨毅，你来了，这次可真是多亏你了……” 看到杨毅兄妹三人过来，村民们纷纷招呼着，眼里满是敬畏，杨毅的身影在他们心里无限高大起来。 许松和那些保安队员们也在看着杨毅，心说这家伙也没有三头六臂啊，怎么就能一个人杀了那么多的土匪呢？ “杨毅啊，谢谢你救了佳雯，我这给你磕头了……” 宋康年郭秀英一见杨毅便冲过来要给他磕头致谢，还让家里的姨太太什么的一起，那些被救的村妇家人们也是如此，吓的杨毅赶紧将大家拉起来，连说都是乡亲，千万不能这样。 宋佳雯默默的看着杨毅，眼神痴痴的，她觉得，此刻的他就像身上有光一样，是那么的瞩目，心里幸福极了。 “杨毅，这次可多亏你了啊，要不然，佳雯她们这辈子可就毁了啊……” 宋康年老泪纵横，眼角的余光看到许松和那些保安队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你一个人就杀了那么多土匪，有些人啊，吃着全县乡亲们缴纳的粮食拿着乡亲们给的银钱，欺负起乡亲们来那叫一个牛，现在土匪一来屁都不敢放一个……” “就是就是，要我是他们，我就撒泡尿淹死自个儿！” “人都被人杨毅救回来了还赖着不走，难不成还想等着大家伙儿请他们吃饭啊？他们有脸吃吗他们！” “老子宁可喂狗……人家安安才十一岁都能杀土匪，他们一百多号人都不敢，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村民们听到这话也是来劲了，嘲讽怒骂声声，臊的许松和一干保安队员们恨不得找条地缝给钻进去，可就是不走——那车上，可有二三十条枪呢，现在整个保安队一百号人就三十多条枪，他们哪里舍得走？ “好了好了，大家别说了，许队长和保安队，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 宋福财跟许松的关系不错，此刻出来打圆场道：“被抢走的东西都拿回来了，大家将自家的东西都拿回去，还有土匪身上的东西，除了枪，其余的也都各家分分……” 村民们顿时兴奋起来，纷纷从那些粮食物品中拿回自家的那份，有了这些东西，这日子便能再次继续熬下去了，那些土匪身上的东西，也被分了个精光，即便都知道是从死人堆上扒下来的大多数衣物上头都还沾着血，都没人嫌弃。 这年头的庄户人家，不但缺钱缺吃缺喝，那是什么都缺，过的不好的，一家几口子连个换洗的衣裳都没有都是常事。 这些土匪身上的衣服，有些洗洗就能穿，有些改改能穿，就算是碎布条都能用浆糊浆浆浆然后纳成鞋底做鞋子，绝对不会有半点浪费。 杨安杨萍去了马车边拿自家的东西，杨安倒背小手老神在在，杨萍踮脚叫什么东西是自家的，便有村民恭恭敬敬的拿过来，看着杨安那模样，又佩服又惭愧——他们可都听村妇和两个太太说了，能抢回东西打死很多土匪，杨安都是出了不少力的，而且他还亲手打死几个可自己这些人，先前杨毅让大家一起去的时候，居然没人敢去！ 想想自己先前还骂许松等那些保安队的人不如一个孩子，这些村民也是禁不住老脸有些发红，心说这杨家，从杨父杨母到杨大杨安，大大小小，可真是一家子好汉啊。 杨毅没管分东西的事情，他知道村民们这次肯定不会贪了自家的东西，而是来到了宋康年身前，将那个装着大洋首饰的袋子交给宋康年。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宋康年道，却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接，他家有钱有地，甚至让宋福财在省城里都置办了一点产业，但这可是过千的大洋，对他家来说也不是小数目。 然后宋康年便挨了一脚，回头便看到了自家闺女杀气腾腾的眼神，忙将接改为推，干笑道：“杨毅啊，你救了佳雯，对我宋家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这钱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要啊……” 说着这话的时候，宋康年的心都在滴血，郭秀英看着一旁的宋佳雯那抿嘴偷笑的模样，心说这丫头，真是不将这钱当自个儿家的啊！ “我说了，我救佳雯小姐不是为钱……”杨毅坚决道。 “那我更不能要了！” 宋康年一个激灵，这下推辞的就坚决了许多。 他知道自己家闺女喜欢杨毅，对杨毅拼了命的救了自家闺女，他也感激到来极点，甚至发誓只要杨家有难，自己倾家荡产也愿意帮忙——除了将闺女许给杨毅！ 无论杨毅多优秀，但那能跟郭将军的儿子比吗？ 杨毅见宋康年实在不接，也没办法，只能吸气道：“那这钱，现在我能自己处理了吧？” “只要你别还给我，你愿意丢水里都成！”宋康年肉疼的道。 杨毅点头，然后叫来宋久等那些被打死的村民们的家人，将这些钱分给了他们一部分，这些人的死，他们家就没了顶梁柱，一家孤儿寡母，都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有了这些钱，他们的家人至少能有个奔头。 剩下的钱，村里人见者有份，被杨毅散了个干净。 村民们万万没想到杨毅居然会这么做，简直恨不得在家里放上长生牌位来供奉杨毅了，感激声声。 败家玩意，败家玩意儿啊！ 看到这一幕，宋康年的心滴血无比，那些，可都是他的钱啊，即便以他宋家的家业，都得一两年才能挣这么多钱！ 倒是宋佳雯笑的很开心，在她看来，这分明就是杨毅想让自己知道，他拼了命的救自己，纯粹是因为他深爱着自己，而不是因为钱，但心头又有些埋怨，心说你散一部分我就知道你的心意了，你多少也给自己留点儿啊——人家以后可不想过苦日子！ 杨毅将这些钱散给村民，有向宋佳雯表面心迹的原因，但不是全部。 宋久等的家人，很可怜，他十几岁失去父母养活弟妹，他太清楚那种家里没了顶梁柱的绝望，所以感同身受，但这也不是全部。 杨毅准备带着弟妹离开这里了，山高路远，以后可能不能常常回来，他希望村民们多少能帮自己扫扫墓，祭拜一下。 第11章 财迷 “杨毅是吧，我是许松，县保安队队长！” 看着杨毅将大把大把的大洋送给了村民，保安队员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倒是许松心头感慨万千，等到杨毅将钱散完之后，才上前跟杨毅打招呼。 “许队长，久仰了！” 那些村民因为杨毅孤身一人阻击土匪并救回了宋晓玥和几名女人而对保安队百般嘲讽，但他自己的脸上却看不出半分傲气，讲许松打招呼忙笑着回应，和气的有些谦卑。 这样的态度，让那些原本多少有些不服气的保安队员们心头也甚是满意，许松更是欣慰，笑呵呵的道：“想不到你们这小山村还是藏龙卧虎之地，杨老弟不但身手高强更是侠肝义胆，乃真英雄也！” 杨毅便笑着说乡里乡亲的，能帮上忙就帮，云淡风轻的就像是随手帮谁家的田里拔掉了一把野草一般。 “杨老弟，以后你有什么想法？” 许松将杨毅拉到一旁，不在掩饰自己的意图，眼光灼灼的看着杨毅道：“所谓乱世出英雄，现在外有日寇虎视眈眈，内有军阀割据，正是英雄辈出之时，以老弟你的身手和今日一人大破白龙岭土匪的威望，窝在这小山村里打猎，实在是太屈才了……” “我准备离开这里了！”杨毅点头道。 “正是英雄所见略同，哈哈哈！” 许松闻言，抚掌大笑道：“老弟你愿意出山，实在是太好了，我保安队正缺你这样的人才，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保安队，我们兄弟携手，平定白龙岭土匪不在话下，就算是在这乱世中创出一番大场面，也未必不是不可能……” “啊？” 听到这话，杨毅目瞪口呆。 “啊？” 看到杨毅的表情，许松也是啊了一声问：“难道杨老弟离开这里，不是为了开创一番事业不成？或者是觉得我东江县保安队庙太小，容不下你这条大鱼？” “……许队长，你误会了！” 杨毅挠头笑道：“我只是觉得杀了这么多土匪，要是我还在村里，白龙岭上的土匪肯定还会来找麻烦，到时候不但是我家，怕是村民们都要因我而受连累，所以要离开这里，去省城投奔我二弟……” “……” 许松瞠目结舌道：“如果这样，那你为何将那么多的大洋都分给村民？” 在他看来，杨毅将大洋分给村民，就是拉拢民心之举，先有孤身破匪救人在前，后有破财拉拢民心在后，这分明就是枭雄深谋远虑之举！ “许队你误会了……” 杨毅苦笑道：“我是真觉得乡亲们可怜，没你想的那么长远……” “杨老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许松郁闷道：“当初在天时地利之时，陈胜吴广大泽乡振臂，刘邦鼓岭斩白蛇，都成就了一代伟业，你今日也是天时地利人和齐聚，要人有人要枪有枪，你还等什么？” “许队，我就是一个农民，没有你所说的那些远大的志向……” 杨毅道：“我爸妈死的早，弟弟妹妹都指着我呢，我答应过爸妈，一定要将弟弟妹妹带大，所以……” “你，哎……” 听到这话，许松恨不得一拳锤死杨毅，不过看杨毅的表情知道他心意已定，于是道：“好吧，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你——不过既然如此，那这些枪你就没用了吧？” “有用——可以卖钱！”杨毅道。 “我买……” 许松分明感觉到杨毅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金光，典型见钱眼开的模样，忍不住咬牙切齿在心头腹诽，你丫将那么些大洋分给村民那么大方，现在知道开始死要钱了？ 二三十条枪，绝大多数都是老枪，连膛线都磨平了的那种，但即便如此，那也是价格不菲，毕竟就这样的老枪，东江保安队还做不到人手一支呢。 在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最终商定一两百大洋成交，这还是在许松再三保证有了这些枪，一旦白龙岭土匪敢过来找宋家村的麻烦，保安队一定全力相助的情况下才达成的价格，要不然，这些枪卖出去的价格恐怕还得翻一翻儿。 至于那三条自己用的毛瑟枪，杨毅根本没放在这些枪里，毕竟万一以后回来，他还得靠这些枪打猎，或者是自保。 商量好价格之后，许松让保安队员们在这边看着，自己连夜回县城凑钱。 其实说起来许松和保安队员们身上倒是有不少法币，凑凑再找宋康年借点，当场都能凑够，但杨毅坚持要大洋，甚至是小黄鱼也成，许松就没办法了。 杨毅坚持要大洋也有他的道理，毕竟这法币的价格是一天几变，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变成一堆废纸了，还是大洋和大小黄鱼实在。 在这边跟许松一顿纠缠，宋家早已做好了酒菜，请杨毅进去吃。 杨毅杨安也的确饿了，至于杨萍更是嘴馋，闻着香味儿就开始流口水，杨毅便也不推辞，直接进屋吃饭。 照规矩，女人是不能上桌的，得另外摆一桌女人们一块儿吃，倒是宋佳雯不管这些，从小就非得上桌，这会儿更是执意要坐在杨毅身边，气的宋康年和郭秀英脸黑的跟炭似的，宋佳雯就跟故意气两口子似的，还不时给杨毅夹菜，挑衅般的瞪回去。 杨毅只能假装没看到，埋头猛扒饭。 “刚刚许松找你干嘛？”席间，宋佳雯问。 要是别人问，杨毅估计也就随口敷衍了，现在宋佳雯问，杨毅不忍骗她，便一老一实的说了一遍。 “杨毅你啊，哎！” 听到这话，宋康年懊恼的直跺脚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你居然回绝了？” 宋福财等人也是纷纷替杨毅可惜。 他们在省城可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兵荒马乱的世道，有人有枪就能拉队伍，就像那郭将军，不也是十几条枪起家的么？ 现在杨毅手里可有二十多条枪呢，加上他一人就能干掉几十号土匪的本事，最后拉出几百几千人马来，成为割据一方的军阀，应该不在话下！ “杨毅啊，你这就是没远见了你！” 宋康年忍不住有些轻蔑的看了一眼杨毅道：“你有本事现在还有这多枪，别说学那郭将军拉什么队伍，就说你带着这些进保安队，那怎么也得是个副队长啊，那许松现在一个月听说可是拿十好几块大洋的月俸呢，你就算比他少点怎么也能拿个十块八块的吧？不比在山里土里的刨食强？” “爸，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宋佳雯一摔筷子对杨毅道：“你别搭理他们，无论别人怎么看，反正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宋康年差点给气的一口老血喷出来，心说这死丫头，心里头还有没有自己这个爹啊？处处护着这杨毅——养你长大供你读书的可是你爹我，不是这小子！ “年叔，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我准备离开村里，去省城了！” 杨毅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当然了，主要的目的就是将包括黄牯牛和那点家当看看能不能在宋康年这里折现，至于家里的那点田地他倒是没打算过卖，让宋康年帮忙看着，租给村民们耕种，收的租子什么的也先在宋家存着。 “好好，出去闯闯好，闯闯好啊！” 宋康年顿时眉开眼笑，一口答应了下来，现在一看到宋佳雯黏着杨毅，他心头就堵的慌，女儿他不敢说，可杨毅又刚刚救了宋佳雯和自己的两房姨太太，他也不好说，现在杨毅要是去了省城，那不就眼不见心不烦了么？ 至于宋佳雯也在省城读书，宋康年倒是不担心。 他相信，当杨毅和郭将军的公子只要站一块儿，宋佳雯一定能看出谁好谁孬来，而且杨毅这么懂事，也该能看出自己跟人的差距，不至于让自家闺女跟着他过苦日子。 “大哥，我们真的要去省城啊？” 吃完饭回到家里，杨萍兴奋的久久睡不着觉，去了省城，不但能见到二哥，还能见到好多好多的好东西，想想就觉着美。 倒是杨安唉声叹气。虽然知道杨毅将那些枪换成了两百大洋，还有家里的黄牯牛等家当也换了二十多块大洋，加上家里的钱至少有两百五十块大洋，在这年头，一块大洋能换三四十斤米面，两百多块大洋，可是一笔了不得的巨款。 但杨安依旧老气横秋的长吁短叹，毕竟一家四口到了省城，吃住都要钱，别说才两百多块大洋，就算是一座金山，都有坐吃山空的时候。 “安安，你就别叹气了！” 杨毅一边给枪身上上厚厚的油用油布包好一边好笑的道：“等到了省城，我就去找份活干，咱们有手有脚只要勤勤快快的，怎么着也不能饿死……” “我也要干活挣钱，到时候挣钱了，就给大哥做新衣裳！” 杨萍开心的道，心想着，等自己挣钱了，不但要给大哥做新衣裳，还要给二哥三哥都做新衣裳，要是还有钱，就给自己做一件想了好久的花衣裳，还有那些零嘴儿，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在梦里吧唧着小嘴，似乎已经吃到了那些好吃的零食。 杨安瘪嘴看着睡着的杨萍，心说你想的倒美，可省城的活儿，是你想找就找的到的么？ 第12章 傻姑娘 杨毅破开竹子，将一支毛瑟枪和一些子弹夹在竹片中，外边缠上厚厚的布条做成扁担伪装起来，准备带到省城去。 省城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现在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要是手边没支枪傍身他心里根本就不踏实，有了这条步枪，加上从郑天明身上搜来的手枪，只要不是太大的事，他觉得自己就能应付了。 杨安杨萍都睡着了，杨萍口水流的老长，杨安即便是睡着了也皱着小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杨毅替二人将被子掖好些，才将另外上好防锈油的步枪拿进山里原地埋好，这才回来睡觉，想着杨安从小心思重都是因为家里环境给逼的，他便觉得有些愧对爹娘。 他读过不少书，明白很多道理，当然知道男儿志在四方，应该把握机会开创一番事业。 所以，对许松的提议，杨毅不是不动心，要是孤身一人，他敢肯定自己会一口答应下来，但现在不行，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小命，但绝不能拿弟弟妹妹的小命去冒险。 天亮不久，兄妹三人在山里吃了最后一顿早饭，又去父母的坟前祭拜一番，杨毅这才挑着夹着步枪用竹片做的扁担，带着简单的行礼和弟弟妹妹去了宋家。 许松已经连夜赶回来了，将一个极小的布包交给了杨毅低声道：“想着你出远门，大洋带着不方便，我给你换了几条小黄鱼你带着……” 小黄鱼不是小鱼，是小金条，一两重一根，大黄鱼十两重。 一根小黄鱼差不多能换成三十块大洋左右的样子。 看看小布包里的六根小黄鱼和二十多块大洋，杨毅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贴身放好谢道：“许队长，你有心了！” “你杀了那么多的土匪，也算是帮我们保安队的忙为民除害，这些都是应该的！” 许松笑笑叹气道：“昨晚我跟你说的事，难道你就真的不再考虑下？” 杨毅便指了指杨安杨萍笑道：“我现在最需要想的就是如何把他们带大，要不然有天我死了，都没脸去见爹娘……昨天杀了那么些土匪，虽说很解气，但土匪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村里这边，可得多麻烦许队长和你的弟兄们了……” “以前怕那些土匪，是因为我们人少枪少，现在有了你给的这些枪，咱们保安队就有六七十条枪了，那些土匪不来便罢，来了我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许松掷地有声的道。 宋佳雯在宋福财等人的陪伴下出来，穿着厚厚的皮袄，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你这刚回来，现在又去哪儿啊？”杨毅问。 “你管我！” 宋佳雯傲娇的扬起了下巴，嘴角带笑。 “佳雯说正好跟你们一起去省城，有个照应！” 宋康年黑着脸道，说话时带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杨毅便挠头讪笑，心说要是自己家闺女回来过年，这才没两天就又要走还是因为某个男人，估计自己也得咬牙切齿。 不少村民过来，塞过一些煮鸡蛋或者熟肉等平常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给他们，依依不舍的送别。 杨安跟在杨毅身边，亦步亦趋，倒是杨萍，早就跑到宋佳雯跟前叽叽喳喳去了，丝毫没有即将离开故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的惆怅，或许她的心早就飘到了省城去了。 “杨毅，有什么事，你可的照看着佳雯！” 宋康年郑重的嘱咐道，虽然不喜欢自己的闺女跟杨毅一起，但让他保护自己的闺女，宋康年却是绝对放心的。 民国二十四年冬，大雪。 杨毅挑着担子，带着杨安杨萍一起离开了山村，去往察哈尔省城张家口，同行的还有宋佳雯和宋福财一行七八人。 同一时间，被蒋委员长打败的红匪残部，也在爬雪山过草地，一路躲避着围追堵截，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寒冷饥饿等等原因而死去，一路血泪。 也在同一时间，数千名大中学生在北平举行了抗日救国示威游行，反对华北自制，号召全国上下万众一心，反抗日本帝国主义。 在凛冽的寒风里，一名清华女生在北平西直门外冒着寒风爬上了高台，大声高呼援助“援助绥远抗战“、“各党派联合起来“等口号，要求面见军政不涨何应钦，要求他代表国民政府答应学生们的请求，停止内战，统一抗战。 在学生们的对面，是警车和摩托车组成的防线，车上架设着机枪，更有无数军警宪兵手持刀枪棍棒，杀气腾腾。 随着时间的推移，游行队伍越来越大，已经达到了六七千人，整个北平城内都回荡着那些学生们声嘶力竭的吼声：“打倒卖国贼”“停止内战，全面抗日……” 当局眼见形势恶化，当即下令将学生驱散，军警宪兵们手持棍棒恶狠狠的扑了上去，刀棍齐挥，顿时便有不知道多少人倒在就血泊之中，被逮捕者多不胜数，游行队伍被迫四散。 在当局的命令下，北平城内的大学严令学生不得参加游行，更是开除了许多带头的学生干部学籍，杀一儆百。 只是，这样的做法无疑火上浇油，几天之后，北平爆发了更大规模的示威游行，甚至示威活动更是波及全国各大城市，学生们，工人们纷纷走上了街头，高呼抗日救国的口号，呼吁全国上下团结起来，联合抗日。 不仅仅是学生工人，那些声名卓著的大人物们也纷纷通电或者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对学生爱国运动进行歌颂和声援，不久之后，学生工人们的游行示威活动，波及全国各大城市，几成燎原之势…… 从宋家村到省城张家口，四五百里的路程，说起来不算远。 但现在是冬天，加上山高路滑，队伍里又有杨安杨萍两个孩子，还有那么多的行礼，速度就根本快不起来。 好在这一路宋福财和宋佳雯已经走过许多趟，极其熟悉，知道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住店休息，要不然，按照杨毅埋头就走的走法，估计一路得有大半时间得露宿山头不可。 “杨大哥，前面是个小县城，我们今晚在县城里住一晚，明天再继续赶路！” 牵着瘦马的宋佳雯对杨毅道，这马本来是宋康年给她骑的，免得她沿途走路辛苦，不成想一路下来，十有八九的时间都便宜了杨萍。 看着天色尚早，杨毅倒是想再多走一段，不过想想宋福财都没反对，怕是再往前走就找不到住处了，便也没有反对，嗯了一声表示可以。 “除了嗯哼啊，你不会说点别的啊？”宋佳雯恼怒道。 “啊？” 杨毅抬头啊了一声看着宋佳雯，不知道自己又有什么地方惹恼了她，让她发这么大的火，那呆愣的模样，直气的宋佳雯鼻子都差点歪到耳朵上，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宋福财和几名家丁看着宋佳雯给杨毅气的鬼火乱冒的样子，又不敢笑，差点给憋出内伤来。 这一路，他们眼见着宋佳雯一直凑在杨毅身边说话套近乎，可往往宋佳雯说了半天杨毅就嗯哈两句，连他们都替杨毅着急。 不过想想每次来回因为宋佳雯那跳脱的性子给折腾的够呛，现在见宋佳雯在杨毅面前吃瘪又忍不住想乐，心说这世道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一物降一物啊，就像自家小姐，现在就拿杨毅是半点辙都没有。 不过宋福财等人也纳闷了，这杨毅怎么说也是家学深厚识文断字的，还一人杀了那么些的土匪，也是个有勇有谋的，不可能这么不解风情才对，平时在大家伙面前，或者是住店打尖张罗的时候，也是个能说会道的，怎么一在自家小姐面前，就成了根木头呢？ 然后宋福财等人便发现宋佳雯杀气腾腾的瞪过来，忙目不斜视假装自己啥也没看着，生怕她将在杨毅身上受的一肚子委屈给发泄到自己身上。 “我踢死你我，可恶的家伙！” 宋佳雯回头，余怒未消的抬脚对着杨毅虚踢了一脚，对杨萍道：“萍萍，我把你大哥给踢下山去，你说好不好？” “不好不好！”杨萍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我一路给你那么多好吃的，还把马给你骑，你居然不帮我！”宋佳雯鼓着眼睛吓唬道。 杨萍顿时有些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腰杆硬不起来的心虚，半晌吭哧道：“那你就轻轻踢一下好了，别踢下山好吗？” 听到这话，宋佳雯乐的笑出声来到：“萍萍，看来你大哥还真没白疼你啊！” 杨安狠狠的瞪了杨萍一眼。 别人不知道杨萍，他可不会不清楚自己这个妹妹，心眼可多的很，远远没宋佳雯以为的那么单纯，他甚至觉得，现在不是宋佳雯逗杨萍玩，完全是杨萍将宋佳雯当成了个傻姑娘。 杨萍正格格直乐，看到杨安在看自己，忙偷偷缩了缩脖子，心说大哥惹佳雯姐生气，我帮大哥逗佳雯姐开心，你瞪我干啥？ 县城不大，有些破败。 进了县城，宋福财等人熟门熟路的去找客栈安顿，宋佳雯将杨萍从马背上抱下来，这才乐颠颠的来找杨毅道：“杨大哥，待会儿我带你们去吃这里的招牌羊杂——你别看这县城小，这里的羊杂可是出了名的好吃，每次我路过这里都得住一晚，好好吃一顿，吃完羊杂来碗羊汤，那滋味……” 说着，一脸回味。 杨萍听着这些，口水都流下巴上了，一脸央求的看着杨毅，杨毅便点头，他算是明白了，可着宋佳雯这么早就决定住在这里，就是为了吃这里的羊杂啊。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们的盘缠不多的！” 杨安撅着嘴来了一句，正开心的杨萍便跟做错了事一般的垂下了脑袋。 “我请你们！” 宋佳雯们好气的瞪着杨安：“这总行了吧！” “那我放好东西，马上下来——佳雯姐你可要等我啊！”杨安小跑进了客栈。 宋佳雯顿觉上当，然后将火发到了杨毅身上：“都是亲兄弟，我看你都没安安一半机灵！” “……我也去放行李！” 杨毅忙挠头快跑。 第13章 一点小温暖 客栈看起来很破旧，打扫的倒还干净。 宋福财等人已经订好了房间，一间上房还有一间大通铺，上房是给宋佳雯带着杨萍住的，杨毅和杨安都跟大家一起挤大通铺。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处处都要花钱，所以即便是之前宋福财等人和宋佳雯一起来回，都是如此安排，杨毅杨安手头还没什么钱，自然更不例外。 “财叔，要不大家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放完东西，杨毅招呼道，杨安赶紧在后头补上一句，佳雯小姐请客。 “你们去吧，我们就不去了，待会儿随便找个地儿吃点就成！”宋福财呵呵笑道。 他们跟着宋佳雯在省城照顾，经营宋家在省城的一点小产业，也都是挣宋家工钱的，可不敢成天跟着宋佳雯一起吃吃喝喝，能省点就省点，积少成多也能给家里的老小添置点东西，当然，心里头也存了不在宋佳雯面前当灯泡的意思。 想想每次有杨毅在，自己等人要是靠的太近，宋佳雯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就没人愿意跟着过去找不自在。 杨毅便不再劝，带着杨安出门。 远远看着宋佳雯拉着杨萍在街上蹦蹦跳跳欢笑的模样，无忧无虑，杨毅便觉得心头暖暖的，心说人要是能一直这么活着，那该多好。 “大哥，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安忽然问，歪着脑袋看着杨毅，眼里带着成年人的审视。 “你就不能跟萍萍一样，别想太多么？” 杨毅叹气道：“大人的事，你就别管了，我会处理好的！” 杨安瘪嘴，老气横秋的长叹道：“我就觉得佳雯姐真是个不错的姑娘，你成天这么装傻充楞的，等哪天她不喜欢你了，有你哭的时候……” “……” 杨毅郁闷的看着杨安，有时候甚至有点怀疑自己这个弟弟是不是老爹附体了。 “快点啊，磨叽什么呢，萍萍都饿了！” 青春正好的少女在远远的冲着杨毅招手，穿着袄子的她发丝在雪地寒风里飘扬，美的像是一副让人不忍破坏靠近的画儿。 进了饭馆，蒸腾的热气和炉火，顿时便暖和多了。 不愧是宋佳雯都心心念念的饭馆，屋内坐满了人，吃着羊杂就着饼子喝着羊汤一边天南海北的闲聊着，几人进来有人投来目光，却也没多加关注。 宋佳雯熟门熟路的要着吃的，杨毅则带着弟弟妹妹找座位坐下，便被身旁两名看起来像是客商的食客们之间的谈话吸引了注意力。 “那些学生，家里给钱不好好读书，闹什么闹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日本人占领了东北，那边的老百姓吃米都成了犯法的事儿，可不得想办法将日本人给撵出去啊？” “就算要打日本人，那也是蒋委员长还有那些当兵的事，他们这些学生瞎掺和什么啊？就凭他们上街游行一下，喊喊口号就能救国？做梦去吧……” 几名客商讨论的唾沫横飞异常激烈，丝毫没注意到杨毅在注意着他们。 宋佳雯回来，端着大盘子小碗的，招呼着大家趁热吃。 杨毅点头，回头问几名客商道：“几位大哥，你们说的学生游行，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啊？” 几名客商回头，看看杨毅道：“那些在城里念书的学生到处上街游行，被政府方面派兵镇压了，听说可打死不少人，还抓了不少……” “这事出在哪儿，不会是咱们省城吧？”杨毅闻言顿时脸色一白。 “咱们省城倒是没有，不过我看也快了！” 一名客商神神秘秘的道：“最初只是北平的学生闹，后来全国各地都闹起来了，上海天津南京重庆，我瞧这事啊，十之八九有人在背地里支持呢，要不然就光凭那些学生，指定闹不出这么大阵仗来……” “说不定就是那些哪方面在背后支持，那些家伙打仗不行，搞这种阴谋诡计，可是一套一套的……” 另外一名客商接口道，说着像是怕杨毅不明白，敲了敲桌上的辣椒瓶，里面的辣椒浇了红油，红彤彤的一片。 “你小点声！” 有人踢了一脚提醒道：“要是给人听到了，非得将你当成革命党给抓起来杀头不可，祸从口出，不知道啊？” 那客商便讪笑，快速吃完一群人便离开了。 杨毅回头吃东西，脸色阴晴不定，不时看向宋佳雯，宋佳雯的眼神便有些躲闪，跟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二哥一定不会这么不懂事的！”杨安道。 “吃饭！” 杨毅闷哼一声岔开话题，几人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也就杨萍一个人吃的欢天喜地，鼻尖都在冒汗，看的杨安一脸鄙视，心说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老杨家怎么就出了她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呢？ 本来宋佳雯打算吃完饭出去走走，可现在看杨毅的表情明显没了走走的兴致，郁郁不乐的去结账。 “我来吧，总不能一路上都老是吃你的喝你的！” 杨毅道，又让饭馆打包了些羊杂和一瓶烈酒，准备带回去给宋福财等人。 这一路上过来，杨安杨萍都少不了麻烦他们的地方，虽然能省则省，但该大方的时候，杨毅也绝不会吝啬。 “安安，你带萍萍回去，将酒菜给财叔他们！” 回到客栈，杨毅让杨安杨萍进去，他有些话想问宋佳雯，杨萍小脸兴奋的直冲杨毅挤眉弄眼，倒是杨安知道怎么回事，直接拖着杨萍就走。 “要不是因为杨宽，你就不肯单独跟我一起？” 宋佳雯气鼓鼓的看着杨毅道：“你就这么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杨毅又开始挠头，他想告诉宋佳雯，自己的确喜欢她，可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绝不是两个人的事，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 宋佳雯一个从小就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姐，虽然她能看到生活的艰难，但她理会的却是那艰难生活之外的凄美，至于那种苦，杨毅觉得，不亲身经历，宋佳雯绝对不会明白那种艰难。 见他不说话，宋佳雯便可是踢他的小腿，一脚又一脚，不轻不重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杨毅转了个方向，正好挡住了风吹来的方向，这才问杨宽在省城的情况。 在宋家的时候他就想问，结果因为宋佳雯问他喜不喜欢她给岔了，后来又是土匪，这一路过来他光顾着装傻充愣了，根本没顾得上。 “这些事，我是真不知道……” 看他如此细心，宋佳雯的气总算消了不少，道：“中央剿匪虽然大胜，但为了防止死灰复燃，所以到处抓捕革命党，郭啸坤又老缠着我，所以省城学校那边就算有革命党在暗中活动，也不会让我知道……” 现在各个部队都在抓捕革命党，郭进军是张家口附近驻军其中一个团的团长，自然也不例外。 而郭啸坤，便是郭进军之子，有他在宋佳雯身边转悠，宋佳雯能听说革命党的情况，那才是怪事。 听着这些因果关系，特别是听到郭啸坤在疯狂追求宋佳雯之时，杨毅虽然竭力掩饰，但脸色依旧很难看，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快要被抢走一般难受。 “吃醋啦？” 看着杨毅的模样，宋佳雯忍不住得意的有些想笑，哼哼道：“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不把我当回事，要不然哪天我一狠心就真跟了别人，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哭，总好过看到你跟我苦熬日子，辛苦的哭……” 杨毅心说，只是终归不忍说出口，因为觉得这样对自己实在太过残忍，他还是抱着那么一点希望，希望能够在省城遇到什么转机，这样他就能堂堂正正的跟她在一起，不用担心她会跟着自己过苦日子。 “杨毅，谢谢你的酒菜啊！” 回到房间，宋福财等人坐在炕上就着羊杂喝酒，见他回来笑盈盈的打招呼，问他要不要一起喝点。 虽然来前宋康年多宋福财等人早已私下交代过，让他们注意点杨毅，让他别跟自己闺女走的太近，可宋佳雯的事，宋福财等人哪里管的了？更别说杨毅可是一人干掉了几十个土匪的家伙，他们就算想管也不敢，所以明知道杨毅现在才回来，恐怕是跟宋佳雯跑哪儿卿卿我我去了，他们也假装不知道。 “不了，你们喝吧！” 杨毅摇头，他是滴酒不沾的。 除了努力活着之外，他似乎没有任何的嗜好。 “佳雯姐有没有说二哥的事？” 见杨毅洗完脚上炕，早已缩在被窝里的杨安问。 “说了，没事！” 杨毅笑笑安慰杨宽，闭上眼睛开始准备入睡，这一天赶路可不是一般的辛苦。 可他此刻根本无法睡着，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些穿的破破烂烂的家伙被一大群当兵的追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一个接一个的被枪打死的惨状。 他很害怕，害怕杨宽现在已经跟那些革命党搅和在了一起，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想着这些，杨毅便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即飞到省城，看看杨宽是不是还安好，第一次，他有点后悔送杨宽来省城上新学堂了。 在村里虽然苦些，也没什么人瞧得起，但只要老老实实的，终归不会有性命之虞。 第14章 名册 十二月九号发生在北平学生运动，在报刊和广播的推波助澜之下，早已扩散到了全国。 各大城市的学校里的学生们纷纷效仿，他们走上了街头，高呼着抗日救国的口号，意图用这样的方式唤醒被封建王朝奴役了数千年的国民，用这样的方式来唤醒那些军阀放弃纷争，共同抗日，拯救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和民族。 哪怕每一次游行，都会遭到当地军警，宪兵们的残酷镇压，殴打，抓捕，但这根本没有吓倒这些热血澎湃的学生们，他们肆意的挥洒着自己的青春热血，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爱国情怀在这凛冽的寒冬里尽情绽放。 张家口，察哈尔省城。 因为放假的缘故，校区内的人少了很多，但依旧有不少的学子为了省钱，或者因为某些事情而没有回家。 校园内，暗流涌动着。 四处都有学子们在三五成群，低声的议论着，脸红耳赤的争论着，在校区外的街道上，不时有军警宪兵们成群结队的走过，如临大敌的盯着校区里的动静，生怕这里的学生们也和其他城市一样，上演一出因为游行引发的暴乱。 “张校长，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在校长办公室里，眼神阴鸷的宪兵队长罗阳叼着烟卷冷笑道：“这些学生闹事，南京方面可是大为光火，根据情报，无论是北平上海还是南京等地的学生游行，背后都有地下党在背后活动，蒋委员长更是直接作出了批示，对相关责任人一定要严查到底，该撤的撤，该抓的抓，要是有和地下党勾结的，抓住了就毙，这些我想你应该都清楚的吧？” 头发花白的校长张如轩扶扶眼镜，什么也没说，只是温和的笑着，听着。 他这态度，让罗阳只觉得狠狠出拳却砸在了空气里一般憋的难受，闷哼一声道：“你别跟我哼哼哈哈，我就不信你们学校里的动静，你一点都不知道！” 说着，将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张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 张如轩的目光扫过那张纸，看到了上面写的那些名字，杨全林，魏广龙，涂进军…… “我已经查过了，在这校区里，就是以这几名学生为首，在上蹿下跳，四处串联，只要你将他们交给我，我保证咱们张家口绝不会和其他城市一样，被这些害群之马搞的乌烟瘴气！”罗阳眼光灼灼的道。 “罗队长，你可别乱来！” 张如轩脸上的笑容隐去，目光锐利了起来：“他们都是我学校的学生，我张如轩是他们的校长，只要他们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你们宪兵队要是敢抓人，我就立即给报纸写信！” “张校长，你这是在威胁我吗？”罗阳厉声道。 “罗队长，是你先威胁我的学生！” 张如轩冷哼道：“我是他们的校长，要是我连自己的学生都保护不了，我张如轩有什么脸面来当这个校长？” 罗阳死死的盯着张如轩，许久之后才喋喋怪笑起来：“张校长，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罗阳今天看来是白来了——你可一定得管好你们校区里的学生，要是他们一游行，我罗阳的日子不好过，那我也不会让你们的日子好过！” 说罢，气哼哼的摔门便走，门外的宪兵们便也齐齐跟上。 “罗队，张如轩这个老狐狸不答应吗？” 龇着一嘴龅牙的朱军林凑上来恶狠狠的道：“要我说，咱们跟这老狐狸那么废话干嘛？直接将杨全林他们那几个家伙抓起来再说，到时候大刑一上，就算他们不是地下党也得乖乖的认是地下党，然后拖出去打靶杀一儆百一了百了，他张如轩还能将我们的球啃了不成？” “你懂什么！” 罗阳没好气的瞪了朱军林一眼道：“你别看这些文人没人没枪的，一支笔有时候可比枪都厉害，更别说这张如轩不但是校区校长，在学界更是颇负盛名，要是我们不经他的点头抓人，他在报刊上发表上几篇文章，到时候咱们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文人杀人不用刀，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对这点，罗阳可是深有体会，当年袁大总统怎么死的？ 当年袁大总统权势滔天，即便是真打起来，袁大总统手里兵多将广，鹿死谁手还难说的紧，在他看来，袁大总统分明就是被这帮文人一支笔给活活骂死的！ 罗阳一走，几名学生很快便来到了张如轩的屋内，正是杨全林魏广龙涂进军等人。 杨全林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眉头间有着深深的皱纹，如同刀刻进去的一般，那是经常皱眉形成的痕迹，魏广龙涂进军二人看起来要年轻的多，但也至少有二十三四了。 “罗阳已经注意到你们了！” 张如轩看着三人叹气道：“我现在还能保着你们，可一旦游行开始，罗阳一发疯，恐怕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们多久了……” “大不了就是个死！” 魏广龙涂进军慷慨激昂的道：“现在乃是国家危亡之时，外有日寇列强虎视眈眈，内有军阀割据民不聊生，如果我们能用我们的死，唤醒千千万万的同胞，那么我们的血，就没白流……革命，总是要有人去牺牲，去流血的！” “大龙，阿军，别说这种话！” 杨全林呵斥一声道：“革命需要有人去牺牲去流血不假，但不到必要，绝不要轻言牺牲——校长你放心，在发动学生们的同时，我们也会尽量注意自己的安全，不给学校添麻烦！” “好！” 听到这话，张如轩欣慰的看了杨全林一眼，这才道：“广龙，进军，你要多跟全林学习，有热血是好事，但不可冲动，毕竟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条！” 魏广龙涂进军点头，表示受教。 出了校长室，杨全林三人这才来到一处无人之处，早已有好几人在等着他们，见他们一来便关闭门厂，低声商议了起来。 “杨哥，该准备的已经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一名叫任海方的学生低声道：“只要等日子一到，咱们全校师生就一起上街，到时候会有工人团体和我们一起进行游行示威……” “嗯！” 杨全林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本小册子道：“游行方面的事情我不是很担心，我担心的是我们支部的安危！” 几年来，这边的军队，宪兵，特务机关对这边连番清洗，地下党组织在张家口附近一带几乎已经全部瘫痪，杨全林三人也是利用学生身份进行伪装，才勉强存活下来，并且经过秘密发展，已经在城内发展出以二三十人为主的骨干成员。 这小册子上，便记载着他们发展起来的党支部成员的名字。 “主力部队那边已经突破了老蒋部队的重重封锁，现在正在进行大规模的转移，寻找新的根据地！” 杨全林接着说道：“现在是我们组织最黑暗的时期，但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挺过来的，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要过了这段时间，我们组织就一定能拥有无限光明的未来，咱们支部虽然只有二三十个人，但在全国，一定有无数个和我们一样的支部，在默默的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重新崛起的那一刻，只要主力部队那边稳定下来，咱们和组织接上头，到时候一定能再次形成燎原之势，带领我们的国家和人民打败日本鬼子，打败列强，重新崛起于世界之巅……” 听着这些话，魏广龙涂进军和所有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希冀之色，老蒋政府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对日本人放纵不管，对内却滥杀无辜，更是利用四大家族疯狂敛财，不顾百姓们的死活，在他们看来，这样的政权，根本不足以领导国家和人民重现辉煌。 只有在他们党组织的领导下，这个国家才有希望！ 虽然党组织连遭重挫，但他们依旧坚信！ “这份名册，是咱们张家口党支部成员的名册，不但是组织在这边的火种，更是我们为党，为国家和人民努力过的证明，等将来革命成功了，这名册就是我们努力过的证据！” 杨全林看着所有人道：“现在我们和组织失去了联络，将来组织找过来，也要靠着这份名册甄别身份，所以无论如何，这份名册都绝不能丢——宪兵队那边已经注意到我和广龙进军了，到时候一旦游行开始，他们恐怕会第一时间对我们进行抓捕，名册再放在我们身上，就非常危险，所以这份名册，我们要交给一个绝对可靠的人保存……大家想想，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组织内的人是不用考虑的。 虽然他们个个都认为自己为了家国的未来，可以豁出命去，但一想到宪兵队里的那些刑具，他们又忍不住胆寒，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在酷刑之下，能够死咬牙关不供出组织成员的名字，供出名册的所在？ 可选组织之外的人，难道真比组织内的人靠得住吗？ 众人皱眉苦思，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 “我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杨全林嘿嘿一笑道。 “谁？” 魏广龙任海方等人问。 “是谁你们就不用知道了，不过我保证他绝对值得信任！” 杨全林看着众人道：“万一你们谁被抓了，受不住拷打，尽管将我供出来，别牵连其他的同志，明白吗？” 众人握紧了拳头，眼泛泪光的看着杨全林。 “我是支部书记，我应该扛！” 杨全林笑道，那一刻，似乎寒风消逝，暖阳升空。 第15章 时代大潮下裹挟的青年 略显清瘦十八九岁的青年穿着学生们标志性的中山装，捧着书本在校区里边走边看。 学校里那些三五成**头接耳的学生，还有那些眼神阴鸷不时窥视的特务密探，暗流涌动的气息，似乎都已经被青年完全遗忘，彻底的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之中。 “杨宽，这都放假了你还这么用功啊？” 看青年过来，有相熟的学生笑问，甚至有几名模样不错的女学生眼眸流转，秋波暗送。 “我底子薄，老跟不上进度，只能努力些……” 青年杨宽回应，笑起来的样子略显腼腆，过年没回家，一方面是因为被宋佳雯拒绝和替家里省钱，另外一方面也是跟他学业不太跟得上有关。 倒不是因为他懒或者不用功，事实上他太清楚大哥和弟妹送他来上新学堂是下了多大的决心需要付出多少的努力，这么宝贵的学习机会，他岂敢偷懒？ 只是虽然他从小在杨毅的教导下读书认字，但也就是识字而已，学习的很不成体系。 现在的新学堂又不仅仅是那些四书五经的东西，还有化学算学物理等等课程，这些都是他之前从未接触过的，别的学生能轻易理解的东西，在他这里就跟听天书一样。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杨宽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一切时间多看书温习，期望能慢慢追上学长学姐们的进度。 见周围没有可疑人等，一名学长凑了过来，低声道：“明天咱们学校全体出动上街游行，为国家为人民呐喊助威，你去吗？” 一二九大游行的事，杨宽当然知道，学校里为了响应一二九大游行，在秘密组织着游行示威行动，他虽然参与的较少，但也不会不知道。 听到那学长的话，杨宽有些踌躇。 进步学生们组织的私下演讲，他也参加了不少，每每听到国家那些被列强欺压的历史，他也倍感屈辱，听着那些学生们高呼着抗日救国，振兴中华的口号时，他也热血沸腾，恨不得跟那些万恶的鬼子拼个你死我活，为国家的振兴抛头颅洒热血。 只是想到大哥和弟弟妹妹拼了命才送自己来读书，要是自己为了这些而浪费时间分散精力，杨宽就会感到深深的内疚，觉得对不起他们。 “再这么下去，咱们就要亡国了呀——你还想什么？”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辈青年，岂能坐视……” 好几名学生过来悲声低吼，看着杨宽的眼神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似乎要是他不去，就是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民族！ “那，什么时候出发？” 看着那些学长学姐们悲壮的脸色，杨宽不禁有些惭愧问。 “特务宪兵监视的紧，我们必须在他们注意到之前集合起来，集合的时间是明天凌晨，你一定要来啊！” 见他似乎答应，几名学生这才笑逐颜开的道：“让我们一起，为振兴中华而努力，不负少年！” 唉！ 被这一搅和，杨宽便没了读书的心情，轻轻的叹息着往回走，有种被时代裹挟的而无所适从之感——在这国破家亡的关头，他也想为国出力，可另外一方面，他又怕这样做，大哥和弟妹会对自己失望。 在时代的大潮中，是共赴国难，还是独善其身，这个问题深深的困扰着他。 “杨宽，在想什么呢？” 有人拍拍肩膀，才将杨宽从苦恼的情绪中惊醒过来，看到那张即便是笑起来都有几分忧国忧民味道的脸，欣喜道：“全林兄，好几天都没见着你了，一直还担心你……” “我没事！” 杨全林笑笑道：“功课方面如何了？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 二人往回走，杨宽听着杨全林对他询问的问题侃侃而谈，却有些听不进去，不时抬头看着杨全林的侧脸，那张脸上洋溢的光彩和气度，让他情不自禁的折服。 杨全林是地下党员，杨宽很早就知道了，他参加的那些进步青年的私下集会，十之八九都是杨全林带他去并且由他亲自主持召开的。 每次，听着杨全林在台上讲述那些理想，那些国家和民族灿烂光明的未来，杨宽觉得他就像是会发光一样，似乎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国家和民族那灿烂光明的未来。 无数次，杨宽都恨不得自己可以成为他那样的人——无论当下多么艰难，对未来都永远充满自信，永远坚定，不无惧任何危险…… 杨宽也知道，校区里学生游行的事，都是杨全林在背后一手推动的。 所以每次看到那些宪兵和特务，杨宽就忍不住的为杨全林担心，现在看到他好端端的出现在自己身前，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落地。 “听懂了没有……” 杨全林将杨宽问的问题解答完毕，看到杨宽的眼神笑道：“怎么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 杨宽眼神躲闪的摇头，终于道：“全林兄，你做那些事，难道就一点也不怕危险吗？要是被特务宪兵抓住，那可就……”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革命党一旦被抓住，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甚至他自己，都不止一次的目睹了被抓的革命党被游街，然后上刑场打靶的事。 “当然怕，我又不是孙猴子，有七十二条命……” 杨全林大笑，慢慢的收敛笑容看着远方道：“可有些事，总要有人来做，所以哪怕明知危险，怕也要做，要是没人站出来，咱们国家，可就真的没有未来了……” 杨宽只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半晌才道：“对不起啊，我……” “别说这种话，人各有志！” 杨全林自然知道杨宽说对不起，是说当初自己想将他发展为组织成员被杨宽拒绝的事情，于是阻止他说下去道：“报效国家，并不仅仅只有我们这一条路，你努力读书，学有所成，一样也可以报效国家，说不定最后，我们这条路是错的，而你的路，才是对的也不一定……” “嗯！” 杨宽点头道：“听说明天就要游行了，现在到处都是宪兵特务，你可要自己小心些……” “好！” 杨全林笑笑，进屋关门之后，脸色便变的严肃了起来，低声道：“杨宽，你那次喝醉了酒，说你跟你大哥在打猎的时候，救过我们组织部队的人，是真的吗？” 杨宽点头。 这事要是传出去，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要是换个人来问，他绝对会说自己是在吹牛，但面对杨全林，他不会有丝毫的隐瞒。 当然同时，杨宽也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千万不能再乱喝酒了，一喝酒，自己的嘴巴就管不着舌头了。 “你和你大哥救我们的人，除了因为钱的原因，还有没有别的原因？”杨全林眼光灼灼的问。 “因为你们的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广播里说的那么坏……而且政府方面的人上百个追着他们十几个人打，感觉有点太欺负人了……” 杨宽道，他清楚的记的，自己当时跟大哥在山里打猎，那些十几名衣衫褴褛的红匪被政府军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依旧不忘提醒自己跟大哥快跑，免得被政府军当成他们给打死，抬回去冒功领赏。 能在将死之时还记挂着不相干的之人的安危的人，又能坏到哪儿去？ “我们本来就不是坏人，我们只想救国救民！” 听到这个回答，杨全林满意的笑了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说着，他将名册拿出来放在了桌上道：“你家里的情况我知道，说实话要是有半点办法，我也不会找你帮忙，可我们的人都被宪兵特务盯上了，游行一旦发动，我们这些人不知道能几个人逃过追捕，我想让你帮我保存这份名册，等我们组织的大部队渡过危机，自然会有人来联络你，拿回名册……” “全林兄，你们……” 杨宽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意识到，杨全林这几乎是在向自己交代后事了，他无法想象，一个人明知做了某件事会死却依旧毅然决然的去做，还能如这般从容。 “帮帮我，你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了！”杨全林道。 杨宽攥紧了拳头，点头答应，别说在他的心里对杨全林有着如同兄长一般的感情，就算是个陌生人临死之前的请求，他也无法拒绝。 “谢谢！” 看到他答应，杨全林长长的松了口气笑道：“我很忙，就不在你这里多呆了，而且我跟你呆在一起太久，那些宪兵特务恐怕会怀疑你，对你也不好——真的谢谢你！” “游行队伍，真的是明天凌晨集结吗？” 在杨全林出门的一瞬，杨安忽然问。 杨全林点头，回头笑的异常灿烂道：“杨宽，要是我真的被抓了要枪毙，你可别来刑场看我——我不想你看到我被吓的尿裤子的样子……老实说，我真的很怕死……” 说完，他便走远。 杨宽看着对方的背影笑的鼻子发酸，他发现杨全林和那些听说的革命党完全不一样。 在那些传说里，这些革命党总是坚贞不屈的，面对酷刑能将带血的唾沫喷在刑刑者的脸上，然后哈哈大笑，即便是上了刑场，那些革命党会看着刽子手的刀口，昂首挺胸，毫无畏惧。 可杨全林居然会说他怕死，可能会吓的尿裤子所以不让自己去看。 可也因为如此，杨宽才觉得对方格外真实，像个真正的人，而不是一个传说的神话。 第16章 残酷的现实和理想的美好 黎明，寒风刺骨。 监视校区的那些特务早就撤了，那些巡逻的宪兵们也各自找了背风的地界儿避寒闲聊，整个城里空空荡荡的几如死去了一般，只有出夜香的人推着臭烘烘的粪车跑过，或者早餐小贩挑着担子走过，一头的火炉里闪着微微的火光，一头的铁锅蒸腾着白气。 然后，他们齐齐停下。 在他们身边的校区，大门紧闭。 但此刻，正有无数的学生从校园里翻出，男男女女都有，除了翻出墙壁和脚步奔走的声音，便没有任何人发出哪怕一点的声音，那种隆重、肃穆和庄严，让人不由自主的会升起一股神圣不可侵犯之感。 密密麻麻的学生如同潮水一般从校园涌出，想着街道的远处涌去。 夜香工和小贩呆立当场，直到大片的学生们走远，这才记起眨眨眼，街道上依旧空空荡荡，要不是手中多了几张写着宣传口号的纸张，他们恐怕会以为刚刚只是自己看花了眼。 滴玲玲…… 刺耳的电话铃声在巨大的屋子里回荡着，不过一会儿，宪兵队长罗阳便被吵醒，睁眼看看窗外的天色不过微明，肚子里便生出了一腔邪火，心说要是哪个混账没有要紧的事这么早吵醒自己，自己非得用鞭子狠狠的抽他不可。 电话里传来的是朱军林的声音，异常焦急。 “什么？” 听完朱军林的话，罗阳残存的那点睡意和起床气顿时一空，甚至在大冷天里给惊出了一身冷汗，忙穿上衣服直奔城里的主街。 街道上，寒风里。 无数的学生密密麻麻的站成了长队，还有很多各行各业的工人等等在不住的加入队伍，所有人穿着不同的衣裳，安静肃然而立，在队伍的前方，有人扯着长长的横幅，在街道的两旁，大量的宪兵军警手持棍棒盾牌，如临大敌， 横幅上写的什么，罗阳即便是不用看都清楚，无外乎是诸如摒弃纷争，一致对外，统一战线，共同抗日等等。 “一群被人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的白痴！” 看着这些学生工人们脸上肃然悲壮的神色，似乎在为自己成为这队伍中的一员而感到自豪，罗阳就忍不住暗暗破口大骂，心说什么摒弃纷争一致对外，分明就是那帮人想用这种方式打断中央剿匪的步伐，化解他们自己当前面临的困局而已。 “罗队，我们在这里！” 远远看到罗阳，朱军林领着几名宪兵小跑过来迎接。 “尼玛的！” 一看到朱军林，罗阳就是气不打一处来，甩手一巴掌抽了过去骂道：“不是让你们盯着校区，别让这些学生跑大街上闹事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你特么故意给老子添乱是吧？” “这些学生天没亮就翻墙出来了，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朱军林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道：“这绝对是那些地下党故意安排的，这群混蛋，实在是太狡猾了……” 罗阳强忍着想一巴掌抽死朱军林的冲动，闷哼一声道：“那杨全林魏广龙涂进军几个在哪儿？给我钉死他们，要是这些学生乖乖的退回学校就算了，要不然，老子要这几个家伙死无全尸……” “放心吧，那姓杨的姓魏的几个正在头里跟咱们的人交涉，我已经跟军统的弟兄打过招呼了，他们跑不了！” 朱军林咬牙切齿的道。 罗阳闷哼一声，对朱军林的安排总算是稍稍有点满意。 杨宽也站在队伍中，穿着普通百姓们常穿的衣裳，和周围学生们的长衫中山装想的格格不入，他不想来，可终究还是忍不住来了。 他的目光看着站在队伍前方，和宪兵头目据理力争的杨全林身上，同时也看到了那些在街边穿着长衫压低帽檐眼神阴鸷的汉子，这些家伙这幅打扮，简直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特务一样。 他相信，杨全林等人不可能没看到这些特务，但几人却不为所动，交涉的过程异常激烈，最后以宪兵方面厉声咆哮作为结束。 杨全林等人退回了队伍前，然后高高的举起了手臂，大吼：“摒弃纷争，共同抗日，驱逐日寇，夺回东三省！” 整个队伍的学生工人们便齐齐跟着大吼！ 杨全林等人开始高呼，前行，所有人都能看出他们的害怕，当他们的脚步异常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队伍也跟着高呼前行，热血激昂，前面有杨全林等人顶着，他们无需害怕。 队伍和阻挡的宪兵挤在了一起，在简单的推搡怒骂之后，那些宪兵军警狠狠的挥舞起了手中的棍棒，劈头盖脸的向着学生们砸了过去！ “你们怎么打人呢……” 队伍后方的人尖叫着，但很快，街道两旁的小巷中便冲出了大量的军警宪兵，刀枪棍棒狠狠的招呼了过来！ 队伍中的学生工人们奋力挣扎抵抗，却又哪里是那些如狼似虎的宪兵军警们的对手，不过片刻，便被打的抱头鼠窜，惨嚎连天，乱糟糟的场面，如同地狱来临…… 杨宽躲避着，一膀子将一名挥棍砸向一名女生的军警撞飞，护着那女生逃进一旁的小巷中，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那些特务和无数宪兵冲向了杨全林等人，将之扑倒在地。 “保护杨先生他们……” 很多学生工人们眼见杨全林魏广龙等人被捕，厉声尖叫着冲了上去，如同野兽般的撕咬，扭打，不知道多少人被那些军警宪兵手中的棍棒砸的皮开肉绽满脸是血，但终于凭借着人多的优势，将几人抢出了人群，让他们快逃，然后自己挡住了军警宪兵。 “让我回去，我要跟大家一起，并肩战斗……” 被杨宽送进小巷的女生厉声尖叫着，又抓又打又咬，想要冲回去，她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生动，激烈，无畏，似乎不惜一死。 “你冷静点，现在回去除了挨打，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杨宽叫道：“游行已经发生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目的也达到了，没有必要再回去找揍了……” 那女生远远的看着那地狱一般的街道，看着那些被砸翻在地惨叫连连的学生和工人，满脸是血哀求哭喊的同学，脸色开始发白，忽然怕了。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救国之人应有的样子，这场面惨烈的如同屠场。 她曾经也听杨全林等人说过，革命，是肯定有人去流血，去牺牲的！ 听的时候，她觉得是那画面是那么的凄美悲壮，觉得哪怕是死都愿意，为了国家民族的未来，自己算什么？为了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呢！ 死，特么的算什么？ 但现在，她心里剩下的只有害怕，害怕的紧紧的抓着杨宽的衣角不敢放手，剧烈的哆嗦着。 “别待在这里了，你快跑！”杨宽道。 女生掉头就跑，发现杨宽并未追来，忙回头问：“你呢？” “我去那边看看，别管我，快跑……” 杨宽道，然后扑进了一条小巷中，那方向，是刚刚被那些工人学生拼命救出来的杨全林等人逃走的方向，是那些特务追逐的方向。 女生目瞪口呆的看着杨宽疾风般掠走的身形，看着他在那些小巷间狂奔迅猛如同猎豹，她完全想不到，这个平时在学校里腼腆的安静的少年，那略显消瘦的身体里居然有着如此狂暴的能量。 而且，那么无惧，无惧无畏，如同为了捕食而一往无前的豹子。 “别跑，给老子站住……” 街道的方向传来了军警宪兵的厉吼声，有好些学生工人仓惶逃了进来，有人满脸是血，女生吓的尖叫一声，顾不上多想，转身便逃。 杨全林魏广龙等人在小巷间疯狂逃窜，在他们身后，几名特务穷追不舍。 几人早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而那几名特务几如跗骨之蛆，以他们的体力，又哪里是这些久经训练的特务们的对手？ “跑啊，继续跑，老子看你们能飞上天去！” 几名特务喋喋狞笑道，甚至将已经拔出的短枪重新放回了怀内，他们要抓活的，所以根本没打算过开枪，而且他们根本不相信这几个家伙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我跑不动了，你们跑吧！”魏广龙尖叫道。 “我也跑不动了！” 涂进军道：“全林兄，你跑吧，我们掩护你！” “要逃一起逃，要死一起死！” 杨全林奋力架起二人踉跄前行，尖叫着，嘶吼着，丝毫不顾后方的特务已经越追越近！ 每一步，他都拼尽全力。 “别说这种话，你是支部书记，你在，咱们在这边的支部才在，谁都可以死，但你不能死……” 魏广龙涂进军尖叫道，猛然挣脱杨全林的搀扶，将之狠狠向前推了一把，然后回身扑向了那几名追来的特务！ “大龙，阿军……” 杨全林睚眦欲裂的尖叫着，急的直跺脚。 “跑……” 魏广龙涂进军厉吼着，龇牙咧嘴的冲向了那几名特务，奋起了一切的勇气，发誓拼死也要挡住他们，掩护杨全林撤退。 决心和勇气，值得称赞。 但他们的实力，却完全无法支撑起他们的勇气和决心，沉重的拳脚如同高举的铁锤，没几下他们便被揍的哀嚎倒下，只能死死的抱住两名特务的腿，为杨全林的逃走争取一些时间。 “啊。啊啊啊……” 杨全林口中发出一阵阵如同野兽般的嚎叫声，回头狂奔，跌跌撞撞，泪如倾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哭的绝望，又满怀希望。 “我们看着他们，你们去追……” 几名被抱着腿的特务一时挣脱不开，看看远处的杨全林的身影都已经快要消失，只能对剩下的两名特务吩咐道。 两名特务狂追而去。 在一条小院内，杨宽目睹了这一切。 魏广龙和涂进军，他也是认识的，看着那些特务对二人拳打脚踢，那拳脚砸在身上的闷响，听着都觉得疼，可二人依旧死死的抱着几名特务的腿不放的模样，本不想掺和这一切的他就觉得心里阵阵刺痛，猛然一把拉开院门，就要出去救人！ 第17章 用嘴讲的道理，用拳头讲的道理 杨宽穿着老百姓的衣物，又是从小院出来，除去眼里那不易察觉的凶光，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听到门外动静而出来查看的普通百姓。 “不关你的事，滚回去！” 几名特务厉声怒吼，指头都要戳在了杨宽的脸上。 本就因为看到魏广龙涂进军被痛打的而愤怒至极的杨宽顿时热血上头，却偏偏笑了，笑的人畜无害。 杨毅曾经跟弟弟妹妹们说过，在山里碰到野兽的时候，如果想猎物不被吓走，那么就一定要笑。 因为你笑的时候，哪怕是野兽也会对你放松警惕，那么会有很大的可能得到一个极好的出手机会。 杨宽一直记得这句话，而且他相信，这方法在面对人的时候，一定比面对野兽的时候更管用。 事实也的确如此，几名特务瞬间放松了警惕，却没发现杨宽在笑的时候，拳头之上已经青筋暴起！ 虽然杨宽看上去有些清瘦，但他从几岁就开始习武，到现在已经十几年，往年更是跟着杨毅山上下地，一身的力量极其惊人。 所以，他有绝对的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内放倒这几名特务，将魏广龙涂进军救下，让这些特务连拔枪的机会都没有。 “全林兄，快跑啊……” 就在杨宽将要出手的刹那，魏广龙涂进军忽然厉声尖叫了起来，虽然换来了加倍的毒打，但一双眼珠却死死的盯着杨宽，满是哀求。 杨全林和那追上去的特务早就跑的没影了，杨宽知道，他们这是让自己别管他们，去救杨全林。 “不想死就滚回去，要不然连你一起抓！” 几名特务厉吼道，一边在魏广龙涂进军身上猛踹，恶狠狠的威胁道。 “对不起大爷，我这就回去！” 看着魏广龙涂进军浑身是血满是哀求的脸，杨宽强忍悲愤说着关上院门，纵身从侧墙边翻出，矫健如同奔行的猎豹。 杨全林说他怕死，上刑场的话说不定会吓的尿裤子，很不像是传说中的那些革命党。 但杨宽从魏广龙和涂进军身上，真的看到了一些那些革命党该有的样子，他们明知道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条，却丝毫不顾自己的安危，拼了命也想保全自己的同志。 “我一定会救下全林兄的，我发誓！” 杨宽在心里说着，愤怒和热血，让他短暂的忘记了自己这么做可能带来的影响，以及对家里的愧疚，这一刻，他只想着救人。 他向前狂奔着，竖起的耳朵仔细的分辨着远远近近传来的声响，如同在山野里狩猎时听声辩位确定那些猎物的踪迹一般——这城市在他眼里，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猎场。 而他，变回了曾经那个跟在大哥的身后纵身狂奔的少年，没有束缚，姿彩飞扬。 在一段小巷中，杨全林跌跌撞撞的狂奔着，却终于停下。 他的确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才逃到了这里，但这不是他停下的理由，因为他发现自己慌不择路，逃进了一条死胡同里。 “跑啊，你特么给老子接着跑！” 两名特务狞笑着堵了过来，一边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王八蛋，有书不好好读有幸福日子不好好过，身在福中不知福成天特么的尽瞎捣乱……这次被老子抓住，老子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瞎捣乱？救国的事，怎么就成瞎捣乱了呢？” 杨全林扶着墙壁一边后退一边驳斥道：“国家之所以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因为像你们这样只顾着自己的人太多，愿意站出来救国的人太少，所以我们总是被列强欺负，甚至小鬼子都已经打进国门了，大家居然还以为可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我们组织游行，短时间看是给国家制造了一些麻烦，可我发出了声音，要是我们的声音能被理解，就能唤醒万万千千的国人，然后大家一起同心协力，振兴我中华……” “我曹，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多废话？你们这些革命党，是不是都跟你一样吃错药了？” 看着杨全林一脸据理力争的模样，两名特务气的都乐了，捏着嘎巴嘎巴直响的拳头逼了上来。 “道理就是如此啊，和我是不是革命党无关，有空的时候，你们自己想想，想想是不是我说的这个道理？”杨全林靠在墙角叉腰匀气道。 “我去尼玛的道理……” 一名特务劈手就是一拳砸在还试图继续说下去的杨全林的脸上，杨全林顿时口鼻飙血，惨嚎捂着脸蹲下。 两名特务拳脚雨点般的砸下，解气的狞笑道：“继续讲你的道理啊，告诉你，你们用嘴巴讲道理，老子用拳头讲道理，现在看起来，还是老子拳头讲的比较有道理，哈哈哈……” 在刀枪拳头面前掰扯道理，唯一的结局就是找揍。 杨全林现在就用切身经历证明了这个真理，于是只剩下抱着脑袋惨嚎的份，然后他便看到一道黑影如同旋风一般的狂扑过来，抹的黑乎乎的脸上，一双眼睛锐利如同猛兽！ “混蛋，你想干嘛？你给我站住！” 两名特务也发现了扑来的黑影，回头厉声叫道，甚至摸向了怀中的枪柄。 但是，那黑影来的太快，几乎瞬息间便掠过了半条小巷，到了两名特务的身前！ “该死的……” 一名特务箭步冲出，就要搏命，却见高高扬起的胳膊劈头盖脸般砸来，忙横臂格挡——只可惜，砸来的不仅仅是一拳，而是死死握在手中的青砖！ 在高速挥动下，砖块堪比铁锤，狠狠的砸中了那特务的胳膊。 在如同被拧断芹菜杆的脆声里，那胳膊当场被砸断，稻草一般诡异扭曲着垂下，只是那特务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嚎，下一秒那砖头便借着砸断胳膊的余力，狠狠的拍在了那特务的脑袋上！ 那特务如同被利斧劈断的木桩般轰然倒下，脑袋上出现了长长的裂缝，红白黄的脑浆正在不断溢出，还没倒地，估计就已经死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疾风骤雨之间，快的惊人。 但就这一瞬的耽搁，另外一名特务已经拔出了枪来，举枪瞄向了来人，扣动扳机！ 枪声里，子弹呼啸而出！ 来人贴地翻滚，手中沾满血迹肉碎的砖头呼啸挥舞，狠狠砸中那特务的小腿，脆弱的腿骨瞬间折断！ 啊啊啊…… 那特务惨嚎着，不由自主的向着一侧摔倒，手中的短枪还在不住开火，小巷中子弹呼啸，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准头。 来人在翻滚中起身，手中的青砖早已碎裂，突兀着刀锋般的尖端，他正手握那尖锐的砖头，刀锋般刺向还在倒下过程中的特务的咽喉！ “别再杀人了……” 杨全林厉声尖叫，他觉得那特务罪不至死。 来人明显听到了杨全林的话，因为他看了杨全林一眼，但他刺出的断砖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如同筷子捅豆腐一般，准确且轻松的捅穿了那特务的咽喉！ 杨全林只觉得自己的咽喉一阵阵发凉，似乎那砖头捅穿的是自己的咽喉一般，看向来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他从未见过一个人杀人会杀的如此冷静，那感觉就像在对方眼里，杀人和杀死一只鸡没有任何区别。 “我哥说过，狮子搏兔，犹尽全力，有些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尽，绝不能留下后患！”来人开口道。 “你是……杨宽？” 听到这声音，杨全林惊声问，他万万没想到那个清瘦的腼腆的少年，背后却有着如此恐怖的身手以及果决的手段。 杨宽点头，飞快的在两名特务身上摸索着，钱袋短枪子弹，什么都没放过。 “大龙阿军他们呢？”杨全林急问。 “被抓走了，我没能救的了他们——我们快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边响了枪，那些特务宪兵估计马上就会赶过来，咱们快走！” 杨宽一把架起杨全林就走，三转两转，便隐进了城中那密如蛛网的街巷之中。 半晌之后，罗阳朱军林带着一群宪兵和特务围了过来，然后便看到了倒在了血泊之中的两名特务，睚眦欲裂的厉吼：“通知军方，封锁城门，给我搜，就算是将这城里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将这姓杨的给我揪出来……” 大群人马呼啸而去，封锁城门，组织搜查。 “罗队，你看！” 朱军林指了指两具尸体身上的伤口道：“他们已经开枪了，却依旧被活活打死，对方只用了一块砖，想不到这姓杨的隐藏的这么深，居然还是个武林高手……” “我可没听说姓杨的会功夫！” 罗阳脸色阴鸷的道：“这群地下党，一定有人在接应他们，搞游行已经是罪无可赦，现在居然还敢杀我们的人——千万别给我抓住这群混蛋，否则我要他们生不如死……” 另外一边，杨宽搀着伤的不轻的杨全林在城中疾走，不停的躲避着那些呼喝连天的宪兵和特务。 “该死的……” 在一处墙角，杨全林看到不远处的小屋房门洞开，正有宪兵在屋内翻箱倒柜，只得一跺脚带着杨宽快速离开。 “你们在城里，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藏身？”杨宽问。 “这里是我们最少来的地方，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有个藏身之所，现在连这里都已经暴露了，那说明已经有同志忍受不住拷打，已经招了……” 杨全林眼圈泛红的道，要是这里都不安全，那么城内其余的地方，也绝对不安全了！ 学校不能回，酒楼客栈更是特务宪兵们重点搜查之所，一时间，杨全林有种天下虽大，却无自己容身之所的悲凉，叹气道：“杨宽，你别管我了，自己回学校去吧，就算宪兵特务抓住我也只是我一个人有事，要是连你也被抓了，别说你性命难保，那名册更是会暴露……” “我说过，有些事我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会做到底！” 杨宽架着杨全林便走，他想起了一个地方，他觉得那地方，应该绝对安全。 第18章 竹马青梅 在城西一带，是一大片楼房小院之类。 这些楼房小院，和城中别处那些低矮破旧，修建杂乱无章的房屋相比，显得很是鹤立鸡群。 这里是城中有名的富人区，那些达官贵人，事业有成的商贾们，几乎都住在这边。 富人区和贫民区之间的区别可不仅仅房屋的外形，就连门外的道路都比城中其他地方显得干净，街头上偶尔有洋车开过，有穿着貂皮大衣画着浓妆的艳丽女人们牵着小狗在道路两旁溜达闲聊打发着时间。 穿着制服皮鞋，提着军刀的巡警们迈着方步从一条街走到另外一条街口，看起来威风八面，但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巡警也就是装装样子，一个月五六块钱的薪水真遇着什么事想让人拼命？做梦去吧！ 他们不掉头就跑已经算是不错了！ 但即便如此，看着这些巡警，多少都会给生活在这边的人那么一点安全感，至少比那些鱼龙混杂的贫民窟要安全的多。 杨宽领着杨全林小心翼翼的避开行人和那些装样子的巡警，来到一处两层洋房的院子之外，见四下无人，便翻墙而入。 楼内明显没人，因为院内的积雪厚厚的一层都没清扫过，积雪上也没有人行走过的痕迹，显然已经有些日子没人住了。 “这里是谁家啊？我们这么进来怕是不妥……” 杨全林犹豫的问，看杨宽的眼神显得很怪异，如果一个普通人忽然发现他的某个极其熟悉的朋友是个江洋大盗，估计就是这种眼神——毕竟杨宽的身手那么好，现在又带他闯空门，杨全林想不多想都难。 “这是宋佳雯在城里的房子——我跟你提过她的！” 杨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钥匙打开门，一边请杨全林进去一边道。 杨全林这才点头，虽然没跟宋佳雯有过太多交集，但校区里又有几人不知道宋佳雯之名的——那可是被誉为校花的存在，是不知道多少男生们心头梦寐以求的姑娘。 只是宋佳雯太过高冷，别说一般男生，就连那郭团长之子郭啸坤的追求，人都不屑一顾，私下里大家都说，这宋佳雯估计眼睛长在了脑门上，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杨全林相信，宋佳雯既然连郭啸坤都看不上，应该不至于看上杨宽才对——当然了，男女的事情，有时候也很难说。 “宋佳雯跟我是一个村的，她们家在这城里开着粮油店，不过前阵子放假之后，她就带着店里的伙计回老家了！” 或许看出了杨全林心里的想法，杨宽解释道：“估计不到新年开学，他们都不会过来，而且因为郭啸坤的缘故，平常估计也不会有人过来搜查，所以你住在这里，应该会很安全！” “原来如此！” 杨全林这才放松下来，笑道：“想不到你跟佳雯学妹还是青梅竹马啊，你跟她这么熟，一定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杨宽讪笑，并不打算将自己已经向宋佳雯表白过但被拒绝的事说出来，青年人，多少都是好些面子的。 “你伤的不轻，就先在这里歇着，我先回学校一趟，以免宪兵队在学校见不着人给怀疑上了！” 杨宽招呼一阵，让杨全林先躲在这里养伤，自己回学校应付完搜查之类再找时间过来，给他稍些药品和吃的用的东西，等风声过了，再想办法试试能不能送他出城。 “真是看不出来啊，平时文文弱弱的，身手居然这么厉害，而且心思缜密，就是手段太过狠辣了些……” 想着离去的杨宽，杨全林不禁对对方时常提到的那个大哥杨毅格外感兴趣——能培养出一个如此优秀的青年，他那大哥，得有多么大的本事才行啊！ 另外一边。 杨毅带着弟弟妹妹，和宋佳雯宋福财一行风雪兼程，向着省城而来。 自从在小县城的饭馆里听说了学生游行一事之后，宋佳雯知道杨毅想早点赶到省城，不得不默默的放弃沿途每次来回都必须吃上一口才安心的美食，偷偷嘱咐宋福财等人尽量少耽搁一些，于是队伍赶路的进度便加快了许多。 只是，无论宋佳雯那傲娇小姐的外衣下有着一颗多么善解人意的少女心，可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在快到省城之前的几天里，从沿途客商们口中听到的关于省城最近发生了些什么事的消息也就越来越多，让大家都知道了在二十几号，省城里的学生们也举行了游行，被抓了不少人，其中更确定有好些个革命党。 虽然校长张如轩连翻和省政府进行交涉抗议，甚至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各界学者纷纷响应，但收效甚微。 宪兵队的确释放了一些游行的学生，但好些被确认为是革命党的学生和工人们，却被直接判处了极刑，过几日就会进行公审，然后送上刑场。 虽杨毅很确信杨宽绝不会参加什么革命党， 可这么些年，他长兄如父，在没见到杨宽之前，又哪里放心的下？ 于是便成日里一言不发的赶路，宋佳雯有时候想跟他说说话看到他阴沉的脸色，都不由自主加着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说错了什么， 他当然不会发火，却指定的会加倍揪心。 “这还是我们家小姐吗？在杨大面前，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还真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了！” 几名家丁每每看着宋佳雯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于是不忿的腹诽着，自家这小姐也就在自己面前威风下小姐脾气。 同时暗叹自家老爷机关算尽的想要跟郭团长家结成亲家，现在估计是没什么指望了，自家小姐一准没有机会逃出杨大的手掌心了。 对杨毅的本事，他们心头还是服气的。 但有时候他们总又暗自腹诽，除了本事之外，他们真看不出自家千娇百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姐，到底喜欢上了杨大哪一点——成天跟个闷葫芦似的，三棍子都打不出个闷屁来，长的吧，不难看，但也绝对好看不到哪儿去…… 最后，他们只能将宋佳雯喜欢杨毅这事归结为一点，八字里欠着人的，是孽缘！ 杨毅阴着脸开心，宋佳雯就不开心。 他们一不开心，杨萍当然也就开心不起来，连带着宋福财等人也开心不起来——小姐都不开心了，当下人的是谁敢咧嘴？ 至于杨宽，从小就心思重，从小儿就成天价的板着一张小脸儿，估计都没几个人看到他开心过，更别说现在了。 所以前往省城后半截这一路，一天里倒是有小半天都没人说一句话的，闷着头赶路。齐齐修炼闭口禅。 远远的天地线上，有座大城在白雪间露出了真容。 赶路大半个月，省城总算是近在眼前了。 “可算是到了！” 看到城市，宋福财等人忍不住欢呼雀跃，喜形于色，他们暗暗发誓，以后只要没有必要，绝不跟杨毅这个闷葫芦一起赶路——那能将人活活给憋死。 别说宋福财等人高兴，在看到城市的那一刹那，就连杨毅都不禁吐了口气，脸上有了笑的暖意。 “萍萍，等到了城里，我带你去吃很多好吃的！” 见杨毅露出了笑容，宋佳雯脸上的阴郁便也春风化雨了，滔滔不绝的向杨萍叙说着各种好吃的，糕点零食等等，一边说一边偷偷的吞口水，也不知道是自己想吃了还是想要买给杨萍吃。 “我们没钱的……” 杨萍吸溜着口水一脸可怜的道。 “我请！” 宋佳雯豪气干云的一挥手！ “那我要吃这么大一碗……” 杨萍夸张的比划了一个类似酒坛子的形状一脸陶醉，然后发现杨安又在竖着眼睛瞪着自己，便偷偷的开始缩脖子。 她怕三哥，如同杨毅杨宽在面对杨安时一样，他们都能从杨安身上看到老爹的影子，哪怕杨萍压根没见过，至少是不记得。 城门口，有持枪的宪兵在检查着进出的行人，搜查的异常仔细，所以速度很慢，进出城的队伍排的老长。 感受着腰间的短枪以及大的有些夸张的竹片做成的扁担，杨毅情不自禁的有些发紧，要是被这些宪兵发现了自己身上有枪，那麻烦可不小。 “哎，这不是佳雯小姐吗？” 一名宪兵小队员远远的便看到了宋佳雯的身影，点头哈腰的跑过来殷勤道：“上回你们出城不是说要年后才回来？怎么这现在就回来了？” “在家里住不惯！” 宋佳雯硬邦邦的道，丝毫没有因为这小队长献殷勤而给点好脸色，闷哼道：“这么多人，进城得排队排到啥时候啊？天儿这么冷……” “哎呀，别人排队排他们的，佳雯小姐你排什么队啊！” 小队长牛哄哄的道，让宋佳雯跟他进城，不用排队，杨毅宋福财等人连忙跟上。 宋福财等人这小队长明显是认识的，倒是看看杨毅皱眉道：“这位兄弟是谁啊？看着眼生——是你们家新来的活计？” “一个表亲，跟着来省城讨生活！”宋福财忙道。 “以后请多关照！” 杨毅忙点头哈腰的自我介绍行礼，甚至塞过了一条野兔干。 野味在山里不值钱，不过在这省城可就不一样了，接了野兔干的小队长乐的牙花子都出来了，拍着杨毅的肩膀道：“我叫刘影青，要是看得上眼，叫我一声刘哥就成，以后在省城里遇到什么麻烦，你尽管来找我……” “好好好，多谢刘哥照顾！” 杨毅十分狗腿的讨好着，这才跟着进城。 “就是个芝麻大点的小队长，你跟他献什么殷勤啊？” 宋佳雯有些不满，杨安也有些不满，小脸黑的更难看了些，估计是在心疼送出去的那野兔干，就连宋福财等人心头也暗暗鄙视，心说这杨大在村里的确是一号能人，甚至还敢打土匪，但终究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见着个小队长都当成天大的人物来巴结。 “以后就要在这城里讨生活了，能跟这些当兵的讨上点关系，将来指不定就有用得上的时候……” 杨毅和气的笑道，对众人的不满丝毫不以为意，只要能让自己兄妹几个以后在这省城里活的稍稍舒坦那么一点，卑微一点他觉得没什么，反正他从来没当自己是大人物过。 小老百姓，不就是这么蝇营狗苟的活着么。 第19章 杀机外泄 俗话说，当兵吃饷。 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不知道多少人吃不上饭，当兵更多的还是为了一口饭吃，而不是什么军饷。 军饷当然也有，不过只要不和谁开战，一年到头都拿不上几回，至于军饷是上头困难没发下来还是被各级军官七扣八扣的没了，谁也说不清楚，也不想去弄清楚——从东三省逃难过来的人，隔三差五便能看到那么几个饿死在路边连个收尸的都没有，要是得罪了长官被赶出军营，谁敢保证自己就一定不会饿死？ 于是很多时候，当兵的一年到头就为了两口吃喝，吃饱是愿望，吃好是奢望。 所以，看到刘影青提在手里烘的红亮泛着油光的兔干，几名兵油子便吧唧着嘴过来讨好的道：“刘队，这姓杨的小子，倒是挺知情识趣的嘛！” “德行——待会儿交了班，都跟我喝酒去！” 刘影青踹了两名兵油子一脚边走边道：“这边你们看好了啊，我去通知郭少佳雯小姐回来了……” 他可是知道，要是自己最快将宋佳雯回来了的消息告诉郭啸坤，不但能混点情分，说不定对方一高兴随手赏自己块吧赏钱，就能去找个窑姐儿快活一宿了。 郭进军的团驻扎在城外十几二十里处，但刘影青并未出城，反倒是向城内小跑而去，因为郭啸坤此刻并不在城外。 前阵子抓住的那些革命党，今天正在游街示众，到了晌午就会拉上刑场枪毙，向来喜欢热闹的郭啸坤可不会错过这种事，早早的便去刑场那边占了座儿，就等着咔吧呯那一下子。 街道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个个伸长了脖子向着一个方向张望。 杨毅一手挑着扁担，一手拉着杨宽，宋佳雯也拉着杨萍，后面跟着宋福财等人在人群中艰难前行，生怕走散了。 “这里可比老家赶集热闹多了——佳雯姐，这城里每天都这么热闹吗？” 杨萍小脸蛋红扑扑的道，极其兴奋，从小到大她都没机会看到这么多人。 宋佳雯便含糊回应，城里自然不会每天都这么热闹的，毕竟大多数人都要为生存而忙碌，之所以这么热闹，完全是因为那些革命党今天会被杀头的缘故。 “来了来了……” 有人扯着嗓子尖叫起来，气氛热烈的像是连凛冽的寒风都要被驱散，七八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被一群宪兵推搡着踉跄而来，披头散发已经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脏兮兮的衣裳上隐带血迹，明显在这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的日子恐怕比杀头都要难过。 在刑犯后方有一辆汽车在宪兵们的拥簇下跟着刑犯缓缓前行，车上的大喇叭里不断的播放着这些刑犯的罪行，扰乱治安，串联暴动，罪无可赦等等…… 罗阳坐在车内，眼神冰冷的看着街道两侧的人群，看到那些躁动的人群中，有大量的学生脸色煞白的模样，嘴角泛起了冷笑——杀一儆百，要的优势这个效果。 他相信，毙掉这些革命党之后，以后自己的辖区内一定会消停不少。 杨毅直起腰来，也看向了那些传说中的革命党，没听到这些革命党发出什么豪言壮语，一个个面如死灰眼神惊恐，如同每个将死之人。 “魏学长，我们来送你了！” “涂学长，我们不会被吓倒的，我们一定会追随你们的脚步，继续前进……” 当囚徒队伍路过杨毅一行身边不远的时候，有大群的学生青年从小巷中涌出，尖叫着高呼着，不少人甚至冲向了那囚徒，抓扯着，然后被大群围过来的宪兵狠狠挥舞枪托，砸翻在地，不少人头破血流。 一名被追打的青年惨嚎着摔倒在杨安的脚下，脑袋上裂开了一条大口子，如同被摔破的瓜瓤，血水从口子中不断的往外涌。 杨安呆呆的看着那青年，有些被吓傻了。 他杀过鸡杀过鸭和各种小兽，甚至开枪打过土匪，也近距离的看过那些土匪的尸体，他从来不怕这些的，但这一刻，他真的被吓傻了，因为他能分明的感觉到那学生的生命和血一起，正从那伤口里涌出…… “安安别看，过来……” 杨毅拽着杨安护着宋佳雯杨萍等人向路边靠去，杨萍早已宋佳雯捂住了眼睛，倒是没有那种触目惊心的惊惧。 骚乱来的快去的也快，队伍远去，留下一地哀嚎的学生青年，地上血迹斑驳。 “这些学生，都疯了吗？” 宋福财等人骂道催促快走，在他们看来，这些学生就是自讨苦吃，离他们远远的最好，免得沾染晦气。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里面没有杨宽！”宋佳雯对杨毅道。 杨毅咧嘴干笑了一下，心头沉甸甸的半点都开心不起来。 这些学生和青年跟杨宽差不多大，看着他们被粗暴的殴打，对杨毅而言，和看着杨宽被打一样难受——他们都还是一群孩子啊，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干嘛非得动手打人，而且还往死里打？ 一群人快步去往城西小楼那边，大家都想快点离开这里，丝毫不觉得这热闹有什么好看。 在他们背后的远处，杨宽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些五花大绑的囚徒过来，他已经无法认出魏广龙等人的样子了，只能从身形衣着上进行一点判断。 他在人流的裹挟下追逐着队伍前行，送别，双拳握的死死的，指甲如同小刀一般刺激进掌心里，却根本感觉不到疼。 杨宽很愤怒，因为他认识魏广龙等人，知道他们他们的人品，他们虽然是革命党但从来不是什么坏人，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他们即便有错，但也绝不该被如此对待，更别说还要被枪毙了。 只是他还不明白，政治是没有对错的，只看有没有站队位置。 只要位置站错了，那就得死。 刑场的高处，一群达官显贵豪绅们齐聚一堂，看着那些被押送过来的革命党骂声连连，不仅仅是因为这些革命党主张的政策是要分掉他们的家产，更因为他们现在就需要掏钱——政府方面，军方宪兵，总会用任何方式为借口找他们要钱，这次抓住这些革命党，他们每家每户又的摊派一大笔，他们岂能不骂？ 郭啸坤就在这高台之中，目光冰冷的看着那些囚徒，他认识这些家伙，在学校里，就数这些家伙跳的最高，现在好了，只要他们被枪毙，学校里可就清净多了。 “郭少……” 刘影青小心翼翼的挤过人群来到了郭啸坤身边，堆满了一脸最真诚的谄媚。 “无论什么事都等我看完行刑再说！” 郭啸坤淡淡的道，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枪声，在城内远远的传了开去，隔着大半个城市都能听到。 在城西小楼的二楼，杨全林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泪如雨下，喃喃道：“大龙，阿军，同志们，你们安心的去吧，无论敌人是多么凶狠残暴，但我们革命党人，是吓不倒的……” 然后他便猛然趴倒在地，透过窗户的缝隙向外张望，手中紧握着短枪。 宋佳雯等人打开院门走进了院子，招呼着大家将行李等东西放在各处，杨毅忽然将杨安推倒在地，同时一个箭步挡在了抱着杨萍的宋佳雯身前，刀锋般的目光，直刺二楼的窗户！ 那目光，直吓的杨全林情不自禁的心头一突浑身发寒，心说这家伙怎么可能发现自己？ 毕竟窗户上装着玻璃，他又在开门声一响的瞬间就趴下了身子，对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发现自己才对，可偏偏对方就是发现了——这家伙，是谁？ 杨安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杨萍也早已自动的从宋佳雯怀中滑落，猫着腰缩在了杨毅的身后，他们都没有说话，但所有的举动却都无声中和杨毅的举动有着默契的关联。 “杨大哥，怎么了？” 宋佳雯没反应过来，宋福财等人则顺着杨毅的目光向楼上看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出来！” 杨毅低吼，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短枪的枪柄。 他没有问在宋佳雯宋福财等人回家之后，这小楼内还有没有留下人手——刚刚那一刹有杀机外泄，所以楼里的根本不可能是看楼的人。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杨全林将窗户开了一条缝低声道：“是杨宽带我来的……” 杨毅死死的盯着杨全林，片刻之后放松了警惕，再次挑起行礼进屋，宋佳雯也跟了进去。 宋福财等人满脸不高兴，心说楼里虽然没什么东西，可杨宽也不该自作主张带外人来这里住，丝毫没注意杨安和杨萍已经主动跑去关上了大门，甚至在关门之前探着小脑袋在门外张望了一下。 杨全林从楼上下来，饶有兴致的看了杨毅几眼这才对宋佳雯抱歉一笑，有宋福财等人在，他什么也不会说。 “财叔，大家也都累了，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吧！” 宋佳雯道，等宋福财离开之后才去找炭盆生火之类，屋内便只剩下了杨毅兄妹三人和杨全林。 “你怎么发现我的？” 杨全林看着杨毅问，目光里满是好奇。 “我叫杨毅，是杨宽的大哥！” 杨毅自我介绍，然后直指杨安杨萍问：“这是我们三弟和小妹，杨宽人在哪儿？” 第20章 让人难堪的孩子 听到杨宽出去了很快就回，杨毅松了口气。 宋佳雯拿着火盆木炭回来，他便接过接手了生火的活儿，再没搭理杨全林。 杨全林站在哪儿，看着直勾勾望着自己的杨安杨萍，看着呼哧呼哧扇火的杨毅和青着脸的宋佳雯，觉得自己是不是变成了空气。 木炭很快便红彤彤的了，房间里的温度高了许多，宋佳雯便脱了皮袄，杨毅接过在屋外掸掸残雪回屋挂好，杨安杨萍搭了小凳子跟宋佳雯凑在火盆上烤着。 几人自然且平静，便加倍的让杨全林感到不适应，如果说先前他觉得自己是空气，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吃了半碗的米饭里忽然出现的那颗老鼠屎，异常扎眼。 在学校里，杨全林也是风云人物，被诸多学子追捧，拥戴，在城内，他被特务宪兵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经历过各种待遇，被疯狂的追捧过，也被无情的仇视过，可就是没受到过这种无视的冷遇。 “杨毅老弟，佳雯小姐，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想要问我的么？” 杨全林尴尬道：“比如，杨宽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宋佳雯闷哼一声没说话，杨毅连哼都没哼一声，似乎压根没听到。 倒是杨安抬头看着杨全林道：“刚刚过来的时候，我们在城里看到很多被抓起来的革命党，听说是要拉上刑场枪毙了……” 虽然答非所问，但这话说的却很老道，让杨全林根本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十一二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 但杨安接下来的话，便更让杨全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堪至极。 “你是革命党……” 杨安接着说道：“既然你是革命党，就该知道自己很容易会牵连到别人，会害死人的，可你是我二哥带回来的人，所以我们又不好意思赶你走，我们假装看不到你不跟你说话，就是希望你会不好意思，自己走掉……” 杨全林差点被这话给憋出内伤来，他发现自己被杨安这个半大孩子给鄙视了，一咬牙一跺脚就要出门。 他发誓，自己宁愿被特务宪兵抓住打靶，都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受这个气——这点气节，那是一定要有的。 “安安，别乱说话！” 杨毅终于抬头，看着杨全林道：“坐着烤会儿火吧？怎么都等杨宽回来之后再说，到时候你要走，我不会拦着……” 他的话说的很和气，但杨全林分明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不容拒绝的味道，他甚至一眼都看穿了杨毅的意图，要是杨宽被抓什么的，这家伙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捆起来送到宪兵队换人。 “杨宽不会有事的！” 杨全林坐下烤火，有些气闷的看看明明是个半大孩子却拉长着小脸老气横秋，说出的话更是跟刀子一样让人下不来台的杨安，回头问杨萍：“萍萍，你几岁了？” “九岁！”杨萍脆生生的道。 “真是个可爱的小丫头！” 杨全林道：“小孩子就该你这样，总学大人说话可不好……” 摆明了指桑骂槐说杨安呢。 杨萍乐不可支的道：“二哥跟谁都这么说话，我也不喜欢，不过他要是那么说我，我早就走了，死也不待在这里！” 杨全林想一头栽死在火盆里，心说这小丫头分明是挖苦自己脸皮厚赖在这里不走啊，却又不能跟杨萍斗嘴否则显得不大度，郁闷的瞪着杨毅悻悻道：“杨毅老弟，你可教出了几个好弟弟妹妹啊……” 宋佳雯憋着笑道：“杨学长，杨宽本来是个老实学生，现在被你糊弄的都跟你们革命党走一起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安安萍萍说你两句已经算是轻的了，要是在我们村里，恐怕不被打死都已经不远了……” “如果怕死，我就不会干革命了！” 杨全林笑笑道：“正因为咱们国家有很多人不懂，不理解，我们才要革命，因为只有革命，才能拯救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 “你我们不是说你们革命有错，错在你不该找我二哥！”杨安闷哼着打断了杨全林的话。 “我没有找你二哥！” 杨全林断然否认，又泄气的道：“但现在他的确是因为我而受到了不少的牵连，要不是他救了我，说不定今天上刑场的那些人里，就有我一个……” “我二哥救了你的命啊？” 杨萍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道：“叔叔，那你以后能不能别再找我二哥，就当是你报答我二哥的救命之恩？” 杨全林又给噎的不轻，悻悻的看着杨毅问：“杨安杨萍他们两个，真的是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你没记错？” “家里穷，他们懂事的早……” 杨毅言简意赅，听到院子里有东西落地的声音，蹿步起身间便来到了门口，看到了半蹲于院内积雪中，如同蓄力欲发的豹子一般的青年。 “二哥……” 杨萍欢叫着从杨毅身边冲了出去，狠狠的扑进了杨宽的怀里。 “萍萍！” 杨宽抱着杨萍在雪地里转了一圈，这才过来看到杨毅和板着小脸的杨安眼神闪躲的道：“大哥，安安，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不来，会知道你都已经这样了吗？” 杨安小脸阴沉的看了眼一脸尴尬的杨全林闷哼道：“你也太不听话了你！” 那恨铁不成钢的语调，让杨宽顿时憋红了脸，却根本无法反驳。 “安安，别这么对二哥说话！” 杨毅拍拍杨安，这才看着杨宽道：“长高了不少，也结实了！” 杨宽低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看到宋佳雯时脸上微红同时又有些愧疚的道：“佳雯，这回给你添麻烦了……” “进来再说吧！” 宋佳雯倒是淡然，女主人一般让杨宽进屋，然后带着杨安杨萍出门，说是去买些酒菜回来，将房间让给了三个男人。 “宽宽！” 关上门，杨毅才开口道：“你为什么要救人，或者以前跟革命党有没有更深的纠缠，已经过去了的事情，我不问，我想知道的是，不过现在这事该如何处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大哥！” 杨宽难过的道：“我真的没想过要参加革命党，实在是那些宪兵欺人太甚，我一时忍不住才出手救人的……” “我说了，以前的事我不过问，我只想知道你现在怎么处理！” 杨毅问，不等杨宽回答却又接着开口道：“按照我的意思，这位杨先生现在就离开，咱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出来听听！” “大哥，现在让全林兄出去，就是让他去送死啊……”杨宽悲声道。 第21章 如此霸道 杨宽看着杨毅，他分明感到自己大哥很想让杨全林立刻离开。 在他心里，自己的大哥绝不是那种眼睁睁的看着别会淹死而不伸手拉一把的人，在这一刻，他觉得这个大哥变的很陌生。 “宽宽，不一样的，以前无论救谁帮谁，我们自己都不会有太多的危险，但现在，我们救他，就等于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杨毅叹气，他不喜欢杨宽这么看自己，但有些话他必须要说。 他指着杨全林道：“我知道现在赶他出去，他可能会死，可你有没有想过，他继续留在这里，一旦被人发现，那么我们大家都会被他牵连？你能为他人着想，这是好事，可你更应该为大家考虑一下，安安萍萍，还有佳雯他们，你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害的大家都因此而送命吗？” “大哥，我不想害任何人，真的！” 杨宽艰难的道：“可全林兄是我朋友，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而不管！” “杨宽，别说了！” 杨全林拍拍杨宽道：“你大哥说的对，你不应该因为我而牵连到这么多人，我现在就走……啊啊……” 话没说完，杨全林便惨呼一声捂着嘴蹲了下去，指缝间血水长流！ 杨毅闪电般出拳砸在了杨全林的嘴上，直接将他没说完的话给砸回了肚子里。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啊！” 杨宽挡在杨全林身前急道，杨全林也龇牙咧嘴的怒视着杨毅咆哮道：“你疯啦？我都说了我走不连累你们了，你干嘛还打我？” “别觉得你现在离开是为我们考虑，好像你为我们做了很大牺牲一样，你要是真为我们考虑，从一开始就不该跟我弟弟回来！” 杨毅眼神冰冷的道：“我现在和我弟弟说话，你走或者是留，由我弟弟决定，否则你现在离开，他一定会恨我一辈子，会认为是我逼着你出去送死的——这会伤害我们一家人的感情！” 杨全林气的鼻子都歪了，他觉得这家伙简直霸道的不可理喻。 杨毅没看杨全林，只是看着杨宽道：“无论你让他留下，还是让他走，大哥都支持你的决定，但我真的希望，你要多想想……” 杨宽纠结着，想到杨毅和杨安杨萍，想到了宋佳雯，但他也想到了那些被暴打的学生，想到了在刑场上被枪毙的魏广龙等人，想着杨全林要是现在出去将无处藏身，估计要不了一个小时就会被抓住送进监牢里受尽酷刑然后被枪毙，终于还是狠狠一咬牙道：“他不能出去，至少现在不能，等风声过了，我再想办法送他离开……大哥，我向你保证，只要我送他离开，以后我绝不会和革命党再有任何关联，安安心心的读书……” “好！” 杨毅点头说了个好字，便出门而去，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 “以前听你说你哥，我还以为他是多么的英雄好汉，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杨全林捂着摇晃的估计接下来几天豆腐都不一定能咬动的门牙气愤道，平时他是一个脾气不错温文尔雅的人，但现在真的是被气疯了——他是革命党不假，但革命党不是圣人，也是有脾气的。 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革命党。 “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杨宽苦笑解释，想说自己大哥关心的只是身边的家人，至于救国救亡什么的，他终究眼界太窄，根本看不到。 说话间，杨毅便已经端来了热水毛巾，让杨全林擦脸，一边真诚的道歉问杨全林疼不疼。 我特么打你一拳，你试试疼不疼？ 杨全林拽过毛巾直磨牙，心说要不是见过你专横霸道的一面，只看你现在这模样，恐怕还会真以为你是个老实巴交刚刚进城的乡下人——但现在，你已经骗不了我了！ 有人在敲门。 “宽宽，你陪这位大哥上楼去，我去开门！” 杨毅向杨宽招呼着，然后踩着积雪去开门，看到面容俊朗的青年带着两名礼帽压低身穿长衫的汉子站在门口，将大门打开一条缝道：“请问，你们找谁？” “我姓郭，是佳雯小姐的同学及朋友，你是谁？” 看到杨毅那张普通的老实巴交的脸，郭啸坤眉头微微一皱问。 “原来是郭公子！” 杨毅忙打开门请三人进来道：“我叫杨毅，跟佳雯一块儿长大的，刚刚从村里一起来省城讨生活……佳雯出去了，应该很快回来，你们进屋等吧……” 佳雯？ 郭啸坤眉头微微一皱，杨毅这么称呼宋佳雯，他有点敏感，不由自主的多看了杨毅两眼，实在没发现对方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便稍稍安心，心说即便宋佳雯眼光再差，估计也不会看上这种土包子的，倒是自己想多了。 郭啸坤进屋坐在火盆边烘手，两名长衫礼帽的汉子站在门口，如同两尊门神。 杨毅给郭啸坤倒水，招呼两名长衫汉子进来烤火，但二人就跟没听见一般，头也不回。 楼上的杨宽看来的是郭啸坤，忙让杨全林小声些，别惊动了对方。 “难怪佳雯小姐拒绝你了……” 杨全林低声道，眼神有些调侃，明显觉得宋佳雯拒绝杨宽，是因为郭啸坤的缘故。 “佳雯可没你想的那么庸俗，会喜欢郭啸坤这种人！” 杨宽郁闷道：“佳雯喜欢我大哥……” “你有几个大哥？” 杨全林问，见杨宽瞪眼怒视吃惊道：“不会吧？佳雯小姐居然会喜欢他？没道理啊！” 他实在看不出杨毅身上有哪怕任何一丁点值得像佳雯小姐这么漂亮的姑娘喜欢的地方。 “你不能这么说我大哥！” 杨宽闷哼，严肃的表情绝不像是开玩笑。 “好好好，不说不说……” 杨全林道，捏着下巴皱眉苦思，他不说可不代表就能想通。 “佳雯跟你们很熟吧？” 楼下，郭啸坤翘着二郎腿问杨毅。 “一个村的，从小一起长大！”杨毅答道。 “哎呦，青梅竹马呀！” 郭啸坤饶有兴趣的道：“像佳雯这么漂亮的姑娘，你们老家喜欢她的男人应该很多吧？” “的确很多！” 杨毅答道。 “那你呢？你喜不喜欢佳雯？”郭啸坤眼光灼灼的问。 杨毅抬起头来看着郭啸坤笑道：“喜欢！” 楼上的杨宽和杨全林听到杨毅的回答，神色凛然，生怕郭啸坤当场翻脸！ 他们可都清楚，郭啸坤是什么人，敢跟他抢喜欢的女人，那和找死没有任何分别！ 郭啸坤死死的盯着杨毅半晌，忽然爆笑出声道：“勇气可嘉啊，就怕佳雯小姐不喜欢你，哈哈哈……” 杨毅便也呵呵笑，不说话。 他不忍让宋佳雯跟着自己过苦日子，但不忍是一回事，喜欢又是一回事，告诉别人自己喜欢，更关乎立场。 要是承认自己喜欢的勇气都没有，那还算什么男人？ 更何况，还是郭啸坤问他！ 门口的两名汉子也笑了起来，眼神讥讽的看着陪笑的杨毅，心说就你这德行，也配喜欢佳雯小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见到楼下哄堂大笑，楼上的杨宽杨全林松了口气。 杨全林看着杨宽笑道：“我发现我有点欣赏你大哥了，至少能告诉郭啸坤他喜欢宋佳雯，这份胆气，一般人可不一定有！”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大哥！” 听到夸奖，杨宽笑笑，与有荣焉，哪怕心里有些酸。 第22章 德王 “大哥，二哥，我们回来了！” 杨萍举着一根糖葫芦从大门口冲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身后跟着宋佳雯和杨安。 “佳雯……” 一看到宋佳雯，郭啸坤便满脸堆笑的离开火盆从屋里出来，伸手要帮忙提宋佳雯手中的那些菜蔬之类一边道：“听说你回来，我立刻就过来看你了，这种粗重的活儿，交给这些下人去做就是了，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 说着接过手中的菜蔬杂物一转手就递给了杨毅，明显，杨毅就是他口中的那些下人。 “我不是下人！” 杨毅接过道，然后默默的将东西提去厨房，杨萍便小跑着跟过去准备大显身手帮忙做饭。 郭啸坤瘪嘴，心说你要是给老子当下人，老子还不乐意呢！ “佳雯姐，这位是谁啊？” 杨安竖着眼睛审视着郭啸坤，等宋佳雯说他就是郭团长之子，便连连摇头叹气。 “你这又摇头又叹气，是什么意思？”郭啸坤闷声问。 “我本以为堂堂团长之子，又跟佳雯姐一起读书，总该是知书达理的，谁知道连说话都不会……” 杨安摇头叹气的背着小手进屋，用不轻不重恰恰就是郭啸坤能听到的声音嘟囔着，大意就是，读书都读到猪屁股里去了，见谁都觉着是下人，以为你自己很高贵是不是之类。 尼玛！ 郭啸坤那一张还算得上帅气的脸顿时气成了猪肝色，要不是看在宋佳雯的面子上，恐怕会当场发飙不可。 楼上的杨全林也听到了杨安的话，眼神古怪的看着杨宽憋着笑，心说你们这一家子，可真是奇葩到家了，特别是这杨安，一说话能将人给气死。 他现在不用看，都能想象出郭啸坤那肺都快给气炸了的表情。 “安安平时不这么说话的，谁让那郭啸坤说我大哥是下人！” 杨宽辩解，又低低叹气有些羞赫的道：“不过在我们家，我不怕大哥，就怕这个弟弟，明明他是老三，说话教训起人来，跟自己是当爹的一样，那口吻真是让人受不了……” 杨全林便想到杨安之前说杨宽太不听话的语气和表情以及当时杨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表情，有些想乐，忽然觉得这么一家子奇葩凑在一起，应该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 不过想到在刑场被处决的那些兄弟，杨全林的心情顿时黯然了下来，问了问刑场那边的情况。 “魏广龙他们都已经死了，宪兵队将他们的尸首吊在城楼上，说是要示众一个月……” 杨安的脸色也黯然了下来，想着魏广龙等人死前在囚牢里受尽折磨，现在还要被示众一个月，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心底沉甸甸的。 “虽然我们现在被当成乱党，但历史一定会给予我们最公正的评价的！” 杨全林眼眶微红的道：“等将来革命成功了，他们的名字一定会被铭记，所有人都会知道，为了建立一个新的中国，他们都付出了什么……” 杨安没有说话，只是想着将来，将来是什么时候？ 楼下，郭啸坤在宋佳雯身边殷勤的打转说着闲话，总感觉背后凉飕飕浑身不自在的，每次回头都能看到杨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眼神就跟看着小偷似的，有种想要将这小家伙的眼珠子都给挖出来的冲动。 “他还是个孩子，啸坤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宋佳雯憋着笑道。 “怎么可能呢，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小气的人？” 郭啸坤打着哈哈瞪了杨安一眼，这才笑道：“佳雯，你家新来的那个杨毅是个妙人儿啊，刚刚我问他，你这么漂亮在你们村里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你，还问他是不是也喜欢你，你猜他怎么说？” 宋佳雯顿时一脸期待。 “他居然说他也喜欢你呢！” 郭啸坤夸张的笑道：“笑死我了，这小子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连我你都爱答不理，更别说他了，也不知道这小子哪里来的自信……” “郭少爷，那你可就错了，说不准佳雯姐就喜欢我大哥哪一类的呢？” 那明明小小年纪一说话却老气横秋的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难得的带着几分少年人应有的口吻，可那满脸的戏谑却比他先前那老气横秋的模样更让郭啸坤生气。 郭啸坤看着宋佳雯，像是想要从脸上看出杨安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怎么就不能喜欢他了！” 宋佳雯粉面含霜的道。 郭啸坤目瞪口呆道：“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喜欢他？他有哪点值得你喜欢的？” “可惜啊，这的确是真的，我向你保证！” 杨安道，一脸这下你傻了吧的表情，气的郭啸坤牙根子都在痒痒。 “我是不是喜欢他，跟你没有关系！” 宋佳雯冷声道：“天不早了，待会儿我们就要开饭了，不知道你要来所以没预备你的份，要么你还是先回去？” 这就是在赶人了。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郭啸坤干笑两声道，带人离开，回头的瞬间，眼中写满了愤怒和阴鸷——宋佳雯居然喜欢一个泥腿子也不喜欢自己，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想他堂堂团长之子，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泥腿子？ “少爷，这宋佳雯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要我们……” 两名手下徐明王栋压低声音问，按照他们的想法，不管宋佳雯乐不乐意，直接带人抢回去，将生米做成熟饭不就成了么？ 团长手下一两千条枪，她宋佳雯一个山里出来的丫头，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不成？像现在这般谄媚讨好，热脸贴着冷屁股，根本就是自讨哭吃。 “你们懂什么！” 郭啸坤闷哼一声，心说自己可是真心稀罕宋佳雯，而不仅仅是喜欢她漂亮——漂亮的姑娘，他郭啸坤一招手，整个省城想跟他春风一度的漂亮姑娘，还不得排成长龙去？ 除此之外，他老爹郭进军更是千叮咛万嘱咐，现在是非常时期，行事一定要谨小慎微，不可坏了郭家的名声！ 此刻，郭进军正在书房内闭目养神，在他身边窗外的不远处，士兵们正在冒着风雪操练，呼喝声四起，听着那些呼喝声越来越弱，眉头便越皱越紧。 “团长，弟兄们已经操练了两个时辰了，现在天气又这么冷，要不让大家先歇一会儿？”参谋于冠虎进来问。 “继续练，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停！” 郭进军眼皮都不抬一下的道：“条件越是艰苦，就越是要加紧训练，要是这点风雪都扛不住，等上了战场子弹跟下雨一样，那他们还不得一个个给吓尿了裤子，那打什么仗？” “是，团长，我这就去让他们接着操练！” 于冠虎啪的一个敬礼，然后小跑了出去。 听着外面的操练声再次激烈了起来，郭进军的嘴角才浮现出了满意的微笑，似乎看到了自己从团长变成了旅长，师长，手下的人马也从两三千变成了七八千，甚至数万！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郭进军的报复，岂会是区区一个团长就能满足的？ 从清政府被赶出了紫禁城算起到现在，郭家已经乱了几十年了。 郭进军乘着这股天下大乱的东风，从一个草头小兵摇身一变变成了如今手下有两三千人马两千多条枪的团长，靠的可不仅仅是能力和那么一点的运气，更有对时局的精准把握！ 现在日本人占着东三省，扶持出一个满洲国来，对着中原虎视眈眈。 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打进来，到时候就会天下大乱，南京的蒋委员长喊着攘外必先安内口号，打着剿匪的幌子排除异己，现在红匪死而不僵不说，全国各地军阀对蒋委员长也是牢骚满腹！ 虽然现在各地军阀没谁敢公然反抗蒋委员长，但一旦日本人真打进来，郭进军相信，那些对蒋委员不满多时的军阀定然会跳出来捣乱——到时候，那可就天下大乱了！ 所以现在，郭进军正尽可能的积蓄力量，只要时机一到，他就要趁势而起！ 裂土封王，郭进军不敢想，但割据一方，他还是有那么几分信心的！ “团长！” 正想着，刚刚跑出去的参谋于冠虎却又敲门进来，低声道：“马少卿又来了！” “让他滚！” 一听到马少卿三个字，郭进军顿时浓眉倒竖道：“你帮我告诉他，我郭进军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绝对不会做汉奸——他德王甘愿给日本人做狗是他的事，想我跟日本人合作，门都没有！” “团长，你先听我说完！” 于冠虎压低声音道：“咱们这边距离满洲可不远，万一将来日本人真要打，咱们这边肯定会首当其冲，张家老三几十万兵力，都不敢跟日本人干，冯将军手里的这么一点实力，那根本不够日本人塞牙缝的……” “难道你以为我们干不过日本人，就一定得跟日本人合作吗？” 郭进军眼眸如针的盯着于冠虎，似乎对方再说下去，他就能一枪将对方给崩了！ “团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于冠虎脸色发白的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先和日本人虚与委蛇，到时候再见风使舵——这次冯少卿过来，可带了不少礼物，咱们团经费现在这么紧张，可没将送上门的钱往外推的道理……” 郭进军的神情好看了不少，沉默半晌才道：“你告诉冯少卿，就说军营里见面不方便，让他候着，我自会安排跟他会面——让他将礼物留下！” “是，团长！” 于冠虎点头而出，自去安排。 “徳王啊德王，你好歹也是北洋政府任命的亲王，现在却卖主求荣当汉奸，你自己当汉奸也就罢了还想拉着我郭进军当汉奸？什么东西！” 郭进军恨恨的骂道。 第23章 很傻的城里人 在杨毅杨萍的操持下，饭菜很快便做好了。 大半个月的赶路，难得吃上一顿热饭热菜，所以纵使杨毅杨萍的手艺实在不咋样，但胜在量大管饱，宋福财等人还是吃的很开心。 正吃着，杨宽和杨萍便端着饭碗进来了。 不跟杨毅一起吃饭，杨宽有看到杨毅跟宋佳雯排排坐吃饭无形秀恩爱而心头微酸的意思，当然了，更大的原因是每每看到杨安竖着眼睛瞅自己的眼神，杨宽便觉得自己的错误不可饶恕，再待下去，估计这饭是吃不下了。 而杨全林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有杨毅到杨安杨萍任何一个人在的地方，他就绝不愿意多待，颇有几分你们上天堂我就下地狱的意思。 “宽宽，过来一起坐啊” 看到杨宽进来，宋福财等人热情的招呼着，却根本不搭理杨全林。 之前他们在后屋歇息不可能知道杨全林是革命党，但这世上，谁又真的是傻子，一些端倪，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宋福财等人不理杨全林，但绝不代表杨全林就无法融入他们，饭还没吃到一半，杨全林就已经跟宋福财等人相谈甚欢了，等吃完饭，那已经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杨宽跟杨毅杨安杨萍一样，都不是话多的人，一直默默的吃饭，有些羡慕的看着杨全林，他真的很羡慕杨全林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迅速得到别人好感的性格。 宋佳雯很漂亮，两年新学堂下来也有了几分淑女的意思。 但吃饭的时候宋佳雯就将她原本的性格暴露无遗，不住的跟杨毅杨安杨萍说话，挑挑拣拣的吃着自己喜欢吃的，不喜欢的绝对不碰，食不言寝不语夹菜只能夹自己面前这块儿的规矩在她这儿完全没用，由着自己的性子喜欢，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和她相比，反倒是杨安杨萍二人更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小姐，规规矩矩的，除了应和宋佳雯之外，根本不多话。 杨毅微微笑着，听着宋佳雯说笑，看着她挑挑拣拣的吃东西，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宋佳雯和时下的小姐们大家闺秀们相比缺点意思，但他最喜欢的就是她这样，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在绝大多数时候又善解人意，心怀善意。 吃完饭，杨安杨萍收拾桌子碗筷，杨毅便跟宋佳雯说想去城里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住的地方，尽早搬出去。 “……我这里难道住不下你们吗？”宋佳雯明显恼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毅看着宋佳雯道：“我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是你家下人，更不想让年叔觉得我在这边，什么都得靠你……” “你管别人怎么看做什么？就算我爸不喜欢你，可只要我喜欢，他能如何？” 宋佳雯娇哼道，俏脸上总算有了笑意。 她觉得杨毅是因为之前郭啸坤那句下人而面子上过意不去，也想证明自己给她的父亲看，他配的上自己。 这是她最喜欢他的地方，沉默但足够坚韧，虽然不说但永远都有自己的主意。 但她还是不想杨毅搬出去，因为这样，她就不能天天看到他了。 “我会尽量找个离这边近的地方，也好有个照应！” 杨毅道，然后便准备直接出门，宋佳雯想让宋福财等人或者杨宽陪他去，毕竟初来乍到，想要在这城里找到合适的住处，可不是那么简单。 但杨毅坚决的拒绝了，宋佳雯便开始阴着脸闹脾气。 “大哥，佳雯姐也是一片好心！” 杨安过来老气横秋的道，然后表示自己配杨毅去。 洗完碗的杨萍过来，看到神情郁郁的宋佳雯，便一脸天真浪漫的往宋佳雯怀里钻一边问：“佳雯姐，又跟大哥怄气啊？” “我才懒得跟他怄气呢！” 宋佳雯悻悻道：“你大哥要是有你跟安安一半知情识趣该多好……” 杨萍便笑的愈发天真浪漫，心说要是大哥真像你说的那样，估计你才不会喜欢他呢！ 省城不小，房屋到处都是，也有些房屋外贴着红纸招租的告示，但杨毅根本没去看，而是直接去了进城的城门方向，他要去找刘影青。 “大哥，我们为什么不住在佳雯姐家？” 杨安问，在他看来，住在宋佳雯家不但一起有个照应，还能省钱，简直一举两得，而且就算要搬走也不用这么着急，在宋佳雯家住着慢慢找，或许能找到更合适的地方。 杨毅拍拍他的脑袋，这个弟弟虽然想的多，但终究年纪不大，想到的也就是些眼前的事，长远的却想不到太多。 有个革命党在，就跟身边有个定时炸弹一样，一旦被炸到会害死很多人。 杨毅想尽快找到住处搬出宋家，到时候就算有什么意外，至少宋佳雯他们不会受到牵连——杨宽犯下的错，自家人不得不承担，但宋佳雯他们是无辜的。 “难怪大哥你要找姓刘的那个小队长！” 听完杨毅的轻声解释，杨安豁然开朗——如果自己家是一个当兵的介绍的，那么谁会想到家里会藏着一个革命党呢？ 想到这点，他看着大哥的眼神便又多了几分敬佩，觉得自己以后说话做事，还得更加深思熟虑才行。 其实除了这些，杨毅还有别的考虑，比如郭啸坤在宋佳雯一回城很快就赶过来了，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他相信，就算不是刘影青也至少是刘影青认识的人。 宋佳雯告诉郭啸坤她喜欢自己，郭啸坤心底肯定有气，自己在宋佳雯家呆的越久，郭啸坤的怨气就会越来越大。 杨毅当然不怕，但对方终究是一名团长之子有人有枪，处理起来终归麻烦。 现在，自己尽快搬出来，而且将自己的行踪放在郭啸坤的目光之内，一方面削减郭啸坤的怨气一方面也能拖延些时日，再想办法。 “杨老弟，这么快咱们又见面了啊！” 看到杨毅，刘影青热情的招呼着，不但因为杨毅送了他一条野兔干，更因为杨毅和宋佳雯等人回城，郭啸坤一开心赏了他一块半开，晚上喝酒逛窑子的开销可都有了。 “我出来找落脚的地方，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杨毅谦卑的笑道：“路过这边，想着刘队长你在城里人面广，想问问有没有可以介绍的……” “哈哈哈，这种小事，找我就对了——还真别说，我正好有个合适的地儿！” 这番恭维，让刘影青很是受用，哈哈一笑道：“你稍等我一下，马上就交班了，我这就带你们去……” 杨毅躬身致谢，默默等着。 杨安看着刘影青的背影咧嘴一乐，心说这家伙真的有点傻啊——城里人，难道都这么傻？ 刘影青当然不傻，只不过杨毅看起来很傻，一个看起来很傻的聪明人，往往非常具有欺骗性。 第24章 洗脚水 ps 喜欢的书友给几张推荐票吧，对本书有什么意见的书友，也请在书评区留言，当然也可以进群和刀鱼交流，刀鱼权限不够不能在书评区说话，但能看到，谢谢！ 群号《4609，24259》将中间的逗号去掉再加。 ………… 在距离西城不远的贫民区内，有一栋小院。 四五间房带着一个小院，地方倒是宽敞就是破的厉害，连屋内都有一层积雪，明显年久失修。 “破是破了点，不过好在便宜——一个月只要两块大洋！” 刘影青一脸期待的道：“也就是老弟你来租，屋主给我面子才能以这个价格拿下来，要是换成别人，没个三五块大洋，根本不可能……” 杨安在残破的院子屋内走着，看着好几处椽子腐朽瓦片空落的屋顶，还有地上的那些垃圾杂物，听着刘影青的说话，不住瘪嘴。 这地方破成这般模样，分明就是不知道屋主去了哪儿的无主之地，平常估计是一些乞丐流民的藏身之地，现在下雪天寒地冻，那些乞丐流民另找其它落脚的地方，这刘影青乘着这个机会将这屋子租给自己兄弟，还一副天大人情的模样，真是好笑！ 杨安能看出来，杨毅又岂会看不出来？ 不过杨毅却假装看不出来，甚至连讨价还价都没有，直接问要不要见见东主写个契约，好将房钱交给对方。 “不用不用，东主到南方过冬去了，你现在想找他也找不着，这事儿他已经全权托给我办了，我能做主！” 刘影青万万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易，兴奋的直搓手，恨不得杨毅立即给钱。 “契约还是要签的，不过既然东主不在，那跟刘队长你签订，想来也是一样吧？” 杨毅笑笑道：“我也不是住一两天，是要长年累月住的，放屋里到处都需要修整，要是没个契约，实在是放心不下……” “那也行吧！” 刘影青干笑道。 杨毅点头，就近找来纸笔自己写了份契约，将几年的租期，租金等等事项都写的清清楚楚，一式两份，让刘影青签字。 “想不到老弟居然还能写会算，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看杨毅挥毫泼墨一气呵成的拟好文书，刘影青一脸赫然歪歪扭扭的在文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道，这年头，能识文断字的可不太多，他是真没想到杨毅居然能写会算——而且看那字，似乎还写的不错的样子。 他发现自己有点小瞧杨毅了，心虚道：“这屋子太破一时半会可能没法住人，要不明儿我带几个兄弟过来给你帮忙修整一下？” “那感情好，谢过刘队长了！” 杨毅羞赫笑道：“不过工钱我可出不起，倒是从老家带来些肉干之类，招待弟兄们吃点喝点应该问题不大！” “帮自己兄弟干活，他们还敢要工钱？” 刘影青牛哄哄的笑道：“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刘哥吧，刘队刘队的听着生份……” 房租一月一给，拿了钱的刘影青喜滋滋的去了，表示明天一早就带弟兄们过来帮忙收拾。 “这家伙心可够黑，没人要的屋子都敢问我们要两块钱的租金！” 杨安悻悻的看着刘影青的背影，有些担忧的道：“大哥，利用一下姓刘的是没问题，可走的太近，就不好了！” “灯下黑嘛！” 杨毅笑笑道：“他们帮我们修整屋子，明天以后，恐怕半个省城都知道这些当兵的跟我们有关系，咱们在这城里，无论做什么都方便的多了——我倒是觉得这两块钱的租金，花的非常值！” 见他这么说，杨安便不再说话，看着着破破烂烂的院子，想着此处将是自己兄妹几人在省城的新家，便有几分期待了起来。 听到杨毅这么快就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杨萍开心无比，宋佳雯便有些郁郁不乐。 杨毅低声安慰几句，宋佳雯这才开心起来，招呼宋福财等人早点睡，明儿都去给杨毅帮忙收拾房子，粮油店那边开张的事先缓缓。 宋福财等人便瘪嘴，心说小姐这还没真的跟杨大过一块儿呢，就自家生意都不顾帮着杨大了，还真是女生外向啊，要是老爷知道了，估计会给气出病来不可。 这边的生意虽然是家中出资他们打理，但各种拿主意都是宋佳雯，两家店铺的生意能这么好有一半都是宋佳雯的功劳，所以在心底，他们也愿意听宋佳雯的安排——当然了，帮杨毅整修房子这个安排除外。 这么大冷的天儿，店里要是不开张的话，他们宁可歇着。 但在这边，宋佳雯的话就是圣旨，他们就算有那么点的不乐意，也不敢不听，而且杨毅人不错，现在需要帮忙，他们其实也不好意思真就不帮。 杨全林远远的看着杨毅和众人说着话，眼神很怪。 虽然是省城，但因为天冷的缘故，天一黑街上便除了巡逻的宪兵巡警之外，便没什么人了。 宋福财等人已经回屋缩在床铺上闲聊或者打牌之类，宋佳雯和杨毅等人闲聊一阵，便抱着昏昏欲睡的杨萍上楼，不客气的招呼杨毅她要泡脚，给烧些热水上去。 看着杨毅烧了热水提着上楼送去宋佳雯的房间，一会儿端着洗脚水下楼倒掉，没有半点怨言，杨全林脸上的怪异之色变更甚，偷偷问杨宽道：“财叔他们说你哥一个人干掉了几十个土匪，你真信？” 这年头，女人的地位可不太高，给女人端洗脚水这种事，也只有那些窝囊废的男人才会去做，不然可得给人笑话死。 但杨毅做了，而且显得那么心安理得，这是杨全林无法理解的地方。 要杨毅真是个没本事的男人也就罢了，但这可是个能干掉几十个土匪的猛人啊，没本事的男人可绝对做不到这点。 甚至在杨全林的记忆里，大部队里那些赫赫有名的猛将，都绝不可能做到这点，所以，他不敢相信宋福财等人说的是真的。 “要是佳雯喜欢我，让我给端洗脚水我也乐意……” 杨宽幽幽的道：“一般人给佳雯端洗脚水，佳雯还不愿意呢！” 杨全林便乐了接口道：“那倒是！” “不过财叔他们说的也是真的！” 杨宽正了正神色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大哥，但你绝不能小看他——他的本事，可比我大太多了，无论哪方面！” “……好歹你也是饱读诗书的学生，用不着这么菲薄自己吧？” 杨全林道，心说你大哥要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厉害，白天他那情敌郭啸坤上门，他会连重话都不敢说一句？ “我说的是真的，别说我，反正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能跟我大哥比的人，到现在我还没发现……” 杨宽道：“包括你在内！” “……谢谢你夸奖！” 杨全林有点郁闷，他不是个小气的人，但给这个自己的崇拜者这么说，脸上依旧有点挂不住。 杨安过来，拿着书本，向杨宽请教一些问题，这个时候的他没有了那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让杨全林看着顺眼了许多，不时和杨宽一起指点他几句。 “全林大哥，你今晚跟我三弟一起睡吧！” 杨毅过来道：“安安，有什么地方不懂的就问这位大哥，他的学问，可比二哥还好！” 杨全林瞅瞅杨安，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自己没有反对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答应，跟杨安上楼。 没了外人，兄弟二人坐在火盆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杨宽低着头内疚着，终于鼓起勇气想再跟大哥说声抱歉。 “我们可是亲兄弟，别说这些！” 杨毅笑笑，看着杨宽问：“佳雯的事，希望你别生大哥的气……” “我喜欢她，她喜欢你，我怎么生气，也生气不到你头上啊！” 杨宽笑道：“虽然心里头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但好在肥水没流外人田，没便宜了别人！” 杨毅乐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说实话我真怕你不开心，因为佳雯伤了咱们兄弟的感情——不过你还是小声点，佳雯要是听到你这么说，怕是非得发火不可！” “她才不会生气呢，说不定会偷着乐！” 杨宽酸酸的笑道：“说起来佳雯真是有眼光，谁都没挑，就是挑中了你！” “……” 杨毅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着，忽然起身道：“去院子里玩玩？让大哥看看你的功夫有没有进展？” “不要了吧？” 杨宽纠结道，心说反正无论我怎么练，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走吧！” 杨毅拍拍杨宽的肩膀，起身脱着皮袄一边道：“我可交代过你啊，读书要读，但功夫也不能落下，这时局太乱，有身过硬的功夫傍身，活下去的希望就能多点……要是你功夫落下了，挨打可得认！” 杨宽苦笑，深吸一口气跟出门去。 楼上的杨安和杨全林现在正大眼瞪小眼。 看着杨安竖着两眼瞪着自己的样子，杨全林不由自主的浑身有些发毛，那审视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原来你们革命党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杨安忽然笑了，带着一脸暂时放过你了的表情。 杨全林气的鼻子都歪了，心说要不是你大哥二哥在，我非得打你屁股不可——革命党那也是有脾气的！ “有好戏看了！” 杨安忽然开口，听到了楼下开门出去的脚步声，忙一脸兴奋的去往窗边推开了一条缝，向外张望。 杨全林忙凑了过去，看到脱了袄子穿着短褂的杨宽正跟着杨毅进了院子，忙问这是干嘛？ “大哥考校二哥的功夫！”杨安答道。 “考校？” 杨全林瞪大双眼，心说杨宽身手那么好，难道杨毅的身手能比杨宽更好多少不成？ “那可是我大哥！” 杨安竖着眼回头瞪着杨全林，理所当然的道：“大哥的身手比二哥好，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杨全林“……” 然后他猛然凛然，因为杨毅在脚步站定的刹那，有股莫名的气势猛然从他身上爆发！ 在这一瞬，他再也不是那个少言憨厚的杨毅，似乎在瞬间变成了一把刀。 出鞘的战刀，锋芒毕露！ 第25章 重锤击鼓 杨全林看到过杨宽出手。 当日在小巷中，杨宽为了救他而格杀了两名特务，手段狠戾果决，让他想到猛兽捕食，让他叹为观止。 他甚至觉得，这世上恐怕很难有人能在和杨宽动手之时占到便宜。 但现在，他发现在杨毅面前，杨宽那凌厉的身手忽然变成了花拳绣腿，无论杨宽如何出手，但杨毅总能在一拳一脚中化解，简单至极，却充满了力量——他的每一次出手和杨宽拳脚的碰撞中，那闷响如同重锤击鼓，听着都让人心惊胆战！ 如果说杨宽出手如同猛兽捕食，杨全林觉得，杨毅的出手会让他想到古战场上的攻城锤，一举一动，都有着无坚不摧的力量，几乎无法阻挡！ 在低低的闷哼里，杨宽再次被一拳砸飞，双脚在雪地里拉出长长的痕迹，足足退了四五米远才稳住了身形！ “肩与跨合，肘与膝合，才能将力量发挥到最强——再来！” “擒是死的，拿是活的，动手之时才能千变万化，游刃有余……继续……” 交手的时间，其实绝不会超过五分钟，然后杨宽便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如同经历了生和死。 每一次看到杨宽被砸飞，听着那重锤击鼓般的闷响，要不是杨全林知道杨毅杨宽是亲兄弟，他甚至怀疑二人是不是有着血海深仇，因为二人出手之时，根本不留余地，只要一个错手，筋断骨折都是轻的！ “你们平时在家，也这样练功？”杨全林问。 杨安坐回了床上，小脸上有着隐藏的兴奋，明显是在期待自己有天能够有大哥那样的身手，肃然道：“大哥说了，习武的最终目只有一个，那就是保命或者杀人，无论是保命或者杀人，都不能留有余地，所以一定要拼尽全力……” 这话，有着冷酷决然之意，要么死，要么活，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看着杨安说着这话的淡然，杨全林简直无法想象，这一家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让杨毅将一家大小训练的外表谦和，但内心却如刀锋一般锋利。 他们外表的谦和，如同刀鞘将刀锋隐藏其内，一旦拔出，将不死不休！ 想着这些，杨全林看着杨毅的眼神炙热且疯狂。 他一直觉得，因为大部队遭受重创的缘故，组织行事过于温和了，对那些残害组织同志的军阀官僚，还有那些汉奸鬼子缺乏足够的威慑力。 要是有一把刀握在组织的手中，他相信这些敌人，绝对会收敛的多。 而杨毅，就是他想要的那把刀！ 楼下，杨毅将杨宽拉了起来，替他拍着身上沾染的残雪，此刻，他已经收刀归鞘，再次变成了那个老实巴交和和气气刚刚从乡下进城的小伙子，似乎即便是路边的乞丐吐他一身口水，他都不敢生气。 “功夫长进了不少，但还不够……”杨毅道。 杨宽便挠头讪笑，腼腆一如在校园里。 杨全林从窗户里偷望着二人，都有点怀疑刚刚那如同刀锋碰撞般的二人，是不是这对兄弟。 但这的确是真的。 一夜很快就过去。 当宋佳雯等人醒来的时候，杨萍已经做好了早饭，一大锅粥在寒冷的清晨里蒸发着热气。 “萍萍真能干！” 宋福财等人一边喝粥一边由衷的夸奖着，杨全林却坦然的多。 昨夜那一战，让他杨全林对这家兄妹有了深刻的了解，他相信杨毅能将杨宽杨安训练的那么好，那么这个杨萍，没理由是个庸人，哪怕她只有九岁。 “你大哥二哥他们呢？” 宋佳雯有些羞赫的问，因为她跟杨萍住在一屋，却连杨萍什么时候起床的都不知道。 “昨天租的房子很多椽子都烂了，大哥二哥出城去砍些树回来将那些烂掉的椽子换掉，三哥赶早去屋子那边收拾，待会儿等财叔他们过去，就可以立即修理房子！” 杨萍说着，小心的将一些稀粥装进瓦罐里用小小的棉袄包好，明显是要带去租住的房屋那边给大哥他们吃。 “都快点吃——人家都忙活一早上了，你们还在睡懒觉！” 宋佳雯不悦的敲敲碗沿，像是在嫌弃宋福财等人早上偷了懒。 宋福财等人便稀里哗啦的喝粥，心说小姐啊小姐，你说我们早上在睡懒觉，可你也不比我们起来的早好不好？ 三下五去二的吃完饭，一群人便拎着工具向着杨毅租住的院子而去，工具方面，家里大多都有，倒是现成，不用临时去置办。 “你把碗洗了，中午饭做好等我们回来！” 宋佳雯对杨全林道，完全当成了下人来使唤。 杨全林倒是很有寄人篱下的觉悟，连连答应，等回过头来才懊恼起来——洗碗自己是没问题，可这做饭，自己实在是不会啊！ 自己是救国的革命党，可不是厨子！ 等到宋佳雯杨萍宋福财等人来到小院这边的时候，杨毅和杨宽不但早就回来了，甚至他们抬回来的大树都已经变成了一堆的木板，二人此刻早已脱了袄子褂子，赤着胳膊的身上蒸腾着热气，如同刚刚出笼的新鲜包子。 屋子里的杂物和积雪也都被杨安堆到了墙角，整个院子都和房间虽然依旧破旧，却干净了许多，此刻三人正挥舞着铁锹在院子里取土，明显准备和泥用以砌墙和修补院子之类。 村里人一直不明白当年杨毅是如何养活弟弟妹妹的，但这一刻，宋福财等人却似乎明白了——没有秘诀，唯一做的也就是比别人更勤快一些，再勤快一些。 和宋福财等人打完招呼之后，杨毅杨宽立即开始吃饭，微凉的稀粥不过几口就已经下肚。 倒是杨安一边喝粥，一边给宋福财等人安排工作，谁谁去购买些瓦片，谁谁更换椽子等等，一切都井井有条，如同一个小管家。 宋福财等人分头行动，杨毅杨宽吃完饭，便也立即加入到了忙碌的队伍之中。 和泥，搅拌，将朽烂的椽子更换新的木板，破碎的瓦片换掉，能用的刮去浮土继续使用，那些碎瓦片和从屋里清扫出来的砖头等等也没浪费，和着泥土修补院墙…… 一群人在飞扬的尘土中灰头土脸，杨毅杨宽杨安三人更是满头满脸的污脏，却笑的极为开怀，杨萍在远远的看着，也在笑着。 宋佳雯痴痴的看着他们，从他们的笑容里，她看到了什么实希望。 第26章 连日本人都感兴趣的名册 等到刘影青等人来的时候，众人早已忙活了大半天，原本摇摇欲坠的破旧小院，居然已经有了重新焕发生机的意思。 刘影青有点后悔了，要是早知道这小院稍微收拾收拾就能变成这番模样，他发誓绝不会两块大洋就租给杨毅。 但是，想到一个月两块大洋简直等于是白捡的一般，他的心里就好过了许多。 “刘哥，多谢你带弟兄们来帮忙！” 杨毅上前给刘影青等带来的那些当兵的散发烟卷一边让宋佳雯带杨安杨萍去购买铁锅之类，再购买一些猪肉打几斤酒，等晚上房子修补完毕，便在这边和大家好好吃一顿。 听说晚上有酒有肉，无论是宋福财等人还是刘影青带来的那些当兵的，都是兴奋不已，干起活来格外的卖力。、 这边大兴土木，那些巡警宪兵们便不时路过，看到一群当兵的帮忙修房子，便格外好奇到底是谁住在这里。 每每这时，杨毅便上前分散烟卷，邀请那些宪兵巡警之类收了工晚上来一起吃点喝点。 不过半天功夫，附近的宪兵巡警甚至是特务们都知道了住在这小院里的是杨毅一家，是宋佳雯小姐的同乡，更和西门的刘队长是朋友——刘队长都带着他手下的兵来帮忙修房子，看来关系匪浅。 下午半天，郭啸坤来了，在灰尘里掏出白手绢捂住了鼻子，和宋佳雯打招呼说话，只可惜宋佳雯这会儿正忙的团团转，也根本不想搭理他，倒是刘影青等人一脸谄笑的过来跟他打招呼。 郭啸坤哼了一声进屋，找到了杨毅。 杨毅正在屋子的一角砌着土灶。 砌灶可是个技术活，因为要灶在屋内，要考虑排烟，还得考虑节省柴火等等，在很多地方，砌灶都会找专门的老师傅来砌。 但杨毅不用，似乎家中任何大小的活儿，就没有他干不了的。 和好的泥土加上那些断砖碎瓦，便是杨毅的材料，考虑到晚上就要在这边开饭，他一边砌灶，一边在垒起的灶台雏形中燃起火堆，加速那些湿泥的烘干速度。 “难怪佳雯会喜欢你！” 郭啸坤笑道：“你是个很出色的乡下人，一般女人要是跟你一起生活，我相信你们的小日子一定能过的很滋润！” “可佳雯，不是一般的女人！” 郭啸坤接着说道：“她那么美，她应该有更好的生活，应该是一个被下人们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少奶奶，而不是跟着你这样的人，为了几毛一块钱精打细算过的那么辛苦……你忍心她跟着你过这样的生活吗？” “不忍心！” 杨毅老实的回答，手中依旧在忙活不停。 “不忍心就对了！” 郭啸坤笑道：“所以你应该离她远点，让那些有能力让她享福，让她过上人上人生活的男人去爱她，疼她——比如我！” 杨毅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看着郭啸坤道：“佳雯是个单纯且善良的姑娘，她当然想过好日子，但仅仅是过好日子却无法让她过的开心幸福……她需要的是一个她喜欢而且喜欢她的人让她过好日子，这样她才会开心，幸福！” “你什么意思？” 郭啸坤的眼神有些冷：“我以为你是聪明人，所以我现在用对聪明人的方式在和你讲话——你别逼我用对付蠢人的方式对你！” “郭少，你先听我说完！” 杨毅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虽然能让佳雯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的生活，可她不喜欢你，所以她跟你不会幸福；同样，她喜欢我，跟我在一起也许最开始哪怕是吃糠咽菜也会幸福，但时间长了，穷苦磨灭了那点喜欢，她也不会幸福，不会开心——我们现在，其实都处在同一起跑线上……” “你不会是想跟我竞争吧？” 郭啸坤的眼神亮了起来，盯着杨毅笑道：“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难怪佳雯连我都看不上却喜欢你……” “我会努力赚钱，争取能让她过上富豪少奶奶的生活！” 杨毅笑道：“而你郭少，就是争取在我有能力让她过上富豪少奶奶的生活之前喜欢上你——最后你我，谁能跟佳雯在一起，咱们各显神通，如何？” “好，哈哈哈哈！” 郭啸坤大笑而去，他笑是因为在这城里，要是没有他的允许，谁想成为有钱人，可一点都不容易。 在一角忙活的杨宽杨安也在笑，他笑是因为他知道宋家根本不缺钱，自己大哥这么说，只是让郭啸坤别仗着自己的势力乱来而已。 而且他们都了解宋佳雯，宋佳雯要是喜欢一个人，那么无论他有没有钱长什么模样，她都喜欢，要是她不喜欢一个人，那么无论对方多有钱模样长的多好看，她都不会喜欢。 不过他们都承认郭啸坤说对了一点，那就是宋佳雯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从小就不是。 “干活吧，希望天黑之前我们能干完，然后搬过来！” 杨毅笑道：“然后，我们在这城里，也就有自己的家了！” 在杨家小院内十几个人忙活成一团的时候，在城内一处不错的酒楼内，一个房间内燃着数个火盆，外边天寒地冻，屋内却暖融融的如同初夏。 穿着便服的于冠虎敲了敲门，房门便开了一道小缝，帽檐压的低低的男人便弯腰钻了进去，房门便再次关上。 于冠虎没有进去，回头冲着早已埋伏在就楼内几处的汉子点头示意，让大家别光顾着吃喝，多注意周围的动静。 这边毗邻满洲，冯将军又和委员长貌合神离，军统在城内埋伏了太多太多的谍子特务，不但监视满洲过来的日本特务汉奸和那些暗中作乱的地下党，同时也监视着驻防在这边的将领，以防他们跟日本人和满洲暗通款曲，郭进军自然是军统谍子特务重点监视的对象之一。 所以，于冠虎不得不处处小心，要是让军统知道郭进军跟德王派来的人私下碰面，那可分分钟都是会掉脑袋的。 屋内，郭进军坐下，缓缓摘下帽子，一双眼冷冷的盯着对面头发梳的油光可鉴的男人，冷笑道：“德王深的日本人的器重啊，你跟在德王身边，想来也捞到了不少的好处吧？” “郭团长说笑了，我也就是为德王跑腿而已！” 冯少卿呵呵一笑道：“我知道团长你看不起我，但是没关系，但郭团长你可千万别看不起德王——德王可是陛下最仰仗的重臣和兄弟，从大清到满洲，什么风雨没见过？他看到的东西，远远比我们看的要远！” “是啊是啊，德王高瞻远瞩，远非我等能比！” 郭进军挖苦道，心说将一身贱骨头和祖宗们千万年传下来的土地都买给了日本人，还能说的如此道貌岸然，真是好不要脸！ 冯少坤明显没有和郭进军斗嘴的意思，而是道：“上次送来的礼物，郭团长你还算满意吗？” “德王想让我姓郭的做什么？不过我要提醒你，我姓郭的虽然爱钱，但有些事，我是宁死都不会做的！” 郭进军冷哼一声，他知道冯少坤这是在提醒自己，拿了人的好处，就该替人办事了，所以他提醒冯绍峰，自己有自己的底线，出卖祖宗的事，自己是绝对不会干的。 “放心吧郭团长，德王可一直知道团长你一身傲骨！” 冯少坤笑笑，压低声音道：“上次学生游行，城内的地下党几乎被一网打尽，但那叫杨全林的却成了漏网之鱼，他手里的名册，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德王希望能和郭团长你合作，拿到这份名册……” “要名册的话，你应该去找罗阳，而不是我！”郭进军道。 “郭团长！” 冯少坤低声笑道：“别人不知道宪兵队队长罗阳乃是郭团长你的把兄弟，但德王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啊，而且铲除地下党，对郭团长和罗队长，可都是一举两得的事情，郭团长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郭进军死死的盯着冯少坤，他不明白德王，或者说德王背后的日本人，为何会对强弩之末的红.匪方面的地下党感兴趣——难道日本人最该担心的，难道不应该是蒋委员长的部队才对吗？ “至于为什么，郭团长你就不要问了，因为问了也没用，答案连我都不知道！” 冯少坤笑笑道：“我能告诉郭团长你的是，只要你能帮忙安排几个人进军统还有学校，那么我的人一定能帮你抓到这个杨全林，拿到名册，到时候，郭团长你不但能对冯将军交差，皇军和德王，更有一份厚礼送上，这种好事，我猜郭团长你一定会乐意帮忙的，不是吗？” 说着，一个木盒便已经推了过来，盒子打开，其中金灿灿的一片！ 郭进军走后不久，小二便进屋收拾桌子。 冯少坤丢出两块大洋的同时，一张纸条便塞进了那小二的手中，然后走了出去，远远看到郭进军离去的背影，冷笑着啐了一口，心说德王可是良妻择木而栖，你个姓郭的目光短浅还敢腹诽德王，真是可笑至极——等将来皇军大军压境，有你哭的时候！ 别说你，就算是你们那位蒋委员长，又何尝被皇军放在眼里 第27章 木头 天快黑的时候，杨家小院在诸多人等的努力下，已经焕然一新。 不但那些该修补的已经修补好该清扫的已经清扫好，甚至新砌的灶台内已升起了炊烟，空气里弥漫着人声和食物的香气，让这座小院再次充满了生气。 杨安在烧火，杨萍在做饭做菜，小小的身影在灶台前车轱辘一般的转动着，不时指挥杨宽加大火力之类，在这灶台前，杨萍似乎有了那么几分指挥若定的大将风范。 “萍萍可真能干！” “是啊，以后要是哪个小子娶到她，可是有福了……” 一两名宋家家丁经过一天一起干活，已经格外熟络起来，现在活儿已经干完正在院里的火堆前取暖，看着杨萍小小的身影忙碌的样子，由衷的道。 即便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像杨萍这么能干的小丫头，却也依旧不多。 杨萍明显听到了这些赞叹，小脸上有着得意，宋佳雯便在一旁竖着眼睛看着杨萍，居然有那么点嫉妒，因为她觉得自己的风头都被抢走了。 刘影青和那几名兵油子并不在这里，因为先前，杨毅刻意让几刘影青和那些兵油子们还有一些家丁，跟着自己一行回西区去将一些行礼已经宋家不要的家具搬运过来。 杨全林在宋家楼内，望眼欲穿的等着。 除了早上喝了两碗稀粥之外，到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他还水米没粘牙。 不是他不饿，事实上他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只是这饭，他实在是不会做，就连简单的洗碗，都打碎了好几只碗，做饭就更是不敢尝试，杨毅等人中午又没回来吃，他又哪里来的饭吃？ 饿急了的杨全林悲哀的发现，原来做饭，似乎不比立志救国救亡来的容易。 听到有人回来，杨全林忙躲到了楼上。 看着一群兵油子跟杨毅等人回来搬运东西，看着刘影青跟杨毅熟络的像是亲兄弟，杨全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杨毅明明昨天才来城里，怎么这么快就跟一群兵油子好的像是能同穿一条裤衩了？ 杨毅上楼，拿了一套宋福财等人的旧衣裳让杨全林换上，并嘱咐道：“不想被抓的话，就把嘴巴闭紧！” 革命党的主力部队遭遇重创，杨全林又和总部失去了联络，但他依旧在这城内发展出了几十名成员，当然现在都被一锅端了。 能在几乎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做到这点，杨全林靠的不是武力和枪口，而是他的言语——那些理想和对未来的幻想。 可以说，言语是杨全林或者所有革命党们最具有威慑力的武器，现在杨毅要他把嘴闭上，就等于是废掉了他唯一的武器。 杨全林没有反对，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反对，这家伙说不定就又会是一拳砸过来。 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知道杨毅要他闭嘴是想帮他，现在他的画像已经遍布全城，街头上四处都有军警特务在对他进行搜捕，一旦他离开宋家小院，就有被抓住的危险。 在宋家小院躲着虽然暂时还算安全，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能待在杨毅杨宽兄弟这样的高手身边，无疑会安全许多。 一群人搬着各种家具和行礼去往杨家小院，杨全林穿着宋家家丁的衣裳脸上故意抹了些脏灰，扛着一张桌子低着头跟着队伍行走而去，刘影青等兵油子们丝毫没发现队伍中多出了一个他们不认识的家丁。 “老刘，今天怎么这么有功夫又是帮人修房子又是帮人搬家的啊？” 有巡警宪兵甚至是特务等跟刘影青相熟的调侃道，每每此时，刘影青就会搂着杨毅的肩膀道：“帮我兄弟搬家呢，我兄弟刚刚从乡下来，哥儿几个以后关照着点啊！” 杨毅便点头哈腰的笑着给那些巡警特务或者宪兵散烟卷求关照，谦卑且憨厚就跟每个刚刚进城的乡巴佬一样，除了杨全林杨宽，估计没人知道这谦卑憨厚的面孔下藏着多少心机与计算。 至于那些不认识的看到一群兵油子跟着队伍一起，压根就不会凑过来，没有谁能想到一个他们差点将整个省城都翻过来都没找到的革命党，居然混迹在一群兵油子队伍当中？ 搬来的东西，全都堆进了各个房屋，所有人都在院子中就着火堆上的大锅吃吃喝喝，大锅里的肉片白菜随着水汽翻腾，在醉人的酒香里，刘影青等兵油子们和宋福财等家丁们开始拼酒，谁也没有注意到杨全林已经再次消失不见。 “老弟，来城里有什么打算没有？要不来军中混如何？” 酒至半酣的刘影青搂着杨毅的肩膀喷着酒气道：“有哥哥我罩着，你又是宋小姐的朋友，郭少肯定也会关照你，别的不敢说，吃香的喝辣的那是一定的！” 杨毅没说破郭啸坤可不会因为宋佳雯而关照自己，绝对恨不得弄死自己这事，只是指指杨宽杨安杨萍道：“要是我从了军，那我弟弟妹妹谁养活啊？” “那倒是……” 想着自己这些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从军没问题，可杨毅却要养活三个弟弟妹妹，靠着那点有等于没有的饷钱不得饿死人才怪，也不再劝。 酒足饭饱，宾主尽欢，刘影青等兵油子们醉醺醺的去了，走前一个个将胸口拍的咚咚作响，让杨毅有事尽管找他们，别的不说，百八十个兄弟，那是随叫随到。 “刘哥，你们慢点走啊！” 杨毅站在院口挥手作别，直到一行人走出老远这才回头。 杨宽收拾了些剩饭剩菜端进屋给杨全林吃，杨安杨萍在收拾残局，宋福财等人见好就收早就走了，宋佳雯孤零零的坐在火堆旁，一双大眼睛不时的瞅着杨毅。 “我送你回去！” 杨毅说，看着宋佳雯身上的褂子上沾染着一些泥尘的痕迹，有些歉然的问她累不累。 “手都起水泡了！” 宋佳雯扬起一双娇嫩的手给杨毅看，一个小小的水泡映着火光，看着应该不很疼，却像是在炫耀，表达功劳。 杨毅便憨厚的笑着，眼见四下无人，轻轻吹了一口说不疼不疼。 宋佳雯挥拳便打，笑骂你当我小孩子哄呢？ 在村里或者很多地方，不懂事的孩子摔倒了擦破了的时候，大人们便吹气这么哄，往往孩子们就会破涕为笑。 屋内吃着残羹剩饭的杨全林看着杨毅无趣的逗乐宋佳雯，瘪嘴看着杨宽道：“你大哥别的本事我多少是见识了一点，但这哄喜欢的姑娘开心的手段真是不堪入目啊——你居然会输给他！” 杨宽便气恼的瞪着杨全林，心说又不是我一个人输了，郭啸坤，还有那么多喜欢佳雯的学长学弟，不也都输了？ “也对！” 杨全林勉强认可了杨宽的说法，半晌憋出一句话来：“佳雯小姐看起来又漂亮又聪明，可惜是个瞎了眼的！” 杨毅已经送宋佳雯出去了。 天已经黑了城里却并不算太黑，四周的房屋里总有灯光映着积雪，只是街头的人很少，除了那些巡逻的巡警和宪兵偶尔走过，几乎没什么人。 杨毅走的笔直，带着那么几分目不斜视的味道。 宋佳雯竖着眼睛直瞪他，如同瞪着木头，可木头从来不会有反应，于是杨毅也没有。 真是个木头！ 宋佳雯悻悻心说，有些气恼的捏着杨毅的手道：“没看见我的手好冻啊？便宜你了！” 杨毅便哦哦的答应着，牵着冰凉的小手前行，模样居然很害羞，也有惶恐。 “真不知道到底人家是女孩子还是你是女孩子！” 宋佳雯气恼的撅着嘴说着，杨毅便低眉顺眼的听着，感觉到那逐渐温热起来的小手内的水泡，不忍去想象那些水泡在某天全都变成了连片的老茧是个什么样子。 倒是宋佳雯没有想这些，俏脸上憋着开心的笑，身边的人对别人来说是木头，却是她的珍宝，现在，她将自己的珍宝握在手心里了。 省城虽然有大片的贫民窟和富人居住的西区，但实际上并不大，杨家小院距离宋家的住处，也不过就几里路。 即使走的再慢，依旧很快就到了。 远远看到自家房屋，宋佳雯便有些惆怅，虽然她还牵着他的手，却已经开始想念。 “等我有钱了，我就去跟年叔提亲！”杨毅忽然开口。 宋佳雯顿时俏脸羞红，知道原来自己想着，他也是想着的，只是没说而已。 “那你什么时候会有钱？”宋佳雯问。 杨毅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会努力，因为从小，他们一家都努力的活着，从没懈怠过，到现在却依然没有钱。 “省城的粮油店都是我在经营，这两年也攒了些私房钱，要不要借给你些做本？”宋佳雯柔声道，有本钱，赚钱总会容易些的。 杨毅看着宋佳雯，这是他喜欢宋佳雯的地方。 “这次我想靠自己，我需要证明我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才行！” 杨毅道，当年大旱，地里没收成，他带着弟弟妹妹都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宋佳雯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偷偷给他，他们一家才活了下来的。 那次他接了，因为要活，这次，他需要靠自己，他需要确定自己能让宋佳雯过上好日子才行。 第28章 一笔交易 杨毅回到家的时候，一家人都没睡。 杨宽杨安杨萍三人正各自拿着小桶和破衣裳做成的帕子，在细细擦拭着屋内的每一处，收拾着他们的新家。 他们一家人，将在这房子你开始全新的生活。 连杨安杨萍都在忙活，杨全林便也不好意思闲着，拿着帕子撅着屁股忙前忙后，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热汗，他再次发现，这做家务，似乎也不比救国救亡容易多少。 当然，最让他泄气的是，自己明明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但自己忙活过的地方，杨安或者杨萍总会拿着帕子再擦拭一遍，然后拿着脏的不成样子的帕子去清洗，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 “这日子没法过了！” 杨全林恨不得将帕子一摔就撂挑子不干，心说自己干革命，面对着敌人的屠刀和枪口，那么多的危险和困难，自己都干的好好的，从未被人小瞧过，现在干个家务却被你们两个小破孩小瞧，实在是欺人太甚！ “全林兄，别和我弟弟妹妹一般见识……” 杨宽安慰道：“你是干大事的人，而我弟弟妹妹，从小就在这些芝麻小事里打转，做这些你不如他们，也是应该的……” “那倒是！” 听到这话，杨全林暗想别说自己这个干革命的，就算孔夫子过来跟杨安杨萍比做家务，恐怕也得被这两个家伙小瞧，于是心头再次充满了信心。 “安安萍萍，去隔壁屋学会儿功课去！” 杨毅道，然后将杨宽杨全林叫过来坐下道：“全林兄，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 杨全林万万没想到杨毅这么快就会问自己去哪儿，毕竟先前过来的一路上到处都是他的画像，风声根本就没过去。 “现在我跟刘影青和那些兵油子算是有了点交情，想想办法将全林兄送出城去该是不难的！” 杨毅似乎看破了杨全林和杨宽的担忧，细细说了一下自己的计划道：“别觉得现在风声紧，实际上是外紧内松，因为大家都觉得你不可能现在就出城，所以反而会放松警惕，倒是你晚些出城的话，说不定更麻烦……” 杨全林看着杨毅，觉得这家伙说的非常有道理，当然也知道这家伙也是急于将自己这个瘟神送走。 他冲着杨毅眨了眨眼。 “我去看看安安和萍萍的功课！”杨宽识趣的道。 杨毅便看着杨全林，让他有话就说。 “我想去东三省！”杨全林低声道。 “东三省？那可是满洲的地盘！” 杨毅皱眉道，他可是知道，这些革命党的主力被蒋委员长的部队逼进了雪山草地，按照他们的行动路线估计，如果他们能够活下来，那么最终的落脚地区应该在陕甘交界一带，他本以为杨全林也会去这些地方，却没想到杨全林居然想去满洲。 知道这点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那边是三不管地带，地形多变，而且背靠秦岭，一旦蒋委员的部队攻打，地形能让他们迅速逃离，实在不行还能撤进秦岭的深山里，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当然，即便这很简单也不是杨毅看出来的，而是那些报章上刊登出来的专家们分析的结果。 杨毅对军政，甚至是国际局势都不怎么感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看看自己能不能在这省城里扎根，让宋佳雯和自己的弟弟妹妹都过上好日子。 杨全林没有解释自己为何要去满洲，只是盯着杨毅道：“你能不能送我去满洲？” “我只送你出城！” 杨毅头都没抬的道。 “佳雯小姐真的很喜欢你！”杨全林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杨毅用热水烫脚，连头都没抬。 杨全林便只能自己接着话头继续说：“郭家有人有枪，在这省城他们就是土皇帝，虽然你用话诓着郭啸坤，他暂时不会对佳雯小姐采取更激烈的手段，但并不代表他永远不会——如果他确定已经无法用正常手段赢得佳雯小姐的芳心之时，你猜他会如何？” “他会死！” 杨毅抬头，眼神如刀般锋锐。 杨全林干咳道：“我相信你能做到，但如果你做到了，佳雯小姐和你的弟弟妹妹，可能都会死！” 杨毅笑了，笑的很诡异道：“我们的命不值钱，郭少和他的父亲郭团长，是不会跟我们换命的——因为他们的命很值钱！” “……” 杨全林郁闷道：“杨宽已经将你们家的事都跟我说了，我知道你们兄妹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我希望你明白，除了拼命之外，很多事都还有别的办法去解决——比如送我去满洲！” 杨毅不说话，他可不认为送一个革命党去了满洲，就能解决自己的麻烦。 “听杨宽说，上次你出手救我们的同志，代价是三十块大洋？”杨全林忽然开口。 杨毅盯着杨全林，目光如虎。 杨全林毫不怀疑这家伙心里在想着杀人灭口的念头，但他依旧和杨毅对视着，低声道：“送我去满洲，我要去找一个人，只要我找到他，我给你三条大黄鱼！” 一条小黄鱼差不多能换三十多块大洋，重一两，大黄鱼重一斤，能换三百多块大洋。 三条大黄鱼，那就接近一千大洋了！ “这里去满洲，来回最多不用一个月，一切顺利的话，你还能回来赶上过年！” 杨全林道：“有了三条大黄鱼，你能带着佳雯小姐和你的弟弟妹妹去任何地方生活，不用再理会郭啸坤——你自己想想，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杨毅道：“我看你不像是有三条大黄鱼的人！” 然后他就看到杨全林将一条小黄鱼放在了桌上。 杨全林看着杨毅笑道：“你真的很厉害，不但功夫好枪法好还极其聪明，更懂得掩饰自己的聪明……我一直觉得，那些明明很聪明却能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很蠢的人，一定非常可怕，而你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杨毅对杨全林的话不置可否，他没必要否认。 “但有几件事你猜错了，第一件事，我看可不单纯的是个革命党那么简单，我还是组织在这边的负责人，第二件事，我们干革命除了靠嘴，也要靠钱，作为组织在这边的负责人，我手里可掌握着不少组织的经费……这里是订金，剩下的等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你立即就能拿到！” 杨全林一口气说完，怪笑道：“我猜你这么聪明，应该不怕你做完了该做的事，我会有胆子不给你钱吧？” “那你准备一下，今晚早点睡！” 杨毅点头，他不在乎杨全林是个单纯的革命党还是革命党在这边的负责人，他只是将黄金拿走道：“从明天开始，你会很辛苦！” 有钱拿，还能让这个革命党远离自己的弟弟，杨毅决定送杨全林去满洲。 现在天寒地冻的，留下也做不了别的，当然最重要的是，仅仅是这条小黄鱼的价值，就足够他跑这一趟的了。 第29章 平淡幸福 看到杨毅过来，杨宽抬头看着他，杨毅便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就是跟他聊聊，没事！” 杨宽便腼腆的笑着挠头，嘿嘿笑着。 “大哥不生你气，但你以后真的该懂事些了！” 杨安竖了一眼，这才铺开了一个小本子，上面都是今天的开销，锅碗瓢盆多少钱，瓦片多少钱，肉菜多少钱等等都一笔一笔记的清清楚楚，杨毅便过去对账，一毛半毛，都仔仔细细。 杨宽便也掏出了账本，那上面记录着他一整年在学校里的开销，等着一家人对账。 杨萍收拾完书本，然后便挤进了杨宽的怀里，看着几个哥哥为了一毛半毛钱想不出来出处而皱眉苦思，扬着小脸饶有兴致的看着，一点也不觉得累和乏味，她很喜欢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谁都不缺少。 或许在她眼里，这就是世上最快活幸福的时光。 杨全林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兄弟几人传来的低语，那些对账时偶尔夹杂的家长里短，忽然想哭。 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多年没曾回过家，甚至已经有些想不起父母兄妹的模样，会忍不住的想要问自己，将来某天，自己会不会后悔？ 杨全林也忍不住的心软，想要放弃自己的计划，这一家虽然贫寒却过的其乐融融与世无争，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温暖和幸福，却会因为自己而可能面对无尽的苦难…… 他觉得自己要是那么做，实在太过残忍。 可是，想到那破碎的山河，想到那备受欺凌在苦水里挣扎的百姓，杨全林的目光便又变的坚定了起来——为了心中的理想和信念，他不惜牺牲一切。 包括自己，甚至是别人。 他希望，在那美好的未来里，活在新中国土地上的每一家人，都能如杨毅一家这么幸福，快活。 “起来！” 然后，杨全林便被踹醒，发现杨毅正站在自己的床前，杨宽杨安杨萍正在小院里活动拳脚或者虎虎生风的打拳。 杨全林不会打拳，所以他不明白杨毅这么早将自己叫起来做什么。 “跳绳，一直跳到我满意为止！” 杨毅丢了根绳子给他道：“此去满洲，长途跋涉，路上或许还会遇到当兵的土匪甚至是日本人，你需要有充沛的体力！” 杨全林觉得这话有道理，然后开始跳绳，只不过没跳一会儿便已经气喘吁吁。 但凭着革命党人顽强不屈的精神，他还是又坚持了一阵，但很快便坚持不住了，发现杨毅已经出门练功，于是坐在椅子上开始喘气歇息。 “全林兄！” 杨宽进来道：“想增强体力，就得咬牙坚持，坚持的越久，体力增长的也就越久——就跟你说的救国一样，再苦再累，都要坚持……” 杨全林本想说自己太累了，等歇会儿再跳，可一听杨宽将跳绳跟救国联系在了一起，哪敢再提一个歇字？ 等杨毅等人练完功，杨全林早已汗流浃背，不一会儿杨萍端来早饭，杨全林连饭都不想吃了，他只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都跟散架了一般，只想躺着，什么都不想做。 “你最好还是吃点！” 杨宽低声道：“吃完饭你还得继续练……” “还练？” 杨全林听到这话只觉得自己两腿都在哆嗦道：“不练了行不行？” 杨宽没说话，只是冲着杨毅努努嘴，意思是说，白天锻炼体能，可不是由自己来监督，而是杨毅来监督。 “我大哥不喜欢半途而废的人！” 杨安在一旁笑的很开心道：“我们小时候偷懒不肯练功，你猜大哥是怎么规劝我们的？” 想想杨宽的身手，杨全林完全没有知道的兴趣，埋头猛吃，一碗又一碗。 吃完饭天色已经大亮，杨宽带着杨萍杨安出门，去熟悉城里，杨毅监督着杨全林锻炼。 现在，杨全林终于能够体会到杨毅是怎么让弟弟妹妹们想偷懒的时候坚持练功的了，因为每每他想停下，杨毅就会一指头捅过来，那种感觉就跟烧红了的铁条捅进了体内一般，痛的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在这一刻都像是被绞碎了一般，连惨叫都疼的叫不出来。 “放心，只是疼，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杨毅低头对疼的满地打滚的杨全林温和的道：“没有充足的体力，你根本到不了满洲，你是宽宽的朋友，我不想你在半道出事，但我也不想被你拖累……所以，不想吃苦头的话，起来继续练！” 疼的浑身直哆嗦的杨全林一边往起来爬一边哆嗦着问：“你训练你弟弟妹妹的时候用这种方法，难道你不会心疼吗？” “对他们我自然会稍微温和一些的！” 杨毅道：“我们的时间紧，所以我不得不对你采用稍稍激烈一些的手段……” “……” 杨全林悲愤的瞪着杨毅，他怀疑这家伙是借着这个机会，报复自己将杨宽拖进危险之中，是在公报私仇。 然后他便看到杨毅又竖起了手指，忙咬牙切齿的开始原地高抬腿跑步。 中午的时候，杨宽等人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个巨大的木桶，明显是准备泡澡用，同时还提着许多肥肉骨头之类。 “看看我们对你多好，这些肥肉骨头都是为你准备的！” 杨安冲着杨全林扬扬那些骨头道，在这缺衣少食的年代，在家里来客之时能吃上些荤的，绝对是对客人最大的礼遇，杨安觉得杨全林肯定会很感激。 但并没有。 因为杨全林早已浑身汗透变成了一摊烂泥，被杨毅捅上几指头也只会喊疼，所以别说对杨安的破费表示感激，估计就算是被人拿刀砍，都已经爬不起来了。 杨毅正在给杨全林全身的肌肉做按摩放松，杨宽便过来接手。 虽然他们并不懂得突然高强度运动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但多年习武逐渐总结出来的经验依旧让他们知道，在这时候要是加上肌肉按摩放松，身体的恢复会快上许多。 杨毅便在木桶里装上大半桶水，然后又放进去很多积雪，于是木桶里便变成了一半雪一半水混合的冰雪水。 “他，他这是又要干嘛？” 杨全林虚弱的挣扎着问杨宽，他敢肯定，那些冰雪水绝不是杨毅自己准备洗澡。 然后杨全林就被杨宽抱起丢进了木桶中，而且死死的摁着不让出来。 第30章 在我们家，你更应该怕的人，其实是我 在杨萍杨安的操持下，午饭很快就做好，开始吃饭。 如杨安所说，很多肥肉和肉骨头都给了杨全林。 但杨全林根本顾不上吃，可怜兮兮的望着杨毅道：“这样练，还得练多久？” 他现在真的后悔了，他觉得继续这么下去，又是跳绳又是高抬腿原地跑又是俯卧撑蹲马步还来一下冰水浸泡，他怀疑自己最后不会因为干革命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而是会被活活给折磨死。 “七天！” 杨毅郑重的道：“七天之后，你将有足够的体力来跟上我的脚步！” “我不要你送了行不行？你只要让我出城，我自己去满洲！” 杨全林快哭了，想想今天这样堪比酷刑的折磨要持续七天，他就有种想死的冲动。 “我收了你的钱，就该完成你交代的事！” 杨毅摇头，眼神异常坚定，杨安便在一旁幸灾乐祸：“我说过，无论什么事我大哥都不喜欢人半途而废！” 杨全林便求救一般的看向杨宽，杨宽丢给他一个你节哀的表情。 杨毅已经不理会杨全林了，询问起杨宽杨安在城里有没有发现什么适合干的活儿。 “我去买洋烟卷儿！” 杨萍兴奋的道：“有姐姐在街口卖，有很多人光顾，我也能干的！” “你在家里做饭就好了！” 杨安白了杨萍一眼，很有主见的表示自己已经有想做的事了，但找到可能还需要时间。 杨萍气恼的踢了杨安一脚，她觉得自己被小瞧了，缠着杨毅要去卖烟卷。 “城里不比村里，你一个人出去我们不放心，而且现在天太冷，要不等天气暖和了再说？” 杨毅安慰杨萍道，杨萍却只是阴着小脸生气。 “好啦，别气了！” 杨宽便抱着杨萍逗她，对杨毅道：“我上午去了佳雯小姐那边，他们的铺子雪一停就开张，等粮油铺那边开了张，萍萍可以在铺子门口附近买烟卷，有我看着，应该没事……” 他平常有空便在宋家的粮油铺帮忙补贴一下，这阵子只是因为宋佳雯回乡过年关了铺子才闲了下来，现在宋佳雯回来了，铺子便自然不可能一直关着不做生意。 “那行吧！” 杨毅这才点头，杨萍便拉着杨宽去帮她做小烟框，并得意的冲着杨安扬起了下巴，似乎是说自己现在能赚钱了，可你还没有一样。 “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杨安的表情深受其辱，愤愤不已几句才道：“上午我去看佳雯姐的时候，郭啸坤也在——还有，佳雯姐问你在家干嘛……” “我待会儿过去看看！” 杨毅笑笑，回头对杨全林道：“我知道你下午一定会很难受，不过记住最好慢慢活动别躺着，否则明天你会更难受……” 说完这些，他便套上袄子离开了。 杨安便也起身离开。 “安安，你坐着我问你点事！”杨全林忙叫。 杨安便又竖着眼睛瞪着杨全林，看的对方浑身发毛之后才咧嘴道：“你可以试试看，看看我是不是跟我二哥一样好忽悠——告诉你，我不吃你这套！” 杨全林顿时气的鼻子都歪了，郁闷道：“难道我们在你们眼里，就这么可怕？” “可怕倒不至于！” 杨安看着杨全林叹气道：“就是觉得你们太傻，你说好好活着不好吗？干嘛总是去干那些要杀头的事？” “咱们国家就是聪明人太多，所以才搞成这个样子，所以需要一点傻的，一根筋的人来做些事！” 杨全林苦笑，不过他终归没将这些话说出口，而是对杨安道：“刚刚听说你想找活干，我觉得我多少能帮上点忙！” 杨安瘪嘴，心说你现在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帮我？ “你说说看嘛！” 杨全林笑道：“虽然我现在的确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在这城里终究还是有那么几个朋友的，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这点杨安还是信的，毕竟他听说过太多革命党的事，知道这些人很会忽悠，很多人明知道干的是杀头的事却还愿意帮着他们。 杨安想起了刚进城时那学生跟敲裂的南瓜一模一样的脑袋，闷声道：“我想试试能不能去药房里当个学徒什么的，我想学点看病救人的手艺……” “药房学徒？” 杨全林万万没想到杨安居然想学医术，笑咪咪的道：“你想学西医还是中医？要是想学西医的话那就巧了，我还真有个西医的朋友，只要我给他递句话，让你去当学徒，一定没有问题！” 杨安看着杨全林的眼神异常警惕，要是一个人怀疑另外一个人给自己挖了个坑等自己跳，那么他看着对方的眼神一定跟现在杨安看着杨全林的眼神差不多。 “你可以先去看看嘛！” 杨全林大笑道：“你这么聪明，我想我一定骗不了你的……” 或许杨安真的是对自己不会被骗有绝对的信心，又或者是对成为医生的渴望压倒对上当的恐惧，在沉默半晌之后终于问：“你觉得西医好还是中医好？” “各有所长吧！” 杨全林道：“如果你让我选，那我推荐你学西医，因为西医更讲究科学依据，而中医，往往更讲究口传心授的心得……” “那我去！”杨安下定决心道。 “你不怕我骗你？”杨全林问。 杨安便笑的很阴险道：“你是不是很怕我大哥？但其实在我们家，你更应该怕的人是我——你要是骗我，就别被我看到，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小手缓缓的抹过了自己的咽喉，然后走了出去。 “……” 一个来自半大孩子的威胁，让杨全林瞠目结舌，嘟囔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确是真特么的特别多啊……” 他绝不会将杨安的威胁仅仅当成一个玩笑，因为他能清楚的看到那小手抹过咽喉时，那孩子眼底的阴冷杀机。 他会哀叹，哀叹这孩子过早的失去了童真，变的无趣和乏味。 但同时他也为这孩子庆幸，生活在这个时代，一旦危机来临，这孩子一定能比他绝大多数的同龄人更容易活下去！ 第31章 死去的活人 杨毅刚走一会儿，有敲门声传来。 杨全林伸长脖子一看，便看到了一大队的宪兵和军警站在不高的院墙之外。 “快进去！” 杨宽疾风般进来，掀开木床，拉开床下的一块木板，杨全林一猫腰便钻了进去，杨宽便将木板盖上，将床铺放回原位。 这地坑是杨毅昨晚连夜挖好的，以备不时之需。 碎步过去开门的杨安看到站在门口的杨宽冲着自己点头，这才打开了院门，便看到了几名熟悉的军警，昨夜刘影青等人在院子里吃饭，这些军警路过，也过来蹭过吃喝，算死混了个面熟。 “安安萍萍，在家看家呢？真乖！” 几名军警招呼揉揉杨安杨萍的脑袋，这才冲着身后努努嘴对杨宽歉然道：“宪兵这边巡查，我们都说了你们家前儿才进城，是刘队长的朋友，不过他们非要进来搜查……你们大哥不在家？” 在他们的身后，几名宪兵和眼神阴鸷的军统特务已经走进了院子。 “大哥去看佳雯小姐了！” 杨宽腼腆的笑道：“你们也是公干，该搜的就搜，没关系的！” 杨安杨萍乖乖的站在杨宽的身边，小脸眼神天真无邪，正透过床底狭窄缝隙的杨全林看到进院的军警和特务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几名军警向屋里看了一眼，没有进门。 因为屋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一眼便能看个明白，当然，更因为这些军警的连番保证，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倒是那名特务在盯着杨宽，杨宽便谦卑且腼腆的笑着。 “你在学校里读书？”那特务闷声问。 杨宽点头，杨安脆生生的开口，一脸荣耀的道：“我二哥成绩很好的，将来一定很有出息！” 几名军警也开口道：“不是都跟你们说了他们家二小子在学校读书么？怎么还问？” “游行你没参加？” 那特务没理会杨安和那些军警，只是盯着杨宽。 床底内的杨全林的心揪的更近，他太清楚这些特务行事手段有多毒辣，一旦引起他们的怀疑，那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我没参加……” 杨宽否认，似乎被那特务盯的害怕且慌张又憋红了脸改口低声道：“我去看热闹来的，真的不是想闹事……” 几名军警便对那特务极其不满，脸色不善的怒视着那特务。 那特务根本没看那几名军警，死死的盯着杨宽许久直到杨宽已经快手足无措之时才咧嘴一笑道：“下次可别去凑什么热闹了，有时候凑热闹也是会死人的……” 杨宽便眼神惊恐的连连点头，杨安杨萍更是直往他身后缩，都不敢去看那特务的样子。 “你们堂堂正正的，怕他干卵！” “在一群孩子面前抖威风，什么玩意儿……” 几名军警冲着那特务的背影啐了一口低声骂着，回头安慰了杨宽三人几句，这才跟着去搜查下一户人家。 一行人远去之后，杨全林从床底爬上来，长长的松了口气，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感觉自己背心里的衣服都被汗透了。 然后他便看到了杨宽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继续帮杨萍做着烟卷框儿，杨安蹲在一旁指手画脚出主意，杨萍撅着嘴极其不满杨安对自己的烟框瞎出主意的嚷嚷，忽然有些羞愧，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革命党人，心理素质却连这几个孩子都不如。 回想起先前杨宽面对那特务的逼问时的神态变化，还有杨安杨萍各自的表现，他忽然发现，这一家人跟杨毅一样，都是极其聪明却愿意将自己假装成傻子的可怕家伙！ 城内的巡查四处都在继续，那些军警宪兵配合着一部分军人，像是梳头一般将整个城里梳了一遍又一遍。 宪兵队内，罗阳脸色铁青。 从学生游行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他动用了全城所有的宪兵，却依旧没能抓到杨全林，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当然，要是仅仅革命党逃了一个漏网之鱼，罗阳定然不会如此焦躁，毕竟那些革命党就跟田里的野草一样，就算拔的再干净，过几天总会有漏网之鱼冒出头来。 但这杨全林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主导这次学生工人游行的头目，更因为有两名军统的人死在了他的手上。 现在军统方面三天两头的打电话过来要人，动辄就破口大骂，罗阳是不胜其烦，却又不得不陪着小心应付，连发下牢骚都不敢。 现在的军统，就跟早年间的东厂或者六扇门一样，是委员长手中的刀，他可不想因为这事被军统记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的不明不白。 “队长，那些吊在城头的革命党都成干尸了，可这杨全林还没抓到，你说他会不会已经离开了省城？” 朱军林小心翼翼的问，毕竟城内已经被他们挨家挨户的搜查了好几遍都没找到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他一定还在城内，他也必须在城内！” 罗阳咬牙切齿的道，却听敲门声传来，一名身材消瘦脸色清冷的汉子走了进来。 朱军林看着这汉子，明显不认识对方。 “他是石川，是搜捕方面的专家！” 罗阳指了指汉子对朱军林道：“好好配合他，能不能将杨全林揪出来，咱们可就全靠他了！” 朱军林点头，看着石川的眼神非常警惕，有种被争宠的危机感。 “我同意罗队长你的看法，那杨全林应该还在城内！” 石川开口，明显先前罗阳和朱军林的谈话，他都已经听到了。 “就算杨全林在城内，那也得能找到才成！”朱军林冷哼道。 石川皮笑肉不笑的一咧嘴，抬头问朱军林：“姓涂的那家伙现在如何了？” “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天天有几个漂亮的窑姐儿陪着，现在都快乐不思蜀了！” 朱军林干巴巴的回答，想起对方受到的待遇有些羡慕的问罗阳道：“队长，我看姓涂的身上已经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可以挖了，再这么当大爷一样的供着我看没什么必要了吧？要不解决了算了？” “带我去，我想再跟这家伙谈谈！” 石川不等罗阳回答便起身让朱军林带路道：“是不是有什么线索可挖，等我问过了才知道，你说了不算！” 尼玛！ 听到这话，朱军林忍不住想骂娘，心说你特么什么东西，居然敢用这种口气对老子说话？ 不过见罗**本没有反应，只能强忍着怒气带路而去。 在城内的一处戒备森严的小楼内，一间房间内几个巨大的火炉让房间内异常温暖，进门就像是从冰天雪地一步便进入了初夏。 一名二十三四的青年正搂着一名衣衫不整的妙龄女子的腰肢，不时吃上一口桌上的水果喝上一口美酒，醉醺醺的哼着小曲儿，显得格外惬意。 要是杨全林杨宽或者是那些学校里的学生看到他，恐怕会吓的半死以为见鬼了。 因为大家都以为涂进军跟魏广龙等等那些革命党都一起被枪决了尸体都挂上了城头，谁也不知道他居然还活着，而且还在这里吃吃喝喝和女人鬼混。 看到朱军林和石川进来，涂进军忙一把推开那女人点头哈腰满脸谄笑的道：“朱副官，你来了，快坐坐……” 看到涂进军那卑躬屈膝的奴才样，再想到当初一用刑，这家伙就当场吓尿了裤子，和其余的那些革命党死活不开口的强悍形成了鲜明对比，朱军林便异常不屑。 不过看在这家伙的招供也算是提供了不少线索，顺藤摸瓜抓到了不少地下党余孽或者是相关人员的份上，终于没说什么太难听的话，只是指指石川说他要问话，自己则拉了把椅子自顾自的坐下，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啊！”涂进军急了。 “那你应该再好好想想！” 石川接口，看着涂进军道：“仔细想想，想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比如杨全林有没有什么亲近的人，有没有提过他说要将那名册交给谁之类……” “我真的不知道啊！” 涂进军急的直跺脚，哀求一般的看着朱军林道：“朱副官，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啊，我知道的我真的都说了，只是杨全林此人心机深沉，即便是我们跟了他这么久，可很多东西他都对我们依旧是遮遮掩掩的，除了已经告诉了你们的，其余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朱军林开始啃水果，压根不搭理涂进军。 石川挥手，便有宪兵进来将那女人带走将东西收拾干净，而他自己已经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皮箱，将一样样的小东西放在桌上，有钢钉，锉刀，甚至手术刀之类。 石川看着脸色煞白的涂进军和气的笑道：“我相信你真的将你能说的都说了，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东西你不是不想说只是忘记了，希望这些小工具能够帮你想起那些你自己都忘了的东西……” 几名宪兵冲了进来，手脚并用的将涂进军死死的摁倒在了地上。 石川开始穿上了白大褂，戴上口罩和手套，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名正准备给病人做手术的医生。 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骤然响起！ 第32章 诱饵 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在不断的响起，最后越来越弱。 朱军林脸色煞白的看着地上那斑驳的血迹，以及正在脱着白大褂和手套的石川，他还坐在椅子上，可并不是他不想离开，而是吓的腿软的站不起来了。 作为宪兵队的副官，朱军林也是酷刑之道的老手，可他发现自己和这石川比，自己简直善良的就像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朱副官，你还好吧？” 石川开口叫道，声音不喜不悲，很是平常。 朱军林却是被这声音吓的惊叫起来，眼里再无之前的轻慢甚至不屑，异常紧张。 他在心底暗暗发誓，如果以后自己可能落在这家伙的手里，那么自己一定先弄死自己——他怕死，但落在石川手里的下场，绝对生不如死。 “你看，我就说他能记起一些很有用但他已经忘记了的东西的，我说的没错吧？” 石川的表情总算略带得意，也不知道是因为问出了些东西还是因为朱军林对自己的态度变化。 朱军林便干笑道：“你问出的这些东西，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觉得对抓住姓杨的没什么帮助，所以没告诉你……” “那就真是遗憾了，要是你早告诉我，涂先生就不用吃这么多苦头了！” 石川的语气带着些歉意道：“不过他说的这些东西，其实对抓住杨全林其实很有帮助——比如说杨全林很敬重他的这位校长，如果我们控制了张如轩，那么杨全林或许会不顾一切的救他，那么我们就有机会抓住他，又比如，虽然不知道杨全林最后将名册交给了谁，但我们知道那人是个学生，虽然在几千名学生里找出掌握着名册的学生很难，但和全城十几万人相比，咱们的目标就已经小了许多……” “……” 朱军林道：“张如轩不但是校长，更是国内有名的学者，要是我们动他，全国学者和学生们要是知道了，他们的口水都能将我们活活淹死！” “那就别让他们知道！” 石川看了朱军林一眼回答道。 那种看白痴一般的眼神让朱军林异常恼怒，想要反驳，但石川已经替他将话说了出来：“别说什么天知道，我们这种人，最不能信的就是天，人，一定要靠自己！” 朱军林强忍着牙根子都在痒痒盯着石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到这个问题，石川笑的异常开心道：“我只是一个为了活的更好就不顾一切的人，为了活的更好我只能不择手段，去抢，去夺……其实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朱军林回头，嗤之以鼻，心说要是你这样的人很多很多，这天下就要大乱了！ 要是石川听到朱军林的心声，一定会很乐意告诉他，这天下，真的是要大乱了，无法想象的乱！ 西城。 之前的搜查，西城来的很少，因为这边住的要么是达官贵人要么是权势豪绅，即便是宪兵特务，都不愿意招惹，但现在，西城也被纳入了搜查的范围之内。 不少穿着制服的宪兵或者戴着礼帽眼神阴冷的军统特务在西城中搜查，虽然有那些一看就是大人物们在怒视或者穿着体面的女人在尖叫怒骂，但搜查却依旧在一丝不苟的继续。 不过，宋家小楼却是个例外，因为郭啸坤在。 宪兵特务谁的面子都可以不买，他们原本也不打算买郭啸坤的面子，然后就被徐明王栋用枪顶着脑门给打了出来，鼻青脸肿连个告状的地方都没有——罗阳？或者是郭进军？ 这城内的两个权势人物，一个是人的老爹，一个跟人穿同一条裤子，告了也没用。 “不长眼的东西，下次还敢来这里闹事，老子让人打死你们都行！” 郭啸坤很是得意的叫喧着，回头讨好的问宋佳雯又没有吓着，并且让宋佳雯以后遇到这种事，直接报自己的名字，谅这些宪兵特务也不敢乱来。 只是，对郭啸坤的帮忙宋佳雯明显不怎么领情，但总算还是干巴巴的道谢——她是有点刁蛮，但绝不蠢。 然后她脸上的表情便生动了起来，俏脸上的笑容绽放，如同春风里百花盛开。 杨毅出现在了门口，但却没进来，脸色阴冷的徐明王栋挡住了杨毅的去路。 “滚！” 徐明压低声音道：“郭少不跟你计较，是因为他不想因为你个泥腿子而掉了身份，老子可没这么好的耐心！” 王栋没说话，只是一手揣在长衫兜里，里边隐约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他在想是不是能制造一个枪支走火的意外，然后一了百了的解决麻烦。 “我跟郭少说好了，跟他公平竞争的！” 杨毅低眉顺眼的解释：“我知道我身份低微比不上郭少，但我对佳雯小姐真的一片真心，你们不让我见她，就算郭少赢了，那也胜之不武……” “去尼玛的真心！” 王栋鬼火乱冒，已经顾不上制造枪支走火这种事了，一脚踹了过去，他发现打死这家伙远远没有痛揍这家伙一顿来的解气。 杨毅后退，虽然依旧被踢中但也卸力大半，踉跄着差点跌倒。 “你干什么打我朋友！” 这一切都被宋佳雯看在眼里，尖叫上来扶住了杨毅，怒视着郭啸坤道：“你故意的是不是？没有你的许可，我不信他们敢随便打我朋友！” 郭啸坤一脸受到了天大冤枉的表情，冲过去便狠踹了王栋几脚，命令他给杨毅道歉。 王栋道歉，想着自己居然跟一个泥腿子道歉，他就忍不住直磨牙。 “没事，没事……” 杨毅谦卑的连连表示没事，他看到郭啸坤正骄傲且不屑的看着自己，知道或许正如宋佳雯所说，王栋怕是得到了郭啸坤的授意。 但他假装没看到。 弱肉强食从来都是丛林法则，他感觉在这城里，就跟自己在山林里打猎一样，自己弱小，就别怪别人欺负你。 在这城里，郭啸坤的地位就跟他在山林里一样，要么被猎杀，要么就忍，等待合适的时机。 虽然杨毅并未受伤，但宋佳雯却已经心疼的泛起了泪花，拽着杨毅进屋一边冲着郭啸坤尖叫道：“带着你的人走，我这里不欢迎你……” “别这样，佳雯，郭少到底是朋友，都是他的那些下人不好……” 杨毅道，笑盈盈的看着郭啸坤三人。 下人？ 听到这话，徐明王栋脸颊上的肌肉剧烈的抽搐了起来——他们只是保护郭啸坤，但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下人，甚至郭啸坤都没当他们是下人过！ 二人的拳头攥的格格直响，恨不得将杨毅给活撕了。 郭啸坤也恨不得将杨毅给活撕了，因为他分明看到杨毅看向自己时那笑容里的得意和挑衅，更看到听到这话时原本已经很生气的宋佳雯更加生气，尖叫着让他们离开。 杨毅和宋佳雯已经进屋，远远的能听到杨毅跟宋佳雯说自己找到了一笔买卖，准备出门一趟，年关前准备回来之类。 “听到了？” 郭啸坤死死的盯着杨毅的背影问。 王栋徐明狠狠点头，满脸狞笑。 “听到了就好！” 郭啸坤满意的笑道：“现在世道太乱，到处都是土匪，这家伙不好好呆在城里反而要出远门，要是死在土匪的手上，佳雯肯定怪不着我，哈哈哈……” “他一定会死在土匪手上的！” 王栋徐云保证道，将胸口拍的咚咚作响，跟着郭啸坤兴奋而去。 屋内，宋佳雯余怒未消，红了眼眶。 “别这样啦！” 杨毅说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人踢的是我，我都没哭你怎么哭了？” 宋佳雯更伤心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因为她知道杨毅的本事，要不是因为自己，他岂会让王栋徐明之流欺负了都不还手？ 杨毅忙掏出手帕给她，连声劝慰。 “这么粗，擦的脸疼……” 宋佳雯擦干眼泪嫌弃的将手帕丢回给杨毅道：“你就不能换个好点的手帕？我可是很娇贵的！” 看她能冲自己撒娇，杨毅便笑了，因为往往这个时候，她便已经不再难过或者生气，将烦恼都抛开了。 这是个心很大没心没肺活着的姑娘，杨毅希望她能永远这样。 “人家都替你委屈的哭了，你还有心笑！” 见他笑，宋佳雯便恨恨的瞪着他道：“下次那两个家伙再敢打你，你就打回去，别总是忍让，一味的忍让别人还以为你好欺负……” “好好好！” 杨毅连连点头，根本没将王栋徐明放在心上。 因为当他确定郭啸坤王栋徐明三人听到自己要出远门一趟的时候，他就确定那两个家伙已经死了。 杨毅是个非常好的猎人，特别精于下套放饵的狩猎方式。 他故意的似有似无的讥讽，还有宋佳雯对自己越好，在他确定郭啸坤很想找个机会弄死自己的情况下，这些就都成了诱饵。 郭啸坤缺一个自己死了宋佳雯都不会怀疑到他头上的机会，或者就算是怀疑但也无法确定的机会。 现在杨毅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咬了饵，那他们就非死不可了。 他从来不会和死人生气。 一下午，二人就坐在屋内烤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偶走门口路过的宋福财等人看着都觉得无趣，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宋佳雯在说杨毅在听，如同木头。 他们想不明白，自家小姐怎么就喜欢这根木头。 第33章 西医堂 宋家的粮油铺开业了，杨宽开始过去帮忙。 “大哥，三哥，等我晚上赚了钱，给你们买好吃的啊！” 杨萍欢喜的道，然后挎着小烟框蹦跳着跟杨宽出门，杨宽想帮她拿都被她拒绝了。 “萍萍那么小，你真的忍心啊？” 杨全林看着杨毅问，他当然知道买烟卷这营生绝不好做。 一盒烟卷不过就赚上几毫一毛的，为了这点钱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就得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里在街上站着吆喝一整天，想想他就觉得心疼。 “不忍心又怎么样？”杨毅苦笑。 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妹妹是什么性格，他们都不愿意自己是家里吃闲饭的那一个，无论是杨宽杨安，甚至是杨萍。 “他们很懂事，懂事的失去了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杨全林长叹，他知道之所以这样都是被生活逼的，全国，有很多很多像杨安杨萍这样因为生活的艰难而过早成熟的孩子。 他想着，要是有一天革命成功了，能让这些孩子活成他们应该有的样子，无忧无虑不用为生活而担心，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世界啊…… 然后杨全林便被一只手推的从对未来的畅想中惊醒，看到一张老气横秋却只有十一岁的少年的脸，他再次为这少年感到悲哀，再次坚定了对理想的信念。 “你只要将这封信告诉弗兰克医生，他就一定会收下你的，不过最终能学到多少学会多少，能不能成为他的助手，就看你自己的了！”杨全林将一封信递给杨安道。 “你在家继续练，不要偷懒，我们很快就回来……” 杨毅说完，便带着拿着介绍下的杨安离开。 昨天的操练，只让杨全林现在只要动一动就浑身刀割一般的疼，但他还是起身，开始操练，并没有因为没人监管就偷懒，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活下去，才能继续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前进。 仁爱西医堂，建立在西区的富人区，典型的欧式洋房和花园。 进出西医堂的病人，也就是穿着考究的贵人贵妇，一般的平民要是不到必要，恐怕没几个人有那么多的闲钱来看西医。 仁爱的意思是是人都爱钱，可不是说一仁爱就不要钱。 杨毅和杨安站在西医堂外，久久没有进去。 二人典型的乡下人的打扮引来不少贵人贵妇们的侧目，似乎是在无声的嘲讽二人不瞅瞅自己什么身份，也配跟自己一样到西医堂来治病——现在都不好意思进门了吧！ 杨毅杨安没进去，倒不是因为自惭形秽，而是多少有点顾虑。 “大哥，你说杨全林介绍我来这边，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毕竟这些革命党太狡猾了……” 杨安有些犹豫，但看着西医堂的眼神又格外炙热。 这样的担心，杨毅也有，虽然他之前和那些革命党的主力打过交道，知道这些人还算有良知，不至于动不动在自己这样的人身上搞什么阴谋诡计，但他并不确定杨全林介绍自己的弟弟过来，是不是真的是因为帮个举手之劳这么简单。 不过看到杨安炙热的眼神，杨毅终于决定不去想这些，带着杨安进门。 洋人背井离乡不远万里来国内，也是为了赚钱而不是做善事，这点医院里的那些护士工人们都清楚。 所以，看到身上明显不可能有太多油水的杨毅和杨安进来，那排队等候治疗的贵人贵妇们掏出了手帕掩住口鼻，一脸嫌恶，似乎杨毅杨安身上臭气熏天，跟他们站在一起，实在大掉身份一样。 有护士脸色不善的过来，礼貌但坚决的表示想让二人离开，即便他们有钱也不做他们的生意。 杨安深受其辱，小脸涨的通红，杨毅拉住他，将书信交给护士，说找弗兰克医生。 弗兰克是西医堂的院长，更是医术最高明的医生，听到这两个泥腿子居然要找弗兰克，那些贵人贵妇们嗤笑出声，心说自己这些人大把的大洋，都请不动弗兰克医生给自己瞧病，就你们也想见弗兰克医生，做梦吧！ 倒是想赶人的护士看到信件上那用英文书写的弗兰克先生的名字，立即停止了赶人的举动，拿着书信进去，不一会儿便出来请二人进去，态度大转弯，谦卑异常。 “这两个家伙，什么来头？” 贵人贵妇们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理解为何尊贵的弗兰克先生对着两个泥腿子破例，纡尊降贵。 看着那些目瞪口呆的贵人贵妇们，杨安忍不住的骄傲，小嘴一张便要挖苦回去，肩膀上的五指微微用力，他不得不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 “安安你记住，脸面是靠自己的本事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杨毅嘱咐道：“别人看不起你，你就该拿出一些本事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闭嘴，而不是跟他们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杨安点头，默默的握紧了小拳头。 弗兰克年纪已经不小，金发花白半秃着脑门，一双蓝眼珠透过厚厚的镜片打量着杨毅和杨安。 杨毅点头哈腰的向弗兰克行礼，格外谦卑，杨安也是如此。 他们憋了一肚子的讨好的话却怕对方听不懂而说不出口，只能如此希望尽可能的给弗兰克留下一个好印象。 “关门，坐吧！” 弗兰克示意，等二人坐下这才摇摇手中的信纸看着杨毅道：“你就是杨毅吧？杨全林先生很少这么推崇一个人……” 听到对方一口稍显蹩脚的中文，杨毅总算不在担心自己跟这洋医生鸡同鸭讲，松了口气道：“他在信里说我什么？” “他说你是个无畏的勇士和胸怀抱负的人……” 弗兰克盯着杨毅半晌略带奚落的笑道：“实话说，要不是杨全林像是这么夸你，我还真没看出来……” 杨毅便挠头干笑，表情愈加憨厚。 “真不知道杨全林先生那么有抱负的人，怎么会如此推崇于你的……” 弗兰克摇头半晌才道：“我是医生，更是一个生意人，来你们中国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赚钱，所以正常情况下我是不会收徒的，因为那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听到这话，杨安炙热的表情迅速黯淡，杨毅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就想求情。 他只是个普通的猎户，所以从来不会觉得求人有什么丢人的。 倒是弗兰克摆手道：“不过看在杨全林先生的面子上，我愿意给你弟弟一个机会——你叫杨安是吧？” 杨安大喜，连连点头。 “你可以先在我这里帮忙，要是能够让我满意，我不介意教你一些东西——但我没有工钱给你的，吃住等所有东西，你都得自己解决！” 弗兰克道：“要是你愿意，那么你可以留下来，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杨安闻言顿时小脸一白，连杨萍都在卖烟卷挣钱，他可不想自己居然连吃住都要靠家里。 第34章 生漆的作用 杨安还在犹豫，但杨毅却已经不迭声的应道：“弗兰克医生你能收留我弟弟，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不给工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吃住方面我们都能自己搞定的……只要你能让我弟弟在西医堂学点东西，其余的我都可以答应！” 弗兰克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杨安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过来吧！” 谢过弗兰克，杨毅让杨安先出去，这才摸出一根小黄鱼放在了桌上，那是杨全林给他的订金。 “一点心意，还请弗兰克医生你别嫌少！” 杨毅满心感激的道：“以后我弟弟就劳烦先生你多费心了……” “要是为了钱，我就不会留下你弟弟了！” 弗兰克有些愠怒的道：“我让杨安留下，完全是因为杨全林先生，我很佩服他们这些革命党人那伟大的理想，虽然那理想看起来已经不可能实现但他们却依旧愿意为此进行不惜一切代价的努力的不灭信念……” 在慷慨激昂的训斥杨毅的同时，弗兰克收起小黄鱼的动作丝毫没被耽误，甚至还顺道检测了一下小黄鱼的成色。 杨毅一脸你教训的是的谦卑，在看到弗兰克发现小黄鱼成色不错之时露出的满意神色，他的心里也很满意。 革命党的口号是讲奉献讲牺牲的，弗兰克收了小黄鱼，那么就说明他绝不是什么洋革命党。 就算和杨全林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朋友那么单纯，估计也就是些利益关系。 所以，杨毅很开心，他可不希望杨安也莫名其妙的跟革命党扯上了关系。 至于弗兰克说佩服杨全林等革命党的理想信念之类，杨毅不在乎，肚子饿的时候，什么理想信念，可都当不得饭吃。 杨安很兴奋，又有些惆怅。 “以后在医院好好跟着弗兰克医生好好学，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杨毅拍拍杨安的肩膀安慰道，然后去买了一些肉菜，一来杨全林大活动量的训练需要肉食来弥补，同时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也该给人吃顿好的表示感谢。 他很清楚，进西医堂帮忙，甚至有成为助手的机会，对杨安这种毫无西医基础的孩子来说，要是没有杨全林的介绍，恐怕有多少钱都是不可能的，更别说他根本拿不出太多的钱来。 除了肉菜，杨毅还买来了一小罐生漆。 “就算要漆家具，也不能在这时候，不容易干，到时候家里可没法子住人了……”杨安提醒道。 “不是漆家具，我有别的用处！” 杨毅道购置完该购置的东西，二人又去了宋家的粮油店。 “卖烟卷嘞卖烟卷嘞，大前门大双刀都有咯……” 远远的，便听到了杨萍脆生生的叫卖声，小小的身影在皑皑积雪的街道上显得更加渺小。 看到杨毅和杨安过来，杨萍开心的炫耀着自己一上午的收入，卖掉了三包烟卷，挣了一毛半钱，丝毫没在意冻的青白的小手小脸。 “乖了！” 杨毅夸道，杨安便开始郁郁不乐，低垂着脑袋跟犯错了一样。 知道杨安并不是没能进入西医堂而是因为西医堂不给工钱还要吃家里的喝家里的，杨萍便昂着小脑袋教训他要目光放远点，以后学成了西医能挣更多的钱，大不了以后自己多买几盒烟卷就是。 要强的杨安羞愤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杨萍却已经冲进了粮油店，逢人便夸自己三哥去西医堂当学徒了，将来就是很厉害的西医了！ “安安真厉害！” “萍萍你供你三哥学西医，你也厉害的……” 宋福财等人由衷的夸奖道，羡慕不已。 那些洋人掌握着的西医，对他们来说可是顶神秘的东西，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杨安的未来一片光明，整个杨家的未来都是一片光明。 “佳雯姐，我三哥以后是西医了！” 杨萍对郁郁不乐的宋佳雯道。 宋佳雯不搭理杨萍，气鼓鼓的看着杨毅斥问：“萍萍这么小，出来卖烟卷你怎么不拦着？这么冷的天儿，你就不怕她冻坏了？你怎么当大哥的？没钱你可以跟我说，以后还我不就是了？” 杨毅赔笑，弟弟妹妹都有自己的主意是他的骄傲，但有时候，太有主意的弟弟妹妹，也让他毫无办法。 这点，宋佳雯自然是知道的，冲杨毅发火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杨毅管不住弟弟妹妹，而是因为心疼杨萍，更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定吃不了这样的苦，所以恼怒。 不过宋佳雯发完火很快就没事了，开始替杨毅担心，杨宽读书，杨安去西医堂学西医，一家人的担子可都压在杨毅一个人的肩膀上了。 “没事的，总有办法！” 杨毅笑着安慰她，更苦的日子他都过过，所以他一直坚信，再苦再难，只要咬牙熬一熬，总能熬过去。 “对了，宽宽和萍萍能不能在你家住几天？”回去之前，杨毅问。 “可以啊，我家不就是你家，你客气什么？” 宋佳雯微羞的踢了他一脚然后又担心的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怕他们过敏，那可痒的很！” 杨毅举了举生漆罐子道，宋佳雯忙让他拿远些，光是看着这生漆罐子，她都觉得自己身上痒的厉害。 “成了吧？” 看到杨毅杨安回来，浑身汗津津的杨全林喘着粗气问。 杨安深深鞠躬。 杨毅也是。 进入西医堂当学徒，绝对是能改变杨安命运的机会，让他有机会成为上等人。 如此大恩大德，多大的礼数，都是应该。 “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做什么，你们救了我的命我都没这么大礼，顺手帮点小忙而已，万万不可如此……” 杨全林忙道，虽然有些记恨杨毅对自己的殴打以及杨安平时说话阴阳怪气，但此刻二人如此大礼让他倒是有点尴尬了起来，毕竟介绍杨安去西医堂，他也有着自己的目的。 经过这事之后，杨全林和杨毅之间的关系倒是融洽了许多。 晚餐异常丰盛，有酒有肉，杨全林不由自主的多喝了几杯。 微醺之间，杨全林听到杨毅连连向自己致谢同时说着抱歉对不住之类，不过也没往心里去——被揍了一拳但捡回了条小命，总是说对不住就过了。 隔天，杨全林是在惨叫中醒来的，浑身奇痒无比，整张脸更是肿胀无比，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看到镜子里那猪头般的脸，他自己都认不出来这是自己。 然后，他便在床下发现了一个生漆灌，咬牙切齿的哀嚎道：“杨毅，你大爷的……” 他现在知道杨毅为何昨晚总给自己说对不住了。 第35章 抉择 “别抓别抓，越抓越痒，要是抓破了皮更痒……” 杨毅一脸歉意的道，端来早已准备好的韭菜糊糊还有积雪让双手浑身满头满脸乱抓，如同身上有几万只跳蚤蚂蚁在身上乱爬的杨全林赶紧涂在身上，同时用雪擦身体。 这些土办法，都能缓解生漆过敏带来的骚痒。 当然，只是缓解，想要止住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杨全林悲愤欲绝的叫道，要是前几天杨毅如此对他，他还能想的过去。 毕竟像杨毅这种一门心思只想过自己一家小日子的人，是绝不愿意和他这种革命党人打交道的，所以别说折腾他赶他走，就算是有心弄死他他都能理解。 但现在，这不都说清楚了么？ “大哥才不是害你！” 杨安站的远远的，强忍着也想在自己身上抓一抓的冲动，真心实意的解释道：“现在满城都是你的照片，就这样想出门根本不可能，生漆过敏你全身都肿了，谁都认不出你来，只有这样才能帮你混出城去……” “生漆过敏死不了人的，只要熬过开头七八天就慢慢好了……”杨毅也道。 “七八天？熬？” 杨全林听到这话，简直无语凝噎，可看着杨毅一脸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模样，他想骂几声出气都骂不出口，心说这浑身痒的都跟有虫子往骨头里钻似的，你来熬一下试试！ 杨毅却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温和的道：“我已经试过了的，七八天功夫，一眨眼也就过了……” 他说的那么轻松，就跟忍受几天这种深入骨髓的骚痒和一天少吃一口饭那么简单。 杨全林拿雪在身上猛搓，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不想跟杨毅说话了。 因为他很清楚，这家伙就跟大多数国人一样，最擅长的就是浑浑噩噩的熬日子，总觉得只要熬过去了前头就有好日子。 可事实上，好日子从来都不是能熬出来的，而是拿命拼出来的！ 想着这些，杨全林愈发觉得自己肩头的责任重大。 他发誓，自己一定要唤醒杨毅，还有很多很多和杨毅一样的国人，让他们明白想过好日子不能只靠苦熬，得拼了命的去争取自己的好日子。 “那你家里呆着啊，别忘了训练，等你身上的酸痛差不多消了，我就送你离开！” 关上房门，终于看不到杨全林浑身乱抓痒痒的似乎要魂灵出窍的模样，杨毅终于松了口气浑身抓了几抓，杨全林那模样，实在是看着都觉得痒。 杨安已经打扮利索了，准备去西医堂，第一次穿上合身长衫的他，有些扭捏和不习惯。 “去了勤快些，嘴巴甜些，少说多做多看，知道吗？” 杨毅招呼道，眼神欣慰，如同父母发现自己的孩子忽然长大了一样。 杨安点头，然后跨出了门口。 杨毅站在院口看着弟弟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这才忙碌了起来，打扫屋子，切削着各种小玩意儿，听着屋里的杨全林吭哧吭哧的折腾自己，忍不住有点想笑。 之前，他还担心对方怕苦不锻炼，但现在他不担心了，浑身痒痒的难受，杨全林除了可劲的折腾将自己累瘫之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日子在稀松平常的过着。 杨毅在家里忙活，照顾杨全林，有时候去陪陪宋佳雯，有时候宋佳雯也会过来看他，杨安在西医堂里开始崭新的人生，杨宽在粮油店里帮忙，空闲时读书，杨萍在粮油店外的街口叫卖烟卷…… 一家人如同早春里的嫩草，顽强的生长着。 但整个城市却被看不到的阴云所笼罩着，四处都有学生们在穿街过巷的奔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杨宽在柜台里看书，不时的拿笔写写算算，耳边传来的妹妹的每一声叫卖，都在督促着他加倍的努力。 “杨宽，杨宽……” 有几名学生走过，看到正在学习的杨宽，眼神焦急的低呼。 “苏学长，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坐一会儿！” 看到是苏元兴几名熟悉的同学，杨宽忙起身招呼。 苏元兴几人摇头，焦急的问：“张校长不见了，同学们一起都找了两天了，可就是找不到，夫人她们都急疯了……” “啊？” 听到这消息，杨宽吃了一惊道：“校长怎么会不见了？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难说！” 苏元兴压低声音道：“大家都怀疑校长的失踪跟那些宪兵和军统特务有关，同学们也去宪兵队闹了几回，可宪兵那边根本不认账，大家都没有法子，想着宋佳雯跟郭啸坤那么熟，想让你帮忙传个话儿，让她帮忙向郭啸坤打听打听……” 杨宽很犹豫，他不想麻烦宋佳雯，但他真的不想张校长出事。 “哥哥姐姐，你们要烟卷吗？” 杨萍小跑过来，扬着烟卷天真的问，小手冻的通红，像是一根根小红萝卜，刺眼的想看不到都难。 “萍萍，这是哥的同学，你让我们说会儿话……” 杨宽心酸的将妹妹推开，终于狠心道：“郭啸坤跟咱们也是同学，要是你们想找他打听，可以直接去找他，何必牵扯到佳雯？” “那怎么能一样呢？我们跟郭啸坤只是同学，但郭啸坤喜欢佳雯！” 苏元兴等人恼怒的瞪着杨宽道：“你别忘了，张校长不仅仅是我们的校长，也是你的校长，要是没有张校长的努力，咱们的学校可能就根本建设不起来，更没有钱来资助贫困学生继续求学，那些资助款，你也领了的——做人，总要有点良心，不能只顾着自个儿！” 当初省城学校筹办，缺老师缺资金，什么都缺。 张如轩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争取到资金，请来老师，这才有了现在的学校，才能让数千学子在省城里读书，接触当今最新的科技知识，开拓眼界。 甚至为了让如杨宽这样有志求学却家境贫寒的学子能够继续读书，张如轩又腆着老脸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四处请求捐助，利用募集来的资金减免贫寒学子的学费等等，可以说，为了学校，张如轩奉献了自己能奉献的所有，也因为深受学生们的爱戴。 所以，他的失踪，才会让学生们如此忧心焦虑。 这些，杨宽当然是知道的，也的确受惠于张如轩的努力而减免了一部分学杂费，心里一直感恩着。 但是，想到大哥，弟弟妹妹为了自己付出的那么多努力，而自己因为救了杨全林让一家人到现在都还身陷危机，杨宽实在不忍心再让他们失望，咬牙道：“对不起啊，真的帮不上忙……” “杨宽，平时学校里做什么你不参加，也就算了，到底是人各有志！” 苏元兴愤然道：“可没想到张校长为咱们学校奉献了一切，现在他身陷危险，你连举手之劳都不愿意帮，实在冷血到了极点——从今以后，我苏元兴和你恩断义绝！” 说罢气冲冲离去，一群学生也是狠狠的冲着杨宽啐了几口唾沫，连看都不想多看杨宽一眼，似乎多看他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二哥，你别理他们了！” 杨萍过来，对脸色难看的杨宽道：“咱们家跟他们不一样，一家人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知道……” 杨宽蹲下搓着杨萍冰冷的小手道，心头五味杂陈，心说自己也只想一家人好好的，可现在这时代，想要独善其身，真的好难…… 宋佳雯来店里查看生意，将一副手套戴在了杨萍手上，杨萍便开心的格格直笑，宋佳雯便也跟着笑，有阳光从云层里洒落，二人的笑容在这冰天雪地里，格外灿烂。 “宽宽，吃饭啊，想什么呢？” 杨毅问，杨宽便笑着表示没事，杨萍默默的看了杨宽一眼，低头吃饭。 杨安说着西医堂的一些事，西医堂里的每件事，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对杨毅杨萍来说，也都是新鲜的。 吃完饭，杨毅收拾碗筷，杨宽端着一些饭食准备给隔壁独处的杨全林吃。 “宽宽！” 杨毅忽然开口道：“我明天就送全林兄走，家里就靠你了，要是你有什么话要跟全林兄交代的，今晚就跟他说吧，我想以后，我们跟他可能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杨宽心里突了一下，他意识到大哥是在提醒自己从今晚之后，就和革命党这些人完全断绝关系了。 杨全林身上因为过敏的红肿愈发严重了，但骚痒却减轻了很多，过度训练的肌肉酸痛也消失了。 “你大哥给我整惨了！” 杨全林一边吃一边郁闷道，一边问着外边发生什么事没有。 杨宽知道杨全林和张校长虽然年纪差距巨大，却相交莫逆，要是他知道了校长失踪了，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所以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敢将这事告诉他，只是将名册放在桌上，想要还给对方。 “这次去满洲，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 杨全林摸索着那名册，似乎看到了一张张同志们的脸从名册上泛起，最后才将名册再次推到了杨宽面前道：“这份名册，是我的同志们用鲜血和生命保存下来的，就算我死了，名册也不能丢——帮我保存着，如果我死了，将来会有人来找你取……” 杨宽不想答应，但看到杨全林那临死托孤一般的表情，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36章 群龙无首 “他跟你说了什么？” 杨宽出来，站在院子里的杨毅问。 杨宽摇头，说杨全林什么都没说。 杨毅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杨宽抬头对视，再无平常的腼腆。 哎…… 杨毅看着杨宽脸上那种我没错所以我不认罚的倔强，终于长叹一声放弃了训斥两句的念头道：“你最好知道你都在做什么，要是我回不来，安安萍萍，就都得靠你了！” 杨宽点头，心情很沉重。 “枪我给安安收着了，要用的话就找他……” 杨毅道：“不过我真的不希望你会用到，这里是城里，不比咱们老家的山里，四面都是城墙，出了事逃都没地方逃……” 杨宽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早上起来，从进城开始便一直阴霾的天空里有了太阳，虽然阳光冰冷的没有丝毫热度，却让人心情开朗。 杨毅拎着一个小包裹，杨全林也是如此，二人出门。 杨安去往西医堂，杨宽牵着杨萍去往粮油店，在半道，杨宽让杨萍自己去粮油店那边，而自己则去了学校。 一家人各奔东西。 城门处，持枪的士兵们正在检查行人，杨全林的画像贴的到处都是。 杨毅看到了刘影青等一些熟识的兵油子们，嘴角一笑，他可是算好了这些家伙当班的时间过来出城的，正要过去，却发现杨全林并未跟来。 杨全林正看着一个方向，十几具尸体吊在那边的城头，在寒风里摇摆着，他的脸上有着泪痕的反光，眼神就跟自己也吊在那上面一样。 “别看，引起怀疑就不好了！” 杨毅拉了杨全林一把，然后大大方方的向着城门走去，暗中嘱咐杨全林也大方一点，遮遮掩掩，往往更会引起怀疑。 “杨老弟，你这是去哪儿啊？” 几名兵油子甚至比刘影青更早发现杨毅，笑着打招呼，看到杨全林一脸烂疮的样子吓的头皮发麻后退道：“这是谁啊，怎么搞成这样？” “哎，别提了！” 杨毅叹气道：“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我怕是麻风，所以将他送出城去……” 麻风！ 听到这两个字，刘影青等人和那些听到这二字的人都吓的躲的远远的。 “我只是担心，大夫说不一定是麻风，大家别怕啊！”杨毅忙低眉顺眼的解释道。 “好了好了，别说了！” 刘影青头皮发麻的叫道：“不管是不是，千万别在城里提这两个字——你们包里是什么啊？” 杨毅便打开包袱，也让杨全林将包袱打开。 其中一些干粮，和奇奇怪怪的竹片之类做成的东西，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收起来收起来，快点出城吧！” 刘影青叫道：“老弟，你这朋友不管什么病，只要不看好了可别带回来啊，到时候哥哥不给你们进城，你可别怪哥哥我不讲情面……” “我都说了只是怀疑……” 杨毅苦着脸辩解，刘影青等兵油子们便夸张的举起了枪托道：“怀疑也不行，快走快走，看着他我这身上都跟有虫子在爬似的……” 他们完全没意识道，宪兵那边重金悬赏的革命党头头杨全林，被他们这么赶出了城门，从此神龙入水。 城外，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风光壮阔。 在二人出城不久，王栋徐明也跟着出城。 “他们不保护着郭少，出城干啥？”有小兵问。 “瞎打听什么！” 刘影青瞪了一眼，望着城外远去的小黑点叹了口气。 这世上，没有人会是真的傻子，刘影青也不是。 虽然最初没看出因为宋佳雯而郭啸坤记恨上了杨毅，但过了几天，他便什么都看出来了，所以王栋徐明出城干嘛，刘影青心底门清的很。 他当然不会因为杨毅就不拍郭啸坤的马屁，可事实上是他就算想拍郭啸坤的马屁都拍不上，所以倒不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每个月还能从杨毅手里赚两块钱的租金。 当然，这其中也有杨毅的人的确不错，而且一个人养活兄妹几个也不容易的缘故。 刘影青在心里念叨着，希望杨毅能走快些，别给王栋徐明二人追上，这一给追上，那小命可就没了。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年头，谁都活的不容易，自个儿都不一定管的好自个儿，又哪里有时间去关心别人的死活？ “杨安你死哪儿去了？这地儿这么脏，还不过来拖拖？” “杨安，这里搭把手，帮着把病人护楼上去！” “机灵点，没看到伤员在流血吗？拿止血带给伤员止血啊……” 西医堂内，不时响起医生护士甚至是工人们大呼小叫的声音，杨安如同兔子一般在这些声音里楼上楼下的乱窜，片刻都没机会闲着，小脸上没有丁点厌烦的情绪，即便遭到怒斥喝骂，也不辩解。 刚刚做完一台手术的弗兰克正端着咖啡喝着提神，透过玻璃窗看着半大的少年在疾步飞奔，如同充满活力的小兽，心头不由觉得喜欢——没人不喜欢勤快听话的孩子，哪怕这个洋人也是一样。 杨萍在街头叫卖，不时扬起小脸望向远方。 “看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宋佳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杨萍的身后捏着她冰凉的小脸问，目光里满是怜惜。 “二哥去学校借书去了……” 杨萍扬着天真无邪的小脸道：“佳雯姐，二哥一会儿就回来了，真的一会儿就回来了！” “早上没什么生意，耽搁一会儿就耽搁一会儿吧！” 宋佳雯嗔怪的瞪了杨萍一眼道：“这么担心干嘛，难道还怕我扣你二哥的工钱不成？” “不扣工钱啊，那就好了！” 杨萍欢笑，眼底的担忧完全隐藏在了天真无邪的表情之下。 郭啸坤来了，凑在粮油店里伸着脖子跟宋佳雯说话，他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好。 “你的手下换人了？” 宋佳雯注意到跟在郭啸坤身后的手下已经不是平常一直跟着的王栋徐明，秀眉微皱。 “虽然我不喜欢杨毅，但怎么说杨毅也是你的朋友，这两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打他，我还能轻饶了他们啊？” 郭啸坤道，然后问：“话说，我可是有两天没见着杨毅了，他人呢？” 宋佳雯拿着算盘盘账，心里乱糟糟的，那种感觉就像知道杨毅进了山里，而山里有吃人的豹子一样，很担心。 杨宽在校园里。 学校虽然放假了，可学校里的学生可不少，三五成群脸色凝重的议论着什么，不时有成群结队的学生相互争吵不休，连成一团。 看到杨宽过来，这些争吵的学生倒是立即摒弃成见，对杨宽怒目而视，一脸嫌弃。 但终究还是有人愿意和杨宽说话的，比如一名扎着马尾脸庞清秀的女生，看到杨宽便上前两步主动跟他打招呼，完全不在意周围同学的目光。 “我叫白兰，大家都叫我兰兰！” 女生微羞的自我介绍道：“上次的事，还没谢谢你呢……” “是你啊！” 看到这女生，杨宽便想起了那个在游行时被吓的六神无主的姑娘，看着白兰清澈的眼神，他的脸居然比对方都红，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想知道张校长怎么样了吧？” 白兰前行，等着杨宽跟上自己的脚步才低声道：“同学们都说你不讲情义，明明能帮忙却不肯帮——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校长找到了吗？”杨宽问。 白兰摇头，压低声音道：“不过听说苏学长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好像是张校长被人绑了，要咱们拿什么东西去换人，苏学长们还跟那些人接触着，具体情况还不知道……” 想着苏元兴，白兰心头更乱，他们一群人都想救张校长，可他们几个各自又有各自的主意，谁也说服不了谁，结果就是学校里的学生们也跟着分成了几派，说不定不等救出张校长，同学们自己都先打起来了。 “没报官吗？”杨宽问。 “报官有什么用？” 白兰叹气道：“私下里大家甚至都觉得这事恐怕就是宪兵队那边搞出来的，报官指定没用……等着看吧，得先弄清楚那些绑票的人想要什么，要钱的话同学们还有城里的士绅们多少还能凑凑，就怕那些人绑票的目的不是为了要钱，而是……别的！” 杨宽明白白兰所说的别的是什么，稍稍沉默之后低声道：“要是苏学长他们那边有了消息，你记的告诉我一声！” “嗯！” 白兰点头，看四下无人才眼光灼灼的问：“上回救了杨全林学长的，是你吧？” “救了杨学长？谁？” 杨宽一脸茫然，然后才看着白兰道：“你不会以为是我吧？我哪儿有这本事……” 看他的神情不似说假，白兰轻叹一声道：“大家求学，就是为了有机会报效国家，以前有杨学长在，无论什么事学校里的同学们都有人领着，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哪里像现在这样，大家都想帮忙，却都跟无头苍蝇似的……也不知道杨学长现在怎么样了……” 他没事的，已经安全了！ 杨宽心说，又说了几句话才准备离开学校，看着那些三五成群又在彼此争吵的铜须，想着白兰的话想着学校里群龙无首的局面，不由得想起了国内的局势和学校里现在的局面，简直一模一样。 无论是蒋委员长还是那些军阀，或者是杨全林他们那帮人，大家都想打日本人，却谁都不服谁谁都想当老大，结果就是民心四散，无法将力往一处使，然后日本人得了便宜还卖乖，还在一旁看笑话骂自己这些人都是东亚病夫，劣等民族。 第37章 蟑螂 对任何人来说，在冰天雪地里赶路都是件痛苦的事情。 那种痛苦不仅仅来自于无论穿多厚那寒气都能顺着每一寸肌肤向着骨头缝里钻的彻骨寒冷，更多的是来自于每前进一步都必须先从厚厚的积雪里费尽力气的拔出腿来，然后周而复始的走下一步，因此每一步都像是在自不量力的对抗大地。 在这样的时节，时值寒冬又冰雪阻路，即便是那些比牛都能吃苦的行商都不再出门了，茫茫雪地里除了那些枯树和荒原，呼啸的风声之外，便再也看不到活物。 两个小黑点如同虫子一般沿着积雪下隐约可见的道路蠕动而来，是杨毅和杨全林二人。 “老弟，你知道为什么明知道闹革命被抓到是杀头的大罪，但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依旧义无反顾吗？” 杨全林问，显得异常活跃，或许是前几天地狱式的锻炼让他积攒了足够的体能，又或者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加上寒冷，生漆过敏的骚痒被压制，所以他谈兴很高。 杨毅埋头赶路，头都没抬，那是绝对的无视，比热脸贴冷屁股都绝对更让人尴尬。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杨全林想要倾诉的兴致，他似乎有唾面自干的本事，也可以说是越挫越勇，自问自答情绪愈加振奋的指着周围的茫茫冰天雪地拉出一个指点江山的气派高声道：“看看这片大好河山啊，老祖宗们留下来的，现在，它就要被人抢走啦……从原始时代开始，我们的老祖宗们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一代又一代的传给了我们，现在就要被抢走了，难道你的心就不疼吗？” 杨毅没看到那一片的大好河山，除了冰雪和枯树，什么都没看到。 从决定送杨全林出城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无论这革命党说什么，他都要当放屁，他觉得革命党也是人，废话说多了软钉子碰多了，估计就该自己消停了。 但现在杨毅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革命党人，特别是这个叫杨全林的革命党——两天了啊，足足两天，就这么自问自答的口水都喷了几大盆，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 要不是因为杨宽，要不是因为他介绍了杨安去西医堂，杨毅很有想要一刀抹断他的脖子，换个耳根清净的念头。 杨毅叹气，回头瞪着杨全林很是无语。 杨全林顿时带着一种看到铁树开花美女垂青的兴奋凑上来问：“心疼吧？只要你是中国人，你就该心疼，心疼了怎么办？站出来反抗，救国……” 杨毅有点气闷，因为眼前的家伙实在是深谐谈话之道，任何时候都占据着大义的高度，然后挖个坑等着你往里头跳——回答心疼吧，按照对方的逻辑，那就该站出来救国，如果回答不心疼——那你就不配是个中国人！ 最后，杨毅决定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我就是个普通人，有弟弟妹妹要养活，还想让我喜欢的姑娘过上好日子，救国这种事，还是你们这种大人物来吧……”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杨全林义正辞严的道：“救国，绝对不能靠某个人，某些人，而是要靠我们每个人……我们每个人的力量的确很弱小，可只要我们同心协力，我们就一定能打败军阀列强的压迫，建立一个更美好的中国……” 杨毅有点忍无可忍了，闷哼道：“就算要救国，那人也会跟着蒋委员长救国啊，凭什么你们以为就你们能救国，别人就不能？” “我没说跟着蒋委员长不能救国，也没说蒋委员长不想救国！” 杨全林嘿嘿乐道：“但蒋委员长成为总统开始到现在，已经十来年了，你看到咱们国家有好的变化了吗？对内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四大家族倒是捞的盆满钵满，对外面对列强卑躬屈膝，东三省被日本侵占，千千万万的同胞受尽奴役却无动于衷——这些，难道你看不到吗？” 这些事，就算杨毅一直久居深山，对时局更改不是很关心，但也不可能没听说。 “不但是蒋委员长，还有那些军阀也是如此，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国家，人民的利益都是次要的——你想靠他们救国？” 杨全林先是一个蔑视至极的表情，这才慷慨激昂的道：“想要救国，就得有一批真正无私的人站出来，推翻一切的奴役和压迫，才能救国，救命——就像你为你的弟弟妹妹做的那样，要是你只顾着你自己，以你的本事那你肯定会活的很好，可你弟弟妹妹却不一定能活下来，不是吗？” 杨毅一时之间无法反驳，想了想才笑道：“可那又如何？你们连蒋委员长都打不过，更别说打日本人，打欧美列强了——我看你们行事，真的是说就天下无敌，做就有心无力……” 杨全林顿时憋红了脸，毕竟无论他们的理想多么美好但也终究不能完全无视惨淡的现实，吭哧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有想法是好的，但还是要面对现实！” 杨毅从来都是谦卑沉默的，话很少，也很少出现太大的情绪波动，但将杨全林这种人噎的没话说，他发现自己居然很有成就感，于是得意的笑着拍拍杨全林的肩膀道：“就像我，我的理想是有很多钱，这样我就能放心大胆的娶佳雯过门，可我手里就是没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会干实事只会吹牛，这话当然不难理解。 杨全林狠狠的瞪着杨毅，表情深受打击，但很快他便再次振奋起来，狠狠挥拳道：“虽然我们现在的局面很艰难，但我坚信，革命的火焰是不会熄灭的，总有一天，这火焰会燃遍中国，燃遍全球，让整个世界都沐浴在共产主义的光辉之下……” 杨毅真的无语了，他觉得这家伙是属蟑螂的。 在老家，有很多蟑螂，有次他一脚踩中了一只蟑螂，然后和使劲碾了一碾，他觉得那蟑螂肯定死定了，但谁知道一抬脚，那蟑螂却若无其事的爬起来抖抖身子爬走了…… 其实杨毅不知道，在宋康年宋久等乡亲们的眼中，他们一家，也是属蟑螂的，有着极其顽强的生命力，每每大家都以为他们死定了，一定熬不过去了，但最终他们却依旧顽强的活了下来，并且还越活越滋润。 第38章 换条路走 还有大半个月就年关了，所以杨毅赶路并不像是从老家来省城一样，在注意进度的同时，还不能错过晚上的落脚点。 他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又带了很多的干粮物资，所以即便是冰天雪地，在野外他也能活下去。 天色渐暗。 在一处山坳的背风处，杨毅准备扎营。 先清扫出一大片积雪，然后砍来了很多的柏树等冬天也不会落叶的树枝，用简单的架子架好堆积成简单的框架，然后在外层覆上厚厚的一层积雪拍紧，一个能遮蔽风寒的简易帐篷就搭好了。 这也是为了照顾杨全林，要不是因为杨全林，杨毅会直接在雪地里挖个雪窝子就钻进去对付一晚，在山里打猎的时候，他经常都是这么干的。 杨全林也没闲着，找来石块架好锅灶，然后就四处捡拾柴火，丝毫不见喊累。 看着杨全林四下忙活的背影，杨毅觉得这家伙要是不那么多废话，其实人真的不错，能吃苦，够坚韧，而且很和气。 “你在做什么？” 杨全林生火烧水，一个连家里的锅灶都烧不好的人，在野外生火烧水对他来说明显是个艰难的考验，不一会儿便满脸烟灰熏的眼泪长流，抬起头发现杨毅正远远的将一些削尖了的竹钉埋进雪里，略带奚落的道：“野兽怕火，咱们燃起火堆，就算有猛兽也不敢过来，你也是个老猎户，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吧？” 杨毅笑笑，心说和人相比，野兽简直单纯的像是婴儿！ 人，比任何猛兽都可怕万倍！ 虽然没看到人跟着自己，但杨毅的直觉告诉他，危险正在逐渐的迫近！ 出城已经两天了，距离省城已经足够远了，而且跟着他的家伙已经受够了这野外的风雪酷寒，应该要到动手的时候了。 将竹钉埋进雪地里的必经之处，将石块垒在高处，保持着一个稍稍大点的动静就会掉落发出声响，做这些的时候杨毅神情专注且虔诚，如同又变成了那个在山中的猎户…… 做完这些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杨全林已经烧开了水，带来的饼子已经在火上烤的焦黄。 杨毅就着开水吃饼子，而杨全林一边吃饼子一边继续他的长篇大论。 “从秦开始，到盛唐大宋，我们的老祖宗们创造了那么多的辉煌，在欧美洋人还在茹毛饮血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天朝上国了，再到满清，满清的体制和之前的历朝历代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为什么咱们就一下落后了？从天朝上国变成了东亚病夫，处处挨打了呢？” 杨全林道：“并不是我们一下愚昧了，而是这个世界已经变了，如果我们不能从原来的那些条条框框里跳出来，不改变，那就只能继续挨打，继续当我们的东亚病夫！” “孙先生站出来了，建立了民国，蒋委员长继承了他的遗志，将民国发扬光大，可我们的国家依旧没有变的更好，列强依旧欺辱我们，老百姓们依旧过的苦不堪言，怎么办？” “那说明孙先生和蒋委员长走的这条路它走不通！” 杨全林狠狠的啃了一口饼子自问自答的道：“一条路走不通怎么办？换条路走啊——难道大活人还能给尿憋死？” 杨毅郁闷的瞪了杨全林一眼，虽然他并不忌讳什么，但吃饭的时候什么屎啊尿的，总有点膈应。 杨全林置若罔闻，越说越兴奋道：“你以前种田，咱们将我们的国家比作一块田，蒋委员长他们，军阀他们，还有日本人，还有我们革命党自己，我们都是田里的庄稼，蒋委员长他们军阀他们还有日本人是那些长出来了的庄稼，可是长的不好产量不高，甚至像是日本人这种庄稼，纯粹是杂草，不但不能吃还祸害周围的庄稼，你种过田，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将没用的杂草拔掉，长的不好的那些庄稼虽然能吃但养活不了人，那肯定也拔掉，让长不出来的庄稼长出来试试看，说不定就能养活人呢？” 杨全林最后明显自己给自己说兴奋了，一锤定音道：“就是这么回事，事情已经很糟了，无论怎么做都已经不会变的更糟，所以只能改变，墨守成规，就只能等死，等着亡国，等着被奴役……” 他的话没说完，然后猛然呆滞。 因为他发现面前的杨毅整个人都忽然变了，再次变成了他初次看到时的那个人，如同一柄锋芒毕露的出鞘长刀！ 远远的雪地里，几只眼睛在盯着远远的火堆，恨的咬牙切齿。 “这个王八蛋，就这么杀了他也太便宜他了，待会儿抓活的，老子要活剥了他！” 徐明骂道，王栋也是咬牙切齿的附和道：“到时候将这王八蛋扒光了，活活冻死他……” 也不怪二人如此生气，实在是这两天他们可遭大罪了！ 虽然都是露宿在冰天雪地里，但杨毅杨全林总还能搭个简单帐篷有火堆有热水，而他们却不敢生火，只能在雪地里生嗷，差点没在晚上给活活冻死。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杨毅的目光，那目光如同刀锋般掠过黑暗，直刺二人！ 王栋徐明忍不住心头一突，猛然将脑袋埋进了雪地中，半晌才敢抬头对视，都发现了对方眼里的惊恐——刚刚那目光，让他们有种被嗜血猛兽盯上的毛骨悚然！ “这混蛋有些邪性啊！” 王栋低声道：“不会发现咱们了吧？” “不可能，这么远发现我们，除非他是神仙！” 徐明闷哼，犹豫了一下道：“待会儿别靠太近，直接乱枪打死那混蛋算了！” “好！” 王栋也点头，呼气搓手。 火堆边。 “不爱听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啊！” 被杨毅那嗜血气势吓了一跳的杨全林干笑，发现杨毅并未看他而是看向身后的黑暗深处，于是也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没事了！” 杨毅收回目光笑笑道：“赶了一天的路，睡了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说完这些，他便将带来的皮袄子在身上裹紧些，依偎着火堆闭上了眼睛。 意犹未尽的杨全林也只能睡觉，一躺下就开始呼噜震天。 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赶了一整天的路还嘴巴都没停过，连杨毅都有点佩服这家伙，他敢肯定要是自己跟对方那么多话，估计早就累趴下了。 第39章 猎杀 火光，在不断的减弱，最后变成了一堆微红的光影。 “差不多了，咱们上吧！” 王栋低呼，不断活动着几乎要冻成冰块的手脚，然后拔出枪来，和徐明一起瞧瞧的向着远远的火堆潜行了过去，听着传来的鼾声如雷，二人便又忍不住一阵咬牙切齿，心说你们两个王八蛋死到临头还睡的这么舒坦，活该你们去死！ 鼾声却忽然小了些！ 徐明吓的猛然蹲下身来，心说别是被发现了吧？ “懒得跟他们废话了，咱们手里有枪，还怕他们不成？” 王栋却是早已按耐不住，快步便冲向了已经不远的窝棚，心说你们两个王八蛋有热水喝有火烤，知不知道咱们兄弟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等打死你们两个王八蛋，我们就能早点回省城吃香的喝辣的了！ 然而就在这时，凄厉的惨嚎声却是瞬间从王栋的口中响起！ “怎么回事？” 徐明尖叫着想要冲来，却猛然停下了脚步，脸色煞白！ 他清晰的看到，一根锋利的竹签从他的脚心刺入脚背透出，血淋淋的让人毛骨悚然，血水在黑夜里的雪面上化作一片黑色在不住的蔓延…… “别过来，这混蛋在这边下了陷阱！” 王栋睚眦欲裂的厉吼，狠狠冲着窝棚开火，徐明也跟着开火，啪啪的枪声和火光在不住闪烁，炸的窝棚处积雪飞溅！ “我在这儿呢！” 冷冷的声音从他们侧方的不远处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作势欲扑 “该死的，这混蛋在我们旁边！” 王栋徐明忙调转枪口向着那黑影射击，直到所有的子弹都打空，这才停了下来，眼神惊恐欲绝——因为他们明明命中了这身影很多枪，可那身影依然没有倒下，反而轻轻摇晃，如同漂浮的幽灵！ “不用怕，我用马克思列宁主义向你们保证，这世上是没有鬼的！” 窝棚那边传来了杨全林的声音，黯淡下去的火堆也猛的燃烧了起来，火光照影着大片的区域，杨全林指指那身影一脸好笑的道：“人家就晾件衣服而已，你们跟衣服有仇啊，好好的一件衣服被你们打的到处都是破洞……” 王栋徐明的脸色顿时白了，暗骂自己愚蠢，居然在一件破衣服上浪费掉了所有的子弹！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杨毅从衣服不远处的大树后走了出来，一双眼睛异常阴冷！ 杨毅虽然来省城没多久，但因为宋佳雯的缘故，王栋徐明却经常碰到杨毅，甚至还为了护主跟杨毅发生过冲突。 在他们眼里，杨毅和他们认识的所有土包子加窝囊废一样，没用到了极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被人打主意都只会干笑，甚至之前王栋踹了杨毅一脚，杨毅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要不是郭啸坤担心宋佳雯看出什么端倪一定要王栋徐明在远离了省城之后再动手，王栋徐明觉得自己要弄死这种窝囊废，绝对比捏死一只蚂蚁都要轻松。 但在这一刻，看到杨毅出现，王栋徐明忍不住浑身冰凉头皮发麻，因为他们发现那个熟悉的窝囊废忽然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就像是一把出鞘的长刀，锋芒毕露，望之让人心悸！ “杨老弟，这都是误会啊！” 王栋舌头打结的干笑道：“我们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要不是郭啸坤那王八蛋，我们怎么会找你的麻烦呢？要不这事就这么算了如何，你过你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我们一定会远离省城，再也不在你面前出现，你看可好？” “你说呢？” 杨毅笑笑，一把擎出了腰间的砍刀，踏步向着王栋徐明逼近——他用这把刀砍柴，也砍野兽，也砍过土匪。 现在，他要用来砍人！ 那刀锋上的寒光，在雪夜中显得格外森寒冰冷…… “王栋，跟这王八蛋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徐明厉吼道：“咱们两个怎么也是久经训练的，难道还怕了他这个土包子？一起上，跟这王八蛋拼了……” “拼了！” 王栋也是心一横，颠着伤脚当先向着杨毅扑来，手中的匕首几如毒蛇出洞！ 杨毅闷哼，侧身半旋，砍刀带着凌厉的寒芒，呼啸挥落！ 王栋只感觉自己刺出去的手如同稻草一般被挥断，和胳膊分离，他并未立即感到疼，直到看着那还在蠕动的手掌掉在地上，血水喷泉般往外涌，这才凄厉的惨嚎了起来…… 但是，王栋终究不是普通百姓，郭进军让他跟着保护自己的儿子，就是看中了他们逞强斗狠的狠辣。 所以，即便没了一只手，一只脚也被竹钉刺穿，他却在惨嚎声中一肩撞向了杨毅，一边厉吼道：“徐明，弄死他……” 然后，他便听到了急速远离的声音，眼角的余光里看到最先叫着要拼命的徐明如同脱缰的野狗一般向着远方逃窜，头也不回，顿时悲从心来，破口大骂道：“姓徐的，你特么不讲道义……” 然后他的脑袋便遭到了重击，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我去追姓徐的，他要是跑了，你弟弟妹妹还有佳雯小姐恐怕都有麻烦！” 杨全林是那种典型的书生，口若悬河但身材单薄单薄，仅仅是用看的，也会让人担心即便徐明给他追上，他也不够徐明一个巴掌拍的，但他冲出去的姿态却无比勇猛，如同猛虎追击野兔！ 咻…… 厉啸声几乎贴着杨全林追击的身形掠过，带起大片的飞雪，然后便传来了噗的一声闷响， 徐明挣扎了几下，终于栽倒。 那柄砍刀准确的掠过了十几二十名的距离劈进了他的后背之中，连大半脊骨背骨都被劈断，他已经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了。 ”下次躲远点！” 杨毅过来拔出柴刀，又从不远处的雪堆处找到了一个包裹提回来，这才对杨全林道：“你更适合谈理想谈救国，但拼命这种事，真的不怎么适合你……” 杨全林顿时大怒，被人小瞧的滋味可绝不好受，但他也知道，自己虽然有为报国恩不惜一死的勇气，却没有那冲锋陷阵喋血疆场的力气和狠气。 因为，自己是政委，不是士兵，虽然他很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士兵。 第40章 功夫再高，也怕枪 杨毅将被打昏的王栋拖回了火堆前，细心的帮对方止血。 他当然不会好心的想要去救一个想杀自己的家伙，对于想要伤害自己和家人的任何东西，无论是人还是野兽，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弄死。 在这世道做好人，下场往往都不太好，这点他早就明白。 杨全林一脸愤懑的瞪着杨毅，对刚刚杨毅挖苦他只会夸夸其谈依旧耿耿于怀。 “虽然你不高兴，但你不得不承认，我说的是事实吧？” 杨毅郁闷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们革命党描述的那些理想，那理想中的世界的确很美，可问题是你们根本没有能力去实现你们的理想——这次是你走运遇到我弟弟，要不然你的尸体现在跟你的那些同志一起都挂在城头上了，死人，谈什么理想？” “那是因为我们这边跟组织失去了联络，我自己一个人终归力有不逮……” 杨全林闷哼道：“我只会夸夸其谈那只代表我自己，绝不代表我们组织里的所有同志，要是你看到他们战斗，你就会发现什么叫做英雄，到时候你会真的明白同志这两个字的含义……” 英勇的被蒋委员长的部队撵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吗？ 杨毅忍不住想要这么回一句，但终究没忍心说出口，毕竟这家伙终究然自己的弟弟去了西医堂，终究人不坏——当然，也因为他们理想中的世界真的很美，像天堂一样。 虽然这两天被杨全林喋喋不休的口水弄的不胜其烦，但杨毅不得不承认这些革命党的理想要是真的实现的话，那对绝大多数老百姓来说是个巨大的福音，他甚至在偶尔做梦的时候都会梦到那个世界，然后笑着醒来。 王栋哀嚎着醒来，看着自己的断臂，看着杨毅厉吼出声：“王八蛋，有种你杀了我，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然后他的骂声便被杨毅闪电般出拳给砸回了肚子里，血水和牙齿一起流了一地。 “我问你什么，你就乖乖的答什么，明白吗？”杨毅道。 杨全林在一旁支招：“审问不是这么审的，得循循善诱，刑讯逼供，就算问出了什么东西，也不一定是真的……你一边呆着，看我的！” 然后他便被一把推倒在雪里。 “我更相信我的方法！” 杨毅道，目光灼灼的盯着王栋，嘴角的微笑让王栋情不自禁的浑身发凉，咬牙哆嗦着道：“你想知道什么？除非你答应放了我，否则我不会说一个字！ 然后王栋的伤口上便被刀柄重重砸重，疼的差点晕死过去，抱着断臂在地上乱滚。 杨全林便抱着脑袋不忍直视。 杨毅根本没理会杨全林，只是看着王栋道：“我说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多的废话你不用说——连黄牯我都能驯服，何况是你！” 他家的黄牯刚刚买来的时候很不听话，特别是犁地的时候，但后来却跟小猫一般温顺——杨毅觉得，自己的方式，好歹也是经过事实验证的方式。 其实杨毅需要问的东西不多，仅仅是一些郭啸坤平时在省城内的活动范围，比如说爱去什么地方，比如说有什么嗜好等等。 “你，你难道想对郭少不利？你这个疯子……” 王栋惊叫道：“郭少可是团长的独子，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你和你的家人，甚至包括宋佳雯，都得给郭少陪葬！” “那是我的事！” 杨毅冷哼，继续逼问郭啸坤的行踪，偶尔将之前问过的问题再问一遍，如果王栋答错，迎接他的就是惨无人道的酷刑。 如果说之前，他还愿意跟郭啸坤虚与委蛇，那么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郭啸坤想杀自己，有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这种人，还是死了比较安全。 “能说的我都说了，给我一个痛快吧！” 王栋瘫倒在雪地里老泪横流的道，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死对他现在来说是种莫大的解脱。 然后王栋便死了，然后被杨毅将他和徐明的尸体一起点燃。 尸体上的东西能用的都已经取下来了，两支枪，却没有了子弹，还有一些大洋和法币，加起来足足十几块，不过以法币居多。 虽然按照蒋委员长的命令，大洋和法币是等值的，但在边远地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块大洋能办到的事情，往往三五块法币都不一定能办到。 但杨毅还是将所有的大洋法币都小心揣进了怀中，蚊子腿再小都是肉，这是他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杨全林也没提见者有份这话，只是纠结于王栋二人居然一颗子弹都没给自己留下，枪里没子弹，那和烧火棍又有什么分别？ 出城的时候因为怕检查，所以他们都没带枪，在这年月，土匪横行，出门身上没个家伙，心里都不踏实。 虽然杨毅的身手很强，寻常三五个汉子绝不是他的对手。 但杀人，哪里有用枪来的利索？再强的身手在子弹面前，也都是一个笑话。 “留着吧，等有机会我会搞点子弹！” 杨毅道：“再说了，别人也不知道枪里没子弹，有时候拿出来吓唬吓唬人而是不错的！” 等收拾完一切，天就已经亮了，二人再次上路。 满洲边界。 今年以来，日军不断对关内进行袭扰，宋将军所部被调往热河一带驻防，大战连场，前两个月才算是稳住了战局。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正常进入满洲或者从满洲进入关内，明显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杨毅不识路，好在杨全林明显是识路的，准备穿越长城进入满洲。 杨全林从未说过去满洲哪里，杨毅也没问，毕竟进入满洲之后，只要搞到几个良民证之类，就能乘坐火车了，多远都能很快就到。 二人在冰天雪地里艰难的向着边境线前进着，偶尔进入村镇置办一些干粮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然后便继续前进。 杨毅答应过赶回去过年，所以他归心似箭。 而省城内的气氛，却明显愈加凝重！ 苏元兴等人已经和绑匪接上了头，迫于绑匪的威势，他们根本不敢将张如轩的消息公诸于世，只能暗中调查策划，进行救援，然后他们便意外的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张如轩被藏身的地点，被无意中发现了！ 第41章 你太不听话了！ 虽然在上次的游行中，白兰被吓的够呛，是最先逃跑的学生中的一个。 但不得不承认，她是学生中的积极分子，学校中有什么大小事情，根本不会瞒着她，所以，即便张校长被绑的藏身地点知道的人不多，但白兰依旧知道了消息，她也按照约定，在最快的时间内通知了杨宽。 此事有阴谋！ 这是杨宽在听到此事时的第一念头。 “那些绑匪放出话来，要咱们拿杨学长留下的名册去换人！” 白兰压低声音道：“可没人知道杨学长将名册交给了谁，苏学长他们经过商量之后，决定组织同学们去救人，时间就定在今晚……” “带我去找一下苏元兴！” 杨宽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想管都不行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诸多同学去送死！ “你来干什么？” 在校区的一间房内，苏元兴等几名活动积极分子正在低声商议着什么，看到杨宽前来，神色不善的瞪了白兰一眼这才问道。 “不关她的事，是我让她带我来的！” 杨宽看看几人道：“我知道大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张校长，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事的后果？既然那些绑匪想要的是名册，那么那些人很可能真的如大家所猜测的那样，跟军统宪兵有关，要是被他们抓住，下场如何不说你们也该清楚……” “你怕死，可不代表我们也怕！” 苏元兴冷笑道：“你可以不管张校长的死活，但我们做不到，就算是死，我们也会将校长救出来……” “不错！” “生有轻如鸿毛，死有重如泰山，有人愿意苟且活着，但我们，宁愿壮烈的死去……” 一群学子们激昂慷慨叫着，狠狠的挥舞着拳头，似乎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看着他们的表情，杨宽知道，劝阻已经没用了，只能低声道：“就算要去救，那也该从长计议……” “杨宽，别以为只有你聪明，然后大家都是傻子！” 苏元兴冷笑道：“该怎么做我们心里有数，你还是赶快走吧，别因为这事牵连到你，那可就真是对不住你了……” 杨宽在诸多讥讽中出门，心头憋屈。 终归人在少年，一次又一次被误解，让他委屈到了极点，他真想告诉所有人，自己并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自己也是不得已！ “杨大哥，你别生气，他们不是那个意思……” 白兰追出来有些难堪的想要解释，可又发现无从解释。 “我没事……” 杨宽笑笑，怅然离去， 粮油店外的小巷里，宋福财堵住了两名行人，然后低声嘀咕了一阵，递过两张毛票，两名行人便笑着点头出去，直奔正在街口脆生生叫卖的杨萍，不一会儿便拿回了两包烟卷。 “小姐，成了！” 宋福财拿着烟卷笑道，然后瞬间尴尬了起来。 “宽宽……” 宋佳雯回头，便看到了杨宽，干咳道：“你别想太多啊，我就是觉着这么冷的天，想让萍萍早点回家歇着……你可别告诉她！” 杨宽狠狠的吸了吸鼻子，深深一躬，红着眼道：“谢谢……” “你看你，跟我说这干啥？” 宋佳雯便一脸施恩不忘报的的开心，扭捏微羞道：“那萍萍也是我妹妹嘛，我帮帮她，也是应该的……” 杨宽便笑，感慨道：“大哥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真是好命啊……” 宋佳雯便乐的眉开眼笑，像个孩子。 “二哥二哥，今天的生意好好呢……” 杨萍看到杨宽过来，欢叫着上来指着自己半空的烟框兴奋的道：“我准备明天多进点烟卷，多挣点钱……” 巷子里本来还准备再买几包烟卷的宋佳雯和宋福财顿时一脸苦涩，杨宽忙也干笑着拉住杨萍，让她千万别这么做，说不定明天生意就不好了之类。 “二哥，你有心事啊？” 杨萍忽然开口道：“每次你从学校回来，就很不开心……” 杨宽摇头，他忽然开始觉得家人的爱，有时候也会变成一种沉重的负担，如同枷锁，镣铐，无时无刻不在羁绊着自己。 这一下午，杨宽都心不在焉。 天太冷，街上早早就没了人，粮油铺关门的时候，杨萍也就收工了。 杨宽帮妹妹提着烟框，看着妹妹不住的扭动着脖子，知道烟框虽然不大但挂在脖子上一整天也相当辛苦，于是回到家里便让杨萍歇着，自己做饭。 杨安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在西医堂被人使唤一天也不轻松，三两口拔完饭便洗脚上床准备睡觉，而隔壁床上的杨萍早已细细的打起了呼噜。 “枪呢？” 杨宽看着杨安低声问。 杨安的眼睛顿时竖起来了，从进了西医堂，他已经很少这么看人。 他知道，其实大家都不喜欢一个孩子太像大人，于是他将自己假装成自己的年纪该是的样子。 “枪呢？我有用！” 杨宽锲而不舍的道，直视着这个弟弟，哪怕每次看到他那眼神就情不自禁的心里发憷。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去西医堂当学徒？” 杨安小脸铁青的道：“上次我们进城，看到那些游行的学生被人打，脑袋都打破了，我怕你有一天的下场跟他们一样，所以我进西医堂，我想学医，是因为一旦你受伤，家里根本没有太多的钱给你医治——你能不能听话一点，让家里省点心！” 最后几个字，简直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般，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可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杨宽道：“把枪给我，我答应你，过了今晚，咱们家就跟以前一样了……” 杨安沉默着，许久才指了指小院里堆着杂物的墙角。 杨宽拿到了两支短枪贴身放在腰间，回头看看脸色阴沉的杨宽道：“早点睡，我很快回来……” 说完便窜进了黑夜的深处。 “你不回来，我特么谁的着吗我？” 杨安恼怒的一跺脚，开始飞快起身，穿好衣裳鞋子，从墙角里刨出了两柄短短的三棱尖锥贴身揣在怀中，然后追了出去，在他心里，当大哥不在的时候，他有责任保护家里的每个人。 杨萍还睡着，她太累了。 第42章 牛犊之气不畏虎 在东城区域，有一大片区域人迹寥落，连白天都人迹罕至，晚上就更是空无一人，如同鬼蜮。 之所以会这样，只因为城中很多各种原因死去的尸骸，都会被丢到这边，虽然很快就会被运出城去丢掉，但这里依旧变成了乱葬岗一般的存在，等闲时候，根本没有人过来，唯恐沾染到晦气。 几处破败的木屋在寒风里发出如同痛苦呻吟般的咯吱声，有夜猫尖厉的叫着窜过，更让这片如同鬼蜮之处增添了几分阴森可怖的气息。 一群学生缩着脖子猫着腰借着阴影的掩护潜行过来，虽然还没看到绑匪等人的模样，仅仅是这鬼气森森的氛围都已经吓得一群人直缩脖子，情不自禁的向着彼此靠拢了些，想要从同伴身上多得到那么一点安全感。 “怕什么，都别紧张！” 苏元兴叫道，虽然他也紧张但这么多人看着他他绝不能怂，看看四下无人才低声吩咐道：“都散开，按照计划行事，听我命令……” 十几名学生纷纷猫着腰散开，躲进那些摇摇欲坠的木屋里，或者藏身在那些坟包一般的垃圾堆中，忐忑的等待着。 看到所有人都已经藏好，苏元兴这才来到空地处，扯着嗓子叫道：“各位好汉，我们已经到了，别再藏头露尾，现身吧！” 接连几声，却没有任何回应。 “元兴兄，那些家伙是不是没来啊？” 其余几名学生忍不住凑上前去低声道，牙关发颤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怕的。 “不会，说好了在这里见面，他们不可能不来的！” 苏元兴闷哼一声，又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怎么了，连绑架掳人这种事你们都敢干，现在却是怕了不敢现身了吗？” “谁说我们怕了？” 阴测测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几名长衫礼帽，帽檐压的低低的汉子从阴影里转了出来，如同刚刚从地底爬出来的幽魂，看着几让人毛骨悚然，为首之人，正是石川和朱军林。 学生们自然是不认识石川等人的，一见众人现身便想起让人敬重的校长张如轩就是被这些家伙绑走的，一个个恨的睚眦欲裂甚至连害怕都快要忘了，几欲直接冲上去跟人拼命。 “都冷静点！” 苏元兴低喝一声，上前一步扬起手中的小册子道：“你们要的东西在我这里，我们校长呢，他人在哪里！” 被捆的跟粽子一般的张如轩便被人拖了出来，口中被塞着布团，只能发出阵阵呜呜之声。 “校长……” “张校长你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一看到张如轩，诸多学生们顿时尖叫了起来，苏元兴更是厉吼道：“放了我们校长，我给你们名册！” “先将名册交出来，等我们确定真假之后再放人！” 朱军林压低声音道，毕竟军统宪兵一起参与绑架张如轩这等名流，要是传出去恐怕口水都能将他们给淹死，所以为了保密，他们能出动的所有人手都在这里了，他可不愿意张如轩被抢走了结果名册还没拿到手。 “不行，你们先放人！” 几名学生叫道，僵持一阵之后，苏元兴道：“咱们各退一步，你们交人，我们给你们名册！” 朱军林还想先拿名册，石川却已经冷哼道：“把人给他们！” 石川发话，朱军林只能点头，让人推着张如轩上前交换名册。 “校长，你没事吧……” 接到张如轩，几名学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张如轩身上的绳索口中的布条解开，不少人都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石川拿到名册，仅仅是粗略的扫了一眼便闷哼道：“这名册，是假的！” “该死的，你们这群小崽子，居然敢用假名册糊弄我们！” 朱军林等一群汉子厉吼出声，四散着围了上来，明显是准备一网打尽，一个都不放过。 “糊弄你们又如何！” 苏元兴等人护住张如轩，得意的叫道：“你们以为我们会没有一点准备就过来吗？同学们，都出来吧……” “你们这群王八蛋，敢绑架我们校长，今天别说糊弄你们，不揍死你们，你们特么还以为我们好欺负！” 几十名学生手提棍棒从四面八方涌来，狞笑声声。 “看来还真下了点功夫！” 石川喋喋一笑，看着苏元兴等人道：“你们以为，就凭你们这些小鬼能对付的了我们吗？” “对不对付的了，打过就知道了！” 苏元兴怪笑，也从背后抽出了一条木棍，狠狠向前一指厉吼道：“同学们，给我打，留他们一条狗命，拉去报官……” “打死他们！” 几十名学生齐齐厉吼，挥舞着棍棒猛冲而上！ “既然你们找死，那可就怪不着我们了！” 石川朱军林冷笑中狠狠挥手道：“既然你们是学生，就该好好在学校里读书，别舞刀弄枪的，因为你们不配……” 在挥手之间，那十几名汉子齐齐咆哮，赤手空拳，想着那些冲上来的学生猛扑而去，几如虎入羊群！ 棍棒，狠狠的砸在了那些汉子身上！ 那些汉子恍若未觉，拳脚击出，却如刀斧劈砍！ 啊啊啊…… 凄厉的惨嚎声络绎不绝，几乎一个照面，便有七八名学生被当场砸翻，口吐鲜血，几十名学生被十几名汉子完全碾压，潮水般溃退！ 在这些汉子面前，数量众多的学生简直不堪一击！ “走，保护张校长走！” 苏元兴见势不妙，忙呼喝着带着张如轩转身就跑。 “保护校长先走！” “跟这群王八蛋拼了……” 诸多学生厉吼着，拼死阻住那些汉子，虽然明知不敌，但牛犊之气不畏虎！ 那些汉子虽然强横，但学生人数众多，一时之间，却也冲不过去，眼见着苏元兴等人护着张如轩越逃越远！ “混账！” 石川脸色铁青的闷哼，指着那些学生道：“要么滚开，要么死！” “怕死我们就不来了！” “吓唬谁啊，有种将我们全杀了，说半个怕字，老子跟你姓……” 一群学生豪气冲天的叫道，他们可不信眼前的这些家伙胆敢将他们全部杀光。 “既然你们这么想死，那就成全你们！” 石川狞笑挥手，那些汉子齐齐后退，挥手从腰间拔出了短斧，一排森寒的斧刃在寒月下冰冷刺骨！ 第43章 被愚弄的和轻视的 连片的斧光劈落如同闪电，在身上拉出的血口声如裂帛，几乎在一瞬间，惨嚎之声大振！ “该死的……” 护着张如轩逃跑的苏元兴等人看到这一幕，睚眦欲裂，厉吼声声。 “跑啊……” “你们快跑，老子跟这群王八蛋拼啦……” 有学生尖叫，哭爹喊娘的逃走，也有学生厉吼着扑向前去，这一刻，青春烈血，如焰火初放，光芒万丈。 “滚开！” 石川厉吼，双拳如毒蛇出洞，狠狠砸中两名扑向自己的学生的胸膛，那两名学生只如被大锤击中，口中血水狂涌，纸鸢般倒飞，跌落。 几乎一瞬间，便有十几名学生倒在了血泊里，挣扎惨嚎，场面恐怖几如地狱，还有几名学生在咬牙坚持，但很明显，在那些汉子的凶猛攻势下，这几名学生会如浪花般被洪流淹没。 呯呯呯…… 接连数声枪响，让那些汉子情不自禁的趴下身来，石川朱军林却笑了，他们看到了一名略显瘦削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 “走！” 面容覆盖在厚厚一层淤泥之下杨宽对着身边不远的苏元兴等人低吼，枪口指向石川等人道：“别伤及无辜了，你们要的名册在我手上，想要名册，找我来拿！” “我早就知道你会出现！” 石川喋喋狞笑，指着那些学生道：“你以为我真的会傻到杨全林那家伙会将密码名册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这些除了热血上头，然后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学生？你以为我会信这些废物有能力赤手空拳搏杀两名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军统便衣，而且手里还有枪！” “……所有的布局，甚至现在适当的展露一点血腥手段，都是为了逼你出来……而你，真的出来了！” 杨宽凛然，双枪猛然开火！ 好几名汉子惨嚎栽倒，他们的掌中，不知何时已经摸出了短枪！ 在开火的同时，杨宽如同猎豹一般，向着远方狂奔，他知道自己失算了——这从头至尾，都是一个陷阱！ “妈的，给我抓住他，老子要活剥了他的皮……” 朱军林看着身边倒下的四五名汉子，想着那颗贴着自己脑袋飞过去的子弹，背心里瞬间被冷汗湿透，厉声怒吼。 而石川，已经如同闪电一般猛扑向了飞速狂奔的杨宽！ 在周围的那些阴影里，正不断有人影现出身来，向着杨宽阻击而去！ 子弹在嗖嗖乱飞，在雪地里，在那些残垣断壁上溅起大片的碎屑，如同在追逐着杨宽的身影！ “别开枪，要活的！” 石川厉声低吼，连罗阳朱军林都不知道，只有他才知道，这家伙手中的名册有多么重要——那份名册，不但包括着地下党在这边，甚至是满洲的联络人员，更包含着他们通电联络的密码！ 近两年，地下党在关内的军事作战屡屡受挫，但在满洲，这些家伙的行动却愈发激烈，暗杀亲日要员，甚至拉队伍公然反抗满洲的统治，搞的满洲之内人心惶惶…… 这些，都是他被派往这边执行任务的目的，只有拿到这份名册，才能将满洲之内的地下党余孽连根拔起！ 苏元兴等所有学生们眼睁睁的看着无数人影从四面八方窜出，向着那忽然出现的家伙追逐，兔起鹘落而去，几乎没有看他们一眼，一个个目瞪口呆。 他们本以为在这件事中，自己起到了多么巨大的作用，所以即便是死了都是值得的。 但在这一刻他们才发现，自己这么多人，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却只不过是个诱饵，任人摆布的棋子，现在就跟的抹布一样，用完后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然后惊魂未定的学生们才有心情去帮忙看那些被短斧劈伤的同学，发现那些同学大多都是皮外伤，明显那些家伙下手极有分寸，于是被愚弄的屈辱感便更加浓烈，感觉那些血都白流了。 “校长，你没事吧？” 苏元兴终于有时间去询问张如轩，神情异常沮丧，如同满怀希望的人被一棍子给打落进了谷底。 “我没事……” 张如轩将自己这几天的遭遇简略的诉说了一遍，就是被关着没受什么苦，不过同时，他也对被绑架自己的这些人的身份一无所知，只是疑惑于刚刚出现之人的身份。 “认不出来，但感觉像是很熟悉……” 苏元兴道，其余的学生们便也表示有同样的感觉。 “就算认出来也别乱说，否则就是害了他！” 张如轩嘱咐道，然后带着大家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路上，碰到了快速奔过的宪兵，军警，特务，但所有人都对他们一行置若罔闻，似乎他们根本不存在。 “这些混蛋……” 苏元兴等人悲愤欲绝的骂道，要不是宪兵军警特务和绑匪一帮人有勾结，他们岂会如此？但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点！ “在那边！” “堵死他，别给他跑了……” 在远远的街巷中，到处都有军警宪兵们在嘶吼咆哮，有呯呯的枪声响起，小半个城市都被搅的鸡犬不宁。 杨宽在急速狂奔，偶尔开枪，子弹便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将阻路的家伙撂倒。 但即便如此，他能够活动的范围却依旧越来越小！ “要追你们追去，老子可不追！” 更远的地方，有一名巡警正猫着腰缩在角落里，抱着军刀抽着烟卷，听着那些追逐的脚步声和叫声咧着半嘴黄牙怪笑暗骂一声傻逼，心说老子一个月就几块钱，想让老子为了几块钱玩命？做梦去吧！ 只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一块石头从头上落下，然后兜头砸中了这巡警的脑袋，他甚至连骂娘都没机会骂上一声，便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得罪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院墙后窜了出来，然后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之后，便提着一堆的东西快步离去，身形轻盈如村中野猫。 杨宽跳下一处院墙，警惕的缩在墙角的阴影里，竭力的平稳着呼吸，他试图让自己冷静，却无法冷静。 因为这次出事，倒霉的将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家人，弟弟，妹妹都没好日子过！ 然后他骤然起身，枪口猛然对准了后方，一道人影如同猎食的野豹般扑落，一双眼睛闪着幽冷的寒光，死死的盯着杨宽！ 第44章 最好的伪装 山里的狼很多，杨宽跟着杨毅打猎的时候经常会看到。 杨宽对狼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双眼睛，冰冷的，贪婪的，没有一丝情感的，拥有一种将要将盯上的猎物连皮带骨一口吞下的冷酷和冷漠。 眼前这双眼睛就是如此。 石川也在死死的盯着杨宽，忽然猛然向前窜出，一拳砸向了杨宽，拳势凌厉几如铁锤击石！ “住手！” 杨宽飞退低吼：“要是再来，我就一枪打死你！” “打死我？” 石川狞笑，拳脚狂攻不停的低吼道：“你要是枪里还有子弹，你早就开枪了，会等到现在？再说了，你要是再开枪，那么周围搜捕你的人会很快全都包围过来，到时候你就算插翅也难逃！” 杨宽的脸色剧变，因为石川猜透了他心头的全部顾虑！ 然后杨宽也笑了道：“你一个人追过来，就是为了独吞那份名册吧？难道你就不怕我打死你？” “打死我？” 石川低吼，眼神轻蔑的看看杨宽道：“就凭你？” “就凭我！” 杨宽低吼，猛然进身，打空了的双枪倒持如同两把铁锤，狂轰而出！ 狭巷中，身形在方寸之间交错，如同两头猛兽在搏命厮杀！ 哗啦脆响不断，杨宽手中的短枪连连砸中墙壁，坚硬的青砖纷纷裂开，飞溅的碎屑如同箭矢般激.射，声势惊人！ 石川不得不连连退避，听着远远包抄的声音正在迫近，他知道，要想单独拿到名册，自己必须尽快拿下杨宽，要不然等那些宪兵特务赶到，总部策划的将满洲境内的地下党甚至军统特务一网打尽的计划，将全部落空！ “小子，你身手不错，但跟我斗，你还不够资格！” 石川脸色狰狞的低吼道：“要是你乖乖束手就擒，交出名册，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就别怪我辣手无情！” “想要名册，打赢我再说！” 杨宽闷哼，旋腿飞踹一个虚招，双枪枪柄如同铁锤，直奔石川当头砸下，他相信，别说是颗脑袋，就算是块顽石被自己砸中，也得四分五裂！ 而石川，看似已经避无可避！ “既然你找死，那就别怪我！” 石川低吼，不退反进，一头撞进了杨宽的怀中，那铁锤般的重击，全都砸在了石川的后背之上，重击着肉的闷响，直让人毛骨悚然！ 石川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一双铁拳也在这瞬如毒蛇出洞一般猛然轰出，正中杨宽的小腹和胸口！ 惨哼声中，杨宽几如被列车撞中了一般倒飞而出，在空中喷出大片血雾，轰然砸落在矮墙之上，挣扎着，却再也爬不起来！ “你砸我两锤，我就打断你两条肋骨，算起了还是我占了便宜！” 石川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水狞笑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的就是你这种人，现在，就算你乖乖交出名册，我也要你生不如死……” 杨宽的双眼陡然瞪大！ 石川凛然，只觉有呼啸的风声迫近，猛然侧身之时一拳轰出，低吼道：“想不到你还有帮手……” 噗嗤一声，那黑影被一拳轰爆，四散的粉尘遮天蔽日！ “该死的！” 石川厉吼，想要闭眼却已经来不及了，大量粉尘扑入眼眶，双眼刺痛，模糊间看到杨宽想逃，一脚飞踢而出，一块散落的砖头如若炮弹一般呼啸砸落！ 杨宽忙往后退，那石块狠狠砸在矮墙之上，碎屑飞溅！ “想逃？门都没有！” 石川狠狠的揉着眼睛竭力的恢复视力一边吼道：“居然撒灰？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吗……啊啊啊……” 话音未落，石川便凄厉的哀嚎了起来！ 一只手无声无息的从矮墙下的破洞中猛然探出，掌中的三棱尖锥狠狠的洞穿了石川的小腿，时机拿捏的妙到巅毫，而且在尖锥捅入小腿之后，极其老辣的狠狠一拧，然后拔出！ 石川轰然倒地，惨嚎着向一侧滚开在墙角才停下，眼神惊恐的望着那堵矮墙，却什么都没发现，要不是小腿上那恐怖的血洞，他恐怕会以为刚刚的一切只是自己眼花，然后他才回头看向杨宽倒地的方向，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惨叫声，早已吸引不少人的注意，无数的军警宪兵们涌来，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巡逻的巡警虽然跑在他们的前边，却渐渐落后，然后等他们都过去之后，飞快的拐进一条小巷之中，消失了。 “石川，你这是怎么了？” 朱军林穿进人群，看到石川腿上那恐怖的血洞，头皮发麻的问。 “被那革命党的同伙暗算了！” 石川咬牙切齿的道，他已经竭力止血，可伤口太大血根本无法止住，整个人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你跟那革命党和他的同伙交过手，有没有看到他们的样子？有没有什么特征？”朱军林还在追问。 “老子什么都没看到，现在立即带我去看医生，快……” 石川一把揪住了朱军林的衣领厉吼道，再耽搁下去，他怀疑自己没死在那些歹毒的革命党手里，却会死于失血过多！ “呸，什么东西，平时装的跟自己多高明一样，现在人从你眼皮子底下逃掉了不说还被人重伤，你特么还好意思叫唤？” 一群宪兵军警赶紧带石川看医生，朱军林恨恨的啐了一口骂，回头冲着那些宪兵军警特务之流厉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到处搜，那革命党逃不了多远——都小心点，那革命党还有同伙……” 宪兵军警们立即散开，没多久便有人在尖叫：“大家快来这边，这边有人……” 然后有人带着哭腔在尖叫：“别开枪，我是巡警蔡凯乐，大家都叫我老蔡，刚刚被哪个王八蛋打晕了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远远的街道上，穿着巡警服的杨宽一翻身跃进了院子，痛苦的呻吟两声之后，然后踉跄进屋，跌倒晕了过去。 杨安小小的身影在急速奔跑，遇到巡警宪兵之类的时候却放慢了脚步，眼神木然呆滞，夹在胳膊下的破碗格外刺眼。 即便是那些眼神最毒的军统特务都不会去关注一个孩子是不是跟闹的满城风雨的革命党有关，而且像这样无家可归的乞丐孩子城里实在不少，每天早上在路边总能发现几个冻死的。 孩子，有时候就是最好的伪装。 第45章 灵婴 杨安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倒在地上的杨宽，小脸上满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愤懑。 不过这种表情只是持续了一瞬，他便立即关门，埋头听杨宽的心跳和呼吸，感觉还算平稳死不了，这才松了口气，开始试图将杨宽拖到床上。 虽然他的胆子比成年人都大，但力气却比同龄人大不了太多，完全做不到这点。 杨安只能放弃，想了想也没有叫醒杨萍，只是找来被褥铺在地上，然后将杨宽拖了上去，又将窗户用不用的棉被堵上才点亮了油灯，看着杨宽一筹莫展。 这一幕，杨安早有预料会发生。 所以他想学医，他觉得等他学会了医术，要是杨宽受伤，自己就可以偷偷替他医治，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切居然来的这么快。 接下来就是只能等待。 看着昏迷的杨宽，小脸上有着强忍的慌张和无助，无论他多么老气横秋，但终究只是个孩子，在这时候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主义。 杨宽开始剧烈的咳嗽，唾沫星子里夹杂着血迹，但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 “死不了！” 杨宽抹着嘴边的血水惨笑道：“下次别管我，要是我有事，你就带萍萍赶紧逃！” “都是我们把你惯成这样的！” 杨安红着眼睛闷哼一声，上前将杨宽搀了起来，心说这城里就是一个囚笼，就算逃又能逃去哪里？ 艰难的站起身撩起了衣裳，看到肋骨和小腹处高高肿起的淤青，肋骨应该骨折了，但只要不再受重创就应该没事，反倒是小腹的那一拳，让他受了极重的内伤，没有三五个月的修养，估计很难复原。 想着石川那恐怖的重拳，杨宽情不自禁的心头发寒道：“那家伙的拳，简直是专门用来杀人的，下次遇到他，绝对不能跟他硬碰硬……” “一次就丢了半条命，你还想有下次？” 杨安恼火让杨宽坐下，倒了点白酒给他揉伤，一边咬牙切齿，心说那王八蛋就让将咱们家的宝贝疙瘩打成这样，可千万别落在我手里，否则不弄死你，我就不叫杨安！ “那家伙不但身手高强，身后更有强大的势力，咱们能忍则忍，可别跟人斗！” 一看杨安的脸色，杨宽便知道他心头想什么，嘱咐道：“再说了，他打我两拳，我也还了他两下，你还捅了他一刀，说起来，还是我们占了便宜……” “给人揍了才知道要忍？你早干嘛去了？” 杨安闷哼，他记的大哥说过，遇事要忍，但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敢伤咱们老杨家的人，还忍个屁啊！ “明天你在家里休息，我会从西医堂给你带药回来！” 杨安道，刚刚没敢去找医生就是怕城内所有的医馆要店都受到了监控，在西医堂拿药，凭着他学徒的身份，就不那么容易引起怀疑。 “不，我们要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杨宽低声道：“要是我不出现，也会让人怀疑，还有，别告诉萍萍，大哥回来，也别告诉他……” “要是再有下次，你别指望我帮你！” 杨安不耐烦的说道，这才吹灭了油灯，开始躺在床上。 早上起来，杨宽的状况便要比刚刚受伤时好了许多，虽然还异常虚弱，稍微动一下都全身都疼，但至少能自己下地走动了。 他不得不感激这么些年大哥一直逼着自己打熬身体，要不然能不能在那两拳之下活下来都不知道，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咬牙撑一下还能装成没事人一样。 “二哥，你没事吧？” 杨萍却清楚的感觉到了不对劲，一双眼里满是警惕。 “受凉了，不要紧！” 杨宽道，狠狠的灌了几碗热粥，浑身的剧痛让他一点东西都不想吃，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吃下去。 生病和养伤都是一样，只有吃饱了，身体才有能量去对抗伤病和痛苦。 杨安揣着好几块大洋去西医堂，几乎一夜没睡的他精神很不好，他想找弗兰克帮自己拿药，他相信弗兰克既然认识杨全林，那就绝不会将这事给说出去。 西医堂内外，大量宪兵戒备森严，闲杂人等已经不得入内，见杨安是西医堂的学徒，这才勉强放了进去。 “不会这么巧吧？” 杨安进西医堂一边心头嘀咕道，这么如临大敌的场面，让他想不将这事和昨夜的事联系在一起都难。 “杨安，愣着干嘛，快点换衣服来帮忙啊……” 有护士医生们在怪叫忙的团团转，不少伤员正在进行手术。 杨安小跑着帮忙，将那些沾满血迹的纱布清理，按照要求去取药品等等，一边不住的观察着各个手术室里的伤员情况，却发现大多数都是枪伤，根本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杨安，四号手术室再拿一些止血带过去！” 有护士一边小跑一边吩咐道：“快！” 杨安再次小跑，带着止血带进了四号手术室，一映入眼帘的便是正在做手术的弗兰克，还有那腿上恐怖的伤口，几名汉子正在冲着弗兰克厉吼：“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石川先生，否则跟你没完……” “吵吵什么？” 弗兰克毫不客气的呵斥道：“要是信不过我，你们找别的医生去，别来找我……现在都给我滚出去！” 几名声色俱厉的宪兵汉子只能悻悻的出来，毕竟这城里的西医堂弗兰克的医术最高那是公认的，除了他这些人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来给石川医治，而且对方是个洋人，即便他们是宪兵的人，也不敢将对方怎么样。 杨安在一旁看着弗兰克做手术，弗兰克也未制止，只是一个劲的嘀咕下手之人心肠也太过狠毒了，要不然小腿上的伤势，根本不可能严重到这种程度之类。 手术做完，石川便被推了出去，杨安清扫完手术室，这才去找了弗兰克。 “有事？” 弗兰克问，一双蓝眼珠透过厚厚的镜片盯着杨安。 “我想拿些药！” 杨安将杨宽的伤势说了一遍，仔细的观察着弗兰克的神色。 弗兰克的神情异常凝重，却没多问只是道：“这么多药，要是一起开出来恐怕会引人怀疑，你中午找我拿……” “要多少钱？”杨安松了口气问。 “算啦……” 弗兰克轻叹一声，咧嘴笑道：“要是那些家伙真的能够实现他们的理想，我猜这个世界说不定会变得更好一点……” 杨安深深的鞠躬，然后退了出去，拿着拖把开始拖地。 有一群人神色警惕的汉子守住了一间病房附近的整个过道，不让任何人靠近，杨安知道，那是石川所在的病房，他拖着地，直接拖进了过道。 要是一般人，恐怕早就被那些汉子给赶走了，但看着杨安不过是个孩子，于是只是看了一眼，便未多想。 病房内，石川已经醒来，冯少坤正脸色阴冷的站在床头。 “你怎么办事的？名册近在咫尺都没拿到也就算了，居然还把自己搞成这样！”冯少坤厉声呵斥道。 “是我大意了，我没想到城内之前抓了那么多革命党，他们在城内居然还有同党！” 石川咬牙切齿的道：“虽然我伤的不轻，但那家伙也好不了多少，只要你们顺着伤员的路子去查，应该不难查到……” 说着，他便开始叙述一些特征，身高，身形，年纪。 虽然当时天色很暗，杨宽又乔装改扮，杨安却听的心惊胆战——除了容貌，这家伙将自己二哥的一切体貌特征说的一丝不差！ “伤我的那一个，我什么都没看到，但我敢肯定，这家伙一定是个暗杀的高手，说不定就和在满洲内作乱的那帮人有联系！” 石川继续说道，带着股磨着后牙槽的狠劲道：“一定要活捉他们，我要亲自审问，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这些东西，罗阳他们不知道吧？”冯少坤道。 石川摇头道：“我岂会那么傻？” “很好，你安心养病，这边的事情都交给我！” 冯少坤说完，留下几个人继续保护石川，这才去找弗兰克问：“石川的伤势，没有大碍吧？” “他的伤口实在太大了，愈合十分困难，一旦发生感染，别说是我，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幸好现在是寒冬，病菌不容易繁殖，石川先生只要能熬过感染这一关，那就应该能活下来！” 弗兰克道：“不过我只能说尽力，究竟如何，那就得看天意了！” “弗兰克先生的医术全城闻名，我信得过你——那就劳烦你了！” 冯少坤道，便有人递上一摞大洋：“这只是部分诊金，只要石川能够顺利痊愈，还有重谢……” “我是医生，治病救人乃是我辈的天职，自然会竭尽全力！” 弗兰克慷慨激昂的道，同时死死的将一摞大洋给攥在手中不放。 杨安在院里洗拖布，看着离开的冯少坤的背影，目光又看了看石川的病房方向，小脸铁青，心说你打伤我二哥的账还没跟你算，现在居然还想要我们的命？ 中午，弗兰克将一小包药交给杨安，上面已经写好了用法和用量。 “先生！” 杨安深深鞠躬致谢之后抬头道：“石川先生如果死了，你会不会有麻烦？” 听到这话的弗兰克只吓的蹭的一声站起身来，他看到杨安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平静，但那平静下的冷漠残酷却格外让人心寒，只让他浑身都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要知道，这孩子说的可不是要弄死一只鸡或者是一条狗，而是一个人！ 弗兰克呆呆的看着杨安，似乎看着的再也不是那个招人喜欢的孩子，而是一个索命的灵婴！ 第46章 有医德的医生 “我哥的伤就是被他给打的！” 杨安道，他愿意相信弗兰克，同时他也很清楚，要是没有弗兰克的帮忙，自己根本不可能在不引起任何怀疑的情况下弄死石川。 “昨夜城里追了半晚上的革命党，是你哥？” 弗兰克吃惊的问，他想起了杨毅，那个老实巴交的土老帽儿，虽然杨全林在信里将杨毅夸了个天花乱坠，但他依旧无法将杨毅闹的满城风雨的革命党联系起来。 在他的心里，那些革命党永远都是朝气蓬勃的，哪里会如杨毅那般死气沉沉，年纪轻轻就像是在等死，如同多活过一天就是赚了一天那样。 “那天送我来的是我大哥，受伤的是我二哥……” 杨安叹了口气道：“要是石川碰到的是我大哥，那就不会有这么麻烦了……” “那是！” 弗兰克深以为然，他觉得要是杨毅碰到石川这些人，估计早就掉头跑了，再不然就是一股脑儿的全都给招了，哪里有胆子伤人搞的满城风雨？ “是啊！” 杨安点头，他倒没想到弗兰克对自己大哥的印象这么差，他还以为弗兰克跟自己想的一样，要是石川遇到自己大哥，早就被一拳打死了，哪里用得着自己在这边收尾？ “我很欣赏，也很同情你们这些革命党！” 弗兰克道，丝毫没在意杨安在听到你们这些革命党这几个字的时候小脸上的表情有多恶心，而是义正辞严的接着说道：“不过无论我多欣赏和同情，但我终究是一个有医德有良知的医生，我绝不会帮你做这种害人的事！” “我不需要你帮，我自己去做！” 杨安点头道：“弗兰克先生你只要告诉我该怎么做就行了——上次我大哥给了你一条小黄鱼，只要你肯帮我，我还可以给你一条！” “这不是钱的事！” 弗兰克的表情备受羞辱，在杨安回头要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石川先生的伤口太大，你换纱布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现在没有什么有效控制炎症的药物，一旦伤口感染，石川先生就危险了……” 杨安回头，深深鞠躬道：“小黄鱼我明天会带过来……” “我说了，不是钱的事——你给我滚！” 弗兰克大怒，他觉得杨安是在亵渎自己名医的身份。 借着吃午饭的功夫，杨安去了粮油店那边，将药交给杨宽。 杨宽的伤势很重，强撑着帮忙脸色很不好看，好在弗兰克开的药物里有止疼的药物，吃了药便缓解了很多。 看到二哥放松了的表情，杨安板着的小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跟杨宽杨萍说了会儿话，这才回西医馆，并未告诉石川正巧出现在西医馆，自己已经有了主意弄死这家伙以绝后患的事说出来。 虽然才在西医馆几天，他接触到的医学知识并不多，但也知道要是想让一个伤的很重的家伙伤口发炎，简直太简单了。 宪兵囚牢内。 一个满身伤痕的家伙哭的眼泪鼻涕横流，那表情简直比窦娥还冤。 罗阳坐在桌子旁脸色阴沉，眼神如刀的盯着那哭的像是娘们一般的家伙，要是眼神能杀人，估计对方早就被他的眼神剁成了肉酱。 “罗队，我觉得这姓蔡的应该真的跟那些革命党没关系……” 龇着一嘴龅牙的朱军林气喘吁吁的回来道：“底子已经查了，这家伙当巡警已经七八年了，虽然偷奸耍滑爱吹牛，但胆小如鼠，革命党这种大事应该不敢沾，而且指甲都撬掉了七八根裤子都尿了好几回，要他真是革命党估计也早就招了……” “已经看出来了！” 罗阳叹气一声，让人将蔡凯乐放下来，丢给他几块大洋道：“别怪我们心狠手辣，要怪你就怪你自己倒霉，或者怪那些革命党——这几块钱拿去看医生，你的差事那边我也给你招呼过了，准你半个月假，工钱照拿……滚吧！” “是是是！” 蔡凯乐不迭声的点头，抓起大洋出门，看到远远朝着这边张望脸色绝望的女人，忙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拿出几分英雄好汉的架势走了出去。 “当家的，你不要紧吧？” 看到蔡凯乐出来，王桂花眼泪婆娑的迎了上来，看到他血淋淋的指头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哭啥啊哭！” 蔡凯乐呵斥道：“老子在里头被人揍了几个时辰眉头都没皱一下，你嚎啥啊？也就是这帮孙子眼力劲好，知道抓错了人赔偿了老子医药费，要不然，老子还就不出来了，不信他们就真敢打死老子……” 那些站岗的宪兵听着不忿，齐齐闷哼。 蔡凯乐便吓的一缩脖子道：“别嚎了，快给叫辆车回家，这帮孙子手可真黑，都快走不动道了……” 王桂花忙叫车，吸了吸鼻子道：“怎么这么臭？你不会给拉裤子里了吧？” 蔡凯乐自是不会承认是被吓拉了一裤裆的，愤然道：“再大的酷刑你家男人都没皱一下眉头，可恨的是这帮王八犊子用刑就算了，居然不给老子上茅房……” “还吹牛呢？这毛病不改，我看你下次还得被逮进来！”王桂花恼怒道，自家男人是个什么德行，她岂会不清楚？ “你，你居然不信老子？” 蔡凯乐怒声道，不过看到王桂花刺过来的眼神顿时萎了，心说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王八小子害你家蔡爷，要是给你家蔡爷找到，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不过一想到那些革命党个个都是不要命的，连宪兵和军统的人都杀了好几个，他知道自己也就是在心里头说说解气，万一真遇到革命党，自己还是掉头就跑来的保险。 宪兵队办公室内，罗阳愁眉不展，他想不到这样居然都没抓到杨全林拿到名册，甚至根据当时的情况，杨全林根本就没出现。 他不得不怀疑，杨全林恐怕真的已经逃出城了！ “罗队，我总觉得，这石川有很多东西在瞒着我们！” 朱军林压低声音道：“石川遇到革命党之时，四周到处都是我们的人，要是他提前示警，那革命党根本没机会逃走不说，石川也不至于伤成这样——我怀疑，那名册绝不是我们以为的那么简单，要不要我再查查石川的底？” “别多事！” 罗阳冷声怒斥道：“我们现在还是多想想怎么应付张如轩这个老东西这边吧，虽然这老东西没有证据，但伤了那么多的学生，他可少不得往我们宪兵队的头上泼脏水……” 朱军林默然，他很奇怪，为何明明知道石川疑点重重，罗阳就不让自己去查查呢？ 但既然罗阳不让，他就绝不会多事——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那么往往就离死不远了。 第47章 猛兽 雪原上，有零散的骑兵带着小队的步兵在巡逻着，远远的高地上，能够看到工事和战壕。 “那是宋将军的部队！” 杨全林指着那些巡逻的士兵和远处的工事道：“这几年，日本人早已消化了占领东北三省带来的胜利果实，实力进一步增强，仅仅是东三省早已无法满足日本人的狼子野心了，不断的对关内用兵，幸好冯将军和宋将军拼尽全力，才打退了日本人的攻势，要不然，恐怕大半个察哈尔，现在都已经和东三省一样，沦入敌手了……我们现在脚下所站着的土地，都是成千上万的士兵们用血才保住的！” 听着这些，杨毅的心情也忍不住的沉重，半晌开口道：“你不是说蒋委员长，还有冯将军他们这些军阀救不了国吗？现在你又说我们脚下的土地是他们守住的，你这话，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 “想救国，和救得了这个国家，是两回事！” 杨全林道：“真正能够救得了我们这个国家的，是毫无私心和鬼子，列强死磕到底的那些人，就像将血泼在这里的那些士兵们一样，可蒋委员长，还有冯将军他们这些军阀，在想救国的同时还有政治上的考量——做事三心二意，岂能成大事？” “那你们，不也是一样？” 杨毅冷哼道：“你们口号喊的最响，却不是一样有着你们自己的考量，地盘，积蓄力量？” “我们是被逼的，先挑起争端的可不是我们！” 杨全林怒视着杨毅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比蒋委员长，任何军阀都更想停止纷争，大家一致对外先打败日寇再说，但我们至少得先活下来，而现在是，蒋委员长不让我们活，我们连活都活不下去，拿什么去跟鬼子斗？” “如果你们真如你们所说的那么高尚，那么为何不放弃你们的理想，直接加入委员长他们的部队？” 杨毅问：“这样，你们不就可以一起齐心协力的对付日本人了吗？” 杨全林看他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白痴道：“假如你和你邻居都吃不饱，你邻居家目前看起来比你家的情况好点，但你有信心在将来能让家里的日子过的更好，那么，你愿不愿意不要自己的家了，跟着邻居家混？” 杨毅便沉默了，答案是肯定不可能。 “这不就是了！” 杨全林道：“国事家事，其实都有共通之处，现在谁都不确定谁能让这个国家变的更好，那么最好的办法是先将外面的敌人赶走，然后再解决内部的问题，但蒋委员长却放着外面的敌人不管，先来消灭我们——那么多的同胞还在受苦，你觉得这合适吗？” 杨毅也觉得不合适，但他更知道，政治上的东西可绝不是说的这么简单，也不想在这上面废这个脑筋。 也就是需要在这里等到天黑摸过边界进入满洲，待着实在无聊说话打发时间，要不然他才不会和这个革命党说这么多废话。 在杨毅看来，国家兴亡，重不重要？重要；看着国家现在这个样子心里难不难受？难受！ 但他还是觉得，这些东西跟自己没太大的关系，救国什么的都是大人物的事情，自己最重要的任务是养活弟妹，将他们带大，赚钱娶宋佳雯，让她过上好日子，这就是他全部的梦想。 至于真是亡国了要做亡国奴了会如何？ 在杨毅的心底压根觉得没什么，几千年历朝历代，多少朝代兴亡，那么多人不也都过来了？ 想着这些，杨毅闭上眼睛准备小睡一会儿等天黑了好赶路，早点将杨全林送到他要去的地方，拿到他许诺的三条大黄鱼，就可以挺直腰板告诉宋康年，自己能让你的宝贝女儿过上好日子，也能让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 这就够了。 但杨毅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趟满洲之行，彻底的颠覆了他对亡国的认知。 他一直以为的改朝换代也就是军队拼命，老百姓过的虽然苦些，但终归还是能过，但他看到的一切，却远远不是他以为的样子。 入夜，圆月高挂。 距离年三十还有二十多天了。 清冷的月光照着白雪皑皑的大地，两点黑影如同虫子一般的蠕动过了边界，进入了满洲之内。 靠近满洲这边，并没有日军驻防，和宋将军的部队如临大敌截然相反，这让杨毅很奇怪。 “日本人现在实力强大，他们不进攻我们，我们就得烧高香了，难道他们还害怕我们进攻他们吗？” 杨全林笑的很苦涩，那种表情就跟小孩子遇到一个总是欺负自己的小胖子，自己如临大敌，而小胖子欺不欺负你得看心情那样，但至少完全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一路行来，足足几个小时，到天色微明之时已经走了几十里地。 沿途，杨毅看到了不少的村落，不过那些村落都成了一片废墟，有着被大火烧过的痕迹，除了偶尔有野狗低吠着窜过之外，根本没有看到一个人影，空气中有着死寂的气氛。 “这边的乡亲都没住在这里了，因为日本人不让！” 杨全林看着脸色很不好看的杨毅道：“因为鬼子怕这边的老百姓组织起来反抗他们或者逃走，实施了集家并村的政策，所以这边的老百姓大多数都被集中起来，住进人圈里了！” 听到人圈这两个字，杨毅的脸色极其难看。 圈和圈juan，虽然是同一个字，但这两个字的意思简直是天差地别。 圈，在杨毅的理解里，那就是给牲口住的，比如自己家的猪仔鸡鸭黄牯牛，但是人圈juan？人住的地方就应该是房子，也可以是窑洞，村子，但怎么也不能是人圈吧？ 人可不是牲口！ “你可别不高兴，人圈这个词可不是我说的，是住在哪里的老百姓们自己说的！” 杨全林笑的很奇怪，那种笑只有死了全家的人才能笑出那副模样，他道：“要是你去看到了那种地方你就会明白，人圈juan这两个字可没叫错，那真的就是人圈，咱们中国人，在日本人的眼里，连牲口都不如……” “你给老子闭嘴——我不会信你！” 杨毅毫无预兆的厉吼，在这一刻的他看上去如同发怒的猛兽，杨全林怀疑自己要是再说一个字，这家伙说不定会将自己给撕碎！ 但他笑的很开心很开心。 因为他觉得，像这种猛兽就不该如杨毅先前那样的活着，待在家里藏起爪牙。 猛兽，就应该嗷啸山林，去撕咬猎物，敌人！ 第48章 人圈（juan） 杨毅沉默的在雪地里前行着。 其实他一直很沉默，话很少。 但很多时候他的沉默是温和的，如同淡而无味的白开水。 但现在，杨全林分明觉得杨毅现在像是一座沉默的火山，随时都会爆发，这是他想要的，也是他让杨毅送他过来的最终目的。 又是大半天的赶路，二人终于有机会坐下来休息吃点东西，为接下来的赶路积蓄力量。 杨毅照例寻找柴火准备生火，在冰天雪地里赶路，喝上些热水吃上些热腾腾的食物，往往是最大的享受。 但杨全林打断了杨毅准备生火的举动：“现在已经快接近鬼子的实际控制区了，我们不能再生火，要是我们没有良民证被鬼子抓到，那就死定了！” 杨毅默默的停下了生火的举动，啃着被冻的像是石块一般的烙饼，看着周边大片的土地，目光异常的深情。 他知道，等到冰雪消融，这脚下的土地就将是大片肥沃的良田，能够生长出大量的食物，稻子，麦子玉米高粱，能让无数人吃饱饭。 但现在，鬼子来了，原本这里的老百姓却不得不被驱赶进那人圈里。 他太清楚，一个老百姓要是被迫失去自己的土地是什么感觉，那绝对比死都难受。 就像他的父亲，宁愿吊死自己，也不愿将自己的土地卖掉救命。 杨毅终于开始害怕，害怕万一鬼子打过来，自己无所谓，但弟弟妹妹，是不是也会被驱赶到那所谓人圈一般的地方？ 杨全林平时废话很多，但其实需要他闭嘴的时候，他绝对会一言不发。 就像现在这样，大半天他都一个字没说，因为他清楚，杨毅需要去想，去接受他不得不接受的现实——万一鬼子打过来，是拼命，还是接受奴役？ 又或者，从现在开始就拼命，防患于未然！ 远远的雪线上，有高高的建筑拔地而起，架设着机枪，即便是杨毅从没见过鬼子，也知道那建筑是鬼子的碉楼。 在碉楼下驻扎着一小股鬼子率领的伪满国军部队，周围有穿着土黄色军服的日军和伪满军在活动着，骑着高头大马的日军在雪地里耀武扬威。 在营地的周边，散落着大小不一的村寨。 因为太冷，这些村寨里几乎看不到人影，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那些屋顶冒出的取暖的烟尘。 “这就是你所说的人圈？” 杨毅问，他觉得这所谓的人圈，似乎和普通的村寨没什么不同，除了房屋密集一些，住的人口多些。 杨全林明显是个极其懂得如何打击一个心存幻想的家伙的，他怪笑着问：“想不想进去看看？想知道和你以前居住的村庄有没有什么不同，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天黑，那些日军伪军撤回了营地，这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可没多少人愿意在外面受罪。 “要是这人圈真有你说的那么可怕，这些村民为什么不逃？” 杨毅问，因为他已经看到，不仅仅是日军伪满军撤回营地的时间很早，外围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阻止这些百姓逃跑的措施。 他觉得，要么就是这人圈没有杨全林说的这么可怕，要么就是这里的所有老百姓都很傻。 但很明显，这周围零零散散的人圈里少说也有几千号人，不可能每个人都傻，那么结论无疑就肯定是后一种。 “进去看看你就明白了！” 杨全林依旧是这句话。 于是杨毅便和杨全林摸进了距离碉楼最远的一处人圈，没有正常山村里常见的鸡鸣狗吠，整个人圈里都静悄悄的。 房屋很简陋，但错落有致，卫生打扫的也非常干净，甚至建立有公共茅房，和杨毅想象中的脏乱无比的牲口棚完全是两个世界，甚至比他老家的村子都要干净。 这让他更怀疑杨全林所说的一切的真实性，毕竟有力气爱干净的人，往往生活的都不至于太差。 不过杨毅也注意到，这里和自己所住的村庄有一处很大的不同，那就是所有人家的房屋上都没有门，只有一个空空的门洞！ 因为是寒冬，所以这些门洞上挂着厚厚的草帘子遮蔽寒风。 “鬼子为了方便进屋检查可疑人等，所以不让人圈的房屋安门，这样他们就随时可以进屋检查！”杨全林道。 杨毅的眉头紧紧皱起，他在想，要是人家家里两口子，房子上却连个门都没有，那男人跟自己的婆娘睡觉不都得提心吊胆的？ “提心吊胆？” 杨全林冷笑道：“提心吊胆都算是好的了，要是谁家媳妇儿长的好看被鬼子看上了，随时都能鸠占鹊巢，男人却连吭个声都不行，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用手比了个手枪的姿势，对着杨毅的脑门一点，嘴巴里无声的趴的一下！ “我特么就不信了！” 杨毅闷哼着，这几个字就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下一秒，他就猛然掀开一副草帘子，钻进了一户人家里。 屋子里燃着火光，还有火炕，但寒风正不住的从草帘子后的缝隙中灌进屋子里，屋子里的温度依旧很低。 此刻，屋子里的一家男女老少正挤在屋子里的火炕上，在脏的不成样子的被褥下瑟瑟发抖的昏睡，听到有人进来，炕上的男女醒来，迷迷糊糊的叫道：“太君，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吗太君？” 明显，这些人已经习惯了忽然有人闯进自己的家里，所以表现的习以为常，不过当他们发现闯进来的不是日军或者伪满军，而是两名陌生的男人之时，顿时呆了，呆呆的看着杨毅和杨全林。 “你们怎么不叫？” 杨毅看着这看起来皮包骨头的一家奇怪的问。 毕竟就算他们习惯了日军和伪满军闯进了自己家里，可来的是两个陌生人——万一是抢东西的土匪呢？ “你觉得一个连门都没有的人家，会有什么值得土匪来抢的吗？” 杨全林指着家徒四壁的屋子嘿嘿笑道：“在这人圈里，所有人收获的粮食都要归鬼子的大仓，就算碾米磨面都要经过鬼子的许可，两三天领一次口粮……连吃都不够，哪里有东西给人抢？” 说着这些的时候，他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些干粮放在炕头上，一边向一家男女表示自己二人路过进来看看，没有恶意。 第49章 哪里有鬼子可以杀！ “馍馍……” “白面馍馍！” 一看到杨全林放在炕上的干粮，一家男女如同乞丐看到金块，又像是许久不见又终于看到的激动，满眼泪花，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更是不顾浑身不着寸缕，就试图从被窝里钻出来，爬向那干粮，喉头口水的吞咽声格外清晰。 “不要抢！” 看不出年纪的男人喝到，将两名孩子拽了回来，下床给杨毅杨全林深深鞠躬，这才如同珍宝一般的拿起那些干粮，掰下几小块给一家老小，剩下的郑重其事的包了起来，明显准备藏起来慢慢吃。 “给他们吃吧，我们这里还有，都给你们！” 杨全林说着，将包袱里剩下的干粮大多数都拿了出来，交给那一家，将其中两块塞进两个孩子的手里，颤声道：“吃吧，吃吧……” 两个孩子似乎已经忘记了杨全林的存在，狠狠的啃着那硬的都能将牙给蹦了的干粮，那种劲头，杨毅只在饿了大半个月的狼崽子身上见到过。 不光是两个孩子，这一家子的所有人都在疯狂啃食着，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啮齿类动物进食的声音。 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都很穷，包括杨毅自己和他老家的大多数村民。 但他敢保证，除了个别大灾的年头，白面馍馍村民们不说顿顿吃，但隔三差五吃上一顿的能力还是有的，绝不会出现像眼前所见到的这种场面。 只过去了短短几分钟，那硬的像是石头一样的烙饼便没了大半，一屋子人一边噎的直翻白眼一边连声说好吃。 “不怕恩公你们见笑，这白面馍馍，从日本了来了以后，我们可是有年头没吃过了……” 那看不出年纪的男人吃的泪水长流，对着杨毅杨全林羞耻的笑道：“三伢子从出生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尝到白面馍馍是啥味道……” 三伢子，明显就是那最小的孩子，三四岁，但个头小的就跟两岁不到一样。 也直到此时，男人才有时间问杨毅杨全林为何会来这里，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冲着这些白面馍馍，他豁出命去也要帮二人办。 “我们就是路过！” 杨全林看看脸色铁青的杨毅这才回道：“我朋友不知道人圈是什么样子，很好奇，所以我带他进来看看！” “好奇？” 男人听到这话惨笑一声道：“这里就是人间地狱啊，活的比死都惨……” “那你们为什么不跑？”杨毅问。 “跑？” 男人笑的更惨：“我们的亲戚，朋友，邻居都住在这人圈里，要是我们有任何一个人跑了，鬼子就会将他们全都给活埋了，也不是没人跑过，在西坡那边谷里，前几天就因为跑了一个，被活埋了四十多口子……” 从十四岁开始到现在，杨毅无数次在冰天雪地里打滚，从来不知道冷，但听着这男人的话，他冷的浑身直哆嗦，似乎骨头缝里都结了冰。 “再说了，在这人圈里不但没有吃的，连穿的都没有！” 那人的表情似乎是在哭，但却更没没有泪，只是带着哭腔和一种哭的表情道：“两位恩公你别看我还穿着衣裳，不怕你们笑话，我家婆娘平常连遮羞的东西都没有，现在缩在被窝里，都光着呢……冬天家里有人来就缩在被窝里，夏天有人来实在没法子，就蹲在遮羞洞里……” 杨毅看到了所谓的遮羞洞，那是在火炕角里挖了几个半人深的坑，他没有勇气去想象，要是将来自己跟宋佳雯生活在这样的人圈里，然后有人来宋佳雯蹲在洞里去遮羞的样子。 仅仅是想想，他的心就疼的厉害。 他相信，眼前的男人，所有人圈里的男人，看着自己的母亲，婆娘和丫头蹲在那遮羞洞里，心里一定跟自己一样疼。 跟刀割一样。 “恩公，你们是从关内过来的吧？” 男人问，见二人点头激动的道：“是不是少帅要带着部队打回来救咱们了？少帅一走，我们这日子真的不是人过的啊……” 杨全林抢着说道：“我们是从关内来的，不过不是少帅的人，我们是红.军的密探，回来侦查敌情的，老乡你们放心，我们很快就会打回来，我们不但要救你们，我们还要杀鬼子，给你们报仇……” 然后他便被杨毅一巴掌呼出去老远，他恨这家伙，他敢肯定这家伙是故意带自己来看这些的！ 他更恨这家伙，给这些可怜的人一些没有可能的希望，因为这家伙的大部队现在都在苟延残喘，等他们打过来，这男人一家恐怕骨头都被鬼子磨成灰了！ “大爷，你们红.军可要早点打过来啊……” 离开的时候，男人一家满含期盼的低呼着，似乎二人的出现，给他们黑暗的生命照进了光亮。 杨毅的耳边一直在回荡着这声音，如同梦魇一样。 一回头，他便看到了一脸贱笑的杨全林，这家伙半个眼睛肿的跟熊猫一样，但笑的依旧极其灿烂，根本不怕招惹从昨晚开始整个人都处于要爆炸状态的杨毅。 看到杨毅又开始磨牙，杨全林举手投降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有你揍我的力气，不如留下来揍鬼子！” 杨毅很喜欢鬼子这个称呼，因为那些日本人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简直畜生不如，只有索命的小鬼才能干出这种事来。 有风吹过，卷起飞雪，呜呜有声。 在这一刻，杨毅终于相信，山河也会哭泣。 看着自己的子民被牲口一样的对待，连风都在开始呜咽。 杨毅狠狠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几天没刮粗乱的胡须如同钢针一般直竖着，双眼血红，昨夜在人圈里的所见所闻，一幕幕不断的在他的脑海中回放着，折磨着，撕扯着他。 无法言说的莫名情绪在体内膨胀着，杨毅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无限充气的气球，像是快要爆开！ 他必须要一种方式来发泄，要不然，他敢肯定自己会疯掉！ 杨毅猛然回头，一把揪住杨全林的衣领低吼道：“告诉我，哪里有鬼子可以给我杀？带我去，老子要杀鬼子，现在，立刻！” 第50章 打了再说！ 鬼子当然不是说杀就杀的，这点不用杨全林提醒，在杨毅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就立即意识到了这点。 杀鬼子终究和在山里打猎是不一样的，打猎打就打了，野兽可不太知道报仇报复这回事，但鬼子明显不同。 从那些人圈里的老百姓们的遭遇里就可以知道，鬼子是极度凶残的，要是他们的人在某处人圈周边受到袭击，即便明知道袭击的人跟人圈里的那些百姓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也会将那些人圈里的老百姓杀光来泄愤。 所以，杀鬼子这事，是一定要从长计议的。 杨全林从孙子兵法讲到三国演义再到拿破仑，从各种耳熟能详的奇谋妙计到经典战役，旁征博引之后得到了无数的计策，但没有哪怕任何一条计划是适用于当下的，在四面皆敌的满洲内他们两个人可以给鬼子来个迎头痛击并且不让鬼子拿这边的百姓撒气的计划。 杨毅瞪着他，本不忍心说什么太过伤人的话但实在是忍无可忍。 “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这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杨全林有些羞恼的道：“咱们国内精通韬略者数不胜数，但你得承认像我这种能将蒙昧之人唤醒的演说家绝对不多吧？虽然我的确不会怎么擅长战斗，但我能让无数个擅长战斗但不想战斗的勇士团结起来，打击日寇……” 他本来还想洋洋得意的说比如你，要不是我你会想杀鬼子吗？ 但想想肿的半边眼都快睁不开的眼睛还有好不容易不疼了的嘴巴，杨全林不得不将这话给吞进肚子里。 杨毅自己沉默了一会儿，一言不发拔腿就走。 “你有计划了？”杨全林兴奋的问。 杨毅大怒道：“你以为老子是神仙？有种你自己想！” 杨全林真想说妈卖皮的，老子没计划你说老子是百无一用的书生，然后你自己想不到计划又冲着老子发火，你特么还是不是人？ 不过鉴于眼前家伙的武力程度以及随时都能爆发的怒火，他悻悻的将这些怨气藏在心里，意兴阑珊的道：“以前是怕你有本事不杀鬼子，现在却是想杀鬼子却没办法杀，这做人是真特么艰难啊……” “我可没说不杀！” 杨毅闷哼一声道：“你知道我以前在山里打猎，总会碰到陷阱诱饵都恰到好处，隐藏的也天衣无缝，可就是没有猎物出现，你猜我怎么做的？” 杨全林想回这家伙一句刚才他吼自己的话——你当老子是神仙？谁特么有功夫猜你怎么做的？咱们现在说的是杀鬼子，跟你在山里打猎有个屁的关系你跟我说这个？ 但他却堆着满脸笑容问：“你怎么做的？” 杨毅磨牙狞笑道：“以往这时候，我都不管三七二十一，枪里装好弹药，看见什么都来一枪，打不打的中打了再说！” 杨全林顿时明白了这家伙的意思，既然没有什么计划管用，那就干脆不要计划，无论会有什么后果，都干了再说。 杨全林一直觉得杨毅是个老谋深算老奸巨猾的家伙，他万万没想到这家伙会有这么果决的一面，而这种果决，是他和很多地下党都普遍欠缺的东西，往往因为犹豫不决而错过很多战机——他瞪着那只没青的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杨毅，心说老子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杨毅铁青着脸沉默前行，他不会告诉杨全林，自己这么做都是被逼的。 在山里要是打不到猎，一家人就会死，而这次不找鬼子杀杀出气，他觉得自己会疯。 他不想死，也不相疯！ 厚厚的雪地里，一条道路延伸向远方，两旁厚厚的积雪让道路如同一条沉陷在平原中的小河一般。 一队满洲军缓缓行来，一看就是向着人圈区域内运送补给物资的车队，小半截车身都被遮掩在两旁的积雪之中，那河道一般的道路，都是被这样的车队隔三差五运输物资而被踩出来。 “二十几个人，还有一匹马，咱们不能动手……”杨全林紧张道。 “这两天，你见过落单的鬼子吗？”杨毅闷哼。 从下定决心要杀几个鬼子出气到现在已经两天了，杨毅杨全林已经在野外遇到了好几拨的日军或者伪满军队伍，但无一例外，这些队伍最少都有十几人，多则数十人，他们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又不能乘夜对那些人圈辅警日伪军营地的鬼子进行偷袭，因为袭击野外的日军，虽然人圈里的百姓依旧可能会受到牵连，但无疑袭击野外的日伪军队伍，对人圈里的百姓带来的伤害明显要小的多。 所以，杨毅已经不打算再等下去了，飞快的开始脱衣服。 只有穿的足够多才能保暖，但同时，穿的太多会让人变的格外笨拙，影响移动。 “你这是在找死！” 杨全林急的直跺脚道。 “我弟弟妹妹还在等我回去过年，我可不打算死在这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杨毅闷哼道：“不用这么害怕，没打算让你跟我一起去，你在这里乖乖呆着等我回来！” “你这是什么话？” 杨全林顿时怒道：“咱们现在可是一伙的，虽然我不想死，但既然你非要去找死，我当然要陪着你一起去！” “别以为我是在关心你，我是怕你死了，我不知道该找谁去要那三条大黄鱼，还有，就算你去了，除了添麻烦你还能干嘛？” 杨毅白了杨全林一眼，穿着薄薄的衣物头也不回冲进了沟壑里，快速向着道路接近。 “……” 杨全林想着那家伙刚刚那一脸你是废物你难道心里都没点数的表情，心里简直憋屈无比，心说你特么说话委婉点会死啊？不知道被人鄙视的滋味让人很难受么？ 在沟壑的出口处，延伸向人圈方向的一面的积雪有大片坍塌了下来，将原本的道路堵住了大半，车队已经根本无法通过。 杨毅从沟壑里出来，到开阔处之时便开始倒退，手里的树枝不断在雪面上清扫，走过的痕迹便彻底的被掩盖了起来。 远处，车队依旧在不紧不慢的靠拢着。 第51章 暴起 小队长赤木骑在马背上，看起来威风的不可一世，事实上却早已冻的半死来，脸手都早已失去了知觉。 看着满目的白色，除了自己的小队似乎天地间便没有了任何生物，想着此刻自己的那些长官和同仁们正在温暖的营房里休息玩耍，或者是在军妓营里找乐子，而自己却要在冰天雪地里向前线运送物资，赤木就忍不住一阵鬼火乱冒，咒骂着这该死的支那天气，咒骂这些该死的支那人，他觉得要是这些该死的支那人要是早早就死光的话，自己就不用来这鬼地方受罪了。 不过作为深受武士道精神熏陶的帝国军人，赤木却没有将任何抱怨说出来或者表现在脸上。 因为这次任务，是他作为帝国军人为帝国为天皇尽忠的一部分，他甘之如饴，同时，他还不仅仅是个军人，而且还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战斗班小队长，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以保证这次物资运输任务能够顺利完成。 要是自己这个小队长都满腹牢骚，那这些部下岂不更是抱怨连天了？ 所以，即便冻的连思维似乎都已经麻木，但赤木依旧端坐马上，竭力的装出威严且警惕的模样，不住的扫视着周边的动静，去发现那些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危险——他来支那服役已经三年了，遇到的最大的危险一直来自于这恶劣的天气，而不是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支那人。 有时候就连赤木自己都忍不住感慨，这些支那人实在太过温顺，温顺的他连去欺负一下的兴趣都开始失去了。 “停！” 赤木忽然举手，让队伍停下，前方道路两侧有积雪坍塌了下来，阻住了道路。 这种情况在冬天经常会遇到，并不奇怪，甚至先前的来路上都遇到了好几次，正常的几乎不能再正常了。 但赤木依旧让队伍停下，让同来的几名帝国士兵警戒，然后让那些伪满兵去四周查看，检查有没有可疑之处。 军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哪怕是假装！ 但终究还是松懈了。 几名日本兵懒洋洋的举着步枪摆出戒备战斗的姿态，那些伪满洲兵也懒洋洋的小跑着去前方检查，检查那坍塌下来的雪堆，去检查那道从山上绵延下来的沟壑，看看那沟壑中有没有隐藏可能的敌人。 “报告太君，没有任何可疑，十分安全！” 没过一会儿，装够了样子的伪满兵小跑回来，一名懂几句简单日文的士兵啪的一个立正汇报道。 “你们滴把道路打通，快快滴！” 赤木挥手解除警戒，让那些伪满洲兵过去清扫积雪，然后抬头看向了那不断飘落积雪的远方，喃喃低语道：“现在家乡应该也已经下雪了吧？不知道此刻父亲母亲在做什么？应该是在火炉边喝着清酒想念自己这个儿子吧？” 快年关了，满洲内已经渐渐有了一点年味，不光是赤木自己，他知道很多同僚都开始思念起家乡，思念着家乡的亲人。 不过同来的几名日本兵此刻明显没有赤木那么的多愁善感，其中两名日本兵正指手画脚的指挥那些满洲兵清理道路，享受着日本人身份带来的天然优越感，而留下来保护赤木的两名日本兵此刻正凑在背风处叼着烟卷划着火柴准备点燃。 没有人注意到危险会忽然迫近！ 道路两旁的积雪中忽然有刀锋刺出，带着积雪狠狠上撩，于此同时，有大团的积雪轰然炸开！ 在所有人刚刚听到一点声响，准备回头张望的瞬间，那刀锋便狠狠劈进了那划动火柴的日本兵的脑门中，如同柴刀劈进巨树，刀锋卡在树木当中一般！ 那叼着烟卷低头做拢火状的日本兵还盯着燃烧的火柴伸长脖子准备去够那即将燃烧的火焰，听到那噗嗤的闷响正微微抬头，便看到锋利的柴刀狠狠从自己同伴的脑袋中拔出，那脑袋如同裂开了一条大口子的西瓜，大片的汁水随着刀锋的拔出喷涌而出…… 日本兵有点呆，有点想喊又像是拿不准该不该喊，可能觉得自己有点眼花，然后那拔出的刀锋便已经顺势劈进了他的脑门之中！ 整个过程，绝不超过三秒！ 赤木回过头，剩下的两名听到声响的日军也看了过来，齐齐看到了这一幕，而那些满洲兵还在奋力清理道路上的积雪，根本没注意到任何问题。 哼！ 闷哼声中，杨毅猛的一脚踢出，将那日本兵的尸体踹翻，顺势将卡在那日本兵脑壳中的柴刀拔将出来，而在他的身边，最先中刀的那日本兵正缓缓向着地上倒去。 “八嘎，敌袭……” 赤木厉声大吼，手忙脚乱的去把腰间的短枪，远远的指挥满洲兵清理道路的日本兵也在怪叫着举枪，只是他们在训练中五秒之内必须做到的子弹上膛瞄准射击的技术动作，因为看到的那毛骨悚然的一幕而变形的极其厉害，笨拙的像是初次用枪的新兵蛋子——眼前的家伙，刚刚如同从没劈开的木桩中拔出斧头的动作，将柴刀从新野的脑袋中拔出来！ 想到这点，赤木和两名日本兵就忍不住头皮发紧毛根子直竖，脑袋上凉飕飕的！ 杀！ 杨毅厉声狂吼，声音如同炸雷，那因为他的忽然暴起而冲上半空的雪沫子正在纷纷扬扬的洒落，他在这如烟如雾的雪花中厉吼，怒目圆瞪粗乱的胡须直竖，宛如杀神！ 在厉吼中，胳膊猛震，菜刀脱手飞出，直劈马背上的赤木，同时脚尖一挑，掉落在地上的日本兵的步枪便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噗嗤的闷响声中，旋转飞舞加速的柴刀几乎刚刚脱手，就已经狠狠劈进了赤木的脑袋当中，赤木的尸体微微摇晃了几下，如同树桩一般缓缓滑落马下，由于一条腿还卡在马镫中，他的尸体便像是挂在马背上的破布口袋。。 有些受惊的马儿缓蹄前行，赤木的尸体在雪地里拖拽着，留下长长的血线。 在这同时，两名日本兵尖叫着举起了枪口，瞄向了杨毅，那些伪满兵也是乱成一团，各自扑向了自己的枪支！ 可以想见，下一瞬，杨毅便将命悬一线！ 第52章 不按套路出牌 山峰上，杨全林竭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前方发生着什么，只是距离太远，他只能看到白雪皑皑中乱成一片的黑点，倒是那些厉吼，尖叫，在这空旷的荒野中显得格外清晰。 呯呯的两声枪响，呼啸传来！ 杨全林浑身一个激灵，暗暗替杨毅捏了把汗。 他可是知道，这些鬼子个个都训练有素，枪法如神，虽然他也知道杨毅的枪法不错，可毕竟只是猎户，打的是野兽，不像这些日军，伪满兵，那可都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而且是几十个打一个！ “死吧！” 两名日军厉声尖叫着，狠狠的扣动了扳机。 虽然事发突然，也为杨毅忽然暴起杀人的狠戾而震慑，但这两名日军开枪射击之时的手依旧极其稳定，他们在扣动扳机的刹那忍不住的狞笑了起来，似乎已经看到了眼前的家伙被子弹穿透浑身飙血的惨状！ 但是，并没有！ 吼！ 在日军扣动扳机的瞬间，杨毅在低吼咆哮，身形倾斜着向运输物资的马车扑去，子弹从枪口冲出的瞬间便炸爆了大量的空气来到了杨毅的身前！ 但随着杨毅的侧身，那子弹未能击中杨毅，只是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呼啸的子弹卷动空气的啸声疯狂的震动着耳鼓，让杨毅有着刹那的耳鸣，耳鼓如同被撕裂一般的剧痛！ 要是一般人，恐怕早已抱着耳朵惨叫起来了！ 但杨毅没有，甚至连眉头都没眨一下，依然保持着向马车扑出的姿态，手中的三八步枪上的刺刀，狠狠的刺进了拉车的战马的屁股！ 吃痛的战马稀溜溜的长嘶一声，疯狂的向前冲去，冲向了那眼见一击不中立即再次拉动枪栓上膛的日军，冲向了那些七手八脚拿起步枪瞄向了杨毅的伪满兵！ 呯呯呯！ 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横飞！ 但是猛然冲向前去的战马完全阻挡住了日军伪满兵的射界，呼啸的子弹射进马车上的粮草中，射进拉车的战马之中！ 杨毅那一刺刀明显刺的极狠，战马早已疯狂，所以现在即便又连中数弹，依然奋起了仅剩的生命力，拉拽着马车疯狂前扑，如同轰隆隆前行的坦克，声势惊人，几无可挡！ “该死的，快让开！” “那混蛋一定跟在马车身后过来了，小心戒备……” 谁都知道，这要是被撞中，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所以日军伪满兵不得不先放弃杀死杨毅的念头，向着两侧躲避的同时，厉声大吼！ 战马的悲鸣声，日军伪满兵的尖叫声厉吼声，在狭窄的道路中不住回响，气氛紧张的如同急剧拉紧的弓弦，似乎随时都能爆开！ 所有人都握紧了枪身，死死的盯着马车后方，等待着即将爆发的血腥厮杀！ 说起来很长，但实际上这整个过程从杨毅用刺刀刺进马屁股，到战马发狂冲向日军和伪满军所在的人群，绝不超过十秒。 毕竟，积雪马车停放的所在到积雪倒塌处的距离只有十多米远。 马车冲过人群，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的战马在悲鸣着摔倒，在惯性的作用下撞开漫天积雪…… “杀呀……” 所有人都在厉吼着，挺着刺刀前扑，或者挥舞着枪托欲砸，然后才发现，马车之后根本没人，那过来偷袭的家伙，居然没跟马车过来！ 继续了全部的力气和精神准备厮杀的日军伪满兵们都有点发愣，他们有点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情况——毕竟，那家伙孤身一人带着一把砍柴刀就来偷袭他们，那么说明那家伙是在进行自杀性袭击的！ 进行自杀性袭击的家伙，这些日军伪满兵都见过，这种家伙只要动手，他们都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那就绝不会考虑他逃走或者给自己留后路的，所以杨毅没有跟过来，所有人都有点愣神，那种感觉就像憋足了劲一拳却打在空出。 这一楞，又是好几秒钟过去了。 “那混蛋在那儿！” 有伪满兵厉声尖叫了起来，伸着指着沟壑之内的方向，一道人影，正一手手提着步枪一手提着一条武装带发疯一般的冲进了沟壑的深处，距离他们这边，已经足足二三十米，眼见就要冲进那怪石嶙峋之中！ “八格牙路！” “王八蛋，别跑……” 日军，伪满兵们睚眦欲裂，狂吼声声，简直要气疯掉——杀完了就跑，不按套路出牌啊你！ 杨毅已经冲到了五十米开外，只要他一闪身，就能钻进那沟壑内怪石嶙峋的河谷中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的吼叫声，然后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那些发疯一般的日军，和伪满兵，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狠狠的翘起大拇指。 狠狠倒转向下！ 这手势的意思，不但那些伪满兵懂，唯一还活着的那两名日军也懂！ “八嘎……” “去死吧王八蛋！” 两名日军和几名伪满兵顿时气的发疯，纷纷怒骂着举抢，疯狂开火。 可杨毅早已钻进了乱石之中，那些子弹只能在那些乱石上溅起大片的浮雪，连杨毅的汗毛都碰不到一根了。 “给我追，杀了他！” 两名日军哇哇怪叫着，指挥着那些伪满兵向杨毅进行追击。 “不能追，太君！” 粗通日语的伪满兵道：“这河谷联通着山林，地形复杂，别说追不追的上，万一有埋伏，那可就麻烦了！” “八格牙路，你们这群胆小鬼！” 狂怒的日军一脚将那伪满兵踹翻在地，破口大骂，不过看到被活活砍死的赤木还有那两名同僚的尸体，两名日军也忍不住心头阵阵发凉，没有强迫继续追下去，而是命令几名伪满兵背起尸体，不要管马车上的物资了，全速向最近的据点靠拢，寻求支援。 要是有一个小队的日军，这两名日军发誓，他们一定会追下去，直到杀死杨毅为止，但现在，身边的是一群伪满兵，哪怕这些伪满兵有二十来个，他们也不敢追。 不仅仅是他们信不过这些伪满兵的技战术素养，也信不过这些伪满兵的可靠程度。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仅仅是中国人，日本人也同样认同这句话。 第53章 人狠话不多 杨毅提着两条步枪走了回来，浑身浴血，那是砍死那两名日军之时喷在他身上的。 杨全林兴奋的迎向了杨毅，一大堆诸如牛逼牛逼太牛逼了之类的话想要对他说，却发现杨毅的脸色铁青的能滴出水来，忙不动声色的站远了两步这才问：“你都砍死了三个日本人而自己毫发无伤，你怎么反而更不高兴了？” “他吗的这群鬼子不按套路出牌，老子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居然追都不追一下！” 杨毅咬牙切齿的骂道，要是那些剩下的鬼子和伪满军追来，他本来有十足的把握将这些家伙一个接一个的干掉，直到这群家伙全部死光——可那些家伙居然不追，这可将杨毅给气坏了。 “……” 杨全林张着嘴巴半天合不拢，他万万没想到杨毅是在为这生气，心说你毛都没少一根就杀了三个鬼子还不满足？你知不知道，战场上想杀死一个鬼子，中国的军队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从喜峰口开始到现在，宋将军等的部队在长城沿线和日军大战连场，在满洲之内，也有党组织领导的小股部队在和日军周旋，不时发生一些小级别的冲突，他太清楚想要杀死一名日军有多难了。 在战斗中，死十名中国士兵都不一定能干掉一名鬼子，拼刺刀的时候，三名中国兵都不一定能拼赢一名日军！ 这还是在正规部队中才有的伤亡比例，而党组织领导的敌后小股作战武装遇到日军，往往几十个人都不一定是一个班的日军的对手，所以一般都是放上一阵乱枪就跑，能不能干掉鬼子，就得看老天开不开眼！ 其中，有武器装备不如日军精良的原因，也有士兵们训练不足的原因，还有无论是正规部队还是敌后部队，战士们所吃的食物都极度缺乏营养，身体素质有极大的缺陷，力气小体能差，拼不过日军，也跑不过日军有关。 而杨毅，单枪匹马提着一把柴刀就劈死了三名日军，其中更有一名日军小队长，放在部队中，要是某个士兵有这样的战果，立马连升三级从小兵一下被提拔成排长，甚至是连长都有可能！ 可这家伙，居然不但不满足不骄傲，反而愤怒于那些日军满洲军不来追他，让他没办法将这些家伙全杀光…… “人呢，还是要知足常乐才好……” 想着这些，杨全林忍不住歇着眼睛瞪着杨毅郁闷道，心说你特么居然为这生气？那些日军伪满兵可都是人，不是你家山里的野鸡野兔子，难不成你还想人家都排排站等你拿枪打么？做人，能不能别这么贪心？ “王八蛋，下次被老子碰到，老子非得杀光他们不可！” 杨毅还在兀自愤愤，将沾血的衣裳换下，换上干净的衣裳，再往前走，可就要脱离满洲边界的禁耕禁作禁居住的无人区地带，进入满洲内部了，穿着一身血的衣裳，怕是要不了几分钟，估计就得被无数的日军伪满兵包围不可。 杨全林则拿着那些换下来的带血的衣裳，将两支三八步枪小心翼翼的包好，找个地方埋起来，准备等和满洲内的地下党碰了面，让他们将这两支枪起出来交给东北敌后抗日游击队，他相信，那些游击队的弟兄要是得到这两支三八步枪，不得给乐疯了不可。 他可是跟那些游击队的弟兄接触过的，知道游击队员们大多数人的武器都是砍刀梭镖之类，枪也有不过都是些老掉牙的单打一老套筒之类，甚至打猎用的火枪都有，这样的三八步枪对于那些弟兄们来说，简直就是神器一般的存在。 将一切都处理好之后，二人立即出发，他们相信要不了多久，日军恐怕会调动大军将这片区域重重包围，然后进行地毯式搜索，要是不快点离开，到时候可就想走都走不了了。 “老弟，你以前经常杀人吗？” 一路上，杨全林都在不时歪着脑袋打量着杨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那些鬼子在来东北之前，每个人都得在日本军队里接受至少三年的严酷军事训练，战斗素养高的离谱，咱们的士兵死十个都不一定能杀一个鬼子，怎么那些鬼子在你跟前，你杀着就跟杀鸡一样？” 虽然他知道杨毅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杀死三个鬼子，和有心算无心有关，毕竟他们在这里埋伏了几天，道路边藏身之处的布置都做的天衣无缝。 但不管怎么样，杨毅能一举干掉三个鬼子并且毫发无伤的逃走，那份狠辣果决和冷静，绝不是一个猎户该拥有的素质，因为那道路边的布置，能给杨毅争取的时间也最多几秒，在短短的十几秒内杀人，枪枪，从容逃走……——哪怕他从小习武武功很高，哪怕他之前杀过军阀兵和土匪，都绝不该是一个猎户能轻易完成的事情。 杨毅闷哼一声，根本懒得回答，因为觉得对方问的问题哼白痴。 自己是猎户，是农民，又不是杀人魔王，不到万不得已，岂会杀人？ 至于杨全林所说的鬼子很难杀，杨毅倒是真没怎么感觉到，他觉得鬼子跟山里的野兽，还有那些土匪没太大的区别，枪打上去有个洞，刀砍上去是条口——又不是有三头六臂，有什么难杀的？ “……” 没得到回应的杨全林丝毫没觉得难堪和生气，因为这一路他已经习惯了杨毅的沉默寡言，只是忍不住在心头腹诽，以后要是碰到杨毅这种看起来老实巴交话很少的人，还是尽量不要招惹为妙——这家伙，真的是人狠话不多啊！ 在二人离开了不久，大量的日军满洲军在日军运输队遇袭的地方集结，周边区域的交通要道也被日军伪满军封锁，对所有可疑人等进行排查，闹的鸡飞狗跳，不知道多少满洲境内的百姓遭遇了无妄之灾。 只可惜，日军伪满军得到的有用信息终究太少，想要在这广袤的冰天雪地里找到某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收获。 第54章 洋无赖 省城，西医馆。 石川脸色血红呼吸粗重，浑身浮肿的不成样子，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状态。 “怎么会这样！” 冯少卿在尖叫，脸上的横肉都在忍不住的抽搐着，即便他不懂医术，也知道石川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伤口太大，感染引起的败血症……”弗兰克摇头叹气道。 “你当时不是说现在是冬天，伤口不容易感染吗？”冯少卿道。 弗兰克闷哼一声不悦道：“你也说了我说的是冬天伤口不容易感染，又没说一定不会感染，这位先生熬不过感染这一关，那就是他命不够硬！” “你说什么？” 听到这话，冯少坤身后的好几名汉子齐齐厉吼，甚至有人揪住了弗兰克的衣领高高的挥起了拳头。 要一般人被一群彪炳大汉围着，恐怕早就吓的怂了，西医馆里的那些医生护士们也是吓的尖叫连连站的远远的相劝，生怕被殃及池鱼。 但弗兰克此时却展现出了和他医生身份完全不同的一面，梗着着脖子伸着半秃的脑门顶向了那些挥拳的汉子口水乱喷：“来来来，冲这儿招呼，打不死老子老子是你养的……跟老子玩这套，你们还嫩点儿……” 平时还略显生硬的中文在这一刻说的贼溜，要是忽略他那金发碧眼白皮肤的模样，光看那表情听那声音，绝对会觉得他是个街头痞子无赖——而且还是那种混油了的老痞子！ “住手！” 冯少卿闷哼一声，斥退那些汉子对弗兰克道：“石川先生的身份非同一般，拜托医生你一定要救救他，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 “哎呦，现在知道求老子了啊？刚才不是还想打老子来着吗？” 弗兰克阴阳怪气的叫道，彻底的刷新了一番所有人对他的认知之后才冷哼道：“不过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你们一般见识，而且我还是个有医德的医生——别说我不救他，他现在已经是败血症的后期，不光我救不了，就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他，除非有一种强效的抗菌药才能救他的命……不过这种抗菌药还没发明出来，所以啊，你们就准备着给他办后事吧！” 说完这话，弗兰克鼻孔朝天的哼哼一声，扬长而去，浑然不顾那些汉子要杀人的目光。 冯少卿也是暗暗咬牙，却只能强装笑脸叫过几位医生道：“石川先生就交给你们了，无论如何，尽力而为……” “连弗兰克院长都没有办法，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啊？” 一群医生都要哭出来了，可看到周围那些汉子凶神恶煞的模样，只能将这话咽下进肚子里，点头哈腰答应着，表示一定全力施救。 “石川的病情要是有什么进展，立即通知我！” 冯少卿留下几名汉子继续在医院里守着，这才脸色铁青的离开了西医馆。 “冯爷……” 一出医院，几名汉子便压低声音道：“这弗兰克实在太不识抬举，要不要咱们兄弟找个机会做了他？” 一想到先前弗兰克叫嚣的模样，别说这些汉子，就连冯少卿也是脸色阴沉似水，却只能闷哼一声斥道：“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别说这弗兰克是城内名医，认识的达官显贵多不胜数，就说他是德国人这个身份，就不是咱们能轻举妄动的，死了个洋人，郭进军罗阳非得将这省城翻个底朝天不可，到时候咱们谁都别想活……” 听到这话，一众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汉子这才想起弗兰克洋人的身份，顿时齐齐一个激灵——从大清到现在，哪怕是个洋乞丐来到国内，也有大把达官显贵腆着脸去巴结，更别说弗兰克不但是洋人，还是个医术高明的洋医生了！ “冯爷，看石川的样子，怕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一名心腹低声道：“石川可是皇军特高科的干将，咱们这次过来不但没拿到名册，要是连石川也给折了进去，在德王的面前，咱们怕是不好交代啊……” “事情已经成了这样，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冯少卿闷哼一声道：“好在石川不愧是特高科的人，多少给咱们留下了一点线索，按照他的说法，那掌握着名册的家伙虽然看不清模样，但从身形声音来看，应该是个年轻人，杨全林在这边活动，接触的也都是些学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掌握着名册的家伙，也是一个学生！” 说着这些，冯少卿狞笑道：“只要他真的是学生，那么咱们总有办法将他找出来的……到时候将他交给德王，想来在皇军面前，也能有个交代……” 宪兵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 “石川重伤？你确定？”郭进军问。 “不但重伤，现在好像还引发了败血症，死定了！” 朱军林点头哈腰的说着，一边躬身给郭进军添茶水一边道：“本以为这石川有多大能耐，想不到这样就死了，真是……可惜啊……” 想着当初石川刚来的时候拽的跟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再想想现在那家伙躺在西医馆里高烧昏迷只剩下一口气的样子，朱军林便解气的不行，差点脱口而出死的好，不过总算想起石川是郭进军介绍过来帮忙的，总算在最后关头换成了可惜，同时有些忐忑的用眼角的余光观察郭进军的神色，生怕自己刚刚高兴过头没注意语气，引起对方的不满。 郭进军神情木然，谁也猜不透他心里想什么。 “你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罗阳挥手，让朱军林出去关上门，这才压低声音问：“团长，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郭进军看了罗阳一眼叹气道：“咱们之间的关系，是越来越生份了啊——咱们可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居然叫我团长……” “大哥！” 罗阳忙改口，低声道：“咱们这边位置尴尬，大哥你不得不跟伪满那边虚与委蛇，我完全理解，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咱们想要那份名册，是想彻底清除地下党在这边的影响，可日本人，为何会对这名册如此上心，甚至不惜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 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你应该知道，日本人狼子野心，他们绝不会只满足于满洲的地盘，只要时机成熟，恐怕会立即挥军入关，到时候全面战争，将不可避免……” 郭进军轻叹一声，这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然红.匪的主力部队被委员长打的落花流水，咱们控制区内的地下党机关也几乎被全部摧毁，但在满洲之内，这些地下党却偷偷发展出了不弱的力量，不但到处捣乱打游击，虽然战斗的规模不大，但也严重的牵扯到了日本人的精力，现在看来问题可能并不严重，可一旦日本人发动全面战争，这些打游击的力量，就会成为日本人家里一颗随时都会引爆的炸弹……” 第55章 杀不光的地下党 “除了打游击之外，地下党更是时常组织一些暗杀袭击，伪满洲内很多知名人士虽然有心投靠日本人，却摄于地下党的暗杀威慑，不敢出任伪满洲要职，让日本人在满洲的控制始终存在隐患，可以说，这些地下党不但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对日本人来说，那也是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不将他们彻底剿灭，就一日寝食难安……” 郭进军接着说道：“前阵子，满洲日军情报处剿灭了一处地下党的巢穴，得知整个满洲包括周边的地下党的联络名册，全部都在一个代号叫做梦想家的地下党手中，只是谁也不清楚此人是谁，只知道他在我们省城，现在看来，这个梦想家，应该就是那杨全林了！” “原来是这样！” 听到这些，罗阳这才恍然大悟，狠狠的拍着大腿懊恼道：“原本以为这杨全林就是个热血上头的家伙，没想到居然是条大鱼——可惜啊可惜，可惜给他跑了！” 罗阳是真没想到杨全林也不过二十六七，居然会是整个满洲和这边的地下党总联络人，要早知道他身份这么重要，估计就算没有学生游行，罗阳估计也早就下令将之抓起来了！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 郭进军苦笑了一下，这才幽幽的道：“说老实话，要是抛开党派立场，我对这些地下党还真是挺佩服的，随着日本人控制东三省的时间越来越长，根基越来越稳固，军统都在开始将在满洲内的谍报组织成员逐步撤回来，以免遭遇更大的损失，可这些地下党却不退反进，迎难而上，这两年伪满情报处和日军情报处合作，不知道抓了多少处死了多少地下党，可这些家伙就像是杀不光一样，杀了一个，又有一个冒出来，杀了一批，又有另外一批冒出来……” “咱们的控制区还不是一样？” 听到这话，罗阳也是苦笑不已，毕竟在他掌管省城治安的这两年，处死的革命党没一千也有好几百，可总是杀不光，杀不怕。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郭进军也是连连感慨，又是和罗阳闲聊一阵，这才准备离开。 “我送你！” 罗阳忙起身送郭进军出去，一边问：“啸坤怎么样？我可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听说喜欢上了一姑娘，天天往人家里跑！” 说到自己的儿子，郭进军的目光明显的柔和了起来，笑道：“可人家姑娘压根就不喜欢他，成天价的热脸贴冷屁股……” “不能吧？” 罗阳诧异道：“是谁家大小姐这么大谱儿，连啸坤都看不上？” “哪儿什么大小姐啊，小地方出来的姑娘！” 郭进军乐道：“不过听说这姑娘倒是有点意思，不喜欢啸坤，倒是有个相好的，是个泥腿子……” “哦？” 听到这话，罗阳也乐了道：“啸坤从小就傲气，吃这么大瘪能受的了？” “随他吧，年轻人受点挫折也好，总不能让他觉得这天底下的事什么都由着他的性子！” 郭啸坤谋划的那些，明显瞒不过郭进军的耳目，但却不准备插手，那泥腿子要是死了也无所谓，要是最后没死真跟那姑娘成了，他也无所谓，毕竟是年轻人的事。 罗阳看着郭进军的脸色，知道对方因为郭啸坤和那姑娘的事回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便也开始微微的笑着，感慨着。 这世上，无论什么人，天才还是白痴大人物还是小人物，谁又没有年轻过？谁又没有属于自己的青春回忆？ “罗队，你看！” 朱军林小跑过来，手里拿着几份报纸满面怒容道：“姓张的这是没完没了了，天天在报纸上骂咱们，上峰刚刚又发电报过来，将我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外头的老百姓也在戳咱们的脊梁骨，有宪兵队的弟兄出去吃饭，都发现跑堂的偷偷向他们的碗里吐口水，这样下去，咱们宪兵队都快成过街老鼠了……” 他现在是对之前罗阳说的那句书生杀人不用刀有着深刻的体会了。 “这个老东西！” 听到这话，罗阳恨的直咬牙，却没有任何办法。 现在张如轩仅仅是在报纸上含沙射影的说他自己被绑架同学们为了救他被砍伤和他们宪兵队还有城里的军统便衣有关，没有真凭实据，可要是在这风头上对张如轩再下手，那可就真是黄泥抹裤裆，不是屎都是屎了！ “朱队长，你生什么气啊？” 郭进军呵呵笑道：“事情是咱们做的，人家吃了苦头骂咱们两句，那也是应该的，咱们现在只要记住这事就成了，将来抓住了他姓张的把柄，连本带利的还回去不就行了？现阶段，你们这边还有我那边，行事都先谨慎些吧，别给这些家伙再抓住什么痛脚，等他骂够了，也就消停了……” “明白了，郭团长！” 朱军林忙点头，心头却犹自恼恨，心说上次抓住张如轩，要不是团长你拦着，咱们早就将那老东西给弄死直接往绑匪头上一推，一了百了多好，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天天被骂的狗血淋头？ 对罗阳和朱军林心头的恼恨，郭进军毫不在意。 对他来说，现在容着张如轩，只是因为觉得这老家伙将来还有用的到的地方，毕竟对方不但是校长，在整个国内的文人界也有一定的地位，要是肯在某些时候帮自己说上几句好话，对自己将来更进一步可有着莫大的好处，要是哪天实在是被骂烦了或者是觉得这老家伙太不识相，找几个大兵过去一枪崩了就是，自己几千条枪，他就不信还真有谁为了个死人要跟自己死磕到底。 这年头，手里有枪的才是真大爷！ 想着这些，郭进军满脸笑意，如沐春风。 同一时间的西医堂里，穿着素白衣裳的杨安端着木盆，带着大堆的纱布之类来到了石川的病房前，门口的汉子是认识杨安的，因为这些天都是他在帮着石川换药换纱布，甚至都没检查，便让他进去。 一个十二三的孩子，有什么值得怀疑和担心的呢？ 第56章 小魔鬼 “幸亏有这小孩子，要不然石川估计真的是只能等死了！” 看着杨安进了病房关上门，几名警戒的汉子叹气道，现在整个医院都知道石川死定了，所以医生护士根本不过来，害怕石川死了被人找麻烦。 他们觉得，要不是这个孩子不懂事，估计石川现在连个换药换纱布的人都没有。 病房的隔音效果不错，杨安听不到这些对话，要不然估计得笑破肚皮。 放下手里的所有东西，杨安摸摸石川的身体，滚烫的如同木炭一般，身上的内衣都被虚汗渗透了，心说可怜的家伙，得罪谁不好非得得罪我杨安，你也真是该死啊你！ 然后，他便开始拿出毛巾替石川擦拭身体，丝毫不觉得脏，也没觉得厌烦，一丝不苟。 所有东西做完之后，杨安这才开始拆开石川小腿上的纱布，纱布已经被脓液渗透，散发着腐败的恶臭，那菱形的贯穿伤让整条腿都肿的像是巨大的面包一般。 在低低的呻吟声里，好几天没有苏醒过的石川虚弱的睁开了眼睛，低头便看到了杨安。 伤口已经清理干净，杨安手里正拿着一个极小的纸包，包中有着粘稠的脓液，他此刻正拿着一根极细的小棍沾上这些脓液，看上去像是想要将这小棍捅进伤口之中。 嗬……嗬…… 石川就算因为高烧烧的神志不清，也模糊的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眼神惊恐的看着杨宽，挣扎着，想要喊人，却因为极度的虚弱而发出低低的无意识的嗬嗬之声，挣扎的幅度小的跟婴儿扭动一样。 “醒啦？” 杨安也发现了石川醒来，看到对方眼神中的惊恐笑的极其好看和无邪道：“是不是觉得我是在害你？你想的没错，我就是在害你，不瞒你说，你的伤本来会好的，都是因为我才发展成这样的——忘了告诉你，你腿上的伤，也是我捅的！” 石川闻言双目喷火，无力的赫赫叫着，竭力的扭转脖子想要看向门口的方向，希望有人发现自己的求救，希望有人来制止这个小恶魔。 可他连自己扭动脖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看着杨安，眼里开始布满乞求，就像快要饿死的小奶狗看到人时的眼神。 要是朱军林或者涂进军在这里，看到石川脸上的此种表情，一定会非常的震惊，毕竟他们都知道，石川是冷血的，残忍的，没有人性的，像这种人，居然会有这种摇尾乞怜的表情。 “不用这样看着我，我是不会心软的，谁让你打伤了我二哥呢……你活着，我二哥就要死，我也要死，那我也没办法，只好让你去死了……” 杨安絮絮叨叨的说着，在石川惊恐的目光里，用小棍将那小包中的脓液一点都的送进伤口的深处。 伤口早已失去了知觉，可看着杨安将那些脓液送进伤口之中，石川哆嗦的厉害，如同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将刀子一寸一寸的刺进自己的心脏，却什么都做不了一样…… 做完这些，杨安才给清理好的伤口上药，裹上干净的纱布，将再次昏死过去的石川歪斜的脑袋轻轻扶正。 “谢谢小兄弟了！” 看着端着一大盆充满恶臭的衣物纱布出来的杨安，一群汉子忍不住的捂紧了鼻子，直到杨安走出好远，他们才放下鼻子看到病房你清理的干干净净的石川，由衷感激的说道。 “应该的！” 杨安回头躬身道，小脸笑的坦然且真诚。 下午时分，石川就死了。 事实上败血症能拖这么久才死已经是巨大的奇迹，在那几名负责警卫保护的汉子眼里，要不是杨安的悉心照料，恐怕石川早就死了。 只有杨安和弗兰克知道，石川能拖这么久，根本就是他的身体素质实在太过惊人，要不是杨安在每次换药换纱布之时持续不断的向伤口内注入病原体，能奇迹般的扛过败血症活过来都说不定。 冯少卿等人过来，默默的带走了尸体，没有吵闹，毕竟这西医堂是洋人开的医院，而且药医不死病，医生既然已经尽力了，那就怪不得人家。 弗兰克看着杨安，神情异常的复杂。 他很想立即赶杨安离开，每当看到这个一脸天真的孩子却行着恶魔之事，他就浑身的不自在。 但想到收了的那两根小黄鱼，想到这孩子是为了救自己的二哥，还可能是个小革命党，他又不忍这么做。 “我也是没有办法……” 杨安轻声道：“我也想当个好医生，救人而不是害人，希望先生你别赶我走……” “希望你以后做的和你说的一样！” 弗兰克长叹一声，将一小包药交给了杨安道：“今天你可以早点走，从明天开始，重新做人，好好学医……” 粮油店。 杨宽坐在柜台里，看着依靠在门口拿着针线笨拙的绣着一张丝帕的宋佳雯，在宋佳雯的身边，因为街上没人而暂时小憩暖手的杨萍正在热心的给宋佳雯指点，回头的时候有些嫌弃的对杨宽做着鬼脸。 杨宽便笑，他知道妹妹是嫌弃宋佳雯的女红手艺太差。 但他更知道，宋佳雯从小到大，村头撵鸡村尾逗狗，上树掏鸟窝下河逮王八，男孩子能干的所有事她都干过，偏偏女孩子该干的事她一样都没干过，比如这女红绣花，这应该还是第一次。 杨宽看着那张丝帕，他知道那该是宋佳雯送给自己大哥的，他能够想象，当自己的大哥收到了这张丝帕，心里会有多么甜蜜幸福，哪怕那丝帕上的一对鸳鸯生生给绣成了水鸭子，而且是巨丑的水鸭子，那甜蜜和幸福依旧不会因此而减少半分。 远远的，杨安走了过来，第一次没有板着一张老气横秋的脸，笑的很开心爽朗。 “三哥！” “安安…… 看到杨安，杨萍和宋佳雯招呼着，也笑的开心，让这冰天雪地的街道都有了几分暖意。 杨安笑着回应，夸宋佳雯绣的很好看，要是送给大哥大哥一定喜欢，宋佳雯咬着嘴唇笑的开心，杨萍也跟着笑，她知道，只要是佳雯姐送的东西，自己大哥就一定会开心。 第57章 我宋佳雯不喜欢的，无论你做什么，都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杨宽接过杨安递过来的药包低声问，在药物的调养下，他体内的伤势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却已经没那么疼了。 “医院里今天不怎么忙！” 杨安说着，回头道：“佳雯姐，今天铺子里能不能早点关门？我想请你吃饭……” 杨宽杨萍诧异的看着杨安，就连宋佳雯都忍不住问：“安安，是不是有什么事？” 杨安掌管家里的财政大权这点，宋佳雯当然是知道的，当然也就知道杨安绝对是个铁公鸡，现在居然主动提出要请客吃饭的事，她哪里能不奇怪，简直都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杨安便笑道：“一路过来叨扰佳雯姐你不少，在这边二哥也多亏佳雯姐你照应着，想请你一起吃顿饭表示感谢……” “你们跟我客气啥啊！” 宋佳雯听完开心的笑道：“有这份心就行了，要是馋了想吃什么了，我请你们好了……” “让二哥请让二哥请！” 杨萍猛摇宋佳雯的胳膊，杨宽也道：“是啊佳雯，在这边回回都你请客，这回就让我们请你吧，老实说我早就想请你吃饭，可钱都在安安手里，我实在没钱……” “那好吧！” 宋佳雯这才点头，杨安便招呼着宋福财等人一起去，他虽然扣门，但也不是不知道礼数的人，宋福财等人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杨宽在这边帮忙杨萍在这边卖烟卷，平时也多少都得人照应着。 “安安居然请客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是啊，我今晚非得狠狠的吃一顿不可，安安，到时候你可别心疼钱啊……” 宋福财等人笑道，张罗着收铺子，现在天太冷，铺子里大白天的也没多少生意，早点关门也不至于影响多少生意。 郭啸坤就到了，看到一群人准备出门的样子笑问道：“佳雯，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一看到郭啸坤出现，宋佳雯杨宽杨安杨萍的脸色便冷了下来，倒是宋福财在一旁讨好的笑道：“安安请大家出去吃饭，郭少爷要不也一起？” 郭啸坤瞥了杨安一眼对宋佳雯道：“他带你去能吃着什么好东西啊？要不我跟你去吃涮羊肉吧？这大冷的天，吃羊肉身上暖和……” 虽然没有明显的挖苦，但那种轻蔑和不屑，却跃然纸上。 杨宽脸色不悦的道：“学长，你喜欢吃涮羊肉你自己去吃吧，咱们小门小户的，出去随便对付一顿就行了！” 虽然平时行事很是收敛，但作为郭进军之子，郭啸坤自有自己的傲气，这阵子在宋佳雯面前被甩了不少的冷脸，本就有些不爽，现在被杨宽这么一当众顶撞，火气顿时蹭的一声冒了上来，冷喝一声道：“杨宽，我跟佳雯说话，关你屁事啊？是不是觉着我平常太好说话，你就以为我郭啸坤是好欺负的了不成？” “明明知道佳雯和我大哥两情相悦，你当着我们兄妹三人的面天天勾引佳雯，你又当我杨宽是好欺负的不成？” 杨宽上前一步，怒视着郭啸坤厉喝道。 他的性子本就是兄弟几个当中最冲动的，只不过一直谨记杨毅的话处处忍让，只是这些日子以来接二连三的变故，压抑的一肚子火气被郭啸坤这么一撩拨，顿时全都爆发了出来！ 跟着郭啸坤的两名汉子已经默默散开，隐隐堵住了杨宽所有的退路，虽然没有言语，但脸上早已满是阴冷之色，很明显只要郭啸坤开口，他们就准备好好收拾杨宽一顿。 “郭啸坤，你够了没有！” 宋佳雯尖叫着将剑拔弩张的杨宽郭啸坤推开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也知道你们家在这城里权势滔天，但我希望你知道，感情的事是勉强不来的——我不喜欢你，希望你以后别来烦我！” 虽然不想得罪郭啸坤，但宋佳雯也实在不想再拖下去了。 “你居然真的为了一个泥腿子而拒绝我？” 郭啸坤死死的盯着宋佳雯寒声道：“这城里，只要我郭啸坤一句话，想跟我的女人能排到城外去，可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居然对我如此绝情？” “我宋佳雯喜欢的人，无论他做什么我都喜欢，我不喜欢的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喜欢，所以，你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机了……” 宋佳雯斩钉截铁的道，她就是这样的性格，爱恨分明，毫不拖泥带水。 “哈哈哈！” 郭啸坤怒极反笑道：“宋佳雯啊宋佳雯，我也希望你知道，在这城里，要是我郭啸坤喜欢的女人，无论她喜不喜欢我，最后都一定要喜欢我——在这城里，你喜不喜欢我，是我做主，不是你！”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宋佳雯是什么脾气！” 宋佳雯冷哼道：“我知道你们郭家在这城里权势滔天，但你可以试试看！” “码的，老子真是忍无可忍了！” 听到这话，负责保护郭啸坤的两名汉子大怒道：“郭少爷，既然这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还跟她客气什么啊？直接带回去得了，就不信在这城里，郭少你带走个把女人，谁还敢出来拦着不成？” 话音未落，杨宽杨安杨萍三人的目光齐齐如同刀子一般盯向了那两名汉子，杀气毕现！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将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两名汉子叫喧道，心头却忍不住微微吃惊，心说这一家真他娘的邪性啊，要说杨宽毕竟是成年人也就罢了，那半大小子和那丫头，也不过十来岁的模样，看人的眼神居然也跟吃人的野兽似的，真是奇了怪哉！ 不过这种念头在二人的心头也就是一闪而逝，然后忍不住有些想笑，心说自己好歹也是手上见过血的，岂会对着两个黄毛小子丫头心惊？他们觉得，只要郭啸坤发话，自己一巴掌抽过去就能将这两个小家伙给抽的半死！ 宋佳雯根本没搭理这两个家伙，只是盯着郭啸坤，目光里毫无畏惧。 郭啸坤的牙齿咬的格格直响，真想如那两名汉子所说，直接将宋佳雯抢回去，来个霸王硬上弓。 可他不敢，因为他太清楚宋佳雯的脾气了！ 他知道自己要是敢这么做，那么宋佳雯绝对会以死抗争！ 第58章 心大的一家 宋佳雯是很漂亮，但也还没美到无人可比的程度。 这省城人口虽然不太多，但也十几二十万人，模样跟她差不多的姑娘，多了不敢说但十个八个总还是能找出来的。 就像郭啸坤说的那样，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只要他开口，这城里的漂亮姑娘真的是由他挑，可他谁都不喜欢，就是喜欢上了宋佳雯，哪怕是成天的热脸贴着冷屁股，他也喜欢。 他喜欢的，不是宋佳雯的漂亮，而是她的性格脾气，那种单纯的倔强，似乎觉得只要自己执着的坚持，即便是老天爷最后都能顺从自己。 可现在，宋佳雯这样的性格，也让郭啸坤恼恨不已，却最终还是选择退让。 “老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插嘴？” 郭啸坤回头对着那两名汉子咆哮着，让开了道路，他还抱有希望，希望宋佳雯明白自己退让不是害怕，是因为喜欢。 宋佳雯拉着杨萍就走，头也不回，毅然决然。 那种决然深深的伤害着郭啸坤，但他不会怪她，因为这就是他喜欢的宋佳雯的样子。 郭啸坤的目光冷冷的看着杨宽，因为喜欢，所以他不会在乎宋佳雯对自己的态度，但杨宽不行，他决不能容忍这家伙冲撞了自己而没遭受到惩罚。 “放心吧过少爷，收拾这种家伙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两名汉子嘿嘿狞笑道：“交给我们好了，我保证会让这小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神不知鬼不觉！” “千万别自己动手，我爹现在可是爱国将领！” 郭啸坤没说自己还对宋佳雯抱有希望，不希望对方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彻底的恨上自己，低声吩咐道：“找肖老九安排一下吧，也别弄死了，断他一条胳膊，让那小子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他惹不起也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要这件事和我绝对无关，明白了吗？” 两名汉子点头笑道：“肖老九是聪明人，我想他只要还想在这城里混，应该知道该怎么做的！” 郭啸坤满意的点头，虽然权势并不能帮他赢得宋佳雯的心，但一言决断某人的生死，这种感觉，依旧让他觉得很享受，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的问：“徐明王栋也出城十几天了吧？怎么还没回来？” “应该是什么耽搁了吧？” 两名汉子宽慰道：“以徐明王栋两位大哥的身手，对付那泥腿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不会有意外的！” “那倒是！” 郭啸坤深以为然，不仅仅是因为王栋徐明的身手不错，更因为他们二人身上带着枪——这世上，可没有什么麻烦是来上两枪解决不了的了！ 如果不能，那就多来几枪！ 想着这些，郭啸坤心头的闷气都消散了不少，想着此刻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的杨毅，心说你可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不该喜欢上我郭啸坤喜欢的女人——哪怕是她缠着喜欢你，那也不行！ 更何况，我还饶了你二弟一命，要是别人有我这么大的权势，早就让你们全家死光，斩草除根了！ 郭啸坤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好人，要是那杨毅泉下有知，应该给自己磕头拜谢才是。 经过郭啸坤这么一搅和，一行人本来开开心心出来吃饭的气氛，便有些压抑。 倒是杨宽杨安杨萍丝毫不受影响。 此刻杨宽杨安饶有兴致的在后厨监督着，面要多些浇头要多些汤要少些，气的面馆老板想骂娘，心说特么两毛钱一碗面居然还敢提这么多要求？老子开的是面馆不是善堂！ 而杨萍此刻正不断的拉着宋佳雯的手撒娇，不一会儿宋佳雯便被逗的大笑了起来，整间小面馆内都回荡着欢快的笑声。 “这杨大一家，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 “可不是呢么，要是咱们这么得罪了郭啸坤，估计早就吓的连夜跑路了，哪里还笑的出来？” 宋福财等人低低的议论着，在感慨的同时又忍不住提醒，那可是郭团长的独子啊，跺跺脚这省城都得抖三抖的大人物，吃了这么大的亏人肯罢休？ “得罪都已经得罪了，担心这么多做什么？” 杨宽笑道，杨安杨萍则是连头都没抬，似乎压根没将宋福财等人的提醒放在心上。 宋佳雯便开心的吃面，因为她觉得自己又找到了一个和自己喜欢的人一家相似的地方，甚至无不得意的觉得，自己天生估计就该是杨毅的媳妇儿，要不然，自己跟他们一家人怎么就这么像呢——就说这天塌了当被盖的胆气儿，那简直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么！ 这么一想，宋佳雯都快将自己给逗的乐开花了。 在众人一起欢欢乐乐的吃面的时候，东城中的正兴车行里，肖老九正在收账。 察哈尔省城可比不得北平或者广州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大地方，城小人少，所以城里虽然也有黄包车但数量实在不算多，也就百十来辆的样子，平常也就是些达官贵人坐一下黄包车，平常人家要是没有急事，肯定都是走路来去的，反正整个省城也就这么大，走回去也要不了多少功夫，还能省个毛把几毛的。 以往，城里的黄包车夫们都是个人拉车运营，除了购置黄包车的钱和一把子力气之外，几乎不要什么成本。 肖老九是外地人，据说祖上是八旗子弟，手上有点功夫手下有些人手。 最初来省城干的营生是开烟馆，随着势力的扩大又开了妓院等等，反正只要是赚钱的行当，他都做。 再后来，肖老九购买了几十辆黄包车成立了正兴车行的同时，还逼迫那些自己有车的黄包车加入正兴车行，每天缴纳抽头，要是不加入不缴抽头，轻则黄包车被烧掉，重则被不明不白的人打成残废，最后正兴车行一统省城的黄包车生意，但凡街头跑的黄包车，几乎都是正兴车行的车子。 “九爷，这阵子生意不好，车轱辘又坏了要修，这半个月的份子钱能不能缓缓再给？” 董德彪苦瓜着脸道，虽然名字里有个彪字，可整个人却黑瘦的跟树枝子一样，显得两只眼睛就格外大，鼓鼓的跟要掉地上一样。 第59章 苦命车夫们的希望和绝望 “缓缓？我半个月才来车行收钱一次你跟我说缓缓？你诚心给我添堵是吧？” 看起来四十来岁的肖老九嘿嘿一乐，露出满嘴的大金牙笑的金光璀璨格外瘆人道：“你也不是第一天在我正兴车行拉车了，份子钱不交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吧？” 听到这话，周围的一群汉子喋喋狞笑着，将拳头捏的嘎巴直响，而董德彪，则早已脸色煞白！ 儿臂般粗细的木棍狠抽的身上的闷响，还有董德彪那撕心裂肺般的惨嚎，在正兴车行内回荡着，听着便让人心头发凉汗毛直竖！ 十棍打完，董德彪几乎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规矩就是规矩！” 肖老九咧着一嘴金牙喋喋笑道：“既然你们进了我正兴车行，那就一定要遵守车行的规矩，要是谁触犯了规矩，董德彪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过百名黄包车夫们看着董德彪的惨状，感同身受悲愤欲绝，却只能低着头不敢让肖老九和他的手下看到自己的脸色。 谁都知道，肖老九能在这城里横行霸道，不仅仅是因为他有好几十名手下，更和宪兵队和驻军的郭团长有来往，要是得罪了他，被毒打一顿都是轻的，被打死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这世道，又有谁会在乎一群拉黄包车的苦力的死活？ 直到肖老九训完话，才有人敢出来扶起董德彪离开，看着董德彪淤青红肿的后背，不知道多少车夫们忍不住眼圈发红鼻子发酸想要哭出声来，因为大家都知道，董德彪挨这顿打，不仅仅是因为他交不上这半个月的份子钱，更因为董德彪在前阵子试图号召大家成立车夫工会，向车行这边争取降低份子钱的数额，只可惜不知道为何没了下文。 肖老九借着这机会毒打董德彪，分明就是在立威！ “呸，一个臭拉车的不知道好好的拉车，居然痴心妄想搞什么工会！” “九爷，想来这顿打一定能让这些拉车的明白，想在这城里讨饭吃，就得遵守九爷你的规矩，敢跟你作对，下场就是死……” 一群汉子看着搀扶着车夫们离去的董德彪的背影喋喋笑骂道，根本不在乎车夫们会不会听见。 肖老九抽着烟杆，眼神阴鸷。 他岂会不知道，就凭董德彪自己，绝对没那份见识去搞什么工会和自己作对的，身后肯定是有地下党在唆使。 好在上次的学生游行，宪兵和秘密警察一起出手，将那些革命党一网打尽，要不然，肖老九知道自己可能还不敢这么贸然对董德彪动手——那些地下党蛊惑人心的本事，那可是有目共睹的，就连蒋委员长都没有太好的办法，何况是他这个下九流的小角色？ 正想着这些，却有人进来了。 “秦老弟，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一看到来人，派头十足的肖老九忙起身迎接，这秦风最近可是郭少爷身边的红人，他哪敢怠慢？ “九爷现在是越来越威风了啊！” 秦风阴测测的笑道，很明显进来的时候看到了董德彪等一群车夫的事情。 “都是郭团长和罗队长他们赏饭吃，要不然这城里哪有我立足的地方啊……” 肖老九满脸堆笑，命令手下赶紧去酒楼置办酒菜一边道：“老弟你贵人事忙，难得过来一趟，今儿咱们一定要好好的喝上几杯……” “免了，我过来就是替郭少传句话！” 秦风道：“郭少爷今天可被人落了面子，心情很不好，我可得早点回去，没时间在这里耽搁！” “在这城里，居然还有人胆敢不给少爷的面子？这胆子也太大了吧？”肖老九诧异道。 秦风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道：“团长深得冯将军的倚重，前途无量，少爷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坏了团长的名声，只能找你帮忙，九爷你可得将这事给办妥当了！” “一条小杂鱼居然也敢对少爷无礼，简直是找死！” 肖老九闷哼，挥手间便有人递上了一筒光洋，这才谄笑道：“还望老弟转告郭少爷，这事我一定帮他办的妥妥当当的，少爷那边，也希望老弟多多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 秦风接了光洋，哈哈大笑，心说王栋徐明最好死在外头，要是他们回来，这等好事，哪里还有自己的份啊？ 街头上。 一群车夫在寒风里拥簇着董德彪回家，看着呻吟不断的董德彪，心情难受的无以复加。 董德彪想要安慰大家，可想想自己的情况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本以为成立了公会，就能大家一起对抗肖老九，弟兄伙的日子也能稍稍好过那么一点，可谁知道功亏一篑不说自己还给打的半死，想着这些只能仰天长叹，眼眶里滚出两行清泪，心说这世道，真是不给自己这样的苦命人半点活路啊…… “董哥……” 年轻的车夫万涛看到董德彪的模样，低声安慰道：“你别想太多了，什么事都等养好伤再说，至于下回的份子钱什么的，弟兄们都帮你凑点，总能撑过去……” “多谢弟兄们了！” 听到这话，董德彪感动的又开始抹泪。 “别说这种话，要不是为了大家，你也不至于被姓肖的打成这样……” 万涛等车夫们纷纷道，想着未能最终成立的工会，所有人都是心有不甘。 人活着，最怕的从来不是没有希望，因为要是从来没有希望，那么就不会有失望。 人最怕的是刚刚看到希望，开始畅想希望背后的美好，可那希望却在转瞬间被无情的掐灭，那种失望带来的打击，往往会让人感到绝望…… 董德彪知道万涛等人心里有多么失望，或者说他是所有车夫中最失望的那一个。 可惜的是，明明知道大家都很失望，可董德彪却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他不是一个领导者，没有了那些地下党的出谋划策，他就开始无所适从，甚至连面对毒打的时候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他在期盼着，期盼着有个人站出来，领导大家，给大家力量，并且带领大家对抗肖老九。 可惜，没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曾经有过，现在正吊在城头上被风干成肉干。 第60章 我们没钱，但汉奸有 随着深入满洲之内，自然的村庄开始增多，日军建立的人圈和堡垒等等已经开始变的很少。 经过好几天的跋涉，杨毅和杨全林终于从无人区里走了出来，进入了一处城镇。 街道上不少穿着厚厚的袄子拢着手缩着脖子的行人在匆匆走动着，街道两旁的饭馆酒馆里也有不少人逗留，他们的脸色红润带着笑容，没有忍饥挨饿的迹象，似乎对当前的生活感到非常满意。 总的来说，这小镇并不比杨毅从老家前往省城时路过的那些城镇差，甚至比大多数城镇的状况似乎还要好上不少。 要不是在人圈里目睹了那些乡亲们的惨状，杨毅甚至会觉得在这满洲的生活也不错，他在想，人圈里看到的那些，是不是只是特例？ 虽然在人圈里看到的那些惨状让杨毅愤怒到了极点，但他不得不承认，在任何地方都有活的凄惨的人。 就像在他的家乡，也有很多贫穷的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被冻死被饿死的惨事时有发生——那边的百姓可不是亡国奴，而是名正言顺的民国百姓。 “是不是觉得这边还不错？觉得被日本人统治和被蒋委员长统治，区别似乎不大？” 杨全林似乎看透了杨毅的想法，低声笑道：“前面就是热河了，满洲内证件查的严，咱们在这镇里住上一晚，办好了证件再去热河，晚上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到时候我想你会明白，当亡国奴可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美好……” “我更想早点将你送到地方，拿了钱走人！” 杨毅闷哼道，他真的不想再继续和这个革命党掺和下去了，因为跟这家伙实在太过危险——现在想起当日一怒之下杀了几个鬼子，他有点后怕，觉得要不是被这革命党蛊惑，自己是断然不会冒那种险的。 他觉得，人各有命。 就像杨全林这些革命党，想救国，他们觉得救国就是他们的命，而杨毅觉得自己的命就是带大弟弟妹妹，如果可以，那就多赚些钱，跟宋佳雯成亲让她过上好日子，生几个孩子，将老杨家的香火传承下去。 要是死了，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掌柜的，住店，两间房！” 杨全林没有理会杨毅想什么，只是带着他进了一家客栈叫着，上楼之后一边进屋一边对杨毅笑道：“这一路你也累了，先歇着，我一个澡换身衣服，待会儿下楼带你好好吃一顿……” 杨毅分明看到那掌柜的看到杨全林的瞬间猛然两眼一亮，却只当没看到，提着不多的行礼进了房间。 没过多久，掌柜的便提着热水敲开了杨全林的房间，对着隔壁杨毅住的房间努努嘴低声道：“生面孔啊，新同志？” “现在还不是！” 杨全林伸出脑袋张望，看到楼下的小二对自己点头，这才关上门苦笑道：“难得的战将啊，可惜脑子有点轴，只想过自己的日子，为了拉拢他我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要是他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掌柜道。 “要是一般人，我才不会花这么多功夫！” 杨全林嘿嘿笑道：“可这家伙不一样，天生就是搞地下工作的料子，而且还有一身的好功夫——一个人一把柴刀就敢偷袭日军率领的运输队伍，砍死三个抢了两条枪还全身而退，这样的人才，你说要不要拉拢？” “一把柴刀砍死三个鬼子还全身而退？” 听到这话，掌柜的一脸震惊，确定杨全林没有说谎之后回想着杨毅那老实木讷的模样感慨道：“还真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的狠角色，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我最初也没看出来……” 杨全林道，这话说的可不仅仅是杨毅，还有他弟弟杨宽。 “想不到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掌柜便笑，片刻才道：“你们那边的游行结果如何了？后来发电报过去根本没有回应，是出事了吧？” “都牺牲了，要不是杨毅他们兄弟的帮助，恐怕我也难逃劫数！” 杨全林惨笑了一下这才道：“那边的行动，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虽然我们竭力的运作想唤醒群众，可我们的手段还是太过温和和理想化，在面对敌人的残酷镇压，我们没有相应的反击手段，面对打击，我们除了逃走或者牺牲，什么都做不了……” 掌柜的闻言长叹一声道：“我们这边，很多同志失联的失联，变节的变节，能继续坚持理想的同志，已经不多了……现在，可能是我们党从建立以来经历的最黑暗的时期，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希望……” “我们需要一把刀，让敌人知道如果他们要我们流血，那么他们也要有流血的准备！” 杨全林握拳道：“因为和大部队失联，我们找不到一个适合来当这把刀的人，但现在，我找到了！” “他？” “就是他！” 杨全林点头道：“只要我们能让他明白革命的必要，那么他将会成为一把锋利无匹的刀，让敌人胆寒，给同志们坚持下去的希望，让大家还能期待，期待看到黑暗之后的光明……” “可是，人家不乐意有什么办法？”掌柜的道。 “虽然很难，但总有办法的！” 杨全林道：“他有弟弟妹妹，还有一个爱他的姑娘，所以他不想以身犯险，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日本人来了，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想要不被奴役和压迫，就只能反抗……” “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掌柜的点头惨笑了一下道：“我就怕我们带他去了那些地方，不但不能让他和我们一起，反而会将他给吓跑了……” “对他这样的人，光跟他说什么革命的必要是没用的……” 杨全林笑笑道：“所以除了让他看到日本人的凶狠残暴之外，还必须给予他额外的动力！” “额外的动力，那是什么？” “钱！” 杨全林道：“这是个极度贪钱的家伙，要是让他知道被奴役的悲惨必须反抗，而且反抗还能拿到钱很多钱的话，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可我们的钱已经全都支援游击队了，哪里还有钱？”掌柜的苦笑道。 杨全林笑了：“咱们是没有钱了，可这满洲，那些帮着日本人欺压自己同胞的汉奸们，可有大把的钱啊……” 第61章 是敌非敌是友非友 杨毅早已习惯了在冰天雪地里打猎，几天几夜都待在野外的日子，但像这次在野外一下十几天也还是第一次。 洗完澡，客栈掌柜的早已在一间客房里煮上了火锅，热腾腾的蒸汽里的辣椒味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火热的气息，杨毅吃的鼻尖冒汗满脸通红，无比畅快，感慨着在冰天雪地里待上小半个月然后吃上这么一顿，简直是莫大的享受。 “吃吧吃吧，多吃点！” 杨全林眼神怜悯的看着杨毅道：“希望过了今晚，你还能有这么好的胃口！” 杨毅嗤笑一声，他可不会认为在这满洲的内地也会出现如边境人圈之处那样的惨状——刚刚他已经打听过了，其实在满洲的绝大多数地方，老百姓的日子过的还真是不错，如同他所看到的一样。 这是因为，日本人虽然在满洲经营多年，但受限于人口兵力的缘故，日本对满洲的控制依旧仅限于城市，交通干线以及边境地区，而行政等管理工作，依旧由康德皇帝为首的满洲国负责，大量德高望重的社会名流出任满洲要职。 当然了，满洲的老百姓也都知道，无论是康德皇帝溥仪或者是那些满洲要员，实际上都是日本人的傀儡，日本人一个咳嗽，就连康德皇帝都得吓的一整夜睡不着觉。 但是，既然日本人用得着康德皇帝和那些名流们的影响力，就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听从他们的意见，加上日军为了归化满洲百姓，采取了一系列的亲善措施，所以满洲的实际情况是，除了刚刚占领满洲的那两年日军在满洲内造成了极大的杀戮之外，大多数时候日本人其实都还算能够控制自己。 听到杨毅说的这些，掌柜的和杨全林居然没反对，只是道：“你看到的，只是日本人想让老百姓们看到的，就像那些人圈和我们今晚要去的地方，都是日本人不想老百姓们看到的，所以你才会有这种错觉——而且难道你不觉得，之所以现在这边的老百姓们对目前的生活还算满意，是因为那些敢反抗的都已经被杀光了，剩下的不得不对日本人顺从吗？” 杨毅不说话，虽然他很想告诉眼前的两个革命党，一朝天子一朝臣，古往今来，谁也不比谁做的更好，不唯独是日本人。 他不说，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么说有些过于残忍，对那些被杀戮的百姓来说显得太过无情和不敬。 毕竟要是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和自己的弟弟妹妹身上，说起这话来就绝不会这么轻松。 吃完饭的时候，掌柜的就已经送来了证件，那是满洲境签发的行商证件，持有这样的证件，只要不进入某些禁区，那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客栈外有三匹矮马，之前被称为小东的小二此刻也穿上了厚厚的棉袄皮帽，一看就知道应该有很长的路要走。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地狱！” 杨全林道，然后翻身上马。 杨毅没动，只是看着街角的方向，那边有人在盯着客栈这边，进客栈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 “那是军统的人！” 杨全林笑笑道：“不用理他，走吧！” 杨毅翻身上马，一脸的纳闷。 毕竟无论是在他的认知里，还是在省城亲眼所见之中，这些革命党和军统，就像是老鼠和猫，天生就是死对头，一碰面就是你死我活，现在杨全林等人明明知道对方是军统的人，居然会如此淡然，这让他极其不理解。 “很难理解吗？” 杨全林哈哈大笑道：“在关内，我们各为其主，可在这满洲，咱们却有共同的敌人——日本人，还有那些汉奸，我们和军统特务，都想置对方于死地，但日本人，却想将我们全都弄死，所以在这边，我们虽然算不上是朋友，但关系很微妙，这点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杨毅点头，这当然不难理解。 一行人出了小镇，便向着山里而去，没过多久，后方便有几骑追了上来，为首之人，正是杨毅先前在街角看到的那人。 那人看着小东点点头然后看看杨毅和杨全林，最后目光落在了杨全林身上道：“这边你说了算？” 杨全林的脸色阴冷，明显想起了被吊在城头的那些尸体，但终究还是点头道：“什么事？” 那人没说话，只是策马旁行两步，身后一人便走了出门，扶了扶毛茸茸的帽子，露出一张剑眉星目的脸，看着杨全林道：“我叫程权，你应该听说过我！” “的确听说过！” 杨全林听到这个名字脸色明显的温和了起来：“死在你手里的汉奸可不少，你的脑袋很值钱！” 程权笑笑道：“死在我手上的革命党其实也不少，要不是在满洲，你们那客栈，还有你们，现在估计都死在我手上了！” “要不是在满洲，你也可能死在我们的手上！”小东怒声道。 杨全林挥手制止了小东，这才道：“要是在关内遇上，咱们就是你死我活，但好在这里是满洲，所以我相信你们跟过来，不会是为了跟我们说这些的吧？” “戴局长下令，在满洲的军统人员大部要撤离满洲，我也是需要撤回去的人之一！” 程权道：“不过在离开之前，我在热河有件事要做，只可惜人手不够，需要你们帮忙……” “巧了，我在热河也有一件事要做！” 杨全林嘿嘿一笑道：“我猜你想做的事，不会正巧是我也想做的事吧？” “借一步说话！” 程权道，策马前行，杨全林跟上，然后并肩前行，窃窃私语了起来。 半晌之后，程权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 “好，明天晚上！”杨全林点头。 程权看着杨全林笑道：“只要明晚的事办成了，我答应你，以后有机会，我会少杀几个你们的人！” “山水轮流转，说不定哪天就是我对你说这话！”杨全林闷哼道。 程权没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是向着杨毅努嘴道：“生面孔，他是谁啊？” “算是朋友，但不是我们的人，至少现在不是！” 杨全林饶有兴致的道：“你问他做什么？” “很奇怪的感觉！” 程权摇头笑道：“他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我就是觉得他很危险，就像是……安静的猛兽！” “厉害！” 杨全林佩服的翘起了大拇指道：“他的确是头猛兽，可惜我一开始没发现，所以吃了不少苦头！” “哦？” 程权闻言顿时一脸见猎心喜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杨毅道：“说说看！” “算了，我们又不是很熟！” 杨全林大笑道：“不过要是你以后有机会遇见他，那就最好别惹他，要是他对你的脑袋感兴趣，你可就麻烦了！” 程权便笑的极为开心，路过杨毅的时候笑道：“我记住你了，只要你不是地下党，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找我帮忙！” 杨毅便和气的笑道：“我想我不会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我不喜欢革命党，但同时也不喜欢军统特务，所以好意心领！” “哈哈哈，你的确是个有意思的家伙，我喜欢你——记住我刚刚的话！” 程权狂笑，拍马而去，几名汉子立即跟了上去。 第62章 恐惧和绝望 雪很厚，山里很冷，到了晚上就更冷。 呼出的热气化成了白雾，然后凝结成了薄薄的霜花挂在眉毛或者胡须上，除了马蹄踩在积雪上的声音之外便只有马匹呼哧呼哧呼气的声音，除此之外天地间便是一片死寂，就连口水多过茶的杨全林，这一路过来也极少开口，脸色阴沉。 杨毅不禁对自己将要看到的东西感到恐惧，因为他知道，要杨全林这个革命党闭嘴，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好在有白雪的反光，即便是夜里天色也算不上暗，三人就这么沉默着走了足足半晚上，这才看到了车辙在雪地里碾压后露出的黑色车痕。 “快到了，我们走路过去！” 小东低声道，于是三人下马，将累的不轻的矮马拴在了树林里对杨全林道：“你认识路那你带这位大哥过去吧，我就不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那绝不是因为冷，那惊恐的眼神就像前方有鬼一样。 杨毅有点后悔，他已经有些不想知道前方到底有什么了——这些革命党，可都是一些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玩的家伙，能将自己的小命都不当一回事的家伙吓成这样的东西，杨毅真的没兴趣知道。 “怕了？” 杨全林看着杨毅笑的很惨烈：“不用怕，小东可不是因为害怕才不去的……” 对这种极其拙劣的激将法，杨毅根本不屑回应，但他终于跟了上去。 他被不忍心这几个字勾起了兴趣。 汽车碾压出来的道路上，有洒落的煤灰之类，那是道路漆黑的原因，转过几个山坳，便看到了一处高墙围绕的煤矿，高高的碉楼里架设着机枪，有日军在缩着脖子巡逻，探照灯的光柱不断的扫进山林，如同斩出的利剑。 杨毅看着那高墙和铁丝网，然后又看着杨全林。 这里可比人圈那边戒备森严多了，他很好奇杨全林能用什么法子让自己进去看到比人圈里还要惨烈的惨状。 “我们不进去！” 杨全林道，然后带着杨毅绕过煤矿，继续向着煤矿后的后山前进，又走了数里，在终于停下，示意到了地头。 雪地里，有十几具覆盖着积雪横七竖八的尸骸。 杨全林拿出树枝，带着杨毅过去，树枝轻扫中，那些尸骸上的积雪便被扫掉，露出一张张被冻成冰尸的面孔来，一个个瘦骨嶙峋一衣衫褴褛，有人的眼睛和嘴巴张的大大的，像是想要对人诉说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 杨毅强忍着后脊梁发毛的惊悚道，不得不说，经过了人圈之后，他对这种惨事的抗性提高了不少。 “还嘴硬呢？” 杨全林笑眯眯的看着杨毅问，然后乘着样子不注意，然后猛的一把将杨毅狠狠的推进了那尸骸周围的雪地里。 “你特么疯了是吧！” 杨毅大怒，挣扎着就要爬起，他发誓，自己只要起来，一定要这个该死的革命党好看。 只是在手掌撑地想要爬起来的瞬间，他的口中便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鬼叫，连滚带爬的向后飞退，脸色惨白如同见鬼！ 要是杨宽杨安杨萍看到他此刻的样子，恐怕会怀疑此刻这个连滚带爬惊恐的如同野兔一般的家伙是不是自己的大哥——在他们的眼里，他们的大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害怕和畏惧，绝不会如同现在这样惊恐欲绝！ “那下面，那下面……” 杨毅终于爬了上来，指着那些尸骸下的雪地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摸到了很多退啊手啊的？” 杨全林无声的笑的疯狂，同时眼泪鼻涕横流的冲进了那雪地里，狠狠的挥舞着手中的大捆树枝，在雪花飞扬之中，那片雪地之下的一切都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密密麻麻的，层层叠叠的都是尸骸，数不清有多少，其中有不少是被铁丝捆成一群，明显是因为生病或者失去了劳动能力而被丢出来送死的。 许许多多的尸骸极度的酷寒凝结在一起，如同一堆巨大的雕塑…… 杨毅杀过很多野兽，也杀过不少人，他从来都不觉得尸体有什么可怕。 无论是人和动物死了，都是一堆肉块，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人之所以不吃人和动物不吃同类的尸体，也都是因为出于某种进化的考虑而不是害怕。 但这一刻他真的害怕了，因为那些尸骸实在是多到了让他无法承受的地步。 在胃里翻江倒海中，他趴在地上哇的一声狂吐了起来。 “日本人现在加紧军备，需要消耗大量的能源，可有舍不得在开采上投入太多的资金，于是提出了以人换煤的紧红运动……” 杨全林似乎不害怕，他就坐在了尸骸堆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侃侃而谈：“你知道吗？虽然现在满洲看起来还不错，那是因为日本人就是想让你这样的人看到那样，那才有利于他们的统治，实际上日本人根本没将咱们当人，在他们不想让我们看到的地方，我们在他们的眼里就只是一些廉价的，一旦用完了就可以随手丢弃的工具……” “这样的煤矿，铁矿，在满洲还有很多！” “一开始，日本人为了顾及影响还会掩埋毁尸灭迹，但死的人生病的人或者失去劳动能力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埋不过来，而且有埋尸体的功夫日本人宁愿让矿工们多挖点矿，所以最后干脆就直接丢这里，任由这些尸体腐烂，被野兽啃食……” “他们管这叫肉丘坟！” 杨全林又哭又笑像是疯子一般的盯着杨毅道：“这里只是一座小煤矿，要是那些大矿上，死人堆可要比这壮观多了震撼多了，据说有不少人不小心看到那边的万人坑，直接给吓疯的，就连我和小东他们第一次来这边，也给吓了个半死，老实说你的表现已经极好了，至少你还有力气吐还有力气害怕，我们当时直接就吓傻了，除了发抖，连叫都叫不出来……” 杨毅明白为何之前小东不过来杨全林说对方不是害怕了。 因为看到那些尸骸之后，除了害怕之外，更多的是绝望，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第63章 我想帮忙 杨毅此刻已经回到了客栈，火盆里的木炭烧的很旺，但裹着厚厚被子的他依旧冷的瑟瑟发抖。 那种来自骨髓里的寒意，绝不是穿的厚些烤着火炉就能够驱散的。 杨全林看着杨毅笑的很开心，小东看着杨毅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很明显对杨毅现在的感受感同身受。 倒是掌柜试图安慰杨毅，一脸你这都算是好的了的表情指着杨全林和小东道：“他们两个从那边回来的时候拉了一裤子，还大病了一场，还有的同志从那边回来之后直接就给吓疯了……” “谁说我拉了一裤子了？” 杨全林顿时面红耳赤的驳斥道：“我那是回来的掉河里才将裤子打湿了的！” “掉河里？你怎么不说你是掉粪坑里了呢？回来一身臭的都没法闻，一身的衣裳裤子最后都全给扔了你忘了啊？”小东挖苦道。 “……” 杨全林大怒道：“那你呢？你不也一样！” “我是一样，可我没藏着掖着啊，对自己同志说话，可要实事求是！”小东不屑道。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吵了！” “都这当口了，还吵吵什么啊！” 掌柜的叹气，将火炉扒拉的更旺一些才对杨毅道：“你的情况小杨已经跟我介绍了，你参不参加革命是你的自由，我们组织是不会强迫你的，带你去看煤矿那边是要让你知道普通百姓和亡国奴的区别，我们在日本人的眼里，就跟我们对家里的牲口一样，我们对牲口好，可我们从来不会平等的对待它们，所以杀来吃肉时候我们绝不会感到愧疚——你明白吗？” 杨毅没有回答，那些尸骸的惨状不断的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他无法想象自己所爱的人要是遭遇那些的时候，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他真的开始发现亡国奴和改朝换代的区别了——旧时候改朝换代，也发生了很多很多的惨事，但只要时局稳定当百姓都成为了王朝的子民，那么各种律法就会尽可能的平等的保护它的百姓不会遭受不必要的欺凌。 但在这满洲，足足四五年过去了，这种不把人当人的情况却依旧在发生，而且是在官方的许可之下！ 这是杨毅绝对无法理解也无法想通的！ “现在你看清侵略者的本质了吧？” 杨全林道：“如果我们不反抗，那么不光是我们，我们的子子孙孙们都会成为亡国奴，被奴役和被压迫，你不想有一天你的儿子被抓去矿山，你的女儿被送进慰安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再后悔吧？我知道你很能打，一个人就能干掉好些鬼子，可那有什么用？你一个人能将所有的鬼子都杀光吗？” “所以我们必须团结起来，不为我们自己，为的是我们的子孙后代们，我们可以流血，可以死可以苦熬，但我们都不希望我们的儿孙们也和我们一样，对吧？” “即便我们没有革命成功，将来我们的儿孙们问我们的时候，我们也能理直气壮的告诉他们，我们特码的尽力了，我们拼了命流了血我们没能做到，现在轮到你们去跟这些该死的王八蛋去拼命了——只要我们不屈服不放弃，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说到最后，杨全林激愤的满脸血红狠狠的挥舞着手臂，似乎要是眼前有个日本人，他能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一口将对方咬死。 “我现在好累，我想安静一会儿！” 杨毅虚弱的道，他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么无力过——即便是当年家乡大灾，弟弟妹妹们嗷嗷待哺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吃的的时候，他都没像现在这么无力过。 因为那时候，他总相信能熬过去，总有办法。 而现在他发现，真的除了拼命，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从来不怕拼命。 但对他来说，那绝对是别无选择之时才会做出的选择，因为拼命，拼不赢就会死。 他不想死，从来不想，拼了命才活下来的人，怎么舍得去死？ “那你先睡一会儿吧，等睡醒了我们再聊！” 掌柜的阻止了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杨全林，让杨毅休息，关上门带着杨全林和小东离开。 杨毅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呆滞着，久久都没有动一下。 另外一间房间内，小东有些担忧的道：“我觉得我们不该这么快带他去那地方的，我觉得他被吓破胆了！” “他的确是吓坏了，但绝没被吓破胆——你太小看他了！” 杨全林得意的笑道：“像他这种拼了命都要活的人，一旦将他们逼的无路可走，他们爆发起来的时候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你见过老实人发火吗？越是平时看起来很老实的家伙，一旦他们发火，就格外吓人！” “可他只是看起来老实，实际上比谁都精明！” 掌柜的道：“我怀疑要是他从这里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家人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跑的离鬼子远远的……” “跑？哈哈哈……” 杨全林大笑道：“难道你以为他会看不出万一小鬼子打进来，这中国就再也没有一处可以容得下他安安心心过自己小日子的地方了吗？现在跟我们合作，他还有钱拿，等到小鬼子打进来的时候，没人给他钱他也得被逼着去拼命——因为他有弟弟妹妹，还有喜欢的女人，他不得不拼命！” 从山里回来的时候时光就已经不早，所以天很快就亮了。 所有人都以为杨毅会很久才起床，但客栈刚刚开门的时候，杨毅就起来了，简单的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他便开始帮着小东打扫客栈，淡定从容，似乎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不多睡会儿？” 掌柜的试探着问。 “苦惯了，不习惯睡懒觉！” 杨毅笑笑道：“你们不是说要去热河办事吗？我想看看我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掌柜的便大笑了起来，小东兴奋的去通知刚刚合上眼的杨全林。 “我不会加入你们，我只是想帮忙——帮忙收钱，天公地道！” 杨毅道：“别觉得我市侩，你们知道的，我有三个弟弟妹妹，我喜欢的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没过过苦日子也不想过苦日子——我找不到更好的赚钱的法子了！” 第64章 我命硬 热河，由于建设有满清皇室避暑山庄而闻名天下，周边有承德等兵家重地。 前些年，日军武力侵占东北，张少帅率领数十万大军一枪不发溃逃关内，自己一边跑一边号召遗留东北的将士奋起抵抗，不惜与日军做浴血之战，承德，就是其中的重点。 接下来的，便就是一场笑话了。 驻守承德的汤玉麟平常本就骄奢淫逸，摊派各种苛捐杂税，闹的承德民不聊生，见此机会居然乘机向百姓摊派收取抗日税，直让承德百姓怨声载道，对日军要进攻承德的消息不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举着双手欢迎。 在这种情况下，日军打着解救承德百姓的旗号，仅仅派出一百二十八名日军，不到一个中队的兵力便攻陷了承德，至于汤玉麟，早就带着他的部队和最后捞的一笔抗日税落荒而逃了，哪里会管老百姓的死活。 杨全林说着这话的时候，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引来饭馆内不少客人的侧目，让小东不得不轻推了他几下让他注意言行，别太引人注目才行。 “知道了知道了！” 杨全林抹了把脸这才看着杨毅低声道：“东北搞成这个样子，有时候真的是我们自作自受，这些军阀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哪里会管老百姓的死活？我们党革命，不是要造反，只是想让所有人明白，咱们现在落后挨打是我们自己出了问题，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改变，无论是思想还是态度，只有这样，咱们这个民族才有希望……” 咳咳…… 在干咳声中，程权在几名汉子的陪同下走了进来，看看杨毅这才对杨全林道：“又在跟人宣传你们那套救国救民的大道理？别以为只有你们共.产.主义才能救国，我们三民主义照样可以！” “孙先生的理想是对的，可惜你们没能继承他的遗愿志向！” 小东冷哼道：“现在国难当头，可四大家族却不过百姓大发国难财，上行下效，这才有了汤玉麟这样的人，虽然我相信你们之中也有很多跟你一样一心想要救国的人，可像你这样的人在你们中间实在太少了……你们党从根子上都已经烂掉了，强枝弱杆，这个国家要是真的全靠你们，那就完蛋了……” “难道要靠你们吗？” 跟着程权同来，一直正大光明的监视着地下党在这边秘密据点的余贵不屑的笑道：“别忘了你们的主力部队现在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被我们消灭，到时候就剩下你们这些阿猫阿狗，我党几百万雄兵要是都救不了这个国家，就不信靠着你们这大猫小狗两三只，还能救国不成？” “你说谁是猫狗？” 小东顿时大怒，眼见就要和余贵吵将起来。 “够了！” 杨全林出声制止了二人的冲突道：“不管在关内两党有什么恩怨，但在这满洲，我们就是自己人，是不甘于被奴役和压迫的中国人，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同心协力，完成这次行动！” “余贵，坐下！” 程权也是低喝一声，这才看看杨杨毅对杨全林道：“你不是说他不是你们的人？为什么带他来？” “他是来帮忙的！” 杨全林道：“放心，虽然他不是我们的人，但他绝对信得过！” 程权闻言盯着杨毅道：“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次行动是去干什么吗？我们不是去玩，是去拼命，会死人的！” “我知道！” 杨毅点头，指了指杨全林道：“我过来帮忙，他答应给钱，钱从来都不好赚！” “……” 程权余贵等人听到这话看看杨全林确定杨毅说的是真的，顿时哑然失笑道：“你就不怕有钱没命花？” “我命硬！” 杨毅郑重其事的道：“只要有钱，我肯定不会死，也舍不得死！” “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程权闻言大笑几声，这才开始和杨全林交换各自的情报。 他们这次的目标，是赵汉林。 日本侵占东三省，然后利用溥仪建立了伪满洲国，但仅仅是一个满洲，远远无法满足日本人的胃口。 在日本军部的授意下，关东军现在又和德穆楚克栋鲁普亲王简称德王合作，意图在察哈尔绥远两省建立蒙疆联合自治政权，进一步帮着日本人瓜分中国的土地，而赵汉林，就是德王的心腹，负责全权运作此事。 根据程权和杨全林的情报显示，赵汉林已经和关东军秘密组织派出了大量人员秘密潜入了察哈尔等地，拉拢当地驻军将领，一旦时机成熟，就里应外合，一举占领察哈尔等地！ “赵汉林此人非常小心，我策划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抓住他的机会，今晚是他五十大寿，大宴宾客，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赵家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一熄灯就动手，记住了，赵汉林我们一定要活的……” 程权介绍着，颇为踌躇满志的道：“只要抓住了赵汉林，咱们就能拿到那些潜入咱们控制区内的特务汉奸的名单，同时将那些被腐化的将领给揪出来，防患于未然！” “那好，晚上我们在赵家碰头！” 杨全林点头，然后和程权等人分头而去。 程权等人没问杨全林等人怎么混进赵家，杨全林也没问程权等人，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他们都知道对方都有各自的手段。 这是合作，不是交朋友，谁也不会将自己这一方的秘密如实的告诉对方。 距离赵家开席还早，杨全林便在客栈开了房间，对这次计划做最后的布置，一切商量完毕之后才对小东道：“你先去休息，等会儿要行动的时候，我来叫你！” 小东点头而去，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杨毅和杨全林二人。 “抓了赵汉林，可以将潜进察哈尔的日本特务汉奸全部抓住，还能清除那些叛变了的将领，对程权他们来说大有好处——可对你们，好像好处不大……” 杨毅眼光灼灼的问。 “汉奸走狗，出卖国家出卖祖宗，人人得而诛之，此乃天经地义之事，要什么好处？” 杨全林回答的义正辞严，但发现杨毅似乎没有罢休的意思，只能挠头干咳两声，压低声音道：“赵汉林替德王向日本人秘密购置了一批军火，我们要乘这个机会查出军火的下落——所以，我们一定要先抓住赵汉林！” 第65章 属于杨毅自己的道理 听到杨全林的回答，杨毅点了点头，便开始准备上炕小睡一会儿。 看到杨毅的样子，杨全林暗暗松了口气小心的道：“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呢……” 杨毅知道杨全林的担心，毕竟没谁愿意被利用，程权等人肯定也不愿意，要是他们知道了这些革命党在抓赵汉林的问题上还在搞小动作，说不定整个行动都会受到影响。 但杨毅没有，在他看来，这世上根本没有完全不为利益而为了几句口号去拼命的人。 杨全林等革命党在计划之外打着小算盘的做法固然不够讨喜，但既然有好处，他们就肯定会全力以赴——杨毅不会相信那些正气凛然的口号，他更愿意相信利益。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除了利益！ 可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死要钱！ 听到杨毅自己的这番道理，杨全林郁闷的直翻白眼，但最终还是没在这个问题上和他过多争论，只是道：“这次行动完成之后，你就可以回省城了，我是回不去了，你回去之后找一下张校长，名册在你弟弟的手里，要是有什么行动计划，到时候自然会有人通知你……” 杨毅便直楞楞的看着杨全林。 “少不了你的钱！” 杨全林怒道，他觉得从省城来满洲这一路，还有去煤矿上看到的那么多，简直全都是在对牛弹琴了。 “别把我想的那么无情无义黑白不分！” 杨毅望着天花板道：“要是我孤家寡人，我肯定跟那些鬼子汉奸拼了，但你知道我不是，所以我很需要钱——虽然我收了钱，但我想我的举动，也算得上是个爱国青年吧？” “算！” 杨全林咬牙切齿的道：“不可否认你是爱国青年，但你爱钱要远远多过爱国！” “是爱国青年就好！” 杨毅满意的闭眼小睡，爱国赚钱两不误，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他觉得如果待会儿梦到了那些死人，自己也可以毫无愧疚的告诉他们，我会帮你们报仇的，虽然是收了钱的。 天渐渐黑了。 城市的街道上开始亮起了稀稀拉拉的电灯，而赵府里更是灯火通明，几进几出的院子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赵汉林穿着绸缎马褂，戴着金丝眼镜，在不断的招呼着来客，虽然年近五十却依旧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杨毅穿着一身下人的粗布衣裳，在宾客中忙前忙后，搬桌子擦椅子给燃烧的炭盆里添加木炭或者将宾客带过来的马匹牵到马厩里去等等等等，忙的团团转——他现在的身份，是经人介绍进入赵府的帮佣，而他那低眉顺眼老实憨厚的模样，也压根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帮佣。 一边马不停蹄的忙碌着，杨毅也在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小院外是大量的军警宪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院内也有数十名家丁全副武装，戒备森严，可以说想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掳走赵汉林，简直是难如登天。 “有客到……” 迎宾在扯着嗓子叫道，两名西装革履头发梳的油光水滑的汉子进门，远远冲着赵汉林拱手道贺，同时奉上了手中的贺礼，一只金光灿灿的寿桃，在灯光里熠熠生辉，看大小怕是有好几两重！ “客气客气了，来就是了，还送什么礼啊！” 赵汉林眉开眼笑的起来迎接，只是觉得眼前的二人眼生的紧，却也没在意，毕竟他现在可是位高权重，每天想巴结他的人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哪里能记得住那么多。 更何况，进门的宾客那都是收了请柬才能进入院子，闲杂人等根本进不来，就算有请柬的也不能带家伙进来，这里里外外又是宪兵又是护院家丁，加起来怕是几十条枪，他可不怕有人敢心怀不轨的过来搞什么幺蛾子。 “两位，快开席了，这边请！” 杨毅小跑过来，领着两名西装革履的汉子去入席，同时眼角的余光不住的瞅着这两个家伙，他几乎都有点不敢认，这两个油头粉面的假洋鬼子，居然是程权和余贵。 “是不是觉得帅气了许多？” 程权带着余贵施施然跟着杨毅前行，嘴巴微动的低声道：“待会儿后门有人送家伙进来，你去接应一下将家伙拿过来交给我们——记住了，熄灯就动手！” 杨毅微微点头，然后就进了后院，直到现在，他都还没看到杨全林和小东的身影，同时在暗暗猜测，程权和余贵能假扮宾客进来，那这两个家伙，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混进来？ 正想着，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他吗的，走路不长眼睛啊？” 熟悉的声音骂骂咧咧的叫着，狠狠的推了杨毅一把，穿着绸裳戴着圆顶帽挂着怀表吊着烟嘴儿，活脱脱的败家少爷的模样，和平日里那慷慨激昂的革命党截然相反的形象，又让杨毅差点不敢相认，不是杨全林还能是谁？ 在杨全林的身边，是一位文质彬彬的青年，这青年杨毅也是认识的，正是赵汉林之子，赵家大少爷赵博涛。 “瞅啥啊瞅，大嘴巴抽你信不信？” 杨全林叼着烟卷骂骂咧咧的道，毫不客气的一嘴巴就抽了过来，杨毅躬身退步低头，却因为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依旧被抽到了一些，气的心头闷哼不已。 “还不快滚？没点眼力劲的东西！” 赵博涛骂道，这才对杨全林笑道：“好像是新来的下人，杨兄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赵大少你可真是好脾气啊，要是在我家，这等不长眼的下人打也就打了，哪里会跟他客气！” 杨全林吊儿郎当的嚷嚷道，回头看向杨毅的眼神里狡黠一笑，明显是故意的。 混蛋，公报私仇啊！ 杨毅心头悻悻想着，一边悻悻继续向后院走去，准备去接应送枪进来的人，同时暗自佩服，心说无论是像程权余贵这样的特务还是杨全林这样的革命党，倒真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就说这些家伙扮什么像什么这点，自己就做不到。 他敢肯定，别说穿那些西装或者杨全林那样的纨绔公子哥穿的绸裳，就算是给自己一套龙袍给穿上，估计自己也是满身的土气。 正想着这些，后院便要到了，杨毅忽然眉头一挑，一个箭步窜进了墙角的阴影里，伸着脖子向后院望去。 后院里，正传来压抑的惨叫声，同时，更有人快步向着前院跑去。 第66章 大义灭亲 ps刀鱼三更呢，很有底气的求下推荐票和收藏？ …… 后院是后厨内眷所在之地，除了赵家之人或者下人，根本不会有人来此。 因此后院内的人不多，和前院的宾朋满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后院的地上散落着半框蔬菜，其中隐约可以看到短枪的痕迹，有人倒在地上，正有几名汉子对着那人拳打脚踢，拳脚加身的闷响以及随之而来的惨叫声，听的直让人骨头缝里都在发凉！ “住手！” 护院头头白标低吼一声斥退那些对着倒地汉子拳打脚踢的家丁，上前一步揪住那倒地汉子的头发狞笑道：“居然敢在你家白大爷眼皮子底下玩花样，你特么简直是在找死——说吧，你将这么多枪偷偷运进我赵府想干什么？交给什么人？” 倒地汉子满脸是血明显伤的不轻，此刻闻言抬头，猛然一口带血的口水喷的白标满头满脸都是，这才狂笑道：“有种杀了我，但你别想从老子口里问出一个字来！” “王八蛋！” 白标抹着一脸口水血水气的睚眦欲裂，狠狠一脚便跺在那汉子的脸上，厉吼道：“给我狠狠的打，老子就不信他不说！” 拳脚重击声和惨叫声，顿时再次响起！ 该死！ 杨毅看着那汉子略显熟悉的脸，知道是之前跟着程权和自己等人见面的众汉子中的一个，但他没打算去救，虽然现在他和那汉子算是自己人，看着对方被毒打他心里也不好受，但他绝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 他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些短枪，脑袋中思绪万转，想着有没有可能将那些短枪拿到手。 在密集的脚步声中，远远能看到有大量持枪家丁保护着赵汉林快步而来！ 杨毅立即放弃了抢枪的念头，猫腰快步而去，他需要立即将运送枪支进来之人已经暴露的事情通知杨全林程权等人。 “怎么回事？” 赵汉林快步进入后院，咬牙切齿的问。 “刚刚发现这家伙借着给咱们府里送菜的机会，想将这些短枪带进来！” 白标脸色难看的道：“我怀疑有人混在宾客之中，想要对老爷你不利！” “什么？” 听到这话，赵汉林顿时心头一惊，想起了那些接二连三被暗杀的高官名流，抹着冷汗道：“问出来什么没有？” 白标摇头闷哼道：“这家伙嘴很硬，不过我相信迟早能问出来的！” 迟早？ 听到这两个字，赵汉林没好气的狠狠瞪了白标一眼，心说要是老子都被暗杀了，你再问出来那还有给屁用？ 但他也明白，这家伙既然不招就算怪白标也没用，只能闷哼一声道：“今晚的寿宴，主要是接待特务处的屯本君，他们马上就要到了，要是屯本他们这些日本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说我们难辞其咎，恐怕德王都会受到牵连——你这边加紧审问，同时给我彻查府里的宾客和下人，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人有嫌疑，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可放过一个，今晚的寿宴，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老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白标道，一边让人加紧逼问地上的汉子，一边让人通知街上的那些宪兵，让他们向赵府这边加派人手，一旦有什么事，就封锁府邸周边，不让任何人出入！ “老爷，屯本先生他们的车队到了，马上就要到门口了！”有下人小跑进来道。 听到这话，赵汉林急的直跺脚，让白标这边加紧办理，自己小跑去前院迎接。 前院里，程权余贵正和周围的宾客谈天说地，眼角的余光里便发现那些持枪的护院明显开始增多，神情不善，宾客们的谈笑声瞬间安静了许多，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紧张的气氛。 程权和余贵交换了一下眼色，神情明显的凝重了起来，然后便看到杨毅快步从后院方向出来，余贵便起身拿着烟卷冲杨毅招手：“有洋火没，给点下烟！” 杨毅划燃火柴，余贵凑近就火压低声音问：“什么情况？” “运送枪支的人被抓了！” 杨毅低声道：“情况有变，看来咱们的计划得提前行动了！” 余贵点燃烟卷坐下，杨毅离开，路过正在和赵博涛以及几名花枝招展的小姐谈笑的杨全林身边，擦身而过之时，嘴唇微动。 “屯本先生到……” 就在这时，院外有汽车停下，同时有穿着土黄色军服的日本兵出现，展开队形进行戒严，随后便见几名穿着军装的日军军官带着一名穿着宽袍大袖的和服剃着古怪发型的日本人进入院子，嘴唇上的胡须只留下了正中央漆黑的一小撮如同过长过浓的鼻毛，腰间一长一短的两柄倭刀格外引人注目。 杨毅的目光也情不自禁的落在那日本人身上，不仅仅是因为这样古怪的打扮胡须发型是他第一次看到，更因为对方的整个人都跟他腰间的倭刀一样，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这个日本浪人叫青木洋桥，是黑龙会的高手！” 有声音在杨毅的耳边低声道，却是赵家大少赵博涛，杨全林也跟了过来。 杨毅的身形瞬间绷紧，很明显赵博涛已经注意到了他！ “别乱动，博涛是自己人！” 杨全林不动声色的扯了把杨毅的衣服道。 杨毅闻言简直不可置信，毕竟他们现在要打赵汉林的主意，而赵博涛居然是自己人！ “我劝过他别做汉奸的，可他不听！” 赵博涛压低声音道，看向赵汉林的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除了这种方法，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阻止他……” “已经没时间了，行动必须提前！” 杨全林拍拍赵博涛的肩膀示意道。 “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 赵博涛狠狠点头，然后转身而去。 杨毅看着赵博涛的背影，心情极其复杂，他现在明白杨全林为何能轻易安排自己进赵家做下人了。 杨全林低声道：“在家国大义的面前，他选择了为国家，大义灭亲，只要有他这样的有志青年，咱们的国家，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 说着，将一支短枪塞进了杨毅的手中，默默点了点头。 赵汉林从后院小跑出来，看到了屯本一行，满脸堆笑的道：“屯本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赎罪赎罪啊……” “赵先生客气了！” 屯本干巴巴的回应，小眼睛盯着赵汉林道：“气氛不对啊，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第67章 拼的就是命！ 在自己的寿宴上有人暗中图谋不轨，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不过看到那些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再想想屯本隶属于日军特务处的身份，赵汉林觉得现在正是将那些胆敢对自己心怀不满的家伙一网打尽的绝佳机会，更何况万一屯本在自己府上出现什么篓子，自己可绝对担当不起！ 想到这点，赵汉林顿时一咬牙，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八嘎！” 屯本闻言马脸一横，脸色狰狞的道：“我们关东军奉天皇之命解放东北，让整个东北的百姓不再遭受军阀之压迫，现在整个满洲歌舞升平国泰民安，是天皇之恩赐，更是无数像赵君你这样的开明之士和我关东军共同努力的结果，这些败类，居然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在赵君你的大寿之日图谋不轨，良心大大滴坏啦，我屯本，绝不能坐视不理——今日，我定要将这些不法之徒全部揪出来，让这些家伙知道知道，和我们大日本帝国作对，是什么下场……” “多谢屯本君！” 听到这话，赵汉林喜形于色，然后立即着手对着来宾们进行安排，让宾客们全部站成一群，将请柬全部交上来，仔细核对，同时相互指认！ “赵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就是啊，我们好心好意过来恭贺赵先生你五十大寿，你拿我们当什么了？” 一群宾客们顿时怨声载道，嚷嚷不休，赵汉林满脸堆笑的连连解释，可哪里有人肯听，更有那些也算是位高权重的宾客，更是闷哼一声就要不顾阻拦拂袖而去！ “八嘎……” 随着一声怒骂，其中一名日本兵狠狠挥起了枪托，劈头盖脸就将一名想要离开的名流当场砸翻在地，更多的日本兵更是拉响了枪栓，枪口和明晃晃的刺刀全都对准了那些宾客，杀气腾腾！ “屯本君，一切等查清楚了再说，万万不可冲动啊……” 看着那被砸倒在地血流满面的宾客是自己熟悉之人，赵汉林便是一阵心惊肉跳，连连哀求劝阻，他可是知道，要是无辜名流在自己寿宴上丧命，那自己以后可是没法在这满洲名流圈里混了！ “赵君放心，我自有分寸！” 屯本喋喋狞笑一声，这才冲着那些宾客大声喊话，自然有翻译将他的话翻译给众宾客听：“大家都安静点，只要你们是清白的，我屯本绝不会为难你们，可要是有人包藏祸心的潜伏进来，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还望大家都配合一点，否则，这位老先生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着，伸手向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名流伸手一指，诸多日军喋喋怪叫，挺着刺刀冲着人群比划着，吓的一干宾客尖叫连连，可再也不敢乱动。 “太君，老爷，那想运送枪支进府的家伙我已经带过来了！” 说话间，白标已经过来，几名家丁拖着满身是血的汉子摁跪在屯本的面前，点头哈腰的道。 一看到那汉子的惨状，人群中的程权余贵二人钢牙咬碎，却是毫无办法，只能低头强压心头的悲愤，同时目光看向了在另外一边的杨毅和杨全林。 杨全林微微点头，偷偷的拽了拽杨毅，一脸焦急！ 因为那运送枪支的汉子败露，加上这些日本人的出现，本来计划好的行动完全脱离了控制，之前设计好的撤退计划已经全部落空，要是再不想办法，不但此次的计划会全部失败，大家恐怕今夜都难逃一死！ 冷静！ 杨毅低眉顺眼的佝偻着腰向杨全林示意，同时眼角的余光死死的盯着那打扮怪异的青木洋桥。 从头至尾，青木洋桥都没有说一个字，但那双鹰隼一样的小眼睛里，刀锋般锐利的眼神却在不住的扫射着人群，一手若有似无的摁在了刀柄上，杨毅敢肯定，要是有任何情况，这家伙一定能够瞬间拔刀斩杀而出，比那些日军开枪的速度都快！ 这是一个如同豺狼一般的家伙！ 这是青木洋桥给杨毅的唯一感觉，无论用什么计划逃离，都得过这家伙这关，然后杨毅的目光便看到了大门外若隐若现的汽车，顿时眼前一亮，对杨全林压低声音问：“那洋车，你会开吗？” 杨全林摇头，然后道：“博涛兄会开！” 杨毅点头道：“发暗号给程权余贵，让他们配合我，待会儿我会会尽快挟持屯本，你们乘机擒住赵汉林，咱们用洋车离开！” “这么多日军和家丁，外面还有很多宪兵，能成吗？” 杨全林有些担忧的看着杨毅，但他发现杨毅的脸上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和担心，只有背水一战，不生就死的决然，顿时不由惭愧，心说自己有时候真是不如这个家伙，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功夫去犹豫担心！ 到了现在，拼的就是命！ 想到这点，杨全林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微微抬头望向了程权余贵，微微敲了敲手腕，然后伸出手指比划了两个手势！ 程权和余贵点头，他们知道那手势代表的意思——两分钟内停电，一起动手！ 气氛，在这一刻紧张的像是时间都会停止！ “说，你将这些枪带进来，是想交给谁？” 屯本在盯着满脸是血的汉子厉吼：“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快说……” 青木洋桥已经微微的眯起了眼睛，指尖轻摁着刀柄，似乎在感知着什么，那些日本兵在叫嚷，那些家丁在如临大敌…… 在后院，赵博涛在狂奔，在他的前方，是家中电闸的所在。 在城中的远处，有军统人员埋伏在供电站之内，炸药已经安好，只等时间一到，就点燃炸药引爆，到时候，全城都会停电。 而在靠近街道的一处楼房之上，小东和几名地下党员正埋伏在那边，手中的步枪已经上膛，他们的任务是在杨毅等人得手之后，掩护他们顺利撤退。 他们都不知道，在赵府中因为运输枪支的汉子败露，一切的计划都已经出现了意外…… 时间，滴答向前！ 杨毅杨全林程权余贵等人的心，在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第68章 虎狼对峙 “说！” 厉吼声中，白标狠狠一拳砸在那汉子的脸上，鼻骨的断裂声异常清脆，听的人毛骨悚然！ 那些宾客们看到汉子这幅惨状，不知道多少人都情不自禁的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而人群中的程权余贵，早已钢牙咬碎双拳攥的格格直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为了保护自己被残酷毒打，那种蚀骨之恨，几乎让他们想要疯狂！ 啊啊啊…… 凄厉的惨嚎声之中，那汉子忽然挣脱了白标的手，发狂一般的扑向了屯本，满脸是血的他看上去异常狰狞，如同要咬死猎物的野兽！ “该死的……” “混蛋，你想干什么！” 赵汉林，白标和那些家丁，还有那些日本兵都尖叫了起来，只可惜事发突然，而且那汉子距离屯本实在太近，所有人都慢了一拍，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这汉子扑向屯本，然后像是野兽一般咬穿屯本的喉咙！ “八嘎——杀！” 尖厉的咆哮声中，一直没有动静的青木洋桥忽然动了，箭步跨出的瞬间，腰间的倭刀在灯光中拉出一道刺眼的刀光，闪电般猛劈而出！ 头颅在瞬间抛起，无头的尸体还再惯性之下前扑，颈项间的血水如同忽然冲破地面的喷泉，高高的喷向了半空！ “啊……” 无数刺耳的尖叫声只是开了个头，然后便像是卡在了脖子当中再也叫不出来，那翻滚的头颅和尸骸，将太多宾客的尖叫都吓的叫不出来了！ 那一刀，实在是快如闪电，犀利无匹！ 青木洋桥还保持这一刀劈落后的姿态，根本没去看那汉子，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冷酷的扫视着周围的人群，他相信，要是这汉子的同伙就在这些宾客群中，那么他们在这一瞬间的震撼中，绝对会露出破绽！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这忽如其来的一刀，让程权和余贵只觉得那一刀同时劈中了自己的脖子一般，睚眦欲裂的尖叫道：“黄老弟……” 说来话长，但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所有人包括那些日本兵都没能从那些惊叫声里发现程权和余贵刹那精神失守发出的尖叫，他们的注意力都还集中在那从空中掉落的脑袋和那前奔的无头尸骸之上。 而青木洋桥却已经注意到了程权和余贵狞笑中刀锋一抖，无数血珠飞溅中，拖刀前行，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就要扑进人群，直取程权余贵！ “杀！” 雷鸣般的爆喝声中，杨毅便在这一刻忽然动了，原本憨厚老实的被任何人都当成空气的身躯之上，忽然爆发出了冲天的气势。 如同，战刀出鞘，锋芒毕露！ 虽然，灯光未灭。 但，这是杨毅捕捉到的最佳时机！ 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这青木洋桥是自己能否顺利挟持屯本，然后借机逃离的关键，要是无法挟持屯本，那么他们今晚能不能活着离开赵府，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而现在，青木洋桥斩杀那汉子，然后冲向暴露行踪程权余贵，凝聚已久的杀机瞬间一泄，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该死的……” 这一声厉吼，直接吓的屯本亡魂大冒，想要快步飞退，可又哪里快的过杨毅？ 静如处子，动如猛虎！ 这句话用来形容现在的杨毅，简直再贴切不过，只见他在在爆喝的瞬间，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的扑向了屯本，五指箕张，猛抓而至！ “屯本君，快退！” 两名同来的日军军官在这一刻，悍不畏死的扑上，挡在了杨毅和屯本之间，狠狠的向着杨毅拦腰横抱！ 找死！ 闷哼中，杨毅不得不闪身躲闪，化爪为肘，一记猛砸狠狠砸中其中一名日军的后颈，同时身形如同陀螺般旋转前行，绕过另外一名日军，脚步不停，径直扑向屯本！ “保护屯本太君……” 白标狞声尖叫，扑向杨毅，持刀前行的青木洋桥怪叫声，旋身而回，刀锋在旋转中极致蓄力，迎风劈下，准确的劈向继续扑向屯本的杨毅——虽然这一刀从距离上看，绝对劈不中杨毅，但要是杨毅想抓屯本，那么他自己就会撞进刀口之下！ 这一刀，妙到巅毫！ 灯光，却在这时忽然熄灭！ 赵博涛一把拉灭了电闸，吸了口气才开始数数，五秒钟之后，他将合上电闸！ 一，二，三…… 五秒，在这一刻长的如同几个世纪！ 整个赵府，一片漆黑！ 啊啊啊…… “八格牙路……” 呯呯呯！ “余贵，动手……” 在一片漆黑中，无数的宾客惊恐的尖叫了起来，茫无目的的四下乱窜，日军在厉声怒骂，有枪声在漆黑中响起，子弹在呼啸，有中枪者在惨嚎。 有刀光在黑暗中，几如闪电！ 枪声，远远的传了开去！ 那些被紧急调集在赵府外的宪兵一楞之后，使劲的吹响了警哨，一时间，警哨声响成一片，全城大乱！ “该死的，出事了！” 埋伏在屋顶的小东等几名枪手听到这警哨声齐齐一惊，纷纷伸长脖子向着赵府张望，埋伏在供电所内的军统特务一咬牙，狠狠的划动了火柴！ “……四，五，合闸！” 赵博涛合上了电闸，然后向着前院猛冲，他知道，杨全林等人需要自己帮忙，更希望亲自监督杨全林等人兑现他们的承诺！ 赵府，重放光明！ 青木洋桥的口中发出野兽般低低的咆哮声，擎刀而立，刀锋上有血珠缓缓滑落，脸色狰狞的望着前方，在他的脚下，白标正在哀嚎，肩膀上有着恐怖的刀口。 前方，杨毅已经扼住了屯本的脖子，枪口顶着屯本的太阳穴。 这一刻，他身上哪里还有半分老实木讷的形象？眼神冷酷狠辣，如同发怒的猛兽！ 杨毅和青木洋桥，都在死死的盯着对方，如虎狼对峙！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杨毅将逞能的白标带到了青木洋桥的刀下，而他自己则矮身揪住了想要逃走的屯本！ 那一刹那的黑暗非常重要，要不是黑暗，他相信青木洋桥的那一刀之后有一万种方式，阻止自己接近屯本，而且周边还有那么多的日军，家丁，只要自己被阻挡住一秒，那么他们所有人今天都死定了！ 但幸好，那极其短暂的黑暗，来的极其及时！ 第69章 现在这里是老子说了算！ ps，推荐一本朋友的书《抗战之泣血残阳》，国难当头，我辈军人，当浴血而战！ ………… “后退，给老子后退，不然杀了他！” “该死的支那.猪，放开屯本长官……” “混蛋，放开我家老爷……” 杨全林在厉吼尖叫，赵家的家丁在厉吼，那些日军在厉吼，白标等伤者在凄厉的惨嚎，那些宾客们在无助的哭喊…… 狰狞的愤怒的恐惧的脸色，因为极度紧张而显得格外尖锐的声音，各种声音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掺杂在那黑洞洞的枪口和明晃晃的刺刀里，危险到了极致又紧张到了极致的气息，在极其院内极其狭小的空间里疯狂膨胀，如同被急剧吹涨的气球，随时都有可能爆开…… 青木洋桥倭刀环抱，恶狠狠的盯着挟持着屯本的杨毅，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他的眼中只有杨毅一人！ 作为黑龙会有数的高手，被一个支那农民在眼皮子底下挟持了特务处的军官，对青木洋桥来说，这绝对是奇耻大辱，他绝对无法忍受。 杨毅在关注着青木洋桥，但绝不仅仅是关注他一个。 或许是从小就为了生活而在山里跟野兽拼命的缘故，杨毅对于危险有极其敏锐的触觉，所以即便不看着青木洋桥，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绝对无法逃出他的掌控。 此刻，他在一瞬间便已经将院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灯光熄灭的时间实在太短，程权和余贵居然还未冲出人群，此刻正躬身欲扑，像是准备飞扑捕食的野兽，又像是准备蹦出来害人的六扇门里的狗腿子，眼神动作都带着阴狠的味道。 可惜的是，有日军已经看到了他们，明晃晃的刺刀对准着二人，二人情不自禁的开始举起双手，完成着从狗腿子到待宰的羔羊的转变。 倒是杨全林这个在杨毅眼中最没用的革命党，此刻居然顺利的挟持了赵汉林，枪口顶着赵汉林的脑袋和那些赵家家丁脖子上青筋乱蹦的互相叫对方放下枪，不过明显的，他们之间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结果。 远远的，有大量刺耳的警哨和脚步声传来，明显是宪兵等等在飞快的向着这边聚集。 留给杨毅等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们逃不掉了！” 青木洋桥死死的盯着杨毅开口道：“放开屯本君，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全都死啦死啦滴干活！” “该死的支那猪，放开我，否则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屯本也在厉声尖叫，愤怒的扭动着身子，只可惜杨毅扼住他脖子的手臂几如钢铁，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根本不为所动。 日文杨毅不可能听懂，但缩着脖子的翻译官即便在此刻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飞快的翻译给杨毅等人听。 “你说什么？” 杨毅闻言，刀锋般的目光狠狠的盯向了青木洋桥。 虽然听不懂中文，但杨毅询问的神色让青木洋桥在一瞬间就猜中了他的意思，精神微松正要将自己刚刚的话重复一遍，却是猛然双眼陡然瞪大，鬼叫声中向着一侧狂扑而去！ “草尼玛的！” 怒骂声里，杨毅早已猛然举枪开火，突然到了极点，纵使青木洋桥见机的快，依旧被一枪击中了肩膀，在飞扑出去的同时惨哼出声，狠狠摔倒在地，同一时间，好几名日军连连中枪，惨叫摔倒！ 杨毅绝对想借机弄死青木洋桥，但他的目标又不仅仅是青木洋桥。 他的主要目标是那些日本兵，更确切的说，是那几名正举枪对准着程权余贵二人的日本兵，要不是如此，青木洋桥绝对难逃劫数！ “八格牙路……” 见杨毅如此肆无忌惮的开火，剩余的那些日本兵早已恨的睚眦欲裂，厉吼声声，可在呼啸的子弹之中，不得不飞身躲避，程权余贵总算逮住了机会，飞身扑出，从倒在身边的日本兵手里抢夺步枪。 “该死的，你死定啦……” 屯本眼见青木洋桥和那些日本兵中枪，简直恨的肝胆俱裂，哇哇厉吼道：“别管我，杀了这群支那猪，杀了他们……” 只是，杨毅根本不会给他继续叫下去的机会。 胳膊稍稍用力，便将屯本没有喊完的话全部扼死在咽喉之中，同时举起枪柄，狠狠的砸向了屯本的嘴巴，只几下，便砸的屯本面目全非，牙齿和血水喷了一地，其状之惨烈，直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杨毅不知道屯本在喊些什么，他也不需要知道，所以他不是因为屯本的话而揍对方。 他是在用行动青木洋桥等所有日本人或者赵家的家丁知道——这里，现在是老子说了算！ 他并没有开口将这话说出来，枪柄一下下像是捶打肉丸一般砸在屯本脑袋上的动作，将他想说的话准确的传递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行动，永远都不言语来的更具说服力！ “八格牙路，该死的混蛋，你给我住手啊……” 青木洋桥看着屯本哼都哼不出来了的惨状，睚眦欲裂的厉吼着，只可惜在这一刻他早已没了黑龙会第一高手的风采，半身浴血，还为了顾及杨毅可能毫无预兆的向自己开火，不得不躲在了好几名日军的身后，只是那恨到了极致的眼神，几乎像是要将杨毅给瞪死！ 他发誓，从自己开始学剑道开始，就从未有如此屈辱的时刻，更别说在这帝国人地位高高在上的满洲，被一个支那农民如此羞辱了！ “大爷，太君求你别打了，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翻译官叫道，看向杨毅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觉得杨毅一定是个疯子，否则绝不可能在重重包围之下还胆敢如此猖狂的殴打屯本太君。 “叫他们都给让开，别逼我再说一次！” 杨毅的话很简短，没有半个字的废话，停下的枪柄上，黏糊糊的血水正在缓缓滴落。 “退后，快点退后！” 程权终于抢到了步枪，对准着还有十几名的日军厉吼，而余贵在抢到步枪的瞬间，便已经扑向了因为中刀还惨叫连连的白标，毫不犹豫的一刀将白标捅了个对穿！ 他在给那死去的弟兄报仇，虽然对方是死在青木洋桥的刀下，但在白标手里受到的毒打，明显更多，而且，现在想杀青木洋桥报仇，那也不现实！ 几人的狠辣，彻底的震慑了在场的所有日军和赵家家丁，虽然恨不得将几人千刀万剐，但终究还是让开了路。 第70章 吓破胆！ “将那些东西带走——只要金子！” 杨毅一边挟持着屯本向院外退去，一边冲着程权低吼，在他眼睛看向的方向，是今夜来宾们送给赵汉林的贺礼，金器和书画等各种东西都有。 “这特么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那些！” 程权余贵听到这话简直想要吐血，可终究还是照办，因为杨毅表现出来的狠辣果决，更因为要是没有杨毅，今晚的行动全都得泡汤不可不说，说不定他们还都得全死在这里。 倒是杨全林对杨毅在这时候还惦记着那些金器丝毫没有感到奇怪，只是伸长了脖子向着院内张望低声道：“博涛还没来，我们没人开车……” “孽子……” 声音虽低，但被他挟持的赵汉林却已经听到，闻言悲愤欲绝的厉吼出声，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今夜的这一切，居然会和自己的儿子有关。 自知失言的杨全林忙死死扼住了赵汉林的嘴巴，但明显，已经有很多人听到了赵汉林的叫嚷。 “少爷，别过去，千万别过去啊……” 同一时间，赵博涛正拼死想要从后院过来，可已经被一群好心的家丁死死抱住，无论他如何挣扎叫喊，都无济于事。 “别等了，我会开！” 程权尖叫，见余贵抱着大堆的金器回来，赶紧让大家撤离，那些日军家丁们举着枪叫嚷着追了上来，而门外的长街上，有着大量的宪兵正跑步而来！ “你们就这么想死吗？那就成全你们！” 有了杨毅的前车之鉴，杨全林程权余贵狞笑数声，连连扣动了扳机，向着那些追出门来的家丁鬼子，以及长街上汹涌而来的宪兵开始射击。 人数实在太多，几人几乎不用瞄准，那些日军宪兵和家丁都有人连连中弹，倒在了血泊之中，剩余之人吓的鬼叫连连，四散逃窜！ “该死的……” 青木洋桥捂着伤口疼的脸色恨的咬牙切齿，死死的盯着杨毅对身边的几名日军吩咐道：“给我干掉这混蛋，我要他死……” “可是，屯本君在他们手里啊！”几名日军急道。 “八嘎！” 青木洋桥甩手便是一记耳光猛抽过去，破口大骂道：“蠢货，屯本乃是我的好友，难道你们以为我会害他吗？只是这群支那猪的手段你们也看到了，要是他们逃走，你们以为屯本君还能活着回来吗？给我开枪，干掉他们——我要他们统统给屯本陪葬！” “嗨！” 听到这话，几名日军齐齐应声，持枪瞄准杨毅等人！ 此刻，程权早已率先上车启动了汽车，几人争先恐后的钻进了汽车之内，杨毅也拖着屯本上车，却在这时汗毛直竖，想也不想的就举枪向着院门口附近扣动了扳机！ “八嘎！” 一看到杨毅开火，无论是青木洋桥还是那几名准备开枪的日军，都瞬间只感到心头发毛，如同那一枪过来肯定会射中自己一般，情不自禁的惊叫着缩下了身子！ 青木洋桥是黑龙会有数的高手，更是日本剑道大师级的人物，即便是那几名日军，也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士，枪法不说百步穿杨，但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按说，他们都没有任何可能一看到有人向着自己这边开火，就惊惶失措——实在是之前杨毅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凶残，凶残的直接摧毁了他们心头的胆气，要不然，绝不至于如此！ 这些日军不敢开枪，那些宪兵，赵家的家丁，自然更加不敢开枪——谁担当得起害死日军将领的罪名？ 这罪名一旦搁在身上，即便是孙猴子有七十二颗脑袋，那都不够死的！ 咔哒一声，枪机空撞，却是杨毅枪中的子弹早已打空！ “八格牙路……” 一看枪里居然没有子弹射出，别说是青木洋桥，就算是那几名日军都觉得是被赤果果的羞辱了，悲愤欲绝中纷纷起身，想要向着汽车开枪。 可是，已经晚了！ 就这么短短的一耽搁，程权便已经一踩油门，汽车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驰而出，那些日军的子弹，只能在车身上留下串串火光。 日军一开枪，那些家丁，宪兵也齐齐疯狂开火，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横飞！ 车窗上的玻璃在瞬间碎裂无数，杨毅等人拼命的趴低身子，汽车如同困兽一般在弹雨里疯狂奔突，呼啸前冲…… “追！” 青木洋桥看着汽车尾灯，气的厉声大吼，有日军驾驶摩托车向前追去，有宪兵或者家丁嗷嗷怪叫装模作样的向前追去，做出一副我尽力了，实在没车跑的快的架势。 在前方的街道上，很多宪兵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已经开始着手封锁街道，这是训练科目中的东西，不用特别安排的常规操作。 就在此时，随着供电站的一声爆响，全城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没电了，什么都看不到啊……” 准备封锁街道的宪兵们齐齐乱成一团，什么都看不到自然没办法封锁街道，一个个大呼小叫着开始寻找手电或者点燃火把之类，总要有光亮才好继续做事。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如同疯兽一般向着这边飞驰而来，刺目的车灯几乎让那些宪兵在瞬间陷入了失明当中，情不自禁的眯缝起了眼睛或者用手遮挡灯光。 呯呯呯的枪声随之响起，便有宪兵惨嚎跌倒，那些暂时目不能视物的宪兵顿时吓的尖叫连连，有人昏头转向的乱跑，有人没头没脑的向着地上一扑，根本顾不上多想。 啊啊啊…… 刺耳的惨叫声和撞击声中，好些宪兵被直接撞了出去，或者被汽车直接碾压而过，等这些宪兵回过神来，汽车早已冲出去了数百米，转眼就要进到下一处街口了！ 只是，冲过一处封锁，远远不能说已经逃脱了追捕。 即便这城里的大多数警戒工作都是由战斗力低下的宪兵完成，但经过日军的训练之后，这些宪兵依旧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将整座城市变成一处苍蝇都逃不出去的囚笼，然后瓮中捉鳖！ 第71章 义气不能全讲，但总要讲那么一点 ps，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抗战之烽火漫天》，铁血军文，好友所著，希望喜欢这个类型的书友们可以收藏观看！ ………… “该死的，前面被堵住了！” 程权已经将汽车开到了最快，车身都在发出阵阵不堪重负的脆响，似乎随时都会散架一般，眼见前方大量的宪兵已经架设起了拒马，已经没可能冲过去了，只能猛打方向，从另外一个方向逃窜。 只是，路过的好几条路都已经被堵死，可供他们选择的余地，已经越来越少！ 屯本终于从被杨毅毒打中回过神来，此刻又开始哇哇怪叫，赵汉林开始充当翻译官：“屯本是特务处的课长，他说只要你放了他，他可以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我赵汉林也算在太君面前有几分面子，只要你们肯就此罢手，我一定向太君替你们求情……” “草尼玛的狗汉奸杂毛鬼子，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废话！” 不等赵汉林说完，余贵和杨全林早已抡起了拳头，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顿时只砸的二人惨嚎声声。 但无论将赵汉林和屯本揍的多惨，逃出去的希望却已经越来越渺茫，车内已经开始弥漫起一股绝望的气息来。 “虽然我讨厌你们这些地下党，但这次的事，真的要谢谢你们了！” 程权惨笑道，余贵也望着杨全林点头致意道：“虽然这次行动功败垂成，但杀了赵汉林，也能震慑一下那些胆敢卖国求荣之徒，我们也算是没有白白牺牲……” “是啊！” 杨全林笑着，然后望向了杨毅道：“可惜拖累你了……” “你们会不会死在这里我不知道，但我是绝对不会死在这里的！” 杨毅闷哼道，神色间没有丝毫的波动，似乎眼前的困局对于他来说简直就像是一顿吃不上饭那么简单。 “这话倒是有道理！” 程权闻言笑笑道：“以你的身手，还有装傻充愣的本事，的确是有可能逃出去的——待会儿我找个地方将你放下来，我们去吸引鬼子宪兵的注意力，能不能逃走，就看你自己的了！” “保重！” 听到这话，杨全林歉意的看看杨毅道：“可惜我不能兑现答应给你的三条大黄鱼了，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记住我之前跟你交代的那些东西！” “我只想好好的活完这辈子，不会想下辈子的事！” 杨毅冷哼，向着余贵招手将那些从寿宴上带来的金器全部要了过来，手一捏便将各种造型的金器捏扁然后细细的捆在腰间，至于其中的几样字画，他连看都没看一眼都直接丢在了车内，这才略微有些得意的道：“早就知道想向你收钱估计比较困难，幸好我早有准备……” “……现在命都快没了，你居然还为了这么点金器笑的出来？“ 余贵杨全林看到杨毅这见钱眼开的德行很是牙疼，终究还是提醒道：“这两幅字画应该是真品，随便一副的价值，都比你带在身上的那点金器值钱多了……” “我不是白痴！” 杨毅闷哼，一脸心疼的看着那些字画道：“太大，拿着逃跑不方便……” 然后他又看向了程权道：“前天你说要是我有需要，尽管找你帮忙，还算不算数？” “……” 程权牙疼的看了杨毅一眼道：“我不觉得我这次还能活着逃出去！” “万一呢？”杨毅问。 “那就算数！” 程权大笑道：“前面我停车你下来——一路顺风！” 杨毅点头，看看杨全林余贵，轻叹一声道：“我就不说一路顺风了，各安天命吧……” “我发现我也有点喜欢你了！” 余贵大笑，杨全林便也大笑道：“他真的很有意思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带他来这边……” 就在程权要停车的时候，远远的前方却响起了枪声和剧烈的爆炸声，还有声嘶力竭的呐喊声，火光冲天！ “是小东他们！” “是那些掩护我们撤退的弟兄，他们发现情况有变，已经开始主动出击接应我们了……” 听到这些声音，程权杨全林余贵三人，脸上齐齐泛起了生还的希望，然后看向了杨毅，意思很明显是让他分头逃走，虽然前面有人接应，但逃走的机会依旧很小，要是杨毅自己，以他的身手逃走会简单的多。 “一起吧，不然你们一定会觉得我没义气！” 杨毅默默咬牙一下终于开口，然后向着枪里填满子弹，虽然和几人一起，的确比他独自逃走要危险的多，但有自己在，他觉得杨全林程权等人，逃走的希望明显要更大。 哈哈哈…… 程权杨全林余贵开始狂笑，明显不是因为杨毅决定和他们并肩战斗而笑，一脸揶揄的看着杨毅道：“刚刚以为死定了的时候，你可没说要跟我们讲义气……” “不一样的……” 杨毅叹气道：“虽然我的确不会拿小命来跟你们讲义气，因为我喜欢的姑娘，还有我的弟弟妹妹都还等着我回去过年，我绝不能死在这里，不过也不能完全没有义气——人活一辈子，不用全部讲义气，可多少要讲那么一点……” “歪理，绝对是歪理！ 程权笑的直锤方向盘，余贵乐的直用头撞车厢，杨全林更是乐不可支的道：“老弟，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点吗？我最欣赏的就是你一本正经的说些胡说八道的道理的样子！” “这不是胡说八道，这是我自己的道理！” 杨毅不悦的闷哼，心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谁能比的过你这样的革命党？ 不过他并不是喜欢跟人辩论的人，现在更不是辩论的时候。 前方，有好些汉子在街道两旁的房屋里向着前方封锁街道的宪兵们疯狂射击，看到汽车飞驰而来之后，纷纷嗷嗷叫着从房屋里冲了出来，扑向了那些拒马，宪兵…… 机枪声密集的响起，还有那些步枪，整个街道伤，子弹如同泼水一般喷溅…… “冲啊……” “杀出去啊！” 这些人，穿着各不相同的衣裳，有军统喜欢穿的马褂礼帽，有地下党喜欢穿的百姓的衣裳，一群人在呼啸连天的弹雨了向前冲去，有人在冲锋之时回头向着车里笑的灿烂，挥手，让汽车紧跟着他们的步伐。 “打！” 车内的程权等人齐齐厉吼，纷纷从破碎的车窗里向前射击，和前方的汉子们一起，冲向了那泼水般的弹雨！ 第72章 活着总得相信点什么 ps杨全林这个角色，是刀鱼自己的马甲啊，本来想将这个角色写成那种典型的地下党员形象，让人敬仰的，崇拜的，可惜写不出，所以他死了。 ………… 枪声，呐喊声惨叫声，爆炸声，子弹撕裂空气的锐响，破开血肉时的闷响，血水喷溅的声音…… 所有的声音在街巷中汇聚着，像是空气在某一刻急剧收缩，然后剧烈的爆发开来。 宪兵很多，接应的人却不多，但在汽车冲向城门的路上，却到处都有。 这些接应的人，有军统的人，有地下党，他们的装备明显比不过宪兵，也无力占据地形优势，但每一次冲向前方时都带着悍不畏死的气势，厉喝声甚至将那些枪声爆炸声完全压倒…… 有人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有人连连中弹没死，便强撑着起身继续前冲，推开，撞开，或者炸开那些被宪兵封堵的街道，让汽车可以快速的开过去。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因为会思考，所以拉大了他们对死亡的恐惧，所以在很多时候，一旦形势不对，很多人会顾头不顾尾的逃走，哪怕是知道逃不掉，他们也会逃。 可是，当一群人有了某个都迫切的想要实现的目标之时，他们爆发出来的那种无畏和勇气，却是任何动物都无法比拟的…… 就像现在，那些接应者喷溅的鲜血，似乎已经将某种东西点燃，那东西彻底压倒了恐惧，害怕，痛苦，毫无畏惧的冲上去，只为了完成这次任务，或许他们的心底，还有为国献身的荣光，唯独没有自己。 汽车在前行，车头已经完全凹陷冒着青烟，不知道撞飞了多少人，车身上也布满了弹孔，车里的杨毅等人都像是从血水里爬出来的一样，那些血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那些宪兵如同蚁群一般的爬上汽车，被众人用拳头，枪托一个接一个的砸落，有的摔倒在路边，有的被卷入车底…… “小东……” 杨全林在凄厉的嚎叫，小东正举着两颗青烟直冒的手榴弹冲向城门口的栅栏，有子弹在他的体内穿过，才起大片的血水碎肉，有宪兵和日军在鬼叫中抱头鼠窜，然后小东便和那些拒马一起，被炸的四分五裂…… 这一切在杨毅的眼里，变的那么缓慢，他似乎能够看清小东在爆炸之前嘴角的笑意，那张年轻的脸在那一刻充满了骄傲。 汽车呼啸着冲出城门，飞驰进了雪原之中，所有的声音都已经消散…… “别打了，他已经死了……” 余贵说道，说话的时候口中的血咕嘟嘟的往外冒。 杨毅这才发现，自己正扼着一名日军的脖子，手里的枪柄正一下一下的砸着那日军的脑袋——姑且称之为脑袋，因为那脑袋破碎成了一团，随着他的枪柄每一次的砸下，都带起大量的碎肉和脑浆，而且因为被拖行太久的缘故，那日军的双腿早已血肉模糊几见白骨。 好在这日军已经死了，早已感觉不到痛苦。 杨毅松手，那日军的尸骸便像是破布口袋一边摔在地上，和飞驰的汽车越拉越远。 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他竭力的想要回想起是怎么从城里冲出来的，可实在是想不起来，只记得有很多人很多血腥的厮杀，为了让他们逃出来，死了不少人。 杨毅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很冷静的人，绝对不会被情绪所影响，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他，那些人的血，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 后面没有人追来，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太突然，也因为无论是日军和宪兵都不知道城外有没有埋伏，怕追出来中了诡计。 前面，就是早已计划好的下一步的接应点，一看到众人过来，便有不少人围了上来，看着千疮百孔的汽车和车内几成血人一样的杨毅等人，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圈将几人从车上扶了下来。 很显然，城里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已经提前知道了。 余贵已经死了。 程权帮他合上了还圆瞪着的双眼，这才问杨毅和杨全林有没有事。 杨全林在捂着肚子，肚子上有深深的刀口，脸上有着异样的光彩，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而程权也不好看，虽然没中弹，但肩膀上身上好几处刀口正在流血，就连脸上都有一刀长长的伤口，皮肉恐怖的翻卷着，想来就算养好了伤，他那张剑眉星目的脸恐怕也保不住了，对那些姑娘的影响力，绝对会大打折扣。 “你有没有事？” 杨全林问杨毅，眼里满是愧疚。 杨毅摸摸身上，摇摇头，程权便怪叫：“真特么的没天理啊，咱们死的死伤的伤，你他娘的居然油皮都没擦破一点——杨老弟，你回去一定要给你们家祖宗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感谢祖宗保佑……” 杨毅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毫发无伤跟祖宗保佑的关系不大，那得益于很小就必须拼命求活而诞生的神奇的第六感，让他即便在情绪失控之时，都能敏锐的避开那些必死的危机。 杨全林也没有听程权说这些不好笑的笑话的意思，虚弱的挥手让杨毅靠近点才道：“很对不住你，让你卷进这你根本不想参与的乱局中来……” 不等杨毅说什么，他便又接着说道：“我要死了，你算你怨我也没用了，省城那边就拜托你帮忙了……” “我知道了！” 杨毅咧咧嘴想要说点什么，最终道：“我不太会安慰谁，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是被你骗来的，我来是因为我想看看这边，所以接下来我做什么，都不是因为我被骗了，所以你可以安心……” 要是平常遇到革命党说这些东西，怕是不让听军统的人都会削尖了脑袋的要听，但现在，他们一个个站的远远的，像是生怕自己听到点什么。 “回去找张如轩校长，告诉他三个字，梦想家……” 说这话的时候，杨全林的声音低到了极点，明显就连身边的那些革命党，他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说完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像是放下了心头的大石一般，长长的舒了口气，眼神开始涣散望向了天空，喃喃的道：“活着，总得相信点什么……” 然后他就死了。 第73章 当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当汉奸 没人知道杨全林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活着该相信些什么？ 杨毅也不知道，但这一路和这一夜经历的一切，让他觉得自己的确该多相信点什么。 以前，他相信生活，因缘宿命等一些东西，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还可以相信勇气，信仰什么的，那些死去的人，用他们的血告诉他，这些东西，可以信！ 杨全林和余贵的死很让人伤心，但没人有时间伤心，宪兵鬼子随时可能追出来，也可能在沿途围追堵截，他们都必须尽快离开。 地下党的人和程权的人各自带着杨全林余贵的尸体押着赵汉林和屯本上路，刑讯逼供这种东西，是需要一个好地方并且需要时间来完成的。 所以杨毅已经不准备跟他们一起了，他想家了。 虽然省城里那刚刚修葺过的破院子其实杨毅才住没多几天。但对他来说，有房子的地方不一定是家，弟弟妹妹和喜欢的姑娘在的地方，却一定是家。 因为无论他离开多久，他们都在等着他回去。 至于杨全林事前谋划的要先抓住赵汉林，从对方口中逼问出来那批军火的下落，杨毅相信程权和革命党那边，应该可以处理好——一起拼过命的，这点情分他相信会有。 “保重！” 程权看着杨毅道：“我记得答应你的话，只要你看到我，我的话就一定算数！” 杨毅点头，然后将那些带血的衣物换下，然后走进了茫茫的雪海之中。 在这样的天气里走在野外，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但对杨毅来说，那感觉就跟回家一样，他太清楚在这样的环境里需要如何活下去了。 事实上，相比于在城里，他更喜欢在荒野里的生活，虽然会很艰苦，但也没有那么多的饿纷争，几乎没有机会遇到像今晚这样，看到这么多的人流血，死去，而且还有人将继续死去，比如赵博涛等赵家的人。 城中赵府。 虽然时间才刚刚过去不到一个小时，但此刻的赵府再也找不到之前那奢华盛大的气派场面，完全被笼罩在死亡的恐怖当中。 好几名日军死在了这里，官衔不低的屯本被抓走，地位超然的青木洋桥自己都受了枪伤，更别说突围的时候搞的满城大乱，死伤数十号人了。 这些，可都是要有人负责的。 “该死的混蛋……” 好几名日军在咆哮着，枪托重砸在了赵博涛的身上，先前偏偏贵公子一般的赵家大少，此刻早已鼻青脸肿浑身浴血，惨叫连连。 “住手！” 青木洋桥低吼一声，穿好了因为包扎伤口而脱下的和服，提着倭刀来到了赵博涛身前闷哼道：“告诉我那混蛋是谁？我饶你不死！” 有翻译将话翻译给了赵博涛听，虽然青木洋桥没有解释那混蛋是谁，但赵博涛还是知道这家伙问的是打伤他的杨毅，事实上他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三棍子都打不出来个闷屁来的家伙，居然会在这次行动中起到最关键的作用，甚至差点要了这个名气极大的日本浪人的命。 想着这些，再看看青木洋桥因为疼或者是因为屈辱而扭曲狰狞的脸，赵博涛忍不住的想狂笑，想喷这家伙一脸带血的唾沫豪气冲宵的骂对方一句，你特么也有今天！ 可看看那带着残忍气息的倭刀终究不敢，最后结结巴巴的道：“不是我不说，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啊，我以前没见过他，他是从关内省城那边过来的……” “混账，居然胆敢对青木君撒谎……” “是你安排那混蛋进你们赵府当下人的，你居然说你不认识他？” 几名气疯了的日军又是怪叫着挥起了枪托，却被青木洋桥制止，因为他相信赵博涛说的是真话，他死死的盯着赵博涛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我们大日本帝国待你赵家不薄，赵汉林更是你的父亲，你居然勾结外人谋害自己的父亲，你简直禽兽不如……” “我劝过他别当汉奸的，可他不听，我只能大义灭亲！” 赵博涛奋起了全部的勇气，脸上有着异样的光芒：“我赵博涛勉强算是个读过书的，所以我可以是纨绔子弟，可以是败家子，但绝不能是汉奸——一切都是我做的，跟我的家人没有任何关系，你放了他们，我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以为死，那么容易吗？” 青木洋桥倭刀指向了赵家的那些妇孺家丁喋喋狞笑道：“你跟那些地下党是怎么接头的，他们在这周边的据点在什么地方？老老实实的交代，否则，我要他们一个一个的死在你的面前……”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听到这话，赵博涛终于惊恐欲绝的叫出声来，因为他真的不知道。 为了保密，地下党工作基本都是单线联系的，万一出事，也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损失。 “我相信你是真的不知道！” 青木洋桥喋喋笑道，挥手间，倭刀带着匹练般的刀光，向后猛劈而下…… “该死的……” 赵博涛绝望的嚎叫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个的倒在血泊里，那些还未得到准许离开的宾客们不知道多少人吓的尿了裤子，甚至有女人直接吓的晕死了过去。 青木洋桥狠狠连斩数人才停下，那些日军开始挺着刺刀冲向前去，乱刀捅刺，场面几如地狱。 “这就是胆敢背叛我大日本帝国的下场！” 青木洋桥厉吼着，这才回头问赵博涛：“别怪我，你的家人是被你给害死的，要怪，你就怪你自己！” 赵博涛双目失神，已经崩溃了，痴痴的看着那满地的尸骸，口中发出阵阵无意识的赫赫之声，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后悔了。 但很可能没有。 因为在这满洲内，任何人要是有胆子跟日本人作对，都必须先有死的觉悟。 青木洋桥一刀劈落，赵博涛的脑袋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着，在这一刻，那脸上的痛苦离奇的消失了，有着淡淡的笑意，让人忍不住的去想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什么。 是光明的未来吗？又或者是欣慰自己总算不是以一个汉奸的身份死去的吗？ 没有人知道。 “支那猪，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我的刀，将会砍下你的脑袋，和这些人一样！” 青木洋桥恶狠狠的望着远方道，他坚信，自己一定会和杨毅再碰面的——虽然赵博涛什么都没说出来，但他依旧记住了一些和杨毅有关的信息，比如关内，比如那省城！ 第74章 肥鸳鸯 省城这阵子比较平静。 太阳映照着积雪，让省城显得格外清亮，也似乎有了那么一点暖意。 宋佳雯依旧在在门口绣她的绣帕，绣帕已经快要完工了，两只被绣成了水鸭子的鸳鸯依旧丑陋，但并不妨碍她不时美滋滋的举的高高的端详，自得其乐。 此刻，杨宽正在柜台里看着宋佳雯，有些替杨毅开心，又有些嫉妒，他觉得，自己可能再也遇不上像眼前的宋佳雯这么好的姑娘了。 他身上的已经伤好了些，只要不剧烈运动，已经不会太疼了，不过终究是内伤，一时半刻想将养好是不可能了。 杨萍又成功的卖出去了两盒烟卷，开开心心的跑回来将烟框填满，在火炉边搓着小手一边看着绣帕上的一对鸳鸯夸道：“佳雯姐你绣的真好看！” “真的吗？” 宋佳雯便很开心，如同被老师夸奖的学生。 “真的——你看这鸳鸯多肥啊，一般的可长不得这么肥……” 杨萍道，然后便换了了宋佳雯的白眼嘀咕说绣的好不好看跟肥不肥有关系吗？ 杨萍便郑重其事的表示肥点的肯定好看，并且给出了自己的理由——这世上，还有谁不喜欢吃肥肉的吗？ “萍萍，你当我傻呢吧！” 宋佳雯总算回过味来，扬起巴掌要打，杨萍便忙讨饶道：“真的，大哥就喜欢吃肥肉！” 听到杨毅，宋佳雯顿时失去了玩闹的兴趣，看着远处幽幽的道：“没几天就过年了呢，你大哥能赶回来吗？” “能的，一家人在一起过年，大哥肯定会赶回来的！” 杨萍理所当然的道，过年呢，一家人不在一起，那叫过年吗？ 杨宽听着，想着大哥要是回来了，知道老三现在成了弗兰克的助手，一定会很开心的，不过同时他又隐隐约约有些担心，从上次冲突之后，郭啸坤可有一阵没来找宋佳雯了。 他可不会认为郭啸坤会就这么算了，毕竟人家的老爹是团长，吃了这么大的亏还捏着鼻子认了的事，他不觉得郭啸坤会这么好说话。 西医堂里，杨安穿上了白大褂，现在他不是学徒了，成了弗兰克的助手。 医生们和护士们看着杨安的眼神有些怪，不满羡慕皆而有之，没有人能够理解，从不收徒的弗兰克医生，怎么就让这个小屁孩成为了他的助手呢？要钱没钱，要说聪明吧看着也见得。 就连杨安自己都不明白弗兰克为何收自己做助手，甚至他还想过被弗兰克扫地出门——石川的事别人不知道，弗兰克却是知道的。 究竟情况如何，或许只有弗兰克自己才知道了。 但终归，对杨安来说这是大好事，自然不会拒绝。 “先生，被人殴打过的外伤，用这些药合适吗？”杨安开了一张药方递给弗兰克问。 “不会你哥又给人打了吧？这阵子没听说城里有革命党闹事啊……” 弗兰克嘀咕着，拿起药方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道：“才学了这么短的时间，能够根据症状开出这药方，你倒是有点学医的天分……” 杨安便低眉顺眼的洗耳恭听，心说哪里是什么天分啊，我这阵子背诵你借给我的药典药理的书籍，每天都背到后半夜呢！ 弗兰克将药方的分量调整了一下这才交回杨安，让他自己揣摩。 “先生，这几味药和我刚才用的要效果区别不大，但是贵了很多啊！”杨安看了药方皱眉问。 “我早跟你说过，我是开医馆的，不是开善堂的，我不远万里从德国来到你们这里开医馆，当然要赚钱！” 弗兰克瞪着蓝眼珠理所当然的道：“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照方抓药吗？我这里也是一样，同样的病症，那也有不同价钱的药方，能在我这里治病的病人根本不差钱，开的药方当然要贵一点才行……” 杨安深以为然道：“那其实就用我之前的便宜方子，收你开的方子的诊金不就可以了么？反正效果差不太多的……” “我是个有医德的医生，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弗兰克一拍桌子道：“做医生要赚钱，但不能昧着良心赚钱，这点非常重要，听明白了吗？” “受教了！” 杨安道，然后拿着便宜方子出门拿药，自己付了诊金。 “这个小家伙！” 弗兰克嘟囔着道，然后又情不自禁的咧嘴笑了起来：“缺德黑心眼，倒是像我当年，哈哈哈……” 想起那些不好与人言说的过去，弗兰克笑一阵，又忍不住长叹起来，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心事。 他的过去，医院里几乎没人知道，但杨安却多少已经猜出一些来，毕竟以弗兰克的医术，即便在他们国内也可以混的很好，要是没什么事，根本不至于漂洋过海来中国开医馆。 而且在面对冯少坤等人时表现出来的那股洋痞子的气概，也让杨安觉得，弗兰克绝不仅仅是个医生那么简单。 但是这些，都和他无关了。 成为弗兰克的助手之后，杨安下工的时间便正常了许多，只要不是医馆里有什么紧急病人，太还没黑的时候，他就可以离开了。 杨安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了一段路来到了一处街道上，然后便看到了一名脸上青肿还未散尽，咳嗽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弓着腰的巡警，明显这巡警受过什么伤，现在还没全好，而在这巡警的身边也有两三名巡警在低声说着什么。 “蔡叔！” 杨安快步过去叫道。 “安安，来啦！” 一看到杨安，蔡凯乐便满脸堆笑的招呼起来，一边对周围几个巡警道：“就是这小兄弟，要不是他，我这伤估计还得多花不少钱！” 接过杨安手中的药包，蔡凯乐道谢之后才说明这几名巡警的来意，无非是家里有病人，手头又没几个钱，想看看能不能找杨安拿点便宜药。 “小兄弟，帮帮忙吧……” 几名巡警满脸讨好的道，见杨安点头便开心不已，将他夸的跟神医下凡也似，不但医术好，这心眼更好之类。 “别这么说，能帮就帮，说不准将来还有需要你们帮忙的时候呢……” 杨安干笑，哪里好意思说蔡凯乐当晚是被自己打破头，被宪兵抓去刑讯逼供落得现在的下场，都是因为自己？ 更何况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跟蔡凯乐这帮巡警套套近乎，他和杨宽一样，都对当日和郭啸坤发生冲突的事不太放心，这些巡警虽然都是混饭吃的，但全城的巡警也几百号人，吼一嗓子也能吓唬吓唬人不是？ 听到杨安的话，蔡凯乐等几名巡警将胸口拍的咚咚响道：“小兄弟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尽管开口，哥儿几个能帮的上的，绝不废话！” 第75章 裂痕 ps咳咳，看了章节留言，关于杨全林的死解释下，不是因为书友们不喜欢而写死，角色一开始的设定就是要死的，类似以死明志唤醒杨毅的意思，只是死的时间稍稍提前了，因为角色的塑造，影响党的形象，已经被警告了，没法子。 …… 杨宽和杨萍收工回来，正好看到杨安和这些巡警。 “安安，你在干嘛呢？” 杨宽皱眉问，虽然有时候觉得自己才是弟弟，但看到杨安和一群巡警在一起，他依旧有些担心，倒是杨萍小跑上前，拿出半包遇到老顾客才舍得散发的烟卷来给几名巡警散烟。 “医院里帮他们拿了些便宜点的药，都给了钱的！” 杨安解释着，然后将杨宽和杨萍介绍给几名巡警认识，又说了粮油铺的位置道：“以后还请各位大哥多关照着些啊……” “小兄弟，你二哥可真是一表人才啊，还是学生，将来一定能当大官的！” “是啊是啊！” 几名巡警马屁如潮的夸道，其中一名年纪不小的巡警更是指着杨萍道：“萍萍丫头，我可是经常看到你呢，没想到你居然是杨安小兄弟的妹妹，真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啊……” “老马，是不是真的，这么巧？”蔡凯乐等巡警笑问。 “当然是真的了！” 被称为老马的巡警瞪着眼说了粮油铺的位置道：“虽然不是我的巡区但就在边儿上，记的我跟你们说过那粮油店老板娘是个漂亮大姑娘吗？萍萍丫头最近就在那街上卖烟卷来着……” “嗯嗯嗯！” 杨萍连连点头，瞪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笑的格外纯真道：“我也见过马叔叔呢，就是不知道你认识我三哥……” 老马便得意的看着几名巡警道：“看，老子没说假话吧？人萍萍都记的我呢！” 蔡凯乐等巡警心头便腹诽你老马认识萍萍，肯定是因为常常去偷看粮油店那漂亮老板娘，不过这种话他们当然不会当面说出来，只是一脸艳慕的看着杨宽道：“那老板娘是老弟你相好的吧？真是艳福不浅啊……” 杨宽顿时臊的满脸通红连连摆手，杨安杨萍笑道：“那是我们大嫂——将来的大嫂！” 蔡凯乐老马等人便讪笑赔礼，又道：“没见过你们大哥啊？不过能让那么漂亮的姑娘喜欢，一定是个了不得的爷们！” 说笑一阵，众人才分头而去。 杨萍郁郁的走着，嘀咕着道：“大哥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呢……” “很快就回来了！” 杨安道，目光微微后瞥，有探头探脑的身影在巷口一闪而过，眉头微皱间看向了杨宽，杨宽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回了家，杨萍张罗着做饭，平时杨宽杨安都会搭手，但今天二人却没有，回屋甚至关上了门，很明显有些事不想让杨萍知道。 “那革命党已经送走了，你跟革命党之间的牵扯也应该没人知道！” 杨安皱着小脸道：“我猜估计是郭啸坤的人来找我们的麻烦了，就算不是他的人，也一定是他支使的……” 杨宽认同杨安的看法，默默的运了运气，内府间便传来了阵阵剧痛，懊恼的坐在床边叹息道：“可惜我的伤还没好，否则绝不会怕他们！” “这省城可不是老家，郭啸坤也不是那些乡亲，光靠蛮力，行不通的——遇事可不能冲动！” 杨安竖了杨宽一眼，这才道：“不过真出了什么事也不用怕，那郭啸坤对佳雯姐还不死心，想来也不至于对咱们下死手，而且我现在是弗兰克先生的助手，打狗还得看主人，想来看在弗兰克先生的面子上，这些家伙也不至于非得要到将咱们弄死的程度……只要大哥回来了就好了！” 杨宽嗯了一声，心里却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从小，大哥对他来说就像死顶梁柱，只要有大哥在，无论有什么艰难他都相信一定能熬过去，大哥为了家里和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充满了感激。 所以即便宋佳雯喜欢大哥而不喜欢自己，杨宽都能开心的接受，因为他明白宋佳雯跟着大哥，一定会比跟着自己过的幸福快乐。 只是同时，随着接触到的世界越来越大，杨毅这个大哥对于杨宽渐渐的形成了压力，他已经逐渐开始不再满足于被保护，被照顾或者说被宠溺，他想做自己，可有大哥在，他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在这时候，杨毅便成了杨宽需要翻越的山峰，更何况现在，杨毅不在的时候家里的话语权居然不是他而是杨安，这也让杨宽难以接受——作为家里读书最多懂得的道理最多见过最多世面的人，他岂会心甘情愿的和杨萍这个最小的妹妹一样？ 呵护和宠溺，是很多人难以得到的幸运，但对现在的杨宽来说，那也是囚笼。 在兄弟二人在屋里的当口，杨萍在简陋的灶房里烧饭，回头看着房门还紧闭着，她便拿出了一个瓶子，将打回来点灯的洋油小心的灌满了瓶子塞紧，拿在手里狠狠的挥舞了一下试了试重量，确定以自己的力量能够轻易砸碎之后，这才将瓶子放好。 有些事杨宽杨安不对她说，但杨萍有自己的眼睛，她不问不说，并不代表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振兴车行。 肖老九揉着刮的泛青光的大光头，吧嗒吧嗒的吸着烟卷，喷吐着烟雾的嘴巴张合间，满嘴的大金牙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意味。 “九爷，你交代的事都已经查清楚了！” 满脸横肉的胡三儿恭敬的道：“姓杨的一家住的地方，干活的地方都查清楚了，一大一小一个在宋小姐的粮油店帮忙一个在店外买烟卷，另外一个半大小子在西医堂里当学徒，没什么特别的，随便给我几个兄弟，我就能将他们全都给灭了！” “蠢货！” 肖老九骂了一句道：“灭了谁对郭少爷来说那是个事儿吗？人家找咱们帮忙，要的是不但收拾了人还不惹怀疑，都给老子机灵点，这事要是办好了郭少爷一高兴，这省城里以后咱们就能横着走，要是办不好，我肖老九倒霉，你们特么也别想好了……” “九爷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半点不留马脚！” 胡三儿点头哈腰的道，暗暗发誓一定要办好这次的差事，只要办好了入了九爷的发眼，以后吃香的喝辣的，那绝不在话下！ 第76章 得人恩惠千年记！ 宋佳雯其实很懒的，特别是在寒假这种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能在被窝里多赖一会儿那绝对会多赖一会儿的。 当然了，她也有赖床的资本，家境本就不错，这边的粮油店里的生意也有宋福财啊杨宽等靠得住的人看着，除了隔三差五的盘账之外，大多数时候几乎不用她这个小姐动什么手。 所以，即便日上三竿，粮油店已经开门了几个小时，杨萍都已经卖出去了好几包烟卷，宋佳雯依旧还没在店里现身，宋福财等人要么进货去了要么在另外一间铺面里，现在铺子里只剩下杨宽一人。 “婶子你慢走啊……” 杨宽送走了一名过来买面的妇人，然后提笔在账簿上开始记账一边自言自语：“糙米十斤，四毛三分……” 小本生意就是这样，虽然只有几斤米几毛钱的生意，但账目一定要清清楚楚。 就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了杨萍带着哭腔的尖叫声，杨宽心头一凛，忙放下笔冲了出去。 同一时间，这条街道上的巡警在向着隔壁巡区飞奔，看到缩在背风处偷懒的老马顿时大叫道：“老马，老马，不好了……” “啥大事啊，咋咋呼呼的！” 老马翻着眼问，丝毫不着慌，对他来说，这城里能出什么大事？就算出了什么大事，跟他们这些巡警也没关系啊！ 这就是混几块钱糊口的差事，有啥事躲着不就行了，总不至于有人专程要找他们这些巡警的麻烦。 “这我知道！” 巡警急道：“刚刚人过来打招呼，我就躲了，后来才发现他们好像是找那间粮油铺的麻烦——你们昨儿不是说了，那粮油铺子要是有什么事给你们知会一声么？所以我赶紧过来找你……” “不能吧？” 听到这话，老马顿时一个激灵道：“那家粮油店挺本分的啊，谁没事找人麻烦？” “领头的是胡三儿，肖老九的手下！” 巡警道：“这些家伙手可黑，怕是要出事啊！” “我先过去看看，你去通知老蔡他们，叫弟兄们都过来帮忙！”老马闻言，拔腿就跑。 “老马，咱们真要掺和啊？肖老九咱们可惹不起……”巡警道。 “得人恩惠千年记，咱们这些巡警，谁特么拿咱们当人看啊？既然有人拿咱们当人看，咱们自己就得有个人样儿——你快点去叫人，我先过去！” 老马一边跑一边叫道，握着刀飞奔的模样，倒是有那么几分大侠仗剑而行的味道。 粮油铺外。 “臭丫头，发霉的烟卷你居然敢卖给大爷？” 胡三儿眼神凶狠的盯着杨萍骂道：“小小年纪做生意就这么不地道，今天非得教你买个乖不可！” 杨萍知道这些人是专程来找自己麻烦的，因为她很确定自己卖出去的烟卷绝对没有发霉的，而且她也能肯定眼前的这几个人绝对没有买过自己的烟卷。 不过她并没有边界，只是可怜兮兮的央求道：“大爷，要不我多赔你几盒烟卷？” “赔？大爷我抽坏了嗓子，是你能赔的起的吗？” 胡三儿恶狠狠的道，几名汉子齐齐狞笑起来，有人甚至猛的一推，杨萍小小的身子便连人带着烟框一起摔了出去，情不自禁的尖叫出声。 “萍萍……” 杨宽飞快的冲了出来，便看到了杨萍摔倒在地的样子，一双眼顿时红了起来。 “二哥，快回去……” 杨萍尖叫着道，她知道这些人欺负自己，分明就是想引杨宽出来。 可是已经晚了，他们一家，什么都可以忍，但谁要是敢欺负他们任何一个人，那都是要拼命的！ “敢打我妹妹？你们找死！” 杨宽已经听不到杨萍的提醒了，瞪着血红的双眼咬牙切齿的猛冲向了胡三儿几人，整个人如同发狂的野兽！ 那疯狂的眼神，直让胡三儿等人情不自禁的有些胆寒后退数步，但杨宽的速度极快，势大力沉的一拳，早已狠狠砸中了其中一人的胸口，那汉子顿时惨叫一声，连连后退！ 练家子？ 胡三儿心头更是一凛，不过一想到自己几人的来意，顿觉正中下怀，怪叫道：“卖发霉的眼圈赚黑心钱，特么你还有理了是不是？以为你是练家子哥儿几个就怕了你吗？兄弟们一起上，今天非得打死这混蛋不可……” 杨宽一拳击中那名汉子，虽然将那汉子砸的惨叫连连，但自身也是如遭雷噬，内府间的伤势齐齐发作，疼痛欲裂！ 身上有伤还强行出手的话，那纯粹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就这么一刹，那几名汉子早已齐齐涌上，拳脚如雨般砸向了杨宽，杨宽拼命抵挡了几下，小腹便再遭重击，在体内伤势的双重作用之下，顿时惨嚎摔倒在地！ “码的，原来是个花架子！” “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敢跟我们动手？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原本见杨宽出手吓了一跳的胡三儿等人万万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将这之打到，一个个狞笑连连，围着倒地的杨宽猛踹而去，杨宽只能拼命的蜷缩着身子护住要害，暗恨自己之前受伤的不是时候，要不然眼前这几个家伙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救命啊，来人救命啊……” 杨萍拼命的哭喊尖叫，可根本没有任何人过来。 “打，给老子往死里打！” 胡三儿看都没看尖叫不已的杨萍一眼，趾高气昂的叫喧着，巡警宪兵之类他早就打过招呼了，至于那些路人，他就不信有那些不要命的敢来管自己的闲事！ “萍萍，快进店里躲起来，别管我！” 杨宽叫道，杨萍忽然醒悟，猛然转身钻进了粮油店。 “唉哟，还在真是兄妹情深啊，不过你放心，这种小丫头片子，老子还没心情收拾她……不过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你！” 胡三儿狞笑着道，然后挥手让几名汉子让开，狠狠一脚踹向了杨宽，刁钻的一脚，正中杨宽的肋下！ 本就有伤在身，有被毒打的杨宽在这一脚之下，顿时惨嚎一声，哇的一声喷出了大口的血水，两眼发直眼神涣散，几乎要死去！ “三哥，你这腿法，是越来越犀利了啊！” 几名汉子见杨宽吐血，哈哈大笑的奉承道。 “那是，老子这身功夫，那也不是白练的！” 胡三儿得意洋洋的怪笑道：“看老子再赏他一脚，学着点……” “三哥，小心……” 有汉子忽然惊叫，有破风之声呼啸而来！ 第77章 臭巡警 哗啦的脆响声中，胡三儿根本来不及躲避，一个陶瓶便正中他的脑袋，哗啦一声碎裂开来，刺鼻的液体撒的满身都是，将衣裳都打湿了大半！ “臭丫头！” 胡三儿回头恶狠狠的盯着杨萍，那陶瓶应该很薄所以即便在脑袋上砸碎而且流了点血，但实际上都并不太疼。 但这让他极其恼怒——在肖老九的手下，他胡三儿也算是一号人物，现在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开了瓢，他胡三儿的脸往哪儿搁？ “本来老子不想以大欺小，这是你个臭丫头逼老子的！” 胡三儿气急败坏的怪叫道，然后杀气腾腾的冲向了杨萍，高高的扬起了巴掌，那架势像是要将杨萍一巴掌抽死不可，太过的愤怒，让他完全忘记了身上那些液体的刺鼻气味！ 倒是那些汉子闻出了那气味是什么，然后注意到了杨萍背在背后的手，一种让他们只感到毛骨悚然的念头忽然从心底升起！ 杨萍青着小脸看着胡三儿，脸上有着轻蔑的冷笑，在胡三儿逼近她身前的瞬间胳膊一翻，手中燃烧的小火把狠狠的丢向了胡三儿！ 直到此时，那些汉子惊恐的提醒声也终于叫了出来：“三哥，小心啊……” 只是已经晚了！ 火把砸在胡三儿身上的瞬间，火苗就已经开始疯狂蔓延！ 这种点灯用的洋油就是煤油，在没有介质的情况下很难燃烧，可现在那些没有全都洒落在了胡三儿的衣物之上，头发上脸上，这些东西，都成了煤油最好的介质，让胡三儿在刹那间就变成了一个火人！ 啊啊啊…… 胡三儿凄厉的惨嚎着，拼命的拍打着身上头上的火苗，可一时之间，又哪里能够拍灭？ “还愣着干嘛，救人啊……” 那些汉子呆愣着，看看杨萍然后又看看火人一般的胡三儿，几乎不敢相信平时人见人怕的胡三哥居然被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坑了，只觉得这一切荒谬的不像是真的，直到有人尖叫一声冲上去的时候，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冲上去拼命的拍打起胡三儿身上的火苗，再也顾不上杨宽。 “二哥，快起来……” 杨萍冲到了杨宽的身边想拉他起来，可又如何能做到？ 杨宽伤上加伤，早已站不起来了，只能狠狠挥手，让杨萍快走，他很清楚要是不烧死胡三儿，这次自己和妹妹怕是得死在这里。 “我不走，我不怕他们！” 杨萍破天荒的没有哭，见自己拉不动杨宽便不再拉，稳稳的站在杨宽面前，无论如何都不离开。 煤油终于不是汽油，胡三儿身上的火苗很快就被扑灭。 但此刻的胡三儿早已没有了先前那不可一世的骄横，一头的头发眉毛早已烧成了焦灰，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大片大片微微透明的水泡，疼的惨嚎连连，指着杨萍杨宽睚眦欲裂的尖叫道：“给我打死他们……” “我不怕你们，我们不怕你们……” 要是一般同样大的小孩，在这一刻恐怕早已吓的尿了裤子，但杨萍没有，她死死的盯着胡三儿等一群看着，纵使小小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却毫不示弱的尖叫。 一群汉子杀气腾腾的冲了上来，他们并不需要杨萍害怕。 他们现在只想要她和杨宽死！ “有种冲我来，我妹妹还不到十岁，你们对付她算什么本事……” 杨宽睚眦欲裂的厉吼着，奋力的想要爬前挡在妹妹身前，可即便是连这，他都已经做不到了。 “差不多得了啊，别太过分了！” “就是啊，你们也欺人太甚了吧？” 终于有看不过眼的路人开口声援，然后便有很多声音在尖叫，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人忍心看着这对可怜的兄妹被人当街活活打死，这些声援声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让那几名汉子有些投鼠忌器。 “不关你们的事，不然特么连你们一起打！” 模样凄惨到了极点的胡三儿厉吼，冲着那几名汉子尖叫道：“还愣着干嘛，给老子弄死他们，出什么事我负责……” “知道了三哥！” 几名汉子再不犹豫，冲将上来。 “住手！” 就在这时，气喘吁吁的老马终于赶到，三两步抢到了杨萍身前，举着马刀对着那些汉子叫道：“你们想干什么？当街行凶，真不将我们这些巡警放在眼里啊？” 胡三儿等人还真是没将这些巡警放在眼里，见到老马拦路，轻蔑的看看对方道：“你以为就凭你和你这连锋都没开的破刀，能挡得住我们？不想死的就给老子滚开，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 说话间，胡三儿等人已经从腰间拔出了短斧，锋利的斧刃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吓的一干路人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 老马也是脸色煞白，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两步，差点被身后的杨萍和挣扎着想要爬起的杨宽给绊倒在地。 “马大哥，好意心领了，你快走吧！”杨宽惨笑道。 杨萍也向老马挤出了一个笑脸，如同狂风暴雨里无助的花骨朵。 那笑脸，深深的刺痛了老马，一股莫名的东西堵在他的胸口，让他忘记了恐惧，不但没有逃跑，反而上前两步冲着胡三儿等人大叫道：“吓唬谁啊？老子好歹也是巡警，有我在，你们就别特么想在老子面前猖狂！” 路人们轰然叫好，让老马不禁有点得意。 巡警？ 胡三儿狞笑道：“连你们巡警大队长见着咱们老大都得尊称一句九爷，你居然胆敢碍事？我就不信弄死你会有人帮你出头——给我将这臭巡警一起剁了！” 杀！ 几名汉子齐齐厉吼，锋利的短斧高高举起，一旦劈落，便将血流一地！ “胡三儿，你特么想剁谁啊？” 人群中又有厉吼声响起，十几名巡警挤开人群冲将进来，马刀齐齐指向了胡三儿等人，蔡凯乐冷笑着盯着胡三儿道：“你特么就这么不将我们这些臭巡警放在眼里啊？有种你特么剁一下试试——我们是臭巡警，死了也没人替我们出头，可你特么别忘了，我们这些臭巡警在这城里有几百号人……你们有多少人？我们这些臭巡警，三个打你们一个，还特么有两个做替补，有种剁一下试试，看看是我们这些臭巡警先死光还是你们先死光！” “好！” “这些巡警，今天牛起来了啊……” 人群轰然叫好，胡三儿等人也终于感受到了压力！ 第78章 打呀！ 胡三儿等人手持锋利的短斧，而在他们对面，蔡凯乐老马等十几名巡警持着没开封纯粹装样子的军刀护着杨宽和杨萍，和胡三儿等人剧烈的对峙着！ 巡警，在省城中很多人眼里，简直就是废物的代名词。 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家伙挣钱不多，更因为这些家伙平常看起来威风的不行，但凡遇到点什么事，他们比谁都溜得快。 但今天，蔡凯乐老马等巡警面对胡三儿等在城内凶名赫赫的家伙，却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勇气，为了救下杨宽和杨萍，他们毫不相让！ “就冲你们这群巡警今天像个人样儿，老子今天就帮你们一回！” “就是，老子也要看看，你们特么的能剁的了多少人，有种把咱们全都剁了试试……” 他们的举动，也让那些路人们纷纷叫好，不少人开始走向他们身后，怒视着胡三儿等人，手里拿着砖头石块甚至烂菜叶之类，义愤填膺的叫嚷不休。 看着有这么多人过来帮忙，蔡凯乐老马等巡警胆气大壮，冲着胡三儿等人嚷嚷道：“不是要剁了我们吗？有种来啊，今天要是不剁，你们特么的是老子养的……” 听到这话，那群汉子一个个气的咬牙切齿，不过眼前巡警加上百姓男男女女的不下五六十号人，他们六七个人要是敢动手，估计非得被活撕了不可。 想着这些，一群汉子就忍不住的直打退堂鼓，两眼直望胡三儿。 “人多欺负人少是吧？今天算你们狠！” 胡三儿指着蔡凯乐老马等人咬牙切齿的叫道：“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老子记住你们了，咱们走着瞧……” 说话间，他便看到杨萍已经冲出了人群，小手一扬，便是一块石头呼啸砸来，连躲都来不及，正中脑门，只疼的惨嚎一声捂住额头，血水便已经顺着指缝不住的流了下来！ “该死的臭丫头……” 原本就被杨萍一把火烧的惨不忍睹，现在又被一石头开了瓢，胡三儿简直恨的睚眦欲裂，斧头一挥就要冲上来将杨萍给劈了，只是杨萍却已经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打呀……” 那声音像是发出了总攻讯号一般，几乎在刹那间，所有人手中捏着的石块砖头烂菜叶如同暴雨一般的砸向了胡三儿等人，同时所有人齐齐往上涌，尖叫着，如同发疯的狼群一般。 “哎呦妈耶……” “快跑啊……” 这一下，瞬间就给胡三儿等人砸懵了，疼的惨嚎声声几乎每个人头上脸上都在冒血，鬼哭狼嚎的撒腿就跑，连狠话都顾不上放一句了，他们敢肯定，这要是被这些人给围住了，非得被活撕了不可。 “有种别跑啊！” “什么东西，一群下三滥的玩意儿不搭理你们你们特么真以为自己是大爷了是吧？” 百姓们兴奋的怪叫连连，大感出了一口恶气，杨萍深深的个大家鞠躬道谢，蔡凯乐老马等人也兴奋的向那些帮忙的百姓们表达谢意。 “都是一个城里的乡亲，总不能眼瞅着你们被这群不要脸的玩意儿给欺负了！”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道，然后有人注意到了已经晕厥的杨宽，忙让他们赶紧想办法送医生。 “你们回去忙着，我们送他去医院！” 蔡凯乐老马对那些巡警道，这才背起杨宽直奔西医堂，杨萍让二人先过去，自己跑去另外一间粮油店通知宋福财等人过来守着店里，然后再去西医堂汇合。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来呢？” 宋福财等人急道，然后自己陪着杨萍去西医堂，然后让人赶紧通知小姐。 “什么？宽宽给人打伤了？” 还赖在被窝里的宋佳雯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吓的从床上跳了起来，胡乱的抹了把脸就往西医堂赶。 振兴车行内。 看到胡三儿一脸水泡跟被烧焦了毛的野狗一样，还有那些灰头土脸的手下，不知道多少黄包车车夫们都忍不住憋着笑，心说这群王八蛋真是活该啊，平常将自己这些车夫照死了欺负，这回碰上硬茬，被打惨了吧？ 甚至万涛早已第一时间拉着黄包车一路飞奔去找还在养伤的董德彪，想要早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对方，他相信董德彪要是听到这个好消息，说不定伤都要好的快些。 肖老九恶狠狠的盯着不成人样的胡三儿等人，咬牙切齿的怒骂道：“让你们去收拾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搞成这幅德行，你们特么还有脸回来？” “九爷……” 一群灰头土脸的汉子哭兮兮的道：“那些臭巡警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一起出来帮那臭小子，还有那些老百姓居然也帮着他们，要不是这样，我们岂会搞成这样啊……” “特别是那个臭丫头，歹毒的很！” 胡三儿脸上脖子上的水泡早已破裂，疼的简直想要大哭一场，咬牙切齿的道：“那个臭丫头，别让我逮住她，否则老子非得将她活刮了不可……” 看到胡三儿满脸满脖子都蜕皮冒青水的惨状，一群汉子没来由的心头一阵发冷，心说那丫头才几岁啊，怎么这么狠毒呢？ “脸都被你们这群废物丢光了！” 肖老九恨恨的骂道，不过看到胡三儿等人那副凄惨模样，也是不忍心继续说下去，这些手下的本事，他多少还是有数的，想到对方居然栽在一个不到十岁的黄毛丫头手里，他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想到几人说杨宽好像会功夫，不禁喃喃的道：“看来，这一家子不简单啊……” “这事要不要通知郭少一声？”有人问。 “搞成这样，咱们还有脸找郭少吗？” 肖老九冷哼一声道：“这事已经跟郭少没关系了，在这城里敢伤了我肖老九的人，别说会点三脚猫功夫，就算是那花果山的孙猴子，老子也要他死无全尸，哼……” 胡三儿和诸多汉子闻言，齐齐喋喋狞笑了起来，他们相信，有了九爷这话，这一家看来是要在阴曹地府一起吃团圆饭了！ 第79章 洋人的特权 等到宋佳雯心急火燎的赶到西医堂的时候，杨宽已经被送到急救病房了。 在急救病房外，蔡凯乐老马正在不住的安慰杨萍。 “佳雯姐……” 一直没哭的杨萍一看到宋佳雯，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有姐在，一定没事的，快别哭了！” 宋佳雯搂着杨萍安慰道，这才看到蔡凯乐和老马，欠身致谢道：“多谢两位大哥帮忙，要不是你们，萍萍和她二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还请两位大哥替我谢谢那些巡警大哥，等我忙完这边的事，定有厚报！” “宋小姐客气了！” 蔡凯乐老马羞赫道：“杨安平时帮我们拿药照顾咱们，咱们兄弟身为巡警，却连份内事都做不好，眼睁睁的看着他哥哥被打伤了，哪里还敢要什么报答啊？” “总之，谢谢你们了！” 宋佳雯道：“要不是你们，宽宽和萍萍出了什么事，他们大哥回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代……” “刚刚那个洋医生说了，杨宽伤的不轻，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蔡凯乐老马安慰着，然后打了个眼色。 “萍萍，你跟财叔待会儿去，我有点话跟两位大哥说！” 宋佳雯会意，支开杨萍，跟着蔡凯乐老马走开了几步，示意二人可以说了。 “打伤杨宽的人叫胡三儿，是肖老九的手下！” 虽然在这年头当巡警没啥地位没啥钱，但终究是在街面上混的，城里三教九流的势力都多少了解一些，蔡凯乐和老马有些担忧的道：“肖老九可不是善茬啊，刚刚胡三儿吃了大亏，这帮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刚刚有巡警兄弟给我们报信了，说肖老九已经放话了，一定要杨安他们兄妹三人的脑袋……” “什么？” 听到这话，宋佳雯俏脸铁青的道：“打伤了人还没找他们算账，现在居然还非得置人于死地？真当这省城是他们家的啊？” “肖老九不但势力大，在驻军的郭团长，还有宪兵队的罗队长那边都说的上话，他说要谁死，恐怕……” 蔡凯乐老马犹豫着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长叹道：“我们也就是普通巡警，今儿已经惹祸上身了，再后头估计也帮不上忙，宋小姐你这边，可得想想办法……” “我知道了，多谢二位大哥的提醒！” 宋佳雯再次致谢送二人离开，俏脸早已寒霜一片，她敏锐的捕捉到了二人话里的东西——打伤杨宽的是小老九的人，而肖老九，认识团长郭进军！ “郭啸坤啊郭啸坤，你没完了是吧？” 想到这点，宋佳雯就秀眉倒竖，她已经可以肯定，肖老九的人找杨宽的麻烦，还是因为自己！ 手术室的门开了，弗兰克和杨安走了出来。 “安安！” 宋佳雯叫了一声，这才问杨宽的情况。 “伤的不轻啊，内出血非常严重！” 弗兰克叹气道：“幸好送来的及时，手术之后又替他输了血，命是暂时保住了，不过后续的医治，怕是没几个月时间根本下不来……” “医生你这边尽管医治，不用担心医药费的事！” 宋佳雯道：“我这边还有些钱，不够的话我会让我爹送来，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也要治好他！” “常常听安安夸你，现在见到本人才知道，宋小姐果然是人如其名，不但人美，心地更是善良！” 弗兰克赞赏的道：“不过医药费的事宋小姐就不用担心太多了，杨安现在是我的助手，也是我在你们国家唯一的徒弟，他哥在我这里治病，于情于理，我也不好在这上面计较什么……” “多谢先生！” 宋佳雯感激的看了弗兰克一眼，让杨安去照顾杨萍，这才低声道：“那些打伤杨宽的人势力不小，现在更是放话要他们的命，不知道先生的西医堂是否安全？” “这点宋小姐可以放心，我西医堂绝对安全！” 听到这话，弗兰克蓝眼珠一瞪气势睥睨的道：“这省城虽然不像上海有租界，但我弗兰克乃是德国公民，这西医堂就是我弗兰克的领地，谁敢到我西医堂闹事，那就是国际纠纷，别说是有点势力的地痞流氓，就算是驻军的郭团长敢在我西医堂闹事，我一个电话都能让他乌沙落地！” 说这话的时候，西医堂里有不少人，弗兰克的声音也是极大，不知道多少人看将过来，神情复杂，毕竟谁也不喜欢在自己的国家里，这些外国人比自己人还牛。 宋佳雯杨安杨萍都深深的向弗兰克鞠躬致谢，他们都知道弗兰克说这话的意思，而且他们敢肯定，要不了多久，弗兰克的话就会传进那肖老九的耳朵里。 “好了好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弗兰克连连摆手，这才看着宋佳雯叹气道：“在西医堂里，我绝对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不过出了西医堂，我就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了……德国公民的身份，终归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还请宋小姐明白这点……” “我明白的！” 宋佳雯道：“那杨宽还有安安萍萍，就请先生暂时照顾一二了，外面的事我会处理，再过几天，杨大哥也该回来了，只要他回来了，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 听到这话，弗兰克有些无语，心说杨毅自己也不是没见过，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连自己都没法子解决的麻烦，他有什么办法解决？ 不过这种事，他自然也不会多问，只是让宋佳雯放心。 “安安萍萍，你们这几天就待在医院里，吃的穿的待会儿我会让财叔给你们送来，在医院里要听弗兰克先生的话，照顾好二哥……” 宋佳雯对杨安杨萍嘱咐道，这才带着宋福财离开医院，在一转身的瞬间，俏脸上满是凌厉杀气！ “佳雯姐，你自己也要小心啊！” 杨安杨萍送出门口，直到宋佳雯走远这才回身去往杨宽的病房。 看着昏迷的杨宽，杨萍便又忍不住想哭道：“三哥，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啊，他不在，谁都欺负咱们……” “哭什么哭！” 杨安怒道，又看着杨宽心头一肚子的不满，心说都跟你说了，万事要忍，一切等大哥回来了再说你非不听，现在好了，搞成这样！ 不过他也知道，二哥是为了保护妹妹不受欺负才出手的，他敢肯定，要是自己看到妹妹被欺负，肯定也会出手，哪怕明知被打死也会出手！ 老杨家的人，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家里人被欺负都无动于衷！ 第80章 他不在，这个家就是我做主！ 街道上，宋佳雯和宋福财缓缓前行。 “财叔，粮油铺这边先关门几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佳雯才开口道：“你帮我传话给郭啸坤，就说我晚上想请他到我家吃饭！” “小姐……” 听到这话，宋福财顿时心头咯噔一声，因为他是看着宋佳雯长大的，太了解宋佳雯了——这种时候，她可没什么请客吃饭的心情。 犹豫着，宋福财道：“要不，还是等杨大回来再说？横竖也没几天了，有什么问题，到时候让杨大自己看着办？” “杨大哥不在，这家里就是我做主！” 宋佳雯冷哼道：“宽宽给人打成这样，我要是什么都不做，杨大哥回来，我怎么跟他解释？” “……” 宋福财无语，心说小姐啊小姐，你跟杨大还没咋地呢，你们现在还不是一家人，他家的事，根本用不着你去做主！ 可这话，他哪里能说？ 最终，宋福财决定照办，毕竟吃顿饭而已，他觉得出不了啥大事。 再说了，就算劝也劝不住，宋佳雯可是他眼看着长大的，她决定了的事，什么时候听过人劝过？ 宋福财长长的叹气着，心说这个小姐什么都好，长的好又聪明又没有什么小姐架子，可就是这脾气太拧，简直就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即便是撞了南墙，第一反应估计也不是回头，而是试试自己的脑袋和那墙看看谁比较硬，即便撞的头破血流，估计都想试试能不能将墙给撞破了！ 与此同时，董德彪家。 房间里满是中药的味儿，女人强笑着招呼万涛坐下道：“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就随便带了点肉，给孩子解解馋……” 万涛看着两个直流口水的孩子道，然后才坐到董德彪的床边说话。 董德彪的身体好多了，但还不能太使劲，看着万涛道：“替我谢谢兄弟们了，等开春了生意好点，挣了钱我就将弟兄们凑的份子钱给补上……” “彪哥，说这些干啥啊？你搞成这样，还不是替大家受过？弟兄们心里有数的！” 万涛安慰着，这才兴奋的道：“车行出事了，胡三儿那群狗东西平时将咱们照死了欺负，这回可给人收拾惨了……” “真的？那可真是老天有眼啊！”女人闻言开心的直抹泪。 “这城里居然有人敢打肖老九的人？”董德彪问。 “也不算打吧，主要是胡三儿那群家伙做的太过，激起了众怒！” 万涛将听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叹气道：“不过虽说是出了口恶气，这下也彻底惹火了姓肖的了，肖老九已经下了必杀令，要灭人满门呢……” “这年头，真是没王法了啊……” 听到这话，看着还一身伤的董德彪，女人抹着泪道：“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命，怎么就这么贱啊……” “谁让咱们无权无势只有一把子力气呢？” 万涛也是长叹一声道：“还好，那一家子现在在西医堂里养伤，听说跟西医堂的洋人有点关系，洋人已经放话了，要是谁敢在他医院里伤人，那就没完，肖老九虽然势力大，郭进军罗阳这些人都认识，可终究没胆子去招惹洋人……” “可他们总不能在西医堂躲一辈子不出来啊……” 女人悲声道，万涛便长长的叹气。 董德彪眼神一阵乱转，压低声音道：“万涛，你给弟兄们传个话，让大家有空就将这事给捅出去，要是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就不信他肖老九还真能只手遮天不成——要是这事真闹大了，说不定肖老九在这城里就混不下去了，到时候，咱们这些人也就不用再被那混蛋压榨了……”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万涛闻言兴奋的一拍大腿，又聊了些细节问题，这才兴冲冲的而去。 女人送走万涛，回来看着还一脸兴奋的董德彪，红着眼哀声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多事啊？上回鼓捣着什么工会，还没搞成就被人打的没了半条命，现在还跟姓肖的对着干，要是被人知道了那还有活路啊？你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孩子和我，要是你有什么事，我们怎么活啊？” “你懂什么？” 董德彪瞪了一眼看着两个瘦骨嶙峋的孩子道：“就是因为这日子没法过了才得想法子，这么苦熬着，什么时候才个头啊？要么活的好点，要么干脆死了干净……这日子，活着比死都受罪！” 一辆辆黄包车在整个城里到处穿街走巷，车夫们拉着客人奔跑，不时的说上几句闲话。 没多久，关于肖老九的人欺压老百姓将人打吐了血，巡警和百姓们看不下去，将肖老九的人暴打一通，然后肖老九居然下令要灭人满门的事，就传遍了整个省城。 “肖老九不就是那个开烟馆窑子，坏事做尽的家伙吗？他有这么大的能耐？” “你别看这家伙做的是下三滥的生意，可人跟郭团长，还有宪兵队的罗阳交情都好着呢，在这城里，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啊……” “这是什么世道啊，好人被逼的活不下去，可这种人渣居然还吃香的喝辣的到处充大爷，老天不开眼啊……” 街头巷尾，茶楼饭馆里，到处都是这样的议论声，说着这些的时候，无论是那些普通百姓或者是商贾苦力，都是满含悲愤，看似只是情绪的发泄，可太多的情绪汇聚在一起，已经隐隐在省城内酝酿起了一场潜在的风暴。 校园里，这阵子安静了许多。 一方面是因为张如轩回来了校园里有了主心骨，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在之前营救张如轩的过程中，不少同学受伤以及那些人居然压根就没管他们，让这些学生们意识到自己远远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而有些意志消沉。 然后，关于杨宽被肖老九的人打的吐血，而且还被肖老九下令灭他们满门，现在躲在西医馆里都不敢出来的事情，就这么传进了校园。 “杨宽？不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吗？” “就是那个上次我们让他帮忙救校长，他居然不闻不问的那个！” 学生们纷纷议论道，有人说杨宽活该的，也有人不忿的，将这些事立即通知给校长张如轩，准备听取张如轩意见的。 第81章 大人物之怒 “你们觉得这件事，咱们该怎么做？” 听完事情的经过，张如轩眉头紧皱，半晌才开口问。 “校长有难的时候，让他传句话都支支吾吾的，这种人，咱们管他干嘛？” “就是，平时只顾着自己，现在有难了就想起学校和同学们了？大家又没欠他什么！” 不少学生代表义愤填膺的道，其中苏元兴的反应更加激烈，在他看来，杨宽有今日之祸，分明就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杨宽同学绝对不是你们所说的那种人，他不帮忙救校长，一定是有他的苦衷的！” 听到这些话，白兰焦急的为杨宽辩解道：“上次游行他也说不参加，最后却还是瞧瞧的去了，我就是他救的，他没答应帮忙救校长，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什么都没做，或许他做了很多，只是我们没有看到而已……” “白兰，你别帮他说话了，他杨宽有多冷血无情，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学生代表们嚷嚷着，苏元兴更是冷哼道：“白兰，我们都知道你对杨宽心存感激，但你也别把他想的太好了——你可别说咱们校长能够脱离险境，都是因为他杨宽，只是我们都不知道！” “那谁知道？” 白兰反唇相讥道：“你们也不说了，当晚能救出校长，多亏了一个神秘人出手，要不是那神秘人，别说校长，就连你们都有可能遭到杀身之祸——那神秘人是谁谁都不知道，那谁敢保证他就一定不是杨宽同学？” “你简直是胡搅蛮缠！” 苏元兴恼羞成怒道：“那神秘人身手高强以一挡十，最后都顺利逃走，他杨宽要有这本事，会被几个小混混打的当街吐血，能被肖老九这种下三滥逼的走投无路？” 听到这话，诸多学生代表们也是纷纷附和，没有任何人相信杨宽就是那神秘人，白兰气苦至极，只能看向张如轩。 “够了！” 张如轩冷喝一声，等到诸多学生都安静下来，这才看着苏元兴等人道：“我张如轩兴学，是想为国家为民族教育出一批栋梁之才，没想到你们作为我校最优秀的学生，居然如此狭隘，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这话，对于苏元兴等人来说，无疑是极其严厉的斥责，一群代表有些愤懑的看着张如轩想要据理力争，他们绝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都别说话，听我说！” 张如轩道：“杨宽有没有尽力救我，是不是那神秘人，重要吗？根本不重要！” “你们只需要记住一点，那就是杨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是你们的同窗！” “别说他是你们的同窗，就算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和你们没有任何瓜葛，但他现在遭受了不公正的压迫和欺辱，就凭这一点，我们就应该伸出援手！” 张如轩严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冷哼道：“你们别忘了，我让你们学习的，不仅仅是强国的知识，更能够希望你们学会以天下为己任，振兴中华的高尚情操，当我们看到任何不公不义，有违良知之事，都能仗义直言，而不论那人是否和你们有私仇恩怨，只有这样，我们国家才有希望，我们的民族才有未来……” 这些话，如同当头棒喝，苏元兴等人纷纷羞愧的低下了头，白兰闻言，喜极而泣。 “校长，我们错了！” 半晌，苏元兴才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肖老九的人是一群亡命徒，背后更有郭进军和罗阳撑腰，这些学生在游行和救张如轩之时已经遭受到了极大的伤亡，这次已经不敢再贸然行事了，不然必然遭受更惨重的伤亡不说，还有可能逼狗跳墙，危及到杨宽兄妹的生命！ “舆论，只要我们掌控了舆论，民心所向之下，就不怕他们乱来！” 张如轩冷哼道，然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家，同时对白兰等人交代，让他们去西医堂看望杨宽：“告诉杨宽，让他别害怕，咱们全校师生，都会在背后支持他——他不是一个人！” 因为学院师生们的加入，巨大的舆论风暴，让整个省城都开始沸沸扬扬，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随时都会爆开。 郭家。 郭进军和罗阳在喝酒，郭啸坤在一旁作陪，心情忐忑。 “看看你干的好事！” 郭进军瞪了郭啸坤一眼道：“跟人争风吃醋，闹的满城风雨，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郭啸坤垂头丧气，心说都怪那肖老九办事不力，要不然岂会搞成这样？ “好了大哥，你就别怪啸坤了！” 罗阳劝道：“事情闹成现在这样，你怪他也没用，咱们现在还是想想如何解决这事吧，张如轩这个老东西到处串联给我们施加压力，上头已经有人开始打电话过来责问了，要不要将肖老九的人抓起来，给城内的百姓和上头一个交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是这么想的？” 郭进军冷哼一声道：“我郭进军好歹在这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按照你这么处理，我郭进军的脸往哪儿搁？这城里以后谁还会将我郭进军放在眼里？” 罗阳一楞，心说那怎么办？ “好办啊！” 郭进军冷笑道：“他肖老九是他肖老九，我们是我们，就算他张如轩叫破天，也最多说我们维护城内治安不力，上头也最多骂我们一顿，等到有人死了，咱们将肖老九揪出来交差就是了！” “这……” 听到这话，罗阳心头发苦，心说这样一来，全城百姓不得在背后戳咱们的脊梁骨啊？ “想说就让他们说去，一群死老百姓，被他们说几句有什么？” 郭进军眼神睥睨的道：“我就是要通过这事告诉这城里的所有人，我郭进军做什么，不需要在乎谁的看法，更不需要向谁交代——老子有人有枪，就不信有哪个不长眼的为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家伙的死活，敢来找我郭进军的麻烦！” 说着这些，郭进军杀气腾腾，心说自己这几年为了积累名望行事收敛了许多，一些家伙就真以为自己好欺负了是吗？ 老子可是郭进军，不是特么的阿猫阿狗，一旦老子真发起火来，那可是要血流成河的！ 第82章 没有我以为的那么蠢 郭啸坤本来很愤怒。 因为一个小小的杨宽闹的满城风雨，虽然大多数人都指责的是打伤杨宽的人，但他觉得这是全城都在跟自己作对，在他看来，自己一开始没想过要弄死杨宽，杨宽还有所有人都该对自己的宽宏大量感恩戴德，哪里能像现在这般说三道四，简直是岂有此理！ 但听完郭进军的话，郭啸坤顿时开心了起来！ 就算全城都在跟自己作对又如何？ 自己的老爹可是郭进军郭大团长，对于这省城来说，自己姓郭的就是天！ 无论谁敢跟自己作对，下场就只能是灰飞烟灭！ “该死的肖老九，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秦风一脸谄媚的咬牙切齿道：“少爷你说句话，我带人去将肖老九的脑袋给你提回来当夜壶！” “多事！” 郭啸坤笑笑道：“告诉肖老九，现在杨家的事跟我可没关系了，他爱怎么做就放胆去做！” 秦风点头，他相信自己将这话转达给肖老九的话，对方一定会乐疯的。 正在这时，有管家进来通报，说宋小姐家的吓人过来传话，要请郭啸坤吃饭。 “少爷，好事啊！” 秦风谄笑道：“还以为宋佳雯真的是软硬不吃呢，现在看来，她终于明白在这省城里，到底是谁说了算了……” “哈哈哈……” 郭啸坤让管家告诉宋家之人，自己到时候一定到，这才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事情的结果和他想象的有差距，但总算还是比较圆满的——宋佳雯让人过来请自己吃饭，就是个极好的信号。 以前，纵使郭啸坤万般讨好，宋佳雯可都对他不冷不热，更别说是吃饭了。 在开心之余，郭啸坤又有点失望，因为觉得这样就妥协的宋佳雯，似乎缺了那么一点意思。 振兴车行内，肖老九听到了秦风的转告，得意的狂笑了起来，胡三儿等几名吃了大亏的汉子，更是笑的格外狰狞。 从这一刻开始，杨宽兄妹三人，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了！ 万涛回车行的时候正好听到这话，于是董德彪也知道了，面如死灰。 那种感觉就像拼了命的想要救谁，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死去一样，那么无奈，无力和无助。 苏元兴和白兰等学生组队前来探望杨宽，在西医堂外，他们都看到了那些肆无忌惮的在西医堂外游荡的肖老九手下，看到这些学生，这些汉子眼神嚣张，甚至刻意露出了腰间磨的锋利森寒的短斧，狞笑着。 除了这些人，无论是宪兵，巡警，周围便再也看不到其余人了，甚至连平时排着长队的病人也没有了。 这西医堂，似乎成了城中孤岛。 杨宽已经醒了，极其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看到苏元兴白兰等人，腼腆的笑着向大家致谢。 “你安心养病，外面的事，校长和同学们都不会坐视不理！” 苏元兴说着，又忍不住隐含愤懑的道：“终归是一起求学的同窗，你不仁，我们不能不义……” “学长，你这话过分了！” 白兰怒道，将一些礼物放在床上，看着杨宽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点点头，看看一旁的杨安和杨萍，眼神怜惜。 探病的过程因为苏元兴的话有些尴尬，待了不久大家就准备离开，白兰看着杨宽道：“下回我来看你……” “谢谢！” 杨宽道，杨安便让杨萍照顾他，执意要送众人出门。 “别去了，我们自己出去了就好！” 白兰苏元兴等人道，他们怕杨安看到门外的那些家伙会被吓到。 “那些人我都见过了，没事的！” 杨安笑笑，送苏元兴等人出去，门口那些嚣张跋扈的汉子更多了些，满脸涂着烧伤膏看着很是凄惨的胡三儿也到了，看到杨安的时候狞笑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你们别欺人太甚了你们！” 原本就一腔悲愤的白兰瞬间出离了愤怒，要不是苏元兴等人拉着，估计是要冲过去跟胡三儿等人拼命的。 “过分又怎么样？” 胡三儿等人得意的笑着，眼神轻蔑的看着白兰苏元兴等人道：“现在只是不想搭理你们，要不然你们的下场就会跟他们一样——告诉张如轩，让他识相点，无论他学问有多深名气有多大，一刀下去，也照样就死掉了……” “人渣！” 听到这话，苏元兴白兰等人恨的直咬牙。 胡三儿等人却笑的更加得意道：“这世道，当人渣挺好的，倒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烂好人，往往死的早！” 苏元兴等人正要反唇相讥，杨安却忽然开口道：“各位哥哥姐姐，你们都回去吧，不用跟死人浪费唇舌！” 众人诧异的看着杨安，不知道他为何会说出这话来。 “你就是杨家的老三是吧？我知道你！” 胡三儿狞笑道：“别以为你是弗兰克的助手就这么得意，有种你现在走出大门试试——只要你敢走出大门一步，我要你立刻就死！” 杨安看着胡三儿笑了，那表情像是在讥笑一个傻子。 “尼玛的……” 一看到这表情，胡三儿等人深受其辱，有人一怒之下就想要冲进医院之类将杨宽给劈了。 但在踏入医院的刹那，他们停下了脚步，目光看向了二楼。 弗兰克穿着马褂端着咖啡在喝着，窗台上的显眼处放着两支短枪，蓝眼珠在此刻格外的冷。 “看这洋人能保住你多久！”胡三儿咬牙切齿的道。 “看来你们没我想象的那么蠢！” 杨安的表情微微有些失望，然后又笑道：“无所谓了，你们就算今天不死，也活不了两天了——过几天就是年三十了，你们不可能活过年三十的……” “是吗？老子倒要看看，谁活不过年三十！” 胡三儿等人狂笑道，苏元兴白兰等人也在叹息着，心说这孩子倒是个不怕事的，只是这种时候撂狠话除了激怒这些家伙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杨安看着远处，他知道，大哥一定正在赶回来，他一定不会错过一家人一起吃团圆饭的日子。 大哥回来了，这些家伙，就都要死了。 他确定。 第83章 你只是个命好的，而他是命硬的！ 郭啸坤在赶往宋家小楼。 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礼帽，笑的很开朗。 虽然对宋佳雯的屈服有些遗憾，但郭啸坤依旧笑的很开心，因为他知道人应该要知足，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东西 宋家小楼内，宋福财等人在看着宋佳雯，表情极其无奈。 “我的脾气你们应该知道的，说一不二！” 宋佳雯坐在桌前，俏脸冰冷的道：“都去店里呆着吧，别让我说第二遍！” “小姐！” 宋福财等人着急的直跺脚，然后便看到宋佳雯的眼神像刀子一般的刺过来，只能长叹一声道：“等见着姓郭的，好好说，这里毕竟不是村里，姓郭的也不是年哥，什么都由着你的性子……” “知道了！” 宋佳雯点头，宋福财等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一群人去了铺子那边。 看到众人离开，宋佳雯叹了口气，看向了大门的方向，大门和房门都开着，冷风呼呼的灌进来，她就那么看着，一动也不动。 “佳雯！” 郭啸坤让秦风等人留在了院门口，进屋面看到了端坐桌旁的宋佳雯，笑着打招呼。 说是请客吃饭，但宋佳雯身旁的桌上什么都没有，宋福财等人也不在。 郭啸坤微微皱眉，在宋佳雯身边坐下笑道：“不是说请我吃饭？这什么都没有，你请我吃什么？” “我请你吃饭你敢吃吗？” 宋佳雯认认真真的盯着郭啸坤的脸道：“你就不怕我毒死你啊？” 说这话的时候宋佳雯在笑，牙齿很白，声音和笑容却极冷。 郭啸坤心头一凛，他忽然想起了宋佳雯是什么性格。 在来的路上他还在遗憾，遗憾宋佳雯有点变了，但现在看着她冷冷笑着的样子，才发现她根本就没变过，还是自己最喜欢的宋佳雯的样子。 但也正因为这样，郭啸坤发现要是这桌上一桌酒菜，自己是真的不敢吃的。 他极不乐意的掩饰着心头的那点慌张笑道：“佳雯，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哎…… 宋佳雯叹息一声道：“什么意思你该清楚的，只要你肯将打伤杨宽的那帮人都清理了，那么这件事我可以假装没发生过，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如何？” 郭啸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冷的看着宋佳雯道：“你什么都没问，就断定我和这事有关？” “我从来都不是傻子！”宋佳雯道。 “起码，你都该问我一下，如果你问了，那么我会觉得自己在你心里多少还有点地位，哪怕只是一点点……” 郭啸坤靠在椅背上看着宋佳雯。满脸都是痛心疾首的痛苦道：“现在看来，你真的是一丁点都没见我放在眼里啊——我为你做了那么多！” “我说过的，我喜欢的，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喜欢，如果我不喜欢的，无论做什么都不喜欢！” 宋佳雯直视着郭啸坤道：“就这么算了吧？要不然你会死的！” 哈哈哈…… 听到这话，郭啸坤狂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说我会死？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郭啸坤！” “你只是一个命好的人，但命好的人也会死！”宋佳雯道。 “是吗？我倒要看看，谁敢要我郭啸坤死！” 郭啸坤已经出离了愤怒，厉声咆哮道：“谁敢杀我？你？还是现在在医院里都不敢出来的那些家伙？就凭他们？又或者是那个他无论做什么你都喜欢的土包子？就凭他们？我郭啸坤只要动一根手指头，都能将他们全都碾死，难道你不知道吗？” “是吗？” 宋佳雯冷笑道：“你只是命好而已，你远远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厉害——以前跟着你的那王栋和徐明，他们还没回来吧？” 郭啸坤顿时一凛，咬牙切齿的盯着宋佳雯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说了我不是傻子，所以该知道的我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宋佳雯看着脸色狰狞的郭啸坤，眼神无所畏惧又满是轻蔑的道：“要是我猜的没错的话，王栋和徐明再也回不来了，因为他们都死了——你不该惹他的！” “你说的是那个土包子，杨毅？” 郭啸坤夸张的怪笑道：“你把他看的太高了，也太小看了我郭啸坤！” “是你将自己看的太高了！” 宋佳雯冷笑道：“你只是个命好的，而他是个命硬的，命好的人，千万别和命硬的人拼命，因为死的一定是命好的那一个……” “是吗？” 郭啸坤死死盯着宋佳雯道：“那咱们就等着，我会让你看到，我这个命好的，怎么弄死你以为的那个命硬的！” “你没有机会了！” 宋佳雯笑着，猛然起身，在起身的瞬间拢在袖口里的小手便已经狠狠挥出，手中的短刀，寒光闪闪！ “该死的……” 这一下只让郭啸坤亡魂大冒，仰天翻身便连椅子一起倒了出去，只是已经稍稍晚了一步，腰腹间血流如注，而宋佳雯，早已挥刀再次扑上。 只是宋佳雯终归只是女流，不会功夫也没想过要学，因为她吃不了那苦。 所以，在偷袭不成之后，她就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少爷……” 一直在关注着屋内情况的秦风等人惊叫着冲了进来，一脚踹中了宋佳雯的腰眼，在凄厉的惨哼声中，宋佳雯便连人带刀一起飞了出去，蜷缩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郭啸坤倒在地上，死死的捂着肚子脸色惨白，虽然他躲开了那致命一击，但依旧伤的不轻，血水正从指缝间不住的往外涌！ “快，快找医生！” 看到这一幕，秦风睚眦欲裂，厉吼着扑向了宋佳雯，又是重重一脚踹中了宋佳雯的肚子，心头更是一阵阵的后怕，心说要不是郭啸坤命大，要不然郭啸坤死在这里，团长震怒之下，自己这些人，恐怕统统都得给郭啸坤陪葬！ 想到这点，秦风等人就有活活将宋佳雯打死当场的冲动！ “住手！” 郭啸坤此刻看着宋佳雯的眼神也充满了怨毒，咬牙切齿的道：“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居然为了个泥腿子要杀我？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毒啊你！” 第84章 因为爱，所以相信 ps 推荐给大家一本好书，大神级作者辰机唐红豆的新作《吹神》，相信大家一定会喜欢！ …… 我是狠毒，可是你先惹我的！ 宋佳雯想这么回答郭啸坤，却回答不出来，因为实在太疼了，疼的她想死。 恍惚间她想起了某个家伙在那个大灾年里，可能因为弟弟妹妹都饿的疯了到处都找不到吃的于是爬大树上去掏鸟窝，她永远都记的那一幕。 受惊的鸟展翅高飞，那家伙就那么从树上扑了出去，也像是要飞…… 宋佳雯忽然在笑，因为她想起那家伙毫无疑问的没有飞上天而是摔落在了地上，那落地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再过几十年都一定记得，咚的一声听着都疼，她敢肯定那一定比自己现在疼的多。 但那家伙在笑，因为他抓住了那只鸟。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张脸在那天笑的有多么灿烂，让她知道那家伙为了所爱的人能够付出些什么，并且无所畏惧。 当郭进军见到郭啸坤的时候，时间又已经过去了很久。 看到病床上脸色惨白的儿子，郭进军脸色铁青，看着那肚子上的伤口心疼异常，那一刀就跟割在自己身上一样！ “团长你别担心了，这伤口看起来不小，但根本没伤到要害！” 家里的医生安慰道：“少爷主要是失血过多，只要小心将养一阵，应该就没事了……” 医生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到郭进军回头看着自己的眼神如同发怒的雄狮，顿时浑身冷汗淋漓，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才会让对方如此生气。 “治好他，要不然你就别活了！” 郭进军寒声道，对他来说，郭啸坤的伤势重或者不重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郭啸坤是他的儿子，现在，有人在这城里，伤了他郭进军的儿子！ 在这城里，别说是人让郭啸坤受伤流血，就算是碰他一根头发，都绝对不行！ “团长，那臭丫头已经被我们带回来了，随时听候团长的发落！” 秦风眼神惊恐的说着，一想到在郭啸坤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了伤，他就害怕的瑟瑟发抖。 幸好，郭进军根本没在意秦风，只是让他带自己去见胆敢伤了自己儿子的女人，他想看看，这臭丫头，到底得是多大的胆子！ 囚牢内，宋佳雯隔着栏杆和郭进军对视着。 她明显不习惯这样的地方，阴冷昏暗，空气里带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臭味。 但她看着郭进军的时候，很坦然，眼神里更是无所畏惧。 郭进军有些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会那么痴迷的喜欢这个女人了，这样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郭进军冷冷的问：“就因为你觉得那个叫杨宽的家伙被打伤，一家人一离开那医院就会死，是我儿子支使的？” “是！” 宋佳雯道。 但郭进军根本不是问的这个，在他看来，那一家人就是虫子一般的家伙，无论是不是自己的儿子支使的，有什么关系吗？死了也就死了，自己的儿子，踩死几只虫子，谁敢有意见！ “你不在乎他们，可我在乎！” 宋佳雯道：“他们是我喜欢的人的弟弟妹妹，是我的家人，谁敢伤害他们，我就会和他们拼命，无论他是谁，有什么样的身份……因为我喜欢的男人知道自己的弟弟妹妹被欺负，也会这么做，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她想起了那冲天而起凌空扑向飞鸟的身影，笑了。 她觉得杨毅要是知道了自己所做的这些一定会很高兴，她想让杨毅知道，他能做到的，自己也能做，虽然可能因为能力做不到那么好。 听着宋佳雯说着这些，郭进军有点感动的道：“你的确是个好姑娘，不枉我儿子那么喜欢你，看起来你真的很爱那个杨毅，要不然你也不至于拼了命的也要替他的弟妹们出头，既然这样，我就好人做到底——秦风，去将那一家全都带到这里，让这位宋小姐看着他们一家死在她的面前！” “是，团长！” 秦风应道，有些解恨的看着宋佳雯，想从宋佳雯的脸上看到她为自己伤害了郭啸坤而追悔莫及的表情。 他没有担心自己去将西医堂抓人会不会受到阻扰，肖老九等人不敢进西医堂抓人，但绝不代表自己这些人不敢——在这城里，郭进军的命令就是天，只要他下了命令，别说进西医堂抓人，就算毙了那个叫弗兰克的洋人，又如何！ 宋佳雯的脸色有点白，但并没有秦风所希望看到的那种追悔莫及的神情，她只是在看着郭进军道：“如果你敢动他们一根头发，你和你儿子，就都死了！” 郭进军哈哈大笑道：“是吗？在这城里，谁敢要我郭进军死？” “他们的哥哥，我喜欢的那个男人，杨毅！” 宋佳雯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着无法形容的光彩，极其自信。 “希望那家伙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郭进军说完，便不在搭理宋佳雯，回头对秦风吩咐道：“我要这位宋小姐看着那一家死，还有，给我看好她，等我儿子养好了伤，让他们成亲，生几个白胖小子——这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要是在我抱孙子之前这位宋小姐少一根头发，不但你会死，而且死你一个可不够……” “是，团长！” 听到这话，秦风面无人色，连连答应。 “你做不到的！” 宋佳雯道，她对杨毅有着绝对的信心，即便全天下都不信他能对抗郭进军，但她却愿意坚信，就像她从不怀疑过他能让自己幸福一样，即便是现在都是如此。 但郭进军没有理会，因为他不相信在这城里，有自己做不到的事！ 他要用事实来证明自己能做到。 在发生这些的时候，城外的团部驻地里，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汉子脸色有些苍白，本来可谓相貌堂堂的脸上，有着长长的疤痕，看上去像是新伤不久，扭曲的像是爬在脸上的蚯蚓。 有哨兵过来阻拦，有人亮了一下手中的证件，哨兵顿时吓的脸色惨白，立正敬礼。 “你们团长在营地里吗？”为首的汉子问。 哨兵摇头道：“团长不在，不过于副团长在！” “替我通传吧，告诉他，我叫程权！” 汉子道，然后一群人信步入了驻地，戒备森严的军事重地，对他们来说却如入无人之境。 第85章 你利用我我利用你 于冠虎小跑进了团部，便看到了程权等人。 虽然程权的官衔不高，但于冠虎却比见到郭进军更加拘谨，毕恭毕敬的道：“程特派员辛苦了，这次过来也没提前打声招呼，仓促之间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我们来是公干，可不是来享乐的，要是享乐，我们就不会在满洲，而是在南京！” 程权冷冷的看了于冠虎一眼道：“郭大团长，他人呢？日寇在关外虎视眈眈，作为团长却不在驻地，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出了篓子你们担当得起吗？” “团长平时都在驻地，这次不在实在是因为出事了！” 于冠虎纠结半晌，终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团长的儿子，被人给刺伤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实在是放心不下……” “看起来于副团长跟你们郭团长，真是感情深厚呢！” 程权道，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灼灼的盯着于冠虎，似乎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不但是程权，和他同来的那些军统汉子如王东国等人，也都在细细的观察着于冠虎的神情，目光极怪。 “我于冠虎本来是个放牛娃，要不是团长，哪有我于冠虎的今天？” 虽然众人的目光让于冠虎浑身都不舒服，心头也微微疑惑，但终究还是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毕竟这些军统的人，可是直接受命于戴局长，而戴局长只需要向委员长负责，他可不敢得罪这些人。 程权终于放缓了目光，和手下之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才笑道：“你们郭团长可是这省城的天，居然有人胆敢伤了他的儿子？真是有意思——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于冠虎松了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然不可能说什么是郭啸坤让人对付杨宽一家，只说是因为宋佳雯误会了郭啸坤。 听到一半，程权的眉头就已经紧紧皱起道：“等等，你说那一家叫什么名字来着？” “杀伤团长儿子的女人叫宋佳雯，被那些地痞流氓堵在医院不敢出来的三兄妹姓杨，好像叫杨宽杨安杨萍什么的……” 于冠虎回答着，有些奇怪这些高高在上手段狠辣的军统特务，怎么忽然对这虫子一般的一家感兴趣了。 不会这么巧吧？ 程权王东国等人心头嘀咕，这才问：“那敢跟郭大公子争风吃醋的家伙，到底是躲在医院的杨家里的哪一个？” “叫杨毅，不过不在医院……” 于冠虎眼神躲闪了一下道：“听说有什么事出城已经小一个月了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死路上了，你们也知道，这边到处都是土匪，这阵子又天寒地冻的……” “那倒是！” 程权等人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心说那家伙要是都能死在路上，这天下又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同时他们也在感慨，感慨这天底下的事，还真是巧啊，都快巧过绣花的大姑娘那双手了！ “专员，现在该怎么办？” 出了驻地，一行人脸上的笑容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阴冷。 “想不到像这种为了一点好处，连祖宗都不要了的家伙，居然也有人肯对之死心塌地！” 程权闷声道，很明显郭进军不在驻地他们心知肚明，一开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于冠虎，可没想到于冠虎对郭进军忠心耿耿，想要通过策反于冠虎剥夺郭进军对军队指挥权的计划看来是行不通，风险太大了。 想着这些，程权的脸色便加倍阴冷，半晌才道：“算算日子，杨毅应该也该回来了吧？” “应该差不多！” 王东国道，虽然因为要审问赵汉林和屯本，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比杨毅要晚离开满洲很久，但他们入关之后，有边境宋将军等人接应，又是快马又是汽车的，倒是反而先一步回到省城。 不过以杨毅的脚力，还有归心似箭，他们相信这家伙就算再晚，今明两天也快回来了。 “既然于冠虎不太靠得住，那就只能让姓郭的去死了！” 程权冷哼道：“我们在满洲出生入死，为了除掉一个汉奸死了那么多弟兄，这家伙在关内享福，却还和日本人勾三搭四，无法将之送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实在是心有不甘——不过，只要这姓郭的早一天死，宋将军他们的背后就多一份平安，就算不能将这家伙送上军事法庭审判，老子也认了！” “专员你的意思是——借刀杀人？”几名军统人员问。 “难不成你们想自己动手？” 程权笑笑道：“仅仅是凭借一些没有证实的口供就不经审判击毙一名团长，要是冯将军知道了，那还不得再来一次起兵跟委员长翻脸啊？这么严重的后果，你们担当得起吗？” 王东国等人便嘿嘿直乐，这后果他们真的担不起。 “也是老天开眼啊！” 程权笑道：“姓郭的怕是坏事做的太多，好运都给败光了，要不然怎么谁都不招惹，偏偏就招惹到了杨毅这个煞星，而且又这么巧咱们又在这个时候知道他跟德王还有日本人勾结，当汉奸走狗阴谋出卖国家和民族？” 众人便笑，心说这就是那姓郭的真该死了。 “你们说，要是我们这次帮着他杨毅弄死了郭进军父子，救下了他的女人和弟弟妹妹，杨毅这家伙该怎么谢我们？” 程权看着远远的省城，眉开眼笑的道：“救命之恩啊，让他加入我们军统，为国效命，惩奸除恶，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众人纷纷表示，这绝不过分，但凡有点良知的家伙，就应该这么做。 程权也跟着大笑，丝毫没因为这么利用某人，某人会因此而经历多少凶险而内疚，在他看来，这天下无非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只要目标是好的，那对方即便是知道了，都不该和自己计较，那自己又为何要因此而内疚呢？ “待会儿分头行动，我去找罗阳，你们去医院——记住了，见不到杨毅，我要他在医院里的弟弟妹妹活的好好的，一根汗毛都不能少！” 程权招呼着，翻身上马，一群人打马入城。 第86章 师父 西医堂前，胡三儿等人看着弗兰克笑的很得意。 “我是德国人，这西医堂是我弗兰克的私产，就是我德意志帝国的法定领土，你们要是敢硬闯，我就敢开枪……” 弗兰克在厉声咆哮，狠狠的挥舞着双枪，凶神恶煞。 只是他这次面对的不是胡三儿这种下九流的任务，而是郭进军的警卫排，三十多名荷枪实弹正儿八经的军人。 “开枪？” 听到弗兰克的话，那警卫排长上前一步便跨入了西医堂内，狞笑盯着弗兰克道：“有种你开枪试试！” “你以为老子不敢？” 弗兰克厉吼一声，枪口便顶住了那警卫排长的脑袋喝到：“就算你是当兵的又如何？我可是德国人，我有外交赦免权，打死了你就算要接受审判那也是在我被引渡回国之后，而不是在这里，你们中国政府，没有任何权利对我进行审判……” “那你试试！” 警卫排长狞笑道，身后的数十名士兵早已举起了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准了弗兰克，眼神冰冷。 一看这些士兵的眼神就知道，只要弗兰克胆敢动一动手指头，他们就真的敢开枪，将弗兰克射成筛子！ “吓唬谁啊？当老子吓大的？就不信你们敢对老子开枪，我是德国人，我要是死在这里，那就是国际纠纷，别说你们，就算是你们的蒋委员长都担当不起……” 弗兰克还在不可一世的尖叫着，却迟迟没有扣下扳机，半秃的脑门上，已经隐隐可见冷汗。 “你不敢开枪的，德国佬！” 警卫排长伸出手指头缓缓推开了弗兰克顶在他脑门上的枪口，眼神轻蔑的道：“我们中国政府的确得罪不起你们德国人，就连蒋委员长都得给你们德国人面子也不假，可我想你更应该清楚，我们郭团长不是委员长，这里也不是某国政府，这里只是省城，是我们郭团长的地盘——只要你开枪，你立刻就死，什么外交赦免权，什么引渡？那都只能是针对你的尸体！” 弗兰克咬牙切齿，可他真的不敢开枪。 白兰和一群学生在远远的声援，可被一大片的宪兵给拦住了，他们根本没有靠近西医堂的机会。 至于张如轩甚至是弗兰克平时相交莫逆的城中名流，此刻也全都没有踪迹——或许二人得罪任何人，这些名流都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声援，但那任何人，绝对不会包括郭进军。 郭进军至于省城，是天，而不是某人！ “还愣着干嘛，进去将那三个家伙全都揪出来！” 警卫排长再也不看弗兰克一眼，回头低吼道，便于十几名士兵应了一声，迈步就要冲进西医堂。 “谁敢！” 弗兰克出力了愤怒，哗啦一声打开了枪机厉吼道：“杨安是我徒弟，我弗兰克保定了，你们要是敢抓人，老子就跟你们拼了，老子会死，也得拉你们几个垫背，不信试试……” 一群士兵不得不眼神警惕的停下脚步，他们能看出弗兰克真的做好了拼死杀人的准备！ “死洋鬼子！” 警卫排长恨的直咬牙，一把拔出配枪对准了弗兰克的脑袋，就要不顾一切的将这洋鬼子给毙掉。 弗兰克的枪口也对准了警卫排长，不愧是混了半辈子的洋流氓，在下定了拼死的决心之后，一双眼珠里此刻早已没有了害怕，只有拼命的血色。 “师傅……” 杨安的声音传来，然后便看到他和杨萍推着一副轮椅推着杨宽出来，微微鞠躬道：“你已经尽力了，犯不着跟人拼命！” 说完这话，他看着那些士兵和警卫排长道：“我们跟你们走，别为难弗兰克先生！” “谢谢！” 杨宽说着，和杨萍一起向弗兰克鞠躬致谢，然后走向门口。 “明天才过年呢，你们今天就要死了！” 胡三儿等人盯着杨安兄妹三人狞笑了起来，已经从腰间抽出了短斧，虽然现在的兄妹三人的命已经归郭团长了，但他们相信自己等人先收点利息之类，郭团长应该不会生气，甚至会更高兴的！ “杨宽……” “放开我们，你们这些帮凶……杨宽你别怕，还有我们全校师生跟你一起，就不信这群混蛋敢将咱们全部杀光……” 白兰苏元兴等人厉吼着，奋力的向前冲，即便那些宪兵已经狠狠挥起了枪托，好些学生被砸的惨叫连连，但却丝毫不肯退缩，似乎不冲将过来，绝不罢休一般。 “想不到你居然叫我师傅……” 弗兰克看着杨安道，虽然是个德国人，但他已经在中国混了很多年，不但学会了中国话，人情世故，更理解了很多中国文化。 他知道中国人的师傅，和德国或者是现代学校里的那些老师学生之间的不同，老师和学生，是教授知识，育人解惑，而师傅……中国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就冲你叫我一声师傅，我就不能让你跟这些家伙走！” 弗兰克猛然回头，挥舞着双枪扑向了那警卫排长，厉吼道：“想抓我徒弟?老子跟你拼了……” 然后他的双手就被两名士兵死死扼住，肚子上狠挨了几记枪托——无赖痞子肯定斗不过当兵的，更何况弗兰克现在是医生了，不当无赖痞子很多年，技能退化的太多。 “别为难我师傅，我们跟你们走！” 杨安盯着那警卫排长道，杨宽杨萍没有说话，但三人的神情都显得很冷静，面对凶神恶煞的胡三儿等人和这些当兵的，看不出有太多的害怕。 “放心，他终归是个洋人，不到必要，我也不想为难他！” 警卫排长看看三人，有些佩服，让人下了弗兰克的枪然后将之捆起来丢回西医堂，又回头看看胡三儿等人冷喝道：“滚！” “啊？” 胡三儿早就死死的盯着杨萍和杨安，攥着的斧头的手心里都已经攥出了汗水，他发誓要狠狠的收拾这个胆敢烧伤自己的臭丫头还有那个阴险的小畜生，可万万没想到那警卫排长居然让自己等人滚——他们诧异的看着对方，心说难道我们不是一头的么？ “他们是人，而你们是一群下三滥，所以你们不配动他们——滚，别逼我再说一次！” 警卫排长冷喝道，满眼不屑，那些士兵已经调转了枪口，明显再说的话就不是用嘴，而是用枪！ 第87章 军阀部队和国家军队的不同 凶神恶煞的像是要吃人的饿狼一般的胡三儿等人屁都没敢放一个就滚了。 无论他们多么凶狠，都只是一群拿斧头的家伙，那些士兵根本不需要凶狠，因为他们的枪口就代表着凶狠。 被捆成粽子一般的弗兰克在西医堂的地上呜呜叫，一双相对大的吓人的蓝眼睛里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流，让西医堂里的那些医生护士一点都搞不明白，这杨安才来医院也不过个把月的功夫，怎么可能和弗兰克有这么深厚的感情？ 弗兰克是西医堂的院长，但这些医生护士依旧不敢将他放开，至少在杨安等人没被带走之前他们不敢放弗兰克出去捣乱。 枪子儿可是不长眼睛的。 那些学生被揍的很惨，白兰更是披头散发，现在都已经消停了，只是或者悲愤不甘或者无助的看着杨宽等人，却无法接近半步。 以前有地下党组织的游行，足足几千号人都被宪兵们的棍棒给打散了，何况现在他们才几十号人，除了挨揍真心起不了任何作用。 “看在你们还算有几分胆色的份上，你可以和你的这些同学交代一下遗言！” 警卫排长看看那些学生，再看看杨宽杨安杨萍三兄妹，最后对杨宽道。 “我现在终于明白，军阀队伍和国家军队的区别了！” 杨宽长叹道，然后看着那些同学，目光最后落在披头散发哭的梨花带雨的白兰脸上，咧嘴笑了一下，他想告诉这些同学，杨全林学长说的队，救国，真的不能靠这些由军阀组成的蒋委员长的部队。 国家军队，执行的是国家意志，而军阀部队，执行的是军阀之个人好恶，如同现在的郭进军所做的一样。 在这样的体系下，老百姓根本不可能过上安稳日子。 “带走！” 警卫排长没有心情去理解杨宽话里的不甘和惆怅，直接让警卫排的士兵们将兄妹三人架走，赶走胡三儿等人，给杨宽交代遗言的机会，已经耗尽了他对兄妹三人仅存的一点尊重，或者说怜悯。 如狼似虎的士兵们扑上来，浑然不顾杨宽的伤势，就要拖起来就走，杨萍在无声的哭泣，杨安则小脸漠然的看着。 或许这一刻，杨安能够理解自己二哥话里的惆怅，但那有什么用呢？ 军队不是胡三儿等那些下三滥，这城里也不是老家的山里，他知道，就算大哥回来，也无法对抗这些军队。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肯定，那就是大哥一定会给他们报仇。 “住手！” 冷冷的清喝声中，七八名汉子走将出来，阻止了警卫排长要将杨宽等人带走的举动，他们穿着长衫带着礼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虽然和警卫排相比人数不多而且手里也没拿着家伙，但看向警卫排长和所有士兵时的眼神，却高傲冷漠的像是在看着一堆随时可以踩死的虫子。 就像警卫排长和那些士兵看着杨宽兄妹三人一样。 不用亮出证件，仅仅是凭借这些人的打扮和那阴冷的气质，警卫排长就知道这些家伙是什么人，冷哼道：“我们奉郭团长之命来抓人，希望你们军统不要出手干涉我们执行军务！” 一群军统汉子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王东国眼神轻蔑的看着警卫排长一脸你特么逗我吗的表情道：“出动一个排的兵力来抓一个重伤在身的病人和两个孩子，你居然管这叫军务？” “这是郭团长的命令！”警卫排长闷哼道。 “那你猜，老子现在一枪毙了你，你们郭团长敢不敢下令干掉我们给你报仇？” 王东国笑着露出了腰间的枪柄，挑衅一般的看着警卫排长，眼神肆无忌惮。 警卫排长愤怒的直咬牙，而那些士兵们的眼神就充满了畏惧，他们手里有枪，可那表情明显跟拿着烧火棍的感觉差不多。 “走吧！” 几名军统汉子轻蔑的看着那些士兵还有警卫排长一嘴赶鸭子的口吻叫道：“回去告诉你们团长郭进军，就说这一家三口，我们军统留下了，他想要人，就去找新委任的察哈尔特派专员陈专员——还不走？不会是想让我叫你们滚吧？” “我记住你们了——走！” 警卫排长磨着后牙槽恶狠狠的看了王东国等人一眼，这才厉吼一声，带队离开。 有了王东国等人的插手，不但警卫排的人离开了，就连那些先前阻挡着学生们的宪兵们也都偷偷的离开了，白兰小跑上来扶着杨宽，柔声问他有没有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倒是苏元兴等人眼神复杂的看了王东国等人一眼，干巴巴的道谢之后，陆续离开了。 杨宽被重新送回了病房里，弗兰克在检查之后确定没事，这才离开了。 王东国等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杨宽杨安杨萍兄妹三人，半晌才问：“好歹我们也救了你们兄妹的命，你们到现在连个谢字都没有，不合适吧？” “谢谢！” 杨宽兄妹三人道，那干巴巴的语气极其敷衍，完全不似之前面对弗兰克或者那些学生拼死力保时的诚挚感谢，这让王东国等人极其无语。 “我大哥现在怎么样了？”杨萍忽然问。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救你们，跟你们大哥有关？” 王东国看着杨萍问，要是杨宽能想到这点他不会奇怪，关键是这个看起来也就十来岁的小丫头问出这话，他就不得不觉得好奇了。 兄妹三人没回答，因为答案明显不是什么好话——这城里像王东国这样的军统特务可不少，这些人，可都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救人于水火的大善人。 “难怪郭进军要杀你们，你们这一家，就没一个能让人喜欢的！” 王东国明显已经看出了兄妹三人的言外之意，悻悻不已的嘟囔着出门，让后让人去找程权，将这边的进展汇报上去。 此刻，程权在罗阳的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高高在上。 倒是平时高高在上的罗阳和朱军林，此刻毕恭毕敬俯首帖耳，就跟灰孙子似的。 第88章 非死不可 程权靠在椅背上神情懒懒的，但目光可没有半点慵懒的意味，刀子一般的盯着罗阳和朱军林道：“郭进军和大汉奸德王以及日本人勾结的事，你们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们一点都不知道，你们应该知道，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不可能来找你们！” 朱军林低着头一言不发，罗阳的额头上却早已布满了冷汗，半晌才艰难的道：“我的确知道，不过郭团长和我真的没有和对方勾结，我们只是想利用日本人，不但能借助那些家伙将这边的地下党彻底铲除，更能借助对方所送的财物，壮大实力，将来要是日本人真打过来，我们才有足够的实力和日本人拼命……” “这点我相信！” 程权点头，却不等罗阳松口气就早已声音冰寒的道：“可我也相信，除了你所说的这些之外，你们未必就没有抱着和日本人落下一点交情，将来再见风使舵的想法——罗阳，你说我说的对吗？” 罗阳的背心都已经被冷汗浸透，郭进军有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不知道，但他自己是绝对有的。 更何况就算他矢口否认也没用，程权说有，那就一定有！ 没有也有！ 朱军林听到罗阳的话，也是冷汗淋漓，脸色煞白如纸。 虽然在石川出现之时他对其的身份有过某些猜想，但从来都没敢向罗阳求证过，可以说这事从头至尾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他绝不会怀疑程权对郭进军罗阳下手的时候，会留自己一条狗命。 这些军统之人的行事作风，朱军林是非常了解的，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是他们的一贯宗旨。 看到罗阳朱军林害怕的冷汗直冒的样子，程权满意的笑了，语气变的极其温和道：“干嘛这么害怕？我程权只是特派专员，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要是我真想要你们的命，来找你们的可就不会是我了，而是我们军统的执法队，你们明白了吗？过来坐吧，愣着干嘛！” 听到这话，朱军林神色稍安，战战兢兢的落座，而罗阳就明显没那么轻松了，神情复杂且痛苦。 “看来，罗队长已经猜到上头的意思了啊？” 程权看着罗阳笑眯眯的道：“你猜的没错，现在国内上下，抗击日寇之呼声高涨，委员长为了长远的考虑而提出的攘外必先安内之政策也被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大肆抨击，在这种情况下，郭进军作为委员长之部下的将领，更是边关要地之将领，居然和日本人，大汉奸眉来眼去，要是不严肃处理，一旦传扬出去，我党救国之名都将被抹黑，蒋委员长又有何面目面对亿万万同胞？” “可是，郭团长真的只是利用日本人，绝无卖国求荣之心啊！” 罗阳悲苦的道：“这点，我罗阳绝对相信，我愿意以人头担保……” “你相信，你肯定，有用吗？” 程权冷笑道：“全国上下的百姓都在看着我们，还有那些共.党正急切的想要抓住我党之漏洞，这事要传出去，那些家伙势必大肆攻击，破坏我党在全国百姓心中的形象，这么严重的后果，谁承担得起？你罗阳的一颗脑袋吗？” 罗阳还想说话，朱军林忙在一旁使劲拽着他的衣袖让他别说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郭进军已经死定了，没必要为了那么一点提携之情，就将自己的命搭上——当然了，朱军林最不想搭上的是自己的小命。 “和日本人，和汉奸，我们没有任何可以妥协退让的地方，一点都不能有，这是铁律，触之即死！” 程权抹着自己脸上的伤疤咬牙切齿的道：“我这伤疤，是杀汉奸留下来的，我还是幸运的，因为我至少活着回来了，我的很多弟兄，为了铲除汉奸，豁出命了的，想收尸都收不了——要是我饶了郭进军，我死了都没脸去见那些死去的弟兄们……” 罗阳深吸一口气道：“城外的团，是郭团长一枪一弹拉起来的，要是他出事，整个团恐怕非哗变不可！” “这点我当然知道，这也是我来找你们的目的！” 程权满意的笑笑道：“我需要你们配合，这是你们将功赎罪的机会！” 罗阳有些犹豫，朱军林却已经抢先说道：“配合，一定配合，无论程专员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宪兵队只要能做到的，都一定全力配合！” “很好！” 听到这话，程权哈哈大笑：“这种态度就对了，既然你们愿意改过自新，那么我一定会给南京发报，只除首恶，闲杂人等，既往不咎！” “多谢程专员！” 朱军林一脸感激涕零，罗阳也不得不脸色难看的表示感激。 有军统人员进来，对着程权耳语几句，程权满意的笑道：“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一个家伙回来，听闻自己的弟弟妹妹遭受欺凌，自己的女人也被关押，一定会大发雷霆，最后，郭团长纯粹是因为私人恩怨而死，就是这样的——告诉你们宪兵队，随时听候我的调遣……” “是，专员！” 罗阳朱军林啪的一个立正，表示侯命。 细细交代一番之后，程权满意而去。 “这些军统的王八蛋，简直欺人太甚！” 直到连程权的背影都看不到了，朱军林这才咬牙切齿的骂道：“郭团长好歹也对党国有功，这混蛋因为一点点猜忌就要他的命，实在是太可恨了……” “那你有你以为的这么简单啊……” 罗阳长长的叹息道，想着郭进军待自己恩情深厚，现在却只能看着对方死一点忙都不敢帮不说还得背后下绊子，他就内疚至极。 “难道程权要郭团长死，不仅仅是因为德王和日本人？” 听到这话，朱军林一脸不解。 “郭团长，可是冯将军的心腹啊……” 罗阳惨笑一声道：“现在军阀离心，好不容易冯将军才答应去了南京，蒋委员长岂会不抓住任何机会清洗冯将军的心腹？要仅仅是和日本人和德王虚与委蛇，郭团长不会死，可因为他是冯将军的嫡系，那真的就必须死了……” 一开始，罗阳也没想到这点，但现在，他已经想到了。 第89章 天塌了 “什么？” 郭进军看着眼前的警卫排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军统的人插手了！” 警卫排长道：“听说是一个新来的程专员下的令，说咱们要抓杨家的人，就让团长你去找哪位程专员……” “该死的！” 听到这话，郭进军心头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闷哼一声，立即向内堂走去。 “爸！” 看到郭进军进来，郭啸坤挣扎着想要坐起，他看起来很虚弱，但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在伤口经过缝合之后，因为天气的原因并未感染，这样的皮外伤只要不感染，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嗯！” 郭进军点头，这才望着秦风道：“你确定那姓杨的一家就是普通老百姓而没有别的背景？特别是那个杨家老大，叫……杨毅的？” “我确定！” 秦风点头道：“在少爷和那姓宋的臭丫头闹翻之前，我们已经向宋家的下人多方打听过，除了老二杨宽在两年前来省城读书之外，那一家都在老家村里打猎种田，几乎都没有离开过……” 郭进军的眉头越皱越紧，那种不安之感也越来越强烈——要是那姓杨的一家背景如此单纯，那新来的程专员明明知道自己在这省城的能量，居然明目张胆的和自己作对……他为什么要这样？ “打电话给于副团长，快！”郭进军喝到。 没过几秒，便有副官冷汗淋漓的汇报道：“报告团长，电话打不通！” 该死的！ 听到这话，郭进军顿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立即派人出城，通知于副团长，让他率领一个营的兵力进城，接管全城驻防……还有，让人立即通知宪兵队长罗阳，让他到我家来一趟！” “是，团长！” 众人分头而去，府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因为这些命令而变的紧张了起来，似乎有看不到的乌云，正在压向着这巨大的院落。 郭啸坤也紧张的问：“爸，到底出了什么事？” “安心养伤，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郭进军闷哼一声，这才对警卫排长道：“召集府内所有人马，全力加强戒备，没有我的允许，无论谁胆敢靠近，格杀勿论！” “是！” 警卫排长狠狠点头而去。 “秦风，这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郭进军神情严峻，郭啸坤也不敢打扰，等对方走后这才压低声音问秦风。 “不知道啊，不过看样子，这一切跟那个叫杨毅的家伙脱不了关系……”秦风低声道。 “那个土包子？不可能吧？” 听到这话，郭啸坤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杨毅的脸，几觉匪夷所思，嗤笑一声道：“不管这事是不是真和他有关，我这一刀可不能白挨——到了这当口，我爸那边估计是没心情帮我报仇了……你去通知肖老九一声，让他将那一家的脑袋都给我带过来，要是那洋人好那些军统的人还敢插手，一起给我杀了！” “啊？” 秦风闻言大吃一惊，心说要杀洋人和军统的人，肖老九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啊！ “由不得他不敢！” 郭啸坤摸着肚子上的伤口冷哼道：“告诉他，事成之后，我会给他一大笔钱，让他远走高飞，军统绝对找不到他，如果他不答应，明年的今天，就是他们的周年！” 秦风点头，悄悄而去。 直到天黑，出城去找于冠虎的人都没有回来，于冠虎也没有带着部队进城。 罗阳也没有过来吃饭，因为根本找不到罗阳。 郭进军的脸色铁青，他知道有什么事一定发生了！ 要是早些年，他恐怕早已点齐兵马直接杀出去了，而不是在这里坐以待毙。 但现在他不敢，当年他就是一个小兵或者小军官，命不值钱，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是权倾一方的大团长，他的命很金贵，金贵的让他完全不想去拼命。 倒是相比于郭进军，秦风倒是给郭啸坤带回了好消息，肖老九已经答应，今晚之夜，就点齐人马冲进西医堂，人挡杀人，佛挡弑佛，一定将那一家三口的脑袋带回来！ 郭家府邸之下的囚牢内，依旧阴冷。 宋佳雯裹紧了衣裳蜷缩在墙角里，她是个很爱干净的姑娘，但现在她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去要求干净。 不过她笑的很开心，因为看守囚牢的家伙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最开始，宋佳雯觉得这些家伙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饿狼，就像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一样，但现在，那些家伙看自己的眼神明显异常复杂，再也没有了那样毫不掩饰的淫笑怪笑，眼神里已经有了淡淡的惊恐。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宋佳雯相信，一定和杨毅有关。 想着再见到那家伙的时候，那家伙知道自己为了给杨宽报仇而不惜拼命，她相信那家伙一定会爱死自己的！ 于是她笑的又开心又得意。 她知道杨毅为何明明喜欢自己却犹豫，所以她一直想让杨毅知道，自己不仅仅是个娇小姐，自己真的能够和他一起面对一切，富贵，贫困，艰难，危险，虽然她知道这很艰难，但她相信自己能应付，想告诉他别害怕，只要能跟他一起就是幸福的快乐的。 以前她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他都会害怕，但现在不会了，因为宋佳雯知道自己已经证明了自己能为他做到些什么。 命都可以不要的人，难道还怕吃苦吗？ 在宋佳雯开心的想着这些的时候，刘影青正缩着脖子在门口站岗，不时的看向城外那被白雪覆盖的大地，期望有个熟悉的身影走向城门。 杨宽兄妹三人的事，他不可能没听说，事实上此刻城门洞子里对着城里已经悄悄翻了天却茫然无知的士兵们就在议论着杨宽兄妹三人，用一种几乎是开心的语气说兄妹三人是好人又好报。 但在这之前，这些士兵和刘影青一样，明明知道兄妹三人危在旦夕，却什么都没做过。 他们惹不起郭啸坤，事实上他们连肖老九都惹不起，更何况就算惹得起他们也不会惹，他们可不愿意提着自己的脑袋为了一家有点交情的人去拼命。 但现在，刘影青的想法变了，从下午有个军统的人跟他说了两句话之后，看着郭团长身边的心腹出城不久就隐约的听到了枪声之后，他就迫切的想见到杨毅，想要告诉他自己有多关心杨宽杨安和杨萍，听到兄妹三人的事后几天几夜都合不上眼，只是真的帮不上忙。 然后他便看到杨毅顶着一身的风雪走向了城门。 第90章 锁起来！ 出身寒微的人，往往比那些出身高贵的人更懂得察言观色，因为他们很多时候，都不得不看人的眼色行事。 杨毅看着刘影青，虽然刘影青在竭力的掩饰，但那隐藏的谄媚，却根本逃不出他的眼睛。 “那郭啸坤垂涎宋小姐的美色，仗势欺人目无法纪，郭进军仗着自己是团长有人有枪，黑白是非不分……” 刘影青满脸悲愤的道：“虽然我也算是郭进军的半个手下，但郭家父子干的这些事，简直是天怒人怨，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看不下去了——老弟，你斗不过郭家的，赶快逃吧，有多远逃多远，要不然别说你弟弟妹妹还有宋小姐会死，就连你，也得把命给搭进去啊……” 本以为干掉王栋徐明，会让郭啸坤清醒一些，但杨毅万万没想到郭啸坤居然变本加厉，搞出这么多事来。 “现在城里情况如何？” 闷哼中，杨毅问。 原本担心杨毅给吓的掉头就跑的刘影青听到这话暗松了口气，忙将医院那边，肖老九那边的事说了一遍，当然最重要的是宋佳雯：“宋小姐被抓进郭家已经两天了，都不知道给人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宋小姐人那么好……郭进军父子，简直就是畜生啊……别说这些了，你快走吧，要是郭家父子听到了什么风声，你想逃怕是都逃不了了啊……” 然后刘影青就发现杨毅变了，憨厚老实的汉子忽然变的跟刀锋一般锐利，一双眼睛更是像锥子一般的盯着自己。 “老弟，我，我这都是为你好啊……” 刘影青有些惊慌的道，倒不是他怕杨毅，他怕的是那些给他打招呼的军统的人。 “不管怎么样，谢了！” 杨毅道，然后大踏步入城，并不高大的身影在暮色的余晖里，充满着决绝和一往无前的意味。 “想不到这杨毅平时老实巴交的，真遇上事了倒是个不怕死的……” 几名当兵的看着杨毅的背影叹息着，回头才对刘影青道：“刘哥，你就不怕他真跑了，军统的那些大爷来找你的麻烦啊？” “他一家大小都在这城里，能跑去哪儿？” 刘影青看着那些从暗处吊在了杨毅身后的人影，默默的叹了口气，心说杨毅啊杨毅，你可别怪我心狠，你死总好过我死啊——你要是真的死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会给你烧纸的…… 不久之后，程权也知道了杨毅进城，轻叹一声道：“让王东国转告杨毅，肖老九已经聚集了全部人马好几十号人，准备在午夜冲击西医堂，如果在午夜之前看不到郭进军的脑袋，可就没有人能够保得住他弟弟妹妹的死活了……” 罗阳赶紧打电话，听完电话里的回答有些诧异的抬头道：“那家伙根本没去医院，先是回了趟家，然后就直接去了郭府！” “什么？” 程权听到这话诧异不已，他可是让人调查过了，杨毅最疼的就是他的几个弟妹，这家伙进城不去医院看望弟弟妹妹，实在是大出意料。 “看来几个弟弟妹妹在这家伙心里的地位，远远比不上那个叫宋佳雯的女人！” 朱军林嗤笑道：“以为这家伙有多了不起，原来也就是个色胚！” “闭嘴！” 程权闷哼一声，忽然道：“备车，跟我去郭家！” 罗阳不去，因为他知道程权过去的目的，就是在杨毅要是没杀死郭进军的话，他好补枪，无论如何，郭进军今夜都必须死。 虽然不得不背叛郭进军，但他也不忍亲眼看着对方死。 郭家大门紧闭，院子内有荷枪实弹的士兵来回巡逻，戒备森严。 杨毅没有理会那些街巷中藏头露尾的人影，径直走到门口，敲门。 大门开了一条缝，最先出现的并不是人影，而是枪口，之后警卫排长的脑袋才出现在了门缝中，见只有杨毅一人这才寒声道：“不想死的，就给我滚！” “我叫杨毅！” 杨毅简简单单的道。 “是你？” 听到这个名字，警卫对方上下打量了杨毅一番，咧嘴笑道：“想不到你居然敢来！” “我长这么大，除了爹娘之外，就欠着宋小姐一个人的情，要不是她，我们一家根本活不下来……” 杨毅想起了那绣袋中的大洋，微微的笑道：“现在她被你们抓了，我不得不过来！”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家伙！” 警卫排长嘿嘿一笑，伸手便将杨毅拖进门内，大门再次哗啦一声关上。 一群士兵将杨毅死死的摁在地上搜身，半晌抬头对警卫排长摇头，表示杨毅身上什么都没有。杨毅看到院子内那些眼神警惕的士兵，看到了房门口垒起的沙袋，如同大敌当前一般的气氛，没有任何表示。 “带他进来！” 郭进军早已接到了警卫的汇报，下令将杨毅带进去。 平常，像杨毅这样的小角色，直接杀了就是，他根本没必要见，但杨毅不一样。 程权想除掉自己的原因，郭进军心知肚明，在这个时代，手里有兵的人站错了队伍，就是绝对的取死之道，他要见杨毅，是想知道杨毅和那个程专员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死里求生。 虽然明明知道杨毅一个人来这里就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他在程权的眼里根本没有什么价值，但郭进军还是想试试。 “走！” 得到郭进军的命令，几名士兵狠推了杨毅一把让他进屋。 “等等！” 警卫排长冷喝，看了看杨毅之后闷声道：“锁起来！” 一群士兵有点无语的看着警卫排长，心说这里到处都是自己人，个个都有枪，而这家伙手无寸铁，有锁起来的必要吗？ 但这是命令，他们只能照做，用镣铐锁住了杨毅的双手然后拖了进去。 内院内，秦风小跑进屋，告诉郭啸坤杨毅自投罗网的消息。 “快，快扶我过去！” 郭啸坤闻言满脸都是残忍的狞笑，他想要亲口告诉杨毅，等自己的伤一好就跟宋佳雯成亲，无论宋佳雯答不答应，他还要告诉杨毅，自己和宋佳雯一定会有很多儿女，他相信杨毅听到这些，一定非常的痛苦和绝望。 第91章 跗骨之蛆 郭家的房子，无疑是奢华的。 但杨毅的目光明显不在这上面，他在看着电灯。 夜晚的屋里有电灯和点着油灯，简直像是两个世界，杨毅觉得，要是有机会，自己一定也要在家里装上电灯，一家人在明亮的电灯下吃饭，那一定非常惬意。 在满洲赵家他就有这种想法，在这里，家里应该有电灯的想法就又坚定了不少。 郭进军坐在巨大的沙发上，灯光从头上落下，让他的脸上有微微的阴影，脸色冰冷目光锐利，如同沉默的雄狮一般的盯着被警卫排长拖进屋里的杨毅。 在距离郭进军几米开外之处，警卫排长放开了杨毅走开两步，周围有十几名士兵也在警惕的注视着杨毅。 郭进军威严的坐着，如同高高在上的帝王。 郭进军一直不明白宋佳雯为何会因为一个泥腿子而拒绝自己的儿子，甚至为了这个家伙连命都不要了要杀自己的儿子。 看到杨毅的时候，这种不明白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加浓烈，眼前的家伙，就是一个普通人，不算矮但也不高，模样不丑但也算不上多帅，气质嘛，倒是比普通老实木讷的百姓要锐利那么一点——就像是被逼急了的老实人。 但也仅此而已了。 郭进军很失望，他本以为杨毅总该有那么一点特别的地方的——毕竟即便以他的目光看，宋佳雯都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姑娘，要是没胆大妄为的敢刺伤自己儿子的话。 “你怎么认识程专员的？” 郭进军终于开口，语气里也充满了失望，他已经放弃用杨毅换取一条生路的想法了，毕竟他看不到杨毅有任何可能跟程权有交集的地方。 还是问了，仅仅是因为不甘心，毕竟现在他已经命如悬丝了！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杨毅的目光终于放过了电灯看向了郭进军回话，回的牛头不对马嘴。 “嗯？” 郭进军眉头一皱问，明显他已经很多年没受到过反问了，所以有点不习惯。 警卫排长闷哼一声，一拳便砸向了杨毅的腰眼，他想这一拳能让杨毅明白团长的规矩——问什么就答什么！ “姓杨的，你特么命还真大啊！” 郭啸坤在秦风的搀扶下龇牙咧嘴的从侧门进来，看到杨毅兴奋的叫道，那种兴奋迥异于老友重逢，更像是捉住了老鼠的小猫眼里的那种兴奋，残忍且热烈。 警卫排长狠狠一拳砸中了杨毅的腰眼，嘴角也有着残忍的冷笑。 军伍出身的他太清楚如何让一个人懂得什么事规矩了，剧烈的疼痛往往最能让人记忆深刻，他相信自己这一拳能让杨毅将这里的规矩记住直到死的那一刻。 杨毅在惨哼，警卫排长想要收回拳头，却发现已经被杨毅的胳膊夹住！ 警卫排长大怒，微微抬头怒视杨毅，然后他便听到了惊呼声，已经冷厉的破风声！ 杨毅被锁住的双手如同利斧般砸下，快的惊人，手腕上的铐子铁镣如同砸石的铁锤一般，狠狠砸在了那警卫排长的脑袋之上！ 该死的…… 警卫排长只来得及这么惊呼出一声，脑袋上便被砸出了一道巨大的凹陷，直接就死了！ 没有人会想到杨毅会这么干净利落的出手，无论是郭进军郭啸坤秦风或者是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毕竟这里全都是他们的人而杨毅孤身一人，而且还带着手铐。 更别说双方才说了一句话！ 就算要动手，那也得谈崩了再翻脸不是？ 所以，他们的惊呼只是下意识的，直到警卫排长被砸翻在地之后，所有人才有了反应！ “混蛋……” 士兵们在破口大骂，有人在向杨毅举枪，但又有士兵冲向了杨毅抡起了枪托，郭啸坤在尖叫，秦风试图挡在郭啸坤身前——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所有人的行动，也都只是第一反应，没有任何配合和章法。 而反应最快最正确的，居然是郭进军！ 在砸倒警卫排长的瞬间，杨毅在一片混乱中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已经扑向了郭进军——几米的距离，瞬息而至！ “你找死……” 厉吼声中，郭进军飞起一脚便将身前小小的茶几踹飞，呼啸着如同炮弹一般的砸向了杨毅！ 于此同时，他已经窜然起身，闪电拔枪，须发偾张如同雄狮发怒！ 吼！ 咆哮声中，面对那炮弹般砸来的茶几，被铐住的双臂如同战斧般砸下，还沾着碎肉和脑浆的镣铐直接将那茶几砸的粉碎，木块碎屑在惯性之下向着四方激.射，而杨毅脚步不停，在那飞溅的碎屑中向着郭进军猛扑而至！ 面对他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去死吧！” 郭进军睚眦欲裂的咆哮着，狠狠的扣动了扳机！ 呯！ 枪声里，子弹带着火光呼啸而出！ 杨毅矮身，那子弹几乎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而他整个人在这一矮身之间，将自己当成了武器，拦腰撞在了郭进军的身上，连着那厚重的沙发一起翻倒在地！ 啊啊啊…… “别开枪，小心误伤团长！” “救我爸，救我爸……” 郭进军的惨嚎声，那些士兵们还有郭啸坤等人六神无主的尖叫声响成一团，乱糟糟的向着倒地的杨毅和郭进军扑来！ 郭进军只感觉自己像是被列车给撞过，然后砸在了地上一样，浑身四肢百骸都在这一刻如同刀割一般的疼，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多少根，他都不知道有多少年自己没遭过这样的罪了。 但同时，这也激起了他的凶性。 他郭进军能有今天，可不是捡来的，而是拼了命抢回来的，在死人堆里搏出来的！ “老子要弄死你……” 厉吼声里，郭进军凭着本能在连连开火，只是那些子弹并没能阻止杨毅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向他扑来，反倒是那些想要救他的士兵在枪声里尖叫一片，甚至有人被流弹击中倒地，惨叫声不绝于耳。 杨毅几乎是紧贴着郭进军的身体翻滚躲避着那些子弹，在翻滚中一记狠狠的膝撞撞中了郭进军的肋骨，郭进军发出一声惨绝人嚎般的叫声，便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第92章 给你们一口气的时间 “都别动，否则我打死他！” 杨毅在低吼，手链死死的勒住郭进军的脖子缓缓站起身来，郭进军的短枪也到了他的手中，枪口死死的顶着郭进军的脑袋。 “别管我，给我开枪，干掉他！” 郭进军痛苦的挣扎着，嘶吼尖叫道：“要是老子年轻十年，就凭你想抓老子？你做梦……” 然后他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咽喉里，杨毅的胳膊狠狠用力，手镣上的铁链便猛然绷紧，勒的郭进军喉头骨骼都差点碎裂，两眼翻白舌头禁不住的往外伸！ “退后！” 杨毅厉吼，眼神凶狠如同野兽，他不是话多的人，所以也不喜欢别人废话，所以他用最直接的方式来传达自己的意思。 有血水在顺着他的衣角滴落，他终究还是中枪了，就像郭进军自己说的那样，要是再年轻十年，杨毅很可能无法制住他，就算是现在也不容易，特别是在短时间内想要彻底制住一个曾经拼命才活下来的人都不容易。 杨毅的选择是肩膀上挨了一枪，然后还了郭进军一记膝撞，现在看来，这交易很合算。 “王八蛋，放开我爸！” 郭啸坤看着郭进军的惨状，急的直跺脚，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直咧嘴，看着杨毅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畏惧——他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个野兽般的家伙和之前自己认识的那个老实巴交的泥腿子联系在一起。 他觉得，这特么分明就不是一个人！ “别伤我们团长，有话好说……” 秦风叫道，让那些士兵退后。 他现在虽然没有军职，但终究在军中有点名望，而且又是郭啸坤身边的人，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下令，多少还算有点分量。 那些士兵开始缓缓后退！ “少爷你别急，这混蛋不敢乱来的！” 秦风见士兵们后退，这才恶狠狠的看了杨毅一眼，凑到郭啸坤耳边压低声音道：“这家伙是来救宋佳雯的，只要我们将宋佳雯押上来，不怕他……” 听到这话，郭啸坤神情一动，就要下令照办，只是，枪声却在这时轰然炸响，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耳旁爆开，黏糊糊的滚烫的东西喷了他一头一脸都是！ 然后，郭啸坤便看到了秦风脑袋上的大洞，整个人如同木桩一般倒地，在脸上抹了一把一手血糊糊的脑浆，回头便看到杀气腾腾的杨毅正拖着已经被勒的快要断气的老爹向着自己这边飞扑，只吓的肝胆俱裂亡魂大冒，连连后退却两腿发软摔了个四脚朝天，这一摔又牵动了肚子上的伤口，疼的惨嚎一声连爬都爬不起来！ “这个该死的混蛋啊……” 眼睁睁的看着杨毅肆无忌惮的开枪，那些士兵只恨的睚眦欲裂，可现在团长被挟持警卫排长被打死，就连唯一能下令的秦风都被干掉了，他们纵使再怒，也不敢擅自开火，毕竟郭进军的小命可还在杨毅的手中！ 要是因为自己而害死了团长，他们谁也担待不起这个责任，只能怒吼着尖叫着，想要去救郭啸坤，有郭啸坤在，他们至少还有个主心骨！ 只是，杨毅又怎么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一上来就干掉那警卫排长挟持郭进军，到开枪打死秦风，为的就是要这些小兵们在投鼠忌器的捅死群龙无首方寸大乱，他又怎么可能将郭啸坤这个在这院子里唯一能发号施令的家伙交给这些士兵？ “滚，给我滚开，不然老子打死你们！” 杨毅拖着郭进军向前狂扑，枪口对准那些试图挡路的或者想去保护郭啸坤的士兵，那凶狠的眼神，让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自己哪怕有一丁点的迟疑他都会开枪，虽然那些士兵们都知道杨毅枪里现在最多也不过一两颗子弹，但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喂这颗子弹。 他们只能退开。 “救命，救我啊……” 郭啸坤在惨叫，挣扎却因为伤势和太过害怕半晌都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暴露在杨毅面前，吓的浑身抖如筛糠哭喊道：“别杀我，饶命……” “闭嘴！” 杨毅厉吼一声，一脚剁在了郭啸坤的肚子上，郭啸坤便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蜷缩着在地上抽搐着，却已经连哼都不敢哼一声了。 “该死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些士兵们看着已经被勒的快要断气的郭进军，和在一脚之下肚子上的伤口再次崩裂血染衣裳的郭啸坤，睚眦欲裂的对杨毅吼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了我们团长还有少爷？” “我来找人的！” 杨毅微微的松了松铁链，郭进军便如离开了水的鱼儿一般贪婪的呼吸着，然后那铁镣再次狠狠收紧，杨毅这才继续说道：“将她带出来，要快，我给你们一口气的时间——你们团长是死是活，就看你们够不够快了！” 有士兵一跺脚，飞奔而去！ 府邸里的枪声，早已传的很远，周边的街巷里，还有地下的囚牢里，都能够听见。 街巷中埋伏的那些军统特务，还有远远的封锁街道的那些宪兵，都听到了枪声，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张望着，要不是那不时传出的厉吼和惨叫，他们都怀疑进去的杨毅是不是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但现在，他们只剩下了震撼。 现在的郭家就是虎穴狼窝，他们不知道那个叫杨毅的家伙究竟是如何才在这虎穴狼窝里撑到现在的。 有汽车飞快驰来，朱军林小跑下车打开殷勤的打开车门，程权便走了下来，侧耳听了一下屋内隐隐的叫声才问：“里面什么情况？” “不清楚……” 王东国道：“不过杨毅应该还活着！” “看来那家伙，又掌控住局面了啊？” 程权笑着，想起了在赵府的时光，忽然道：“将人都叫过来包围这里，准备冲进去！” “要不要再等等？” 王东国道，他的意思是说，等里面的人自相残杀的差不多了再进去，没有风险，干净利落。 “算啦！” 程权笑笑道：“我们终归是并肩战斗过的，我也不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不是？要是他能撑到我们冲进去不死，他也算是通过了我们的考验，这种人才，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王东国就也笑了，他很认同程权的话，能撑到自己这些人冲进去还不死的人，绝对是人才。 郭家的地牢内，看守的军卒正惊恐的从通道向外仰望，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郭家里响起这么多的枪声和惨叫，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宋佳雯看着那军卒，笑的很开心，整个地牢内都是她的笑声在回荡。 第93章 别跟我讨价还价 “你笑什么？” 看守的军卒被这笑声笑的心头直发毛，加上外头的动静让他心神不宁，顿时极为恼怒。 “你还记不记得你前两天说我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看我的眼神有多下贱？”宋佳雯冷声问。 看守军卒的脸便黑如锅底。 虽然郭家势大，能在郭家做事钱也比别处挣的稍多些，但那一切都和他他这样的人无关，毕竟要是他真有本事，也不会沦落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囚牢看守。 以他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别说那些娇小姐，怕是连普通人家的女儿都对之未如蛇蝎生怕靠的太近沾了晦气，就连那些窑子里的窑姐儿开门做生意，也就是看在钱的份上笑脸强装，提上裤子就翻脸的。 所以，像他这样的人，一旦自己的管控之下有了一位娇滴滴的小姐，虽然因为郭啸坤还没死心的关系不敢乱来，但背地里调戏一番，嘴里不干不净几句是难免的。 “我一般不跟人计较，但事实上我心眼很小的——当时我就想，要是我有机会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将你的舌头割掉，看你还敢不敢乱说，敢不敢乱看！” 宋佳雯道：“不过现在看起来应该不用这么麻烦了，郭家的麻烦比我想象的还大，不管他能不能杀了郭啸坤父子帮我报仇，他们都死定了，而且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要给他父子陪葬，包括你在内——我倒是没什么兴趣跟一个死人计较！” “你个歹毒的女人！” 听着这些，看守军卒一边心头发寒一边恨声道：“这里可是郭团长的地方，想要人来救你，别做梦了你——要是我没事，接下来就算冒着被郭少爷处罚的危险，老子也要好好的收拾你，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嘴硬……”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有两名士兵闯进了囚牢，一看到宋佳雯便开始厉吼：“快点把门打开，快！” 虽然不过短短几分钟，但这些士兵就已经充分体会到了杨毅的狠辣，他们相信杨毅说只给郭进军一口气的时间，那么就算多一秒都不会给，所以囚牢门一打开就冲进去拖着宋佳雯就走，不敢有丝毫的耽搁。 害死团长的罪名，他们就算有一百颗脑袋都担当不起！ “上头，上头到底出什么事了啊？”看守惊慌失措的问。 “明显是他来救我了，这还用问吗？” 宋佳雯回头一脸白痴的表情讥讽道：“想收拾我？下辈子吧，哈哈哈……” 看守看着那两名士兵拖走宋佳雯的背影，听着那些话，忽然一跺脚便从地下囚室内冲了出来，也不管大堂那边剑拔弩张的场面，猫着腰就向院外摸去，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府里这一天多来的压抑气氛早已让他知道曾经不可一世的郭家早已大厦将倾，继续留在这里，怕是真的会给郭家陪葬。 乘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大堂之时，他偷偷的攀上了院墙想要逃离，不过脑袋刚刚冒出院墙向外扫了一眼，便早已吓的脸色煞白，噗通一声摔回了院子里。 远远的还没到大堂，宋佳雯的目光便已经落在了杨毅身上，鼻子开始发酸，一双眼睛里有着万般情绪，开心，感动，委屈，担心，最后全都化为了满眼的泪花，似乎这天地都已经不存在了，她的眼里只有他的样子。 不过即便如此，宋佳雯也只是看着他，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掉下来，没有哭也没有呼喊，只是看着。 因为她担心他因为自己而分神，更怕这里的人用自己去要挟他。 所以她什么都不做，就看着，她相信他能将一切都处理好。 杨毅看到了宋佳雯，微微的松了一下铁镣，已经快要被活活勒死的郭进军便开始贪婪的呼吸，那模样像是第一次知道空气是那么的宝贵。 “放了她！”杨毅喝到。 “先放开我们团长，要不我就毙了她……” 有士兵咆哮道，试图用宋佳雯做人质，但迎接他们的是两声枪响，最后两颗子弹将那两名士兵直接射翻在地。 “别特么跟老子讨价还价……” 杨毅的眼神异常疯狂，刚刚松开的铁镣绷直如同钢刀，深深的陷入了郭进军的脖子之中！ 虽然他的枪里已经没了子弹，但那绷直的铁镣让人毫不怀疑他照样能轻易杀死郭进军，甚至将他的脑袋给生生切下来。 “该死的王八蛋……“ “你放手啊！” 一群士兵悲愤至极的厉吼着，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的团长命悬一线，还是因为杨毅肆无忌惮的开枪，他们觉得这家伙就是个疯子，要不然，他怎么能这么毫无顾忌的开枪？ 特么自己手里也有人质啊！ “说话啊！” 杨毅没有理会这些士兵的悲愤，又是重重一脚跺在了郭啸坤的肚子上，原本就崩裂的伤口此刻血如溪水，郭啸坤更是觉得肚子里的内脏似乎都差点在这一脚之下被从肚皮上那伤口里给挤出来，惨嚎连连的叫道：“听他的啊，你们这群白痴，你们想害死老子啊……” 士兵们纵使有想宋佳雯千刀万剐给眼前的疯子一点颜色瞧瞧，让这混蛋知道这里特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这些士兵其实很清楚，想救自家团长，就一定不能放开宋佳雯，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一旦放开宋佳雯，以那疯子的狠辣，自家团长和郭啸坤，绝对难逃一死。 但是，他们终究还是放开了宋佳雯。 因为郭啸坤下令了，因为郭进军的小命在杨毅手里，更因为他们只是士兵，他们不想因为自作主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丢了小命。 宋佳雯来到了杨毅的身边，看到了他被鲜血濡湿大片的衣襟，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心疼的很厉害，如同那子弹打在了她自己身上一样。 “站我身后去！” 杨毅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温和，下一秒便再次变的如刀锋般森寒：“放下枪，退后！” “先放了我跟我爸！” 郭啸坤总算不太蠢，及时出声，不过并不是对杨毅说的，因为他见识了和杨毅讨价还价的下场，所以是对宋佳雯说的，满眼的哀求道：“帮我求求他，只要放了我们，我保证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佳雯，求你了……” 第94章 宪兵和军人 这些天，宋佳雯恨极了郭啸坤，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 要不是因为他，杨宽就不会受伤，自己不会在这里受尽屈辱，担惊受怕，度日如年。 她一直在幻想着这一刻，幻想着郭啸坤对着自己苦苦哀求，然后自己大仇得报是多么痛快，她甚至想过在这个时候自己要说什么：“你不应该惹他的，你只是个命好的，而他是命硬的，他不怕跟你拼命，但你拼不起！” 但这一刻，看着郭啸坤那凄惨无比的模样，宋佳雯有些心疼。 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郭啸坤以前对自己真的很好，要不是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杨毅，说不定早就被他打动了，所以那些报复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然后回头看向了杨毅。 “退后，放下枪！” 杨毅在厉吼，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宋佳雯的眼神。 其实他看到了. 他太清楚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这个道理了，郭家这么大的能量，只要他们父子今天不死，等他们缓过劲来，那么死的一定是自己，还会连累自己一家人。 所以他假装看不到，宋佳雯可以心软，但他不能。 就算拼着被宋佳雯埋怨，杨毅也铁了心的要弄死这对父子，被埋怨不会死人，放虎归山却一定会死人的。 “虽然他这次做的事是该死，但他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坏……他保证了不找我们麻烦的……” 宋佳雯忍不住出声提醒，很幽怨，她喜欢人顺着自己，特别是杨毅顺着她。 杨毅只是盯着那些士兵，目光如虎，郭啸坤的保证在他眼里就是狗屁，而宋佳雯的幽怨又让他难过。 一开始他不敢接受宋佳雯，就是因为她是被宠大的，而他也希望一直宠着她，即便她会骄纵一些都无所谓，因为他知道她只是刁蛮，从来不坏。 但这次，他不想依着她了。 宋佳雯开始抹泪，有种被伤害的感觉。 杨毅没有回应，即便有些难过。 好在，有人惊慌失措的冲了进来，是那想逃走的看守军卒，还没靠近就已经开始尖叫：“不好了，这里已经被包围了，外面有很多宪兵和军统的人……” “什么？” 听到这消息，那些士兵齐齐尖叫了起来，虽然他们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形，这两天的戒备也都是因为这个。 但之前他们不怕，因为有郭进军等人做主心骨，他们大不了拼命，但现在主心骨不在了，他们拼命已经失去了意义。 “我答应你，不杀他！” 杨毅回头，看着宋佳雯道，宋佳雯便开心的笑，郭啸坤长松了口气。 杨毅的胳膊猛然用力，郭进军的脖子便被瞬间勒碎，在他松手的瞬间，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了下去。 “爸……” “该死的，你杀了我们团长……” 郭啸坤凄厉的嚎叫着，那些士兵炸毛般尖叫，他们几乎不敢相信杨毅会在这个时候杀了郭进军。 “你们的团长死啦！” 杨毅没有理会任何人的表情，只是看着那些士兵吼道：“你们可以杀了我给他报仇，但外面的人进来会将你们杀光给我报仇——如果你们不想死，就该放下枪打开门，我会跟外面的人说，放你们一条生路……” 士兵们看着杨毅，牙齿要的格格直响双目几欲喷血，他们真的很想将这家伙打成筛子泄愤。 但他们更想活下去。 无论郭进军之前怎么受他们敬仰，但现在都变成了一具尸体，谁也不愿意为了一具尸体去死。 也有人怀疑杨毅是否和外面的军统有关系，毕竟杨毅进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救宋佳雯，但外面的军统的人马还有宪兵来的太巧，他们不敢赌杀了杨毅，那些宪兵会无动于衷。 “相信我，放下枪就有活路，不然你们就死定了！” 杨毅道，在这一刻，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了从来没有过的威严。 街道上，上百名宪兵将郭府围的水泄不通，每个人都子弹上膛，虽然明明知道郭家现在的兵力就一个警卫排，加上护院什么的一起撑死了也不过四十来号人，但这些宪兵脸上依旧充满了害怕和惊惶，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只是宪兵，而里面的那些士兵是真正的军人。 宪兵手里的枪更多的是吓唬老百姓，而那些士兵手里的枪，却是真正用来杀人的。 他们如同一群野兔，似乎一旦有枪响，他们都会炸群顾头不顾尾的逃走。 “这群废物……” 看到这一幕，王东国忍不住破口大骂，回头担忧的对程权道：“早知道这样，我就该问罗阳多要些人了……要不，咱们再等等，多调些兵力过来再说？” 程权也很愤怒，他没想到这些宪兵不堪到了这种程度，但他已经不想再等，冷冷下令道：“这里是边境之城，日军一旦打过边境防线，距离这边也就一天多的路程，就他们这德行，面对二三十名士兵就吓成这样，万一鬼子来了，岂敢期望他们保护城中百姓？听我命令，准备发起进攻，王东国你们督战，后退一步者，格杀勿论——也是时候让他们见见血了！” 王东国等人闻言拔出短枪传达程权的命令，听到后退一步格杀勿论的命令，那些宪兵一个个脸色悲苦，心里估计问候遍了程权一家十八代祖宗。 程权举起了手，准备挥落，他不知道这些宪兵会死多少人，但他相信要是活下来的，将来万一真的面对鬼子，这些家伙的表现一定要比现在好的多。 可就在这时，大门打开了。 从门内的灯光里，可以看到二三十名士兵双手抱头站在院子里，枪支都扔在了地上。 “杀进去啊……” 看到这一幕，那些宪兵纷纷长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下一秒，所有的宪兵气势如虹，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冲进了院子里，恶狠狠的命令那些士兵蹲下，态度张狂不可一世。 “……” 程权王东国等人也走了进去，看着这些宪兵那牛哄哄的姿态不住的摇头，然后走进了大堂，便看到了杨毅宋佳雯郭啸坤，还有倒在地上的郭进军，那警卫排长以及两三名士兵的尸体。 第95章 黄金 郭啸坤趴在地上呻吟不断，完全没了郭家大少的半点威风。 也没有人去关注郭啸坤，倒是仔细的检查了郭进军的尸体，然后冲着程权点头，表示已经死透了。 “宋小姐真是人如其名啊……” 程权看着宋佳雯半晌，滋滋有声，这才回头对杨毅叹气道：“虽然知道你是救宋小姐心切，但也该适可而止嘛，怎么能随便杀人呢？更何况杀的还是郭团长，我党国之爱国将领——你这次麻烦大了你！” 杨毅只是看着程权，眼神阴冷。 “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程权笑嘻嘻的道：“咱们是有过一些交情，可咱们国家也是有王法的啊，就算我想帮你，可郭团长爱兵如子，你杀了他，他手下的那些士兵岂会善罢甘休？” “我说了，我不喜欢革命党，但更不喜欢你们军统，以前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 杨毅道，这是事实，一个政党手下有郭进军这样胡作非为的将领，那这样的政党，他觉得真的和杨全林说的一样，靠它救国，真的靠不住。 更何况，从一进城门遇到刘影青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只有干掉郭进军这一条路，不过并未想到是程权安排的这一切。 所以在满洲对程权的那一点好感，现在也已经消耗殆尽了，没人喜欢像个棋子一样被人计算和利用，他也一样。 “……” 程权碰了个软钉子，却毫不介意道：“你别以为我是想拿这事要挟你帮我们做事，我程权不是那种人，我的意思是我这个人，帮朋友会帮在明处，方便你将来报恩！” “我很忙，希望以后别再见了！” 杨毅道，然后拉着宋佳雯就走，他要赶去医院。 “肖老九的人都在振兴车行里，你别担心了！” 王东国起身，指着那警卫排长笑道：“其实他的人不错，要不是他你弟弟妹妹可能会多吃很多苦，想不到你连他都杀，哎……实在是太冷血了！” 杨毅微微停步多看了一眼那已经被砸扁的脑袋，然后离开。 他不知道那警卫排长帮了忙，但就算知道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因为那警卫排长挡住了他们一家的活路，一点点的善意根本无法弥补。 他记下了这张脸，这个日子，大年夜前的一晚，以后有机会，他会多烧些纸钱，聊表缅怀。 “我以后负责察哈尔的情报工作了！” 程权冲着杨毅喊道：“所以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记的今晚我可帮了你的大忙，到时候你要涌泉相报！” “那家伙不是好人！” 虽然程权现在脸上多了道疤，但终归曾经长的剑眉星目，底子不错，所以笑起来的时候依旧别有味道，但宋佳雯依旧这么提醒杨毅，让他要离程权远些。 虽然现在总算一切平安，但是想想，她都有点内心发憷。 这次的事她不后悔，但真的不想遇到了。 杨毅嗯了一声，看四下已经没了什么人，这才捏着宋佳雯的小手道：“我先送你回去！” 感受到大手的温暖，宋佳雯便整个人都觉得暖暖的，微微的依偎着他，很开心。 因为杨毅终于听了她的话，没有杀郭啸坤，这对她来说，是他爱自己的方式。 只是她不知道，杨毅之所以没杀郭啸坤，是因为无论自己放不放过郭啸坤，哪怕是自己死了，郭啸坤也会死。 虽然当时他不确定是程权逼着自己去杀郭进军，但他可以肯定是军统的人，因为那一路杨全林和他说了很多，那些虚无缥缈的理想救国之外，蒋委员长他们这边内部的倾轧斗争也说了很多。 郭进军处在一个最危险的位置上，除非他没有一丁点的瑕疵，哪怕只要有一点，他都要死。 郭啸坤明显还没意识到这点，捂着肚子痛苦的呻吟着，明显有希望引起注意，然后送他去看医生的意思。 “财物什么的都别管了，由宪兵队负责！” 程权拍拍王东国的肩膀道：“剩下的都交给你清理吧，快过年了，我不想沾血！”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而郭啸坤则如遭雷噬！ “郭少爷，这幅表情是干啥？” 王东国盯着郭啸坤嘿嘿一笑道：“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是郭进军的儿子——拖出去！” 在凄厉的尖叫声中，郭啸坤便被好几名宪兵给拖了出去，院子里，那二三十名士兵已经被捆成了粽子逼在了墙角里，而在外围，数十名宪兵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 看到郭啸坤也被推了过来，那些士兵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怒，要是早知道这样，他们发誓一定会将那个疯子和那女人打成筛子。 但现在，已经没机会了。 在密集的枪声里，程权点燃了一根烟，他觉得要是这事发生在明晚应该更好一些。 因为明晚就是除夕了，中国人过年都要放鞭炮，显得热闹喜庆些，这些枪声一定能让这个除夕多增添几分喜庆。 “都解决了！” 不一会儿，王东国出来汇报，同时将一块黄灿灿的金块交给了程权，低声道：“确定无误，冯少卿送给郭进军的黄金，和赵家发现的黄金是同一批——剩下的东西，都交给姓朱的处理了，想来他和罗阳吞了郭家的家产，嘴巴应该会闭的紧些。” 程权看着手中的金块。 那金块和普通的大黄鱼小黄鱼都不一样，不但更加巨大，而且上边刻录着弯弯曲曲的文字，一般人一定不认识这些字，但罗阳是认识的，因为这是俄文。 看着这金块，程权的眼中有着难掩的贪婪，闷声道：“冯少卿那帮家伙，还没找到？” “我们进城的时候还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走漏了风声，这些家伙，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王东国咬牙切齿的道。 “一定要找到他们！” 程权闷哼道：“现在战事迫在眉睫，那么大一笔黄金，不知道能够购买多少的武器弹药，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将这帮家伙揪出来！” “明白！” 王东国狠狠点头，心说死了那么多弟兄，耗费了四五年的时间才重新追上了这些黄金的线索，就算是拼了命，也得将那群家伙给揪出来！ 第96章 杨爷…… 郭进军的事很机密，所以即便城内的气氛压抑，但都很好的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之内。 没有宵禁，也没有闹的满城风雨。 百姓们还是在照常生活，油灯下或者电灯下的一家家在吃饭，烤火，闲谈，街道上因为寒冷照例少有行人，巡警们在有气无力的巡逻，有黄包车夫们拉着洋车叮叮哐哐的跑过或者蹲在某个街口干等，多拉一位客人，便多赚点嚼谷。 这年头，底层的人谁生活都不容易。 杨毅很少坐黄包车的，但今晚他叫了黄包车，先送宋佳雯回家。 虽然在郭家耽搁了不少时间，但其实此刻时间都还早，也不过八九点钟。 “我先陪你去医院吧……” 宋佳雯道，满脸的担心。 看着这个没心没肺大大咧咧活着的姑娘脸上的担心，杨毅心头暖暖的，被喜欢的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 “我没事的！” 杨毅笑笑，枪伤当然不轻，好在子弹已经冲肩头穿过去了，血已经冻结和衣裳一起贴在身上，已经没有再流。 他很庆幸，很庆幸自己对那些致命的危险有着极其强烈的第六感，让这颗子弹虽然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一个洞但远远要不了命，同时他更庆幸自己足够抗揍，直到现在还好端端的，虽然伤口很疼但咬咬牙就能坚持住。 和只是有些疼但要不了命的枪伤相比，去找肖老九明显要比去医院重要的多。 “那你小心点……” 知道犟不过杨毅，宋佳雯便不在坚持，只是嘱咐他小心，下车的时候俏脸微红的道：“年三十我去你家过……” 还没成亲的女孩子，一般是不能在男家过年的，她这么说，明显是将自己当成了杨家的一份子。 “好，明天我来接你！” 杨毅看着宋佳雯开心的笑道，宋佳雯便满脸娇羞的瞪着他道：“就是一起守夜，你别乱想！” “我没有！” 杨毅道，只是他又不是圣人，哪能没有半点心猿意马？ 宋佳雯羞臊的踢了他一脚，跳下车进了门，扭动的腰肢满是风情。 “爷，现在去哪儿？” 年轻的车夫好不容易将目光从宋佳雯身上拔了回来，一脸艳慕和佩服的问杨毅，艳慕是因为这家伙看起来就和自己一样老实巴交却能勾搭上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姐，至于佩服——血都流了半身还有心情打情骂俏的男人，是个男人都会觉得佩服的。 “振兴车行，我找肖老九！”杨毅道。 “啊？” 听到这话，年轻车夫回头仔细的端详了杨毅一眼，心头一震道：“你不会就是医院里那几个孩子的哥哥吧？” 杨宽兄妹三人被肖老九的人堵在医院里几天不敢出来的事，可比程权等人要动郭进军闹的大的多了，那才是满城风雨，无人不知，这些车夫属于被肖老九压榨的一员，岂会不知？ 更何况，这事闹成这样，和车夫们暗中扩散有着极大的关系，所以一听杨毅要去振兴车行找肖老九，年轻车夫想不产生联想都难。 “现在车行里全都是肖老九的手下，那帮畜生，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年轻车夫看着杨毅劝道：“我知道你弟弟妹妹被欺负成这样，你肯定不服气，可你一个人过去，就是送死啊……” 谁敢欺负我的家人，我就要他死！ 杨毅闷哼一声心说，捏了捏腰间在郭家带上的两支短枪，这才道：“我听说这城里的黄包车都是振兴车行的，饱受肖老九的压榨，之前你们还组织过工会想要反抗肖老九？” “你，你怎么知道？” 听到这话，年轻车夫看着杨毅，眼神狂热，欲言又止。 “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些人！” 杨毅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摇头道：“有个人临死前告诉我，公会的事没办成他心里有愧，让我有机会一定要帮他办成，而且肖老九正好惹到了我，要是可能，这事咱们就一块儿办了！” “太好了！” 听到这话，年轻车夫兴奋的差点蹦了起来，几乎没有杨毅说的某人死了而悲伤，一边拉着车飞奔一边道：“我叫万涛，我这就通知兄弟们，我们忍那帮家伙已经很久了，今儿就算是拼了命，咱们也要跟肖老九他们那帮天杀的拼了！” 说着这些的时候，有遇到别的车夫，万涛便微微停下，跟那些车夫耳语几句，然后向着坐在车上的杨毅努努嘴。 那些车夫看到了杨毅，平常的眉眼，因为很久没刮而显得格外粗乱的短须，目光里有疑问，似乎是在问你行不行啊？然后他们才注意到杨毅肩头的枪口和血染重裳，目光里的疑问便全都变成了敬佩，摘下脏兮兮的帽子向着杨毅鞠躬，这才拉着黄包车飞奔而去。 没过多久，全城的黄包车都还是行动了起来，一个通知一个，一个又通知一个。 就连伤还没养好的董德彪也被通知到了，在女人孩子担忧的目光里，兴奋的拉上了黄包车，和前来通知的汉子一起冲上了街道。 随着万涛拉着杨毅向振兴车行缓缓接近，逐渐有黄包车从街道四周汇聚过来，跟在他的车后，一开始是一辆几辆，然后是几十辆，到最后全城一百多辆黄包车都来了，组成了一道黄包车长龙，浩浩荡荡的向着振兴车行而去。 车夫们在交流着目光，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万涛车中的杨毅身上，神情兴奋又肃穆，坚定的向着振兴车行靠拢，如同一群明知必死却昂首向前奔赴战场的士兵。 振兴车行外的街道上，有着大量的宪兵，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在子夜之前离开振兴车行一步。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浩浩荡荡向着这边而来的黄包车长龙，看到了坐在第一辆车里半身浴血的杨毅，有领头的过来问：“是杨爷？” 杨毅有点楞，因为他有过好些称呼，村里人叫他杨大，背地里也有人叫他杨大傻子，那革命党在路上偷偷嘀咕他就是个油盐不进的大犟驴，但从来没人叫过他杨爷。 所以好半天他都没回过神来，但终于还是反应过来，点了点头，但他的这一楞，在那些宪兵，还有黄包车夫们眼里就成了威严，就成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 因为他身上的伤，因为那从郭府内流传出的只言片语，杨毅变成了杨爷！ 第97章 报仇，当然要亲自动手才来的解恨 “上头的命令，子夜之前，要是杨爷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宪兵头头没有显得很谄媚，但很恭敬，他的话说到这里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杨毅，等候吩咐。 “都外头候着吧，我们自己进去！” 杨毅道：“倒是待会儿有些收尾的工作，还得麻烦你们……” “杨爷，里头可有一百多号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听到这个回答，那些宪兵明显有些吃惊，他们可不会认为杨毅靠着这帮车夫，就能对付得了肖老九和他那帮手下。 董德彪万涛等车夫听到杨毅的话也有些不解，虽然他们来的时候都抱着舍得一身剐，要将皇帝拉下马的决心，但能不拼命的话，他们也真的一点都不想拼命！ “我爹活着的时候告诉过我，命是自己拼的，脸是自己挣的，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就千万别让人帮忙，这样人才活的敞亮！” 杨毅下车，虽然身上有伤但他依旧站的如同标枪般挺直，目光扫过那些车夫的脸，声音不高却自有气势：“你们怎么想我不管，但这些家伙欺负了我的弟弟妹妹，我要亲手为他们报仇——报仇这种事，当然是亲自动手才来的解恨，痛快！” 说完这话，他便向前走去，在巷子的深处，是一大群手持短斧，神情凶狠的汉子。 董德彪万涛等人看着杨毅的背影，回想着杨毅的话，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便齐齐从车底抽出了各种家伙，棍子柴刀等等，快步追上了杨毅。 “会死人的！”杨毅道。 “被这群王八蛋欺负了这么久，不亲手报仇，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现在人多，打起来终归占便宜！” 董德彪万涛等车夫们叫道，死死的盯着前方的那群汉子。 “姓董的，看来上次揍的你特么还不够啊，这次居然还敢带头闹事？就不怕老子弄死你啊……” “你个老家伙，好好的拉车不拉，居然来找死？就不怕你家闺女没了人养活被卖进窑子里啊？” 那群汉子冲着车夫们叫喧着，猖狂的挥舞着短斧，怪笑声声，因为宪兵的封锁，他们还不知道郭进军已经死了，这省城已经变天了。 他们更没有注意到，那些平时在他们面前如同老鼠见了猫的车夫们，此刻都跟换了个人一样，一个个目露凶光，如同不共戴天！ 街道的距离不长，不过片刻两帮人就已经近在咫尺，双方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死死的盯着对方，如同狼群对峙。 杨毅停步，看向了人群之后揉着光头咧着满嘴的金牙阴狠狞笑的肖老九，而肖老九也在盯着杨毅。 “我叫杨毅，被你们打伤躲在西医堂里的杨宽杨安杨萍，是我的弟弟妹妹！” 杨毅道：“给你一个机会，将打伤我弟弟妹妹的人交出来，剩下的人全都放下武器乖乖投降，那么今晚可能会少死一些人！” 肖老九不笨，虽然因为封锁没有听到任何风声，但在杨毅和这群车夫出现的瞬间，他其实就明白了很多。 这省城变天了，城内的一切势力都要重新洗牌。 他的一切都在这城里，要是输了，十几年的经营就全部付诸流水，什么都没了。 他想赌一把，他在想，要是眼前的家伙死了，自己会不会还有机会。 所以听到杨毅的话，肖老九的回答是喋喋的狞笑，尖声道：“那几个小家伙有你这么一个哥哥，倒是真的有点出了我的意外，不过，你觉得就凭你带着的这群苦力车夫，就能对付的了我们？” 说到这里，肖老九两眼一突，厉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肖老九，人称九爷！” 以前，九爷这两个字很有分量。 这城内的绝大多数人听到这两个字都得掂量掂量。 只是杨毅对这些从来没感受，更别说现在的肖老九，已经是墙倒众人推，江河日下了。 所以，在听到肖老九的回答之后，杨毅开始稍稍的活动着筋骨，他不喜欢太多的废话，他的道理从来都是靠拳头讲的。 “九爷，跟这混蛋说那么？” 满脸烧伤未好的胡三儿在听到杨毅开口的瞬间，便已经跃跃欲试，一想到杨毅是那将自己烧的这么惨的臭丫头和那牙尖嘴利阴险歹毒的小子的哥哥，他就恨不得立即将杨毅剁成肉酱找点利息，现在见状更是按耐不住拎着斧头便冲到了杨毅的面前，脑门子都要顶在了杨毅的额头上狞笑道：“小子，打伤你弟弟的就是老子，不但如此，老子现在就要弄死你然后去西医堂将你弟弟妹妹全杀了，让你们一家团聚——是不是很恨老子，想将老子扒皮拆骨？” 那群汉子们便齐齐怪笑起来，他们觉得杨毅听到这话应该会吓的尿了裤子。 他们便听到了胡三儿的惨嚎声，因为杨毅不但没吓尿了裤子，而是一头便撞了过去，撞的耍狠的胡三儿鼻血长流，惨叫后退！ “白痴，就凭你？” 杨毅看着胡三儿轻蔑的道：“野狗一般的东西，叫的这么凶有用吗？告诉你，叫的凶的狗往往都没用，因为真正咬人的狗，是从来不叫的，上去就是一口……” 这是杨毅的切身体会。 “我草尼玛……” 被撞的眼冒金星疼痛欲裂的胡三儿厉吼出声，猛扑而上，短斧闪电般劈落，直奔杨毅的脑门！ “砍死他！” “砍死这王八蛋……” 众多汉子并未立即动手，而是在冲着胡三儿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的尖叫。 他们当然不怕那些车夫，只是车夫人数比他们多，真打起来他们也讨不到好处，现在他们也都看出来了，这些车夫敢过来完全是因为有了杨毅这个领头的。 要是领头的被干掉，这些车夫就算不散，也会给吓破胆没了心气，收拾起来就容易多了——三国里都写了，两军交战，主将都会先打一场看效果，很多时候也就是因为这么回事。 胡三儿的那一斧快如闪电，众多汉子似乎已经看到了杨毅的脑袋被一下劈成两半的惨状。 董德彪万涛等车夫吓的尖叫出声，已经有人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杨毅的惨状。 呯！ 就在这时，有清脆的枪声震耳响起！ 第98章 人比鬼可怕！ ps 今天推荐票好少啊，弟兄们给投几张推荐票吧？要是觉得写的不好，可以留言，刀鱼都会看，也会抽空答复，谢谢弟兄们！ ………… 忽然爆发的枪声，将所有的声音都直接切断，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杨毅。 杨毅手中的短枪里还有着淡淡的青烟，而胡三儿还保持着举斧欲劈的姿态，只是再也劈不下去，此刻正艰难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皮袄上有青烟溢出，血水正在咕嘟嘟的向外冒。 他的表情很惊诧，像是不敢相信的看向杨毅问：“你特么居然开枪？” “你以为我是来跟你打架斗狠的吗？我是来杀你们的！” 杨毅用一种看白痴一般的表情看着胡三儿，理所当然的道：“杀人，当然是用枪！” “我草……” 胡三儿一脸上了鬼子恶当的悲愤，厉声尖叫着想要再将短斧向杨毅劈去。 呯！ 枪声再次炸响！ 胡三儿的身躯猛震，后脑勺里猛然向后喷出了大团黏糊糊的液体，整个身躯如同木桩般微微摇晃了几下，然后轰然倒下。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完全无法从这场面中回过神来。 呯呯呯…… 而杨毅手中的双枪却在这时全力开火，子弹呼啸着射向了那群手持短斧的汉子，在枪声里，那群汉子接二连三的倒下，惨叫一片，剩下的汉子鬼哭狼嚎，抱头鼠窜，乱成一团！ “动手啊！” 杨毅一边开枪一边怒吼道：“打落水狗该怎么打，还用人教吗？” 听到这声怒吼，还在呆滞的董德彪万涛等人终于清醒过来，怪叫一声便冲进了那群抱头鼠窜的汉子群中，各种棍棒砖头刀子之类几如雨下！ 那群汉子人数本来就少，又被杨毅开枪接连撂倒几个乱了心神，众多车夫这一冲上来，那群汉子便真的完全成了落水狗，很多人被在第一时间打倒，少有的胆敢反抗的，立即就会陷入被围殴的境地当中，惨不忍睹。 “王八蛋……” 看到这一幕，原本觉得还有一拼之力的肖老九直恨的睚眦欲裂，厉声叫道：“以为只有你特么有枪，老子就没有吗？” 只是他的枪还没拔出来，便有一颗子弹穿过乱成一片的人群，准确的射进了他的胳膊之中，手中的枪也在惨叫之中掉在了地上。 杨毅杀气腾腾的逼近，在他的前方有不少肖老九的手下，不过根本没有人胆敢阻拦，连装转样子的人都没有！ 谁让人手里有枪呢？谁让人完全不讲规矩呢？ 按照杨毅弄死胡三儿那百无禁忌的行事作风，那些手下别说装样子阻拦一下杨毅，就连冲着他龇下牙都不敢，谁知道这疯子会不会就因为自己冲他龇了下牙给自己来一枪？ “快来人啊，来人！” 肖老九捂着胳膊狼狈不堪的后退，叫人护驾，可他叫的越是大声，那群手下便越是躲的远远的，宁肯被那些车夫打倒，或者躺在地上装死，都没人过来。 “你们这群废物……” 混了半辈子的肖老九此刻恨的肝胆俱裂，却是毫无办法，只能咬牙切齿的冲着杨毅吼道：“是爷们的就放下枪，跟老子单打独斗……” 杨毅一脚便踹了过去，直接将肖老九踹的飞跌出好几米，像个破布口袋一般的砸在地上，腹内几如刀绞，如同虾米一般的蜷缩在地上抽搐不停！ 杨毅的枪口顶在了肖老九的脑袋上！ 连连开火后的枪口滚烫，肖老九的脑门上青烟乱冒，滋滋有声，只疼的惨嚎声声，但让他恐惧的并不是这剧痛，而是杨毅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感情，让肖老九觉得对方看着的自己是一块烂肉，一具尸体。 “别开枪我……” 肖老九哆嗦着求饶道：“我有钱，我有房子，只要你别开枪，我什么都给你！” “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杨毅道，大手狠狠的扼住了肖老九的脖子寒声道：“你死了，你所有的东西自然是我的！” 这也是他要带着这群车夫亲自动手的原因。 肖老九在这城里经营多年，家产不薄，杨毅要是侵吞了肖老九的家产，一定会有很多人眼红。 靠着那些宪兵，当然能解决肖老九这群人，那群车夫以后可能也会唯他是尊，但是，一群杀过人见过血的车夫，明显比一群只会下苦力的车夫来的更有用，那些宪兵可不会保他一辈子，而这些车夫因为有共同的利益，就一定能！ 以后只要有人敢找自己的麻烦，一想到这一百多号车夫，杨毅觉得那些家伙都不得不掂量掂量。 听到杨毅的话，再看到杨毅倒转枪柄高高举起的样子，肖老九似乎已经想到了自己的下场，凄厉的尖叫道：“王八蛋，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枪柄几如铁锤，狠狠砸在了肖老九的脑袋上，一下接一下，那闷响极其刺耳，让人毛骨悚然。 杨毅表情很冷漠，枪柄一下一下如同椿米。 肖老九临死前的恐吓，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他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鬼，但他肯定，活人绝对比鬼可怕。 以前他就知道，这阵子的经历的人和事，更是加倍的让他认识到了这点。 门外已经消停了。 有车夫受伤了，疼的龇牙咧嘴可他们的却和所有车夫一样非常兴奋，如同打了胜仗的军队。 肖老九的手下死了不少，伤员更多，现在都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是因为那些突然变的凶狠异常的车夫，而是因为不远处那个拿着枪柄将九爷的脑袋当米一样椿的家伙，那一声声闷响，让这些家伙简直有想要尿裤子的冲动。 杨毅起身，那些汉子看着那沾着脑浆的枪柄，表情如同待决的死囚。 好在杨毅对这些家伙并没有兴趣，只是对董德彪万涛道：“以后车行就是我们大家的了，留一些人守着，肖老九有什么产业大家都知道吧？带我去看看——至于这些家伙，叫宪兵过来带走吧！” “是，杨爷！” 车夫们说着，各自忙碌，董德彪和万涛却眼神狐疑的看着杨毅。 “份子钱肯定还是要收的！” 杨毅一眼就看出了董德彪万涛的疑惑，干脆说了出来：“不过肖老九收多少，我这边只要他的一成，这是车行的会费，这代表我们是一家人了，以后要是你们谁被欺负了，我们整个车行，都会为他撑腰！” “杨爷，以后你一句话，弟兄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到这话，董德彪万涛和车夫们齐齐兴奋的尖叫了起来，那一成的会费，谁又会放在心上？ 第99章 身份和势力 肖老九垮台，和一个帝国落幕一样，都是百鬼横行之时。 无论谁，都想在这乱局之下分一杯羹，要是处理不当，那么几个小时之后，留给杨毅的将只有一个空壳子。 这些车夫，杨毅不熟，但因为杨全林那个革命党的缘故，他倒是知道董德彪的，知道此人在车夫中颇有威望，值得信赖。 听到杨毅的吩咐，董德彪立即代入了角色，躬身道：“杨爷放心，董德彪名下的产业，我会立即让弟兄们前去封存，等杨爷你到了之后，再行发落！” 都是苦命人出声，一个原本和自己同一阶层的人称自己为爷，杨毅有些不习惯，或者说惶恐。 但他并没有拒绝这个称呼，因为现在他需要爷这个身份。。 来这城里，杨毅本想和在村里一样，平平淡淡的生活，找一份差不多的营生，一家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即便跟着杨全林去了满洲，他已经看到了一旦真的成了亡国奴会有怎样的下场，杨毅当然会心疼那些人圈里的人，那些矿里的人和那些被强征去当慰安妇的女人，也因此而愤而杀人。 但他并不想就因为这些去跟日本人拼命，因为他有一家人要养活，更觉得就算自己有三头六臂，也改变不了什么。 更何况杨毅还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既然那些人自己都认命了，凭什么自己要去为他们拼命？他很肯定，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自己头上，自己是绝不会忍气吞声的——人活着，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而不是期望别人！ 所以杨毅有打算过，要是日本人真打过来，自己就带着一家子逃的远远的，总能找个地方安生，真到了没有活路的那天，就去拼命。 但现在不行了。 因为他知道，因为郭进军的事，他已经彻底的趟进了这趟浑水里，程权不会给他脱身的机会，而且郭进军在这城里经营这么久，不知道多少人跟郭进军相交莫逆，他现在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因为程权的关系那些人可能暂时会忍气吞声，但一旦程权不在了，那么这些人就会像饿狼一般的扑过来，将自己一家人撕碎！ 所以，他需要杨爷这个身份，需要董德彪这群车夫。 这样，他就可以去结交城中豪阀名流，去打造属于自己的势力，这样，将来有什么事，自己不会束手待毙。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杨毅也有别的打算，比如宋佳雯是吃不了苦的，比如让弟弟妹妹都过的舒服些等等。 心里想着这些，杨毅对董德彪道：“那好，就照你的安排！” 说完这些，他才抬头对着那些车夫们道：“咱们一起拼过命的，就是兄弟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杨毅绝不会坐视不理——不过大家要记住，我杨毅不是肖老九，你们也不是地上的这群人渣，我们一起只是想活的好一点，不是一起欺压良善，明白吗？” “杨爷放心！” “咱们都是苦出身的，被人欺负的滋味都清楚，咱们怎么能去欺负别人呢？” 一群车夫们叫道。 杨毅点头，这才招呼董德彪，去封查肖老九的产业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分寸，别搞的天怒人怨，等收拾好了一切，自会论功行赏。 “放心吧杨爷，我们知道怎么做！” 董德彪点头，回头向外示意，却是一大群宪兵之类的走了过来。 领头之人，却不是先前的那宪兵头头，身材不高满嘴龅牙，看着倒了一地的肖老九的人以及肖老九面目全非的尸体，拱手笑道：“恭喜杨爷啊，想这肖老九之前不可一世，在杨爷面前却不堪一击，杨爷之勇武，真是让我朱某佩服不已啊……” “宪兵队副队长，朱军林，是个笑面虎！”董德彪低声介绍。 “原来是朱队长！” 其实先前，在郭家之时杨毅已经和朱军林碰过面了，只是不知道名字，但现在朱军林假装不认识，他也不会说破，还礼道：“这里的事就麻烦朱队长了，等我忙完这些零碎事，一定登门拜访！” “好说好说！” 朱军林笑道，让杨毅自己去忙，用不着管自己。 “爷，我送你去西医堂！” 万涛拉车过来满脸堆笑的道，身上还有未干的血迹，憨厚间已隐有铁血之气，很明显刚刚的厮杀已经让他有了不少的转变，只是他自己都没发现。 西医堂内，除了杨安杨宽杨萍，以及一身酒气的弗兰克，便再也没有了别人。 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消息，说是肖老九的人今夜要血洗西医堂，所以那些医生，护士，病人，早就走的没了人影，原本还有一些特务和宪兵在医院外驻守，看起来是在保护西医堂。 但在小半个时辰前，这些人也都撤走了，整个西医堂内外周边，除了四人，便空空荡荡，即便是亮着电灯，也给人一种阴森森之感。 杨安透过窗户看着外边的街道，眉头高高皱起，杨萍从远处小跑回来，也摇了摇头。 “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 坐在轮椅上的杨宽见二人确定周围已经没了别人，眉头紧锁道：“看来先前一定发生了些什么我们想不到的事情！” “怕什么？有我在，这西医堂就不是他们能肆意妄为的地方！” 弗兰克腰悬双枪头顶圆帽脚蹬皮靴，显得格外彪悍，此刻狠狠灌了口烈酒口拔出双枪豪气冲天的叫道：“今晚谁敢进来，就别怪老子枪子儿不认人，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杨安看了看弗兰克那被酒气冲的通红的鼻子，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师父，你就别逞能了，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么严重……” “逞能？” 弗兰克大怒，根本没听到杨安后面的话，大着脖子叫喧道：“你以为你师父我是为了逞能才留下来的么？告诉你，你师父当年在我德国之内那也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双枪在手，万夫莫敌……” 杨萍便格格直乐，弗兰克便加倍得意的摆了几个持枪射击的冷酷模样，全然不知杨萍笑是因为想起弗兰克被捆成粽子在地上呜呜叫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往年家里杀猪的时候的样子。 杨安站在杨宽的轮椅旁和他低声说话，虽然这里已经没了特务宪兵保护，一旦肖老九的人过来将无可阻挡，但二人的谈话间，神情却明显的松弛了下来。 “有人来了……” 杨萍忽然叫道，虽然她在吸引着弗兰克的注意力，却也一直在观察着西医堂外的动静，第一时间发现了那空空的街道上有一辆黄包车飞快的过来了。 第100章 猛士 夜色中，西医堂的灯光零落。 杨萍跑向了总闸开关，这是事先安排好的，杨宽在试图缩进某个黑暗的角落，手里有弗兰克给的短枪，杨安却还在窗口张望，眉头皱的很紧。 街道上那零落的灯光里，一辆孤零零的黄包车匀速而来，如同某个停止画面中忽然出现了唯一的活物，那么生动且鲜明。 拉车的车夫杨安是不认识的，他想看清车内的人是谁。 杨宽想叫杨安躲起来，却猛然尖叫：“弗兰克先生，回来！” 可是，弗兰克已经冲出去了，带着一身的酒气和挥舞的双枪，嗷嗷大叫，带着一往无前的豪迈。 “师父……” 杨安尖叫一声，跺脚追了上去，杨宽摇动着轮椅也追了上去，杨萍不得已也追了上去。 这不是他们的计划，他们的计划是关灯躲在暗处，等到那些家伙进来，他们利用黑暗的优势，尽可能的给予敌人重创，可弗兰克因为多喝了点酒而冒出的个人英雄主义，将他们的计划撕的粉碎。 最好的办法其实是不管弗兰克，但一想到这个德国人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他们兄妹毅然决然的留下，同生共死，三人便放弃了那些利弊的念头，一起冲出去，并肩作战，而不是让弗兰克一人孤身面对。 黄包车叮咛铃的进了西医堂的院子。 “这是老子的医院，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受死吧……” 弗兰克旋风一般的扑了出来，两眼圆瞪，双枪连连开火，他的身躯本就高大，配上这一刻的那身装束和腾腾杀气，几如从某个西方小说里走出来的猛士。 勇猛且无所畏惧。 黄包车里的杨毅明显没想到一过来就会遭到枪击，万涛更是没见过这场面，一看到弗兰克冲出来便怪叫开火，直接就吓傻了。 “趴下……” 杨毅在嗖嗖乱飞的枪声里一个飞扑就将万涛扑倒在地，一边尖叫道：“弗兰克医生，别开枪……” 在杨毅一开口的瞬间，杨宽杨安杨萍也听出了他的声音，一边向着这边飞奔一边尖叫：“快住手，别开枪，那是我们大哥……” 枪声停了，倒不是弗兰克听到了这些话所以停止了开火，而是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打空了枪里的子弹，在枪声停止的瞬间，还伴以一个响亮的酒嗝…… “大哥……” 杨宽在尖叫，杨安杨萍已经扑向了扑倒在院子里的杨毅，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灯光里，黄包车上布满了好几处的弹孔，万涛看到黄包车的时候，两腿抖的跟筛子一样，回头再看向弗兰克的眼神简直想杀人，心说老子没死在先前的乱战之下，要特么死在这里，不知道有多冤。 杨安杨萍在怒视着弗兰克，眼神里有愤怒也有纠结，而弗兰克一脸悲苦，他已经认出了杨毅，就算不认识从杨安杨萍的表情上估计也能认出来。 “不关弗兰克先生的事，这是之前受的枪伤！” 杨毅刚刚扑倒万涛的时候他撞到了伤口又流了些血，让杨安杨萍误会了，于是解释一句这才看着弗兰克笑道：“幸好院长的枪法没有医术那么高明，否则今晚就死的太冤枉了……” 杨安杨萍松了口气，刚刚他们还纠结自己大哥要是被弗兰克打死了，这仇是报还是不报？ 弗兰克也松了口气，干笑道：“其实我以前枪法很准的，百米之内弹无虚发……” 听到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心说幸好这家伙是吹牛，要真是弹无虚发的话那可就麻烦大了。 杨毅将外头的事大略的说了一遍，知道危险已经过了的杨宽杨安杨萍三人松了口气，然后看着杨毅的伤口便又直吸鼻子。 “子弹已经穿过去了，包扎一下，用些磺胺之类的消炎的药就没事了！” 弗兰克检查了一下杨毅的伤口，这才一边包扎一边瞅着杨毅直嘟囔，大意是说郭进军肖老九等人在这城里只手遮天，就连自己这个德国人人家都不放在眼里，你单枪匹马的就解决了？ “早就说了，只要我们大哥回来，就没人能欺负我们！” 杨安杨萍板着小脸道，杨宽有些感动又有些神情复杂的看着杨毅，只是笑着。 万涛明显因为先前差点被弗兰克乱枪打死所以意见很大，对弗兰克的质疑闷哼道：“肖老九之流，也就欺负欺负你，在杨爷的面前，就跟鸡崽似的，一只手就捏死了！” “你不是一样！” 弗兰克不屑的瞪了万涛一眼，继续包扎一边打量杨毅，心说这家伙貌不惊人的，想不到这么厉害，而且转一圈回来就成爷了，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然后他便听到了叮叮哐哐的声音，却是杨安杨萍正从身上往外掏东西，什么手术刀啊锥子之类锋利的小物件堆了一大堆，要是以前弗兰克看到这些东西可能只会觉得只是小孩子贪玩，但这时他却知道这些东西出现在两个孩子身上绝不是用来玩的，心头便开始嘀咕，这一家子，真是从大到小，都是一群妖孽啊…… “大哥，既然外面没事了，我们可以回家了吧？” 放好东西的杨安杨萍道，杨萍更是在嘀咕着这么些天没出摊儿，那些卖烟卷的熟客们，会不会照顾别家生意不来光顾自己了。 “小姐，以后你就不用做那些小生意了！” 万涛笑道：“杨爷现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那会需要你去买烟卷儿啊……” “大哥？” 听到这话，杨安杨萍齐齐看向了杨毅，欺负他们的家伙被杨毅杀了他们能理解，可难不成杀了些人，就发财了不成？ 那些血腥背后的勾当，杨毅也不多解释，只是让兄妹三人先在西医堂里待着，等自己处理完外边的事情，再来接他们回家过除夕。 看着杨毅来去匆匆的背影，杨安杨萍纵然早熟但也没能从穷小子一下就变成了少爷小姐的身份转变中回过神来，而杨宽的神情则更加复杂，弟弟妹妹不明白，但他却多少明白的，他不想自己的大哥成为第二个肖老九，那种靠着吸别人的血活着的人。 第101章 似乎什么都没变 当久违的太阳升起的时候，城内小规模的混乱便已经结束，三五年的最后一天便到了。 肖老九是个很会享受的人，这点从他家所居住的小楼就能看出来。 钢筋水泥的三层小洋楼，还有院子，占地不小，楼内颇有点金碧辉煌的感觉。 杨毅坐在那真皮的沙发内，打量着屋里的一切，看着那些家具，电灯，虽然已经看了半个晚上，却就像看不够一样，阳光从窗户里洒落在他的身上，因为枪伤和一夜没睡的缘故，他的脸看起来白皙了许多。 在他的面前，站着三四个穿着绸裳年纪大小不一的汉子，纵使他们衣着考究头发梳的苍蝇都爬不上去，却依旧难以遮掩他们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江湖气。 和他们考究的衣着相比，杨毅纵使已经换了身上好的衣裳，依旧显得格外下里巴人，完全上不得台面，但这几人现在却战战兢兢的站在杨毅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要是在这省城里打滚过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会惊掉大牙——经营窑子的霍麻子，经营烟馆的任万方，经营赌档的邓天林，在这城里可都算得上是称霸一方，现在居然站在一个浑身土气的家伙面前大气不敢出，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当然很简单，霍麻子任万方和邓天林之所以能在这省城里混的风生水起，都是因为肖老九撑腰，现在肖老九死了杨毅上台，面对新东家，他们岂能不战战兢兢？ 他们在得到了肖老九已死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自立门户，只是在下半夜，他们便被一群上门的黄包车夫们请到了这里谈事，他们手底下那些稍稍能打的刚想反抗，就已经被放倒，其中几个硬茬更是已经成了乱葬岗上的冰尸，出手之狠辣完全不像是黄包车夫，倒像是屠夫。 所以，即便是被请到了这里足足两三个小时他们就足足站了两三个小时，他们也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满，只是默默的等着。 在不远处，账房先生牛满正在不断的拨弄着算珠，不时的抹着额头上的冷汗，算珠敲碰撞声和院子里不时响起悲苦的哭声和欣喜的致谢声交相辉映。 那些哭声和致谢声来自于这栋楼里原本的家眷仆人们的声音。 虽然被迫要离开这小楼，但杨毅并未赶尽杀绝，肖老九的家眷们可以带走自己的首饰衣物，并会从肖家抄出来的财物中拿出一部分给这些家眷，只要他们省着花，好些年都可以衣食无忧，至于那些仆人，每个人都会领到一大笔遣散费，可能是他们在肖家勤勤恳恳干几年都得不到的数目。 很久之后，董德彪终于进来了，表示那些家眷仆人们已经遣散完毕，同时一脸感慨的道：“杨爷仁慈，要是换成别人，扫地出门已经算是他们祖上积福，不一起拖出去活埋了都不错了……” 杨毅摆摆手没让董德彪继续说下去，他当然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只是霸占别人的家产鸠占鹊巢，他还需要适应。 算珠声终于停下，牛满捧着账簿过来躬身道：“杨爷，肖老九家所有的产业都已经清算过了，请过目……” 杨毅点头，这才对董德彪霍麻子等人道：“都坐吧！” 霍麻子等人这才敢坐下，偷偷的揉着酸疼的小腿，静候杨毅发落。 “窑子烟馆赌档的生意，你们照做！” 杨毅道：“分成什么的份额也照旧，唯一的区别是，你们的主人从以前的肖老九换成了我杨毅！” 霍麻子等人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心头暗自兴奋，只要能继续赚钱，他们才不会在乎自己的主子是谁。 “不过有些规矩，我要提前说清楚！” 杨毅的声音转冷，他可不希望自己和肖老九一样，为了赚钱什么事都做，逼良为娼等等，他不希望发生。 “知道了杨爷！” 霍麻子等人满口答应下来，满脸欣喜。 这些新规矩其实会对生意造成极大的影响，毕竟谁家愿意将姑娘送进窑子里？赌徒要是不在赌档里借钱付高利贷，那能有多少利润？可他们还是满口答应，因为他们相信这位爷只要赚多了钱，总会变的。 就像他们自己，曾经也觉得自己就算是坏人也会坏的有原则，可钱赚的多了，这些原则，也就淡忘了。 这世上，可没人会嫌钱多。 这些事，董德彪就在一旁看着，虽然有些遗憾杨毅做的这些，和曾经的肖老九所做的没有太多的区别，但也没太多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就算杨毅不做这些生意，很快会有别的人来做，手段可能比杨毅来的还要激烈的多。 这世道，就是这个样子。 “车行以后由你负责！” 霍麻子等人走后，杨毅这才对董德彪道：“去账上支点钱，车行的弟兄没人十块，受伤了的二十，医药费也都从账上支取！” “谢谢杨爷！” 听到这话，董德彪兴奋不已。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成了车行管事，更因为杨毅居然直接从账上给车行的弟兄们发钱，这是肖老九以前从未有过的，而且一下就是十几二十块的发，很多车夫几个月都赚不到十块钱。 虽然这些钱本来是肖老九的，现在成了杨毅的，但他也没觉得有太多的不公平，这世道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无论什么朝代都不会变，杨毅能拿出来是人心善，不拿出来谁也没办法，甚至都说不着什么。 董德彪离开之后，杨毅让万涛过来，带自己去学院，他要去见见张如轩。 万涛很兴奋，因为现在他是杨家的专职车夫了，杨毅一个月给他十块钱，比他以前挣的多的多不说，还能跟在杨毅的身边，出去的话，地位就不一样了。 学院里已经知道了杨宽兄妹三人脱险的消息，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没多少人知道，白兰一早就去了医院看望杨宽，红着眼眶直抹泪，却是高兴的。 学生们知道了这事，张如轩便也知道了，而且通过城里的一些贵人们，他知道的更多，知道这城里没了个九爷却多了个杨爷，长叹一声后心说这世道，真的除了改天换地，否则什么都不会变了！ 虽然知道杨宽的大哥杨毅一夜之间变成了杨爷，但对这位杨爷一大早的来拜访自己，张如轩很意外。 第102章 为什么值得信任 ps 小地方大停电，一直等到现在才来电，我了个去，这是昨天的章节，抱歉，今天的更新照样，三章不少！ 从小，杨毅就在父母的教导下读书写字，即便后来要养活弟妹，但读书写字一直都没有落下，可以说，他的文化程度，已经能和大多数的学生媲美。 但他终究没进过学校，也没上过私塾，所以对于这些教书育人的地方，他的心里满是向往，对这些老师，更是发自内心的尊崇。所以在张如轩面前，杨毅显得有些拘谨，不是在以前面对郭啸坤等一些人时刻意表现出来的卑微，而是实实在在的感到有些心虚。 “昨日一夜鱼龙舞，杨爷一跃成为城中新贵，不赶着去拜访那些权势人物，却来学院找我张某，实在让张某大感意外啊……” 张如轩看着杨毅半晌，这才示意杨毅坐下，缓缓开口，不喜之色，溢于言表，事实上要不是看在杨毅昨夜做的那些实在是郭家和肖老九欺人太甚，杨毅狠下辣手也有迫不得已的份上，他估计都不会让杨毅进门。 杨毅尴尬的一笑，然后道：“杨全林临死之前让我来找你，他让我告诉你三个字——梦想家！” 张如轩的双眼猛然瞪大！ “校长你别误会！” 杨毅轻叹道：“虽然杨全林此人的性格我很不喜欢，但他不是我杀的，是革命党在满洲执行任务，铲除汉奸赵汉林的过程中，中枪而死的……” 地下党组织在这边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和主力部队，和全国各地的联络都几乎已经断绝，但张如轩终究还是有办法知道很多事，而且赵汉林作为大汉奸德王的手下，在生日宴会上被掳走之事更是传的极广，他都知道，甚至杨毅参加了掳走赵汉林的行动，他也知道。 但张如轩不知道杨全林会将梦想家的事告诉杨毅。 杨毅说完这些便开始沉默，他知道张如轩可能需要时间来消化杨全林已经死了的事实。 但张如轩只是长长的叹息一声，表情里有深刻的悲切，便开口道：“他能在临死前将这事告诉你，那他一定非常信任你……” 说到这里，张如轩抬头看着杨毅，满眼的审视道：“但我真的看不出来，你那点值得他这么信任你！” 因为杨宽的关系，张如轩对杨毅多少有点了解，知道他之前都在老家，刚刚来省城不久。 在他的眼里，杨毅就是那种典型的国人，他们从不相信什么奇迹，对未来从不热望但也不会忐忑畏惧，他们就那么无所谓的活着，带着民族几千年来积累下来的坚韧和顽强，自生自长，活着自己的生活，对这个时代冷眼旁观。 所以他不知道杨全林为什么会信任杨毅，因为杨毅根本不具备革命党应该具备的一切品质，比如热情，比如理想和希望…… 这些东西，张如轩在杨毅身上，一样都看不到。 杨毅想着遇到杨全林开始走过的那一路，最后定格在杨全林死去时瞪大看着夜空的眼睛，和眼睛里那逐渐消散的神采，叹气道：“我猜，他是觉得我有弟弟妹妹要养活，还有喜欢的姑娘吧？” 这是一个杨毅自己都不确定的答案，但居然得到了张如轩的认同。 “应该是！” 张如轩道，他发现自己忽略了这点，那些响应革命的人，其中有很多是满怀理想和热情的进步青年，但更多的却是因为有家人，害怕他们的家人将来受苦，所以他们不得不站出来拼命的人。 想通了这点，张如轩的表情便好看了很多，笑着问：“是你救的他并送他出城的？” 杨毅摇头苦笑道：“是杨宽，我那鲁莽的二弟，老实说，要是我，就算他死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救，而是会离的远些！” 听到这个答案，张如轩干笑了一下道：“人之常情，能理解的！” 然后他便又大笑了起来，想通了很多事，比如自己被挟持然后救下自己和那些学生的黑衣人，他一直想不明白这黑衣人是谁，因为他知道这城里，已经根本没有任何人为了救自己而奋不顾身了。 而现在他知道了，那个人就是杨宽！ 于是张如轩想到了白兰，心说原本以为这姑娘因为感情而变得盲目，谁知道她根本就是别具慧眼？ “你答应送杨全林出城，去满洲，也是因为杨宽吧？” 张如轩笑笑道：“如果你来找我，是因为杨宽，那么这就够了，你们做的够多了，我保证杨宽会学到很多有用的知识，顺利毕业，说不定我还可以推荐他去某个需要的地方担任某个不错的职位，过体面的生活！” “多谢张校长！” 听到这些话，杨毅笑的开心且真诚，如同听到了儿子有出息了的父亲一样。 “应该的！” 张如轩说完这话站起身来道：“那么，就这样？” 杨毅却坐着没动，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册子放在了桌上，苦笑道：“杨全林已经说了，你们在这城里没人了，虽然你保证过不再去找我二弟，但万一你们再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我怕就算你们不想找他都不行，再说了，我二弟这个人，有时候会热血上头，做些根本不应该做的事，到时候你们无路可走，到时候你们不找他，估计他也会来找你们……” 张如轩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册子，半晌才坐下笑道：“杀人灭口我猜你能做得出来，不过看起来不像……” 然后便笑的格外爽朗道：“你准备好了吗？不后悔吗？” “要是我没想好，我不会来！” 杨毅道，他想起了弟妹，想起了宋佳雯，也想起了人圈矿山肉丘坟，最后想起了杨全林临死前没说完的那句话，人活着，总得相信点什么。 他不知道帮助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因为弟妹，还是满洲那些人的凄惨遭遇又或者是杨全林一路喋喋不休的后遗症，但他知道，自己只要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 想着这些，杨毅看着张如轩道：“你跟那家伙，真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一直想让我加入，而你，却一直希望我打退堂鼓，老实说，你比他高明多了…” 第103章 我无所谓，但我二弟不能是革命党 杨毅敢肯定，要是自己对杨全林这么说，那家伙一定会疑神疑鬼。 但张如轩只是笑笑道：“我信你，如果我看错了人，那算我倒霉，但我不会看错！” 杨毅没有追问为什么，因为活到张如轩这把年纪，混到这样的名望和地位，还和地下党有关但却还活的好好的，自然有他们自己的一套本事。 所以杨毅只是点了点头道：“那么张校长，梦想家，是怎么回事？” “梦想家，就是在这边的总负责人！” 张如轩道：“主力部队连遭重创，无数地下党人被捕的被捕，叛变的叛变，逃的逃，组织几近崩溃，于是便有了梦想家，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联络四分五裂的组织保存火种，并且默默发展，期待希望到来的那天，到时候我们的梦想就可以重新起航……” “你就是梦想家？”杨毅忽然开口！ “我是！” 张如轩直接承认，然后饶有兴致的看着杨毅道：“军统的人，宪兵的人，都以为杨全林才是梦想家，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杨毅笑笑，从一开始，他都觉得杨全林是一个极其合格的革命党，但绝不是个合格的革命党领袖，他甚至觉得，要是真是革命党的那帮领袖让杨全林来主持这边的地下党工作，那绝对是蠢到家了，他们今天的困局，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现在他才发现，那些家伙没自己想象的那么愚蠢，蠢的是张如轩！ 似乎注意到了杨毅眼中的奚落，张如轩干笑道：“所以我叫梦想家，我编制梦想，提供资金，却没有能力去完成梦想，就像我教学生，交给他们知识，希望他们用知识去振兴祖国，可我自己却做不到一样……” 杨毅看着那张愁苦的脸，实在不忍说出是你用人不当害死了城中的那些地下党，只是道：“以后用人，我来决定，用太像革命党的人去干革命党的事，就是找死！” “好！” 张如轩点头，然后拿过册子，打开对杨毅介绍起了那些名字。 这册子里的名字，就真正地下党的，也有在考察期内可以发展的。 其中很多名字上被红色笔迹圈了起来，如魏广龙涂进军等，现在杨全林的名字也被圈了起来，显然被圈起来的名字代表的那些人，都已经牺牲了。 在这名册里杨毅发现了好些熟悉的名字，可以发展的人中出现了董德彪和万涛的名字，在红色圈着的名字中除了杨全林等人的名字之外，还有一个叫尤东的——那是那个抱着手榴弹炸开城门让杨毅等人从重重包围之中逃出来的小东的名字，在离开之前杨毅特地问了一下，他希望在忌日的时候，能帮那个年轻人烧点纸钱。 “其实这些名字，还承担着密码本的作用！” 张如轩一边解释着密码的该如何破解，一边道：“组织被瓦解前，留下了一副电台给我，只是已经很久没有联络过了，倒是满洲那边常常发来密报，和我保持联系，如果有什么事，我会来找你……” “不，以后没有必要，我们最好不要直接碰面！” 杨毅想了想道：“如果你有什么事找我，就坐黄包车，然后告诉车夫，就说杨宽病的厉害，让他们转告我一声，然后我们在佛来楼碰面……” “好！” 张如轩点头，有些诧异的看着杨毅道：“听说你以前只是个猎户，为何你会懂得这些？” “打猎可没校长你以为的那么简单，不是拿着猎枪出去打就可以，也是要和猎物斗智斗勇的，那些野兽，可没蠢到站在那里给人打——你们地下党的工作，有时候和打猎其实差不太多！”杨毅道。 张如轩哑然失笑，这个比喻实在贻笑大方，但却很形象。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同志了！” 杨毅站起身来，眼神变的如同尖刀般锋锐，逼视着张如轩道：“无论有什么事，交给我来做，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再影响杨宽，我杨毅是不是革命党无所谓，杀头都无所谓，但我二弟，一定不能是！” 张如轩点头，然后颇为为难的道：“咱们党的目标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推翻所有压迫，老百姓当家做主，你现在接管的肖老九的生意，车行不错，不过窑子，赌档，烟馆，可都是害人不浅的东西啊，传出去，对我党的形象影响太大了……” “这些生意，就算我不做，别人照样会做，校长你敢保证换一个人来做这些害人的生意，会比我做这些生意害的人少吗？”杨毅问。 张如轩便又只能叹气，因为他发现事实的确是这样，这些生意交给别人做，可能还真不如掌握在杨毅的手中。 “更何况，你们革命党那么注重名节，又怎么可能会想到一个经营着黄赌毒这种下三滥生意的家伙，居然是个革命党？” 杨毅道，眼里有着妖狐般的狡诈，和他依旧显得有些憨厚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杨全林拼了命也想将你吸收进咱们的队伍中来了！” 张如轩恍然赞叹，他发现这家伙简直天生就是搞地下工作的料，狡诈狠辣老谋深算，却偏偏还有着一张老实憨厚的脸，放在什么地方，都不会有人想多看他一眼，更别说是怀疑他了。 现在更有了坏事做尽的大亨杨爷这个身份，那就更不可能有人怀疑他了。 杨毅和张如轩行礼作别，然后便看到了门外的那些学生，苏元兴等人，还有白兰。 苏元兴等人的神情不善，明显已经知道了杨毅已经成为了另外一个肖老九的事实，而白兰看到杨毅的时候就有些尴尬，想打招呼又觉得不妥，青春的脸庞上满是纠结。 好在杨毅还不认识白兰，也没介意苏元兴等人的脸色，只是拱手道：“我弟弟的事，多亏各位同学仗义直言，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说一声！” 说完便上了黄包车，让万涛离开。 “呸，什么东西！” “找你帮忙？找你逛窑子抽大烟吗？” 身后的学生们啐了一地，满脸不屑，白兰看着这些，本想说可能人家不是大家想的这么坏，可张如轩已经开口了：“不要惹事，这位杨爷可是城中新贵，背后还有那位程专员撑腰，以后遇到杨宽，也离他远点，他这个哥哥咱们可惹不起啊……” 第104章 能打动人心的永远是真感情 苏元兴等学子骂声一片，白兰早已低着头，两眼通红。 张如轩注意到了白兰，却只是转身关门，根本不做解释。 没有了杨宽，白兰还能遇到别的优秀的男人，而没了杨毅……张如轩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找到一个比杨毅更适合担任这个角色的家伙。 “爷，现在咱们去哪儿？” 万涛问，可明显心情不怎么好，那些学生的眼神，还有那些低声的却刻意让他们听到的骂声，都让万涛觉得自己成了某个恶人的帮凶，将之前被重视的兴奋和能多挣钱的喜悦都给冲散的一干二净。 “西医堂！” 杨毅道，他能够感受到万涛的心情变化，也知道万涛和董德彪一样，都被杨全林列为可发展的人员当中，但他并不打算立即让万涛知道太多的东西，因为这关系到全家人的性命，他一定要谨慎。 但要是什么都不说，万涛心存芥蒂的话，将来再想将之培养成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可就难了。 “万涛，你觉得我是个坏人吗？”杨毅问。 万涛摇头。 “那就对了！” 杨毅笑道：“我也是苦出身的，咱们这些人的苦，我比谁都懂，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我绝不会变成肖老九那样的人，我只是带着你们一起，抱团取暖，不让人不欺负咱们，同时赚点钱，让我两个弟弟过的好一点，让我妹妹不至于再去卖烟卷补贴家用，冻的手上脚上都是冻疮，晚上痒的半宿半宿都睡不着——这些，你能理解吗？” “理解的，爷！” 万涛吸着鼻子道，他被杨毅的话完全打动了，虽然那些话很朴实，都是从苦水里泡大的人，他能理解杨毅想让家人过的好点的那种心情，即便为了做到这点，杨毅现在沾染了一些很多人都看不下去的生意。 但是，为了家人过好点，错了吗？ 一路过来，遇到不少喜气洋洋的黄包车，远远的看到万涛拉着的杨毅，便停下脚步摘下帽子点头招呼着，或者说上几句话。 郭家的事处理的很低调，低调到街头上的消息只是传说郭啸坤强抢民女，然后被某个看不过眼的侠义之士冲进了郭家大开杀戒，郭家上下四五十口无一幸免，在救出民女之后飘然而去…… 这明显是不足以让人信服的，但城里的老百姓明显喜欢这样伸张正义的故事，甚至还有人宣称看到了那侠义之士的样子，腰佩长剑器宇轩昂，轻轻一纵就是数丈来高，飞跃城墙就跟跳过一个小土包一般轻松，这些故事已经在全城之内流传开来，远远的压倒了郭家父子之死的真相。 真相当然有不少人知道，但郭进军的死已成定局，没人会说，就算想做什么，也不会是现在。 至于肖老九这些事，就更是没多少人在意了，因为他们该死，也因为就算这些该死的家伙死了，又会冒出一个新的该死的家伙来，这些事的存在，也就仅限于在讨论郭家之余的随口一提。 万涛一边拉车一边回回头瞅杨毅，他多少能猜到郭家的事恐怕和杨毅脱不了干系。 “注意路，我还伤着呢！”杨毅没好气的道。 万涛便笑，没一会儿憋不住低声问：“爷，你真能一蹦几丈高吗？” “我要是能一蹦几丈高，能中枪？昨晚弗兰克院长开枪的时候，咱们能那么狼狈？”杨毅郁闷道。 万涛便嘿嘿直乐道：“爷你还是比我强，昨晚我真是差点吓尿了裤子，要不是你救我，估计我都给打成筛子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跟杨毅格外亲近，亲近的愿意替他去死。 西医堂里，医生护士们都回来了。 杨宽坐在轮椅上，杨安杨萍早已收拾好了东西，望眼欲穿，盼着大哥早点过来，接他们回家。 今儿可是除夕啊，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做很多好吃的，要包汤圆饺子，回去晚了做的不好，过年的气氛都得打折扣。 医生护士们都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虽然昨晚没有一起并肩作战是弗兰克的意思，但谁又敢真的认为弗兰克就会一点都不心存芥蒂呢？他们可不想弗兰克因为这随便找点什么借口，就让自己没了饭碗。 杨安现在可是弗兰克先生的心肝宝贝，医生护士们只想伺候好杨安兄妹三个，让弗兰克看在自己在很殷勤的份上，多给自己一次机会，更何况人家的大哥，现在成了杨爷，就算不是因为弗兰克，他们也得小心的伺候着。 对这样的殷勤，杨宽杨萍明显有些不习惯，倒是杨安，他可是清楚的记的自己刚来西医堂的时候，这些医生护士将自己当成牛马一般的使唤，现在却在自己面前满脸谄媚嘘寒问暖，便禁不住的有些得意想笑，但他很巧妙的将这些笑意转化成了天真无邪的感激。 以后还要在西医堂学习，他可不想和这些医生护士们都闹僵了。 就在这时，杨毅便坐着黄包车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几辆黄包车。 “大哥，你怎么才来啊……” 杨萍撅着小嘴道：“这都下午了，咱们家里什么都还没准备呢！” “好了好了，这就回！” 杨毅笑着，万涛等人便忙着将东西拿上车，然后扶杨宽上车，杨萍还是第一次坐黄包车，现在有些兴奋的在车上扭来扭去，杨安本想说叫这么多车太浪费钱，不过想到自己现在好像也是少爷了不好太计较，再看看妹妹兴奋的样子，只能忍着。 兄妹三人和杨毅一如往常，倒是那些医生护士表现的很是拘谨，生怕惹杨毅不高兴。 “多谢了！” 杨毅向医生护士们招呼着，这才冲着楼上点头致谢，楼上的弗兰克正叼着雪茄看着，看到杨毅打招呼微微举了下手中的酒杯。 一路上，杨萍都在兴奋的说着待会儿要包什么样的饺子，还要煮什么，最后又开始埋怨杨毅来的太晚，要是早些回去，时间就不至于这么紧张了。 然后，黄包车就进了一座院子，院子里有小楼，见车回来，有年纪不小的仆人过来帮忙提行李。 杨宽杨安杨萍都楞了，看着杨毅目瞪口呆，想问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杨毅指着小楼大声道，少有的豪气万丈。 第105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杨萍拉着杨毅的手看着宫殿一般的房子院子，一双丹凤眼显得很迷惘，就像是在做着一个美梦有些不愿意醒来。 杨安背着手楼上楼下的走着，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国王，新来的仆人们跟着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那神情倒是比伺候杨毅都显得紧张，明显觉得这个三少爷，可能是全家中最不好说话的一个。 杨毅看着他们，笑的很开心，这好日子，终于还是来了，虽然不是以自己想要的方式。 新鲜劲过去之后，杨安杨萍便下楼，心急火燎的想要开始准备年夜饭，有了大屋子，他们都想过的热热闹闹的。 在听到仆人们已经早就开始在准备了，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吃现成的时候，杨安杨萍小脸上便开始写满了失望，因为往些年都是一家人准备年夜饭，擀饺子皮的包饺子的和馅儿的做汤圆的，一家人一起动手说着话儿，虽说清闲了但总觉得差点意思。 “这有什么呀！” 看着二人的表情，杨毅好笑的道：“想自己做就去帮忙吧，这是咱们自己的家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听到这话，杨萍欢呼一声就冲向了厨房，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哎……” 杨安看着妹妹的背影直摇头，这才看着杨毅道：“大哥，二哥好像不怎么开心……” “我去看看，你想帮忙的话也去帮忙吧！” 杨毅早就注意到了，进屋之后杨宽就显得有些郁郁寡欢，在仆人们的帮助下上楼选了一个房间，便没再出来，和杨安招呼一声便上了楼。 杨宽坐在窗前，透过玻璃看着窗外的街道，神情寥落。 这小楼不但比先前那破破烂烂的小院好上千百倍，即便和宋佳雯家的小楼漂亮多了大多了，村里的小房子，更是和这小楼不能相提并论。 以前，杨宽做梦都想住进这样的房子里，但现在他却忍不住怀念村里的小房子，还有先前住的那小院，虽然破虽然小也没有电灯，更没有这么宽大的玻璃窗户一进屋子就显得黑咕隆咚的，但他总觉得那些地方才是自己的家，而这里，再大再宽敞明亮，却找不到家的味道。 杨毅敲门进来，看着窗前的杨宽然后走了过去，和他并肩而立，看着窗外。 “你不用和我解释什么的……”杨宽道。 杨毅点头，拍拍杨宽的肩膀，他压根都没打算解释，沉默了许久才道：“安安说你在医院的时候，有个学院里的姑娘经常来看你？” 杨宽便有些脸红的点了点头道：“叫白兰，学院里的同学……” “她家不在城里吧？要不然你去接她，晚上在家里一起过年？”杨毅笑道。 “我跟她就是普通同学，不像你想的那样！”杨宽道，脸就更红。 “随便你吧！” 杨毅便不再笑，看着窗外的城市没来由的红了眼圈道：“要是爸妈还活着，那该多好啊，在大房子里一起吃年夜饭……” 杨宽抽着鼻子道：“我都快想不起爸妈的样子了……” 杨爸杨妈死的时候，杨宽跟现在杨萍差不多大，一眨眼，也都十来年了，他想不起很正常。 但杨毅却是记的的，记的父亲在地里犁田的样子，在山里打猎的样子，记的母亲在椿米，喂猪，拿着笤帚清扫屋子，有时候闲下来，便静静的笑着凝望着自己的孩子…… 想着爸妈吃了一辈子苦，一天福都没享过，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便阵阵袭来。 杨宽低着头抹泪，正因为他已经不太记得爹娘的样子，才更加伤心。 “安安萍萍他们在厨房帮忙呢，伤要是不碍事的话，也下去吧，我去接佳雯，顺道让福财叔他们过来一起吃饭！” 杨毅吸了口气，然后下楼，他知道爹娘肯定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出息，能住大房子吃好的喝好的，可他不确定爹娘知道这大房子是怎么来的，会不会开心。 但他知道，爹娘都希望孩子们过的好，他们就算吃再多的苦，只要知道孩子们过的好，就是没关系的。 宋家小楼。 宋佳雯破天荒的起来的很早，穿上了最好看的衣裳，袄子洁白的绒绒的领子衬着娇俏的脸，镜子里的姑娘的脸便桃花胜雪。 然后她便喜滋滋的等着，从早晨等到了下午。 于是桃花般的俏脸便黑了下来，她生气了。 她这一生气，原本喜滋滋过来准备一起准备年夜饭的宋福财等人便战战兢兢的起来，无论做什么都不敢大声，然后不时的望向门外，心说这杨毅，别一成了杨爷就当那陈世美吧？要不然怎么能让小姐一等就是半天？ 看到杨毅进来，宋福财等人有些羡慕有些讨好的上来打招呼，一边冲着宋佳雯直努嘴。 望眼欲穿的宋佳雯早已妞过身去，看也不看杨毅一眼。 “来晚了，真是忙……” 杨毅解释，这才道：“福财叔，去我家那边过年吧，早就该过来请，一直没腾出手来……” 虽然知道杨毅成了杨爷，但还不知道他又搬了家，这么多人去之前住的小院那边就显得有些拥挤了，不过想着一群老爷们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远远比不上杨萍杨安的手艺，倒是不反对，只是宋佳雯不开口，那谁也不敢动。 “你们跟着万涛先走，我们等等就来！”杨毅道。 看宋佳雯总算没出声反对，宋福财等人便一窝蜂的出了门，留下个空院子给杨毅，让他也能厚着脸皮去劝宋佳雯。 “是真的忙，不是忘了来找你……” 杨毅讨好的坐在宋佳雯面前柔声道：“郭家的事，肖老九的事，虽然解决了但总要收尾，我一忙完就来了……” “我可是第一次跟你们过年！” 宋佳雯悻悻的瞪了杨毅一眼，这才道：“那些事，都解决了？” “该处理的处理了一些，剩下的一些事等过了几天再陆续拜访！” 杨毅捏着宋佳雯的手柔声道：“别生气了，萍萍安安他们都已经在包饺子什么的了，再晚过去就只剩下上桌吃，那就没意思了……” “才懒得生你的气！” 宋佳雯道，然后开开心心起身就走，吹嘘着自己包饺子的手艺之类， 她生气是因为觉得受到了冷落，现在杨毅服软，她就立即将那点闷气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106章 收买人心 宋佳雯宋福财等人站在那几乎可以称之为奢华的小楼前呆了。 “你现在住这儿？” 宋佳雯看着杨毅问，她知道过了昨夜，杨毅身上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万万没想到变化比她预想的最好的变化都更要好上太多！ 宋福财等人也是如此。 他们知道了杨毅变成了杨爷，但他们原本以为杨毅要成为真正的杨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成为杨爷，只代表着杨毅有了更多更快赚钱的，但配得上这个爷字，他依旧得慢慢攒钱。 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谁的钱不都是一分一分攒下来的？ 他们是如此，宋家是如此，任何一家，也该都是如此。 他们的想法，就像是那些蒙昧的百姓们说皇帝老儿是用金出头种地皇后娘娘纳鞋底用的是金顶箍一样。 只是他们忘了，其实古往今来，都有一些人的暴富是不需要积攒家底的，他们靠的是巧取豪夺，将别人辛苦积攒下来的家底变成自己的家底，比如杨毅现在做的，比如东瀛小国抢了朝鲜，抢了满洲，于是变成了现在财雄势大耀武扬威的大日本帝国。 “福财叔，一起来包饺子啊！” “一起来吧，一起包热闹些呢……” 杨安杨萍过来招呼着，杨宽也叫着，宋福财等人这才从惊愕中清醒，跟着过去包饺子，汤圆，好在他们都是看着兄妹四人长大的，在稍稍习惯之后，便擀皮的和馅的包的忙活起来，欢笑一片。 “等年底回去，我就跟年叔提亲！”杨毅低声道。 宋佳雯便略有娇羞但更有傲娇的道：“现在你乐意了，我还不乐意呢！” 明显她还记的两个月前杨毅拒绝她的事情。 杨毅般憨厚的笑着，他不是不喜欢宋佳雯，只是不确定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现在他已经能确定了，虽然这好日子到来的手段并不光彩，甚至有很多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唾弃。 但好日子，就是好日子。 加上家里的七八个下人，宋福财等人，十几二十个人一起包饺子，气氛不但欢乐，饺子也包成了小山。 宋佳雯包饺子的手艺明显没有她吹嘘的那么厉害，但笑的最开心的无疑是她，笑声里满是最单纯的快乐，虽然杨毅不在，但陪着弟弟妹妹一起包饺子，她心里便有着深切的幸福感在蔓延。 饺子一边煮便在一边下锅，热腾腾的饺子没一锅一锅的捞起来放进大木桶里，然后被撞上黄包车，杨毅和杨安便立即出发。 “杨爷，你怎么来了？” 看到穿着绸裳坐着黄包车而来的杨毅杨安，刘影青脸上有着尴尬和惶恐，几乎无法将杨毅和两个月前那一身土腥味的窝囊汉子联系在一起。 “年关了，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点饺子过来给弟兄们尝尝，没什么好东西，就当是给大家拜年了！” 杨毅笑道，让人搬下一桶饺子，还有几罐子烈酒，然后拱手离开。 盖子打开，还热腾腾的饺子香味便带着热气扑了出来，一群兵油子们兴高采烈的吃着，一边想着家里的亲人，原本以为过年和他们这些当兵的关系不大，但吃着饺子的时候，他们总算觉得自己和过年，有了些联系。 “杨爷人是真不错！” “是啊，真是好人呢……” 吃着饺子喝着酒，兵油子们不自觉的感慨着，这城里有钱有势的多了，谁能记着他们这些小兵啊？然后他们便看着刘影青，心说之前变着放儿坑人家，现在你居然吃的下？ “……老子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 刘影青猛吃几个饺子灌口烈酒道：“吃了人给的东西老子就念着人好，将来有机会咱们还回去就是了——你们也一样！” 那些兵油子们便大笑着，他们这些爹爹不亲舅舅不爱的小兵其实最敏感，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狗眼看人低记的清楚的很。 不仅仅是这些兵油子，那些街道上的巡警们也都拿到了些饺子酒水之类，东西不值钱，但很暖心。 蔡凯乐老马等当初站出来帮过忙的巡警们也是如此，还多了些酱肉几块钱之类的红包。 “杨爷，我们也就是干了点份内的事情，这怎么好意思呢？”蔡凯乐老马等巡警道。 “别客气了，不够再拿些，回去给嫂子他们也尝尝……” 杨毅笑道：“你们帮了忙回去还吃了板子的事，我也都知道了，大恩不言谢，等我空出手来，还另有好处！” “那就谢谢杨爷了！” 蔡凯乐老马等人喜滋滋的道：“杨爷你放心，以后宋小姐家的铺子，安安在的西医堂，还有车行这边，我们都会照应着，虽然没人当咱们巡警是回事，但好歹也一两百号人，有事你支应一声……” 最后，杨毅才来到了车行，又给那些帮忙的车夫们发了两块钱的红包，这才让大家回家，自己和董德彪万涛招呼一声，也赶着回去。 “先前还担心杨爷变的跟肖老九一样，现在看来，姓肖的连杨爷的脚趾头都比不上啊！”万涛道。 “是啊！” 董德彪看着杨毅的背影感慨道：“无论是本事，谋略，肖老九都跟爷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年关下午送些饺子等不值钱的东西，看起来远远不如送些钱来收买人心更有效果，但董德彪却是知道，送钱，花了也就花了，可送饺子酒菜，吃在嘴里，却暖在心里。 虽然一点饺子酒水可能就几毫钱，但收买人心的效果，却比给一人送上几块钱都来的更有用！ 就这么一耽误，杨毅还没到家天就黑了。 家里的小楼内都亮起了电灯，灯火通明，桌上的饺子汤圆各种菜肴满满当当的。 杨爸杨妈的灵位早已擦拭的干干净净摆在了神台上，杨毅将饺子汤圆肘子等等各一份供奉在灵位前，这才上香，他又想起了爹娘生前的样子，忍不住红了眼眶，心说爸，妈，儿子终于能让弟弟妹妹过的更好一点了，你们就放心吧！ 杨宽杨安杨萍依次上香，最后都笑眯眯的看着宋佳雯。 “上柱香吧，佳雯！” 杨毅将点燃的香枝给宋佳雯道，宋福财等人便憋着笑，宋佳雯刚刚上香，他们便开始怪笑道：“杨哥杨嫂子，你们儿媳妇给你们上香啦……” 宋佳雯有些恼恨，但她不在乎，没有三礼六聘，没有过门又如何，自己喜欢就够了。 杨毅杨宽杨安杨萍看着宋佳雯，看着那青烟里的牌位，笑的灿烂，似乎看到了在那头的爹娘，此刻也在开心的笑着。 第107章 当过大爷的人和吃过鱼的猫是一样的 不知道什么地方开始响起了零星的鞭炮声，接着四面八方都有鞭炮声如同爆豆子一般的响了起来。 杨家的院子里，随着杨安点燃鞭炮，便有大量的鞭炮声加入了炮声的阵营里。 三五年就这么过去，进入了三六年。 宋福财等人陆续回家，杨宽身上有伤，加上情绪不高，早就睡了，嚷嚷着要守夜的杨萍眼皮打架，最后也上楼去睡了。 宋佳雯没有回家，此刻坐在火塘前。 下人们也都不在了，杨毅便将椅子搬过去靠着宋佳雯，将她搂进怀里。 鼻端传来了女孩的香气，夹杂着绣袋香包里传来的麝香味，让杨毅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宋佳雯依偎着杨毅，见他乱来便道：“叔和婶子可都看着呢！” 吓的杨毅赶紧把狗爪子老老实实的拿开，就这样依偎着，却也觉得温暖和满足，宋佳雯亲昵的依偎在他怀里，杨毅本来以为宋佳雯会问自己一点什么，比如肖老九那些不入流的生意，比如这楼里原本的一家人去了哪里等等，但宋佳雯没问，只是像只慵懒的小猫一般依偎着他。 他发现自己真的想多了，他担心的那些公平，善良，在宋佳雯眼里其实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事实也的确如此。 宋佳雯从一出生便是小姐，她又岂会不知道村里就自己一家过得那么好都是因为自己老爹宋康年的巧取豪夺？ 但宋佳雯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心安理得的做着自己的小姐，她的善良表现在对村民们的和气和偶尔的悲悯上，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她从没在某个大灾的年头念叨着要散尽家财来救济村民，除了对杨毅送出过自己的私房钱之外。 除夕便这样过去了。 小时候杨毅很喜欢过年，走亲戚，有很多好吃的。 但从他成为杨爷之后，这年就过的不怎么安生了。 初一的时候，霍麻子任万方邓天林等人过来拜年，说了些生意上的事留下来吃了午饭，下午董德彪和车行里也来了些人过来拜年逗留了些时候，杨毅一天便这样度过了，甚至没时间多赔着宋佳雯和弟弟妹妹。 初二开始，杨毅便开始挨家挨户的拜访城中那些需要他去拜访的人，想在这城里坐稳杨爷的位置，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得打点清楚，半点马虎不得。 杨宽去了学院，他发现同学们对自己更加疏离。 他也见到了白兰，却没能说上几句话，所有人看他的眼神，让杨宽觉得就像这些同学以前看郭啸坤一样，甚至比看郭啸坤还多了许多的愤懑和怨怼。 于是回到家的时候，杨宽本就郁结的心情便显得加倍不开心，只是他根本没有说出来。 万涛拉着黄包车停在了一处府邸外，杨毅上前，敲响了房门递过一个小红包笑道：“劳烦通报罗队长一声，就说杨毅前来拜访……” “原来是杨爷！” 门房让杨毅稍等，没过多久便出来干笑道：“老爷昨晚不小心受了风寒，不方便见客，让我告诉杨爷，等过几天他病好啦，一起吃酒……” 杨毅叹气，将礼物给门房让转交，门房坚决不收，说是罗阳交代了，今年过节，不收礼！ “不收礼，我们看是不收不值钱的礼吧？” 万涛拉着车愤懑的抱怨，同时有些担忧的看着杨毅。 不但是罗阳，就连先前去拜访的代理团长于冠虎的时候也吃了闭门羹，万涛很清楚，这城里天字前两号大人物不肯见杨毅代表着什么了。 “不见就不见吧！” 杨毅笑笑，让万涛带自己去下一家，笑容之下，有着难掩的阴冷。 屋内，罗阳的脸色更加阴冷，想着自己去收尸时看到的郭进军和郭啸坤的尸体，冷笑心说你姓杨的杀了我罗阳的朋友，难不成还想我支持你不成？因为程权我不能动你，但迟早有一天，我一定会将你一家的脑袋放在我兄弟的坟前，祭奠他们父子的在天之灵！ 朱家杨毅也没能进门，而是被门房领到了后门，朱军林便在后门等着，看到杨毅拱手干笑道：“杨老弟过来看我，朱某却不能让你进去，实在是失礼的紧呐……还望老弟你多多包涵啊！” “朱队长客气了！” 杨毅笑着递上礼物，让万涛在一旁等着，这才开口道：“我知道于团长罗队长和郭团长相交莫逆，但朱队长你也知道，当时之事，我杨毅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还望朱队从中帮杨毅多说几句好话解释解释，美言几句，事成之后，必有厚报……” “好说好说！” 朱军林接过礼物掂了一掂，笑眯眯的寒暄几句，这才进屋，回头的瞬间便已经是满脸不屑，心说什么玩意儿，真以为送点礼物，给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家伙送点饺子等等收买人心，就真有人将你当爷了吗？ 在他看来，杨毅就是程权手里的疯狗，程权需要让他咬谁，他才有价值，否则什么都不是——他甚至觉得可能程权都没想到，这个狗一般的家伙，居然试图爬上人类的餐桌，将自己当成人！ 想到这点，朱军林就觉得这家伙真是蠢的可笑。 “想不到这朱军林倒是挺好说话！” 万涛喜道：“只要他肯帮忙说话，这事说不定还有转机……” “那你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杨毅道，脑海里却已经浮现出了朱军林的样子，尖嘴猴腮满眼贪婪，分明就是喂不饱的白眼狼，他敢肯定，这家伙从头至尾都没想过要帮自己化解和罗阳于冠虎之间裂隙的打算，肯见自己，分明就是不舍得放弃自己所送的礼物！ “那怎么办？” 万涛脸色难看的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杨毅冷哼道，心说我杨毅本想过自己的日子，成为这什么爷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是你们逼我成为这爷的！ 现在，他已经不打算再退回去继续过那些卑贱的日子了！ 虽然成为杨爷才几天，但杨毅已经尝到了人上人的滋味，他发现自己很喜欢成为大爷的感觉，他更知道，弟弟妹妹也喜欢当少爷小姐多过当学徒和街头贩卖丫头，他也知道宋佳雯从小就喜欢这样的生活。 所以杨毅不会再退回去，身边的人都不会希望他退回去。 他一定要在这城里站稳脚跟，谁逼着他退回去，他就和谁拼命！ 贫穷，曾经限制了他的想象力，让他向往上等人的生活但没有多么渴望，但现在，他就像一条吃过鱼的猫，再也无法忘记那种味道。 那种被尊敬，被恭维，被捧着迎着，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的滋味。 第108章 人言可畏 虽然苦难，虽然绝大多数人都很贫苦，但在年节的时候，整个中华大地似乎都回复了几分喜庆和活力，将那些苦日子积攒下来的苦涩都冲淡了几分。 就在这苦难夹杂着几丝喜庆的日子里，张如轩家秘藏的电台，终于在一年多后再次响起。 听到电台响起的滴滴声，张如轩老泪纵横，多少次他都觉得已经失去了希望，但现在，却再次看到了曙光，就像在漫长的黑夜之后，终于看到了天边闪烁的那片朝霞。 杨毅整个年都过的很忙，成天的拜访着谁，大把的礼物流水一般的花出去。 虽然接管了肖老九名下的所有产业，但他拜访于冠虎，罗阳朱军林等城中权势人物吃了闭门羹的事情，却被人有心无心的传了出去。 霍麻子任万方邓天林等人在肖老九死后就有要单干的心思，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却平白无故的要给别人拿走很大一份。 只是因为杨毅在干掉肖老九之后最短的时间内利用雷霆手段，将三人的那点妄想彻底击垮，让他们不得不向杨毅表示臣服，但现在，杨毅在于冠虎罗阳等人面前所遭受的冷遇，无疑等于是在向三人释放着某种讯号，让三人的心思再次活络了起来。 这些，当然都不可能瞒过杨毅的眼睛，于是他早上出门的时间便越来越早，晚上回来的越来越晚。 家里发生了很多变化，也有很多没变的地方。 杨宽现在几乎天天都待在房里，就连吃饭往往都是下人送进房里吃的，当然变化最大的是杨萍，她总算不用去卖烟卷了，却又闲不下来，成天跟家里的仆人抢着干活，厨房里的院子里的，倒是杨安没什么变化，每天去西医堂帮忙，回来就捧着弗兰克给的各种医药书看的津津有味。 因为杨家现在变成了杨府，大房子还有佣人伺候，所以整个年宋佳雯都在这边过，而且看起来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只是杨毅太忙，忙的即便她就在家里，却没有多少时间见面。 夜了，电灯亮起。 杨萍打着呵欠，眼神哀怨的看着楼上房间里隐约透出的灯光，那是杨宽和杨安房间里透出的灯光，她也开始怀念从前，以前没有电灯住着小房子的时候，晚上兄妹几人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或者看书写字或者说闲话，但现在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房间，那样温暖的时光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萍萍，累了就上去睡吧！”宋佳雯道。 杨萍便又扭着小脑袋看向了外边的黑夜，知道自己等不到大哥回来了，小脸上写满了委屈，闷闷不乐磨磨蹭蹭的上楼睡觉。 宋佳雯叹着气，拨弄着火盆里的炭块，她能感到杨萍的失落，她知道杨毅兄妹几人一直相依为命的活着，贫苦却温暖，现在日子一朝富贵，心于心之间的联系却越来越远。 可她只能叹息，她不知道现在的生活对于一家来说是好是坏，便更不懂得该如何去安慰。 “佳雯小姐，你还不睡吗？还在等爷回来？” 有仆人起夜，看着坐在厅中孤零零的宋佳雯的身影关切的问。 “睡不着，你不用管我！” 宋佳雯道，想着自己在这里孤单的等待，有些心酸，又有些甜蜜。 玲玲的车声终于响起，杨毅回来了。 “爷，那我明天晚点来接你？”万涛道。 “嗯，回去小心些！” 杨毅笑笑，塞给万涛一块钱道：“回去的时候买点宵夜，估计你也饿了！” 万涛笑着答应，然后跑远。 杨毅回头，便看到宋佳雯倚靠在门槛上，灯光从她背后射出，窈窕的身影拉出好远。 他走过去，有些心疼的道：“都说了不用等我……” 宋佳雯柔柔的笑，没说你不回来，我哪里睡得着这种话，只是去拿盆啊毛巾干净的鞋子之类给杨毅洗漱。 杨毅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里满是柔情，此刻的宋佳雯如同每一个温驯的妻子一样，再也没有半点大小姐的任性和娇气，便觉得再多的辛苦，也都是值得的。 洗漱好之后，二人便依偎着坐在火盆边，久久没有说话，安静的任由时间流逝。 “宽宽最近心情很不好……” 直到快上楼的时候，宋佳雯才道：“从学校回来他就整天呆在房里，吃饭也不下来和大家一起吃……”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有些难过的看着杨毅，因为她知道杨宽变成这样，应该是在学院里听到了些闲言碎语。 杨毅笑笑，让宋佳雯别担心这些。 杨宽的变化他知道，但他没有去解释什么，他相信终有一天，杨宽会理解自己。 “明天第一天开学，还要我送你过去吗？” 杨毅问，杨宽已经被流言蜚语所困扰，要是自己送宋佳雯去学院，怕是宋佳雯也难免被流言波及。 人言可畏，自古皆是如此。 “要啊！” 宋佳雯傲娇的道：“不但你要送我过去，还要你自己拉车送我过去——鼎鼎大名的杨爷，不会拉不下这个脸面吧？” 杨毅便大笑了起来，这是他最喜欢宋佳雯的地方，她只做她自己，她觉得是对的的东西那就永远觉得是对的，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不在乎，都不会被影响。 而这点，杨宽就做不到，所以杨宽会郁郁寡欢，而宋佳雯却能以毫不在乎的姿态去面对。 回到房间关上门，杨毅坐在书桌前，久久的沉默着。 书桌上有着上好的纸笔，但他根本没有动笔的心思，所有的事都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一遍又一遍的过滤着，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当他确定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之后，这才躺在了床上，喃喃的道：“本来不想赶尽杀绝，但这是你们逼我的，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当杨毅闭上的眼睛的时候，似乎看到了大片的鲜血。 这是弱肉强食的时代，他无意去制造什么血腥，但为了活下去，为了家人，有些事他必须去做，无论他愿不愿意。 第109章 风不止 桌上有米粥和咸菜，还有新炸的黄橙橙的油条，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杨宽从楼上下来，穿着整齐的中山装，整个人看起来清瘦了不少。 “二哥，我帮你盛饭……” 从搬来小楼之后，杨毅一家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吃早饭了，特别是杨宽，几乎不会在饭桌上出现，所以看到他下来，杨萍笑的极其开心，自告奋勇的帮着盛粥，一边兴奋的道：“大哥要拉黄包车送佳雯姐去学校呢，二哥你也一道吧？” 杨安便开始摇头叹气，这家里的小姐少爷，他是最有派头的一个，宋佳雯便狠瞪了杨安一眼道：“觉得丢了你大哥的面儿是不是？要不是看你力气不够，非得让你拉车送我——就不信你敢说不！” 杨安顿时没了脾气，如果说这一家子有谁没将他放在眼里的话，估计也就只有宋佳雯了。 杨萍便嘎嘎直乐，毕竟看杨安吃瘪的机会那可是真不多。 “我自己过去吧！” 杨宽眼神有些躲闪，看看杨毅道：“大哥，我想搬到学院里住……” 这话一出，所有的开心气氛瞬间一扫而空，杨萍的笑声也戛然而止，眼里有泪花滚动。 “哼！” 杨安狠狠一拍桌子当场发飙道：“你是觉得这家里住不下你，还是觉得家里给你丢了脸？” “安安，你怎么跟二哥说话呢？” 宋佳雯道，一边对杨安道：“以往住学校是因为家不在这边，现在这里距离学院也没几步路，要是再住学校里，你让别人怎么想？” 杨宽不说话，只是看着杨毅，眼神第一次那么倔强和坚持。 “安安，坐下！” 杨毅开口让大家吃饭，这才对杨宽道：“家里事情太多，你住学校也好，有空的时候，多回来看看……” “大哥……” 听到这话，杨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杨萍早已开始抹泪，而宋佳雯已经扭过头，眼圈泛红，没人想到杨毅居然会同意杨宽住学校里的要求。 “谢谢大哥，我会的！” 杨宽道，三两口喝完粥就上楼提下了藤箱子，东西明显早就收拾好了。 “够钱用吗？不够的话记的说！” 杨毅起身送杨宽出去。 “够的！” 杨宽道，看着杨毅欲言又止，最后鞠了一躬，便大步走了出去。 “叫辆车吧？” 杨毅叫道，杨宽说不了，头也没回就走远了。 屋里的所有人都看着这些，看着杨毅就那么站在门口，直到杨宽的背影消失了许久才回来。 “愣着干嘛，吃饭啊！”杨毅道。 “吃什么吃啊，这还像个家吗？” 杨安碗筷一摔，拂袖而去，虽然他脾气不怎么好，但这么在一家人面前发火，特别还有宋佳雯在的时候，还是第一次。 “我不想吃了……” 杨萍说完这话便蹬蹬的上楼去了。 有仆人上楼去陪杨萍，更多人远离了饭厅，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一家人其实很好说话，几乎不会冲他们发火，但也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来触霉头，客厅里便只剩下了杨毅和宋佳雯。 “等我有空找宽宽说说？”宋佳雯道。 “不用……” 杨毅笑笑道：“他都那么大了，能自己给自己做主了，这很好，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去学院！” 对他来说，杨宽要去住校自然会不高兴，但绝不是被忤逆的恼怒，更多的是看着孩子大了渐渐不愿意再听自己话的父母心态，更何况就像他说的那样，现在这种局面，杨宽去学校住，真的是一件好事。 宋佳雯明显是不会想这些的，她只是想到杨毅拉着黄包车送自己去学院，城中现在风头正盛的杨爷，自己喜欢的男人，她觉得一定会很引人注目，立刻便开心的吃起了东西。 青春正好的女孩子坐在黄包车上，姿彩飞扬，拉车的汉子奋力奔跑，在叮铃铃的车铃声里走过街头，原本的车夫憋着笑在身后跟着。 “爷，你怎么……” 有车夫，有相熟的巡警们看到拉车的杨毅，惊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宋佳雯便傲娇的扬起了下巴，颇有几分男人靠武力征服天下，而自己靠征服男人征服天下的豪气。 看到有相熟的女生，宋佳雯总会让杨毅放慢脚步，也不管那些女生对自己的神情态度和之前是否有了变化，她都开开心心的打着招呼，一边将杨毅介绍给她们。 “得意什么啊？” “就是，有个吸血鬼的男人，很了不起吗？我呸！” 每每远去之后，那些女生都忍不住冲着杨毅的背影啐着口水偷骂几句，但在心底她们却不得不承认对宋佳雯的羡慕——没了郭啸坤这个团长之子，身边又有了个杨爷，虽然干的是下三滥的营生但人家现在也的确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最关键的是，像这样的大人物，居然能放下身段拉着黄包车送宋佳雯上学。 甚至她们无不艳慕的想，要是有个男人愿意为自己做这些，即便是他干的是人人唾弃的营生，自己也会爱他爱的死心塌地。 大多数学生上学都是走路，但也有坐黄包车的。 看着宋佳雯进了校门，杨毅回头的时候就碰到了车行的车夫。 “爷……” 一名车夫看着杨毅拉着黄包车的样子想笑但还是忍住，也没问杨毅为何有这等闲情逸致，只是有些道：“刚刚拉张校长去学院，他说让我转告你一声，宽少爷病了——今天不是才开学么？” “我知道了！” 杨毅笑笑，心说张如轩还真不愧只是个梦想家，什么事也不知道变通一下，商议好的暗号是一回事，但也得随机应变啊，这么一成不变，很容易露出马脚的。 回到家的时候，万涛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着杨毅直乐，明显杨毅自己拉黄包车送宋佳雯去学院的事，估计车行里已经没人没听说过了。 “为了喜欢的女人做这些，算不得丢人的，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我去换衣服，等我出来！” 杨毅笑道，然后大步进屋，万涛便郁闷的想，你也大不了我几岁好么——可我的姑娘，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想着这些，万涛便满心惆怅。 第110章 今天主要是谈，而不是打！ 从楼里出来的时候，杨毅已经换上了一套长衫马褂戴着礼帽，标准的生意人打扮。 “都准备好了吧？” 杨毅坐上黄包车后问。 “准备好了！” 万涛点头，然后低声道：“听说霍麻子的人一早就出城了一趟，好像是去了军营那边，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大箱子，因为有军爷跟着送回来的，所以刘队长他们也不敢开箱检查，刘队长怀疑箱子里是从军营里借来的家伙……” 说着这话的时候，万涛的脸色很不自然，明显有些害怕。 “要是怕的话到了地头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进去！”杨毅道。 “爷，你将我当啥人了？” 听到这话，万涛回头满脸委屈的道：“我是很害怕，可就算害怕，我也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啊——别说是霍麻子他们，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跟你一起闯！” 看着那张年轻愤怒的脸，杨毅哈哈大笑，让他快些过去。 对他来说，今天和霍麻子任万方等人的会面，不但是决定自己能不能真正掌控肖老九留下的那些生意的一天，更是决定自己能不能在这城里站稳脚跟的一天，更是考察这阵子没日没夜忙活建立起来核心力量的一天。 过了今天，他杨毅才是真正的杨爷，有了一套自己信得过的核心班底。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至于霍麻子等人去军营找了于冠虎借枪，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之类，其实是不存在的——危险肯定有，但做足了充分准备的话，危险便已经被降到了最低。 城东是一大片仓库的所在，大片大片的围墙围起来的空地中有着一座座巨大的仓库，其中有粮食有各种杂物。 正是因为有这些仓库的存在，才会有这些城市的存在，要是没有这样的仓储重地，城中的粮食等等便不会有任何保障，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便会物价飞涨民不聊生。 大多数仓库都只有几个稀稀拉拉的看守把守，但其中一座仓库却不一样。 这仓库可能是所有仓库中最小的，但看守却是最严密的，人数怕是有十几号之多，甚至不少人肩膀上都挎着枪支，虽然这些枪支只是火枪或者老掉牙的步枪，但依旧威慑力十足，让那些工人路人们遇到这仓库都绕着走。 这是烟馆的仓库，在仓库的二楼，霍麻子任万方邓天林三人正在喝茶等待。 虽然烟土贩卖早已被国民政府明令禁止，但自从第一次鸦片战争开始，抽大烟的人口实在是太多，需求太大，又哪里是一纸条文法令能够禁绝得了的？ 更何况，烟土的利润实在是太高了，是做任何生意都比不了的，别说一般人，就连那些手里养着兵的军阀，都会忍不住要在烟土的生意上来插一脚。 说起来军阀手下有兵有枪，是多么的威风，可事实上，手下的兵越多，要吃要喝的也就越多，而且训练要钱，打仗更是要钱，没钱谁给你拼命？ 可现在民不聊生，南京那边的一点税收要么优先供给嫡系的中央军，要么被四大家族和层层官僚瓜分的所剩无几，到了这些真真带兵的军阀手里，那点钱估计只能让他们手下的兵饿不死，为了养活自己的军队，那些军阀不得不各显神通找钱，而利润极高的烟土，窑子，赌档生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唯一的区别是，这些生意有些军阀是大张旗鼓的搞，而有的则为了名声表面上义正辞严但是私下支持，之前的郭进军就是如此，而肖老九就是他的代理人。 肖老九死了，杨毅来了。 可郭进军死后的代理团长于冠虎，还有罗阳朱军林等人根本不承认杨毅，这就是三人聚集在这里的原因所在。 “霍爷，任爷，你们说姓杨的今天会答应吗？”邓天林问。 “不答应？不答应又怎么样？” 任万方嘿嘿冷笑道：“现在赌档在我手里，烟馆在霍爷的手里，赌档在你手里，他姓杨的真正掌握的也就是个车行——车行一天才几个钱？更何况不是我们不认他姓杨的，是于团长罗队长朱副队长不认他，要不是看在程专员的份上，咱们连商量都用不着跟他姓杨的商量，直接灭了就是……” “我就怕没任爷你说的这么简单啊！” 邓天林道：“这姓杨的过年这阵子在城里可拉拢了不少人，车行的那些苦力更是对姓杨的死心塌地，九爷在的时候都不是这家伙的对手，我怕我们三个，就更不是他的对手啊……” “邓天林，都这会儿了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任万方不悦道：“是被姓杨的吓的没种了还是收了姓杨的什么好处了？大老爷们叽叽歪歪的像个娘们，特么赚钱的生意都是咱们三个在经营，什么恶名都我们三个扛了，罪咱们也受了，最后手里却只落下一点辛苦钱，你乐意啊？分给于团长罗队长他们咱们认，他姓杨的凭什么拿一份？” “任爷，我这要是怕了或者收了好处，我能来这儿吗？” 邓天林没好气的辩解道：“我是真有点担心啊，我可是听说了啊，不但九爷栽在这家伙的手里，就连郭团长他们也是栽在了这家伙手里，听说当时郭团长家可足足三四十号人几十条枪，可楞给这家伙杀了团长活出来了……” 这消息，任万方也知道一些，口中却是闷哼道：“怕个球，老子就不信他真有三头六臂，富贵险中求，老子今天跟他拼了……” “拼什么拼啊？” 一直没说话的霍麻子干咳两声开口道：“记住了，我们今天首要的目的是谈，不是打，有程专员在上头压着，团长的位子又悬而未决，鲁莽不得……” “我就怕我们是想谈，可姓杨的未必愿意跟我们谈啊！” 任万方嘀咕道：“吃嘴里的骨头，那家伙会乖乖的吐出来？打死我也不信……” “那也得他不肯吐出来再说！” 霍麻子闷哼一声，眼神阴鸷的道：“先礼后兵，要是他实在不识相，那就不能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第111章 太不公平了！ 看到万涛拉着杨毅过来，那些仓库的看守们忙打开库门，点头哈腰的让杨毅进去，库房里的不少手下也都冲着杨毅满脸堆笑。 “杨爷，来啦！” “爷你也是贵人事忙啊，哥儿几个都等你半天了！” 霍麻子任万方邓天林三人也从楼上探出脑袋玩笑着道，让杨毅上楼，而杨毅自己也从善如流，笑着一一应对，然后迈步上楼。 要是不知道内情的，怕是会真当一群人是世交老友见面闲谈，哪里会想到在这一张张笑脸之下，隐藏着怎样的凶险？ “他怎么会就坐着一辆黄包车就来了？连个手下都没带？”邓天林疑惑道。 “他一个人来不更好？” 任万方狞笑道：“万一谈不拢，收拾起来不是更方便？” “我就怕没这么简单啊！” 邓天林嘟囔了一句，望着霍麻子道：“霍爷，这姓杨的是不是背着咱们搞了什么花样？明明知道我们叫他过来肯定没什么好事，他却一个人过来，我怕……” “怕什么，既来之则安之！” 任万方狞声道：“就算他有三头六臂，可咱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难道还怕他不成？” 说着，眼神得意的看向了隔壁密闭的房间。 只是邓天林依旧放心不下，毕竟郭家也是几十号当兵的，人不照样杀出来了？ 更何况，杨毅当晚以雷霆之势将肖老九的人一网打尽，并且压的他们这些人动弹不得，表现出来的狠辣和深沉绝不是一般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可比，现在人孤身一人过来，要说半点准备都没有，邓天林打死也不会相信！ “好了，慌什么？” 邓天林能想到的，老谋深算的霍麻子又岂会想不到，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闷哼一声瞪了任万方一眼道：“待会儿别冲动，依计行事，听我号令，还是那句话，咱们主要是谈为主，能不打，就尽量不打……” 话音刚落，和楼下那些手下寒暄完的杨毅便已经蹬蹬上楼笑道：“霍爷，跟任爷邓爷商量什么呢？这么小声怕我听见，不会是想阴谋暗害我吧？” 任万方邓天林齐齐脸色大变，霍麻子却是不为所动，上前一步笑道：“杨爷你不但身手了得，更有程专员这座大神看着，就算借我们几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害你啊……” “哈哈哈，是吗？” 杨毅哈哈一笑，看看一旁的邓天林任万方，这才对霍麻子道：“霍爷你这话说的在理啊，咱们都在这城里讨饭吃，和气生财最重要啊，要是咱们自己人都闹起来，这钱可就不好赚了！” 霍麻子和邓天林便干笑应和，只有任万方冷笑不已，心说钱谁都想赚，可我们特么拼死拼活才拿多少？你特么什么都不干就要拿全肖老九以前的份子，你特么钱倒是赚了，我们呢？特么就在你下面捡你吃剩下的些残羹剩饭！ 众皆落座，霍麻子开始给杨毅倒茶，殷勤的道：“上好的大红袍，以往可都是贡品，只有紫禁城里的皇帝老儿贵人们才能喝上的东西，杨爷你尝尝？” 杨毅喝了一口咂摸半晌笑道：“我这就是天生穷命啊，还是大茶缸子就凉水来的痛快，这玩意儿，还真得霍爷你们才尝的出来滋味……” “杨爷你这就说笑了！” 霍麻子邓天林赔笑，却难掩得色，任万方心头更是鄙夷不已，心说果然是乡巴佬，好东西尝不出好滋味也就罢了，特么连场面话都不会说么——身份，就是装出来，你特么连装都不会装！ 放下茶盏，杨毅开口笑道：“茶喝不惯我就不喝了，直接说事吧——霍爷，任爷邓爷，你们叫我过来，应该是想跟我谈烟馆赌档和楼子份子钱的事儿吧？” 邓天林便是是是的点头，霍麻子干笑道：“爷你可真是快人快语，我们叫你过来还真就是为了这事，按说上回杨爷你放我们三人一马，这才没几天不该找你说这事，可你也知道，我们手下一大帮子人跟着吃饭，实在是没法子啊……” “没事的！” 杨毅笑道：“老实说，霍爷你们三个就算不找我谈，我也准备找你们谈谈份子的事情，现在这样正好！” “你也要找我们谈？” 杨毅这话出口，霍麻子邓天林大感意外，倒是任万方哈哈笑道：“看来杨爷你真是个聪明人啊，知道我们心里头想什么——刚刚霍爷老邓他们还担心你不同意，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 “生意嘛，只要我能赚钱，没什么好不好谈的！” 杨毅笑道：“以前郭团长他们占五成，我占两成你们三个各占一成，后来我想了想，觉得这么分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不但是不公平，实在是太特么的不公平了！” 任万方拍着桌子叫道，兴奋不已，邓天林也连声称是，只有霍麻子端着茶盏吹气不停，一双眼睛不住的打量着杨毅，心说这家伙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敢肯定，杨毅绝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不可能因为自己三人叫他过来一趟，他就乖乖的将吃进嘴里的那两成份子给吐出来！ “是特么的太不公平了！” 杨毅看了看任万方哈哈大笑道：“你们想想啊，郭团长他们手里有兵有枪，别说五成，就算拿个七成八cd应该，而我呢，城里都是我的地盘，我让谁开烟馆开赌档开楼子都是我说了算，而你们三个，不过是跟着我混饭吃跑腿而已，我凭什么分给你们一人一成啊？你们说是不是？没道理嘛……” 这话一出，霍麻子任万方邓天林齐齐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天任万方才一副老子是不是听错了的表情寒声道：“杨爷，那照你这么个分发，我们三个喝西白风去啊？” “那肯定不会！” 杨毅笑道：“只要你们以后跟着我好好干，大掌柜的工钱我肯定会给你们，而且给的足足的，亏不了你们的！” “工钱？” 听到这话，任万方已经出离了愤怒，厉声咆哮道：“姓杨的，你特么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咱们干的这是什么营生你不是不知道，你以为特么的我们开的酒馆客栈吗？还拿掌柜的工钱？” “任爷，有话好说，生意不成仁义在嘛！” 杨毅笑容渐冷道：“说好了谈的，就算谈不拢你可以不干，也别发火啊——我相信就算任爷你不想干这掌柜的，我也能找到别人来干，老话儿不是说的好，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可多的事！” 第112章 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王八蛋，你说什么？” 杨毅的话一出，任万方瞬间出离了愤怒，厉吼出声就要动手。 在这城里，任万方虽然一直被肖老九和霍麻子压着一头，但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现在居然被杨毅比作蛤蟆来羞辱，他哪里还受得了？ “万方，别冲动！” 霍麻子低喝一声道：“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咱们今天以谈为主，能不打，就尽量不打！” “是啊是啊……” 邓天林也劝道，不时偷眼看着杨毅，他发现杨毅此刻跟没事人一般的坐在那里，浑然不将暴怒的任万方放在眼里，心里不由暗自思忖杨毅绝对藏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后手，要不然他现在不可能还能如此淡定！ “还谈，还特么有什么好谈的？” 任万方红着眼盯着杨毅咆哮道：“咱们三个在这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姓杨的算老几啊？要不是有程专员，你屁都不是，叫你一声杨爷，你还真将自己当爷了是吧？让我们给你当掌柜跑腿的？就凭你？” 杨毅看看任万方，再看看邓天林和霍麻子，最后目光落在霍麻子脸上道：“霍爷，你们三个，到底谁说了算啊？” “霍爷，霍爷说了算……” 邓天林忙道，一边不住的劝任万方让他冷静，看看霍麻子怎么说在做决定。 那种无视，就更是让任万方气的暴跳如雷几欲吐血，不过霍麻子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就算他不将杨毅放在眼里，但霍麻子的面子却不能不给，只能咬牙切齿的强行忍耐。 霍麻子此刻也是脸色铁青，盯着杨毅道：“杨爷，虽然我不知道你安排了什么后手，但你确定你真的赢定了吗？” 说罢手一挥间，隔壁的脚步声齐齐乱响，十几名汉子冲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杨毅，枪栓上膛的声音响成一片，而楼下，如狼似虎的汉子们早已将万涛扑倒在地，尖叫连连却毫无办法。 “早知道你身手好！” 任万方盯着杨毅喋喋狞笑道：“不过就算你的身手再好又如何？这么多条枪，你敢动动手指头试试！” “你不配跟我说话！” 杨毅连看都没看任万方一眼，只是盯着霍麻子道：“霍爷不会认为借来这么多枪对付我，你们就赢定了吧？” “赢不赢定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声令下，杨爷你就死定了！” 霍麻子冷哼一声道：“看在程专员的面子上，我们真的不想杨爷你死在这里——这样吧，只要杨爷你肯将你的那两成份子吐出来，我就放你离开，郭家的洋楼你还可以继续住着，以后每个月我们会送你二百大洋，让杨爷你过的体体面面的，杨爷你认为如何？” 哈哈哈…… 杨毅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直笑的邓天林浑身发毛，笑的任万方怒火直冒，狞声道：“笑吧，要是你特么敢说个不字，待会儿老子要你哭！” 霍麻子也被这笑声气歪了鼻子，寒声道：“杨爷，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给句痛快话吧，我不想杀你，但你要是不答应，那就别怪我霍麻子狠下辣手了，别以为我们杀了你没法跟程专员交代，你要是死了，我们会多给程专员预备上一份，我想程专员一定不会为了一个死人跟大把大把的钱过不去的……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你们以为我敢孤身一人来这里，是因为程权？” 杨毅看着霍麻子三人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群白痴，刀锋般的目光扫过霍麻子三人的脸寒声道：“我也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答应留下来做掌柜打理生意帮我赚钱，要么死——先前你们还可以不干，但现在，你们想不干都不行了！” “混蛋！” 听到这话，霍麻子脾气再好也是气的鬼火乱冒，冲着那些枪手咆哮道：“既然这么想死，那就成全他！” “开枪开枪，给老子打死他……”任万方鬼叫道。 呯呯呯…… 枪声连续炸响，子弹在楼上呼啸作响，墙壁上被炸开了大量的碎屑粉末，声势惊人！ 杨毅还坐在椅子上，安然无恙。 而霍麻子任万方正艰难的低头，看到胸口炸开的血洞，看到鲜血正不住的从那些血洞里涌出，这才抬头看向了杨毅，看向了那些枪手，似乎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你们切断了所有通往仓库这边的道路，一旦有人过来你们立即就会知道，你们也将你们的家人全部转移，以免被我挟持，也知道你们派人一天到晚的盯着我，无论我想搞什么花样，你们都一清二楚……” 杨毅冷笑道：“你们的安排真的很周密，可你们真的以为这样就赢定了？” “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出卖我们……” 任万方厉吼着，想要扑向那些枪手，却因为伤势过重瞬间摔倒，霍麻子艰难的靠在墙壁上，然后烂泥一般的滑落到了墙角里，血迹在墙壁上染红了大片，眼神怨毒的看着杨毅，他不明白，杨毅怎么可能有机会，在无声无息间让自己的这些手下背叛自己！ “别怪他们出卖你们，因为他们不得不出卖你们！” 杨毅道：“虽然你们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但你们忘了那句老话，最坚固的城堡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你们在你们调集人手想对付我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我的时候，我的车夫们已经一家挨一家的拜访了你们的手下，有家有室的那些，于是他们便明白，要是他们敢动我一根汗毛，他们就得死全家，而且，你们给他们的钱，我给了双倍……他们既能赚更多的钱，还能保全自己的家人，他们当然要背叛你们！” “车夫……” 霍麻子任万方明白了，问题都出在了那些车夫身上，他们岂能想到，杨毅会用那些苦力车夫去说服他们的手下？而那些车夫天天拉客满城跑，他们想要盯着都做不到。 二人死了，死不瞑目。 “爷，这家伙怎么办？” 枪手领头的汉子宋坤山问，他原本是霍麻子的手下。 邓天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尿了一地，闻言满是哀求的看着杨毅道：“杨爷，别杀我，我给你当掌柜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别杀我……” 第113章 抗联成立！ 杨毅当然不会杀邓天林，毕竟那些霍麻子邓天林等人经手的生意都不是什么好生意，他不会亲自沾手，需要人打理。 换人来做不是不可以，就像宋坤山现在就被杨毅负责霍麻子的烟馆一样，但之间总会有些磨合的过程。 如果邓天林这些在行里混油了的家伙继续打理，是最好不过，可惜霍麻子任万方想要自己的命，杨毅就只能让他们去死。 而邓天林，一个面对枪口能吓尿裤子的人，算的上是威胁么？ 当然了，以防万一是很有必要的，杨毅在安抚一番之后道：“你的家人什么的，都带回来吧，一家人总是住在一起才好，有个照应！” “我待会儿就去接，多谢杨爷您费心……” 邓天林道，心头却在阵阵发寒，混到他这个份上，岂会听不出杨毅的言外之意——你一个人，我可不放心，你一家子都在我眼皮子底下的话，我就放心多了！ “嗯，这就好！” 杨毅笑笑，回头对宋坤山道：“邓爷家的东西不少，你带几个人过去帮忙搬搬吧！” “是，爷！” 宋坤山点头，又低声做了个灭口的手势问：“爷，那霍麻子和任万方他们的家属……” “由他们去吧，别管了！” 杨毅起身下楼，语气悲悯的道：“两家子孤儿寡母的，带着那么多的家财，这世道土匪这么多，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的下去……” 宋坤山和那些枪手们听到的了这话，齐齐两眼放光，而邓天林却早已冷汗淋漓，他岂会不知杨毅看似感慨，实际上根本就是说给宋坤山等人听的，这是借刀杀人，斩草除根啊！ 想着这些，邓天林看着杨毅的背影，心说这家伙也太心狠手辣了，以后在他手下做事，怕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要不然，自己一家大小怎么死的怕是都不知道。 “杨爷……” “杨爷您慢走……” 看到杨毅下楼，那些汉子手下们齐齐躬身问候，脸上有谄媚眼神中有恐惧，连大气都不敢出——霍麻子任万方以前虽然都听肖老九的，但肖老九也得在一定程度上给二人一些面子，哪里像杨毅这般，先灭了肖老九，现在又灭了霍麻子和任万方！ 这份手段，他们发誓以后就算是杨毅让他们去死，他们也要乖乖去死，要不然霍麻子等人就是他们的下场。 万涛早就被放开了，此刻压下车把让杨毅上车，拉着车出去的时候趾高气昂，跟骄傲的小公鸡似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万涛知道，杨毅从这一刻起算是真真正正的在这城里站稳脚跟了，而他万涛作为离杨毅最近的人，以后这城里，那也绝对可以横着走了——就算自己是车夫，那也是这城里没几个人敢惹得起的车夫！ 想着这些，万涛心里就美的不行。 看着万涛拉着车跑的就跟要飞起来一般，杨毅便知道了他心头的想法，笑道：“想不想换个活计？我给老董说一声，给你换个体面些的活儿……” “不了爷！” 万涛摇头笑道：“我又不识字，管事的那些事我做不好，就会拉下车，而且爷你给的钱不比给管事们的工钱少，只要爷你不赶我走，我愿意给爷你拉一辈子的车……” “好吧！” 杨毅笑道：“老实说，别人拉的车我也坐不惯——先拉着吧，等哪天有钱了，咱们也去弄辆汽车开开，到时候你给我开车当司机！” 汽车司机？ 听到这话，万涛乐的后牙槽都出来了，开汽车的司机，那可是顶体面的活计了，他觉得要是开上汽车，绝对比那什么团长都神气！ 黄包车在一家酒楼前停下，杨毅让万涛等着，自己上了楼。 原本这时候他应该去拜访的是于冠虎罗阳等人。 之前这些人不肯承认杨毅，但现在霍麻子任万方死了，他们除了靠杨毅，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除非他们不想在这些行当里捞钱，所以杨毅反倒是不急了。 恰恰张如轩又托车夫带来了暗号，杨毅知道应该有了什么情况，所以决定先见张如轩再说。 虽然到现在为止，杨毅对地下党工作都有些排斥，但想到现在自己就要真正开始执行地下党工作了，他又忍不住有一点点的激动，甚至是憧憬。 杨全林死的时候，杨毅没为他掉过一滴眼泪，但不得不承认，杨全林的有些话他听进去了，比如那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时辰还早，酒楼里空荡荡的几乎没人，张如轩穿着长衫压低着帽檐坐在方桌的一角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花生米，看到杨毅上楼便想起身招呼。 杨毅微微摇头让他别动，这才随意点了点酒菜坐在张如轩不远处，等小二离开之后这才压低声音道：“以后见面，假装不认识——出什么事了？” “总部来电了，我一个人坚持了整整两年，甚至为了给自己打气给自己取了梦想家这个代号……” 张如轩难掩激动的道：“现在，梦想实现了，我们的主力部队突破重围，抵达了陕北，在那边创立了新的革命根据地，革命的火种，延续下来了……” “……说有用的！”杨毅郁闷道。 “咳咳，这些话我都不知道跟谁说，差点把我给憋死，现在说出来终于舒服多了！” 张如轩的表情就像是有了一大包的糖果却无人炫耀的小孩一般，半晌才冷静下来道：“前不久，组织宣布成立东北抗日联军，派出杨首长，周首长和李首长分任三路联军总司令，在满洲境内开辟敌后战场，打击日本侵略者，解救满洲境内的东北同胞，三位首长已经秘密奔赴满洲，集结东北境内的小股武装游击部队，只是那边各种物资奇缺，组织让我们帮忙筹措部分资金和物资，支援在敌后艰苦作战的弟兄们……” 说着这话的时候，张如轩眼光灼灼的看着杨毅。 “我没钱！” 杨毅急道：“一开始可是说好了的，你负责资金，我负责执行，你别看我！” “钱方面我想办法筹集一些，但是我办学什么的，还有之前支持组织的行动已经花了不少，真的没多少……” 张如轩期期艾艾的道：“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就算是砸锅卖铁我都愿意，只是手里真的没有，你多少想办法凑点——算我借的，这总行吧？” “借？” 杨毅怒极反笑，他又不是不知道革命党主力部队有多穷，不是不知道满洲内的那些游击武装有多穷，简直就是一个填不满的黑洞，别说张如轩就是个校长名流没什么钱，就算他家有座金山银山，都不够填的！ 他敢肯定，只要自己借，那绝对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第114章 请他吃饭！ 同为革命党，但张如轩明显和杨全林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杨毅很肯定，要是杨全林在目前的局面下，一定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有秦开始几千年来的民族辉煌再到近代以来饱受列强之压迫，然后义正辞严试图发出振聋发馈的呐喊：“看着这片祖宗留下来的土地，曾经那么辉煌，我们那么骄傲，可现在却任人宰割人见人欺，难道你不心痛吗？” 杨全林就是这样的人，他是热血澎湃的，他总想让杨毅这样的人为自己的愚昧而羞愧，羞愧的不得不站出来。 但张如轩不。 他只是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杨毅，那目光如同被遗弃了的小奶狗一般，让人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就良心不安。 杨毅就是，他坚决的拒绝要‘借’一点钱出来的提议，但每每看到张如轩头发花白却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他就不得不不妥协，强忍心疼咬牙道：“好了好了，我借行不行？” “谢谢，我替组织，替奋战在敌后的英勇士兵们，还有东北千千万万受苦的同胞们谢谢你！” 张如轩感激涕零，然后便开始上了年纪的人特有的絮叨，比如最好能弄些枪，那边最缺的就是武器，还有药品，药品也缺，粮食也缺…… 反正，就没有不缺的。 “过分了啊张校长！” 杨毅怒声道：“你看看我杨毅这身骨头值多少钱，要不要我也借给你送过去？” “别动怒别动怒！” 张如轩异常和蔼的道：“虽然缺的东西多，但我们也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解决一些，支援一些，尽力就好，尽力就好了……” 杨毅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脸色就很不好看。 “爷，怎么了这是？” 万涛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问。 杨毅长叹一声，现在他的感觉就像是家里的日子刚刚过的好点，便有一帮子穷亲戚过来等着救命一样，救吧，没个头，不救吧，又不忍心。 可这种难受，他又如何去跟万涛说去？ 下午半天的时候，有条消息就传遍了全城，说是城外出现了土匪发生了枪战，死了六七十口人，其中还有很多老弱妇孺和孩子，一时间全城人心惶惶，就连那些靠着在城外砍柴艰苦谋生的樵夫们都不敢出城。 凶案发生在距离城外十几二十里开外，横七竖八的尸体倒了一片，血水在雪地里凝结，如同盛开的红花。 罗阳朱军林看着那些尸体，脸色铁青，他们岂会认不出这些尸体都是霍麻子任万方二人的家眷之类？ 于冠虎也来了，他现在是代理团长，这里属于他防区的范围之内，死了这么多人其中还有妇孺孩子，他不可能不来。 “杨毅这混蛋，胆子太大了！” 朱军林咬牙切齿的道：“这混蛋分明就是在跟咱们叫板啊，真将自己当成大爷了了啊……于团长，罗队，只要你们一句话，我这就回城点齐人马灭了这混蛋！” 说着这话的同时，朱军林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的看着于冠虎和罗阳，等着二人的决定，他可不是傻子，不知道要是自己带人灭了杨毅会是什么后果。 纵容霍麻子等人干掉杨毅，和自己亲自带人干掉杨毅，那绝对是两回事，程权这个特派专员可不是摆设！ 罗阳看着于冠虎。 于冠虎眼神阴冷，心里也在默默的筹划着。 霍麻子任万方起心干掉杨毅，是他们默许的，现在杨毅干掉霍麻子任万方的家人，简直和打脸无异，不给杨毅一点颜色看看，那他们以后在城中的威信绝对要大打折扣，杀之立威，是最好的选择！ 可于冠虎不敢，因为他现在只是代理团长，能不能成为真正的团长，都得看程权的脸色。 虽然他觉得程权不一定会为了一个杨毅就冒着自己起兵哗变的风险硬空降一个团长过来，但这种可能，他却不得不考虑。 于冠虎的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之后才道：“通知杨毅一声，就说晚上在东来楼，我于冠虎请他吃饭！” 啊？ 朱军林闻言吃了一惊，他太清楚于冠虎请杨毅吃饭意味着什么了，不甘的问：“难道这事，咱们就这么算了？” “难不成朱副队长你准备教我于某怎么做？” 于冠虎冷哼一声道：“要不然，你带人去干掉杨毅，如何？” 朱军林顿时吓了一跳，干笑道：“于团长，这玩笑可开不得……” “既然没这胆子，就特么将嘴给老子乖乖闭上！” 于冠虎厉喝出声，拂袖而去。 “码的，就是个代理团长而已，抖什么威风！” 直到于冠虎的背影都看不着了，朱军林这才狠狠的啐了一口悻悻骂道，然后有些担忧的看着罗阳，他岂会不明白于冠虎冲自己发这么大的火，分明是因为对方还对郭进军的死耿耿于怀？ 郭进军虽然死在杨毅手里，但他和罗阳甚至整个宪兵队可都是帮凶，要不是他们帮忙封锁消息，就算杨毅本事齐天，都万难碰到郭进军的一根汗毛！ “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后就谨言慎行，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可不比以前！” 罗阳长叹一声，颇有种兔死狗烹的孤凉之感，他已经开始怀念有是郭进军这个大哥当团长时的日子了，要是郭进军还是团长，谁敢像杨毅现在这么肆意妄为？杀杨毅这样的人，他罗阳又何须看谁的脸色？ 可事已至此，根本无法挽回，更何况，要是他当初力保郭进军，他罗阳此刻是不是还活着都两说，又谈何后悔？ 程权还在城内，但身边军统密探除了王东国等寥寥几人，剩下的人都已经被派出去了。 红.党死灰复燃，而且占据民族大义的高度打出了停止内战全面抗日的口号，在满洲敌后成立东北抗日联军，发表东进宣言，国内民意汹涌，局势瞬息万变，加上还要查找那批黄金的下落，他的人也是忙的团团转，几乎无暇顾及城内的这点烂摊子。 他无暇顾及，却绝不是说他不知道，这些事，王东国等人自会严密监视，以防出现什么乱子。 第115章 没人会真的不贪 “杨毅这小子，我们还真是有些看走眼了！” 王东国龇牙道：“本来以为这小子就是够狠，想不到这小子除了够狠，还很老奸巨猾，就靠着跟咱们这点若有似无的关系，先是灭了肖老九，后来又是霍麻子任万方，现在听说于冠虎都已经发话要请他吃饭，看来这小子是真的在这城里站稳脚跟了……” 想着一开始杨毅冲入郭家，王东国还觉得这家伙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难堪大用，现在看来，自己错的实在是太离谱了。 “看走眼的是你们，可不包括我，从看到这家伙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家伙是一头吃人的野兽，而且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程权笑笑，这才开口道：“红.党成立东北抗联，在国民之中是捞足了好名声啊，东北环境恶劣，四面皆敌，那些家伙想要在那边发展，物资补给绝不可能仅仅靠着战斗缴获，想来地下党向着咱们这边渗透的情况绝对会愈演愈烈，总部已经下令，要我们严加防范！” “明白了专员！” 王东国点头，又忍不住感慨道：“虽然各为其主，但不得不承认，这帮家伙倒是有些血性，比我们党内很多打着抗日的幌子，为自己捞好处捞名声的家伙强了何止百倍……” “闭嘴！” 程权闷喝一声道：“这里可不是满洲，要谨言慎行，有些话在满洲能说，但在这里，绝对不能说！” 王东国顿时满头冷汗，他知道程权呵斥自己也是为了自己好，要是这些同情佩服那些革命党的话要是传入有心之人的耳朵里，自己是个什么下场。 “以后注意些！” 程权点头，这才低声道：“冯少卿等人的线索，抓到了吗？” “前两天抓住了几个家伙！” 王东国道：“可以确定，他们在城内潜伏了一些人，这些家伙非常狡猾，都是单线联系，被咱们抓住的家伙也不知道是什么继续潜伏在城内的同伙到底还有些什么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冯少卿已经逃回了满洲！” “再狡猾的狐狸，也是绝对斗不过老猎人的，除非他们再也不露出狐狸尾巴！” 程权冷哼道：“通知咱们还潜伏在满洲的弟兄，在监视延安抗联的同时，给我全力追查冯少卿的下落，那批黄金俄国人也在查，日本人自己也在查，除非我们先一步拿到这批黄金，否则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日军军部要是得到了这些黄金，日军的实力将会再次空前暴涨，我们本来就不是日本人的对手，要是如此，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我们将会面临一场史无前例的屠杀——我们决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王东国重重点头，然后又笑道：“日本人从来自诩军纪严明，为了他们那什么狗屁天皇可以粉身碎骨，想不到也会财迷心窍，做出这等集体贪墨黄金的举动，实在是可笑……” “是人就没有不贪的，有些人不贪不是说真的不贪，只是那数目还没大到让他们利令智昏的地步！” 程权冷笑，心说自己也不贪，可当自己知道可能有几百吨的黄金的时候，不也跟打了鸡血一样，满脑子都是那金光灿灿的一幕，什么理想，什么荣耀，都被抛诸脑后去了。 当然，程权也知道那些日本人私分黄金，可能绝不是王东国想的那么简单，毕竟几百吨黄金就被一些当兵的私分了日本国高层也知道，不一查到底才怪，岂会像现在这样不了了之？ 这其中，贪绝对只是一部分的因素，更多的还是日本国内绝不是日本人自我标榜的那样，天皇就是神，他们愿意为了天皇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程权觉得十之八九，除了贪之外，日本国内照样是派系林立各有图谋，要不然，这么大一笔黄金被私分了十几年了却谁都没有因此而倒霉，那才是怪事！ 当然，除了奇怪关东军高层私分黄金而没人被追究的内幕之外，程权更担心的，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这些黄金为何会出现在德王幕僚冯少卿的手里，这才是他和军统方面最迫切想要知道的东西！ 毕竟，日本关东军那些高级将领可不是开善堂的，会平白无故的送谁黄金。 既然送了，就必有所图！ 想着这些，程权心头一动，忽然开口道：“东国，我想了一下，觉得你还是亲自再去满洲一趟，那边没你在，我真是放心不下！” 才回来没多久，又要去满洲，王东国满心不愿，但终究还是点头，因为这是命令。 入夜，东来楼灯火通明，周围的道路上宪兵明显增多，东来楼下，更是有持枪的士兵进行戒严。 楼内无论是掌柜还是伙计都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同时，他们也暗暗好奇，于团长罗队长朱副队长三人一起出面请人吃饭——到底是何等贵客，才能有这么大的脸面？ 随着一辆黄包车过来，车上貌不惊人的汉子下车上楼，所有的谜底便全部揭晓——这省城里咳嗽一声全城都要抖三抖的三位大人物一起出面请人吃饭，请的居然是忽然间声明鹊起的杨毅，杨大爷！ 想着前几天城里都还在传闻这位杨爷不被三位大人物承认，很多楼里的客人闲聊之时都在打赌这位爷什么时候暴毙街头，而现在，掌柜的相信过了今晚，这位杨爷在城中的地位，将会稳如泰山，一呼百应！ 那地位，甚至比之前的九爷都要高的多了去了！ “爷，楼上请！” 想到这些，掌柜的喝开小二，满脸堆笑的过来给杨毅引路，一边小心的道：“杨爷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以后小店还望杨爷多多照应……” “好说！” 杨毅点头，然后便看到了于冠虎罗阳三人，微微躬身道：“杨毅见过于团长，罗队长，朱副队长！” 礼数虽足，但见杨毅两手空空而来，三人本就很不好看的脸色便加倍难看，朱军林冷喝一声道：“杨毅，于团长请你吃饭你都敢迟到，真是好大的狗胆啊你——莫不是你以为有程专员靠着，咱们就真的不敢动你不成？” 杨毅笑笑，然后落座。 于冠虎罗阳朱军林眼中寒光直冒，气氛几近凝结！ 第116章 包在我身上！ “姓杨的，你真的这么想死吗？” 朱军林一拍桌子，厉喝出声，于冠虎罗阳也死死的盯着杨毅，眼神如刀！ 杨毅没有理会朱军林，只是提起茶壶给三人斟茶一边开口道：“我的确认识程专员，但我并不觉得我是有程专员做靠山，三位才没杀我……” 听到这话，于冠虎罗阳朱军林三人嗤笑出声，心说要不是因为程权，你觉得你还能活着吗？ 杨毅没理会三人的冷笑，只是继续说道：“我杨毅就是个小人物，三位杀我易如反掌，但也没什么好威风的，倒是让我杨毅活着比较有用——因为我能让三位赚到比肖老九帮你们赚到的更多的钱……” 说到这里，杨毅才示意三人喝茶，笑道：“我想于团长罗队长，还有朱副队长，你们不会跟钱有仇吧？” 听到这话，于冠虎罗阳神色稍缓，朱军林气哼哼的落座一边道：“说的倒是好听，你有什么能耐，让我们赚的更多？” 市场是固定的，想要要在固定的市场内赚更多的钱，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的确！” 杨毅笑笑道：“所以霍麻子任万方他们死了——开源太难，那么就只能节流，他们死了，空出来的三成份子，大家分分，也是不少钱不是？” 朱军林闻言狂喜，罗阳有些诧异的看着杨毅，像是不认识杨毅一般，心说这家伙，真的是刚刚从乡下进城的吗？这家伙，分明比那些老狐狸都要狡猾的多嘛！ 于冠虎却冷冷的看着杨毅，许久才道：“空出来的那三成份子，按照你的意思，咱们该怎么分？” 罗阳朱军林齐齐支起了耳朵，这可是跟钱相关的事，他们不能不紧张。 “我只要半成，毕竟没了霍麻子他们，多出来的手下都需要养活！” 杨毅笑笑道：“至于剩下的于团长你们怎么分，我就不插手了吧？毕竟我就是帮着三位跑跑腿，上不得台面……” 于冠虎死死的盯着杨毅，铁青的脸缓缓放松，最终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这一笑，罗阳便也笑了。 朱军林便狂笑，狠狠的捶了杨毅一拳道：“哈哈哈，你这家伙，倒是够谦虚！” “事实如此嘛！” 杨毅和气的笑道，然后举杯敬酒，先干为敬。 于冠虎也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道：“好了，吃菜，这大冷的天，再不吃饭菜可就凉了……” 几杯酒下肚，气氛便开始热烈起来，似乎所有的不快都没发生过。 郭进军，肖老九，霍麻子任万方还有那些惨死在城外的男女老少，无论之前他们跟于冠虎等人有没有什么关系，现在都只是尸体，没有人会为了尸体和钱过不去。 至少现阶段不会。 当然了，死了那么多人，于冠虎还是想要杨毅给他一个交代，不然他也不好对上峰以及城中百姓们交代。 “你有什么好为难的？” 朱军林道：“从你手下中挑些你看不顺眼的交给于团长，不就是了？反正你那些手下里，除了那帮下苦力的车夫，哪一个都是罪该万死，杀了也没人为他们掉半滴眼泪！” “我不是为难这个！” 杨毅笑笑，他想起了张如轩向自己借钱借物资支援东北抗联的事情，喝了杯酒笑道：“于团长出兵剿匪，事关全城百姓之福祉，可这军队一动，打的可都是钱啊，城中财主商行们，多少应该那点钱出来犒劳犒劳吧？” 这话一出，于冠虎，朱军林更是兴奋的脖子通红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啊！” “机会是好机会！” 罗阳道：“可这城里一般的老百姓根本没什么钱，而那些财主商行，都是些老狐狸，想让他们出钱可比登天还难，要是强行征收，恐怕会闹的天怒人怨，说不定就有人捅到上峰哪里，说我们为官不仁，强行摊派了……” “小事而已！” 杨毅笑笑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于团长罗队长你只要发布剿匪通报就是！” “可不能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逼捐！” 朱军林吓了一跳道：“这些财主商行平时闷声不响，可说不定上头就有人，还有张如轩这个老东西在，要是写篇报道发表在报刊上，上峰追究起来，咱们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包在我身上了，绝对出不了什么乱子！”杨毅道。 “既然你说的这么简单，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于冠虎道：“到时候，征集上来的捐款，我分你两成……” “两成？” 听到这话，罗阳朱军林齐齐出声，毕竟军队这边从来都是拿大头，要是杨毅分两成，那他们还能剩下多少？ “劳者多得，很公平啊！” 于冠虎冷哼一声，这才盯着杨毅道：“不过你要记住，事情办好了，说给你两成，我就给你两成，要是办不好，新账旧账，我和你一起算！” “包在我身上！” 杨毅一饮而尽，自信满满。 “于团长，你给他的，也太多了……” 杨毅一走，朱军林便抱怨连天，毕竟罗阳是不可能吃亏的，多给了杨毅，吃亏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这捐款剿匪的钱，那等于就是白捡的啊，他哪里甘心？ “你懂什么？” 罗阳闷哼一声道：“这家伙有用，咱们就先养着他，猪养肥了，自然是要挨刀的——于团长，郭团长的死我不会忘，我想你也不会忘吧？” “那是自然！” 于冠虎寒声道，看着罗阳和朱军林的目光里却隐有杀意闪现！ 杨毅杀郭进军父子，他只是棋子，被迫行事，而罗阳朱军林，平时郭进军待他们恩重如山，死到临头却眼睁睁的看着郭进军陷入死地而不拉一把不说，更是落井下石！ 所以，相比杨毅，他更恨的，却是罗阳和朱军林二人！ 等着吧，这杨毅自然是圈里的猪仔，养肥了要杀，而你们，却同样是！ 于冠虎心头冷哼，不过却很好的将这些杀意彻底的隐藏了起来。 “爷，都解决了？” 万涛一边拉车一边问，不过看杨毅的神色，答案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 杨毅笑笑，心里已经盘算起该怎么让城中的那些大户财主们捐款了，对这点，他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因为他决定将分到的钱一分不留的拿去捐献给满洲内的抗日联军。 虽然手段不堪，但也是救国，为国家和民族做贡献啊！ 想到这点，杨毅大笑了起来。 第117章 民意涛涛 “这分明就是那些当官的乘机搜刮民脂民膏啊！” “就是就是，剿匪就是个借口，我看乘机捞钱才是真的……” “好在这回那些当官的倒是有点良心，只是让那些大户财主们捐款，没让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捐款！” 剿匪公告，一夜之间贴满了省城的大街小巷，关于于冠虎出兵剿匪，号召城内大户财主商行们捐献剿匪经费的议论，在城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百姓们议论纷纷，茶余饭后全都是这事。 不但是老百姓们，学院里的学生们议论的也都是这件事。 “这些该死的军阀官僚，一有机会就找借口搜刮民脂民膏，真是天理难容！” “就是啊，作为本地驻军，剿匪本就是他们份内之事，现在居然拿这当借口向城里的百姓们要钱，真是可恶——就算是向大户财主们要钱那也不行啊，谁家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学生们议论纷纷，这些有些学识的年轻人对时政总是不吝于表达自己的看法，大骂军阀官僚压榨百姓的腐败，也有学生道：“军方官府让捐款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我觉得还是那姓杨的，自己经营着什么生意难道他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开着窑子烟馆赌档，干着伤天害理的恶心勾当，这会儿却装大尾巴狼，说什么要替军方官府分忧，召集全城大户富商们开会，商讨捐款事宜，真是可笑至极！” “就是就是，自己的屁股还没洗干净就跑去充好人？真以为这样就没人知道他干的那些恶心事了啊？” 不少学生们义愤填膺的道，言语间满是不屑，有学生便提醒示意，指着一个方向道：“都小心些，被给人听见……” 在那学生手指的方向，杨宽正走过来，听到这些话脸上青白不定，满脸尴尬。 “听到就听到，怕他啊，要的就是他听到！” 不少学生梗着脖子叫，甚至有人直接冲着杨宽道：“我说杨宽，你好歹也是我们的同窗，乃是为国之兴亡而求学的，你就不能劝劝你大哥，别干那些害人的勾当啊？黄赌毒，乃是我民族衰败的根源，而像他这样靠着这些生意当寄生虫，不但欺压良善，更是败坏国本，你作为他的弟弟，难道就不感到羞耻吗？” “你们闭嘴！” 虽然杨宽竭力忍耐，但听到这些恶毒的言语，依旧出离了愤怒，死死的攥紧了拳头。 “凭什么要我们闭嘴，你们家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有脸做，还不让人说啊？” 那些学生看到杨宽的愤怒，也是出离了愤怒，尖叫道：“别以为你们家现在在这城里有权有势，还跟军队和宪兵勾结一气，大家就怕了你们，别人怕你们家，咱们学校是不会怕你们的，因为我辈学子，乃是民族之希望，国家之未来所在，要是我们连仗义直言都做不到，何谈救国，何谈振兴民族——看你的样子是想打我，那就来啊，只要你打不死我，我就要说真话！” 这话一出，赢得掌声欢呼一片。 杨宽气的浑身发抖，看着那些周围欢呼的同窗，只觉举世皆敌，最终长叹一声，踉跄而去，身后还传来了学生们得胜一般的兴奋尖叫和欢呼声。 “你们够了！” 看着杨宽无比悲凉的背影，白兰眼圈泛红道：“杨宽他大哥是坏事做尽，可杨宽是杨宽，他大哥是他大哥，你们怎么可以将他大哥做的坏事，都怪在杨宽身上？你们觉得这公平吗？” “公平？他杨宽问我们要公平，那些被他大哥欺辱的百姓，向谁去要公平？” 苏元兴闷哼道：“白兰，我知道你喜欢杨宽，你想帮他说话我们能理解，但你不能是非黑白不分吧？要是他杨宽真是为国而读书，就该劝他大哥从恶向善，要是劝不动，至少也要划清界限，要不然，一个败类的弟弟和我们同窗，那岂不是败坏我校之名声？” “杨宽放弃家中的优渥生活住进了学校，和我们一起艰苦求读，难道这还不够吗？” 白兰气愤的道：“他和他大哥终究是亲兄弟，怎么决裂？亲情是斩不断的——你们这样对他，根本是打着进步的旗号，矫枉过正！” “矫枉过正？就是因为我们国家的大多数人存着妇人之仁，得过且过，我们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落后挨打，任人欺辱，所以我们才要对自己严格一点，矫枉过正，也好过对自己的纵容……”苏元兴道，又引起了大片的欢呼。 白兰还想争辩，可一己之力想要说服千百学子，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直气的直抹泪。 “白兰，别跟他们说了！” 宋佳雯过来，看也不看那些学生们一眼对白兰道：“人活的是自己，不用向谁解释什么，而且就算你解释，有人听吗？” 白兰甩开宋佳雯，直接跑远，宋佳雯便摇头叹气，觉得白兰是自寻烦恼。 “宋学妹，我们还没说你呢！” 苏元兴等学子看着宋佳雯不满的道：“以前你靠着你父亲盘剥村民也就罢了，现在居然靠着杨宽他大哥欺压良善得来的钱而养尊处优，你就不会感到不安吗？要是你还有一点良心，就该回去劝劝杨宽他大哥，弃恶从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要不然终有一天，他会自食其果的！” “呵呵……” 宋佳雯不屑一笑道：“我可不是杨宽白兰，你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无所谓——反正就我知道的来看，杨毅虽然是经营着一些你们看不上眼的营生，但城内的很多百姓都对他评价很高，从来不仗势欺人，对谁都很和气……” “是吗？那是你自以为的！” 苏元兴等学生们道：“老百姓们这么说，只是因为他人多势众，害怕打击报复说的违心之言！” “是吗？” 宋佳雯笑笑道，淡然离去，声音却依然传来：“你们说是就是吧，不过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 “你也知道人在做天在看啊！” “她居然还有脸笑的出来？真是可恶，长的那么漂亮却心如蛇蝎，枉我当初还喜欢过她……” 不少学生气愤不已的叫着，宋佳雯越是淡然，他们便越是气氛，他们更希望看到如杨宽或者白兰那些，在涛涛民意之下百口莫辩的样子，在他们看来，这是正义的胜利！ 而宋佳雯的表情，便让他们觉得吃了窝心拳一般的难受，如同一腔金玉良言，却是在对牛弹琴。 第118章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张如轩站在学院的办公室里，默默的看着这一切，长长的叹气着。 他看到了杨宽和白兰在群情汹涌之下走开的样子，心里也忍不住愧疚，只是他什么都没做，也不能做。 因为他知道杨毅说的对，所有人眼中的恶人，就是他身份最好的伪装，谁会怀疑一个恶棍，会是地下党呢？ “杨毅，等将来革命成功了，我会亲自为你正名的，我会告诉所有人你为了这个国家和民族所受的委屈和误解，我相信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因为你的付出而感动，迎接你的将再也没有谩骂，而是掌声和鲜花……” 张如轩喃喃的道，远远的看着杨宽困兽一般的背影，心说到了那个时候，杨宽知道了你为了他而牺牲了什么，他会一定会感动的说不出话来的！ 同时他也看到了宋佳雯，嘴角泛起了笑意，心说杨毅啊杨毅，你小子哪辈子才修来的福气，会有这么一个女孩子喜欢你，他觉得自己都有点嫉妒杨毅了，他甚至觉得这天下所有的男人人都该嫉妒杨毅——有这么一个美丽的姑娘，仅仅因为信任和爱就能愉快活着的姑娘爱着的时候，那个男人，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在学院的无人之处，杨宽在来回踱步，心头各种情绪在心中翻腾，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 白兰远远的看着，眼圈通红。 杨宽发现了白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笑道：“以后别帮我说话了，我不想你因为我，而被同学们误解！” “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你，但我相信你！”白兰笑道。 杨宽也笑，心说只有你相信我，那就什么用？ 白兰走近一些，犹豫半晌才道：“你有没有想过，去劝劝你大哥？” “我大哥看着和气，但只要是他认为对的事情，那么任何人劝他都没用！” 杨宽惨笑道：“你知道在我大哥的眼里，什么样的事情是对的吗？” 不等白兰发问，他便自问自答的开口道：“在我大哥眼里，让我们三个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就是对的事情，只要能做到这点，就算全天下说他是错的，他也觉得自己是对的，他为我们兄妹过的好一点，拼尽了一切，想给我们一切，哪怕是他的命他都愿意……你说，我怎么劝？虽然他给的，不一定是我们想要的……” 白兰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觉得杨宽的大哥这么活着一定很辛苦，可是，他错了吗？ 对和错，往往都是因为立场不同。 为了家人而不顾一切，却往往不能用对或者错来衡量。 她看着难过的杨宽，忽然开口道：“要是有机会，我们离开这里吧？” “离开？” 杨宽听到这两个字心头一动，紧接着而来的却是无尽的惊惶，空空的。 因为离开了，大哥，弟弟妹妹都不在身边了！ “要是不离开，我怕你会被同学们的言论所压垮……” 白兰道：“既然你觉得你大哥其实没做错什么，我们又无法改变同学们的看法，那我们就只能离开，等过些年，或许会好些？” “你让我想想……” 杨宽道，深深的看着白兰，他忽然觉得，离开大哥和弟弟妹妹空下来的心，要是有白兰在身边，似乎可以填满——至少能够填补很多。 宋佳雯远远的看着，嘴角满是笑。 她本来想过来开解杨宽，没想到却看到杨宽和白兰在一起，有种偷窥的兴奋，甚至恨不得立即见到杨毅，告诉他杨宽恋爱了的事情。 她相信杨毅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兴奋的跳起来的！ 她一直都明白，杨毅在他们家里，是大哥，但更像是父亲，即便他比杨宽大不了几岁。 有哪个父亲，不会因为自己的儿子有了喜欢并且喜欢他的姑娘而开心兴奋的呢？ 至于杨宽和白兰的对话，宋佳雯都没听到，她那大大咧咧的心思也猜不透杨宽内心的彷徨和纠结，要不然，知道了杨宽已经有了离开心思的她，恐怕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因为她知道，一个完整的家，就是杨毅所拼命维系的全部，要是知道因为自己所做的杨宽想离开，对他是何等样的打击，可想而知！ 学院里发生了什么，杨毅不知道，却能猜到一些，这也是当初他同意杨宽帮到学院去住的原因，想让杨宽少一些因为自己而带来的负面影响。 但他没想到杨宽在学院里受到的攻击，比他预料的要严重的多。 当然了，就算杨毅想到了，他也无力解决这些，因为这种事就像病痛，靠别人根本无法解决，只能靠自己熬过去，扛过去。 扛住了，那就意味着成长。 杨毅就是这样过来的，他扛住了，所以养大了弟妹，成为了杨爷。 “爷，楼上请……” 掌柜的殷勤带路，满脸堆笑的道：“城中大户掌柜的都到了，就等杨爷您了！” “好说，好说！” 杨毅笑着上楼，楼上，衣着华贵神态各异的城中富商掌柜们足足五六十号人，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上楼，看到杨毅，不少掌柜富商们脸上眼底都是鄙夷之色，但一瞬这份鄙夷就被极好的掩饰了起来，化成堆满了整张脸的谄笑和虚伪，齐齐起身拱手道：“杨爷，这种小事招呼一声就行，哪能劳烦杨爷你跑一趟，真是有劳有劳……” “客气客气！” 杨毅一一拱手招呼，让大家落座一边道：“于团长罗队长他们交代下来了，也都是为了全城百姓安危的好事，杨某不才，能为城中之安危出点绵薄之力，也是应该的……” 众人便又是一通恭维，这才落座。 杨毅干咳一声，这才开口道：“诸位，想来请大家来的来意，诸位都已经明了，捐款筹措军资剿灭土匪之事，各位员外掌柜，可已经商量好了？” …… 在宪兵所内。 罗阳坐在皮椅之内，看着朱军林问：“那些老狐狸，杨毅都召集齐了？” “召集齐了！”朱军林道。 “这些老狐狸，平常一听到捐款，不是装病就是说出远门了，以前连我和郭团长的面子都不给，这次怎么这么听话了？”罗阳好奇的问。 第119章 财主家他也余粮啊！ “这家伙，招儿邪啊！” 朱军林道：“昨儿一天，振兴车行一百多号车夫啥也不干，就到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门口给蹲点去了，但凡那些人家有老爷太太的出门，就上去递帖子说是杨毅有请，还隐晦的说，不去也没关系，不过不给杨毅的面子，那以后他们府上的生意，振兴车行可就是不做了——你说说，那些大户人家的老爷太太小杰一个个身娇肉贵的，要是没有了洋车那咋出门啊？” “呵呵，这家伙倒是还真有几把刷子！” 罗阳道，心说这杨毅事先收复了振兴车行的这一百多号车夫，原本以为没什么大用，毕竟这车行才赚几个钱啊？ 但他没想到，杨毅居然将这些下苦力的车夫变成了一张密布全城的网，无论是通消息还是串联，都是一等一的好使，就像请这些大户财主们去参加会议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 虽然宪兵队下辖巡警，加起来怕是得有五六百人，可比车夫们多多了，但用起来，罗阳觉得自己这些人可能还真没这些车夫好使，毕竟无论是宪兵还是巡警去请人，都给人一种武力胁迫的味道，很容易让人反感，可这些车夫们不同，一个个低眉顺眼的，就拿软话威胁着你，人家不做你家的生意，你总说不着什么吧？ “队长，我得承认杨毅用车夫们去请人，可比别的方法管用多了，不过我觉得咱们也不能因为这就将杨毅看的太高！” 朱军林笑道：“队长你也知道，城里那些老财主大户们，哪个不是人精老狐狸？请他们去喝茶参加会议容易，可要让他们出钱那可就难咯，而且咱们又说好了不能用武力胁迫，光靠上嘴皮碰下嘴皮的讲道理，你觉得那些铁公鸡会那么痛痛快快的拿出钱来吗？” “那倒是！” 罗阳嘿嘿狞笑道：“可是跟他说好了的，筹款的事情包在他身上，要是他筹不到款子或者是闹出什么事端来，咱们就要跟他新账旧账一起算——说实话，我可真是宁愿不要那些钱，也想跟他算账啊！” 朱军林便干笑应付，心说罗阳你这些年靠着郭进军可是捞够了不在乎，老子特么每次就喝点残羹剩饭，你不在乎，老子可在乎啊！ 所以，朱军林可是眼巴巴的想宁杰成功筹款，然后自己分上一份，将来万一有什么事，自己也有足够的钱应付。 …… 酒楼内，杨毅开口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大户财主掌柜的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先开口，都不想得罪杨毅。 毕竟这位杨爷看起来和和气气憨憨厚厚的很好说话，但他们可都不是傻子，知道这位能在短短时间内在这城里站稳脚跟，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说话，背后里，怕是狠着呢。 都不说话，沉默的对抗。 但杨毅明显不会任由众人这么拖下去，又是干咳两声看向城内德高望重的老人道：“洪爷，你的意思如何？” 洪爷干咳两声，捋了捋雪白的长须一脸为难的道：“杨爷，这剿匪的确是大好事，该剿，古语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款子咱们也的确该出，不过杨爷，外人看着咱家高门大户风风光光的，可我们自个儿这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啊，一家大小那么多张嘴要养活，人都觉着我洪家是大财主，可他们却不知，这财主家他也没有余粮啊……” 他这一开口，在场的所有人等都开始诉苦，你一言我一语的嗡嗡嗡的一片，一个个就差将自己家说的都快揭不开锅了，别说捐款出来，没让人给自己捐款都差不多了！ 说着这些的时候，所有人还偷偷观察着杨毅的脸色，心头冷笑不已，心说某个人不捐你有办法，现在大伙儿一个都不捐，就不信你敢找所有人的麻烦，哼！ 杨毅没说话，也没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会气的浑身直哆嗦脸色铁青，只是笑眯眯的喝茶，直到众人都说的差不多了，这才放下茶杯道：“洪爷，各位员外掌柜的，捐款剿匪这事吧，都凭自愿，既然大家都不愿意捐，那我也只好照着各位的意思回禀于团长了……” 众人嗡嗡一片，心说你要回禀就回禀呗，吓唬谁啊？以为抬出于团长来咱们就怕你了不成？ “诸位不愿意捐我不勉强，但我杨毅是一定要捐款的！” 杨毅笑道：“虽然我杨毅在各位爷，员外掌柜的眼里就是个下九流的人物，但终归事关全城百姓的安危，我是真不忍心看着咱们城里再有人因为土匪肆虐而死啊……我出一万大洋，支援于团长剿匪，各位难道真的就不打算捐助一点？这可是积德行善之事啊……” “杨爷高义！” 众人恭维，洪爷更是翘起大拇指道：“可惜我们真的是没钱，要是有钱，我们一定捐……毕竟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嘛……” “既然这样，那也行吧！” 杨毅叹气，起身拱手道：“多谢大家来参加会议，给杨某薄面，想吃什么大家尽管叫，都算在我的账上，我先告辞了！” 这就走了？ 众人看着杨毅就这么走了，半句废话都没多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有人小心翼翼的看着洪爷道：“洪爷，这家伙不会耍什么阴谋吧？” “怕什么？咱们可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难不成他还敢对咱们所有人不利不成？不要怕，兵来，将挡之，水来，土掩之……” 洪爷老捋着长须老神在在，道：“说话间倒是饿了，去个人问问掌柜的，是不是今天咱们所有的吃喝都算在杨毅的账目上？如果他真这么好心，咱们就好好的吃一顿再回去——不能浪费杨爷一腔好意嘛！” “对对对！” 众人兴奋，问过掌柜的确定今天众人的吃食都包在杨毅身上，齐齐哈哈大笑，让掌柜的好酒好菜尽管上，想到不用捐款还能大吃一顿，众人的心情是美滋滋的同时还在心里暗骂杨毅一句傻逼。 “吃吧吃吧，现在吃的欢，到时候看你们不十倍百倍的吐出来才怪！” 楼外，不少车夫，杨毅的手下们眼神阴阴的怪笑不停。 第120章 众口铄金 酒楼内，各种美味佳肴如同流水般的上桌。 洪爷和各位财主名流豪绅们是开杯畅饮，欢声一片，颇有几分大胜而归开庆功宴庆祝的感觉。 而杨毅和洪爷等人捐款谈崩的事也传到了罗阳朱军林和于冠虎的耳朵里。 “这家伙捐款求不到，居然还请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白吃白喝，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哈哈哈……” 朱军林爆笑，虽然因为杨毅筹不到款子他就分不到钱而微微有些失落，但想到杨毅在这些名流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的模样他又大觉解气，不仅仅是杨毅之前杀了霍麻子等人，摆明了是不给他们面子，更因为他自己之前也筹款过，同样碰了一鼻子灰搞的灰头土脸。 自己丢脸，当然不是一件光彩事，但看着一个不喜欢的家伙因为同一件事而丢脸，那就绝对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了。 “于团长，这杨毅要是筹不到款子，那说明他能力不够，换个人来顶替他的位置想来也没什么了！” 罗阳冷冷的道：“这样一来，咱们连筹款都不用了，只要他一死，被他侵占的肖老九霍麻子等人的家产，想必不比筹款得来的钱少上多少，于团长你的意思呢？” “先别乱来！” 于冠虎冷哼，心说你这混蛋，难道不知道老子这个代理团长转不转的了正都得看程权的脸色么？现在杨毅要是死了，怕是程权得将所有的过错都赖在老子头上，你当老子傻是吗？ 不过这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而是道：“多给这小子一点时间，要是最后他真的做不好，咱们跟陈专员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到时候再收拾他，有理有据，陈专员想来也说不着我们什么！” “那好吧，就看看这小子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罗阳心说，等于冠虎一走立即命令朱军林，让宪兵巡警严密关注街道上的治安，特别是那些大户人家周围，确保没有杨毅的手下去寻衅滋事，同时派人告诉杨毅，捐款，一定要遵循自愿的原则，不得以武力相迫！ 这些消息，很快便传进了杨毅的耳朵里，董德彪万涛还有宋坤山等人都是一脸的担忧，毕竟要是不用武力，想让洪爷等人吐出钱来，实在是难比登天。 “担心什么？都是预料之中的事！” 杨毅道，挥手让三人过来，低声招呼了起来，半晌才道：“照计划去做吧！” “爷，你这也软刀子割肉的法子，也太狠了！” 听完杨毅的吩咐，董德彪等人兴奋不已，狠狠的翘起了大拇指道：“我们这就去办，估计要不了两天，那帮子守财奴怕是不求着给咱们捐款都不行！” 一百多两百号车夫，加上烟馆赌档窑子等各处看场子的手下，两三百号人都因为杨毅的一个命令，而齐齐行动了起来！ 足足一两个时辰之后，洪爷等五六十号大户财主名流们才从酒楼内白吃白喝完毕，喷着酒气摇摇摆摆的下楼。 “洪爷，那我们先走，回见啊……” “回见回见！” 洪爷和那些财主们拱手作别，想叫黄包车。 酒楼前倒是停了不少的黄包车，可根本对他们叫车毫不搭理，更是有不少车夫直接出声疾风道：“各位大爷，让你们出点钱剿匪你们都不肯，根本就不关心咱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像你们这些为富不仁的大爷，我们可不敢做你们的生意……” “就是就是！” 其余的车夫附和道，狠狠的向着地上啐上几口唾沫以表不屑。 “混蛋，说谁为富不仁呢？” “就是，一群苦力居然口出秽言，找死是不是？” 高高在上的财主大户们那里受得了这种当街被骂的鸟气，厉喝出声，向家丁打了个眼色就要教训教训这些车夫。 “来打啊，打死我们算了！” 要是平常，这些车夫们估计都吓尿了裤子，但此刻不但没有半分退让，反而齐齐前涌挑衅，一边尖叫道：“大家快来看啊，这群为富不仁的家伙不但不顾咱们这些穷苦百姓的死活，还要打人啦……” 这些话，就更是气的那些财主大户们嗷嗷叫，直叫手下的家丁动手，打死了算自己的。 “慢着！” 洪爷忽然开口，眼睛瞟瞟远近眼神不善的百姓，嗤笑一声道：“不要上当，这分明就是杨毅设下的诡计，要是咱们动手，那可中了他的圈套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洪爷手捋长须老神在在，一副雕虫小技，也敢在老夫面前耍弄的智珠在握的模样。 诸多财主大户反应过来，齐骂杨毅阴险，讨好的道：“多谢洪爷提醒，要不是洪爷，我们倒是真要上了这小子的恶当了——洪爷那现在怎么办？” “黄包车，不坐又不会死人！” 洪爷长笑一声，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的看着那些车夫道：“好久不走路，走走也无妨嘛，古语有云，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替我谢过杨爷，这么关心老朽的身体，哈哈哈……” “对对对，杨爷可是有心了啊！” 众多财主大户嘎嘎怪笑，跟着洪爷得意洋洋的走了，心说想靠几辆黄包车就让我等掏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车夫们便冷笑连连，心说看你们嘚瑟的了多久，不给你们黄包车坐，这只是刚刚开始，接下来，可有你么受的！ 洪爷等人没走多远，便看到街道上贴着不少大字报，不少百姓围在大字报前张望，还有人认识字的人在大声念诵着什么。 “不会是又出什么事了吧？” 众多财主大户好奇的道，但也没人有想要过去看看的念头，毕竟这年月，啥时候抓到革命党了啊，贴个大字报，那些学生宣扬下救国之类的，也贴个大字报，实在是太多了。 但他们不去看，却有人想让他们知道大字报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就是他们……” 在众人刚刚想要就这么走过去的时候，人群中却有人发出了一声喊道：“就是这群家伙，明明知道城外土匪横行，却不肯出钱资助于团长出兵剿匪，还说反正他们有的是钱，不出城也照样有饭吃，咱们这些死老百姓，死活和和他们无光……” 一听这话，一群大户财主们齐齐炸毛了，气的浑身直哆嗦尖叫道：“简直是血口喷人，你们胡说些什么？信不信抓你们去衙门，治你们一个污蔑之罪！” 第121章 过街老鼠 “胡说？这里白纸黑字都写着呢！” 有人叫道：“人家杨爷虽然经营的是下三流的生意，但都心系百姓，捐出了一万大洋资助剿匪，还摁了手印的，你们高门大户，宣称自己是书香世家，却一毛不拔，简直让人齿冷！” “穿的倒是人模狗样，可心却是黑的！” “就是就是，满口仁义道德，背后却是男盗女娼，坏透了……” 那些百姓们也是跟着破口大骂，周围的街道上也不断有百姓涌来，对着一群人指指点点，骂声不绝！ 一群大户财主们大声辩解，可那大字报上白纸黑字，就只有杨毅一人的名字还盖了巴掌印，他们却是一个没有，简直百口莫辩，一个个气的浑身直哆嗦，眼见有百姓越来越多的架势，要是再不走，简直都要给老百姓们的口水给淹死，只能在家丁们的保护下冲出人群想走。 “大家还愣着干嘛，对这些为富不仁的家伙，还客气什么？” “就是啊，打呀……” 人群中有人尖叫着推波助澜，于是下一瞬百姓们便嚷嚷着涌来，那些烂菜叶臭鸡蛋什么的暴雨般而下，骂声冲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洪爷等一群大户财主们才在家丁护院们的保护下冲出人群，躲进了一处小巷，一个个浑身上下狼狈不堪，而那些家丁们就更惨，不知道多少人被撕破了衣裳鼻青脸肿，哭兮兮的看着那些街道，眼神跟见了鬼一样。 “洪爷，现在怎么办啊？” 一群大户财主们欲哭无泪的道，一边捻着身上的碎鸡蛋壳烂菜叶之类，悲愤的大骂道：“一定是杨毅这混蛋在搞鬼，简直可恨至极……” “稍安勿躁！” 洪爷脸色青白，竭力的保持着自己老神在在智珠在握的风范，手捋长须却捋了一把黏糊糊臭烘烘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干呕着直搓手半晌才道：“这些当然是姓杨的搞的鬼，但他想要用这种方式逼我们交钱，他就打错主意了——大家记住了啊，我们死活不交，看他能拿我们怎么样！” “洪爷说的有理！” “就是，以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能让我们交钱？做梦去吧？” 一群财主大户们破口大骂道，同时向着洪爷拱手致谢道：“要不是有洪爷你在，我们可能真会屈服在姓杨的淫威之下了，现在有洪爷你仗义直言，我等唯你马首是瞻……” “承蒙大家看得起老朽，老朽自然要为大家出头！” 洪爷老神在在，不怒自威，只是头上沾着的一根烂菜叶随之摇摇晃晃，绿的鲜明，绿的出众，看着滑稽无比，众多大户财主们忍不住想笑，却因为洪爷的身份地位而不敢笑出声来，憋的好生辛苦。 就在这时，几名妇人出现在了巷口，看到了洪爷等狼狈不堪的大户们，尖着嗓子大叫起来：“大家快来啊，那群黑心眼的家伙躲在这里呢……” “拦住他们，别给他们跑了！” “不管咱们老百姓的死活，不给咱们活路，老子今天跟他们拼啦……” 远远近近之处，随着这女人的叫声而响起了大片的附和声，同时伴随而来的，是无数急促涌来的脚步声。 “快跑……” 洪爷闻言脸色煞白，再也顾不上什么风范，健步如飞。 “想不到洪爷年过七十，身手还能如此矫健，佩服佩服——哎呦妈耶，快跑啊……” 一群财主大户们正想马屁几句，可话没说完便想起了先前的遭遇，顿时吓的两腿筛糠，抱头鼠窜，如同一群过街之老鼠。 直到天色发黑，在几名家丁搀扶之下的洪爷财远远看到了自家的府邸，禁不住都要热泪盈眶，都不敢去想自己是怎么逃过满城百姓的围追堵截逃到这里的！ 不过来到自家近前之时，洪爷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这真的是自己的府邸！ 院墙四处，到处都是污秽一片，臭气熏天，连那原本金碧辉煌的大门，现在都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老爷，快进来！” 管家听到敲门声过来，看到是洪爷忙做贼一般的将大门开了一条小缝，等几人进门之后又忙不迭的关上。 院子内的状况，绝不比院子外面要好，到处都是砖头土块，各种粪便到处都是，甚至有几个家丁包着脑袋，头上渗血，明显是被东西砸的。 “老爷，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一看洪爷回来了，家里的夫人姨太太小姐少爷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半下午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城里的百姓冲到咱们家外叫骂连天，说我们洪家为富不仁，不顾他们的死活，还说他们活不成，也要拉着我们一起死——老爷，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怎么搞成这样啊，现在我们一家人是门都不敢出啊……” “都给我闭嘴，你们不好过，我就好过吗？” 洪爷气的鼻歪嘴斜道：“没看到我这一身都脏成什么样了，还不快给我烧水洗澡，让我换身衣裳？” “老爷，今天下午，以前给咱家送柴火的娃子没送柴火过来，家里的柴火已经不多了……”管家脸色难看的道。 “什么？” 听到这话，洪爷恼怒的道：“难道这家伙不知道咱们家每天都等着他的柴火用吗？居然敢不送柴火过来，他还想不想干了？他要是不想干，大把人抢着干……” 看到洪爷还一副没搞清楚状况的模样，管家不得不解释道：“他只是没送柴火过来，但人过来过了，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吞吞吐吐的干嘛，说！”洪爷不耐烦的呵斥道。 “他说他宁可饿死，也不帮老爷你这种为富不仁，人面兽心的人家打柴……”管家道。 “他，他居然说老夫为富不仁人面兽心？” 听到这话，洪爷直差点气的喷血，一阵阵天旋地转，要不是有人扶着，怕是要一头栽倒在地，厉声尖叫道：“姓杨的，你简直欺人太甚，快，给我准备文房四宝，我要写壮子告那姓杨的，我就不信这城里就能任由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为非作歹没人管……” 第122章 你们当杨某是泥捏的不成？ 不仅仅是洪爷家，那些大户财主家的遭遇也大体差不多。 其中最惨的两家，一家因为没备足燃料，当夜一家大小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不知道被冻醒了几回，还有一家因为家里的米面吃完了，想要打发人上街卖米买面，却发现出几倍的价钱，都没人肯卖给他家，一晚上一家大小饿的是肠子都在直打结。 第二天一早，财主大户们在诸多家丁护院的保护下直奔衙门，递上壮子，要告杨毅。 这些人，可都是城中名流，衙门丝毫不敢怠慢，当然了，杨毅衙门也惹不起，只能让人请杨毅过来。 直到日上三竿，杨毅才来到了衙门。 其间，那一夜没吃饭的一家派出仆人想为自己找点早餐吃，却发现那些餐点都不做他们的生意，最后不得不出大价钱请衙门的人帮忙买了两个包子充饥，吃到包子的那一刹那，那财主是眼泪都下来了。 憋屈，憋屈到了极点啊！ 看到这财主，洪爷等人也是感同身受，所以一看到杨毅，不少人简直是双目喷血，要不是考虑到这家伙手下兵强马壮，估计恨不得立即扑上去将杨毅给活撕了！ “杨爷，洪爷，诸位老爷，都坐！” 衙门方面谁也不敢得罪，小心翼翼的让众人落座这才摆出一副和稀泥的架势道：“杨爷，知道洪爷他们一大早到衙门来所为何事吗？” “杨毅就是做些下九流的生意，可不敢跟洪爷他们相提并论……” 杨毅笑笑，向着洪爷等人拱手道：“洪爷，各位，杨毅和你们素来无冤无仇，一大早将杨某请到衙门，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你自己干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就是，你仗着人多势众污人清白，害我们在这城内几成众矢之的，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洪爷等人一看杨毅那没事人般的模样，便气的肺都快炸了，齐齐厉吼出声道。 “你们有证据吗？” 杨毅脸色一冷，对着衙门官员道：“长官，这些都不是真的，不信长官可以派人去查，要是查出来这些事都是我干的，我杨某一定给洪爷等诸位老爷叩头认错，要是不然，我要反告他们一个污蔑之罪！” “就算不是你干的，也是你支使的！” 洪爷冷笑道：“别以为你杨爷现在是这城里的土霸王，人多势众，还有宪兵队罗队长和于团长帮你撑腰，就算是你支使的也没人敢出来为我们作证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 “洪爷说的好，人在做，天在看！” 杨毅回头冷声道：“所以城中老百姓都看到了我杨毅捐款一万，资助剿匪，还我省城百姓一方安宁，而你们却一毛不拔，不顾他们的死活，所以才惹怒了民愤——你们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们冷血心肠，于我杨某无关，你们这是自作自受！” “你你你……” 听到这话，大户财主们气的简直几欲喷血，回头冲着衙门官员叫道：“上官你别听这混蛋满口胡言，他这是故意败坏我们的名声，民怨也是他故意挑起的……杨毅，你敢说那大字报不是你贴的？上头可还有你的手印！” “大字报是我贴的！” 杨毅冷声道：“但大字报上所写的一切句句属实，没有半点虚言，我捐款一万给于团长做剿匪之用，是有据可查的，诸位一毛不拔，也是事实，诸位难道敢说你们捐了不成？要是你们谁捐过，拿的出捐款证据，我杨毅向你们叩头认错，你们拿的出吗？” 洪爷等人气的浑身直哆嗦，却反驳不出，因为他们的确是一毛不拔。 “长官，你都看到了？现在的事实已经很明显！” 杨毅起身道：“分明是洪爷等诸位老爷不顾百姓的死活被全城百姓所唾弃，他们现在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现在他们诬告于杨某，让杨某蒙受到了极大的名誉损失，这件事我要追究到底——洪爷，诸位老爷，我杨毅虽然不如尔等出身高贵，难道你们就以为我杨毅就当真是好欺负的不成？” 洪爷等人个个脖子上青筋乱蹦，差点爆了血管，心说这特么到底谁欺负谁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居然有脸倒打一耙？ 可现在，道理在杨毅这边，他们说什么都没用。 “杨爷，洪爷，有话好说，最重要是解决问题，别伤了和气啊……”衙门官员倒是和的一手好稀泥。 “伤和气？” 杨毅冷笑道：“洪爷一大早到衙门来告我杨毅都不怕伤了和气，我杨毅本就是下九流的人物，难道还怕伤了和气——长官，现在事情已经说清楚了，杨某就等着长官你给个答复，此事要是解决好了便罢，要是解决不好，哼哼，我杨毅也绝不是泥捏的——告辞！” 说罢，拂袖而去！ “杨爷，杨爷……” 衙门官员追都来不及，只能回头看着洪爷等人跺脚道：“哎呀，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嘛！” 一干财主大户们则满脸哭兮兮的看着洪爷道：“洪爷，你想想办法呀……” 洪爷脸色铁青，长须也顾不上捋了，气急败坏的道：“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那姓杨的搞这么多花样，到头来还不是为了向咱们要钱？老夫就是不交，看他能奈何老夫如何！” “哎呀洪爷，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啊！” 刚刚吃了两个包子垫肚子的财主闻言差点哭出来：“我们家现在可是断粮了啊，现在有钱都在街面上买不到粮食，你们能撑得住，我们可撑不住啊……” “我们家柴火也没了，昨夜都冻了一个晚上，要是再这么下去，非得冻死人啊……”另外有财主抱怨道。 诸多人也都面色悲苦，默默盘算着家里的柴火粮食能撑住多久，越算越是心凉，于是在一旁嘀嘀咕咕的背着洪爷议论起来，明显是洪爷要坚持不给钱是他的事，自己干脆将这钱捐了算了——不过就千儿八百的大洋，自家又不缺那点钱，何必为了这么点钱遭罪？ 第123章 企业化管理 一大群财主大户们，聚集在振兴车行的门口，对着那些平时根本不想多看一眼的车夫甚至是打手之类堆起了满脸谄笑，甚至不少人偷偷塞给车夫们几个大洋或者是法币，请求他们帮忙同胞杨毅一声。 “杨爷现在可忙着呢，你们等着吧！” 车夫们打手们收了钱，然后车行里转上一圈出来，便硬邦邦的撂下这么一句话然后扭头就走。 “这群混蛋，简直是……可恶至极！” 想着几块钱就换回这么个结果，那些大户财主们简直恨的浑身直哆嗦，却毫无办法，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看人眼色啊！ 这一等，这些大户财主们便在车行外头的寒风里足足等了好几个时辰，不但冻的半死，更是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这些人可都是养尊处优了半辈子的人，哪里受过这样的罪，一个个两腿直哆嗦浑身差不多缩成了一团，可压根不敢离去，他们岂会不知道，这是人杨爷在变着方儿收拾他们呢，要是敢走，恐怕后头不知道还有什么很招儿在等着他们。 车行的楼上，火盆里的炭火红彤彤的，水壶里在咕嘟嘟的冒着热气。 杨毅脱了皮袄穿着绸裳正美滋滋的喝茶，而在他的周围，是董德彪万涛邓天林宋坤山和账房牛满等人，算珠的碰撞声在房里不断的响起。 想着外头一帮大户财主正在挨冻受饿，而自己等人正在这暖烘烘的屋里喝着茶烤着火，董德彪万涛等人便有种农奴翻身做主人的畅快得意之感，心头是美滋滋的。 “爷，都算好了！” 算珠声终于停下，牛满捧着账簿交给杨毅过目，一边道：“宋爷的烟馆这个月的盈利是一万三千大洋，邓爷手下的窑子盈利是六千大洋，赌档是八千大洋，还有弟兄们帮着酒楼茶楼之类处理一些纠纷之类，收取的保护费是四千大洋，合计三万一千二百块大洋……除去上缴团部，宪兵部的六成半，剩余的利润正好是一万零三百大洋……车行收取的会费等一些零碎，并不包括在内！” 所有人都忍不住紧张起来，毕竟这利润出来了，接下来就是分钱了。 “董掌柜，邓掌柜和宋掌柜，你们每人二百大洋！” 杨毅开口，董德彪顿时喜出望外，而邓天林宋坤山则有些心头发苦，这可比之前的分润少了太多太多，而且他们手下还有那么多人，这再分一下下去，那还有什么钱？ “咱们手底下有多少人？”杨毅问。 董德彪等人便立即将名册交了上来，车夫加上赌档窑子烟馆等处的所有人都登记在册，足足三百多号人。 “车夫们每人发两块大洋，其余的人一人十块！” 杨毅道：“另外你们想想，手底下有谁这个月的表现最出色，功劳大的，发五块钱的奖金！” “我替手下的弟兄们，谢谢杨爷！” 听到这话，邓天林和宋坤山都忍不住动容，齐齐开口道，毕竟以往，无论肖老九分多少，他们再眼红，那也是肖老九的钱，而他们的那些手下，可还得从他们自己的那一份里拿出来给手下！ 现在杨毅虽然拿了大头，可他们那些手下的钱却从杨毅这里出了，事实上他们拿到手的那一份，比之前的还要多不说，发给手下的钱也比以前多了！ 也就是说，现在从上到下，都赚了更多的钱，唯独杨毅自己拿到手的，少了！ 想着这些，他们岂会不感激涕零？ 董德彪更是道：“爷，你不收弟兄们的份子钱，弟兄们都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能让你再拿钱出来给弟兄们呢……” 别说给车夫们钱，就连他自己拿两百大洋，他都心里有愧的很，毕竟无论邓天林和宋坤山，人家拿两百块那可是手下的产业赚了钱的，而车夫这边，那可是纯粹贴钱啊！ “我说过，我杨毅不是肖老九，我想赚钱，但不能吸大伙儿的血，因为我们在一起，就是兄弟！” 杨毅道：“车夫们虽然没给咱们贡献多少利润，但他们在城里打探消息，联络各处，万一有事他们还能组织起来，形成一股不弱的力量，所以他们这份钱没白拿，至于其余地方的兄弟，那更是该拿了！” “爷你仁义，以后你一句话，弟兄们就算刀山火海，也一定陪着你闯！” 宋坤山董德彪大声道，邓天林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肯定算自己一份，不过他这一见到枪口就吓的尿裤子的出息，明显大家不敢对他抱多大的希望。 “这钱发放的规矩，就这么定下来！” 杨毅接着说道：“告诉弟兄们，做好了要赏，做错了要罚，奖的时候就心安理得的拿去花，可要是被罚的时候，那也要认！” 说完，杨毅挥手，牛满便拿出几张写满了绳头小字的章程交给几人。 其中各项规矩都订的清清楚楚，比如车夫们拉客的时候从某个地段到某个地段该收多少钱都有固定的规矩，不能随着心情漫天要价，对客人要恭恭敬敬，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不得跟客人争吵等等，除了车夫，烟馆赌档窑子也是一样，要将客人当成上帝等等，当然了，赌档之类情况特殊，在大多数情况下遵守章程，特殊情况，在上报之后经过同意可以酌情处理等等。 除了这些之外，杨毅更是任命董德彪为监察员，随时巡视四处的生意，看看就没有执行到位等等。 看着这些条条款款，虽说执行起来以后受到的约束肯定要多的多，但可以想象的，就是这些章程只要严格执行下去，不但城内的百姓各方对他们这些生意的评价会上升不少，同时因为服务质量的提高，那些屡禁不绝的私底下偷偷抢生意的赌档暗唱之类的生意也会被他们拉走许多，明面上少赚的钱，怕是会从这些抢回来的生意上翻倍的赚回来！ “爷，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 看着这些章程，自然而然的想到长远好处的邓天林宋坤山董德彪等人一脸膜拜的问。 “我可没这么聪明，都是从书上看到的！” 杨毅呵呵笑道：“佳雯从学院里给我借来一些书，好像洋人和日本人都用这套方法管理那些大公司，说这叫什么企业化管理，虽然咱们的生意是下九流生意不是什么公司，但我觉得也可以试着推广一下，要是效果好咱们就一直执行，效果不好咱们再继续调整，总能找到一条适合的路子……” 第124章 不见棺材不掉泪 “宋小姐不但人长的漂亮，更是学识过人！” 董德彪宋坤山邓天林猛拍马屁道：“爷你有宋小姐这个贤内助，实在是羡煞旁人啊……” “这话可不能乱说！” 杨毅摆手叹道：“虽然我和佳雯两情相悦，但奈何宋伯父不怎么同意，等有机会能说服宋伯父之后，你们再恭维我吧……” “爷你这么英明神武，那宋老爷居然不同意，真是个眼瞎的！” “就是就是，要是我有个闺女，爷你要是喜欢怕是我都得笑掉大牙，哪里会有不同意之理？” 邓天林董德彪宋坤山几人一脸愤怒的嚷嚷着，像是宋康年没乖乖的将宋佳雯送给杨毅暖床，将是是犯下了什么不可弥补的罪过一般。 虽然明知道这几个家伙在拍自己的马屁讨好自己，但听到这些话，杨毅依旧忍不住大感开怀，摆手笑道：“不说这些了，说正事吧，仓库里的烟土好像不多了，以往霍麻子在的时候，那些烟土是从哪里进货的？” “一般都是那些烟土贩子直接从满洲贩卖过来的” 宋坤山道：“早些年都是从云贵进货，不过日本人占据东北之后，强迫百姓大量种植烟土，虽然满洲的烟土质量相比云贵之地要差，但胜在便宜……” “满洲？” 听到这话，杨毅心头一亮道：“联络那烟土贩子，就说我要见他！” “爷，你要见他做什么？”宋坤山好奇的问。 “咱们距离满洲这么近，需要烟土自己过去找日本人买就成。凭什么让别人从中赚上一笔？”杨毅道。 “爷，万万不可啊！” 听到这话，别说宋坤山邓天林，就连董德彪都吃了一惊，连连摆手！ 从满清末年开始，烟土足足荼毒中华大地数百年，在全国各地，到处都是抽大烟的人，所以只要有烟土，几乎不愁销路。 只要有烟土在身，哪怕身上不带一毫钱，那都可以横行无忌——在这个时代，烟土和大洋法币黄金一样，都是硬通货，要不是政府明面上不允许，恐怕用烟土当钱进行交易，都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烟土价比黄金，但生产的成本却很是低廉，一块土地几个人就可以。 在这种情况下，贩卖烟土，就是一本万利。 但也正因为如此，烟土贩卖之人的背后，都有各种各样势力的支持，比如某个军阀或者某股土匪，甚至从东北过来的那些烟土背后，甚至有日军关东军或者特务机关甚至是黑龙会的支持！ 杨毅现在在这省城的实力虽然已经建立起来了，但要是他敢插手烟土贩卖的事，恐怕要不了多久，就立即会成为众矢之的，落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 “原来是这样！” 听到众人的解释，杨毅默默点了点头，忽而笑道：“我能信得过你们吗？” “当然！” 邓天林立即站的笔直尖着嗓子叫道：“我愿意为爷你效死……” 董德彪宋坤山也是将胸脯拍的咚咚作响，表示绝对可以信任。 “好了，都说现在咱们是兄弟，不用动不动死啊活的！” 杨毅让邓天林坐下，心说特么老子最信不过的就是你。 不过这事关系到大家的利益，他相信邓天林肯定也想多赚钱，所以一定信得过，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这才笑道：“要是能不花本钱就拿到烟土，那么这份利润我们就不用分给于团长他们了，到时候咱们还能狠狠的坑日本人一把——别人都说咱们是寄生虫，看不起咱们，但要是这事成了，咱们不但赚了钱，还算是给咱们国人出了口气，你们想不想干？” “想！” 听完杨毅的计划，董德彪宋坤山万涛，甚至黄土都埋到了脖子的牛满都兴奋的蹦了起来，倒是邓天林干笑道：“爷，不是我不想，只是我这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玩命的事真是玩不转啊……” “玩命的事又我，到时候城里这边你给我盯紧了就行！” 杨毅道，反正过两天于冠虎罗阳任海方等人再也离不开自己，就算自己长时间不在城里，他也不怕邓天林搞鬼，所以放心的很。 一切商量完毕，天都已经快暗下来了。 “爷，外头的那些大户财主等你大半天了，要不请他们进来？” 董德彪问，宋坤山邓天林牛满等人便开始憋着笑，万涛更是乐的直揉肚子道：“让他们乖乖捐款他们不肯捐，现在是想捐都没地方捐了——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众人看着透过玻璃窗看着外头那些大户们浑身上下都甚至眉毛胡子上都挂满了冰花，脸色青白的大户财主们的惨状，乐的肚皮都要爆了，心说送钱给人送的这么辛苦的，自己还真是第一次见。 “我怎么没看到洪爷啊？”杨毅问。 “所有大户财主们都来了，就姓洪的这老东西没来！”万涛悻悻的道。 杨毅点头，这才套上皮袄子下楼，快跑两步出门一脸歉意的拱手道：“各位爷，你们这是干啥啊？有什么事不能进屋去说在这儿干冻着？” 一群大户财主们听到这话差点哭出声来，心说特么你以为我们想挨冻呢？我们特么进的了门吗我们！ “抱歉啊抱歉，上头开会一直没看到各位爷来了，杨毅给你们陪不是了……” 杨毅连连拱手，回头又对着那群车夫打手们厉吼道：“你们怎么办事的？这些可都是咱们城中颇有名望的大老爷，他们来了你们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爷，你在开会，我们不敢打搅你……”一群车夫憋着一肚子的笑委委屈屈的道。 “别说开会，就算我病的都快要死了，你们也该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杨毅厉喝，一副气的浑身直哆嗦的模样指着那些大户财主道：“看看你们做的好事，都将这些老爷冻成什么样了你们，实在是岂有此理！” 众多大户财主岂会不知道杨毅这是在演戏，可现在他们根本没精神计较这个了，哭兮兮的道：“杨爷，你就别耍我们了，我们捐款，捐款行了吧？” “额，你们都看出来我是耍你们了啊？”杨毅道。 听到这话，不知道多少大户财主差点给气晕过来，心说姓杨的，你简直欺人太甚，羞辱人也不带这么羞辱的吧你？ 第125章 我捐……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杨毅看着那些气的悲愤欲绝的大户财主们冷哼一声道：“当初在酒楼，我杨毅苦口婆心，你们不但好心当做驴肝肺，还串通起来让杨某难堪，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怕是你们真的当杨某是泥捏的！” “杨爷，我们向你认错还不成吗？” 一群大户财主带着哭腔道：“我们现在就捐款，只求你将我们的名字添加在那捐款名单上，别让城里的老百姓们觉着我们不管他们死活，处处跟我们作对就成，要不然再这样下去，我们各家这日子，可就没法活了啊……” “这个态度，才像话嘛！” 杨毅这才缓和了脸色，干巴巴的道：“按说你们肯捐款了，我也不该再刁难你们，可洪爷没来，我可是不敢接受你们的捐款啊——洪爷在城中可是数得着的人物，要是我接受了你们的捐款而他不捐，说出去怕是城中百姓又得说我杨毅是为了拍于团长他们的马屁，不择手段了……” 听到这话，大户财主们心里不知道将洪爷家的祖宗都问候遍了，哭兮兮的道：“杨爷，那你到底想怎么着啊？” “说好了城中所有大户们一起捐款剿匪，为城中百姓尽一点绵薄之力，那所有人就一个都不能少！” 杨毅冷哼道：“除非你们让洪爷也一起捐款，否则你们的捐款，我是万万不能收啊……” “杨爷放心，就算是捆，我们也要将洪爷捆过来！” “就是就是，亏他还好意思说自己德高望重，连这种为全城百姓出力都不肯出，他算得上什么德高望重啊他！” 一群大户们唱着高调，心里骂着妈卖批，一个个磨着后牙槽去找洪爷去。 “别忘了啊，除了捐款，你们在衙门污蔑我的事，咱们明天也得好好说道说道！” 杨毅叫道：“我杨毅可最重名声，要是你们不能恢复我杨毅的名誉，你们的捐款，我可照样不能收……” 你特么有个屁的名誉！ 大户财主们差不多快骂出声来了，回头哭兮兮的问：“杨爷，那你想我们怎么帮你恢复名誉？” “为城内的百姓做些善事，施粥问药，帮扶贫困，自然能恢复名誉！” 杨毅笑道：“当然，这些事我自己会做，你们看看做这些需要花多少钱，折现吧！” 有好几名大户听到折现几字，只觉一阵阵天旋地转，直接一头栽倒，心里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折现尼玛卖批，你特么还不如去抢！ 哈哈哈…… 看着这些大户们踉跄而去的背影，董德彪宋坤山等人和那些车夫们一起笑的简直想要满地打滚，心说这些家伙，居然狗胆包天敢跟杨爷作对，真是不知死活——连郭啸坤肖老九都被杨爷收拾了，你们算个球啊，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爷，这么些大老爷都冻了一天了，这再让人走回去不妥吧？” 万涛凑到杨毅身边嘿嘿笑道：“让弟兄们送一程如何？” “随便你吧！”杨毅笑道。 万涛回头便冲着那些车夫们怪叫道：“还愣着干啥，明儿章程就开始正式实施了，这还不抓紧的？” 一群车夫拉着黄包车狼嚎着追上了那些大户财主们，在一阵激烈的讨价还价和你们怎么不去抢的骂声之后，那些财主大户们终于还是咬牙切齿的坐上了黄包车，直奔洪爷府上而去。 洪爷坐在太师椅上，浑身直哆嗦。 室内极冷，因为缺乏柴火所以并未生火，但他绝不是被冻的直哆嗦，而是被气的。 他打定了死也不捐款的主意，没有柴火没有粮食，他就打发下人乔装打扮出去购买，咬牙切齿的想，就不信你姓杨的能逼死我洪家！ 柴火粮食之类的的确买回来了，但那价格绝对是天价，一捆柴火的钱能是以前的十倍二十倍，粮米也是如此。 洪爷绝不会相信自己的下人乔装打扮走过半个城都能给人认出来，他敢肯定，这些下人绝对是故意说自己被认出来了，加个天价坑自己的钱！ 可他没证据，还必须的花这钱，因为要是不花，家里可就连饭都吃不上了！ 那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滋味，差点将洪爷给逼疯，但为了不向杨毅服软低头，他认了。 可接下来就出问题了，因为前两天还唯他马首是瞻的大户们哭哭滴滴的冲进了家里逼着他去捐款，因为杨毅说了，要是他洪爷不捐款，所有人的捐款他一个大子儿都不会收！ “洪爷，就算你可怜可怜我们还不成吗？你看看我们，这一天都被折腾成啥样了？” “就是啊洪爷，你不考虑你自己，你也得考虑考虑我们，为我们想想啊！” 有人苦口婆心的相劝，有人则破口大骂：“洪爷，叫你一声洪爷那是尊重你，你可别真以为我们就拿你没办法，我告诉你啊，你要是不去捐款让我们活不下去，别怪我跟你翻脸……” 听着这些话，洪爷一口老血喷出几尺远，吓的一干夫人老太太们尖叫连连，又是掐人中又是揉心口，洪府上下是一片凄风惨雨。 足足折腾了好一会儿，洪爷才醒转，老泪纵横横的道：“我捐，我捐还不成吗……” 想到自己洪家一身傲骨，却不得不向那下九流的姓杨的低头，洪爷倍感屈辱，泪如雨下，倒是那些大户财主们闻言齐齐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差不多都想敲锣打鼓庆贺一番了，气的洪爷又是两眼一翻给晕了过去。 “洪爷捐款一千五百块，资助于团长剿匪！” “吴老爷捐款一千块！” 牛满一边叫着，一边记账让捐款之人摁手印，然后指指另外一边。 另外一边也搭着台子，那是收恢复杨毅名誉折现费用的地方。 足足又交了两百块，杨毅才缓缓点头，洪爷颤巍巍的走出了振兴车行，望着阴霾的天空老泪纵横，悲声道：“天啊，你怎么就不开眼啊……” 杨毅可顾不上洪爷等人交钱之后是什么心情，喜滋滋的收着那些名誉补偿费，施粥问药他肯定会做，他相信，就算在洪爷等人的眼里自己再怎么人渣，可百姓们落了这些好处之后，一定只会记得自己的好，才不会管洪爷等这些大户们心里怎么骂自己。 将来，自己一旦有难，城里的百姓一定会支持自己的！ 第126章 欺软怕硬 “听说了吗？那杨毅捐了一万大洋资助于团长剿匪，是全城捐款最多的呢！” “全城都传遍了，能不知道吗？” “想不到这家伙虽然干的都是些下三滥的营生，这回倒还算是干了回像人的事儿……” 捐款名单贴的到处都是，杨毅和洪爷等城中财主大户们捐款剿匪的事情也随之传遍全城，就连学院里那些学生们也都在议论纷纷，之前很多对杨毅观感极其不好的学生，现在知道他居然是剿匪捐款最多的一个，忍不住也对他的看法大为改观。 苏元兴等人走过校园，听到这些议论声却是不屑一顾，嗤笑道：“这家伙分明就是用这种方法收买人心，也只能哄哄那些愚民，根本改变不了他吸血鬼寄生虫的本质！” “就是，他捐款再多又如何？还不是从城中百姓身上搜刮过来的民脂民膏？可笑那些百姓却因此而对他感恩戴德，却不知羊毛出在羊身上，真是可悲到了极点……” 不少学生们跟着大声附和道，满脸都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傲然之气。 杨宽和白兰宋佳雯不远不近的路过，听到这些话，本来还笑意盈盈的杨宽顿时阴沉了脸色，招呼白兰和宋佳雯绕开这边走。 现在，任何关于杨毅的事，都能触动他那敏感的神经。 只可惜，苏元兴等那些学生早已发现了杨宽他们，更是大声挖苦道：“杨宽，别以为你大哥假仁假义就是好人了，我告诉你，无论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罪恶的本质！” 这些话，杨宽这阵子已经听到了太多太多，已经不想辩解了，只是假装没听到，想带着宋佳雯白兰离开。 只是他和白兰能看在同窗的份上忍下这口气，但宋佳雯却根本不打算忍耐，看着苏元兴等人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道：“本以为咱们学院里的学生都是国家未来在之栋梁之才，没想到只是一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辈，更可笑的是还有脸四处招摇，没有半点自知之明，我宋佳雯真是羞于与尔等为同窗！” “宋佳雯，你说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苏元兴等人大怒道：“杨毅经营的那些生意，腐蚀我国民之身体，腐朽我国民之意志，他却偏偏靠这些生意赚钱，就他也称得上是君子？” “杨大哥的确是经营着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又如何？难道你们以为他不做这些生意，这城里就没人做了吗？” 宋佳雯冷笑道：“至少据我所知，在杨大哥没做这些生意之前，这些生意在这城中也照样到处都是，怎么没见你们对之肖老九大加谴责？还不是因为你们知道要是你们敢对肖老九口出秽言，肖老九绝不会轻饶了你们，而杨毅是杨宽的大哥，所以无论你们说他什么，他都不会同你们计较而已——归根结底，你们就是一群欺软怕硬之徒而已！” “宋佳雯，你胡说什么！” “就是，我辈学子堂堂正气，只要是不平之事，就一定会仗义执言，岂会欺软怕硬？” 苏元兴等人大怒，可心头却有些心虚，毕竟在肖老九经营这些事的时候，他们的言辞的确没如现在这般激烈过。 “是不是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宋佳雯冷笑道：“再说了，就算杨大哥经营这些生意有违常理之处，但却丝毫不妨碍他是个善良之人的事实——至少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他带头捐款，捐出来的是真金白银，而你们呢？为了剿匪你们做过些什么？除了在这学校里对着杨宽大放厥词之外，你们做过些什么！” “……” 苏元兴等人顿时被说的哑口无言，雄辩滔滔的他们半晌连反驳都做不到。 “争点气吧你们！” 宋佳雯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道：“天天嚷嚷着救国却毫无行动，最后变成一堆半个大子儿都不值的空话废话，你们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吗！” 这话一出，杀伤力太大，直将苏元兴等人臊的面红耳赤，吭哧半晌道：“好男不跟女斗，我们不跟你一般见识，哼！” 说罢狼狈而去，生怕再跟宋佳雯说上一顿，那都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白兰可还是第一次看到苏元兴等人被人说的哑口无言，诧异的看着宋佳雯道：“佳雯姐，平常没见你发表什么言论啊，想不到你的言辞居然也这么犀利……” 宋佳雯笑笑，这才看着杨宽脸色严峻的道：“宽宽，我知道你不想跟人做无谓之争，可要是你一直不出声，这些人就会以为你好欺负——你自己也就罢了，难道你忍心看着白兰跟你一起受罪吗？” 杨宽看着白兰，满是歉意。 之所以不跟苏元兴等人一般见识，是因为在他的心底，也觉得自己的大哥做错了，那么自己替大哥受过，也是应该的，现在宋佳雯的话才让他发现，原来自己的忍让，不仅仅是自己难受，白兰也在跟着自己承受指责。 “我没事的……”白兰道。 “对不起，白兰！” 杨宽深深的看着白兰道：“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绝不会让你再因为我受委屈！” 白兰俏脸羞红的低头，心里甜甜的。 宋佳雯看着杨宽坚定起来的眼神，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这才对嘛，男人就该这样，自己无论吃什么苦都行，但绝对不能让喜欢的姑娘跟着受罪！” 杨宽便笑道：“你喜欢大哥，是不是就是因为你早就发现，我大哥是这样的人？ “是啊！” 宋佳雯扬起下巴，脸上写满了自己没看错人的骄傲。 白兰有些羡慕的看着宋佳雯，羡慕她能那么骄傲的毫不掩饰的告诉别人自己的喜欢，随心随意，她觉得要是自己是个男人，恐怕也会喜欢上她这样的女人。 然后她又看向了杨宽，看到杨宽也在看着自己，有些心慌的低下头，虽然做不到宋佳雯那么随性洒脱，但只要眼前的男孩子喜欢自己，那就够了。 在学院里为着捐款之事而争论的时候，杨毅和于冠虎罗阳等人，正在一起分赃。 第127章 培植势力 全城六十多位大户财主，捐款多的一千多，少的也是四五百，加起来足足五万多块。 在这个一块钱正常情况下能买到三四十斤粮食的时代，五万多块，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至于杨毅要捐的一万大洋，自然是根本不可能真拿出来的，毕竟他们这次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坑那些大户的钱。 虽说五万多块不是一笔小数目，但在平常时候，杨于冠虎罗阳等人拿了大头，能分到杨毅手里的，估计也就两三千大洋，除去手下那些人的辛苦费，他根本落不下多少钱来。 但这次因为于冠虎发话，杨毅自己足足拿到两成，也就是一万块，而罗阳和朱军林加在一起，也不过和杨毅拿的一样多，直将二人羡慕的眼都红了。 “以往摊派捐款，费尽口舌那些大户们都推三阻四，想不到老弟你一出手，就治的那些大户服服帖帖，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分了一大笔钱的于冠虎心情极好，拍着杨毅的肩膀道：“以后要是还有这些摊派捐款的事都交给你来做——只要我于冠虎在这里一天，这省城，就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罗阳朱军林也是连声保证，心头却是暗暗咬牙，心说看来，短时间内想收拾杨毅那是不可能了。 “多谢于团长，还有两位队长！” 杨毅连连道谢，有了于冠虎这话，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在这城里的地位，暂时是稳定下来了。 于冠虎很快就离去，毕竟他是团长，不适合长时间离开驻地，而且现在捐款已经到手，他总得安排出兵剿匪，哪怕大家都知道这是装装样子，但戏总得演全套，要不然根本不好交代。 “杨毅，想不到这次筹款，你倒是拿了大头！”罗阳冷声道。 朱军林分的最少，看着那点可怜巴巴的钱没好气的道：“杨爷，听说除了这捐款，你还收了不少的什么名誉补偿费没有入账是吧？说都不跟咱们说一声，难道你想独吞啊？” “的确是收了！” 杨毅笑笑道：“这些钱可不是我要独吞，而是真心想拿出来做些善事，准备在城里开个粥棚，帮助那些穷苦百姓，到时候还望罗队长朱队长你们监督……” “你有那么好心？” 听到杨毅不打算将那部分钱拿出来分，罗阳朱军林的声音冷的像冰！ “日久见人心嘛！” 杨毅淡淡笑道，像是根本没看到罗阳朱军林的脸色。 “这混蛋，仗着有程专员撑腰，现在又有于冠虎发话，是越来越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了啊？” 刚刚一出门，朱军林便开始咬牙切齿，一想到杨毅这次分了那么多钱，他就心里万般不爽。 “等着吧！” 罗阳闷哼，冷笑道：“看他能嚣张多久，哼！” 杨毅站在窗前，看着罗阳朱军林气冲冲而去的背影，神情淡然，没有丝毫波动。 “爷，看来罗阳朱军林对你意见很大啊，二人在这城里位高权重，得罪了他们，怕是没什么好处……”董德彪担忧的道。 杨毅没有回答董德彪的话，对他来说，只要于冠虎点头，那么罗阳朱军林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已经不重要了！ 对方不找自己的麻烦，那么还能相安无事，现在对方既然是铁了心要找自己的麻烦，那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自己一手培养出另外的可以听自己话的罗阳或者朱军林来！ 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但杨毅相信，自己有钱，又舍得下功夫，就迟早能办到！ 坐以待毙，可从来都不是杨毅的风格！ “杨爷，你找我们？” 蔡凯乐老马二人进来，点头哈腰的道，制服上还有残存的冰雪。 “坐吧，别这么客气！” 杨毅笑着招呼二人坐下，让二人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关切的道：“这个天在街上巡逻，日子不好过吧？” “穷苦命，都习惯了……” 蔡凯乐老马忙道，杨毅如此客气的态度，让二人颇有受宠若惊之感。 “上次我弟弟妹妹的事，多亏二位仗义相助，要不然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听说你们回去之后，还被上司狠狠责罚了一番，实在让难为你们了！” 杨毅道：“这阵子太忙，一直没机会向二位表示感谢，二位可千万别怪杨毅礼数不够啊……” “杨爷，你这话咋说的……” 蔡凯乐老马不好意思的道：“胡三儿那帮家伙当街伤人，制止他们也是我们巡警的职责，再说了，这不是因为杨安那孩子帮着咱们拿了便宜药么，我们也就是投桃报李……都是应该的……” “二位仗义相助，我杨毅都记在心里！” 杨毅摆手，这才继续说下去道：“听说二位当巡警也不少日子了，在队伍里也是颇有些声望，怎么到现在还在街面上巡逻，没有上进一步，大笑弄个官职来当当？” “杨爷，这谁不想当官啊？” 蔡凯乐老马苦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官可不是有能力就可以当的，他还得有关系，当然了，主要是有钱，咱们一个月就挣那么几块钱，哪里有多余的钱拿去给那些上官啊？” “倒也是！” 杨毅看着二人笑笑，这才正色道：“钱，我可以帮你们出，但你们有把握在短时间内爬的够高吗？” 听到这话，蔡凯乐和老马二人先是齐齐一楞，紧接着激动的浑身发抖，拍着胸脯保证道：“杨爷，别的我们不敢说，但我们会尽力而为，万一侥幸能爬上去，到时候要是杨爷你有什么事，吩咐一声，我们拼了命也会帮你！” “好说好说，别动不动说拼命，到时候有什么事，你们尽力而为就好！” 杨毅笑笑，然牛满给二人一人取了五百块钱道：“这些钱先拿去打点，不够再来找我要，上头我这边也会帮你们去跑，巡警局长我有点困难，但队长之类，应该没什么问题！” “谢谢杨爷！” 听到这话，蔡凯乐老马激动的热泪盈眶道：“从现在开始，我们这条老命就是爷你的了！” 杨毅便又是勉力一番，这才让二人离开。 二人刚走不久，刘影青便也到了。 面对杨毅，刘影青显得很拘谨，他还记的几个月前，杨毅挑着担子来省城谋生的卑微模样，还挖空心思的将一套别人废弃的房屋租给了杨毅。 但现在，仅仅是过了短短两三个月，当初那个卑微的汉子便成为了高高在上的杨爷，而自己，却还是一个小分队长，想到这点，朱军林便臊的慌，连手脚都没地方放了。 第128章 你真成革命党了？ “刘队，坐啊，大家都是朋友，到我这儿你客气什么？” 杨毅看着刘影青笑道：“当初来城里的时候，多亏刘队你帮忙，我们家才有个落脚的地方，这些恩惠，我可都还记的呢！” 听到这话，刘影青不但没有感到放松，反而加倍尴尬了起来，磕磕巴巴的道：“杨爷，你就别臊我了，那房子根本就不是我的……我就是想坑你点钱，所以……” 杨毅便摆手道：“就算不是你的，至少你带我们去了，而且还带人帮我们修房子，要不是你，我们兄妹几个在这城里说不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刘影青便尴尬的笑道：“也就是杨爷你大人大量，要是换个别人，我现在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怎么会呢！” 杨毅笑笑，闲话一阵才说起了正事，照样是自己出钱，扶持刘影青向宪兵队的高层发展。 巡警宪兵，虽然都有执法权，但属于不同的系统。 虽然扶植了蔡凯乐老马，但杨毅并不如何放心，毕竟巡警那边都是拿刀的，而宪兵却是拿枪的，想要在这城里真的有实力去叫板罗阳朱军林，他就必须要在宪兵队里有人才行。 和蔡凯乐老马不同，刘影青在宪兵里本来就是小队长，也是尝过权力滋味的人，现在杨毅一提，刘影青便是两眼放光，将胸口拍的咚咚作响，保证只要自己真能爬上去，绝对忘不了杨毅的大恩大德！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说定了！” 杨毅低声道：“从现在开始，你我不要经常见面，最好假装不认识，有什么事，我们通过车行里的车夫传话，明白吗？” “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刘影青点头道，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宪兵小队长，但他多少也知道罗阳跟郭进军的关系，知道杨毅现在虽然跟罗阳朱军林貌似还能和平相处，但之间的矛盾根本无法调和，只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爆发而已。 对于杨毅来说，他刘影青就是杨毅安插在宪兵队里的暗棋，要么永远都不会动用，要动，就一定是杨毅和罗阳朱军林正面开战之时，而他，将会是杨毅决定成败的胜负手！ 所以，他和杨毅之间的关系，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送走了刘影青，杨毅这才让万涛将车拉过来，提了一大笔款子上车，去了西医堂。 西医堂的生意，又再次红火了起来，医生护士们和以前一样忙的团团转，唯一的变化是杨安，再也没有多少人敢对他呼来唤去，而是成天跟着弗兰克当助手。 学医，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都是一样，除了背诵药典之外，更多的还是需要耳濡目染，这样才是进步最快的方式。 “大哥！” 看到杨毅过来，杨安笑着打招呼，一边更换衣裳，手套上沾染着血迹，明显是刚刚做完了一台手术。 虽然杨安没有像杨宽一样搬出去住，但杨毅这阵子早出晚归，也有好些天没看到杨安了。 杨安高了不少，也白净了些，最大的变化还是来自于气质，沉稳中多了些温和，而不像以前那样，总觉得有点老气横秋的算计劲儿。 杨毅欣慰的拍拍杨安的肩膀道：“学的如何了？” “似懂非懂，没有一两年，很难说能学成什么样子，不过一般的小病小痛，大概知道如何用药了！“ 杨安笑笑，指了指弗兰克的办公室道：“师父刚刚做完手术，正在办公室里歇着，你来找他的吧？” 杨毅点头，又勉励了几句，让万涛在门外候着，这才进了弗兰克的办公室。 杨安招呼万涛坐下，闲聊几句便去了病房，虽然现在没有人使唤他了，但求知的渴望，却让杨安半点都不肯放松下来。 万涛羡慕的看着杨安，心说爷这一家，二少爷是饱读诗书的学子，而三少爷是医生，就连最小的杨萍，浑身上下也都透着精明劲，一家子个个都是有本事的人啊！ 办公室内的桌上，小提箱里一扎一扎的都是法币，甚至又兑换好的大黄鱼，看起来价值至少在一两万块以上。 弗兰克无疑是很爱钱的，这点杨毅很清楚，这家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一边毫不客气的收钱的样子，杨毅记忆犹新。 他原本以为弗兰克看到这么多钱，怕是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但弗兰克并没有，只是捧着咖啡靠在椅背上，眼神审视的盯着杨毅半晌才道：“我猜，这么多钱你肯定不是送给我表示感激的，而是有求于我，对吧？” “弗兰克先生快人快语啊！” 杨毅笑笑，这才低声道：“我需要药品，特别是治疗外伤的药品，消炎用的磺胺，反正只要你有的，我都要！” “这么多钱，就算你开医院，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完这么多的药品啊！” 弗兰克道：“帮那些革命党置办的？” 杨毅点头道：“除了药品之外，要还想托弗兰克先生你打听打听，能不能通过你的朋友帮忙购置一些武器之类，我可以高价购买，多余出来的钱是订金，等武器送到之后，再付清余款……” “你真成革命党了啊？” 弗兰克却是怪叫起来，上下瞅着杨毅道：“我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弗兰克眼里，以前的杨毅执拗顽固，而现在的他，从事的更是那些革命党一心想要革除的营生，可以说和革命党彻底站在了对立面上，而他居然还真就成了革命党，让弗兰克简直吃惊意外到了极点。 “别说弗兰克先生你不敢信，说实话我自己都不敢信自己成了革命党……” 杨毅苦笑，半晌才道：“我们这边的情况我相信弗兰克先生你都知道，武器弹药什么都缺，却根本没有什么别的渠道，望弗兰克先生你一定要想办法帮帮忙……” “药品倒是好说，毕竟我开的是医院！” 弗兰克道：“不过武器就难办了，我只能说会尽量想办法，但能不能办到，我可不敢保证……” “我相信弗兰克先生你一定可以办到的！” 杨毅笑道，毕竟德国人在上海有租界，在京城也有不少人员，想来武器装备肯定是有储备着一些的，只要有储备，那么只要肯花钱，搞上一些过来，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这些，终归都是要时间的，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搞到手的事情，而现在，向在满洲敌后的抗联运送物资之事，却已经迫在眉睫了。 第129章 亲一下也是可以的 ps，关于大家说质量下降的问题，刀鱼解释下。 老实说刀鱼实在是看着本书的成绩渣的没边，对开始的写法产生了怀疑，心态彻底的崩了。 好在第一卷顺利写完，开新篇章了，刀鱼会调整回来的，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刀鱼。 ……………… 东北抗日联军成立，几位司令火速进驻东北敌后，收拢小股抗日武装，建立根据地，本关东军和满洲军队，自然绝不甘心看着抗日联军座大，围追堵截便会随之而来。 在东北低吼的抗日武装，本就各种物资紧缺，在这样的情况下，必然会加倍艰难。 虽然全国各地的地下党都在秘密筹措对东北抗日联军的援助资金，但终归远水解不了近渴，而省城这边因为距离满洲不远，自然被视为就近援助抗日联军的第一选择。 “我这边想办法购置了一些药品，军火方面也在让人想办法，不过需要一些时间！” 酒楼上，杨毅张如轩背靠背分别坐在两张方桌上，各自就着简单的酒菜低声交谈着：“除了这些之外，现款我也准备了一些，到时候一起送去白山！” 张如轩估算了一下准备送过去的物资数量，知道数倍于自己这边交给杨毅的筹款数目，有些羞愧的道：“现在你不但出钱出力，还被人误解，实在是委屈你了！” 杨毅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能够忍受这些委屈和误解，绝不仅仅是因为地下党这边，更多的是因为杨宽。 他还记的那年，早上睁眼便看到因为大病骨瘦如柴的父亲吊在房梁上的样子，像是秋风里枝头的枯叶。 宁愿死，他也不愿意继续拖累自己的儿女，区区一点委屈，杨毅又岂会放在心上？ “为什么选择将物资送去白山？”张如轩问。 抗日联军现在在满洲内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四处都是组织成立的小股部队在活动，几乎所有部队都缺乏物资。 要是让张如轩来选择，他一定会选择就近资助，而不会舍近求远的跑去白山。 “这些事我自有分寸，你只要联络好白山的部队跟我交接就好！” 杨毅起身，将毡帽戴在头上看了张如轩一眼道：“城里的麻烦事，该处理的我都已经处理了，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可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我弟弟妹妹还有宋佳雯他们，就全拜托你了！” “放心！” 张如轩道，然后目送杨毅下楼，上了黄包车缓缓离去。 天空里，又有雪花在洋洋洒洒的飘落，时间已经是二月底三月初了，张如轩在想，等杨毅再次回来的时候，这城里怕是已经四处春花灿烂的时节了。 夜。 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真的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气氛很好，主要是因为宋佳雯夸张的形容杨宽和那个叫白兰的姑娘卿卿我我的场面，杨萍笑的很大声，杨宽居然有点害羞却支着耳朵听的极其认真。 杨毅便笑的很开心，他发现原来除了杨萍之外，两个弟弟似乎忽然就长大了，杨宽有了相互喜欢的姑娘，而杨安，似乎也有了情窦初开的迹象，开始对男女之事感兴趣。 吃完饭，仆人们开始收拾东西，宋佳雯陪着杨萍练字念书之类，而杨安则抱着医药类的书籍回了房间。 “大哥！” 看到杨毅敲门进来，杨安有点意外。 “晚上别太晚了！” 杨毅揉揉杨安的脑袋，看着屋内贴着的纸条上那些蝌蚪一般的文字，开心却又有些惆怅的道：“弗兰克教你学德文了？” “师傅说很多药典都是用德文著作的，让我有空可以学一些，方便理解！” 杨安回答，变默默的看着杨毅，他知道大哥一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自己。 “这些钱，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存好！” 杨毅将手中沉甸甸的小包交给杨安，黄橙橙的一片大黄鱼，至少也有十几二十根。 杨安沉默了一下才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次可能快不了，没意外的话一两个月吧！” 杨毅道：“有什么事，就去车行找你董叔他们帮忙，没有必要的话自己别冒险！” 杨安点头。 对杨安杨毅很放心，交代完该说的事之后发现居然没有什么好嘱咐的，想了想才道：“你应该多说话，没事别总是板着脸，万一有姑娘喜欢你，看到你这样子会将人给吓跑……” 杨安的脸便蹭的红了，郁闷道：“大哥，我才十三岁而已！” 十三岁，有钱人家的男孩子，说不定都有可能生出孩子来了。 杨毅好笑的看着杨安，出门的时候才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多去看看你二哥！” “他自己都不回来看我们！” 提到杨宽，杨安明显没好气，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我自己回房写去！” 看都杨毅过来，杨萍便一脸我很识相的怪笑，拿着书本跑上了楼，不忘回头冲着杨毅宋佳雯扮鬼脸。 “这丫头，越学越坏了！” 宋佳雯微微有些羞恼的道，却已经被杨毅拖着回了房间。 房间里满是和宋佳雯身上一样的女孩子特有的香气。 “抱一下就好了啊，别得寸进尺！” 宋佳雯道，带着张牙舞爪的彪悍劲儿却又有点像是窃喜，见杨毅就抱着便又有点恼怒，暗骂这个木头，郁闷道：“你要是想其实亲一下也是可以的……” 红唇中有着水果的香气，带着湿润温热的气息。 亲过之后宋佳雯就一脸嫌弃的直抹嘴嚷嚷着自己被占便宜了，要杨毅必须对自己负责，巴拉巴拉了一堆。 “等我回来，就找个机会将年叔他们接来，将咱们的事定下来，你看呢？”杨毅搂着她商量道。 “那你跟我爹说去啊！” 宋佳雯顿时傲娇道：“我可是很我爹话的，他让我嫁谁我就嫁谁，他要是硬要将我许给你我也认了，要是他不肯，那我也不管……” 话没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弯了腰，自顾自的快乐着，根本没问杨毅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之类。 杨毅看着她笑，他发现看着宋佳雯笑着的时候，自己都会忍不住的开心起来，无忧无虑，似乎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好去担心的事情。 只有在杨毅回房的时候，他才会感受到宋佳雯的担心，勾着他的脖子依偎在他的怀里，久久都不舍得放开，挺翘的小鼻子深深的呼吸着，像是要记住他身上的味道。 第130章 白山县 白山，处于东北深处，背靠长白山脉，在山脉之外是大片的原野。 此刻，这片原野深深的覆盖于积雪之下，但等到大地回春冰雪消融，这片土地上便会生机盎然，各种粮食将会在这片原野之上茁壮成长，养活无数生活在这片原野上的百姓。 但那是以前。 现在，随着日本关东军的到来，东北三省变成了满洲国，这片原野上生长的更多的便再也不是能让人活命的粮食，而是一目无余的鸦片。 一旦到了鸦片成熟的季节，四野的空气里便满是熬制鸦片的特殊味道，每一天，都有大量的鸦片被成箱成箱的生产出来。 最后，这些鸦片会通过关东军控制的黑龙会等等特务组织，通过各种渠道倾销进关内各处，换回成山的金银财宝，充实日本国库，随着这些财富的堆积，日本帝国彻底征服中国的野心，也随之无限的膨胀起来。 白山县城不算大，县城内和周边的人口都算不上太多。 但县城内的驻军，却远远要超过日本人控制这片土地所需的兵力。 随着满洲的建立，日本人算是彻底在东北站稳了脚跟，开始肆无忌惮的向着满洲内增兵，但即便如此，关东军的数量依旧不足以控制这片土地，所以他们培植了大量满洲军队来帮着他们控制这片土地，好方便他们从这片土地上掠夺他们想要的一切东西，财富，粮食，矿产…… 但即便如此，兵力还是不够。 正常情况下，像白山这样的小县城，进驻的兵力也就一个小队的关东军加上一些伪满部队，总数不会超过四百人。 但白山县城内，却足足有一个中队的精锐日军和整整一个营的伪满部队，总兵力达到了七百余人之多！ 之所以会如此，不但是因为白山毗邻长白山脉，有太多的游击武装便躲在那白山黑水之间，只要他们稍有松懈，游击队便会冲出来狠狠的给他们一点教训。 除了提防躲藏在山脉中的游击队之外，这些日伪军更重要的责任是保护城内的仓库，那些仓库里可囤积着价值连城的还没销售出去的烟土。 城门口，大片进出县城的百姓排起了长龙，伪满兵们在检查着百姓们随身携带的物品，而那些日军，则躲在城门洞子里抽着烟卷，呱啦呱啦的不知道说着些什么。 “呦西，花姑娘滴……” 日军军曹忽然两眼放光，因为城门口的队伍中，出现了一名略有姿色的女人。 军曹将烟卷一丢，上去摆手让那些伪满兵退开，嘎嘎怪笑道：“这个花姑娘，大大滴可以，本太君要亲自搜身！” 伪满兵满脸谄笑的躲到了一边，那些老百姓敢怒不敢言，眼瞅着那军曹在那女人身上乱摸，而那些日军们则在城门洞子里怪叫连天，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的鼓掌不停，似乎看到了什么千古一遇的盛事。 女人高举着双手，泪水滚滚而落，强忍着不然自己哭出声来，更不敢骂，因为她知道要是自己乖乖的可能被摸一阵就算了，要是惹怒了这些日军，被直接拖进军营里糟蹋的不成样子下场都算是好的，被刺刀直接给炸了都不是不可能。 这种事，可不是没发生过。 “看什么看？太君搜身没见过吗？赶紧滚……” 几名伪满军发现出城的队伍停了下来，其中不少人咬着牙攥紧了拳头，齐齐厉吼出声。 “该死的小鬼子，简直是一群畜生！” 出城好远之后，其中一名汉子才咬牙切齿的骂出声来，那女人屈辱的样子，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彭队长，你才来这边，看不惯是正常的，等你待的久了，就会发现这种事实在是司空见惯，要是每次你都气成这样，恐怕真的气不过来……” 身旁的汉子长叹一声，这才道：“刚才我已经算过了，城内不但有一个中队的精锐日军和一个营的伪满军，还有不少财主大户们组织的治保队，一旦真打起来，鬼子能动用的总兵力怕是不下千人，以咱们支队目前的力量，想拿下白山县城，简直是痴人说梦——政委，要么还是按照原计划去打东江口的碉楼吧？东江那边驻军少实力弱，咱们拿下来的希望更大……” “不行，咱们就打白山县！” 被称为彭队长的汉子咬牙切齿的道：“就为了刚刚那大妹子所受的侮辱，这白山县老子非打不可……” “队长，这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 先前的汉子郁闷道：“我也想拿下白山县给那妹子报仇，可咱们拿什么打啊？咱们现在就四百来人还大部分都是一群生瓜蛋子，有枪的更是一半都不到，咱们拿什么跟鬼子拼？” “郝政委，不要说了，老子已经决定了，要么不打，要打老子就一定要打白山县！” 彭队长恶狠狠的道：“老子不但要打白山县，老子还要全歼城内所有的小鬼子和唯满军，让小鬼子知道知道，只要有咱们支队在，这边就不是他们小鬼子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彭新，你这牛劲又犯了是吧？你忘了过来的时候，首长嘱咐过你什么？” 被称为郝政委的汉子怒道：“这打仗不是开玩笑，你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气愤拿支队四百来号弟兄们的小命开玩笑吧！” 一见他来火了，彭队长彭新顿时换了副脸色，勾肩搭背的搂着郝向烈的脖子道：“政委，有话好商量你发什么火啊？我彭新就算再不是东西我也不可能拿弟兄们的命开玩笑啊——白山县城咱们肯定要打，但怎么打，咱们还是要好好商议商议的嘛，难道你以为我蠢的让弟兄们两个肩膀扛着一颗脑袋就往里冲？” “你少跟我来这套我跟你说！” 郝向烈明显见多了彭新说翻脸就翻脸的德行，一膀子将之扛出老远，咆哮道：“只要我姓郝的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允许你打白山！” “政委，我这不是跟你商量来着么，没说一定打……” 彭新毫不生气，嬉皮笑脸的再次凑上来讨好的道：“你想想啊，咱们支队刚刚成立不久，奉命来白山开辟白山根据地，这第一仗要是都打不响，那就和放了个闷屁一样人连个响儿都听不到，这边的老百姓能对咱们有信心吗？能明里暗里的支持咱们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第131章 你们没挨过饿，所以不会懂 在距离满洲边境线不远的盘山镇里，低矮的黄土屋子被白雪覆盖，便少了几分凋零破败，有了几分生气儿。 早些年，盘山镇里居住的都是土生土长的百姓，民风淳朴。 但随着日军占领东北，东北变成了满洲，盘山镇摇身一变居然变成了位置险要的边关小镇，镇中也开始多了不少穿梭于关内和满洲的客商，双方的特务，间谍，掮客都在此汇聚，一时间变的鱼龙混杂了起来。 但对镇中百姓来说，这倒是好事，各种客栈酒家的生意雨后春笋般的出现，而且这生意似乎也还不错的样子。 大堂里有七八名汉子在吃着早点，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彪悍劲，那都是他们从省城精挑细选带过来的，宋坤山万涛便在其中，一边吃着一边不时望向楼上，一脸焦急明显是怕耽误了时辰，却绝不敢上楼去催促。。 杨毅从房里出来，穿着绸裳戴着毡帽，依旧和在省城时差不多的装扮，却让宋坤山等所有人觉得杨毅像是换了个人，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在城中的杨毅，是温和内敛让人可以亲近的，但此刻的他，浑身散发出的却是一种锋芒毕露之感，如长刀出鞘，又如猛兽归山。 “爷……” 所有人齐齐起身问候，眼里都有畏惧之色，明显杨毅身上的变化，不仅仅是宋坤山万涛，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杨毅微微点头，在桌上落座，万涛忙张罗着将热腾腾的早餐给端了过来。 宋坤山则忙着给杨毅汇报，比如在满洲所需的通行证件都已经办妥之类，这才低声道：“那边的人我已经联络上了，约好了一大早见面，现在已经快要晚了……” “这里可是我们中国人的地盘，不是满洲！” 杨毅冷哼，根本没理会担心去晚了满洲派来接头的烟土贩子会不会生气的话题，只是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问那些烟土贩子的情况，比如有多少人之类。 “六个人，领头的石万忠，只有通过他，我们才能见到海爷……” 宋坤山有些畏惧的道：“要是得罪了石万忠，我们就别想从满洲拿到烟土，就算拿到了烟土，我们也别想将烟土从满洲顺利的运出来……” “好了，我都知道了！” 杨毅敲敲碗沿，话没说完的宋坤山忙闭嘴，他知道这表示杨毅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只想安安静静的吃完早餐。 当杨毅吃完饭，那碗里连一粒米都没有剩下，比洗过的似乎都要干净。 有汉子不解的看着杨毅将最后一点咸菜都扒进嘴里的样子，心说爷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至于这样吗？ “你们没挨过饿，不会明白的！” 杨毅看出了那些汉子的心思，揉了揉肚子感慨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每顿都能吃饱能让人更心满意足的事了……” 在他的眼里，将任何一点能吃的食物吃下去不浪费，可比什么身份地位形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的要重要多了。 汉子们便讨好的讪笑，或许是在想自己也是挨过饿的，但也没像你这样之类。 只是他们忘了，他们虽然挨过饿却从没快要到只差一口吃的就会被饿死的地步，而杨毅，却无数次有过这样的经历。 只有在无数次快要被饿死的边缘挣扎回来的人，才会对每一口食物充满感激，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正是那一口半口的食物，让他们能够坚强的活下来。 “走吧！” 杨毅起身，挥手让宋坤山带路。 在小镇边缘有一处院子，被人以高价租了下来，一年倒是有大半的时间空置着，可一旦院子里有人的时候，就至少是七八名身强力壮的大汉。 租住的人对外宣称他们是客商，但明眼人从这些大汉眼里闪烁的狠辣之气便能看出，他们可绝不是什么客商。 当然，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什么人都有，只要这些人不在这镇上犯事，谁也不会闲极无聊的去关注他们到底干的是什么营生，只会离他们远一些，不去自找麻烦就是了。 石万忠坐在客堂内，脸色铁青。 海爷手中掌握着将大量烟土销往关内的权力，在这烟土和大洋黄金并驾齐驱都可以当成硬通货的时代，手里有着大量烟土，就等于拥有着极大的权力。 而他石万忠作为海爷的联络人，除了在海爷面前，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供着？ 可现在，那些省城过来的家伙居然过了约定的时辰还没到，这对他来说，绝对是无法被原谅的！ 石万忠讨厌等待，因为那意味着挑衅和怠慢！ 要不是因为看在和那帮家伙已经合作了几年，对方帮自己和海爷赚了不少钱的份上，石万忠怕是早就拂袖而去了，他可不需要担心离了这些人，海爷手里的烟土会卖不出去。 “忠哥，那帮家伙来了！” 一名望风的手下进来汇报道。 “带他们进来！” 石万忠闷声道，看在合作了几年的份上，生意还可以做，但让对方知道些规矩，这也是很有必要的。 万涛等人留在了外边，杨毅和宋坤山走了进来。 “忠哥，这是我们杨爷……” 宋坤山躬身介绍道：“现在省城你那边的生意，都由杨爷负责……” “忠哥，我是杨毅！” 杨毅微微拱手，然后自顾自的坐在了石万忠的对面。 “哈哈哈……” 石万忠死死的盯着杨毅，忽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来迟了？” 杨毅点头笑道：“赶了几天路过来有些累了，多睡了一会儿……” 多睡了一会儿？ 原本就怒火中烧的石万忠寒声道：“要是九爷来迟了一点，我还可以包涵一下，杨爷你第一次跟我石某做生意居然迟到不说，还如此无礼——换个人和我谈吧，我不会做你的生意！” “忠哥，你别生气，有话好说啊……”宋坤山闻言吓了一跳道。 杨毅摆手，让宋坤山闭嘴，这才看着石万忠笑道：“我也没打算跟你做生意，我来，只是想让你带我去见海爷而已——生意上的事，我亲自跟海爷谈！” “混账！” 听到这话，不但是石万忠，院内七八名汉子齐齐暴怒，厉吼道：“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跟海爷谈生意？” 第132章 煎锅里的活鱼 ps 今天就两更了，明天再恢复三更，抱歉。 …… 七八名汉子齐齐厉吼的声音，在不大的房间里炸响，鼓荡着似乎能将耳鼓都给震破。 气氛也随着这些吼声瞬间无限绷紧，如同那不断拉紧的弓弦，像是随时都可能断掉。 宋坤山暗暗叫苦，他万万没想到杨毅居然会在这等情况下肆意惹怒石万忠等人，毕竟进门的时候，他们可是被搜过身武器已经被没收了的，万一这些人要对自己和杨毅不利，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不住的向杨毅打眼色，希望他能够有人在屋檐下的觉悟，万万不可再激怒石万忠等人。 否则，买不到烟土也就罢了，再将小命交代在这里，那就亏大发了。 就在宋坤山紧张的心都要蹦出嗓子眼的时候，他发现杨毅的神情却如是在家中晒太阳一样，闲适淡定，没有丝毫的不安，更别说是紧张了。 虽然不知道杨毅这么淡然到底是有什么依仗，但宋坤山紧张的心情却忽然就放松了下来，那是一种很奇怪的信任，他相信杨毅绝对能轻易的搞定现在的局面。 石万忠等七八名汉子死死的盯着杨毅，像是杨毅不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们就要将杨毅生吞活剥一般。 “我不是东西……” 杨毅拿着火钳拨弄着盆中的炭火，悠然的道：“我是人，我叫杨毅，省城的人还有我的手下都叫我杨爷——你们也可以这么称呼我……杨爷和海爷谈生意，这才算像话嘛……” “我看你特么是活的不赖烦了！” 原本就怒到了极点的石万忠猛的窜将起来，一巴掌就抽向了杨毅，破口大骂道：“老子给你饭吃，你才是爷，不然你屁都不是，想在我姓石的面前充大爷，你还不够格……” 然后，石万忠便发现自己抽出去的巴掌被杨毅握住了手腕。 杨毅的手很粗糙，给人一种手上布满了砂砾一般的触感，这只粗糙的手极其有力，如同一把铁钳，石万忠拼命挣扎，却无法将手腕挣脱出来！ 不但如此，在清脆的耳光声里，石万忠自己倒是吃了一记耳光，半边脸火辣辣的疼！ “你特么居然还敢还手？” 石万忠尖叫的声音如同大姑娘发现自己的裤裆里忽然多出了一只手一样，呆愣着带着一脸的不可思议的表情瞪大着眼睛，似乎是在说老子揍你是看得起你，你特么居然还敢还手？ 那几名汉子也是如此。 从日军关东军进驻满洲大力推广种植鸦片开始到现在已经好几年了，这几年来，任何想通过他们向海爷购买沿途的家伙别说面对石万忠，就算是面对他们，都是点头哈腰满脸堆笑，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出手打人了。 而现在，这个叫杨毅的家伙居然抽了石万忠的耳光——他们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然后，石万忠便凄厉的咆哮了起来：“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敢打忠哥，你特么找死……” 七八名汉子在这身尖叫之下，有好几人齐齐向着杨毅猛扑了过来，还有人在腰间乱摸拔枪。 当先一名汉子伸手便去揪杨毅的头发，这是街头流氓打架的路数，但在下意识的反应之下，任何狠人打架或者拼命，使出的都差不多是这种路数。 但杨毅不是。 他坐在凳子上的身体闪电般向后滑落，整个人便撞进了那汉子的怀里，手肘如同铁锤一般的向后轰出，正中那汉子的心口！ 那汉子只觉得心中被挥舞的铁锤砸中了一般，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扑倒在地，嘴巴大张着似乎连呼吸的能力都已经失去！ 随着杨毅的向后滑去，庞大的巨力几乎将石万忠整个人都拖倒进那通红的火盆里，直吓的三魂丢了六魄，推着火盆向着杨毅靠拢一边向着那群手下尖叫：“你们特么小心点，别伤到老子，快救我……” 那些拔枪的汉子这才意识到石万忠还在杨毅的控制之下，不得不放弃直接开枪将之击毙的冲动，呼啸涌上想将杨毅扑倒。 “老子跟你们拼了……” 宋坤山在厉吼，轮着王八拳冲上来，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摔倒了墙角，作为海爷的手下，这群汉子可无一不是高手，绝不像石万忠表现出来的在杨毅手中几无还手之力的那么不堪。 呼…… 在呼啸的破风声里，炭盆被杨毅一脚踹翻，那些通红的炭火化作漫天流星，直砸向扑向自己的那些汉子！ “该死的……” 啊啊啊…… 一群汉子抱头鼠窜，可那些通红的炭块和滚烫的烟尘，还是不可避免的洒的他们满头满脸都是，疼的惨嚎声声怒骂连天，连蹦带躲，几如群魔乱舞…… “我抓住他了，弟兄们上啊，干掉这混蛋……” 最先被一肘砸翻在地的汉子总算缓过了一点劲来，猛的一扑便死死抱住了杨毅的双腿，狞笑着吼道。 这家伙无疑是人多欺负人少的高手，太清楚不管敌人多么能打，但凡被近身抱住之后都会移动不便，接下来就会只剩下被群殴的份了！ “今天你特么别想从这里活着出去……” 那些被炭火烫的满脸满脖子都是水泡的汉子见状狂喜，纷纷回身就要向杨毅扑来，一个个牙齿咬的格格直响，像是恨不得将杨毅全身的骨头都给生生嚼碎一般！ 闷哼声中，杨毅沉腰立马，那抱着他双腿的汉子胳膊便情不自禁的被崩开，然后一只大脚便狠狠的落在了那汉子的脑袋之上，猛然踩落！ 啊啊啊…… 惨绝人寰的哀嚎声，滋滋的爆响声，还有皮肉头发在高温下被烧焦的气息，齐齐爆发开来！ “该死的……” “放开他放开他……” 剩余的几名汉子在睚眦欲裂的尖叫，疯狂的想要扑向杨毅可他们的双腿却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一样一动也不敢动，瞪的几乎要崩裂的眼眶中，满是极致的恐惧！ “来啊，过来！” 杨毅的眼神很冷，通红的火钳不远不近的对准着石万忠的咽喉。 当然，让几名汉子恐惧的绝不是随时都可能被火钳洞穿咽喉的石万忠，而是地上的那名汉子。 那汉子的整颗脑袋都被死死的踩在余烬未尽的火盆之中，那些烤肉的气息正从他的脸上不断的发出，他的整个身体在拼命的扭动着，却死活挣脱不出来，如同煎锅里的活鱼。 第133章 疯子 宋坤山看着那滚烫火盆里升腾的青烟，那种整张脸被活生生烧熟的痛苦和恐惧如此直接，让他有种要尿在裤子里的冲动，浑身的汗毛都在这一刻直竖了起来。 相比宋坤山，那七八名汉子感受到的恐惧明显要强烈的多，几乎每个人都在剧烈的哆嗦着，手里的短枪虽然对准了杨毅，但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手里拿的根本就不是能致人于死地的武器而是一堆烧火棍，很有一种随时都要将枪一丢转身就逃的冲动。 “杨爷，有话好说，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石万忠牙齿打架的声音是如此清晰，他似乎都听不到自己的说话，看着地上那名手下的惨状，再看看几乎要杵到脖子上的通红火钳，早已吓的亡魂大冒，连脑子几乎都要开始停止运转。 “别紧张，我很冷静！” 杨毅看着石万忠问：“该怎么做，难道要我教你？” 他的眼神很安静，甚至没有半点搏命厮杀的狠戾，但那种安静背后的绝对残忍，却加倍让石万忠感到胆寒，冲着那群汉子尖叫道：“还愣着干嘛，放下枪，都把枪放下——你们特么想害死老子啊？” 那几名汉子像是丢掉烧红的铁块一般忙不迭的丢下了短枪，虽然他们都清楚在这时候放下武器绝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但现在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在他们的身后，万涛等人早已出现在院子之类，举枪对准了他们的后背。 虽然他们很想拼着一死也要干掉杨毅，但他们更怕万一死不了而落在杨毅手里的后果有多恐怖——那种一张脸都被烧熟而死的死法，却是他们绝对不愿意尝试的。 一群汉子冲进屋内，将那几名汉子瞬间捆了个结结实实，万涛小跑过来关切的问：“爷，你有没有事？” 杨毅摇头，放开石万忠。 刚刚松手，石万忠便像是一堆烂泥一般的瘫在了地上，连站都站不稳了。 同样站不稳的还有宋坤山，有手下去拉宋坤山起来，忍不住的扭头偷笑，心说好歹在城里你也算是一号人物，居然会闹出被吓尿了裤子这种事，是不是也太丢脸了一点？ “笑尼玛比，要换成是你，你特么也得尿……” 宋坤山气急败坏的将那偷笑的家伙踹开，看看地上那汉子整张脸都被烫成一堆烂肉的模样，依旧一阵阵的感到胆寒，再看看杨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坐在凳子上准备跟石万忠接着谈生意的样子，都有种从噩梦中醒来的恍惚感。 他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死了一个人的情况下，还能如此淡然？ 要是宋坤山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在他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已经开始为了不被饿死拿着一把柴刀在大山深处跟虎狼夺食的话，那么他一定不会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惊讶。 因为一个拼了命才活下来的家伙，无论他做出多么残忍的事情，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杨爷，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石万忠问，说话的声音还情不自禁的有些打结，他竭力的让自己不去看那脸已经变成烂肉的手下，却又情不自禁的去看，每多看一眼，对杨毅的恐惧就又被加深一分，连带着对被随手丢在地上的火钳都开始恐惧了起来，尽量的离火钳远远的，似乎那火钳随时都会变成毒蛇来咬他一口一样。 “就是一个普通人！” 杨毅笑着回答，这才问道：“你们的老窝听说在长白地区对吗？听说那边的老百姓被迫帮日本人种植烟土，想来海爷的烟土应该也是帮着日军销售的吧？” 石万忠点头，心说你特么明明知道我们是帮着皇军售卖烟土，你居然还胆敢这么对我们？ “带我去长白见海爷！” 杨毅拍拍石万忠的肩膀道：“只要你听话，乖乖带路别耍花样，你就一定没事，明白吗？” “你亲自跟我去见海爷？” 石万忠诧异到了极点，在得到了确定的答复之后，暗自狞笑了起来，心说你特么这么对老子，居然还敢亲自去满洲，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啊你！ 日军虽然在满洲内强令推广种植烟土，但日军却绝不会亲自参与贩卖。 一来日军屯兵满洲打的可是亲善的旗号，要是他们直接售卖烟土，那实在有损大日本帝国的尊严，另外一方面，有能力购买满洲烟土的人，往往都是军阀或者名门望族控制的势力，他们利用烟土赚钱或许还有人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他们和日本人直接做交易，传出去那一顶勾结日寇荼毒百姓甚至是汉奸的帽子盖下来，可没人能扛得起！ 所以，要是日军亲自参与售卖烟土，恐怕销路绝不会如现在这般顺畅。 在这种情况下，日军通过中间人或者是黑龙会等组织售卖烟土，一来保全了日本帝国来满洲是亲善而不是掠夺的虚伪面目，保存了大日本帝国的脸面，又给了那些军阀或者豪门大族脱了裤子放屁式的下台阶的机会，可谓双赢。 这事，绝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 所以石万忠才会对杨毅居然决定亲自跟自己去满洲见海爷会如此吃惊，毕竟一进入满洲，那些巡检的日军，列车上的密探，可都算得上是他们的人！ 石万忠相信，一旦上了火车进入满洲境内，只要自己扯着嗓子吼一声，这家伙别说去长白地区见海爷，他能平安走下火车，自己都要将名字倒过来写！ “以为自己身手好就不起吗？敢得罪我石万忠，到时候老子会让你知道惨字怎么写！” 想着这些，石万忠都差点笑出声来，他觉得，能做出这么愚蠢决定的家伙，只能是疯子——一个疯子哪怕再狠，都算不上可怕。 “你笑的很阴险啊……” 万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石万忠面前，手里提着一根儿臂粗细的木材。 “有吗？没有啊，小老弟你一定是看错了！”万涛道，开心之情完全掩饰不住。 “没关系了！” 万涛笑笑，然后狠狠的抡动木材，轰然砸下！ 啊啊啊…… 杀猪般的惨嚎声，闻者落泪。 第134章 兵分两路 胳膊腿被活生生敲断是啥滋味，很少人知道，一定会很疼这是肯定的。 石万忠觉得自己快要被活活疼死了。 当然，难以忍受的疼只是一方面，更让石万忠崩溃的是，万涛在给他那条被亲手敲断的腿打上夹板的同时问杨毅，为什么一棍就能敲断的腿非要三棍才敲断的时候，杨毅说只是为了让他更疼些的时候，石万忠就有种想要咬舌自杀的冲动。 杨毅当然没有这么恶趣味，他没说完的是，只有石万忠疼的死去活来，才会足够恐惧。 经验告诉他，大多数动物都有强烈的报复本能，一旦有机会，动物们就绝不会放过报仇的机会，但很奇怪的是，要是在同一个敌人手里吃了太多的苦头，这些动物就会恐惧的连报复都不敢了，会异常听话和顺从。 这点，杨毅在老家山里的那头豹子身上深有体会，他希望石万忠也是如此。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一个瘸腿断了胳膊的的石万忠，可比没瘸的时候好控制多了，无论在自己赶路的时候还是在火车上，都是如此。 石万忠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脚，根本没被扶正的断骨带来的剧痛便让他差点晕死过去，看着杨毅的背影悲苦难言，心说老子上辈子是玩了你家的女人还是刨了你家的祖坟，你特么要这么对老子？ 杨毅明显没有关心石万忠想什么的兴致，现在正低声和宋坤山招呼，处理一些分头行动的细节。 这次去满洲，不但是要为烟馆补充烟土货源，更要将好不容易筹集来的军火，药品和财物交给在满洲之内的东北抗联支队。 枪支有步枪和短枪，加起来约莫六七十条，其中短枪倒是占了多数，步枪可就少的多了，不过二十多条，都放在一个木箱里。 短枪还好说，城里但凡有点家产的大户人家，都会备上一两支，街面上混的汉子身上也有人经常贴身带着防身，就算被军方什么的查到了也没大事，毕竟这年头，又上几支短枪防身是很平常的事，只要舍得花钱，其实不难找到。 步枪可就难搞了，毕竟这是部队的主战武器，射程远杀伤力大，被查到再用防身做理由可说不过去，而且不方便携带。 杨毅简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就差没将自己从老家千辛万苦的带到省城来的毛瑟枪都贡献出来了，这还是在霍麻子想对付自己从于冠虎团借了十五条步枪的基础上，才凑够了二十跳步枪，也就是说，除了霍麻子借的步枪，他在城里购买的，不过五条！ 购买的这五条步枪还都是些老爷枪，有的连膛线都磨平了，子弹打出去会不会炸膛杨毅都不敢保证，反正他觉得自己要是不想自杀的话，他是死也不会用这些枪的——就这样的枪，还贵的惊人，平均下来每条都得五十块大洋左右，一瞬间让杨毅对那些军阀削尖了脑袋都要到处捞钱的厌恶感减轻了不少！ 这哪里是枪啊，这每支枪都是一堆堆的大洋！ 除了这五条枪之外，霍麻子借来的那批步枪就好多了，虽然也都是爷爷辈的货色，但枪况不错，能看出经常擦拭和上油保养的痕迹，总算让杨毅心里平衡了不少，觉得自己不是千里迢迢的给那些抗联的战士们送去一堆破烂了。 枪和军火，明显是不可能以坐火车的方式进入满洲的。 日军占据东北，绝大多数老百姓认命的顺从，但也有一些人不甘被奴役，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坚持游击斗争，绝不屈服，随着年关时节组织上向东北地区派出三位司令成立东北抗联，敌后斗争便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在这种情况下，游击队所急需的枪支弹药药品想要通过火车进入满洲，一旦被发现，那就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到了满洲之后和客栈老板接头，让他和你们一起带着军火和药品去白山地区和自己汇合！” 杨毅压低声音对宋坤山嘱咐道，他并未告诉宋坤山等人这些枪支药品是用来支持抗联的，不过他也不觉得宋坤山会蠢到以为自己是让他带着这些枪去白山地区配合自己抢日军囤货的烟仓。 至于宋坤山心里究竟如何想这些枪和药品，杨毅不关心，只是拍拍对方的肩膀，让他们小心，就让一行人赶紧上路。 至于这些家伙会不会半路逃掉，或者故意不完成任务，杨毅丝毫不担心——带他们出来，可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身手枪法都还过的去人也机灵，更因为他们一家老小都在省城里过日子。 刚才的一切，在省城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杨毅相信宋坤山和那几名手下应该对自己有了充分的了解，既然如此，这些家伙只要不死光，就一定会带着武器药品出现在白山。 万涛给石万忠找来一根木棍，搀扶着石万忠准备离开这里去车站。 屋角里，被捆成了一堆粽子的七八名汉子在呜呜的乱叫，满眼哀求的看着石万忠。 石万忠心有不忍的看着杨毅问：“他们怎么办？” 杨毅没有说话，只是锁死了大门，然后将那些窗户都捣出了好几个破洞，然后就走。 虽然已经三月，但温度依旧是零下十几度，滴水成冰。 “你就不能放过他们吗？他们也有家人的！” 石万忠悲愤的叫道，他可以肯定，要不了一会儿，这些屋子就会冷如冰窟，那些汉子根本动弹不得，不用两个小时，就绝对会被冻成一堆冰疙瘩！ “既然你们做汉奸，就要有死的觉悟！” 杨毅想起了杨全林，赵博涛，还有那些死去的人，说出了一句很革命党的话，而且极其自然，说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像个革命党了。 他道：“正因为看在他们有家人的份上，所以我不杀他们，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的命够不够硬了！” “你以为你比我们好的了多少？” 石万忠咬牙切齿的道：“你还不是想靠日本人赚钱……”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没资格评价！” 杨毅冷哼一声道：“别以为你觉得自己很高尚我很卑鄙你就可以骂我！” 说话间，他闪电般出拳，砸中了石万忠的断臂！ 惨嚎声，如同杀猪。 第135章 偶遇 日军关东军武力侵占东北，扶植宣德皇帝成立满洲国。 关内民众根本不承认满洲国，大家都叫满洲为伪满洲，敌视之情绪昭然若揭，日军更是狼子野心，在伪满洲靠着关内边境的方向屡屡挑起事端，时不时便和负责驻防边境的将士们爆发大小不一的战争。 但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从伪满洲到关内的铁路，却一直畅通着，除了在进入满洲之时要重新下车上车之外，铁路交通并未完全断绝，也没有刻意阻止关内的商人民众之类进入满洲，当然了，进入满洲的人员都要持有相关证件才行，而且车上城内，到处都有密探军警，任何可疑人等，都回被层层盘查，一旦被怀疑，想要脱身可就难了。 而有石万忠在，这样的麻烦就少多了。 因为经常来往于伪满洲和关内，每个车站的相关人员甚至是检查的日军中，有很多人都知道石万忠的身份，这倒是给杨毅和万涛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进入车站，上车，相关的盘查都只是象征性的，甚至连明明知道他们身上有短枪，都没怎么过问，在列车上，甚至有相关人员过来殷勤的询问断手断脚的石万忠怎么搞成这样，还想帮忙搀扶。 无数次，石万忠都想大叫一声，他相信只要自己叫出声来，那些车上车站上的军警和日军绝对会将杨毅和万涛给打成筛子。 但当他看到杨毅那冷冷的笑着的样子，就情不自禁的放弃了这样的念头——他知道，一旦自己叫出声来，杨毅万涛可能会死，但在他们死之前，会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生不如死，再弄死自己。 曾经，石万忠以为自己绝对是个不怕死的，但现在他怕的要死，他发现一个人要是死过一次没死成，往往要比没死过的家伙怕死的多，他自己就是个非常明显的例子。 拒绝了车上军警的好心，石万忠熟门熟路的带着杨毅和万涛进了头等车厢，小小的车厢里有着上下的床位，中间有张小桌子，可以透过车窗看到车外的景色，密集的人流正从站台上涌进长长列车上那很多的车厢内。 一进车厢关上门，万涛整个人都像是要瘫在了门上一般，帽子下满额头都是冷汗的看着杨毅由衷佩服道：“爷，难道你一点都不紧张吗？我都快被吓死了……” 杨毅当然紧张，但他不会表现出来。 而且对他来说，紧张是好事，因为他早已发现，每当他紧张的时候，那种能感知到危险的神奇第六感就格外敏锐，这有助于帮助他极早的发现危险。 石万忠爬上床将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伤口断腿断手的伤处剧痛，让他苦不堪言，不断的呻吟哀求着让杨毅帮他去找列车上的医药官拿些药品，要不然自己可能等不到下车就已经疼死在车上了之类。 “那你就死在车上吧！” 杨毅淡淡的道，虽然不觉得这家伙会聪明到早早的就预料到可能会有现在这样的情况发生，和列车上的医药官打过了招呼，但也不得不防。 听到这话，石万忠便不再出声，只是不断呻吟，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家伙说让自己死在车上都不帮自己拿药，那就真的不会，所以干脆不白费口舌。 缓过劲来的万涛明显很兴奋，好奇的上下摸索打量着车厢内的一切，最后开始看向车外，咋舌的问杨毅这么大的一辆列车，到底能装多少人，怎么拉的动之类。 很明显，他是第一次坐火车。 杨毅也是第一次坐火车，所以完全回答不了万涛的问题，好在万涛也就是因为兴奋而发问，根本没想到要从杨毅身上得到什么答案。 站台上上车的行人开始逐渐减少，火车呜呜的轰鸣起来，那些还未上车的人已经加快了上车的步伐，明显列车已经快要开动。 就在这时，站台上的人群忽然骚乱了起来，有女人杀猪般的在尖叫，扎堆的人群如同见鬼了一般四散逃开。 人群中，有人倒在了地上，血水如同红花一般的溢散开来。 “又死人了……” 万涛紧张的道，他发现自从跟着杨毅以来，见过的死人比自己之前的十几二十年加在一起都多。 杨毅却没有看死人，他的目光锁定在人群中快速脱身出来的一人身上，那是王东国！ 王东国在人群中狂奔，在他的身后，好几名汉子在奋力分开人群追了上来，可因为有人死了的关系，很多人都在盲目的奔跑，他们一时之间想要追上王东国可不容易。 万涛注意到了杨毅的目光，低声问：“爷，你认识？” 杨毅微微点头，看到王东国冲向了车尾然后在火车将要启动的瞬间一下蹿进了列车之上，几乎在同一时间，列车便开始缓缓启动了起来。 那几名汉子看到王东国上车之后，再想上车便已经晚了，追着逐渐加速的列车飞奔出好远，这才急的在站台上直跺脚，有车站的军警围了过去，那几人从怀里掏出证件之类亮了一亮，嘴巴张合着招呼着什么。 这一切，都只是一闪而过，杨毅便再也看不到那些人了，火车呼啸着顺着长长的铁轨蹿进了冰天雪地之中。 对王东国，杨毅了解不多。 在郭家的时候见过一面，知道他是程权的人，也就是说是军统特务，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 但杨毅对王东国的观感很不好，特别是这家伙在说自己杀死的那警卫排长帮过自己弟弟妹妹之时，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杨毅很不爽。 但不爽是一回事，要不要去看看对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又是另外一回事。 地下党和军统特务，天生就是死对头，但杨毅记的最清楚的一点是杨全林和程权都说过的一句话，在关内，咱们是敌人，但在满洲，咱们有共同的敌人——日本人和汉奸！ 无论他多不爽程权，但在这满洲，他都算是半个自己人，杨毅并不打算眼睁睁的看着这家伙落水而不伸手拉一把。 以前，他有弟弟妹妹要养活，所以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有事。 而这次，在离开之前他给了杨安足够的钱，他相信就算没有自己，弟弟妹妹也能舒舒服服的活下去。 “看着这混蛋，只要他敢轻举妄动，就干掉他！” 杨毅指了指石万忠，然后拉开车厢门，走了出去。 第136章 相扑手 长长的列车，十几二十节车厢，如同长龙一般在冰天雪地中穿行。 列车的前半部分是贵客们所乘坐的车厢，在过道旁格成一个个的小格子，关起门来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但车厢后半部分的普通车厢，条件就差的太多了，一排排简陋的座位上挤满了乘客，空气污浊，各种气味和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有人在狭窄的过道中走动，乱糟糟的如同市场。 “让让，让一让……” 王东国在车厢里艰难的向前蠕动着，不是回头看向身后，神情紧张。 在远远的车厢里，有几名神情阴冷的汉子也在车厢中向前蠕动，不时左右打量着周围可疑的乘客，甚至会无礼的摘掉某人的帽子或者直接将趴在桌上的某人给推起，引来一片不满的骂声，可看到三人阴冷的脸色，那些不满的骂声迅速变成了低声的抱怨——或许是惹不起，或许是不想找麻烦。 “这群混蛋！” 看到那几名过来的汉子，王东国恨恨低骂，加快了向前面车厢前进的步伐，心情却逐渐焦躁起来，因为他知道，车厢就这么长，自己根本没有多少躲藏的空间。 然后，他便看到前方的车厢里，好几名随车军警正向着这边而来，查验乘客的身份。 “该死的！” 王东国心头暗骂，却只能压低帽檐放慢了向前的脚步，一双眼睛四下打量着可能的藏身之处，现在前有狼后有虎，他的情况已经危险到了极点。 此刻，杨毅正从头等车厢向着这边而来。 在车厢的中段，是餐车所在的位置，维持列车之上秩序的军警，这些车厢之处，这里提供很多食物，甚至有着小小的吧台，有着清雅的音乐声在餐车内回荡。 只是餐车内的客人明显不多，稀稀拉拉的，这明显是因为餐车上食物酒水的价格太贵而造成的。 杨毅走进餐车，耳边传来或高或低的说话声，但大多数人的话语他都听不懂，想起之前来满洲杨全林还有那掌柜的跟他介绍过的情况，在满洲，绝大多数达官显贵，都是日本人和高丽人，他知道那些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应该就是高丽人或者日本人。 虽然两种语言杨毅都听不懂，但他还是能分辨出日本人的语调，而且日本人在这餐车内真的很好分辨——他们说话的声音很高，满脸的恣意张狂，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说话太大声会不会打扰到别人。 其中一个最吸引杨毅目光的人，就是日本人，不仅仅是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太大和声音旁若无人，更因为他剃着和在赵府碰到的那日本浪人一样古怪的发髻穿着同样宽大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日本人。 当然了，仅仅对方是日本人的话杨毅也不会太过注意。 只是那庞大的如同过冬狗熊一般的身躯，坐在那里如同一座肉山，让人情不自禁的有些可怜他屁股下那小小的餐厅凳子会不会被那一身的肥肉给撑爆，柱子一般的腿因为无处放置而放在了过道中，将大半过道都给阻挡的严严实实，让人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麻烦，借过……” 杨毅在那柱子般的腿前站定道，但这肉山一般的日本人像是根本没听见，依旧唾沫横飞的和坐在对面穿着和服身材娇小的女伴呱啦呱啦说着什么，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杨毅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声音很大，餐车内大半的客人都抬头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些怜悯的意思，因为这样大声的跟一个日本人讲话，往往会被视为无礼。 满洲是日本人的天下，对日本人无礼，麻烦可不小。 更何况这位肉山一般的日本人一看就不是位好相与的，知道点日本国情的，还能看出这日本人是个相扑好手，别看那一身肥肉，但极其灵活，更有生裂虎豹之力！ 客人们预料的不错，杨毅的大声，的确惹怒了那日本人！ “八嘎，你这低贱的支那猪……” 厉吼声中，那日本人猛然起身，庞大的的身躯还有这惊人的身高，随着他的站起，声势如同有山岳从海中拔地而起，原本还显得极为空落的车厢，都随着他的站起而显得狭小了许多。 杨毅在这肉山面前，渺小的如同婴儿站在壮汉身前。 只是，相比于巨大身躯差距的对比，在这气势汹汹的日本巨人面前，杨毅只是后退了一步，眼眸微冷，并无太多惧怕之意。 这样的反应，明显让这日本人视为对自己的挑衅，捏着蒲扇般的巴掌狞笑道：“支那人，你想死吗？” 日文，杨毅不懂。 但无论什么人或者什么野兽，在发怒的时候的样子都是差不多的，更别说这日本人眼里毫不掩饰的杀机了。 所以杨毅并不需要知道这日本人说了什么，眼神却变的格外冰冷，仅仅是因为大声些这日本人就对自己起了杀心，这样的家伙，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好人！ 要不是现在在列车上而他还有要事，恐怕他早已毫不客气的动手了！ 虽然没动手，但绝不代表就一定不会动手，杨毅发誓，要是这个日本人胆敢继续相逼，自己一定要痛下辣手！ “八嘎，想不到还是个高手……” 日本人明显从杨毅的身上感到了威胁，喋喋狞笑声中，微微下蹲，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杨毅，两条柱子般的双腿重重跺在了地上，整个车厢似乎都在随之而晃动了一下！ 气氛随着他的下蹲而明显的紧张了起来，车厢内的客人们在忙不迭的后退远离二人，他们可都清楚，一旦相扑手摆出这个姿态，那就是要准备发动攻击了！ 所有人看到杨毅的眼神里都充满了不忍，在他们看来，这日本人会像捏死一只小鸡一般将杨毅给捏死！ “格纹太郎君，请冷静点……” 就在这时，两名和服女子中的一人却忽然开口，碎步小跑过来向着杨毅微微一躬，这才对相扑手道：“我们这次过来身负重任，没有必要请不要多生事端……” 第137章 扒手 这和服女子体态娇小玲珑，比杨毅都要矮小一大圈儿，站在肉山般的横纹太郎面前就显得更加渺小，让人觉得横纹太郎别说动手，就算是倒过去都能将之给砸死。 但让人意外的是，她的话一出口。横纹太郎几乎在瞬间就收起了攻击之态，毕恭毕敬嗨的一声，连半句辩驳都没有。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和服女子这才对杨毅开口做了个请的姿势，居然是极其纯正的京片子口音，要不是她能一句话让横纹太郎这样的庞然大物听话的就跟小绵羊一样，还有之前那流利至极的日文，都让人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北平四九城里土生土长的小姐。 “好说！” 杨毅点头，虽然心中也在暗自猜测这和服女子的身份，但并不多说，只是侧身而过。 有军警可能听到了什么风声，小跑过来拦住杨毅，这才满脸堆笑的来到和服女子的身边道：“月小姐，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被称为月小姐的和服女子似笑非笑的看了杨毅一眼，这才道：“小小误会，不用劳烦了！” 几名军警这才点头哈腰的回来，将杨毅带到一旁，神情警惕的仔细查验了杨毅的身份证明，得知是跟石万忠一起上车的之后这才将证件交还给了杨毅，闷声道：“别以为你们是海爷的人就可以在这车上乱来，别说你们，就连海爷在月小姐的面前，都得规规矩矩的——接下来规矩些，别惹麻烦！” 杨毅点头，又低声问：“这位月小姐，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不是你能知道的事，别瞎打听！” 几名军警冷哼一声，就此离开。 杨毅笑笑，他觉得倒不是这几名军警不想告诉自己月小姐的身份，而是估计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这让杨毅对这和服女子的身份加倍好气起来。 收好证件，他才继续向后面的车厢而去，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将石万忠等人杀光而是将之带上车，他相信，要不是因为石万忠，这次恐怕是没有这么容易就脱身了。 普通车厢内，王东国坐在一张座位上，帽檐压的极低，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揣在怀里的手死死的握着枪柄，手心里也全都是冷汗。 周围的各种声音让车厢内异常嘈杂，但他却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似乎心脏随时都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般，揣在怀里的手死死的握着枪柄，手心里也全都是。 在他的身后，那三名脸色阴冷的汉子离他已经越来越近，在他的前方，查验身份的军警已经快要查到他了！ “都将证件和车票拿出来……” 军警终于来到了座位前大声招呼着，周围的旅客纷纷拿出证件交给军警查验，王东国低着头，假装睡着了。 他当然有身份证明和车票，但在车站他们一行四人两个被抓还有一个被刺杀，而他自己又被追击，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要是将身份证明交给这些军警查验，那绝对是自投罗网！ “身份证明还有车票！” 军警不耐烦的冲着王东国叫道，甚至推了他两把。 王东国再也无法假装睡着，嗯嗯啊啊的满身摸索着，兜里握着枪柄的手已经打开了保险，随时都可以射击，眼角的余光里，却在不住的观察着身后那三名汉子的动静。 那三名汉子明显也已经察觉到了王东国的异常，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形成一个隐约的包围圈向着这边挤了过来，他们的手也都放在兜内，显然也都握着短枪。 “快点将证件拿出来！” “我在找我在找……” “小心，敌人身上有武器，非常危险！” 军警在不耐烦的催促，身后的几名军警已经开始盯着王东国，眼神中开始有了警惕的意味，王东国在低声解释，而身后三名包抄过来的汉子在靠近的同时不断的用手势进行交流…… 气氛进展到了极点，唯有周围的旅客们还不知所以，有些好奇的向着这边张望，低声相互询问着这是什么情况之类。 “喂，你们将皮夹还给我！” 就在这时，忽然发出的叫声忽然响起，一个身影从军警中挤过，指着那三名汉子叫道。 是杨毅。 他这一开口，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军警们和那三名长衫礼帽的汉子也是如此。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们！” 杨毅指着三名汉子拽着一名军警的手叫道：“先前上车的时候，就是这三个家伙偷了我的皮夹——我的皮甲里有两千多块法币……” 扒手？ 听到这话，不少旅客纷纷远离三人捂住了自己的钱袋，更多人却在吃惊的怒骂着扒手的缺德一边在自己身上乱摸，生怕自己的钱袋也给人扒走了！ “混账，你在胡说些什么！” 听着那些旅客的咒骂和杨毅没来由的指责，三名长衫礼帽的汉子勃然大怒道：“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你居然敢污蔑我们偷了你的的皮夹？” “你们就是该死的扒手，还能是什么人？” 杨毅大叫，根本不给三人辩白的机会，冲着那些军警道：“只要帮我拿回皮夹，我愿意将皮夹里的钱分给你们一半……” 现在的硬通货，是黄金，大洋还有烟土，关外用的是满币关内法币，在双方来说都不是公认的货币。 根据蒋委员长颁布的命令，法币和大洋等值，军需等等，也都提倡用法币交易。 不过在关内很多偏远之地，法币远远没有大洋那么吃香，就像当初杨毅将从土匪哪里抢到的枪支卖给许松，就指明不要法币就是这个原因。 但在关内的核心区域，那些大城市特别是大上海和江浙一代繁华地区，法币却绝对是硬通货——要是使用大洋而不用法币，被发现可是要没收并且罚款的！ 所以，一听到杨毅说只要帮自己拿回皮夹就将其中的法币分给自己一半的时候，几名军警差不多快要疯了——分给自己几人一半，每个人那就能分到几百块啊！ 他们的工钱一个月才几十块，差不多等于他们一年的工钱了！ 第138章 关东军特务处 “该死的，你们干什么！” 三名汉子厉声尖叫：“我们不是扒手，我们是特务处秘密探员……” 可不等他们的话说完，杨毅便如风窜至，兜心一拳便砸在一名汉子的心口，一边叫道：“狗.日.的扒手，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们！” 扒手，从来都是最招恨的存在！ 随着杨毅的叫声，四面八方的百姓就涌了上来，又是揪头发又是扯衣服，又抓又挠又打又骂，乱成一团，而那些军警也混杂在人群中，为了杨毅的许诺而拼命！ “该死的，我们不是扒手……” “你们这群混蛋，都给老子住手！” 三名汉子悲愤至极的尖叫，甚至想要鸣枪示警，可不等他们开枪，乱成一团的人群中便有凶狠至极的重击袭来，直接将他们砸的晕了过去，倒在了乱成一团的人群当中 忽然，有一大叠钞票升空，如同雪片般在车厢内飞舞，花花绿绿的不是法币还能是什么？ “是钱……” “抢啊……” “不许抢，那是我们的钱！” 一看到这些钱，所有人都疯了蹦跳着，尖叫着，那些军警眼都红了，他们下意识的觉得，这些法币就是杨毅许诺给他们的那些钱。 在一团乱麻之中，根本没有人发现王东国早已趁乱离开，而杨毅，也在最混乱的关头挤出了人群。 时间过去了好一会儿，车厢内的那些钞票也如同冰雪消融一般消失无踪，乱成一团的人群才安静了下来。 “谁钱了，给老子交出来……” 一群军警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着，可所有旅客们都不为所动，似乎刚刚的一切从来都没发生过——抢到钱的这会儿闷声发财偷着乐，而没抢到的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你们这群刁民……” 军警们眼见银子化成水，一个个气的直咬牙，这才将目光落在了那三名汉子身上——三名晕死过去的汉子跟尸体一般倒在地上，原本上好的衣料破成了碎布不说，身上还有数不清的脚印淤痕之类，看上去惨不忍睹。 三人身上没有皮夹，也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文件，只有几支保险都已经打开的枪支。 看到这些短枪，军警们吓的头皮发麻，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现在还活着也是命大！ 紧接着，这些军警们便出离了愤怒——害的哥们几个一千多块都没了，特么还想开枪要哥儿几个的命？ “给老子铐回去，狠狠的收拾他们！”几名军警叫道。 “我们不是扒手，我们是特务处秘密探员……” 其中一名汉子幽幽醒来，悲愤欲绝的尖叫道：“快点放开我们，我们在执行秘密任务，要是被嫌犯逃走，你们可担当不起……” 特高科，乃是日本关东军设立的特务组织，现在由土肥原贤二机关长主持，负责满洲乃至关内的情报收集，渗透，甚至是暗杀等工作，在满洲之内，凶名赫赫！ 听到是特务处的，几名军警心头一惊，这样的人物他们可得罪不起，忙问对方要证件。 三人浑身上下摸遍，都没找到证件，哪里还不知道是刚刚那污蔑自己三人偷了他们皮夹的家伙搞的鬼？ “你们要是特务处秘密探员，老子就是土肥圆机关长！” 一见几人根本没有证件证明自己的身份，原本就有些气急败坏的几名军警感觉自己再次被耍了，警棍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一边将三人拖走一边破口大骂道：“害老子损失这么大，更是差点连小命都没了，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们……” 三人只被揍的哀嚎连连，将杨毅更是恨的咬牙切齿，心说混蛋，就算你化成灰老子也能记得你的样子，你给老子等着！ 追踪王东国等人，他们可是兵分几路，他们相信，到了下一处车站，一定有自己人上来接应，一定能还自己清白不说，还能将王东国还有害自己这么惨的那家伙找出来！ 到时候，非得扒了那混蛋的皮不可！ 这边的一切，杨毅不知道。 他在车厢内穿行着，不时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但没有发现王东国的行踪。 列车车厢的连接处，是洗手间的位置。 “快进来！” 杨毅刚刚穿出车厢，便听到了王东国的声音从洗手间内传出，身形一闪便钻了进去。 “这次要不是你，我就死定了！” 王东国在对杨毅表示感激，但即便是在表达救命之恩的时候，这家伙依旧是一副阴冷的模样，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策划着什么阴谋诡计。 杨毅没理会这家伙，只是从怀中摸出几张证件查看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王东国问：“在省城当你的杨爷不好吗？干嘛跑到满洲来冒险？” “那追你的三个家伙，是日本关东军特务处的秘密探员——他们为什么抓你？”杨毅问。 双方相互逼视着，似乎都想看穿对方身上的秘密。 “算了！” 王东国终于忍住了问杨毅现在是不是在替革命党办事的问题，他怕自己问出来，这家伙会杀人灭口，而且他现在的身份已经暴露，现在不光是特务处的秘密探员，恐怕是车上的军警也在查找他的踪迹。 而且他相信，一旦列车靠站，将会有大量特务处的人上车，到时候，他恐怕是插翅难飞了！ 所以，现在王东国必须尽快下车，但交代下来的任务，必须有人接着完成，而杨毅，明显是个极好的人选——身手好，够冷静，最重要的是够狠，够奸诈！ “你在头等车厢？” 王东国道：“有没有见过几个日本人，一男两女，男的是个相扑手，人高马大……” 杨毅立即便想到了和自己发生过冲突的横纹太郎以及那叫月小姐的和服女人！ “看来你见过！” 王东国察言观色，兴奋的道：“帮我监视住他们，特别是那个叫月小姐的女人，这非常重要……要是你能跟他们打好关系，那就最好不过了……我会在终点站沈阳城内和你汇合！” 这点没有问题，因为虽然杨毅的目的地是白山地区，但火车可不到白山。 但杨毅立即没有答应，只是看着王东国，因为他需要知道任务是什么！ 第139章 那些兄弟流的血，是不是真的？ “日本人狼子野心，岂会甘心仅仅只要一个东北？” 王东国闷声道：“这些年来，日军通过密探四处侦测我大中华地区之军事机密，并秘密绘制成为地图，这月小姐就是他们潜伏在北平城内的女间谍之一，这次回到东北，就是将这包含着军事机密的地图交给关东军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然后通过地图进行针对性部署，随时准备对我们国家发动全面战争，进而将整个中国都变成他们的殖民地……” 说着这些的时候，王东国在不断的观察着杨毅的反应，可从杨毅脸上，他根本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道：“总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确定这份关系着我们中华民族生死存亡之命运的地图，就在这月小姐身上，所以命令我率领弟兄们最终对方进入满洲，伺机夺回地图，不成想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现在看来已经没有任何希望完成任务了……” 说完这话，王东国顿了一顿拍了拍杨毅的肩膀，语气沉重的道：“杨老弟，现在整个国家和民族的生死存亡，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为了我中华民族四万万的同胞，为了这片祖宗们用血泪才传承到我们手中的土地，你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那地图夺回来……” 他的话并未说完，就发现杨毅在看着他，那眼神，如同刀锋般冰冷，不由自主的一缩脖子干笑道：“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牺牲了这么多兄弟，我自己也差点落进关东军特务处的手里，还会是骗你不成？” “你说的，的确天衣无缝……但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杨毅冷声道：“你不应该试图用民族和大义这种话来说动我，这些话那些革命党来说我会信，但你们军统的人说，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我太了解你们，你们跟我一样，眼里只有利益……你要是许诺好处给我，说不定我就已经信了……“ 尼玛…… 王东国心头暗骂，悲愤的道：“我们军统可能的确因为某些事而声名不佳，但我们绝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眼里只有利益的人，我们也是真正的爱国者——你也看到了我那些死在站台上的兄弟，你也看到了要不是你出手，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或许我说什么你都觉得不是真的，但我们在拿命去拼，这是不是真的？那倒在站台上的弟兄，流的血是不是真的？”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不重要！” 杨毅道：“等我拿到了那份地图，真和假，我会自己去看！” 这话，差点将王东国给闷的一口老血喷出来，但见杨毅总算答应了帮忙夺取地图，总算是松了口气，提醒道：“那个日本大胖子横纹太郎，是日本国内有名的相扑手，身手极其厉害，他现在负责保护那女间谍的安全，你想拿到地图，就一定要过他这关，所以你务必加倍小心……” 杨毅点头，然后出了洗手间。 就算没有地图的事，他都已经决定要干掉横纹太郎——因为对方仅仅是因为自己声音大些就对自己动了杀机，因为对方在叫出支那猪这几个字时那满眼的轻蔑和不屑！ 他觉得，只有让这种自以为是的日本人死在中国人手上，可能他们才会明白中国人并不比他们低贱，中国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这个混蛋……” 看到杨毅关上门走远，洗手间里的王东国才长出了一口气暗骂不已，心说以后要是没有必要，自己打死也不要在这种情况下和对方单独会面了！ 虽然刚刚杨毅没表现出任何情绪，但王东国总有一种随时丢了小命的危机感，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爽。 然后他便又极其苦恼起来，因为虽然杨毅答应帮他夺取地图，但他觉得，要是杨毅发现这地图跟黄金有关的时候，那么从这家伙手中抢回地图，绝不比那女人将地图交给了关东军特务处，自己再从关东军特务处的手里抢回来轻松多少！ 想到这点，他就一阵阵的头大。 不过不管怎么说，要是杨毅最终能拿到地图，这批黄金总算能落在中国人的手里，多少也算是一件好事。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那是军警回头再次检查看看厕所里有没有人的声音。 很显然，先前因为杨毅出手这些军警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人，这会儿开始重新查验身份，并未放弃一定要找到人的决心。 王东国没有回答，只是猛的一把推开了厕所内不大的窗户。 刚刚推开窗户，刺骨的寒风便伴随着雪花疯狂灌入厕所之内，王东国伸出脑袋向外看了一眼，一咬牙猫身边从窗户里钻了出去，在高速飞驰的列车之上向着道路一侧扑落了下去。 几乎在这同时，厕所门被打开，几名军警差点被那灌入的寒风给吹了个跟头，一边低声怒骂哪个王八蛋在这个天气里开窗，一边关上窗户，连探出脑袋向车窗外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别说车外的酷寒，就说此刻列车行驶的速度，铁路两旁那些减震的碎石就跟刀子一样，有人跳下去不死也得半残，他们可不觉得会有人这么做。 杨毅一路前行，在被再次查验了身份和车票之后，这才通过餐车回到自己所在的车厢。 餐车内，那叫月小姐的和服女人和横纹太郎都已经不再了，想来已经回房去休息了。 “爷，一切还顺利吗？” 见杨毅回来，一直紧张的连眼都不敢眨一下的万涛终于松了口气问。 杨毅点头，看着蒙头昏睡的石万忠问：“这家伙还老实吧？” “开头一直喊疼……” 万涛咧嘴乐道：“不过揍了一顿之后老实多了，你看现在就不喊了……” 裹在被子里强忍剧痛的石万忠听到这话，差点没哇一下哭出声来，心说你们特么的，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吧？等见到了海爷，老子跟你们没完…… 万涛明显和杨毅一样，根本不在意石万忠的想法，看着杨毅犹豫许久才低声道：“爷，你到底是不是革命党？” 杨毅看了万涛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却没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不算是革命党。 第140章 小姐和家奴 满洲的车站，一城一停。 每一城之间的距离，足足数百里开外，从开车到短暂的停留，往往便过了好几个时辰。 列车在哐当哐当的前行，行走的是列车，更包括着车中的世界。 几个时辰里，车内外的世界中都发生了很多事，还有很多事，正在发生。 比如，无形的电波声在风雪你扶摇，便有一道道的消息穿行天地，然后在那些车站里设置的电台中变成了一则则确实的消息。 于是，车站内便有大量的日军聚集，因为列车停留的时间不长，所以这些日军并不会上车进行检查，但他们会封锁车站，对每一个下车的旅客进行严密盘查，确保电报中的家伙不会有机会逃掉。 车站内等待着列车到来的旅客们开始慌张起来，虽然他们并没有犯错，但一旦被日军怀疑，就算他们真的没犯错估计也说不清了。 在这种时候，反倒是那些心头有鬼的旅客显得镇定些，所以也更加容易蒙混过关，不过即便他们自己蒙混过关之时，看到那些哭喊着被带走或者砸翻在地的同胞，眼里根本没有侥幸过关的喜悦，心里满是悲伤。 他们的悲伤来自于知道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这是日军在满洲奉行的准则，所以他们知道日本人绝对没有耐心跟自己那些同胞讲道理的耐心，只要怀疑，抓起来或者杀掉就行了，所以无论那些同胞如何哭喊哀求如何无辜，能够活着离开的希望都不会太大。 说到底，日本人根本就没将中国人跟他们自己放在同等生物的地位上，这些百姓心里都是清楚的。 想着这些，这些人在悲伤之后，某种信仰便更加坚定，他们坚信，这样黑暗的日子终究会过去，因为有很多跟他们一样的人会跟日本人拼命，让日本人流血！ 只要日本人流够了血，死够了人，他们相信这些日本人就会明白，这世上的人，绝对没有谁真的比谁高贵，因为任何人的命都只有一条！ 有一大群眼神阴鸷的家伙在日军的护卫下出现在了站台上，不时的掏出怀表看着时间，很明显，他们也是在等着上车。 在车站里发生着这些的时候，车内也有很多事在同时发生着。 比如列车上靠近车头的车厢内，三名汉子被铁链高高吊起，几名军警抡着鞭子在狠狠抽打，一边厉声逼问道：“说，你们是潜伏在满洲内的地下党，还是军统特务！” “我说过了，我们是特务处秘密探员……” 看到身旁的两名同伴在酷刑之下已经晕死过去的惨状，为首的汉子悲愤欲绝的道：“我是特务处第四小队队长李大同，你们究竟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肯相信？” “呸，就你们这怂样还是特务处的秘密探员？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老子还说自己是宣德皇帝呢！” “就是就是，我看你不是地下党就是军统特务，分明是想用特务处的身份蒙混过关，你当咱们是傻子呢？” “别跟丫废话了，继续上刑，不怕这混蛋不老老实实的招供……” 列车军警们怪叫道，举着通红的烙铁狞笑连连的走了过去，狠狠摁在吊着三人的胸口上，滋滋的声响和皮肉烧焦的气味，便和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齐齐响起…… 在头等车厢的某处，和服女子月小姐正盘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柄太刀在缓缓擦拭，目光虔诚的如同在擦拭祖宗的牌位，雪亮的刀锋，散发着危险的寒光。 在她的身侧，另外一名同样的和服女子正束手而立，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呼吸都极其轻微，要不是能看到，估计会让人觉得站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根木桩。 在她们的对面，肉山一般的横纹太郎低垂着脑袋，模样如同犯错的孩童，表情和他的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久之后，月小姐才将太刀擦拭完毕，满意的欣赏着那危险的刀锋缓缓开口：“当年，我父亲奉命离开本岛来到远东潜伏，后来娶了支那贵族之女，然后有了我……” “在那场内讧之中父亲身负重伤，将军部的命令交托于我，那年我十三岁，一眨眼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苦苦等待，等待帝国有人和我接触，我就能完成父亲当年未能完成的使命……” “我在北平四九城里长大，是世人眼中的月小姐，但从未忘记过我的本名，中村皓月！” “父亲离逝的时候说过，我的故乡是富士山下的一处无名的村庄里，中村家在当地是名门望族，那里的春天，村里会开满樱花，空气里有着清甜的香味，乡亲们都非常的和蔼淳朴……我一直想要回到故乡，去看一眼故乡的樱花，呼吸那里清甜的空气，看着乡亲们和善的笑容……” “我快三十岁了，可我一直都没机会回去，因为父亲的遗命我还没完成……” “我等了快二十年，终于等到了机关长派人联络我，我第一次可以穿上咱们的和服，可以说我平常一直没有机会说的属于我们大和民族的美妙语言，只要见过机关长，我就能完成父亲的遗命，回到故乡了……” “快三十年了，我终于可以回去了……” 被人称为月小姐的中村皓月感慨着，声音开始变的极其冰冷：“我等了三十年，眼看着就能回到故乡了，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你莫要多生事端，可你偏偏要在这时候给我惹事？” 那就是个低贱的支那人而已，就算杀了他，也算不上惹事！ 横纹太郎心说，表现的却加倍恭敬道：“小姐，我知道错了……” 闪电般的刀光一闪而逝。 “错了，就要罚，只是我们中村家的规矩，念在你这是第一次的份上，小惩大诫，要是再有下次，你就自裁吧！” 中村皓月冷冷的道，手中洁白的娟帕轻拭刀锋，有淡淡的血色出现在娟帕上，如同雪地红花，无比娇艳。 “嗨……” 横纹太郎海的一声，倒退着走出了车厢关门，起身间，胸口上有大片血水缓缓渗出，将宽大的和服染红了大片。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愤怒，作为中村家的家奴，对主家的惩罚他不但不会有任何怨怼，只会感恩——因为那是主家的惩罚！ 第141章 涂鸦 对主家没有怨怼，坦然接受主家的惩罚的横纹太郎，低头看看从胸口蔓延的血迹，再看看远远的车厢，眼里便有了恨意，他已经打听过了，那个支那人，就住在那车厢内。 然后他才进入了对面属于他一人的车厢内为自己包扎伤口，原本能住四个人的车厢房间，当他进去之后，便显得极为狭小。 中村皓月擦拭完太刀刀刃，深情的凝望着刀柄上那金丝缠绕而成的中村二字，原本冷冽的脸上便露出了柔美的幅度，这柄家传宝刀，和父亲一起离开家乡来到远东已经足足数十载，却依旧锋锐如昔！ “快要回家了……” 中村皓月缓缓将太刀归鞘，幽幽说道，等回到家乡，这把太刀将不再蒙尘，而是会被供奉在祖先的灵位之下，永享中村家的荣光。 侍女接过太刀装进了盒子里，再次束手而立，可眉目闪动间，明显欲言又止。 “有话就直说吧！” 中村皓月柔声道。 “不过是和一个支那人发生了口角，小姐对太郎的惩罚，是否过重了些？” 侍女开口道：“太郎虽是家族家奴，但远渡重洋来保护小姐，这份忠心，已经实在难得，要是因为一个支那人让太郎对小姐有了离心，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我中村家乃是名门，有规有矩！” 中村皓月冷哼道：“太郎的忠心我自然知道，但他犯错，自然该罚，至于那支那人的冒犯，我也绝不会轻饶！” 侍女闻言，眼眉一挑。 “原本在车站上车之时，就该有特务处探员和我们汇合，但他们到现在都还没出现，明显是这次机密行动出现了某些变故！” 中村皓月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更该加倍小心，注意行藏，而不是惹是生非，否则一旦出了麻烦，我盼了三十年才得到的回到故乡的希望，说不定就会再次推迟——这才是我对太郎生气的根本原因！” 侍女恍然。 “想来现在，机关长那边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没被接应到的消息，从而派出了新的接应队伍接应我们！” 中村皓月继续说道：“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下一个车站已经就要到了，想来新一批接应我们的人就该到了，只要跟接应的人汇合，到时候，我会让那支那人用他的命，来为冒犯我中村家的家奴而赎罪！” “我去将这消息告诉太郎！” 侍女欢喜的笑道：“要是太郎知道这消息，一定会对小姐感恩戴德的……” “不用告诉他！” 中村皓月道：“作为家奴，太郎对我忠心，是理所应当，同样，替他惩戒冒犯他之人，也是我的职责所在……这是我们中村家的规矩！” 另外一处车厢内。 裹在被子里的石万忠已经发起了高烧，但整个人却感觉极冷，裹在被子里哆嗦的如同筛糠一般。 失去了对第一次坐火车的新鲜劲的万涛现在有气无力的半躺在床上，他有些晕车，双脚觉得虚浮的厉害，虽然在车厢里除了微微的颠簸和车下似乎没有太多的分别，但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在车厢里却绝对找不到。 杨毅还好，他就那么坐在车窗前，沉默着如同雕塑。 车窗外的光影变幻，从明亮转为昏暗，最后变成黑暗，窗户便变成了镜子，再也看不到窗外的景色，但他坐在那里的姿势，似乎都没动过。 万涛足足观察了杨毅很久，发现杨毅除了眨眼便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便佩服的五体投地，心说爷果然是爷，要是自己像那么坐着半天一动不动，恐怕会将自己给憋疯掉。 “在来省城之前，我经常进山打猎！” 杨毅似乎看穿了万涛的想法道：“打猎的人很多，山里的猎物开始变的非常狡猾，哪怕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它们都会逃的无影无踪，所以不是我本事，所有的本事，都是被逼出来的……” 说话间，火车开始长长鸣笛，减速，车外能够远远看到前方黑夜里有了灯火。 快要进站了。 杨毅抬手，在车窗上画出了一个符号。 内外温度不均，车窗上凝结着薄薄的一层水雾，手指勾勒上去之后，车窗上便留下了一个抽象的图案。 万涛便咧嘴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终于有地方比的过他了。 在他的心里，杨毅有时候看起来无所不能，但车窗上这幅像是树叶又像是别的的图案，要是换成他来画，他觉得自己一定画的比杨毅画的要漂亮的多。 火车终于进站，减速，最终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不少的旅客拿着不少的行李下车，然后便看到了那些凶神恶煞的日军，一个个心惊胆战的过去接受检查，祈祷着菩萨保佑，别让这些该死的日军觉得自己是坏人才好。 更多的旅客从站台内涌向车厢，奔走着寻找着人少的车门上车，想要尽快远离冰冷的站台，也远离那些如狼似虎的日军，快些进入车厢之类。 那些眼神阴鸷的特务处秘密探员以最快的速度上车，开始在车厢内奔走寻找，虽然和很多列车的军警擦肩而过，但他们却要询问的意思。 列车上的军警虽然也是满洲官方人员，但明显这这些探员似乎并不怎么信得过这些军警。 另外一波人也走向了列车，但他们从车厢的一头走到了另外一头，像是在寻找从什么地方上车，但很多车门上明显比较空，他们却没有因此而进入列车，而是依旧在向前走，同时不住的打量着所有的车窗。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车窗上那树叶一般抽象的图画，如同调皮孩童的涂鸦，几人透过车窗，看向了车内。 杨毅一直在看着车外，眼神交汇间，相互微微点头，都记住了彼此的模样。 “车厢里等着，没有必要的话别出来！” 杨毅对万涛招呼，然后再次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头等车厢里，也有不少旅客下车，车厢空出来了不少。 不过他并未停留，而是直接奔向了餐车，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有侍者过来，问杨毅需要点什么，酒水，吃的，什么都有。 杨毅摇头，因为他知道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很贵。 虽然他现在已经很有钱了，但他并不乐意多花一些冤枉钱，哪怕因此而要承受那侍者鄙夷的目光也无所谓。 他只是在这里等人而已。 第142章 马肥田 “帮我们看看头等车厢还有没有空着的位置！” 几名汉子熟门熟路的进了餐车，在吧台上叫了几杯烈酒灌下之后，这才丢给侍者几块小费，顿时成了侍者眼中的大爷，一应吩咐全都照办。 杨毅起身回走，列车员点头哈腰的带着几名汉子紧随其后，并且介绍头等车厢里有那些空着，任由几名汉子挑选。 刚刚有些旅客下车了，头等车厢里隔出来的小房间又空出来了一些，事实上就算没有旅客下车，头等车厢也空着大半，毕竟这头等车厢的车票可实在不便宜，而且这年头还是穷人多，即便是有钱人，往往也都恨不得一毛钱掰成两半花，毕竟就算有钱人也没几个真的觉得自己的钱多到了怎么都花不完的地步。 杨毅拉开车门进了房间，几名汉子便在靠近杨毅房间几步路的位置要了两个房间，也进了车厢。 从头至尾，双方甚至连眼神都没交流，恐怕无论什么人都不会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很快，列车便继续前行起来，如同长龙一般在风雪里行驶在东北大地的白山黑水之间。 从车站上来的那些特务处特务分成了前后两波，从餐车开始的普通车厢两头向着中间进行搜索，随着搜过的车厢越来越少，他们的眉头也开始越皱越紧，最后双方终于在车厢内碰头，眼神交汇间，相互摇了摇头。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接应接应李大同缉拿要犯，现在别说要犯，就连李大同等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有人低声问，在看到同伴看向自己的目光像看白痴一般，忙羞臊的低下了头，因为这种可行性真是不大。 虽然特务处密探行事机密，一般情况下绝不会向外人泄露，但真要是有什么事，只要亮明身份，这列车上的所有军警都必须无条件的帮忙——也就是说，那要犯孤家寡人，而这火车上却到处都是自己人，能出什么意外？ 更别说特务处里的每个人都训练有素身手不凡，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也不该如现在这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又有一名密探低声道：“会不会李队长已经抓住了要犯，去了头等车厢？”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只是齐齐抬头看向了头头陈缅。 陈缅身材不高，但极为敦实，特别是那一双浓眉如同两把小笤帚一般挂在眼睛上，此刻笤帚一般的浓眉已经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他很清楚，李大同等人肯定出事了，而不是抓到了人犯去了头等车厢。 道理很简单，因为李大同知道他们会在这边接应，所以无论是否完成了任务，都该在停车之后派人跟他们汇合接头，而不会如现在这般无影无踪。 “找一名列车军警问问！” 虽然极不愿意暴露身份行踪，但陈缅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因为他很清楚，没有人能让李大同等人无声无息的消失，一旦在列车上发生过什么，列车军警绝不可能毫不知情！ 一看到证件，被揪住的军警顿时脸色煞白，表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听说这几名特务处秘密探员要找他们的李队长，他们的李队长之前上了列车执行任务现在找不到人的时候，更是吓的差点哭了出来。 “什么？你们这些列车军警，居然敢抓我们特务处的人？” 一听到列车军警的回答，几名特务处探员恼怒至极，劈头盖脸就是几个大嘴巴抽了过去。 “他们身上没有证件，我们还以为他们是扒手……” 军警捂着火辣辣的脸哭兮兮的道，话没说完就被枪口顶住了脑门，当即吓的两腿一软尿了一裤子，连站都站不稳了。 “李队长他们在哪儿？快点带我们去！” 陈缅咬牙切齿的道，同时也暗暗奇怪，心说李大同为人何其机敏，怎么可能弄出让这些军警当扒手给抓了这等笑话？ 其中，怕是别有内情！ 车厢门被轻轻敲响，带着奇怪的节奏，伴随着屋内响起同样带着某些节奏的几声轻咳，车厢门便被拉开，一个人影闪身而入的同时关上了车门。 万涛看着闪身而入的汉子，再看看杨毅，一脸的茫然，要不是杨毅制止都差点叫出声来。 “是杨毅同志吗？” 进来的汉子摘下毡帽，露出一张有些沧桑的脸道：“我是马肥田，你可以叫我老马，我们是奉黄老板的命令，前来接应你的……” “我是杨毅，马……同志你们辛苦了！” 杨毅微微点头，酝酿了一下情绪才将同志两个字说出口，虽然他已经是事实上的地下党，但他的心底，却对同志这两个字抱有强烈的抵触——那种情绪就像是姑娘被迫嫁给了一个她并不喜欢的男人，却不得不跟对方洞房一样。 “爷，我果然没猜错，你真的是地下党，我就知道……” 万涛兴奋的看着杨毅道，那种感觉就像是忽然发现自己苦苦寻找的亲人却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一样。 杨全林曾经筹划过车行的工会，但最终因为学生们的游行而最终功亏一篑， 但在那段时间里，他和董德彪和万涛，有过太多的接触，他说的那些理想，还有对未来的那些畅想，很难触动到杨毅，可对万涛来说，那未来美的似乎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一样，知道杨全林已死的消息之后，着实难过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开始期待能碰到别的革命党。 因为他觉得，只要有别的革命党过来，那未来就一定可以实现，然后便遇到了杨毅。 万涛一直怀疑杨毅是革命党，但杨毅做的那些事，他知道那些革命党是一定不会错的，所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而且杨毅对他，对车行的很多人都太好，他真的希望杨毅就是革命党，因为除了那些生意之外，杨毅实现了他对革命党的所有幻想。 而现在，这一切终于成为了现实。 “这位是？” 马肥田看看万涛问。 “信得过的兄弟！” 杨毅点头，介绍万涛给马肥田认识。 “马叔！” 万涛兴奋的起身，又有些好笑的道：“你这名字，起的可真怪……” 第143章 我不怕死，死了也值得！ “我们家以前有匹马，也有些瘦田，正巧我也姓马，我爹便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马肥田明显很多次听到这个问题，笑道：“后来日本人就来了，我们家的田和马，也都没了……” “马叔你做革命党，就是要将被日本人抢走的田和马，都抢回来吗？”万涛小心的问。 “对！” 马肥田握拳激动的道：“不但要将我家的田和马抢回来，还要将这个东北老少爷们们被小鬼子抢去的所有东西都抢回来……” 杨毅轻咳了两声，有些诧异的看了看马肥田。 万涛还不到二十，会做些美梦他能理解，但马肥田明显年纪不小，还这么天真就让杨毅有些无法理解了——反正从老爹死后，杨毅就再也不去做那些虚无缥缈的美梦，他更相信所有的东西都要靠双手双脚去争取而来。 但杨毅也不得不承认，那些美梦，的确很吸引人。 马肥田估计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天真了，干笑一声才指指呓语不断的石万忠道：“就是他吧？” 杨毅点头。 在省城募集的那么一点物资，对于这边正蓬勃发展的敌后武装来说，的确是弥足珍贵，但远远不到需要他亲自跑一趟的地步。 这次过来，除了要搞到足够多的烟土之外，杨毅的希望是，能够在海爷卢阔海身上搞到更多的钱款和物资！ 从关东军占据东北开始，卢阔海就帮着日本人销售烟土，到现在已经好几年了，已经是到了猪已经养肥，可以宰杀的地步了！ “放心吧，事关重大，我们绝不会掉以轻心！” 马肥田郑重的点头道：“我们已经策划过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将在下一站下车，绕路去往卢阔海的老窝……” 话没说完，马肥田就闭上了嘴巴，因为他看到杨毅指了指石万忠神情严峻，有些尴尬的道：“这家伙不是已经重伤昏迷了么？不要紧吧？” “小心使得万年船！” 杨毅不悦的摇头，这才压低声音道：“除了这件事，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你带来的人中，有没有人会电路？” “跟我来的，都是些粗人……” 马肥田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除了我还算多少认识几个字之外，他们几个估计也就认得自己的名字……” 言外之意，那就是不会了。 “将电路破坏呢？”杨毅问。 “这个没问题！” 马肥田顿时乐了，心说在敌后工作，真正去跟敌人拼命造成杀伤其实不多，毕竟在敌后的力量终究太少，死一个力量就会弱很多。 在更多的时候，敌后的主要工作就是不让敌人过舒坦了，比如给敌人的主要取水点下上巴豆粉，在敌人的仓库里点把火之类。 修好电路他们不一定会，但破坏电路他们就肯定会，因为这也是他们让敌人过不舒坦的手段之一。 “那好！” 杨毅点头，低声嘱咐了起来。 “放心吧，包在我们身上！” 马肥田狠狠点头，也没问杨毅说的其它任务是什么任务，只是确定杨毅不需要他们帮忙之后，便再次出了门。 杨毅将两支短枪从怀中摸了出来重新检查了一下，一粒一粒的压满子弹一边道：“不是要有意瞒着你，你跟我二弟一样大，要不是我身边实在没有靠得住的人，我都不会带你过来——我真的不希望你趟这些浑水……” “爷，我不会怪你！” 万涛激动的道：“实际上，知道你是革命党，我能跟你一起为国家和民族的未来略尽绵力，我都不知道有多开心……” 杨毅叹气，看着万涛道：“做革命党，绝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值得自豪和骄傲的事情——随时都会死人的！” “我不怕死！” 万涛绷着脸握紧拳道：“但我不怕，杨大哥说过，革命，就是要有人去流血，去牺牲的，是用我们的血和命，换来子孙后代们过上好日子……只要真的能这样，死了都值得！” 杨毅无话可说，他发现只要是接触过革命党的家伙，除了自己，似乎每个人的智商都下降的很厉害，比如现在的万涛，马肥田他们。 “小心点，虽说革命是肯定是要死人的，但能不死就不死！” 杨毅拍拍万涛的肩膀道：“只有活着，才能去看看那个很多人拼了命换回来的未来，是不是跟你想的那么好……” 万涛点头道：“爷，你也小心！” 杨毅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去往下一节车厢，在那边，便是中村皓月和横纹太郎所在的头等车厢。 在他的身后，两名地下党在洗手间里，撬开了顶棚上的夹层钻了进去，在那夹层之内，密布着蛛网一般的电线。 在列车中的警务车间里。 陈缅等人终于看到了他们久寻不着的李大同三人。 此刻的三人早已不成人样，浑身上下密布着鞭打的痕迹，胸口上更是血肉模糊的一片，精通酷刑的陈缅等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烧红的烙铁在胸口上留下的痕迹。 “该死的，你们这群白痴，蠢货！” 几名特务处密探一看到三人的惨状，顿时眼都红了，随手抓起身边的刑具，劈头盖脸的就砸向了那些军警，一边破口大骂，要不是这列车少了这些军警恐怕会出乱子，他们是杀了这帮家伙的心都有了。 陈缅的牙齿咬的格格直响，快步上前将李大同三人放了下来，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他想扶着一把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住手！” 李大同艰难的站起身来，随手抓起了一根铁刺走到了那军警头目的面前，咬牙切齿的盯着对方——在之前承受的酷刑中，就是这军警下手最毒，最狠！ “误会，误会啊李队长……” 那军警头目哀求道：“你们没有证件，我哪里知道你们真的是特务处的啊……” “先前你说，要是我们是特务处的秘密探员，你就是皇帝老儿，是吧？” 李大同手中锋利的铁刺狠狠顶在那军警头目的胸口道：“现在我的弟兄们都可以证明我是特务处探员，你能证明你是皇帝吗？” “我不是皇帝，我错了，大爷你饶了我……” 军警头目浑身筛糠的道，可话音未落，他的双眼就陡然瞪大！ 李大同手中的铁刺，狠狠刺进了军警头目的胸口！ 第144章 附加伤害 军警头目的嘴巴大张着，口中咕嘟嘟的在向外涌着血水，将他的惨叫声都给堵在了胸腔内，他只能拼命的将手伸向那些认识的军警，像是在向那些军警求救。 可事实上就算他自己也知道，谁也救不了他了，就算华佗亲临，他也无法活下来——被人刺穿了心脏，如何能活？ 然后他便栽倒在了地上，剧烈的抽搐着。 那些军警恐惧的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从他们头头胸口刺入，从背后透出的铁刺，再看看李大同，浑身一阵阵的发毛，生怕接下来对方会以同样的方式将自己给弄死。 “等下车，老子在慢慢找你们算账，你们一个都别想逃掉！” 李大同强忍着立即将这帮家伙杀光的冲动指着那些军警破口大骂，这才回头对着陈缅等人道：“快，去头等车厢！” “那犯人在头等车厢里？” 陈缅浓眉一立问，这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毕竟头等车厢虽然舒适但人太少，极其不方便隐藏，要是那要犯真的是军统的人，就绝不至于躲在头等车厢里。 “犯人现在都没抓到，应该是逃了！” 李大同双眼血红的道：“可那将我们害的这么惨的王八蛋，一定还在头等车厢里，给我抓住他，老子要将他千刀万剐——还有，上峰命令我们接应的要员也在头等车厢，其中有个相扑手，非常好认……” 可就在这时，原本就不明亮的车灯，忽然熄灭了！ 穿行在雪夜中的列车，那些从车窗里隐隐透出的灯光，在大地上看起来像是一条巨大的萤火虫，但随着灯光的熄灭，就彻底的隐藏在了白山黑水间，除了轰隆隆的列车声，几乎很难发现。 在熄灯的瞬间，整个列车里的旅客们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各种叫声，虽然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午夜。 “该死的……” 李大同在灯光熄灭的瞬间微微一楞，便厉声尖叫了起来：“不好，那些混蛋，恐怕要对月小姐下手，快，快去头等车厢，保护她们，月小姐一定不能有事……” 陈缅等特务处特务闻言也是大急，纷纷拔出枪来就想冲到头等车厢去驰援，可车厢里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到。 “爷，我们这里有手电！” 有军警叫道，从腰间摸出手电递了出去，满脸谄媚，他们希望以这样的方式，获取这帮煞星的谅解。 “你们在前边带路，敢耍花样，老子立即毙了你们！” 李大同陈缅几乎齐声叫道，夺过手电让那些军警冲在队伍之前，哪怕明明知道这些军警身上只有警棍而没有枪支，他们也不在乎。 一群马屁拍在马蹄上的军警悲愤欲绝，他们岂会不明白这些特务处的家伙分明是让自己在前头挡枪？可在那些黑洞洞的枪口面前，他们却不得不照办——冲前面可能被打死，不冲就要立即被打死。 他们没得选择，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底咒骂，咒骂这些家伙待会儿被那些在列车内捣乱的家伙全部杀光才好！ 杨毅站在两节头等车厢的交接处，看着前面在光影里微微摇晃的车厢，强迫自己紧张起来。 他的确变的有些紧张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所有感觉都开始变的格外敏锐，就连灯光熄灭的时候，在很多人看来是一起熄灭的，但在他的眼中，却有着向后顺序，从自己身后断电的方向，一直向前延伸…… 然后他就猛的冲了出去，在眼底还隐约残留的光影里前冲，拔枪，开火！ 呯呯呯…… 枪声瞬间连成一片，在狭小的车厢过道中不住回荡，快速射击中，枪口喷吐的火舌拉长出尺许长的火焰，包厢门被子弹击中之时炸裂的木屑碎片，在火光中不断飞舞…… 两边的车厢里，有惨叫声和惊呼声响起，在其余的车厢里，也有旅客们受惊时发出的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 枪里的子弹几乎在瞬间就被打空，在最后的光影里，攻击目标之下的两扇车厢门已经被射成了蜂窝，摇摇欲坠。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便重归黑暗。 杨毅在黑暗中飞快的更换弹夹，然后再次开始射击。虽然向两边的车厢里各自发射了十几发子弹，在那样狭窄的空间里，他不觉得有人能逃过子弹的射击，甚至他已经听到了横纹太郎和那两名和服女子的惊叫和惨叫，但他依旧没有觉得对方已经死了而选择冲进去，他选择了继续开枪射击。 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危机根本没有解除，所以他绝不愿意冒险。 他不怕冒险，但绝不会去冒不必要的险，就像他功夫很好，双拳和铁锤一样坚硬，但能用枪解决的问题，他就绝不会用拳头。 “怎么回事？为什么开枪？” 就在这时，前方有尖叫声响起，刺目的手电光从黑暗中如同利剑般的射向了杨毅！ 杨毅眼中一花，扭头的瞬间抬手便是连连开火，直到枪里的子弹都在这瞬间打空。 随着他的开火，持着手电过来的叫声变成了惨叫，手电的灯光开始在狭窄的过道中无意识的翻滚，然后和重物摔倒的声音一起翻倒在地，如同地上长出了一只能发光的独眼，在直视着杨毅，似乎和它的主人一样不甘和不解——就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没招谁没惹谁怎么就被枪击了呢？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毅再次向着打空的枪膛里装填子弹，他不在乎对面的人是不是死的很无辜。 这和冷血无关，如果要让他在那无辜的人死和自己死之间选择一个必须要死，他一定不会那么高尚的选择自己，如果死去的人一定要怪，那他觉得对方也不该怪自己，要怪就只能怪他在不恰当的地方出现在了不恰当的地点，而且他知道自己一定会问心无愧。 因为他绝不是有意要杀害某个无辜之人，这只是一个人想要活下去的必然选择，他知道他的想法也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但他不知道有人因为这种情况而特意发明了一个词汇——附加伤害！ 然后，杨毅忽然汗毛直竖，猛然想着一侧扑去！ 一侧那被子弹早已射的千疮百孔的房门片片崩碎，各种碎片如同利箭般的向外激.射，庞然的黑影在怒兽般的咆哮声中，疯狂扑出！ 第145章 从不怕拼命，但也从不会找死 半夜三更躺在床上睡觉，没招谁没惹谁，忽然就有一连串的子弹射进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正常人，会惊恐欲绝。 中村皓月明显不是正常人，她在四九城名门家族出生，长大，生活了近三十年，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个地地道道的京城小姐吧？ 可她有一个日本特务的父亲，从她稍稍懂事开始，就向她灌输日本帝国的文化，思想，所以在中村皓月的心里，这片土地从来都不是她的故乡，哪怕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但她依旧觉得自己的故乡在那岛国之上，哪里有樱花，有淳朴的乡亲。 她和所有日本人一样，觉得自己拥有着大和民族高贵的血脉，却被迫在这远东呼吸着污浊的空气，跟那些低贱的支那人一起生活，甚至不得不装作自己也是支那人中的一份子。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困在恶魔体内的天使，只有回到故乡，这天使才能浴火重生。 这次，中村皓月终于等到了机会，只要跟特务处机关长会面之后将父亲的遗命交代清楚，就可以回到故乡了！ 为了回到故乡，她觉得自己能忍受一切，比如那貌不惊人，张着一脸粗硬胡须的支那人对家奴的冒犯，她都忍了下来——她甚至在想，那支那人要是知道了自己高贵的身份，却为了回到故乡而容他多苟活一阵，那支那人会不会因此而感激涕零？ 在暴雨般的子弹中，中村皓月几乎已经觉得自己没有机会回到那几十年来都魂牵梦萦的故乡了。 好在，家族培养出来的侍女足够忠心，替她挡住了那些致命的子弹。 然后她便从那千疮百孔的车厢门里看到了光，看到了一个家伙正在持枪射击，冷血到几乎有些机械，那些子弹不住的从车厢门内继续射出，在飞溅的碎屑中射进用身体保护自己的侍女体内！ 侍女身上布满了弹孔，早已死去，但血却依旧温热，滴落在她的身上。 多么忠心的侍女啊！ 中村皓月忍不住的感慨，她觉得侍女这么忠心，完全是因为大和民族高贵的血脉起了作用，她相信要是家中那些愚蠢的丫鬟仆人，在这时候恐怕早已逃的远远的了，才不会管自己的死活——因为她们是支那人，所以她们的血是低贱的！ 等到中村皓月从那手电的微光里看到还站在过道中射击的那冷血男人的脸时，无尽的愤怒便将她吞噬，几乎要破口大骂——你这个低贱的支那人，你冒犯我中村家的家奴我没找你算账，你不但不知道感恩，反而像置本小姐于死地？ 然后，她便看到对面车厢内的家奴横纹太郎如同洪荒猛兽一般扑出，在粉碎的车厢门碎片中，狠狠的扑向了那个冷血低贱的支那汉子！ 中村皓月忍不住流下泪来，因为她看到了横纹太郎浑身浴血，明显已经多处中枪，事实上她不用想也知道，在那样狭窄的车厢里，以横纹太郎庞大的身躯面对那么多密集的子弹，他根本就无处可躲! 可即便是身受重伤，横纹太郎为了保护自己，依旧冲了出来——中村皓月肯定，这是大和民族那高贵的血脉的缘故，就跟刚刚的侍女舍命保护自己一样——她很骄傲，骄傲自己也拥有着高贵的大和民族的血脉！ 杨毅在向着一旁飞跃！ 横纹太郎在破门冲出的瞬间，狠狠挥拳，那拳如同铁锤一般，砸中了杨毅！ 闷哼声中，杨毅如同断线的纸鸢一般飞了出去！ “小姐，你没事吧？” 横纹太郎问，根本没有再去看被砸飞出去的杨毅一眼。 “我没事！” 中村皓月缓缓推开侍女的尸体厉声叫道：“杀了那支那人……” “嗨！” 横纹太郎嗨的一声，这才转身面对杨毅。 过道不大，但对普通人来说绝对算不得狭小，只是横纹太郎的身躯过于庞大，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山峰，几乎要将整个过道都给塞满，掉在地上的手电微光从他身后射出，山峰般的身影在光线里看上去几如从洪荒中走出来的巨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充满了压迫感。 杨毅翻身从地上爬起，死死的盯着横纹太郎，他知道自己低估了这个日本相扑手——王东国说的对，这些日本相扑手身形虽然庞大，但极其灵活，刚刚那一拳就是个极好的教训！ “支那人，想不到你还能爬起来……” 横纹太郎看着杨毅有些诧异道，叽里呱啦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带着阴冷的意味。 “中了五六枪还能这么猛，这日本人不简单啊！” 杨毅默默的思量着，一边寻找枪支或者趁手的武器。 他听不懂横纹太郎的话也不需要听懂，决定要杀死的家伙，他不会在乎对方在说些什么——就像猎杀野兽，野兽濒死之前的叫声，谁会去管那代表的意义？ 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地上倒是有一大堆的木屑碎片之类，很锋利，可以一用。 “你看起来身手不错，但也就这样了，去死吧……” 横纹太郎厉声狂吼起来，然后猛然向前冲出，扑向了杨毅！ 杀！ 杨毅无声低吼，也猛冲向了横纹太郎！ 双方在狭窄的过道中猛扑而至，如同对向飞驰的列车！ 但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那么他们绝对不会担心接下来将会是两败俱伤的场面——因为杨毅的身板相对于横纹太郎，就像是一辆自行车冲向了轰隆隆前行的坦克，其下场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找死！” 看到杨毅居然向着自己冲来，横纹太郎狂吼一声，肩膀一沉便狠狠向着杨毅撞了过去，满脸的肥肉都带着残忍的狞笑，他敢肯定，自己能轻松的将眼前的家伙撞成一块肉饼！ 杨毅的话不多，但从来不蠢。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撞过去，和找死无异？他从来不怕拼命，但从来不会去找死！ 所以，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和横纹太郎对撞！ 在几乎要撞上的瞬间，杨毅猛然贴地翻滚，如同游鱼一般从横纹太郎的胯下窜过，同时一把抓起了一根碎裂的木方，锋利的尖端，向着那柱子般粗大肥肉乱颤的腿上，猛扎而去！ 第146章 让年轻人先走 密集的枪声之后，前面的车厢里传来的洪荒巨兽咆哮碰撞的声音，听的所有人都毛骨悚然，而黑暗，则将那种恐惧无限的放大。 旅客们纷纷惊叫着从车厢里冲出来，向着后面的车厢跌跌撞撞的跑去。 “老马，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啊，这动静，简直跟那车厢里有着一头大象似的？” 几名地下党脸色发白的问，仅仅是听到前面车厢里传来的动静，他们就声音发颤，更别说去看一眼了，事实上车厢里到处都是逃离这边的旅客，他们就算想过去看，估计也过不去。 马肥田脸色阴沉不定，忽然叫道：“快，去两个人带万涛还有那姓石的离开这里，等那些密探和军警过来，再想走就没有可能了！” 有地下党便飞快的挤过人群去带万涛和石万忠，想要混进人群里离开。 “我不走，在爷回来之前，我哪儿都不去！” 万涛叫道，死死的握着短枪一副随时都准备跟人拼命的架势。 “走！” 马肥田的声音很严肃，丝毫没有了之前天真和气的味道：“来两个人和我一起留下，接应杨同志，要是我们都回不来，你们要想办法带着石万忠继续完成任务！” 万涛还试图争辩，但几名地下党已经架着他的胳膊向外拖，一边低声道：“小老弟，杨毅同志和老马他们，可都是为了完成任务在拼命，你留下除了阻碍他们，让他们的血白流之外，根本没有别的用处……” 这些话，让万涛觉得自己瞬间被某些东西刺中。 他想起了杨毅在城内遭受到的非议，甚至连他的二弟都不理解他，而现在他已经知道，杨毅也是地下党，他一直默默的承受所有的不解和非议，就是为了那理想中的世界！ “爷，你可要好好的啊……” 万涛悲声道，然后和几名地下党一起架石万忠混再逃离的人群中就走，因为他知道这些地下党说的对，自己留下来，只能拖后腿，而帮不上任何忙。 过道中的旅客在飞快的减少，最终消失。 马肥田留下了，还有两名革命党也一起留了下来，他们是一群人中年纪最大的几个。 让年轻人先走！ 这是地下党中一种从来都不用说出来但是真实存在的默契，在需要拼命的时候，年纪最大的人往往都会主动留下来，他们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看命，但他们尽量将更大的活下来的机会交给那些更年轻一些的人。 马肥田估计的不错，这边的枪声，还有地动山摇一般的碰撞声，即便远远的隔着好几截车厢，都能让人听到。 李大同陈缅等人也都听到了。 “该死的，那群混蛋已经动手了——快点冲过去，快！” 在听到这动静的瞬间，李大同便睚眦欲裂的尖叫了起来，因为他太清楚要是中村皓月出事会有多大的麻烦，那几乎代表着军方从十几二十年之前开始的布局的事情，一大半都会前功尽弃，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然后他们便和前方潮水般涌来的受惊的旅客不期而遇，如同两股洪流在狭窄的管道中相遇一般，半晌都过不去。 “冲过去，冲过去！” 陈缅也在尖叫，但这种时候尖叫肯定没用，然后他便对准最后一名军警的脑袋便是啪的一枪！ 那军警的脑袋顿时如西瓜一般爆开，四溅的脑浆血水，差点将那些军警给吓的晕了过去。 “无论用什么方法，都给老子冲过去，不然他就是你们的下场——快！” 陈缅脸色狰狞的吼道，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那些军警！ “这混蛋，特务处的就可以将我们不当人啊？” 看着那枪口，看着那地上脑袋如同破西瓜一般的同伴，那些军警恐惧到了极点，更是恨到了极点，恐惧驱使着他们狠狠的挥舞起了警棍，砸向了那些阻路的旅客，从中杀出一条血路，向前冲去，而恨，却无处伸张，在心头堆积，如同火山！ 万涛和两名革命党，挟持着石万忠缩在那些哭喊连天的人群中，看着这些军警和特务处的密探饿狼一般的扑向前方。 并不是李大同陈缅等人没有怀疑过害他们的家伙就躲在这些人当中，只是他们已经没时间对这些旅客进行检查，因为前方那战斗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们必须尽快赶去，过去确定中村皓月有没有事！ 仇随时都可以报，但要是中村皓月死了，那可就再也活不过来了，说不定她守护了十几年的秘密，都要跟她一起永埋黄土，这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 万涛很紧张，顶在石万忠腰间的枪口都在微微发颤，随时都有可能走火。 好在，石万忠好像是真的因为伤重而昏迷，根本没有任何举动，在李大同等人冲过去之后，万涛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几名革命党也舒了口气，明显他们也担心石万忠要是忽然嗷一嗓子之类，自己等人就都会有生命危险，好在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万涛和这几名经验丰富的革命党都没注意到，在万涛紧张的枪口随时都会走火的同时，一直在微微呻吟颤抖的石万忠便再也没有呻吟——那是因为石万忠也紧张，害怕自己一个哆嗦，就让万涛真的走火！ 空空的车厢里，两名地下党蜷缩在靠近餐车方向的射击死角里等待着，握着短枪的手心里，在微微冒汗，他们听到了前方的哭喊和尖叫，那是军警们冲过人群向着这边扑来的声音。 马肥田没有在这边，他摸向了那地动山摇一般的车厢，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猛兽在这车厢里才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同时他也想看看，杨毅是否还活着。 然后他便看到了塞满过道的巨人，杨毅在那巨人的面前如同婴儿！ 巨人在怒吼，似乎拥有着开天辟地的力量，而杨毅在那疯狂的攻击中，如同滔天巨浪的海面中的轻舟，似乎随时都会翻沉，却又一次次倔强的站在了潮头！ 这是马肥田看到的。 要是让杨毅来形容，他会说，自己是在——遛狗！ 第147章 最大的本事 锋利的木方，狠狠的捅入了那柱子般的巨腿之中，同时，借着滑行之力，杨毅想要飞快的拉开和横纹太郎之间的距离，和这样的巨人近身搏斗，傻子都知道这绝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 半截木块深陷腿肿应该很疼！ 但横纹太郎没有喊疼，更没有让杨毅想要脱离的想法得逞，他忽然一屁股便当头向着杨毅的脑袋坐了下去！ 杨毅想脱离觉得自己能脱离是因为他借着前冲之力在滑行，而横纹太郎想要坐中杨毅明显有些违反常理，因为他在全力前冲，应该根本不可能坐回来才是！ 但横纹太郎坐了回来，因为他在杨毅贴地滑行的那一刹那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强行减速，回坐，几乎一气呵成，虽然以他的体重和速度这很难实现，但他终究是做到了！ 那巨大的屁股，简直就是一座肉山，三四百斤的体重加上那蓄意的一坐之力，绝不会是身娇体柔的姑娘那充满弹性的翘霕坐在身上那般享受——那一下，能轻易的坐断任何人的肋骨，坐的那断裂的肋骨像是刀子一般刺进内脏之中！ 该死的…… 看着那泰山压顶一般坐下来的屁股，杨毅那敏锐的第六感让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手掌一撑便是贴地连连翻滚，听着身后那如同磨盘落地的巨响和震动，才稍稍松了口气！ 刚刚想要再有动作，杨毅却发现自己情不自禁的飞了起来！ “去死啊！” 在一坐落地的瞬间，横纹太郎已经拧身回头，一把抓住了杨毅的脚腕，胳膊猛一发力之间，杨毅就像是被巨人握在手中的木棒一般，狠狠的砸向了过道两侧的车厢门！ 哗啦啦的脆响中，杨毅砸碎了好几扇车厢门，然后又狠狠的砸在了那坚固的车厢隔断之上，这才摔进了狼藉一地的车厢之内，浑身疼的像是已经全部都裂开了一般，挣扎着半晌都没爬起来。 杨毅发誓，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哪怕是在大山里面对狼群的围攻，他都没这么狼狈过！ 哼！ 横纹太郎闷哼着翻身爬起，这才将腿部的木方拔出，看也不看的丢掉，居高临下的看着杨毅轻蔑的冷笑道：“支那人，就算你再能打，在我横纹太郎的眼里，你也就是一只虫子！” 杨毅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他听不懂日文，但从对方那轻蔑的眼神和语言中，他已经猜到了对方说了些什么。 看到杨毅再次站了起来，横纹太郎很意外，他觉得任何人在面对这些攻击的时候，都不应该还能站起来！ 中村皓月从车厢里走了出来，腰挎着那柄锋利的家传宝刀，她看到了杨毅，恨声道：“太郎，杀了他！” 杀！ 不等横纹太郎说话，杨毅猛冲而上，脚步发力之间，整个身体如同山岳一般，猛靠而至！ 靠山崩！ 就算面对的是真正的山岳，在这一靠之下，也要崩碎，这是这八极拳中最威猛的杀招之名的由来！ 横纹太郎不是山，所以虽然他没有山峰的坚固，却拥有山峰都不具备的怪力！ “回去！” 横纹太郎明显感受到了这招的威猛，但他并未有任何躲闪，双拳齐出，狠狠轰中了杨毅！ 庞然之力，瞬间而至！ 横纹太郎只觉得自己的双拳像是击中了飞驰的汽车一般，手腕在这一瞬如同碎裂开来一般剧痛，情不自禁的惨嚎出声——即便是先前被木方插入小腿，他都没哼过一声，可见这一撞之力，是何等凶猛！ 但杨毅也不好受，他的整个人都在横纹太郎的双拳轰击之下，以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回去，狠狠的砸在了车厢壁上！ 轰隆的巨响声，如同重锤击鼓！ 整个车厢，就是那巨鼓的鼓面！ 吼！ 与此同时，横纹太郎惨嚎未绝，却是身形微沉，一肩撞至！ 那庞大的身躯，几乎像是硬塞进狭小的车厢内一般，让杨毅避无可避！ “去死啊……” 横纹太郎在惨嚎中狞笑，他相信这一撞，绝对能将杨毅撞成肉饼！ “来啊！” 杨毅在狂吼，双臂十字一封，狠狠死死护住了胸口！ 轰隆隆…… 比先前更剧烈数倍的轰击声，炸雷般响起！ 轰隆隆行驶的车厢之外，猛然向外鼓出去了一大片，雷鸣般的声音，死死的压住了列车飞驰的声音，在白山黑水间轰然回荡，不知道多少枝头的积雪，都在这声音里簌簌而落！ 横纹太郎挣扎着回身，像是想将自己庞大的身躯从车厢内拔出来一般， 中村皓月在满意的笑，她似乎看到了杨毅被撞成肉饼，口鼻喷血的惨状——她很多次都看到过横纹太郎一撞之下那些人的惨状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啊啊啊…… 可就在这时，横纹太郎忽然凄厉的尖叫了起来，拼命的扭动着身躯，那车厢在他的怪力之下，纷纷碎裂变成了一地的碎片！ “太郎，怎么回事？” 骤然而来的变故，让中村皓月情不自禁的叫出声来，因为这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该死的混蛋，你这么还没死？” 横纹太郎在惨叫怒骂，已经顾不上回答主家小姐的问题了——因为此刻，杨毅不但没死，反而一手揪住了横纹太郎脑袋上那古怪的发髻，铁锤般的拳头，闪电般的落在了横纹太郎的鼻子上，一拳一拳接一拳！ 横纹太郎的脸上血肉飞溅，整个鼻子都已经给砸进了面孔之内，惨不忍睹！ 杨毅听不懂横纹太郎的话。 要是能听懂，他一定会告诉这家伙，自己最大的本事，从来都不是能打，甚至也不是那敏锐的第六感能让他一次又一次的避开那些夺命的危机。 他最大的本事，是能抗揍。 非常非常能抗揍！ 所以他才能从那山里活下来，几乎无数次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经要死了的时候，他最后都活下来了！ 这一顿爆拳，几乎要将横纹太郎活活砸死。 但横纹太郎终究还是没死，他终究是相扑好手，在这决死之时，他再也没试图先从那房间里挣脱出来，而是猛的一把将杨毅死死抱住，如同巨人怀抱婴儿！ 第148章 猎狗 对婴儿来说，巨人的双臂，无疑也是极其致命的武器！ 庞然怪力之下，杨毅只感觉浑身的骨骼都在发出阵阵不堪重负的格格之声，似乎随时都要被生生绞碎一般！ “去死吧……” 横纹太郎在厉声狂吼，那几乎要被整个砸进脑袋里的鼻子之处几乎成为了一个血洞，血水正在咕嘟嘟的往外冒，看上去格外狰狞。 横纹太郎原本以为自己能轻易的将杨毅格杀，可到现在为止，杨毅不但没死，还让他连遭重创，那种贵族被自己的仆人羞辱的愤怒，甚至已经远远超出了身上伤口所带来的疼痛！ 他的双臂在不断发力，狞笑着，他想要亲眼看着这个该死的支那人的全部内脏都被自己从他的体内挤出来的惨状，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熄灭自己心头的愤怒！ 致命的危机，从四面八方袭来，让杨毅紧张到了极点！ 从十几岁开始，杨毅遭受过无数的生死危机，在狼群的包围中，在和豹子的对峙中，在土匪的环伺之下，但没有任何一次的威胁比眼前来的更加致命。 但也因此，他那诡异的第六感，让他不但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加倍清醒，清醒的有千万个脱困的方法几乎在同一时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杨毅全力后仰，然后一头便对着横纹太郎那血糊糊的鼻子撞了过去！ 有人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这话放在杨毅身上也同样适用，因为无论他这一刻脑海中闪过了多少逃生的办法，但他只需要一种就够了！ “还来？你当老子是傻的吗？” 一看到杨毅一头撞过来，横纹太郎就忍不住在怒骂出声——刚刚杨毅那一阵暴风般的铁拳全部砸在鼻子之上的凄惨感受，简直要将他吓破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自己的鼻子再次被击中了！ 闷哼声中，横纹太郎的脖子猛然一伸，便和杨毅的脑袋擦肩而过，大口一张，狠狠的咬向了杨毅的脖子！ 杨毅那一撞，其实也是虚招，在一撞撞空的同时，他也是一口想着横纹太郎的脖子猛咬了过去，白森森的牙齿看着格外恐怖！ 狗咬狗，一嘴毛。 但结果却是一定的，那就是谁都讨不到好，不过嘴巴大的哪一个绝对要占一点便宜！ 块头大的同时不但力量也大，嘴巴也照样够大！ 杨毅这一口，可以在横纹太郎的脖子上咬出一个血洞来，但同时，横纹太郎那一口，却能将他的半边脖子都给咬断！ 横纹太郎在狞笑，他似乎也猜到了杨毅要咬自己的脖子，于是笑的更加狰狞得意——老子脖子粗，给你咬一口又如何？但老子能一口咬死你！ 就算咬不死你，老子也能很快就勒死你！ 他觉得他赢定了，被咬一口换对方一条命，他觉得自己赚大了！ 然后，横纹太郎便两眼爆凸，因为他发现自己咬向杨毅的那一口不由自主的向外偏去——杨毅的两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塞进了他的嘴里，几如铁钩狠狠的勾在了他的腮帮子，狠狠向外拉扯，几乎能将他半边脸都给生生撕下来！ 与此同时，杨毅一口便咬在了横纹太郎那粗短的脖子之上，白森森的牙齿如同刀子一般切进了脖子之内，脖子内的血水如同甘蔗的汁液一般向外喷溅！ 啊啊啊…… 横纹太郎终于凄厉的惨嚎了起来，拼命的咬合着牙齿，想要将杨毅的手指咬断，却根本够不着，只能疯狂的挣扎着，不断在双臂上加力，试图尽快将杨毅勒死！ 随着横纹太郎的拼死挣扎，碎裂的包厢木块土崩瓦解，横纹太郎的身体终于从包厢里挣脱了出来。 “太郎，你怎么了？” 那一阵阵凄绝无比的哀嚎声，让中村皓月这个觉得自己的家奴为自己去死是天经地义的女人都忍不住头皮发紧，尖叫出声，然后她便看到了从包厢里挣脱出来的横纹太郎，看到了为何横纹太郎叫的这般凄惨！ 她看到了一只人形野兽！ 那野兽正狠狠的咬住了横纹太郎的脖子，如同最凶猛的猎狗一般疯狂的摇晃着自己的脖子，试图将一大块肉从横纹太郎的脖子上撕扯下来！ 随着那野兽的摇晃，横纹太郎脖子上的一大块肉正如同被从树木上扒掉的树皮一般撕裂开来，血水喷溅中，几乎能够看到那其中的筋腱血管，那惨状，甚至让中村皓月都忽视了横纹太郎的腮帮子几乎被活活撕开，两根手指头如同刺穿猪肉的铁钩一般暴露在面皮之外！ 横纹太郎还在进行最后的挣扎，拼命的抱着杨毅一次又一次的撞向两侧的车厢门，车厢门纷纷碎裂，几如蛮牛从中肆无忌惮的撞将过去一般。 每一次的撞击，杨毅的身体都在和那些墙壁门框剧烈的碰撞，仅仅是听那声音都觉得疼的刺骨。 但杨毅并没有松口，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坚持下来的那一个，才是能活下来的那一个！ 拼命就是这样，拼的就是命！ 横纹太郎的撞击越来越弱，想要勒死杨毅的双臂也越来越软，渐渐的松开了，现在的杨毅不像是被他勒住，而像是挂在他脖子上不松口的猎狗。 他先前就中了好几枪，流了很多血，在跟杨毅拼命的时候又连遭重创，血流如注，力量和那些血水一起，在飞快的消逝，要不是他身上肥肉太多血也够多，怕是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根本撑不到现在。 哗啦的脆响声中，横纹太郎抱着杨毅一头撞进了其中一间房屋，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太郎……” 中村皓月尖叫着，横纹太郎还没死，但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他主家的呼喊了。 借着那手电摇晃的微光，中村皓月看到了横纹太郎身下挣扎着想要爬出来的杨毅，那个低贱的支那人——那个重创了自己的家奴，杀死了自己的侍女，甚至差点连自己也命丧其手的支那人！ 低贱的家伙，在高贵的大和贵族面前，不乖乖跪地等死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没死？ 中村皓月岂能忍受，在她眼里，这家伙的活着，就是对她高贵血脉的蔑视和冒犯！ “去死啊……” 尖叫声中，中村皓月如同狸猫般轻盈，猛扑而上，在猛扑中，祖传宝刀猛然出鞘，在微黄的手电光里拉出刺眼的刀光，猛扎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