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猴》 第十九章：猪刚鬣 好不容易地，玄叶终于把里里外外都整理了一遍，做好早饭之时，已是日上三竿。 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门外，他发现自己的徒弟和一众杂役，居然还睡着。小小的寺庙里，除了呼噜声，大概就只剩下院落中偶尔鸣叫的雀鸟了吧。 想了想，他最终自己一个人吃完早饭，然后背上竹篓，小心翼翼地关上大门出去了。 不过，他这一出去，寺里顿时就热闹了。 首先是猴子，听到门声，当即睁开眼睛爬了起来，跑到窗前偷偷地看。一扭头，他看到白霜在另一边伸长了脖子。再一看，牛头、大红、黑尾，全都挤到了窗前。 众妖面面相觑。 合着……全部都是装睡的呀。哦不，有一个是真睡。 一扭头，众妖望向了还躺在卧榻上打呼的肥肠。 无奈，猴子只能翻了翻白眼，撇下一句：“把他弄醒。” “诶！”黑尾当即朝着肥肠爬了过去，重重一掐，肥肠整个从床上蹦了起来。 “谁！谁！谁！” 不过，在场的显然没什么人准备搭理他。 白霜从自己的房间奔了过来，众妖一下都聚到了一起。 “刚刚他们说的话，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一众妖怪都点了点头，除了肥肠。 他在挠头。 大红低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环视了众人一眼，猴子小声说道：“先试探一下，小和尚说可以带我们去讨教术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果是真的的话，能讨教到多少，又是一个问题。当然，最理想的，还是想办法拜入斜月三星洞。” “可是，我们才刚刚拜入玄音寺……这样好吗？”白霜小声嘀咕道。 这一说，众妖顿时都沉默了。 好一会，猴子回头朝着大门的方向望了望，道：“别忘了那条鳄鱼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呢。你们没听他们刚才的对话吗？小和尚是想留我们的，如果我们能留下也就罢了，可刚刚他不是还怕尹行赶走我们吗？这里是万寿山，到底是五庄观说了算。除了自己把本事学会，否则其他的……谁的承诺，怕都是没用的。现在不趁着能在万寿山呆着想办法，哪天被赶出去了……哭都来不及。” “我同意。”大红面无表情地附和道。 “我也同意。”牛头也开口了：“我们之所以要一直流离失所，还不是因为没有修为？现在有机会，还不赶紧把该学的东西学了？” 黑尾拼命地点头。 见大家都支持，肥肠也跟着点了点头。 最后，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了白霜身上。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白霜只应了一声：“哦。”便把头低了下去。 见状，猴子两手一摊，道：“那就是没人有异议咯？” “没有异议。” 白霜也跟着摇了摇头。 “行，那我们现在分头行动。白霜留在寺里，其他人跟我一起去斜月三星洞！” “去干嘛？” “去想办法！” …… 此时，万寿山外围的迷雾深林里尹行正踩踏着树木的枝桠飞跃而过。 忽然间，他在其中一棵树上停住了脚步，那望向前方的眼睛稍稍迟疑。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又迅速行动了起来。奔过数十丈的距离，高高跃起，稳稳落地。 站在他身前的，是那狼狈不堪的中年道士，以及……一位穿着银色铠甲的天将。 只见那天将拱了拱手，道：“末将巡天府猪刚鬣，道兄还没请教。” 见状，尹行不由得稍稍迟疑了一下，拱手道：“在下五庄观万寿大仙座下，尹行。” “幸会。” 尹行也不多言，只再拱了拱手，权当行礼了。 用眼角瞥了自己身旁的道士一眼，猪刚鬣瞧着尹行道：“听说，与这位道兄一起的，还有几只妖怪进了万寿山地界。不知道尹行兄可曾见到？” 这一问，尹行不由得警惕了起来，道：“不知阁下说的是哪几只？” “怎么？万寿山整日都有妖怪到访吗？”猪刚鬣淡淡笑了笑，话锋一转，又道：“末将要找的，是一只白骨精，和一只石猴。其他的可以不管，这两个，已经在天军的通缉名册上。可否请道兄如实告知去向？” 闻言，尹行略略地有些迟疑了。 “看来，道兄是知道他们的去向呀。”深深吸了口气，猪刚鬣微笑着说道：“那可否，请道兄告知一声去向呢？” “他们被在下收留了。” “收留了？万寿山现在已经开始收留妖怪了吗？” “他们受伤了，在下不过收留他们养伤罢了。若是想要通缉他们，请等他们离开万寿山再说。五庄观，绝不干预。” “受伤就可以被收留吗？那不如这样，道兄把他也收留了吧。”说着，猪刚鬣一伸手，将身旁的道士推向前去。 这一推，道士有些吓坏了，那目光慌乱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留，他有些怕。跑，也怂。只是一双脚不住地颤着。 微微低眉，尹行看到了道士擦破了的前摆和手上的擦伤，淡淡道：“他受的是轻伤，行动也并无阻碍。” 闻言，猪刚鬣默默点了点头：“明白了，要行动不便？” 话音未落，只听“锵”的一声，腰间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鞘了。猪刚鬣直接一剑砍在道士的大腿上。 “嗷——！” 一瞬间，鲜血溅洒而出。 那道士整个倒地了，捂着伤口满地打滚，不断哀嚎着。 这一幕，尹行着实有些惊到了，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哝。”猪刚鬣用衣袖轻轻擦了擦剑上的血，回鞘，轻笑道：“现在行动不便了，道兄可还满意？” 尹行微微张口，怔怔地望着猪刚鬣，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听猪刚鬣微笑着，接着说道：“万寿山向来注重在天庭与妖都之间维持平衡，既然是平衡，那便没有收留妖怪，却不收留人的道理。否则，这平衡，也就名存实亡了。另外，末将是奉巡天府府尹之命前来拜访万寿大仙的，还请道兄引路。” …… 正午时分，斜月三星洞的大门口，猴子带着一众妖怪蹲在草丛里伸长了脖子，等着。 “猴哥呀，我们等啥？” “等人出来。只要出来了，能说得上话，就一定有办法。等我们摸清了须菩提祖师的喜好，嘿嘿，还愁拜不进门吗？” “这么麻烦的话为啥不去五庄观呢？那不是更靠谱？” “须菩提祖师我至少知道他在里面，五庄观你知道啥？” “说的也是。”肥肠点了点头。 正言语间，却见玄叶背着行囊，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斜月三星洞门前。 第四十章：走漏 天庭，巡天府。 两个天兵搬抬着满满的一大箩筐的竹简和各色折子走入了一座圆拱形的小建筑里，“咣当”一声放了下去。 同样的箩筐，在这小小的建筑里还堆叠了数十筐。 转过身，那两个天兵又朝着停靠在门外的浮空舰走了过去，继续搬抬其他的。 站在一旁的卿家默默在自己手中的本子上记上了一笔。 “这些都是什么呀？”一位仙奴问道。 “你新来的吧？”卿家随口道：“这些都是巡天府过期的军情折子。” “军情折子？”那仙奴明显有些吓到了。 “虽说是没用的东西，但也不能乱丢。一段时间就会统一送过来销毁。” 拿起一份，那仙奴摸着精致的绸缎面儿，啧啧叹道：“这么好的缎子，就这么都烧了，多可惜呀。有些还挺新的呢。” “新的就说明是假情报咯。”卿家瞥了一眼仙奴，哼笑了一声道：“你怕是刚从凡间被征上来的吧？天庭还缺这点东西？快点快点，别废话了，多找两个人过来，都往里搬！” “诶，好嘞！”那仙奴谄笑着应了一声，趁着卿家一个不注意，抓起一份崭新的，写着“甲”字的折子塞到了怀里，转过身朝着内室走了去。 …… 妖都，地下城。 长长的隧道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昏红的火光将一切都照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光影交错间，那些个妖兵一个个面无表情，如同雕塑一般。 身穿一袭红衣的云兮快步走着。 很快，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扇高达一丈的铁门。 那把门的两个妖兵见了她，也不多说，伸手就将铁门推开了。眼前的一切一下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长宽都约莫十丈的石室，四个火盆放在四个角落里滋滋地燃烧着，火光照亮了四面未经雕琢的墙壁。 整个房间见不到任何的装饰品，以至于很难让人相信，它的主人竟是妖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丞相多目怪。 此时此刻，多目怪正站在正中的石桌边上，似乎与望兮景兮讨论着什么。 见云兮走进来，一下子，三个人都停止了话语。 朝着望兮景兮简单点了点头，云兮便望向多目怪，福身行礼。 “师兄。” 大概是这段时间听了太多的坏消息了吧，见状，多目怪一脸疲惫地问道：“有什么好消息吗？” “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 “说。” “九头虫的下落，基本已经确定了。” “哦？”闻言，多目怪朝着云兮望了过去：“在哪里？” “在……万寿山。” “万寿山？”多目怪缓缓眯起了眼睛。 那站在一旁的景兮和望兮都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此时的九头虫，可以说同时是天庭和妖都的重犯，极为敏感。五庄观介入其中…… 稍稍犹豫了一会，多目怪略带迟疑地问道：“哪里来的消息，可信吗？” “可信度还颇高。”云兮轻声道：“消息，是从我们安插在天庭的细作那里得到的。有位天将提交了九头虫就在万寿山的军情，巡天府府尹角木蛟直接给当假消息处理了，于是，消息落到了我们手中。” 微微顿了顿，云兮接着说道：“师兄可还记得，九头虫大闹妖都那夜之后，师兄下令，让云兮将九头虫进妖都的前前后后都查清楚，哪怕一点线索都不能放过？” 多目怪捋着长须，微微点了点头。 “云兮遵从师兄的命令，派人细细查探了九头虫进妖都的路线，也细细查探了九头虫逃亡的路线，结果，进入妖都的路线清晰无比，毫无疑问是禺狨王故意放进来的。可离开的路线，却疑云重重。按照已知的线索来看，他应该还没离开妖都才对。毕竟防御法阵毫无动静。可是，我们封锁妖都这么久，却迟迟不见他露面。” “不仅仅是妖都里，整个三界，九头虫就好像凭空消失的一样，无论云兮派出多少人手，都找不到哪怕一点点的线索。对此，云兮一直想不明白。” “不过，如果结合从天庭传来的所谓假情报，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多目怪半眯着眼睛问道：“情报说什么？” “情报说，九头虫在万寿山，而且，是坐着龙族的船进去的。” 闻言，多目怪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那一旁的望兮景兮也都愣了一下。 “龙族？” “对，龙四公主。当日九头虫受了重伤，普天之下，能为他疗伤的药并不多，人参果就是其中一味，他去万寿山，也算合理。除此之外，他大闹妖都的第二天，刚好就是龙四公主启程前往万寿山的时间。” “所以，云兮斗胆推测，九头虫其实是藏在龙四公主的战舰上离开的，这样一来，防御法阵没有被激活，他却已经离开，便得到了解释。他先是藏在龙族的船上离开妖都，之后又躲进万寿山。这些地方，都是我们不可能去搜查的。找不到，也就合情合理了。” 说罢，云兮微微低下头去，静候多目怪决定。 那身旁，景兮望兮面面相觑。 至于多目怪，那目光已经不由得微微闪烁了起来，扶着案角的手微微用力。那唇边昆虫肢节一样的胡须渐渐躁动，不断摇摆着。 许久，多目怪轻叹道：“明白了，看来，不只是那些个兽族和羽族长老，不只是几个妖王，就连龙族，也欺我妖庭势弱，想要在这乱局之中分一杯羹呀。呵呵呵呵，不错，这些小人！” 说着，多目怪咬着牙，一掌重重捶在桌案上。 “望兮！” “望兮在！”望兮连忙躬身拱手。 “九头虫现在正是虚弱时期，带上人马，去一趟万寿山。”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个师妹不由得都是一惊，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望着多目怪。 望兮连忙说道：“师兄，万寿山是镇元子的地盘，陛下跟他有约定，恐怕……” “没什么恐怕的！”多目怪半眯着眼睛道：“陛下不在宫中，我说了算。我多目对妖族，对陛下的忠心，天地日月可鉴，无需遮掩，亦无需粉饰！” 无奈，望兮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诺！” …… “哈啾——！”重重的一个喷嚏，九头虫低头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感冒了？”一旁托着腮的暖暖问。 “你说可能吗？” “那就是有人在想你咯？” “嗯。这个有可能，想我的人可多了。”说着，九头虫嘎嘎地笑了起来：“我这人头，在天庭少说值两千万金精，在妖都，最少也八百万银爪。哪天我活够了，就跟他们商量一下，先把赏银给我，让我先花完了，再死。哈哈哈哈。” 闻言，暖暖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罢，九头虫话锋一转，问道：“你昨天怎么没来？” “昨天陪听心姐去拜会一个死老头了。” “镇元子？” “不是。”暖暖摇了摇头：“是一个叫须菩提的死老头，也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说是万寿大仙的故人，结果还让听心姐和我吃了闭门羹。贼气！” 说着，暖暖轻轻捶了捶桌案，一脸的不悦。 “哟，还惹小公主生气啦。”九头虫一下来了兴致。 暖暖顿时鼓起了嘴：“怎么，我被人欺负了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那也不是，就是……”九头虫歪着脑袋，挑了挑眉道：“最近太无聊了，都他娘的在这船舱里呆了快两个月了。想活动活动筋骨。要不，我帮你出气？” “帮我出气？”暖暖不由得愣了一下，道：“给他点教训倒是好，可是，你伤已经好了吗？” “还没，不过，对付一个老头子，绰绰有余了。嘿嘿嘿嘿。”说着，九头虫抬手秀起了肌肉：“看，欺负小公主的死老头，我能一个打十个。哦不，能打一百个！” 第六十一章：梦魇 “谁！是谁？”九头虫猛地呼喊了起来。 一众妖怪也连忙朝着四周望去。然而，四周全然漆黑一片。不是夜的那种黑，而是如同深渊一般的。虽然彼此之间依旧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却连脚下的地面都无法感知。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在一瞬间吸走了一般。又或者，他们在一瞬间被转移到了另一个空间…… 须菩提猛地闭上眼睛，似乎在细细感知着什么，很快，却又睁开了，再闭上，再睁开之时，方才恍然大悟。 “别试了。”那黑暗中的声音又是响起了：“你的神识，已经被彻底隔绝了。” 须菩提仰起头来，环视着四周，用略微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所以，门牙司的人，只是探路？用他们的动静，掩盖你的动静，再利用他们先损老夫的修为。不，不对……你连多目怪都利用了，你的目标不是九头虫，而是老夫！你到底是谁？！” 瞪大了眼睛，那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着说出来的。很显然，须菩提真的怒了。 没有回答。 随着须菩提情绪的波动，在场的人一个个都开始有些慌乱了起来。 很显然，这第二波的刺客，并不在须菩提的意料之内。 …… “来人呐！”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咆哮。 很快，尹行和尹德俩师兄弟来到了镇元子的面前。 还没等他们开口，镇元子已经厉声道：“立即，带上所有人去斜月三星洞！” “所有人？”尹德不由得愣了一下。 “立即！务必护须菩提祖师周全……还有那个小和尚，玄音寺的那个小和尚！无论如何，护他们周全！” 镇元子几乎都要跳脚了，这是从未有过的。 尹行尹德两师兄弟不敢多问，只得连忙转身朝着观外直奔而去。 待到两人走后，镇元子才低声道：“老夫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那身后，被根茎包裹着的人轻声答道：“派他们去了也没用，能施展得出这等术法的，除非你亲自去，否则，谁去都没用。” “如果老夫亲自去了，那你呢？”镇元子扭头问道。 这一问，那人不由得沉默了，眼睛缓缓地眯成了一条缝。 不得不说，对方对整个万寿山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呀。 …… 黑暗之中，一个虚影缓缓浮现在不远处。 “梦魇？”九头虫不由得怔住了。 “梦魇是什么？”猴子连忙问道。 “梦魇是灵妖的一种，我也只是听过而已，具体不太清楚。这只梦魇的修为似乎很高，而且有备而来。” 很快，第二个虚影，第三个虚影，第四个虚影，越来越多，到最后，竟是四面八方都是，将众人团团围困。 “好像……不只一只呀。”大红干咽了口唾沫，说话都在微微地颤抖了。 那其他的人也一个个恐惧地朝着须菩提靠了过去。 悄无声息地，进攻开始了。四面八方的幻影飞速朝着他们冲来。 须菩提伸手一扬，一个护盾迅速将所有人都罩在其中。不过，下一刻，他们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一个个的虚影穿透护盾，那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一个虚影与猴子擦肩而过，一瞬间，已经在猴子身上留下了三道口子。一道在脸上，一道在肩部，一道在腿上。 猴子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那虚影便已经与身后的须菩提纠缠在一起了。速度之快，快到猴子只知道须菩提出手了，九头虫也出手了，甚至连少英都没有参战的资格。 无数的虚影与他们纠缠在一起，如同一团黑色的云雾一般，在须菩提与九头虫的猛攻之下不断挥散又聚合，就好像一块不断复原的破布一般。 双方的动作都极快，快到如同一阵风暴一般，在猴子等人的四周不断肆虐着。 “这什么鬼东西！为什么我杀不死他们？”九头虫猛地吼道。 须菩提高声答道：“这是梦魇！” “我知道是梦魇，我是问怎么打死他们？” 没有回答，因为，就连须菩提也不知道如何杀死梦魇。 梦境成妖，这种东西，几乎对谁都不会有危害，没有什么人需要与他们进行沟通，自然，也就没有人研究过怎么杀死他们。因为他们对谁都没有威胁，顶多让人做做噩梦而已。 可是，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效忠于谁，对自己出手呢？ 这一刻，就连须菩提也想不通。 眼前这一个个的幻影，都如同一张张凌空穿梭的纸片一样，让人使不上力。与此同时，每一寸，却又如同利刃一般，只要与它稍微一接触，便会被划伤。 转眼之间，须菩提与九头虫身上便已经血迹斑斑了。 “可是，为什么对方不对自己出手呢？难道这批人比妖都那拨人君子？”猴子不由得想。 …… 五庄观中，敖听心伸手拦住了一位道徒，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道徒目光闪烁了一下，躬身拱手道：“师傅命全观弟子赶往斜月三星洞。” “去斜月三星洞？斜月三星洞又出事了？” “不知道，只说是保须菩提祖师和小和尚周全，谁动他们，就杀谁！” 敖听心微微睁大了眼睛，若有所思。 转过身，那道徒快步离去。 一旁的蟹将低声道：“殿下，我们还是不要管了吧。” “不。”敖听心微微蹙起眉头，轻声道：“带上所有人马，我们也去！” …… 激战还在继续着，很显然，须菩提与九头虫随着伤势的加重，都已经渐渐落了下风。 猴子缓缓地朝着飞速旋转的幻影伸出手去，很快，一阵刺痛传来，手背上留下了一道口子。与先前一样，虽然流血，但只是很浅的一道口子。 转过身，猴子拉起身旁肥肠的手递了过去。 这一次，那飞逝而过的虚影不但没在肥肠的手上留下伤痕，甚至还主动绕开了。 再回头，猴子细细看了一下，发现在第一波的攻击之中，自己身上被留下了三道口子，都不深。少英身上也有，也不深。甚至玄叶脸颊上也有那么一道口子。 可，其他人，却统统完好无损！ 顿时，猴子明白过来了，连忙喊道：“师傅！这些家伙只对受伤的人有效，伤越重，越危险！” 没错了，须菩提有伤在身，九头虫重伤未愈，少英有伤，自己和玄叶都有伤，至于其他人，则全部都是完好无损的！ 一瞬间，还没等九头虫和须菩提反应过来，战斗便已经停止了。那一个个虚影四散开来，一下都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须菩提与九头虫先后落地。 此时此刻，他们身上都已经如同在血池里浸泡过一般，虽然动作还算利落，但却都已经看出是强弩之末了。 “看来，你猜对了呀。”九头虫气喘吁吁地看了猴子一眼。 那额头上，鲜血一滴滴地滑落，甚至已经浸到了眼睛里。 须菩提则依旧面色凝重，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往玄叶身上瞥。 果然，下一刻，那些个虚影又是汇聚了过来，这一次的目标，正是玄叶！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猴子瞬间抱起玄叶。须菩提则一个箭步冲到猴子身旁，将纠缠过来的几个虚影拍开。少英、白霜、肥肠等人也都快步聚了过来。不过，他们并没有须菩提那样的实力，能将虚影直接驱逐开去。 倒是九头虫，干咽了口唾沫，愣在当场。 虽说只一瞬，猴子和玄叶、少英身上都已经添了无数的伤痕。 “你还不过来帮忙！”须菩提一下喊了出来。 “伤越重越危险你没听到吗？我叫你一声师傅，可没说把命给你！” “那你帮老夫护他们离开！”须菩提猛地叱道。 无奈，九头虫也只得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第六十二章：遗物 焦黑一片的树林中，猴子抱着玄叶一路狂奔着。 那身上早已经鲜血淋漓，可他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一样。 身后紧紧跟着白霜等一众被吓懵了的妖怪。 少英握着剑不断来回张望着，生怕那些个幻影追上来。 身上也已经伤痕累累。 一路走，猴子不断地用手探着玄叶的鼻息，生怕他就这么死了。 渐渐地，玄叶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猴子连忙将玄叶放了下来，回头对少英说道：“师兄，你有没有带丹药在身上？” “没……没有。” “他快不行了。” 闻言，少英连忙赶过来，伸手把了一下玄叶的脉门，不由得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你刚刚不是护着他了吗？”说着，少英朝着猴子望了过去。 猴子睁着眼睛望着少英，眨巴眨巴的，一句话也没说。 那身上几乎无处不在的伤痕，都是真切的。他已经尽力了。 其余的众妖将两人团团围住，一个个面面相觑。 肥肠低声道：“观里有丹药，要不，我们回去取？” “回去还能跑得掉吗？”大红开口叱道。 “那不然怎么办嘛，看着小师傅死吗？”肥肠嚷嚷了起来。 “所以我们全部都应该给他陪葬吗？”大红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我们又没受伤，那些影子对我们没威胁的！” “你说没威胁就没威胁了？你知道它们有没有后手？” “你个没良心的，你没吃玄叶小师傅的饭吗？这就见死不救了？” “要救也不能把自己搭上去呀！” 一言一语之间，两人眼看着就要动手了，面红耳赤的。 由始至终，少英与猴子都在默默对视着。 许久，少英轻叹道：“玄叶对师傅极为重要，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死。你们留在这里护着他，我去取丹药。” “你去？” “放心，我去五庄观取。五庄观的丹药可比我们多多了。”说罢，少英已经腾空而起朝着五庄观飞了过去。 直到此时，九头虫才从后面匆匆赶来，浑身上下血淋淋的，扶着焦黑的树干，开始七手八脚地给自己止血，那脸疼得都有些扭曲了。 “你也跑出来了，师傅呢？”猴子连忙问道。 被这么一问，九头虫顿时有些心虚了，连忙嚷嚷道：“我……说好了只是护你们离开的，那地方继续呆下去，必死无疑！我可不陪他死了！” 望着神情闪烁的九头虫，猴子那眼眶微微地红了。 此时此刻，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就这么将自己的师傅丢下吗？如果他有九头虫那样的实力，大概会义无反顾地回去吧。可是他没有，他也没有权力去要求九头虫冒险回去救自己的师傅。 说到底，斜月三星洞对于自己来说，是全部，而对于九头虫来说，不过是一个寄宿的地方罢了。为了这么一个地方，没有拼命的必要。 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九头虫，看了好一会，猴子忽然回头对白霜说道：“你们看着玄叶师傅。我回斜月三星洞一趟。” “你去干嘛？”白霜顿时大吃了一惊。 “我去看看师傅怎么样了。”说着，猴子已经迈开脚步，沿着来时的路一步往回跑。 那其他的众人一个个都愣住。 下一刻，白霜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恍惚地回头看了躺卧在地的玄叶一眼，又看了看九头虫，牛头也跟了上去。紧接着，是肥肠，然后是鬼鬼祟祟的黑尾。 到最后，就连大红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一下子，只剩下九头虫和昏迷的玄叶了。 这一下，九头虫更加尴尬了，连忙喊道：“喂，那他怎么办？” “你看着！有你在，比我们都强！”大红回头答道。 无奈，九头虫只好靠着树，缓缓地坐到玄叶身旁，嘴里喃喃自语道：“反正我是打死也不去的，老子还没那么傻呢！打死都不去，打死都不去！” …… 人参果树下，镇元子静静地与那人对视着，不发一言。 时不时抬手将那从人参果树上汇聚下来的红色光芒剔除。那节奏，似乎比以往都要快得许多。 …… 依旧漆黑一片的斜月三星洞中，须菩提孤零零地站着，那血都已经将道袍染成了彻底的红色。 四周的虚影来回移动着，如同一阵阵的恶风，搅动的气流轻轻吹起了须菩提垂在额前的散发。 “到底是谁，老夫的事情，你们究竟知道多少？” 回答他的，是又一波的攻击。所有的虚影又是朝着须菩提汇聚了过来。 一身暴喝，须菩提瞬间将虚影全部震开了去。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不如放弃吧。” 须菩提的眉紧紧地蹙着，微微睁着眼，重重地喘息着。那呼出的气，似乎都已经在颤抖了。间歇地发出轻微的咳嗽声。 两场大战，加上身体的恶化，本就不多的灵力已经快要耗尽了。现在也就是光凭意志在支撑罢了。 …… 掠过头顶之时，少英恍然发现了尹德尹行带领下匆匆下山的道徒，以及龙宫的敖听心麾下的一众部将，连忙降低高度落了下去。 看到浑身是伤的少英，尹行连忙迎了上去。 还没等尹行开口，少英已经先一步说道：“有没有疗伤的丹药？” “观里有。”尹行连忙答道。 “带我去拿！快！” 还没等一脸错愕的众人反应过来，少英与尹行已经腾空而起，朝着五庄观而去。 …… 缓缓航行的战舰上，暖暖透过舷窗俯视着焦黑一片的万寿山。 …… 伴随着最后一丝灵力被抽离，须菩提单膝跪了下去。 一声轻咳，几滴鲜血溅洒而出。 那些个虚影一个个呼啸着，如同在庆祝着胜利一般。 那身形已经摇摇欲坠了，须菩提无力地环视着四周。 伴随着其中一个虚影朝他正面冲来，那苍老的脸庞微微一仰，缓缓地躺下了。 “师傅——！”一声呼喊。 很快，一张毛茸茸的脸出现在了他面前。 猴子的身后，一群小妖冲入了虚影的包围圈。 “你，怎么又回来了……” 猴子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望着须菩提，双眼通红。 “玄……叶呢？” “他有九头虫照看着呢。” “那就好……”须菩提的眼睛微微下垂，一阵苦笑，轻声道：“为师以为，回来的会是你师兄，没想到是你。看来，石猴石心，是个误区呀……不过，你来了又能如何呢？” 猴子一把抱住已经虚脱的须菩提，轻声道：“不能如何，就可以不来吗？你是我师傅。” 说罢，迅速将须菩提背到了背上。 虚影一个个虎视眈眈。那四周环绕的小妖们，早已经一个个吓得脚软，却还一个个咬着牙，手握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木棍，连一柄像样的兵器都没有。 大概须菩提做梦都想不到，最后来救他的，会是这样一帮小妖吧。 用自己的腰带将须菩提死死捆住，猴子仰头咬牙道：“冲！” 一众小妖尖啸着，将猴子与须菩提护在中间，挥舞着各自的木棍开始冲刺。 虚影呼啸而至，只一刹，大红便眼睁睁地看着一道深深的血痕，从自己手掌上一路拉，直到手肘。 鲜血溅洒而出。 不仅仅是大红，老牛的腰上也瞬间拉开了一道口子，就如同被刀砍过一样。 “不是说没受伤的会没事吗？”大红猛地哭喊了出来。 一卷狂风瞬间将他们包裹住了，寸步难行。就仿佛那风中带着刀刃，一道接一道的口子被撕开。只一会，每个人都已经鲜血淋漓。 每一个人都拼命地忍着，双眼都已经被狂风吹得睁不开了，却还一步步地前行。 然而，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抵得住这如同绞肉机一般的飓风呢？ 一股鲜血溅洒开来，肥肠整个跌了下去，再也站不起来。 白霜被风直接吹起，远远地甩开。 随着身上伤口的增多，牛头栽倒了，大红栽倒了，黑尾栽倒了。 转眼之间，风已经无遮无拦地吹到了猴子的身上，也吹到了须菩提的身上。 一道道的伤口被割开，血肉翻起。可猴子还在背着须菩提往前走。直到走不动了，栽倒下去，他还在一点一点地往前爬。 “师傅……你放心，弟子一定，带你出去……” 那身后的须菩提缓缓地闭上眼睛，微笑着，轻声道：“不了……师傅已经老了。” 一道道的切口甩在须菩提的脸上，很快，那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就连手脚也是如此。鲜血在一瞬间止住了。 无数的，新的皱纹在皮肤的表层浮现，就如同干枯的树木一般。 一个声音在猴子的耳边响起了。 “你不是想要一根棍子吗？为师，最后送你一件兵器。以后的路，靠你自己了……” “师傅……”猴子猛地一惊，连忙回首望去。 正当此时，根茎，在须菩提的身上伸展了开来。 黑暗被撕碎了。 根茎扎入泥土之中，以至于地面都裂开了，疯长的枝桠追逐着逃窜的虚影，将它们一个个笼罩，彻底吞噬。 每个虚影都在尖叫着，嘶吼着，奔逃着。然而，他们的领域已经彻底消散了，在这新的领域之中，他们无可遁形。 转眼之间，一颗擎天巨木凭空出现在了猴子的眼前。巨大的根茎将一众小妖都护在中央。 黎明时分。 五庄观的一众道徒、龙宫的部众们远远地看着。 一缕缕的阳光透过树冠照在猴子的脸上，也落到了大树前，立着的一根棍子上。 第八十一章：出征 “殿下来了！”黑压压一片的妖怪之中，有人忽然喊道。 仰起头，猴子看到一艘巨大的暗灰色战舰从自己的头顶掠过。那是狮驼国的旗舰。 站在舰首的狮驼王，甚至连看都没低头看一眼，更别提发表什么动员令了。 紧接着，便是无数亲卫军的战舰，然后是正规军的战舰…… “出发！”远远的，猴子听到一个声音。 紧接着，战鼓擂起，号角吹响。 几只如同犀牛一般模样，却足有五丈高的巨兽驼着各色的物品开始缓缓前行。那些个战鼓，号角都是安置在巨兽背上的。 这叫奴隶兽，是狮驼王军中用于运输物资的牲畜，十分珍贵。只有大部队才可能配上那么一只。 至于小部队用于运输辎重的，则大多是一些长相跟马有点类似的驼骑。 “我们走着去吗？”猴子扭头问。 “不然呢？老子都没船坐！”鳄鱼精没好气地瞪了猴子一眼。 伴随着巨大军械刺耳的摩擦声和妖怪们的咆哮，黑压压一片的大军开始前行了。虽说自己这边也就差不多五百号兵员，但猴子一行夹在这黑色洪流中，就好像飘荡的孤叶似的。有时候甚至连路是通往哪里都搞不清楚，只能盲目地跟着前面的人走。 那喘出的气腾腾的一片，抬头望去，星空都多少有些扭曲了。 老实说，夜路猴子赶多了，但这样的夜路，还是第一次。 环境可真够恶劣的。 走快了嘛，撞到前面的人，走慢了嘛，后面该骂娘了。左右两边更是挤满了其他部队。遇到峡谷之类的地方，少不了要堵上一小段时间。沿途骂骂咧咧地，如果不是有军法在，大概早就打起来了吧。 那最后面还跟着一拨带着皮鞭的亲卫军。若是胆敢掉队，少不了一顿抽。 说真的，还不如自己小股部队摸黑赶路呢。 正规军还好，毕竟至少也是凝神境了，就算飞不起来，两条腿也还算利索。那些个肉末部队就惨了。 听说还没走出十里地，就已经有几个因为掉队直接被打死了。 阵阵哀嚎声传来，猴子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却也无可奈何。 军队，就好像一台巨大的机器一样，只要已经往前推，就谁也挡不住。军营中的死亡，那是家常便饭了。 这一次赶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紧，原本一个月的路程，要求在八天之内走完。即便是凝神境都有些吃不消。那五万的肉末军，最终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活到目的地。 但，这已经不是猴子管得着的事情了。 “都统大人。”鬣狗精蹭到了猴子身边，手中牵着一匹驼骑。 那是一种比马矮一个头，却出奇的壮的生物，头上顶着两个山羊一样的角，长得跟马很像。据说是狮驼王军中特意培养的，大多数的军营里都配有。猴子的部队里，自然也有。 鬣狗精笑嘻嘻地说道：“大人，您重伤未愈，不如骑这个吧？” “哪来的？”猴子看了那驼骑一眼。 “咱自己营里的呀。” “上面的东西呢？” 这一问，鬣狗精有些尴尬了。 回头一望，猴子看到那落在队伍最后的几个妖兵正扛着大包小包的兵器军粮，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 待到猴子的目光再次回到鬣狗精身上，鬣狗精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连忙说道：“都统大人，小的错了，小的这就把东西放回去。” 说着，转身就要走，猴子却一个伸手把他拽住。 “慢。” 鬣狗精不由得愣了一下，连忙回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猴子。生怕猴子一个不开心，找个借口，直接撤了他百夫长的职。 然而，出乎意料的，猴子却是从鬣狗精手中夺过了缰绳，悠悠道：“既然是孝心，我肯定要领的。” 一下子，鬣狗精眉开眼笑了，却没想猴子又补了一句：“不过，只能算他们的孝心，不能算你的。” “啊？”鬣狗精一下又懵了。 好半天，直到看到猴子在给他使眼色，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谄笑道：“大人，小的懂了。那些东西，小的背！小的背！” “行，那就记你的。”猴子笑嘻嘻地说道。 鬣狗精欢天喜地地奔到了队伍的最后方，连拉带拽地把东西全抢了过来，背到自己身上。与此同时，还一个劲地朝着猴子笑。 自然的，猴子也对他点了点头，以示赞赏。 一扭头，猴子把缰绳放到了牛头手里：“看看有谁扛不住的，让他坐上去歇歇吧。” 猴子虽然有伤在身，但到底是纳神巅峰，赶赶路还是不成问题的。那些个刚刚凝神的小兵，可就难说了…… “好……”牛头牵着驼骑扭头走到了队伍的最后方，不多时，一个快扛不住的妖兵被放到了鞍上。 队伍里其他一众纳神境的伍长百夫长一个个眨巴着眼睛看着。 伴随着猴子的一眼，一个个都会意了，连忙也学着鬣狗精的样子，自觉地背起了辎重。一下子空出了不少的驼骑。 这一走，就是六个时辰，从凌晨走到次日下午，一刻都没停过。 好不容易的，眼看着再走下去整支部队都要散了，一直端坐在奴隶兽身上的豹子精才宣布驻扎，生火造饭。 一清点，那些个肉末部队就不用说了，就连正规军也不同程度地有人掉队，唯独猴子手下的四百八十二员士兵，一个不缺。 当然，手下带着差不多二十万的兵，豹子精肯定不会看得那么仔细的，扫了一眼总数，也就将竹简都丢了回去。倒是鳄鱼精有些意外了，不由得伸长了脖子朝着猴子营地的方向看了一眼。 生完火造完饭，吃饱喝足了，也不给休息，大军便又是浩浩荡荡地开拔了。 …… 震惊三界的妖都大乱已经落下了帷幕。 随着妖皇帝俊的出现，原本摇摇欲坠的妖庭，仿佛一下又回到了原本的状态。 然而，战后的重建工作，却才刚刚开始。 …… 深夜，地下城中，妖都的一众工匠却还在忙忙碌碌地修复着受损的建筑，四处灯火通明，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无数的妖众正在设法开挖那些已经塌方的通道。 不过，真正令他们头疼的，其实是被毁坏的防御法阵。与那些普通建筑不同，它们耗资巨大，修复所需的时间，也极长。 此时此刻，被认为是此次妖都大乱罪魁祸首的禺狨王，则被关在地下城中守备最森严的监牢中。 …… 墙壁上的火把滋滋地燃烧着，滚出的烟，熏黑了顶上的青岩。 从缝隙中渗出的水滴轻轻打在地板上，发出叮咚的声响。 整个世界静悄悄的。 栏杆的斜影落在禺狨王身上。 他穿着一身囚衣，就这么孤孤单单地跪在小小的监牢里，微微低垂着头。 手脚都被锁上了镣铐，长钉则勾住了琵琶骨。修为已经被封了，从琵琶骨处渗出的鲜血，将半件囚衣都染成了红色。 叱咤风云的大妖王，此时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几乎与一般囚徒无异。 忽然间，他猛地仰起头来，发现帝俊不知何时，已经端坐在监牢外的椅子上，身旁站着白泽和英招。正静静地看着他。 他惊得连忙用手腕揉了揉眼睛。半晌，他才确定眼前的并不是幻觉。 墙上的火依旧滋滋燃烧着。 双方默默对视。 好一会，禺狨王竟泛起了泪光，微微颤抖着，叩首道：“陛下！陛下！臣真的没有想要反您！臣有错，但臣要反的……臣要反的一直都是丞相呀！陛下！臣对您，绝无二心呀！” 话到最后，禺狨王竟梗咽了起来。那庞大的身躯伏在地上，久久不能平复。 “朕知道。”帝俊淡淡叹了口气，道：“朕来这儿，是想问你个事。” “陛下请问，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着，禺狨王连忙抹了把鼻涕坐了起来。 “朕问你，不久前，你可有派人，去过万寿山？” “万寿山？”禺狨王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抿着唇道：“没有。” “真的没有？”瞧着禺狨王，帝俊又是问了一遍。 “真的没有。陛下与万寿大仙有约定，莫说这次了，臣就从未派人去过万寿山。” 闻言，帝俊微微点了点头，又道：“那朕再问你，你是怎么把猕猴王赶出妖都的？” “这……”禺狨王苦着脸，一个劲地抓耳挠腮。 “还不快说！”英招厉声叱喝道。 禺狨王这才扭扭捏捏地说道：“臣也说不清，那时候他的兵，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臣的兵闹上了。然后他就带着人马走了，连臣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末了，禺狨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是他信誓旦旦地跟臣说，陛下不在宫中的。” “你说是他告诉你朕不在宫中的？” 禺狨王连忙点了点头。 “那是他怂恿你的？” “对……对。” “可有证据？” “证据……”眨巴着眼睛，禺狨王只能缓缓低下头去。 监牢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许久，帝俊轻叹道：“朕明白了。朕会保你一命，今日之事，切勿对外人说。但，今生今世，你怕是只能在这里度过了。” 闻言，禺狨王躬身缓缓地叩拜了下去：“臣，谢陛下隆恩！” 第八十二章：强行军 日升日落，连续三天，除了生火造饭，几乎都是不眠不休地强行军。就连睡觉的时间都不给。占军队大比例的凝神境士兵很快都要扛不住了。 大规模的掉队事件开始发生，各种打架斗殴事件也层出不穷。整支军队里弥漫着一股浓厚的火药味，一点就燃。 然而，豹子精似乎一点都不打算降低行进的速度，甚至催得比原来更紧了。 听说，狮驼王亲自统领的先头部队已经与杨戬的灌江口军展开对峙。如此一来，就更没可能容忍主力部队延迟抵达了。 大概狮驼王也在催促豹子精吧，为了镇压大军之中的反抗情绪，豹子精甚至下令将掉队者就地处决。 这是一道极为严酷的命令。仅仅第一天，就有两千士兵被砍了头。连带的，还有两个和猴子同等级的都统因为部下减员过半被拉去陪葬。 真要说起来，也并不是这两个都统真的治军不严，而是因为他们手下的部队，本来就是肉末军。连凝神境都没有，平日里又缺乏训练的肉末军，你指望他们连续八天八夜在这种环境下强行军？ 这简直是开玩笑。 不得不说，这两个都统死得很冤枉。 不过，豹子精可不在乎这些。他的任务只是完成这次强行军，至于中间死多少人，谁死得冤不冤，这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也正因如此，他的手腕越来越严厉。 可惜，第三天的这道命令并没有产生任何震慑效果，反而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夜，大批的肉末部队出逃，而且是在他们各自头领的带领下出逃。于是，东征大军打了出征后的第一场仗，而对手，则是自家军队。 这大概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吧。 站在山坡上，猴子看到漫山遍野的火光，无数的肉末部队士兵拼命地在往外冲刺，试图逃离。 呐喊声，嘶吼声，哀嚎声，几乎无处不在。那一张张不甘的脸，满满的都是求生欲。 然而，比他们多几倍的正规军则在奉命围追堵截。 夜色下，鲜血缓缓浸透了土壤，秃鹰在天空中盘旋着，一个个手持武器的妖兵行走在铺满尸体的大地上细细检查，给生还者补上最后第一刀…… 黎明时分，无数的头颅堆成了小山，被送到了豹子精面前。 太阳从他的背后升起，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了大军的头顶。 “凡逃兵役者，死！凡怠慢军令者，死！” 站在奴隶兽的背上，他歇斯底里地对着全军咆哮着。 一阵长篇大论，这大概是自出征以来，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吧。站在后排的猴子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猴子可以清楚地看见每一个人脸上的恐惧，包括鳄鱼精。 此时此刻，整支军队上下，无论官职大小，人人自危。 伴随着号角的吹响，行军又是开始了。 鳄鱼精悄悄来到猴子身旁，扭扭捏捏地说道：“那个，你怎么让你的部下不掉队的？说说。” 猴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眨巴着眼睛瞧着鳄鱼精，那眉头都不由得蹙了起来。 见状，鳄鱼精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想计较，也没空计较。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不行了，我不好过。我扛不住了，你也休想好过，懂吗？” 闻言，猴子不由得哼笑了出来。那是嘲讽的笑，以至于鳄鱼精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 回过头，猴子看了自己身后被扛在驼骑上的妖兵一眼，道：“没啥，就是让纳神境的给分担一下。有轮换，就会好很多。” “就这样？” “不然你觉得还有哪样？” 伸长了脖子，鳄鱼精将猴子的整支部队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在确定实在没什么不同之后，才将信将疑地走开。 论官职，他比猴子要高上一级，但本质上，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若是之前，你让猴子怎么能想到可以随意决定自己生死的鳄鱼精，会被逼到主动和自己讲和呢？ 这个世界上有个东西，叫“现实”，那是谁在它面前都不得不低头的东西。 按照三界普遍采用的军制，狮驼王以下，分为牙将、偏将、都统、百夫长、伍长。 牙将统兵一万、偏将统兵三千、都统统兵五百、百夫长统兵一百、伍长统兵十。官大一级压死人。 在狮驼王的亲信豹子精面前，身为正规军偏将的鳄鱼精，其实什么都不是。 很快，猴子的技巧在鳄鱼精麾下部队推广了开来。虽说其他部队不像猴子这边，一开始就采用这种轮换方式，现在即使采用了，也无法完全止住兵员减损，但至少好了许多不是？ 为了能熬到最后，几个都统之间也开始在鳄鱼精的腾挪下互相照应了起来。 行军的第四天，因为掉队而被砍下首级的，有八百个。然而，那并不是因为部队的状况比之前好了，而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几乎所有的肉末军都在叛逃中被清除了。总计将近四万只小妖。 行军的第五天，一千九百个。其中出现了第一个正规军的都统。军中开始有流言，一些眼看着自己手下不行的正规军统领，也已经开始谋划着出逃了。一种绝望的气氛开始弥漫了开来。 第六天，零。因为豹子精自己也扛不住了。当然，不是体能上扛不住，而是心理上扛不住。 再这么走下去，不用等走到目的地，在路上，整支大军就该散了吧。离开狮驼国的时候，他带了二十万大军，光肉末军，逃跑的加上被斩杀的，就已经五万。如果抵达的时候只剩下一半部队，你猜狮驼王会怎么对他？ 虽说强行军是如今的第一要务，但很显然，士兵命再怎么贱，那也是狮驼王的家当。豹子精也扛不起未接敌，先自损一半的罪责。 无奈之下，豹子精只得下令原地扎营休息。虽然只有三个时辰，但当他宣布这道命令的时候，军中响起的欢呼声，可比打了胜仗还要热烈得多。 那一刻，无论是猴子还是鳄鱼精，可谓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早已经到了极限的妖兵们更是一个个“扑通扑通”地倒了一地。 是夜，军营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呼噜声。 这大概是狮驼军有史以来最安静的夜晚了吧。每一个妖兵都在捉紧时间休息，连闹事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难的时刻总算过去，无论如何，四百八十二个兵，猴子一个都没弄丢。 第九天的清晨，这支远道而来的部队终于站在山巅上，看到了他们的敌人——灌江口军。 几乎无边无际的军营，依山而建的堡垒，数不清的悬空舰悬浮在长空之中。 “杨”字大旗在风中轻轻卷动着。这是整个天军序列里，唯一以主帅的姓氏作为旗号的军队。 远远地，猴子可以清楚地看到穿着银色甲胄，黑色里衣的兵将正列队在营中演训，那当中甚至有一半以上是妖怪。 一只巨大的树妖正缓缓地吊起机弩，安装在堡垒的顶端。一只野猪精挺着大肚子扛着一根巨大的木桩走着。一群羽妖拍打着翅膀，在空中来回盘旋，也不知道是在警戒还是在搜寻着什么…… “灌江口军居然有……妖怪？”猴子都有些傻眼了。 “没想到吧？”一旁的鳄鱼精嘿嘿冷笑道：“灌江口军是天军的异类，不只士兵里有妖怪，杨戬的大将梅山七圣，全都是妖怪。” 说罢，鳄鱼精咧着嘴，以一种看乡巴佬的眼神，嘲讽似地瞥了猴子一眼，转身走了。 一旁的白霜低声问道：“既然他们也有妖怪，为什么还要跟我们打呢？” “你应该问，为啥妖怪要投靠杨戬吧。”大红搭话道。 歪着脑袋，猴子也想不太明白。 不过，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现在的他该想的。 与灌江口军遥遥相望地，狮驼军也筑起了自己的阵线，只不过除了那些个飞在空中的战舰，看上去要破落许多罢了。 木质的围栏，木质的堡垒，木质的岗哨。所有的，都是简易的木质结构。 灌江口军是永久营地，而狮驼军，其实是临时营地。真要打起来，防御力肯定是不如灌江口军的永久营地的。当然，狮驼王现在被逼上梁山，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扎营过后，猴子很快接到了命令——戒备，小心灌江口军晚上的偷袭。 于是，虽然抵达了目的地，整个营地里的妖兵也只能轮换着休息，一个个绷紧了神经。毕竟谁都知道，杨戬是天庭第一战将，最擅长突击战。只要一次冲锋，让他撕开了口子。基本上这支部队也就没救了。 这种事杨戬干过无数次，天庭第一战将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现实是那一夜杨戬出乎意料地，并没有派兵偷袭。猴子带着一众伙伴守在营口白白吹了一夜的风。 第二天一早，伴随着双方的战鼓和号角，大军开始列阵对峙了。 第一百零二章：雀山 当天灰蒙蒙亮的时候，出现在龙宫战舰前方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云海，沐浴在阳光之中，如同一团团金色的棉花一般。 早早地，敖听心已经带着自己的侍女，手下的蟹将站在了舰首的甲板上远远地眺望着。 从这里开始，便是枭行军的控制范围了。打从龙宫的战舰跨过边界开始，四周便时刻飞舞着羽族的妖兵，时而盘旋，时而滑翔。那一双双的眼睛，若有若无地，悄悄地关注着这艘云海之上孤零零的战舰。 与狮驼国的妖兵不同，他们身上的铠甲要显得轻便很多，有甚者，更是只象征性地佩戴了两片肩甲，修长的身材，加上那显露在外的浑身肌肉，显得矫健而干练。 “末将奉鹏魔王之命，在此恭迎四公主！” 枭行军的特色，就是速度，这一点不只表现在行军上，更表现在日常的行为举止上。 那话音刚落，只见数十只鹰妖已经从云层之中一下蹿了出来，伴飞在战舰左右。 为首的妖将远远地与敖听心对视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便算是见过礼了。 战舰继续缓缓前行，慢慢地，环绕四周的羽妖越来越多，到最后，竟有上千之数，浩浩荡荡的一大片，远远看去，十分壮观。 上千的羽妖，这在其他妖军，可谓是少之又少。珍贵的羽妖，一般被用来当传令兵使用。然而，在枭行军，全部由羽妖组成的军队，却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事实上，枭行军，本身就是一支完全由羽妖组成的部队，这是它强大机动能力的来源，同时也是它强大战斗力的保证。 因为，它几乎不存在内讧的可能性。至于付出的代价，则是无法参与高强度的激战。毕竟羽妖在力量上，天生要弱于其他五族。 很快，目的地——雀山，终于出现在了天边。 那是五座如同擎天巨柱一般耸立在云海之中的陡峭山峰，灰黑色的山体，石缝间遍布身姿妖娆的松柏。 山峰之上，又有无数的巨大铁链缠绕着，错综复杂，仿佛没什么规律，单纯为了将山体捆住一般。 远远看去，与敖听心的上一站狮驼王相比起来，仿佛换了一个世界。 随着战舰的渐渐靠近，可以看到悬浮在空中数不清的褐色战舰，连带的还有如同候鸟一般成群结队飞行的羽族妖兵。 陡峭的山岩上，是密布的空港，停靠着层层叠叠的军舰。而那些个巨大铁链上，更是落满了羽族的妖兵……也许，这才是这些铁链真正的用途吧。 羽族都有翅膀，都可以飞，即使是最低阶的凝神境妖兵，也可以飞。也因此，这里并不需要道路这种东西。 龙族的战舰缓缓前行，一路上，盘旋的妖兵、枭行军的战舰纷纷让开了道路。 锐利的目光，高挺的鼻梁，修长的十指，尖利的指甲，与人类相近的皮肤，却隐约可见的羽毛…… 几乎无处不在的羽族兵将们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站在舰首甲板上的敖听心，而那站在舰首上的敖听心，也在静静地环视着他们。 眼前这壮观的景象，除了雀山，整个三界，怕也没有其他任何地方可以看到了吧。 “四公主，这边请！” 在妖将的带领下，龙族的战舰开始一点一点的攀升，直到与那主峰顶端嵌入山体的堡垒遥遥相对。 那是一个半开放式的大殿。 左右各八根十人环抱的巨柱支撑着穹顶，两侧，是数不清的，身子各异的羽妖，那正中，则是高高的王座，其上坐着一个人。 修长的身躯，足有一丈高的双翼，高高梳起的褐发，白色的眉，俊秀的脸庞，如同其他羽妖一般高挺的鼻梁，还有，只戴了半边的银色面具。 这，便是雄踞一方的鹏魔王了。 此时此刻，他正用那握拳的手托着脸颊，慵懒地瞧着敖听心。 长长的，用羽绒编制而成的红褐色地毯，绣着数不尽的鸟雀，从正中纵贯了整个大殿。一端压在鹏魔王的王座之下，另一端则悬到台阶之下。 再往前，便是悬崖。 那为敖听心引路的妖将悬在半空中高声呼喊道：“龙四公主，敖听心已达殿外，求见殿下——！” “龙四公主，敖听心已达殿外，求见殿下！” 很快，远远地，大殿中另一个声音重复了他的话语。紧接着，则是回应。 “宣，龙四公主，敖听心觐见——！” 侧过脸，那引路的妖将望向了敖听心，朗声重复道：“宣，龙四公主，敖听心觐见！” 紧接着，敖听心看到盘旋在四周，仿佛不相干的一众羽族妖兵迅速朝着战舰与大殿之间的位置汇聚了过来，在两者之间，牵起了一座吊桥。 是的，吊桥，正中铺设着地毯，两侧则是繁杂的铁索，一边在舰首，另一边，则直达那临着悬崖的台阶。 引路的妖将躬身道：“龙四公主，请吧。” 默默地点了点头，敖听心在侍女的搀扶下，踩在了那悬空的吊桥上，一步步朝着大殿走去。 无数的目光都在静静地看着她，那是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走在敖听心身后的侍女、蟹将，都有些冒冷汗了。不知为何，每一次到雀山，他们都会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里的每一个人，或者说每一只妖怪，都对外人充满了敌意。那是一种透入骨髓的感觉。 而多年以来，龙宫对雀山的情报工作，也几乎没有取得过任何的进展，以至于对这里，龙族的态度早就是能不来，就尽量不来。 当然，完全不来是不可能的。这毕竟是妖国的一大势力，只要龙族还想将在这三界之中的贸易继续下去，就无法绕开。同时，雀山也是龙族在妖国最大的客户。 终于，敖听心在众妖的注目下走完了那长长的铁索桥，一脚踩在了红褐色的地毯上。 当与敖听心同行的两位侍女，一位蟹将也都走下了铁索桥之后，铁索桥很快被撤去了。身后变成了万丈深渊。 敖听心这才一步步走上台阶，直到鹏魔王的王座之前。 微微低眉，她福身行礼道：“东海敖广之女敖听心，参见鹏魔王殿下！” “嗯，知道了。”从身旁的隼精手中接过一封已经拆开的信函，鹏魔王轻轻一甩，直接将那信函丢到了敖听心的脚边，一脸不悦地说道：“你父王寄过来的信，本王也已经看了，简单一句话就是：不同意。” 一瞬间，大殿之中注视着敖听心的众多羽妖一个个都亮出了尖利的爪子，一个个龇牙咧嘴地。原本已经浓郁的敌意似乎一下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鹏魔王的目光更是如同一柄剑一般，直要从敖听心的身上穿过去。 这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吧。听到“不同意”三个字，敖听心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落到脚边的信函。 还没等她伸出手去，身后的蟹将已经连忙帮她捡了起来，微微颤抖着，双手呈送到敖听心面前。 “四……四公主。” 接过信函，敖听心悄悄使了个眼色，示意那蟹将站到自己的身后，朗声道：“回殿下的话，信中所言之事，实乃情非得已，亦非我龙族一家所能左右。毕竟……妖都的命令，我龙族无力违抗，殿下您想必也……” 话到此处，敖听心便顿住了，没再往下说。 整个大殿静悄悄地，只剩下那殿外卷入的风。 所有的羽妖都扭头静静地望着鹏魔王。 好一会，只见鹏魔王瞧着敖听心缓缓地笑了出来，冷笑，道：“所以，你们根本不是询问本王意见，而是通知本王，对吗？” “不敢。”敖听心连忙说道：“所有的交易事先报备，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作为补偿，我龙族将会降低所有贸易品的售价……” “谁要你们补偿了？”鹏魔王的声音骤然抬高八度喝断了敖听心的话，连带地，那摆放在一旁熏香炉鼎被直接扫落在地，抖落了一地的香灰。 只听鹏魔王接着说道：“本王要的，就是不用报备，你们送来，本王派船去接，都可以。要的只此一项，就是不用报备！本王不想任何人知道本王军中的配置！” 正言语间，鹏魔王已经起身，一步步朝着敖听心走了过来。隼精紧紧相随。 敖听心一惊，微微睁大了眼睛，却还是鼓起勇气道：“殿下，此事恐怕难以做到！” “是吗？” 令敖听心万万没有想到的，只见鹏魔王一个转身，从隼精的腰间抽出了长剑。还没等敖听心反应过来，那剑已经迎头劈在了站在敖听心身后的侍女身上。 一滴鲜血溅洒在了敖听心洁白的脸上。一瞬间，敖听心整个怔住了。 那身躯悄然倒下，连惨叫声都没有。 鲜红的血在地毯上缓缓地晕开。 敖听心一动不动地站着，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 随她一起的另一个侍女，已经惊地捂住了嘴，眼眶中的泪珠不住地打转，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如此惊悚的一幕，那大殿之上的众妖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切平静如常。 转过身，鹏魔王将剑刃上沾染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擦在了敖听心的脸颊上，轻声道：“告诉你父王，如果办不到，这就是本王的答复。” 第一百零三章：还剩两个 此时此刻，鹏魔王那带着邪气的脸已经近在咫尺，敖听心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了。 扑面而来的杀意，微微抽搐的，带有某种神经质的嘴角。 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顺着握在鹏魔王手中的剑，透过接触的皮肤，直达心底。 迅速冷去的温热的血正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洒在湛蓝色的长裙上。 这是近乎实质的恐惧了。这般距离之下，敖听心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一位妖王的愤怒。她甚至一点都不怀疑说错一句话，她就会身首异处。 当面杀死她的侍女，不就是为了告诉她这点吗？ 沉默，仿佛没有止境的沉默。 跟随的蟹将早已经不知所措，那剩下的另一个侍女就差直接昏厥过去，而那环绕四周的羽妖们，则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笑话。 大殿之中，安静得可以清楚地听到那倒在敖听心身旁的尸体轻微的抽搐声。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羽妖们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站在大殿之上的这个女子凭借她那坚强到让人咋舌的意志，撑过了最初的恐惧，如今更是已经缓过神来了。 从鹏魔王挥剑的一刻起，敖听心的目光就没有逃避过，哪怕一刹都没有。 一边是面露青筋，杀气腾腾的妖王，另一边，则是毫不示弱，维持着一位公主本该有的模样的龙女。 哪怕身上已经沾了血，哪怕自己的侍女就在自己的眼前殒命，哪怕那把剑就贴在她的脸颊上，哪怕她都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剑刃的温度了……此时此刻，她依旧直视鹏魔王的目光，没有任何的逃避。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以至于渐渐地，那些环绕四周的羽妖们再没办法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来考虑眼前的这个龙女了。 到最后，反倒是鹏魔王先笑了，将贴着敖听心脸颊的剑丢弃在地。悠悠叹道：“本王以为，龙族的公主应该是娇生惯养的，看来不是呀。” “谢殿下赞赏。” “你就不怕本王再来一剑，砍在你身上吗？” “若是再来一剑能平息殿下的愤怒，能为父王分忧，听心甘愿受之。”敖听心淡淡回以一个微笑。 这恬静的一笑，配上沾染了脸颊的血，那模样看得鹏魔王都微微地有些惊异了。 视死如归的战将他见多了，视死如归的女子，还能维持这番风度的，他真的是第一次见。 负着手，鹏魔王环绕着敖听心踱起了步，点头道：“可以，是个谈判的人。” 敖听心微微低眉，双目放空，静静地站着。 稍稍缓了缓，鹏魔王才接着说道：“所有的交易事先报备，这意味着，本王的所有兵力变动，外界都将了然于胸。这么多年了，本王之所以连许多妖都本身出产的物资都选择跟你们龙族购买，就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太多。现在你们居然提出要提前报备？” “这并不是我们主动提出的，而是妖都，多目丞相下的要求。正如先前所说的，多目丞相的要求，龙族无力违抗，还请殿下谅解。对于殿下因此遭受的损失，听心定当禀明父王，给予适当的补偿。” “你们补偿不起！” “妖都的怒火，殿下难道就承受得起吗？” “你在威胁本王?”闻言，鹏魔王当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怒视着敖听心。 这一次，敖听心并没有直视鹏魔王的目光，而是微微低垂着目光，静静地站着，轻声道：“这不是威胁，这是事实。这个要求虽说是对我龙族提出，但难道能说，与殿下半点关系都没有吗？若殿下一定要阻止，多目丞相知道了，会是个什么结果？” “本王说过要阻止了吗？”鹏魔王咬牙叱道：“我雀山每年与龙族所交易之军备，占据了你们与妖国整个贸易的三分之一以上。本王现在要你们，替本王解决这个问题！例如，他不是要报备吗？那就将交易量多报十倍！” “交易前事先报备，获得批准之后方可交易。交易成行之后又须得核销。期间更需要如实报告运输和交易的进度。根本不存在多报的可能性。” “那就少报！不是本王不让你们报，而是你们自己因为疏忽，漏报！懂本王的意思吗？” “抱歉，无能为力。”敖听心缓缓地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答道：“若是此事被查出来，依今日之态势，我龙族所面临的，将不仅仅是遍布整个妖国的贸易网被彻底斩断，说不定还会招来兵祸。其风险之大，莫说听心，便是父王也做不了主。整个龙族，没有人敢做这种决定。还请殿下谅解。” “你以为只有多目怪能让你们的贸易全断了吗？”鹏魔王猛地咆哮了出来。 那声音在大殿中缓缓回荡着。 怒视着敖听心，鹏魔王重重地喘息着，那身后的翅膀上的羽毛都一下炸开了。 大殿中的羽妖们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注视着他。 许久，敖听心深深吸了口气道：“可是，殿下，这样有什么用呢？如果龙族垮了，您能得到什么呢？” 鹏魔王蹙起眉头，依旧怒视着敖听心。 微微低头，敖听心用那轻柔的声音接着说道：“有些话，听心是不愿意去说的。但既然殿下提起，听心也就无法再回避了。龙族爱财，这是三界皆知的事情，但聚财，不过是龙族安身立命的手段罢了。最重要的，还是要活下去。” “正如殿下您所言，你要斩断我龙族在这妖国，乃至于整个凡间的贸易，易如反掌。而若违逆了多目丞相的意愿，我们龙族，一样将损失整个凡间的利益。” “不同的是，同样是被斩断整个凡间的贸易，若是因您而断，听心还可以躲在东海龙宫里。即便是没了原本的收益，但短期之内维持下去，也不是问题。毕竟，我龙族还有妖皇帝俊的承诺在手。若是因多目丞相而断，则可能遭遇灭顶之灾。届时，除了投靠天庭，迁入南天门，我龙族，怕是没有第二条出路了。” “听心虽说执掌龙族贸易，却也不过是个后辈，那上面，还有四海龙王，四海龙王之上，还有龙族众长老。如此大事，听心做不了主，父王也同样做不了主，光是商谈，就可以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这样的结果，殿下您愿意看到吗？” “退一万步说，即便父王与诸位叔叔能做主，听心倒想问问，若是殿下您坐在几位叔叔的位置上，您会做何决定？” 没有回答，鹏魔王只是半眯着眼睛细细地瞧着敖听心。 那四周羽妖们也都一个个静静地听着，那眉头都蹙成八字了。 这一下，算是彻底挑明了厉害关系，顺便亮了底牌了吧。 “既然答案已经明了，殿下何不选一个对殿下您最有利的结果呢？”稍稍沉默了片刻，敖听心缓缓笑了出来，半开玩笑地说道：“这要求一提出来，我们龙族上下，也是伤透了脑筋。能做的必然会做，不能做的……那是如何也做不了。既然如此，与其施压，殿下还不如提一些额外要求来得实惠呢。您说是，或不是？” …… 当回到船舱之中，关上舱门的时候，敖听心简直觉得自己就要虚脱了，一步踉跄，跌坐在了椅子上。 那寸步不离的蟹将连忙喊道：“来人呐！快！帮四公主沐浴更衣！” “等等。” 随着敖听心的开口，顿时，原本慌乱的龙宫侍女们都一下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趴在桌案上，花容憔悴的敖听心。 “去……把尸体要回来。” “诺……诺。” 转过身，蟹将快步冲出了舱室。 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敖听心凝视着手心处的血渍有气无力地叹道：“还剩两个……” 是的，还剩下两个。一个是还不曾见过，完全不知深浅的蛟魔王，另一个，则是出了名暴虐，手下亡魂无数的牛魔王。 第一百零四章：歧角 “狮驼国拥有自己独立的经济体系，事实上不仅仅是狮驼国，蛟巢、雀山、枯叶泽，作为各妖王的领地，每一个都有自己独立的经济体系，只是相对于妖都，要小上许多罢了。” “以铸造铠甲为例。普通的铠甲，其实任何一个地方，都能从采矿到加工，完全独立完成，只是成本不一样而已。毕竟每个地方的物产不一样。于是，就有了贸易。这是各个地方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而延伸出来的东西。妖国内部的贸易，不需要外人参与，对外的贸易，则由龙族垄断。” 夜晚的营地没了赌档，安静得异乎寻常。除了负责岗哨的一些妖兵之外，校场上几乎见不到任何人。 猴子与歧角难得坐在一起闲聊着。 “那为什么要给龙族垄断呢？”猴子问。 略略想了想，歧角答道：“因为对外贸易的主要内容，其实是与天庭的贸易。三界之中的各势力，也只有天庭才有可能供给得起妖都所需，就算只是某些单品，也是如此。例如，银宁叶用于制作符篆，虽然最好的银宁叶出产在万寿山，但就算把整个万寿山翻过来，也不可能产出满足妖都需求的银宁叶。五庄观更不可能有那么多人手去种植。所以，只有在极重要的符篆上，才会使用银宁叶，其余的符篆都是使用了替代品。” “若真要说起来，天庭与妖都，其实是互相需要，贸易其实是一种必然。然而，仙妖之战持续万年，期间停战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够一千年。经常处于战争之中的两派势力，还怎么可能进行贸易呢？于是，龙族，便成为了一个合理的第三方。这是妖都与天庭都默许的。” “几乎在三界任何地方，只要没有确凿证据，各方势力一般都不会为难龙族，毕竟龙族的贸易，也是在为自己服务。也因为这种便利，龙族积累了大量财富，所以才有了龙宫富甲天下一说。但为了维持这种便利，龙族也必须一直保持中立，尽量不要被抓住把柄。” 听着，猴子不由得感叹道：“这样说的话，龙族可真厉害。我觉得呀，他才应该是最强的，毕竟有钱，不是吗？” “嗯？” “富甲天下了还不厉害吗？”猴子摊了摊手道：“钱的作用，我可是深刻体会到了。你看我这小小的营地，开个赌场，之前也就赚了那么一点，结果想要丹药就有丹药，想要武器就有武器。” “那想要帮手呢？”歧角随口问道。 这一问，猴子顿时愣了一下，想了想，摇头道：“这不是找错人了嘛，谁知道他那么贪呢？居然想全吞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到现在不知道花斑为啥放过我。” 深深吸了口气，歧角轻叹道：“不是他贪，而是你没有足够的实力，而他又有了对你动手的理由。只要你没有足够的实力，却又拥有财富，那么，今天花斑不对你动手，明天自然有其他人对你动手。因为对你动手的获利，高于付出。用凡人的话说，就是怀璧其罪，其实龙族的地位也跟你之前差不了多少。” “龙族之所以能掌控贸易，是因为天庭与妖都都需要他。但是这种需要，又是脆弱的。无论天庭还是妖都，任何一方都可以随时停止与龙族的贸易，这样虽然会失去从敌对方获取的物产，但同时，敌对方也无法获取自己的物产。说到底，彼此的损失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为停止了贸易，而使自己这方落入下风。为了维持这种脆弱的平衡，龙族必须努力地斡旋于各方之间，一旦打破，龙族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了。到时候，龙族将更危险。” 想了想，猴子似乎懂了，但他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既然龙族已经富甲天下，为何不想办法培育自己的势力呢？毕竟，有钱，就有丹药，就有军队，啥都有了。” 闻言，歧角一下笑了出来，道：“钱是什么？” “啊？” “我问你，钱是什么？” 猴子的眉头不由得缓缓蹙了起来，试探性地问道：“银爪？” 闻言，歧角默默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钱，就是银爪，是金精。一个是妖都的钱，一个是天庭的钱。说到底，不过是妖都与天庭各自设计使用的东西罢了。有一天妖都忽然宣布银爪不再是钱，那么它也就不再是了。天庭那边的金精，其实也是一样的。你觉得，天庭或者妖都，会容许寄生在两方贸易之中的龙族发展成真正的，能跟自己平起平坐的第三势力吗？说难听点，龙族的所谓有钱，也只是因为天庭和妖都承认他有钱，若是不承认，他也就没钱了。再说了，听说龙族每年都要向天庭和妖都朝贡，送的就是金精和银爪，说白了，有多少钱在龙宫手上，天上地下，哪个心里没数呢？不用妖都和天庭开口，龙宫就得自觉往上送，这一方面是表示自己没有不臣之心，另一方面，则是不要太有钱，否则容易死。其实还是那个问题，怀璧其罪。” “再说了，有钱，只是对妖王以下的才有作用，因为他们需要的东西少，只要有钱就能买到。若是到了狮驼王这个等级的……妖王买东西跟我们买东西可不同。例如原本需要十万套铠甲的，每套三百银爪，总计三千万银爪。你以为你出到六千万银爪，就可以马上买到二十万套？不是的，工匠就只有那么多，每年出产铠甲是个固定数，你买多了，其他妖王就得买少，到头来，就会出现涨价，紧接着是不同军队之间的争斗。问题可多了去了。” “无论是妖国还是天庭，乃至于三界，其实都是一台巨大的机器，里面每一个零件的移动，都会带来大量的变数。我们之所以能随便折腾，那是因为我们太渺小了，根本掀不起风浪。但站在龙族的角度，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得看实力。龙族充其量就是天庭与妖都之间的搬运工，你觉得，这两方会允许搬运工在自己身上获利多少呢？” 说罢，歧角不由得笑了起来。 猴子蹙着眉头寻思了半晌，才轻声感叹道：“居然还有这道理在里面……” 直到此时，他才稍稍理解敖听心所说的“担子”究竟是什么。事情比猴子原本想象的，要复杂无数倍，整个龙族，其实都是在钢丝上走，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光鲜的，只是表面而已。 稍稍沉默了一下，猴子扭头轻轻拍了拍坐在自己身旁的歧角，笑嘻嘻地说道：“可以呀，没想到这些东西你都懂。也不枉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特别！” “你也很特别。”低头抿了口水，歧角淡淡笑道：“从来都没人愿意听我说这些，毕竟太枯燥了。你不只耐着性子听完，似乎还听懂了。” 猴子得意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想明白的吗？还是有谁教你？” 闻言，歧角的目光不由得暗淡了几分，道：“我在妖都呆过一段时间。” “你去过妖都？”猴子惊叹了起来：“那你还到这里来干嘛？妖都不是非常好吗？” “每一个种族，都必须协调与掌握兵权的各大妖王的关系。所以，有时候会向各方输送兵员，我就是这么被送过来的。当初还很不乐意，没想到，最终是这身铠甲救了我的命。” “原来是这样子，难怪你见识跟其他人不一样了。”猴子默默点了点头，道：“那我以后有什么问题就问你咯？” 夜色下，一排妖兵举着火把从他们身旁缓缓走过。 许久，歧角凝视着远方轻声答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妖军之中，无论是妖兵还是绝大多数的妖将，其实都是大老粗，所知道的，也不过就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罢了。放在他们之中，歧角绝对是一个异类。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比猴子显得更突出，只不过相较而言，猴子能折腾，他更低调罢了。 没有军饷，甚至没有军粮补给，单靠着各自的积蓄，鹿妖们总算在猴子的营地中暂时安定了下来。 虽说整个狮驼国有无数双的眼睛在关注着这个营地，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人来找麻烦。 然而，短短十天之后，一个新的问题开始浮出水面了——猴子养不起这么多人，而他们的积蓄，是会花光的…… 看着歧角提供的账本，猴子的眉都蹙成八字了。 “所以，还能撑多久？” “省着点的话，还能撑一个月。” “你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办法倒是有几个。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打一战，赢了，你立下军功，荣升牙将。那么所有的问题就一下解决了。” “这功劳可得不小呀。”对于这个想法，猴子直接摇头否定了。 不是猴子觉得自己没这个能力，关键是，得有仗打才行呀。狮驼国经历了上次，现在还在休养生息呢。难不成自己带着两千多只妖怪去给杨戬送菜？ “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弄一些类似你之前赌场那样的，能带来收益的营生。至于是什么，我暂时没想到。” “还有呢？”猴子又问。 沉默了半晌，歧角只能轻声说道：“再不然，就只能搬营地了。这里实在太拥挤了，几乎寸草不生，想找食物或者做点什么，也几乎不可能。但只要换一个驻地……毕竟小妖不就是天生天养的嘛？没有活不下去的道理。” 第一百二十五章：巧遇 在最开始的三天，猴子一行对新的生活是充满期望的。他们时常一起趴在高高的围墙上眺望围墙外面的世界，看着街道上往来的人群。 每当看到人群中出现穿着盔甲，带着妻儿逛街的士兵，妖兵们就会异常地兴奋。 “旁边那个是他的妻子吧？牵着的是他儿子？” “难道灌江口的士兵还可以娶妻？” “我们以后会不会也能和他们一样？” 妖军之中，绝大多数的妖兵一旦从了军，入了军籍，就跟把自己卖给军队没什么两样了。虽然有军饷，如果立下功，升了职，日子也过得不错，但个人的生活，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除了训练，就是打战，任务，任务，还是任务。人类不过数十年的寿命，妖怪却动则数百，甚至上千年的寿命，这也让要从军变得好像无期徒刑一样。 在这一点上，天军也是如此。 眼前的灌江口军，却似乎是个彻彻底底的例外。 “喂！”牛头趴在围墙上朝着外面巡逻路过的灌江口军士兵呼喊道：“他牵着的是他儿子吗？” 那灌江口军士兵顺着牛头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应该是吧，怎么啦？” “你们士兵还可以成亲的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真君说了，鼓励成亲，最好给他生一堆的小兵丁，那样我们灌江口就谁也不敢惹了。” 闻言，妖怪们一个个眉开眼笑的。 “我们真的来对了，哈哈哈哈！” “早知道，我们上次就投奔灌江口了，还用等到现在？” “我哪知道这么好。”猴子挠了挠头道。 一旦有了希望，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整个营地充满了欢声笑语，妖兵们孜孜不倦地探讨着那看上去已经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 不过，这种情绪仅仅是持续了三天而已。 最开始的三天，每天都有人定时给他们送食物，甚至送换洗的衣物，各种日常用度，只要合理的，都是有求必应。就待遇而言，光这些，已经比在狮驼国的时候要好上许多。而他们既不需要干活，也不需要好像在狮驼国的时候那样每天训练，除了不能外出之外，简直是养猪一样的生活呀。 面对如此待遇，每一个人都已经认定杨戬决定收编他们。 “如果不收编的话，给我们这待遇？灌江口钱多呀？” 很显然，这是唯一的解释。队伍的每一个成员都静静地等着，期待着开始他们美好的新生活。 然而，三天过去了，杨戬依旧没有任何的回音，每一次问，那负责看守的将领都告诉他们杨戬还在考虑。 “他在考虑什么？怕我们不能打吗？” “应该不是能打不能打的问题吧？你看那些灌江口军士兵，也没比我们强多少呀。” “那是什么？” “会不会是在等天庭同意？毕竟，灌江口可是属于天军的。这一加入，我们可都是天军了。” “嗯……有可能。” 营地之中渐渐多了一种忐忑的心情。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十天过去了，待遇依旧，答复却还是没有等到。 “猴哥，你说，杨戬究竟是想干嘛呀？软禁我们？” “你觉得我们有软禁的价值吗？” “好像没有。那他是想干嘛？” “我怎么知道？” 猴子没有答案，营地之中的其他人，就更没有答案了。 那一开始的欢声笑语渐渐地少了，忐忑的心情全面占据了上风，营地之中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满是忧虑。甚至开始出现了因为烦躁而引起的争吵。 无奈之下，猴子只好把人都组织起来训练，要求他们潜心修行，提升修为。 “这些家伙，果然就不能让他们闲。一闲就出问题。” 一番折腾之下，营地里的破事果然少了。不过，杨戬还是没有回复，真正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时间继续一天天地过，转眼之间，一个月过去了。 此时的猴子并不知道，事情正在朝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 “杨戬既不放人，也不收编，还每天好吃好穿伺候着……他想干嘛？” “这……末将就说不清了。试探过他手下人的口风，他们也不清楚杨戬的用意。四公主，要不，您直接给杨戬书信一封？” 稍稍犹豫了一下，敖听心轻声叹道：“算了，先看看吧。青羽姐那边怎么说？” 蟹将微微躬身，道：“司礼大人说了，若四公主您实在想见常羲公主一面……带您进入墨宇皇城，实在是不方便。不过，常羲公主今天下午会到她的府邸去。” 闻言，敖听心微微愣了一下，目光微微闪烁了起来，道：“行，我懂了。” …… 风轻轻地吹拂着柳叶，清池中泛起涟漪。 假山，凉亭，竹林，阳光下，庭院中的一切温软而明媚。 孔雀更喜欢住在地面上，也因此，青羽的府邸，是在妖都的地面上。 那府邸外，层层的妖军守护着，只因近日府中来了一位贵客。 “东海四公主到——！” 伴随着一声清叱，穿着一袭湛蓝色长裙的敖听心一步步走上了池面上蜿蜒的回廊。 在那回廊的另一端，常羲停下了脚步，好奇地看着她。 坐在不远处石椅上的青羽起身笑道：“听心妹妹，你来啦。” “青羽姐姐，父王托人给听心送了些小玩意过来，听心寻思着，青羽姐姐也喜欢，就特意带了一份过来。”一步步走到青羽面前，敖听心的目光随意地从常羲身上扫过，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们陛下新添的小公主，常羲。” 敖听心连忙福身行礼道：“原来是常羲公主，久闻大名，听心却始终没机会拜会，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 正言语间，站在远处池边的英招已经悄悄后退了一步，对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妖兵一番耳语。很快，那妖兵离开了庭院。 这一切，自然是没有逃过敖听心眼角的余光。 …… “东海四公主跑到青羽的府邸去，还刚好碰见常羲了？” “英招将军问陛下，是否需要制止？” “敖听心呀敖听心……哼。”帝俊略略想了想，轻笑道：“不用，由她去吧。” 说着，轻轻咬了咬笔头，若有所思。 …… 很快，那妖兵又回到了青羽的别院中，站到了英招身旁。低声道：“陛下说了，由她去。” “知道了。”说着，英招轻轻摆了摆手，示意那妖兵退下，那目光又朝着对岸凉亭中的三人看了过去。 此时此刻，常羲都已经被惊得合不拢嘴了。 敖听心带来的各色礼物，摆得满满的一桌。 有能吹起泡泡的珊瑚，有闪烁着七彩光华的贝壳项链，有唱着歌儿的海螺，有受了惊吓会尖叫的海草…… 各色各样的奇怪东西，若在那些个修仙者面前，这些都不过小玩意。不过，说到底，常羲不过一个孩童罢了。看着这些从没见过的，奇异的物品，那眼睛都不眨了。 看着常羲那好奇到极致的模样，敖听心轻声说道：“这次来，也不知道常羲公主在这里，没有备上礼物，实在是抱歉。不如这些先送给常羲公主，听心回头再备一份送过来便是了。” “不……不用。”常羲连忙摇头摆手道：“无功不受禄。况且，这些都是要送给青羽姐姐的。” 闻言，青羽掩着嘴咯咯笑道：“没关系，她呀，经常往我这里送些小玩意，不差这一点。公主殿下若是喜欢，就带回去吧。” “那怎么可以呢？不行不行，不能乱收别人送的东西。” “听心妹妹送的礼物，怎么能算是乱收呢？” “可是……” 那一旁的敖听心随口来了一句：“莫非……公主殿下嫌弃我东海龙宫？” “这……绝对没有！”闻言，常羲连忙惊叫了出来。 那身旁的青羽和敖听心都默默地看着她。 好一会，常羲只得伸手拿起一支簪子，道：“那……我只收一件。就这一件。” “谢公主殿下赏脸。”敖听心微笑着，恭恭敬敬地回道。 “可是，我没有什么礼物可以回送的。” “不用回送。” “要的要的，你要是不接受……那这簪子我也不要了。”说着，常羲连忙将本握在手中的簪子又放回了桌上。 这一来一回地，倒是敖听心和青羽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两人悄悄对视了一眼，敖听心轻声道：“其实……听心一直想去墨宇皇城走一走，若是公主殿下不介意，可以带听心走一趟，一饱眼福，便当是回礼了。” “这个……我得问问才行。”常羲小心翼翼地答道。 “那听心就静候佳音了。” 那站在对岸一直看着的英招不由得努了努嘴，道：“哼，居心不良。” 第一百四十六章：大方 “猕猴王……”猴子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错愕：“六妖王之一的猕猴王？” 猕猴王微笑着答道：“现在只剩下五个了。” “你真的是猕猴王？”猴子的眉头都蹙成八字了。 “怎么，我不像吗？” “这个，怎么说呢。妖王不是应该都是，飞扬跋扈，法力无边的吗？怎么会……” 猕猴王掩着唇笑了出来：“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法力无边呢？” 这一说，猴子顿时愣了一下，悻悻道：“也是，没打过，怎么知道不强呢？不过也是，你是妖王那就合情合理了，不然，谁能这么奢侈呢？” 说着，猴子朝四周望了去。 稍稍沉默了一下，猕猴王才淡淡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懂你的意思。大多数的妖王，都是手下兵马数十万，征讨四方，杀伐果断。但那只是大多数，不是全部。并不是每个人都贪图权势，这世间，还有许多值得珍惜的东西。” “例如那只什么虫吗？”猴子不禁哑然失笑了。 “那只是一方面，美丽之物，自该有人欣赏。就好比这片叶子。”说着，猕猴王伸手一翻，那头顶的一片叶子迅速掉落，飘到他的手中，拿在眼前细细查看了起来，道：“随意一观，你只能看到绿色。若细看，则会看到这叶片之上精美的纹路。这是生命的奥义。如果你的眼中只有权势，那么便会错过它，剩下那一片淡薄的绿。佛说一沙一世界。权倾三界与这细微的美好，谁又能说得清，谁更高贵呢？” 这话听得猴子一愣一愣的。 很显然，眼前的这个猕猴王，不只是说话的语调有别于常人，就连说的内容，也有别于常人。 一时间，猴子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天往下聊了。 “怎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吗？”猕猴王眉目带笑地瞧着猴子。用的是眼角。 猴子的眉头不自觉地跳了跳，支支吾吾地说道：“也许对，也许不对，我也不知道。” 闻言，猕猴王淡淡笑了笑，道：“修仙的意义是什么？是求长生。说到底，是对死亡的恐惧。征伐的意义又是什么？是为了战胜敌人，同样是为了活下去。” “这个我赞成。” “可是，绝大多数的人，修成之日，都会忘记自己最初的愿望。为了活而活，到头来，修仙变成为了打架。”话到此处，猕猴王笑了出来，悠悠道：“这难道，不是一种可悲吗？” “你这么说的话……倒是有些道理。” 风轻轻地吹着。 明亮的光芒下，庭院中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 好一会，猕猴王转而轻叹道：“你算是我灵族的族人。灵族数量稀少，在妖都各族之中，也是势单力薄。在你流落在外的时候，本族长，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还希望你不要介意。往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试试跟我说。猕猴王府的大门，永远对族人开放。” “这么好？” “不行吗？” “不是不行，就是……有些意外。”舔了舔嘴唇，猴子试探性地说道：“那，我如果要借钱的话……” “借多少？” 这一问，倒是猴子有些始料未及了，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圈，道：“一万银爪？” 淡淡地瞧了猴子一眼，猕猴王轻声问道：“你要钱做什么？” “我带了些兄弟过来，现在手头有点紧。” “带了多少？” “两千。” “两千人，这倒真不是个小数目。”低下头，猕猴王略略想了想，随口道：“一万恐怕不够，我给你十万如何？” “十……十万？”猴子张大了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不够？” “不不不，够了！够了！十万够了！”猴子连忙站了起来，说着，却又有点迟疑了起来。 “怎么啦？”猕猴王轻声问道。 “你……是不是有其他什么目的？” “我向你提出什么要求了吗？” “这倒还没有，不过……” “那不就行了？还是说，你准备让我提个什么要求呢？” 这一说，猴子连忙想要摇头摆手拒绝，可是一伸出手，却又有些尴尬。毕竟，人家才刚答应帮自己呢……无奈，只得改口道：“以后你有什么事，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不太为难的，说一声！” “行。”猕猴王笑盈盈地说道：“你的这个承诺，我就记下了。” 在猕猴王的传唤下，那少年很快走了过来，带上猴子去库房取银爪去了。 望着猴子远去的身影，猕猴王不由得淡淡叹了口气。 “十万银爪，你可真够大方的。”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了。 “大不大方，那要看买的，是什么东西了。” “那你买的是什么？” “买的是帝俊看中的人的信任，十万，不贵。”说着，猕猴王缓缓地笑了出来。 …… 当满满的一大箱银爪放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整个营地里的小妖们，都睁大了眼睛。 歧角有些错愕地望着猴子。 “这么多的银爪……哪儿来的？” “借来的。”猴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借来的？”白霜惊呼道：“猴子，我们以后在妖都就借钱过日子吗？” “额……”猴子迟疑地望向了一旁的少年。 只见那娘里娘气的少年微微躬身拱手，道：“我家主人说了，若是不够，再与他说便是了。” “哦。”猴子呆呆地点头。 那周围的小妖们一个个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们家主人是谁？这么有钱？” 正当众妖议论纷纷的时候，那少年已经坐上了“马车”，骨碌骨碌地离开了营地。 直到此时，猴子才缓缓地舒了口气，扭头对着大红道：“把钱收起来吧，省着点用。” “好嘞！” 看着一众小妖欢天喜地地抬走了箱子，猴子这才转身将歧角拉到一旁。 远远地看着小妖们，歧角低声道：“他口中所谓的主人，怕不是寻常人等吧？” 猴子点了点头，道：“你说对了，是猕猴王。” “猕猴王？”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猕猴王。” 那远处，白霜伸长了脖子好奇地朝这边看。 “他是灵族吗？我一直以为他是兽族……”想了想，歧角无奈笑道：“不过也不奇怪。你不也是灵族吗？天地之大，无奇不有。” 微微仰起头，歧角这才注意到猴子一脸的忧虑，轻轻拍了拍猴子的肩道：“有人借钱给你你还不开心了？” “能开心吗？” “之前你借丞相的钱，不挺开心的？” “那不一样。”猴子摇了摇头道：“丞相明显是想从我嘴里挖东西的，这种钱，不借白不借，再加上他趾高气扬的样子，就算我不还，难道他大丞相还准备跟我一个小小猴妖计较不成？这个猕猴王……无所求，这才是最要命的。” “无所求？” “对。”拉着歧角，猴子低声道：“妖都的情况你比较熟，你跟我说说，这猕猴王具体什么来头。” 这一问，歧角都不禁为难起来了，沉吟了半晌，道：“他的情况，我倒不是很清楚。当然，也听说过一些。” “接着说。” “他跟其他妖王不同。虽说手下都有部队，但其他妖王的，都是一线作战部队。他的，却是后勤部队。主管的是后勤。整个妖都的后勤都握在他手中。也因此……他贪了不少钱。” “贪钱？” “对，他是六妖王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却也是名声最坏的一个。搜刮，还有……好男宠。” “男宠……”闻言，猴子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他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虚虚实实 房门内外的气氛可谓是十分诡异。 猴子的表情都僵住了，那目光在两人的身上不断来回。房中的两人，则都是笑吟吟的，区别是云兮望着猴子，而猕猴王则是背对着猴子，望着戏台，不曾回过头来。 轻轻抚摸着手边的茶杯，猕猴王轻声道：“将军大人既然来了，怎么站在门外，不进来呢？” 闻言，猴子只得干笑一声，往前迈了一步。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兮低垂着目光，微笑着叹道：“原来猕猴王殿下等的人，是将军呀。真是出乎云兮的意料呀。” 猕猴王用他那字正腔圆的声调答道：“若是事事都在意料之中，岂不是太无趣？还好，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多了去了。如此，世间才会多彩缤纷，不是吗？” “就怕有时候太多姿多彩了，以至于云兮的心脏受不了呀。”云兮半掩着唇笑了起来，道：“既然将军已经来了，云兮就不陪猕猴王喝茶了，也免得碍着两位听戏。” 说着，云兮已经起身，朝着猕猴王福了福身子，行了礼，又朝着猴子行了一礼，与猴子擦肩而过，离开了房间。 猴子侧着眼，直到云兮的身影彻底从他的余光之中消失，才缓缓回过头，望向背对着自己的猕猴王。 那身后，大门轰然关上了。 华贵的房间里，猴子盯着猕猴王，猕猴王则一脸平静地盯着远处的戏台。 此时，那戏曲似乎到了高潮处，猕猴王伸手轻轻比划着，小声跟着哼唱了起来。 “你是故意的吗？” “算故意吗？” “难道不是吗？”猴子翻了翻白眼。 “不算吧。这绮丝阁，本就是云兮经营的，她是多目丞相的师妹，整个妖都都知道。约你这里见面也不是没事先告诉你，来与不来，全凭自愿。” “我才来妖都，怎么可能知道这里是哪里？” “那就怪不得我了。”猕猴王笑眯眯地回过头来，轻轻做了个手势，道：“坐吧，别站着。既然约到这地方了，便不论尊卑了。” 那神情，看得猴子只能苦笑。 一步步走到桌边，猴子缓缓坐了下去。 小小的房间里，两个人隔着茶几坐着，一同望着远处的戏台。 很快，一杯热茶被推到了猴子面前。 瞧着热气腾腾的茶水，猴子轻声叹道：“你这是，特意挖了个陷阱给我跳呀。” 紧盯着戏台，猕猴王轻轻打着节拍，似乎看入了神。 “说吧，想怎么样？” “为什么要问我想怎么样呢？不是应该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样吗？”猕猴王眉目带笑地说道。 “怎么说？” “上次你到我府上，我给了你十万银爪，你收下了。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呢。结果……你居然接了那么重要的任命，却不告诉我。实在让我寒心呀。” “这不是……没机会嘛。” “是吗？”猕猴王笑了笑，接着说道：“枉费我一番苦心啊。可怜，你们一帮子，被多目丞相逼得走投无路，差点坐吃山空的时候，我还下了令，让军需处下属的作坊接纳你们当工匠呢。结果，你们竟连问一问都没有去。” 这下轮到猴子不吭声了，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瞧着猕猴王。 低头抿了一口茶，猕猴王望着戏台，接着说道：“一来不告诉我接到了委任，二来，讹了多目丞相的银爪，又给我送了几个装满石头的箱子。这怕是想两头通吃吧？说实在的，这样子，我不太喜欢。” 话到此处，猕猴王把嘴一闭，缓缓地侧过脸道：“所以，你想干嘛？” 那目光就如同一柄尖刀一样，透身而过。一时间，毫无心理准备的猴子都多少有些慌了，只得干笑道：“我……我能想干嘛？无非是陛下交代的差事，想办法办好咯。拿着俸禄，总要做事嘛，对吧？” “是吗？”猕猴王忽然哼笑了出来，悠悠道：“明人，就不要说暗话了。这妖都之中，聪明的脑袋多了去了，就怕有些人，聪明反被聪明误。” “所以你阴了我一手？” 猴子这么一问，顿时，房中的气氛都冷了几分。两人四目交对着，彼此都是面无表情。 好一会，猕猴王又一次望向了戏台，轻叹道：“你想两面通吃，我虽然不喜欢，但也不反对。可，你总得给我点什么好处不是？” “例如？” “例如，让多目丞相心里硌得慌。”说着，猕猴王抿着唇笑了起来。 “他心里硌得慌，我也好过不了呀。” “那是你的问题了，想要游走于妖王与文官体系之间，没点本事怎么成？” “在理。”猴子默默点了点头。 “约你过来，也不全然是想让云兮看见你与我见面，最主要的，还是想问你，你想要的是什么。” 闻言，猴子冷冷地瞥了专心致志盯着戏台看的猕猴王一眼，道：“必须要告诉你吗？” “你也可以不说，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合作的基础就没了。指不定我什么时候，就踩你尾巴上了。” 猴子两手一摊，道：“想要升职、加薪、当大官、左拥右抱、山珍海味吃不完，荣华富贵享不尽。这些算不算？” “当然算了，人之常情。除此之外呢？如果真只要这些，你大可以跟多目丞相好好合作，没必要跑到这里来见我。那样，会更安全一点。这些天，我可是听说你们斗得不可开交呀。” “看来丞相府的事情，你知道得不少呀。” 猕猴王微微仰起头，俯视着戏台上的戏子，悠悠道：“想知道，总还是有办法的。” …… 丞相府。 妍兮匆匆走入多目怪的书房，一脸慌乱地拱手道：“妍兮，参见师兄。” 多目怪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云兮轻声道：“妍兮，那猴子现在在哪里？” “在……应该在营地里吧。” “应该在营地里？”多目怪冷哼了一声，叱道：“那绮丝阁里跟猕猴王一起看戏的又是谁？” “刚刚他还，怎么会……”妍兮整个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让你到新军任职，统领不见了，你居然一无所知。若不是云兮看见，到现在老夫还蒙在鼓里呢！” 怒叱之下，妍兮只得低下头去，一言不发。那手不由得攥紧了裙角。 “师兄息怒。”一旁的云兮连忙说道：“依云兮看，猕猴王约在绮丝阁，怕是有意让我们知道。” “有意？哼，这是在向老夫示威吗？想让老夫觉得，那石猴是靠向他那边的，让老夫不再支持石猴？不对。”多目怪摇了摇头，又道：“那是故意做出一副挑拨离间的样子给老夫看，让老夫误以为他们私底下其实没有什么，然后继续支持石猴？也不对。” 虚虚实实，一时间，多目怪竟看不透猕猴王的用意了。 猕猴王的敌意是很明显的，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总之，不会是善意。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原本倒也没什么，现在坏就坏在，多目怪不只看不清猕猴王此举的用意，更重要的是，他还没看清楚猴子是否忠诚。 多目怪的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缝。 就眼下这形势，他也不可能贸然去让猴子交投名状。万一一个不小心，把原本三心两意的猴子逼到对面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想着，多目怪的太阳穴不由得隐隐发疼了。 “师兄，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不如就满足那石猴最开始的要求吧。” “最开始的要求？”闻言，多目怪不由得愣了一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成交 “十五万银爪的装备，我很快会派人准备好。你只管派手下过军需处取便是了。账会记在你头上，加上先前的十万银爪，等你有钱了再还。不着急。” “那我该谢谢你吗？” “谢就不必了，这是你此行应得的。虽说不是送，是借，但出来走一趟，听场戏，十五万银爪，也算不错了不是？” 离开房间的时候，一时间，猴子竟分不清自己这是亏了还是赚了。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大概就是猕猴王那有些矫揉造作的口气了吧。 “走吧，我们回去吧，事情还没完呢。” 一轮接一轮的掌声响起。 带上站在门口的牛头，猴子晃晃悠悠地走出了人声鼎沸的绮丝阁。 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吧。 跨出绮丝阁的大门时候，猴子看到的，是面前一字排开的丞相府兵将，还有一个敞着车门的车厢。云兮就站在那车厢边上，眉目带笑地瞧着猴子。 “师兄想让将军到府上一叙。” 见状，猴子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按理说，最理想的行程，应该是先回营地跟其他人商量一下。不过，这阵仗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犹豫再三，他最终只能一头钻进车厢里。 车轮子骨碌骨碌地转了起来，很快，在一大帮府兵的护送下，猴子已经被送到了丞相府大门口。 “将军大人，请吧。” 猴子叹了口气，翻了翻白眼，也不多言，默默地下了车，跟着云兮进了丞相府。很快，来到多目怪的书房里。 一个面无表情地坐着，靠着椅背。另一个则面无表情地站着，时不时努一努嘴。四目交对，却不发一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那气氛都有些诡异了。 好一会，多目怪才轻声道：“你想干嘛？你是不是觉得老夫，彻底拿你没撤，治不了你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猴子陪着笑脸道：“末将身为新军统帅，跟掌管军需的猕猴王打交道，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嘛？还希望大丞相不要……过多猜测。” “是吗？”多目怪冷哼了一声。 “是吗”这两个字，大概是猴子今天听得最多的了吧。刚才猕猴王说，现在多目怪也说。说的时候，还都是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样子。 当然，自己好像也确实不怎么值得相信。 猴子倒是很想咬着牙，死猪不怕开水烫干脆答一个“是”。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多目怪不说话，猴子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多目丞相也知道的，末将缺钱，很缺。陛下与丞相对末将寄予厚望，末将也想干出一番成绩。只可惜，这钱实在是缺呀。这不，实在没办法才找猕猴王通融嘛？” “可是老夫不喜欢看到你跟妖王勾勾搭搭的。” “那多目丞相就给钱呗。”猴子两手一摊，干脆厚着脸皮道：“丞相给也好，万妖殿批也好，总之，末将的钱从来都是用在新军上的，一点都没浪费。这丞相您心里应该还是有数的。” “老夫现在跟你讨论的，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是什么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 多目怪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瞪圆了眼睛。一下子，猴子都愣住了。 很显然，他低估了跟妖王接触这件事在多目怪心中的抵触程度。 双方一下僵持住了。 多目怪攥紧了拳头，那胡子都快翘起来了，一脸的愤怒。 堂堂一个丞相……猴子都不由得有些错愕。 不得不说，妖王和文官的过节，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呢。 正当猴子准备开口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多目怪咬着牙说道：“我们换个方式谈吧。” “换个方式？” “老夫知道你想要什么。这样，你把印鉴，兵权都交出来，你要的老夫给你，往后，你高兴跟谁接触，老夫也绝不过问。” “交出印鉴跟兵权，就是架空我的意思咯？” “是这个意思。” “我不同意。” “那你还想怎么样？小小的石猴，你还想当妖王不成？” “不能吗？” “不能！”多目怪斩钉截铁地说道：“妖都不是你们这种小妖玩得转的，一个不小心，只会粉身碎骨。老夫这是在给你指条明路。活着不好吗？” “你在威胁我？”猴子有点来气了。 “就当老夫在威胁你吧。”多目怪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道：“如果你不同意，老夫就立即下令清算鹿妖一案。你手下的鹿妖，一个都别想活。” “你！” “但是，反过来，老夫则可以给你一座矿山。” 猴子正准备奋起跟多目怪吵一番呢，听到“矿山”两个字，忽然有点懵了。 “矿山？” “对。给你一座矿山。”多目怪咬着牙说道：“而且是不用刻税的矿山。你不是喜欢钱吗？没问题，在妖都附近，银司有很多座矿山。老夫可以直接给你一座，你带着你的人马过去，高兴怎么挖怎么挖，挖出来，都是你们自己的。军籍可以保留，但除了这两千人马，往后入编的所有兵员，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说穿了，就是你挂个虚衔。陛下需要你出现的时候，你配合一下老夫便可。当然，往后的军费，也不会再经你的手，你手下的兵，也不会有任何的军饷。至于矿山所得，你高兴给他们发多少，那是你的事。” 闻言，猴子不由得愣住了，一双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了起来。 矿山，那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这条件，算是划算吗？ 那对面，多目怪接着说道：“一个矿山的收益，足够你在妖都逍遥的了。你的那些个部下，也可以如你所愿，在妖都顺顺利利地呆下去，如果你出手阔绰，他们也能过得不错。当然，兵权，新军，从此之后便跟你再无瓜葛。” “这件事，你只可以回答同意，或者不同意。如果你同意，老夫现在就签署命令，将矿山划归你名下。如果你不同意，老夫也现在就签署命令。只不过内容就变成了追捕逃亡鹿妖。你自己看着办。” “如果我想再加一个条件呢？” “老夫没工夫跟你玩捉迷藏！”多目怪厉声叱道：“你已经没资格谈条件了！” “如果我要的是一封赦免呢？”猴子的声音一下比多目怪更大了，叱道：“能让鹿妖从今往后都不再被追究的赦免！” 此话一出，整个书房顿时安静了下来。 本来正在气头上的多目怪忽然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望着猴子。 猴子也气冲冲地怒视着多目怪。 好一会，多目怪轻声答道：“成交。” 第一百八十八章：开局 两天后，猴子统领着一支由六艘战舰组成的小型舰队，从花果山出发，抵达了妖都。 迎面而来的，是龙宫敖听心的船。 站在彼此的舰首甲板上，猴子悄悄瞥了敖听心一眼，敖听心微微低头。 上一次见面，是猴子第一次到妖都的时候，站在围墙外。时隔两年，再见面，却只是交错而过罢了。 …… “我把人马都带过来了，凑齐完完整整的三千兵力。从今天开始，军营挂上我的帅旗。其他的部队留着当奇兵。” “诺！”妍兮恭恭敬敬地拱手。 …… “这一仗不好打，基本上如果大家都发挥正常，我们输定了。所以，时机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建议，将部队提早开出妖都，抵达前线。当然，是驻扎在安全的区域。这样，我们才可能抓住机会。” 多目怪捋着长须，默默地点了点头。 …… “白霜，你负责后勤。花果山那边让歧角他们自己解决，这边的，我们所有的物资供应都按照正常的来，也就是说，由军需处供应。” “我……能行吗？” “放心，不会很难的。我会先将之前欠的钱还上。” “哦……哦。” …… “部队分成三部分，每队一千。牛头负责右翼，妍兮左翼，黑尾负责中军，跟我在一起。下去整顿吧，把人员都分配好。” “诺！”众妖齐声应和道。 …… “鹏魔王和狮驼王都不是善茬，所以，我们驻扎的地点应该选在这里。至于歧角他们……让他们驻扎在这边。不显眼，又可以跟我们有个呼应。” “诺！” …… 正当猴子忙着行军布阵，运筹帷幄的时候，行进在前往枯叶泽路上的敖听心正处于焦虑之中。 “这次出事的商船是西海龙宫的，西海龙王的意思，是让我们尽快前往枯叶泽，他们催得厉害。请四公主务必救出被俘的船员。” “让他们等着吧。” “啊？” “我们越快，只会让枯叶泽觉得我们越在乎，越无计可施。急匆匆地赶过去，等着我们的必然是狮子大开口。三叔准备用多少银爪去填这个无底洞呢？” “这……” “到时候报了价，又不愿意给，更难看。你就跟三叔说，我知道了就行了。” “诺！” …… “四公主，龙王殿下希望你尽快前往。西海龙宫正在对我们东海施加压力，毕竟四公主您是龙族公认的执掌人。龙王殿下觉得，我们没有必要无端承担这种压力。” “三叔不想把最后剩下的船员都赎回来了吗？” “西海龙王的意思末将不知道，不过，咱家老龙王的意思，是觉得赎不赎回无伤大雅，重要的事情，我们别因为这件事惹得一身骚。” 船舱中，敖听心蹙着眉，静静地坐着。许久，缓缓地闭上双目，轻声道：“跟父王说，这件事我能解决，再给我一点时间。” “可是……” “就跟父王这么说。听心身为龙族贸易执掌，不能只顾自己利益。” “诺。” …… 妖都，猕猴王府。 “他们马上要出征了，猕猴王殿下这边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什么？”猕猴王端着茶壶的手定住了。 “当然是刺杀妖猴的事情了。”隼精回过头来。 “刺杀他没有意义。” “为什么没有意义？” “你不觉得，新军的根基，从来都是陛下吗？只要陛下还在，新军的统领随时可以换，死了一个，就换另一个。多的是排队的人。” “是吗？我怎么觉得猕猴王殿下，在袒护石猴呢？是因为他也是灵妖吗？石猴出征，您有梦魇，用梦魇杀他，特别是在战场上杀，再合适不过了。只要把握住时机，三军无首，再送天河水军一份大礼，将新军整个覆灭。如此一来，数年之内，即便是帝俊，也不好意思说重建新军了，不是吗？” 隼精激动地说着，那音调高亢无比。猕猴王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件事，我觉得不妥。” “您觉得妥不妥没关系，重要的是……”一掌拍在桌案上，隼精怒视着猕猴王，咬牙道：“这是鹏魔王殿下的意思。如果您不愿意动手，那我们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仰着头，猕猴王静静地注视着隼精，面无表情。 这，其实是他的下级，然而又怎么样呢？有些东西困住了，以至于区区一个雀山的副帅，竟敢对他堂堂一个妖王如此跋扈。 …… 转眼之间，三天过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盘算妥当，多目怪为猴子举行了盛大的饯行仪式。 巍巍军阵几乎吸引了整个妖都的目光，当然，更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临行前多目怪敬猴子的那杯酒。 这算是向所有人宣告他们的盟约吗？ 妖都上下，无数双的眼睛都在看着。 在所有人的目送下，部队开走了。 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之中的少英与火鳞悄悄跟了上去。 望着远去的舰队，多目怪轻轻捋着长须道：“这石猴，倒真像要干出一番事业来的样子。若是此次能将天河水军的分舰队一举剿灭，新军的地位，基本也就奠定了。你也去帮帮他吧。他根基尚浅，虽说修为已经不同以往，但在情报上，终究是落后了其他妖王一大截。你去帮帮他。” “诺！”一旁的云兮轻轻福身。 与此同时，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只鸽子精悄悄提笔记下了什么。 …… 打开戴天德递送过来的信件，猪刚鬣淡淡瞥了一眼，不由得笑了出来。 “真的出发？既然如此，我们也出发了。” “刚鬣哥，虽说这支部队只有三千人，但毕竟是妖丞相多目怪鼎力支持的部队，我们……” “就是要一刀捅在他心口上，才知道痛。”将谍报放到一旁，猪刚鬣轻笑道：“只懂得挑软柿子捏的算什么能征善战？现在不是有很多人说我们欺软怕硬，遇了硬茬只懂跑吗？既然如此，我们就给他们表演一番火中取栗，不只栗要拿到，手，也要没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卷帘大将 五千里地，对于战舰，特别是对于妍兮手下的那些轻型精锐战舰来说，全速航行，也不过就是一个昼夜的时间。而这正是妖都距离目的地的距离。 一个昼夜之后，猴子统领下的三千兵员便已经抵达了地图上那片山地。 这里位于妖国的内围，刚好介于狮驼王和鹏魔王的领地之间。如果天河水军想要偷袭这个地方的话，必须先穿越狮驼王和鹏魔王的领地。这意味着对方的航线须得避开沿途十余个军事据点，一旦被发现，必然引来狙击，进而导致偷袭计划功亏一篑。 当然，即便是这样，以猴子到目前为止所得到的有关于猪刚鬣麾下部队的情报和过往战报来说，偷袭还是有可能做到的。毕竟那支部队的机动性，真不是一般部队可比，长途奔袭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不过，即便是这样一支部队，想要在偷袭之后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即便偷袭成功，他们也会瞬间失去返航的路。这也正是猴子选择这里的原因。 除非猪刚鬣准备赔上所有的部队跟猴子对赌，否则，驻扎在这里，新军连骚扰都不可能遇到。 而另一方面，作为友军，猴子的部队将可以随意地穿越狮驼王和鹏魔王的领地出击。 如此一来，人和不知道，地利基本上算是在猴子这边了。 至于天时…… “我们的情报网，跟他们的情报网，你觉得谁的更强一点？” “当然是我们的情报网了。”妍兮得意洋洋地说道：“别的不敢说吧，这片地方算是在自家地盘里。若是在这种地方，我们的情报网都还没天河水军的强，那基本上也就可以直接解散了。” “行，那就是说，天时也会站在我们这边。有五成把握了。” 目的地没有空港，于是，猴子只能下令战舰悬停在半空中，将各色的物资一箱接一箱地往下钓。垂下的绳子密密麻麻的一片，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串串巨大的珠帘一般。 来的时候只用了一个昼夜，卸货，却也用了整整一个昼夜。 到第二天清晨，预定的山顶上已经堆了起了满满当当的辎重。不仅仅是负责后勤的士兵，就连普通一线作战的妖兵也必须帮忙。所有人排着队将一箱箱的东西沿着山脉的走势往下运。 按照计划，猴子将队伍分为三股，呈品字形分别布防在三个山头上。三座山的正中，又用多余的战舰搭起桥梁，而后，又将准备用于布防的战舰分别在外围筑起三道防线。 如此一来，一个简单的军事据点便形成了。 抵达的第二天傍晚，云兮便也到了这新的营地。 看到身穿一袭红色长裙的云兮出现在自己的营帐里的时候，猴子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怎么，看到妾身过来，很意外吗？” “你过来是……” “云兮本来就是负责情报收集的，新军这一仗，非同小可。师兄的意思，是让云兮亲自协助将军阁下。” “可以。”猴子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道：“那就，劳烦替末将转告一声，就跟丞相大人说，他的关心，末将感受到了。” 一切出奇的顺利。 第二天云兮到达，第三天，便传来了歧角统领着其余的一万两千军力抵达距离猴子营地五十里外，开始扎营的消息。 紧接着的，则是设置岗哨，防御工事，事情一样接着一样。当所有真正准备妥当的时候，距离猴子离开妖都，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时间。 …… 与此同时，一份谍报已经被放到了猪刚鬣的桌案上。 “距离我们两千里。路途不算远，兵力也不多。但是要么经过狮驼王和鹏魔王的领地，被发现的几率很高。要么绕过半个妖国……而且，打完之后怎么撤回来是个问题。这个地方，很容易被狮驼王和鹏魔王夹击。” “按照我们的情报，狮驼王和鹏魔王应该都不希望这支新军坐大。” “是吗？”猪刚鬣仰起头看了戴天德一眼，道：“可他们也不会希望我们坐大。我们去，他们可以不管，但难保他们不会等我们打完了，借机把我们全剿了领功。不……不是难保，而是必然会这么做。否则，他们在朝堂上也不好交代。” “那我们怎么办？” 随意翻了两页，猪刚鬣忽然愣住了。 “布防图？不只布防图，连周遭岗哨的位置都标明了。就差进他们营地里面去画了。这东西谁送来的？” “是巡天府送来的。” “角目蛟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戴天德摇了摇头道：“就只是送来，也没说什么。” 一时间，猪刚鬣靠着椅背，摸着下巴，有些迟疑了。 这份谍报，太详尽了，详尽到他都有些不敢相信了。如果不是角木蛟拿了假情报来坑他的话，那就是有什么人插手了这件事。 不过，这显然是猪刚鬣不可能知道的。毕竟是情报系统，就算是自己人，也是云里雾里。特别是这种潜藏在敌境的情报系统。 想了想，戴天德又补了一句，道：“对了，来的人托了一句话。” “啥？” “说是希望我们尽快动手。” “希望？” “额……对，他说的就是希望。” 猪刚鬣哼笑了一声，随手将谍报丢到了一旁，道：“居然还有想左右战局的细作，希望算是怎么个意思？别理他，按照我们自己的节奏来。先试探一下，看看这份情报的真伪。” “诺！” …… “阿嚏！他娘的，这鬼天气！这妖猴，就不能找个好一点的日子打仗嘛？有病吧？就不能等开春了再打吗？也不体谅一下会冬眠的妖精！” 此时此刻，深山，距离猴子的营地不够二十里的距离，一个小小的山洞里，一只乌龟精，一只鸽子精，一只壁虎精正围在一起烤火呢。 那乌龟精顶着个大秃头，却留着一脸的络腮胡，背着重重的龟壳。那鼻子上挂着一串长长的鼻涕，浑身瑟瑟发抖，显然是冻坏了。 反倒是旁边，看上去对他毕恭毕敬的白鸽精和壁虎精状况要好上许多。 “大人，这种事情，让我们干就好了，您是堂堂凌霄宝殿卷帘大将，何苦跟我们一起出来干这种事呢？” “让你们干？让你们干我放心吗？再说了，让你们干，我怎么立大功，怎么回凌霄宝殿？”抬头看了鸽子精一眼，卷帘一脸的愤恨，道：“陛下说让我攒军功，我还以为是统兵打仗呢。没想到……居然是派来当细作？这他娘的谁想出来的缺德主意？让天将不喝孟婆汤投胎成妖，然后到妖都当细作？” “修了一百年，好不容易化了形，然后又得从凝神境修起……” “一百年？”壁虎精愣了一下。 一旁的鸽子精小声道：“乌龟寿命比较长，所以化形需要的时间也比较长……” “那干嘛要投胎成乌龟呢？” “可能是怕……功亏一篑吧。毕竟，乌龟寿命特别长，属于最容易化形的物种。挑这个物种，只要有心，基本上没有不成功的。” 说起来都是一份好意，不过这好意到了卷帘眼中，显然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想着，卷帘拿起棍子重重打在火堆里，打出了一片的火花。愤恨道：“反正我不管。这次的事情必须要成功，把妖皇的新军给剿了，然后请功，回天庭去。要是那个什么猪刚鬣敢失败，什么时候老子回天庭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一通话说得咬牙切齿，看得两个部下都有些心惊胆战了。 第二百零九章：办法 两人默默对视着。 好一会，赤钳目光闪烁着，压低声音道：“将军有办法？” “有。” “把握大吗？” “很大。但是……得你稍微支持一下。”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赤钳一下激动了，连忙说道：“这本来就是我们龙族自己的事情，怎么能说是支持呢？得……请将军多多支持才是！只要这件事成了，末将……末将必定……” 话到一半，赤钳梗住了。 按道理，这时候他应该给猴子一点许诺，说一说事成之后的好处才是。不过，猴子是敖听心的朋友，即便要许诺，似乎也轮不到他来说。只得尴尬地笑着，将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瞧着赤钳，猴子咧着嘴笑。 “我说支持，不是开玩笑的。还真不是我贪心。你们要是不给我点好处，这事情，便是我再有心，也办不成。” “一定！一定！”闻言，赤钳连忙躬身拱手道：“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好说。只要能把事情解决了，都好说！” 压低声音，猴子开始移动着桌上的瓜子壳比划了起来。 到日落时分，两人才最终将事情规划妥当。分别的时候，赤钳可谓是千恩万谢。 以前虽说猴子是他家四公主的朋友，他也没什么不尊重的地方，但其实也就是礼节而已。敖听心怎么吩咐，他怎么做罢了。 经过今天这么一见，在赤钳眼中，猴子顿时就好像救命恩人似的。 或许，事实上也是吧。 离开酒肆，两人便各自分头走了。赤钳回了龙族的府邸，猴子则直接回了营地。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就好像从没见过面似的，各忙各。 赤钳依旧每日往来于府邸和驻地之间，操持着各种跟贸易有关的事务，勤勤恳恳地。 猴子则天天蹲在营地里，足不出户地，打理着各种琐事。 很快，战后的整顿工作进入了尾声。经过补充，部队重新扩充到了帝俊批复的一万人。按照猴子的想法，既然之前三千人的军饷可以养得起一万人，那现在一万人的军饷，养三万人肯定是没问题的。 不过，训练妖兵不容易，招募合适的妖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一时半会的。猴子便是把花果山搜空了，也凑不出三万正规军来。 要知道不算原本妍兮手下的三千和猴子原本的两千，之前那一万的妖军，猴子便是用了两年才凑齐的。 征兵，需要时间。于是，继续扩军的事情，只能交托给松鼠军医慢慢进行了。 接下来，该练兵的练兵，该采矿的采矿，花果山继续有条不紊地运行。营地中的每一个人都忙忙碌碌，一切井然有序。 至于猴子？他声称自己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这些琐事上，于是，转而开始闭关修行了。 修为越到后期，提升越慢。都已经太乙散仙修为了，居然还专门闭关修行。这在外人看来，多少有点不务正业的意思。 当然，这种事情多目怪不说，自然也没人管他。渐渐地，所有人也就习惯了他的“失踪”了。 转眼之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 南瞻部洲北部，万里晴空。 一声鹰啼，雄鹰划破了天空。 一支龙族商队正缓缓前行着。那桅杆上悬挂的，是代表东海龙宫的大红色龙旗。 遁入云层之中，一道白光晃过，原本的雄鹰瞬间化作一名妖将，稳稳地跪在甲板上。 “禀圣婴大王，前方发现东海龙宫商船！” 云雾缭绕之间，红孩儿拄着红缨枪静静地站着。 “确定是东海龙宫的？” “末将亲眼所见！他们悬挂的，就是东海龙宫的红龙旗！” “行。”红孩儿冷哼了一声，道：“西海抢了，北海抢了，都不舍得花钱。看来是刀没割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呀。这次，我们直接抢东海的，看敖广那糟老头，还能不能憋得住！” 红缨枪重重一顿，红孩儿高声叱道：“众将听令，拿下龙族商船！” “诺！”围在四周的一众牛妖一个个重重地敲击着胸甲。 战鼓擂起，号角吹响。 下一刻，十余艘战舰已经冲破了云层，朝着目标疾驰而去。 大概是已经懒得说了吧，红孩儿用灵力驱动着，高声喊道：“给你们一个机会，停船！不停，全都得死！” 吼出这句话的时候，战舰上的弩机都已经准备就绪了，随时可以发射。 然而，就在这时候，远处，足足四五里开外晃晃悠悠的龙族商船，居然全数停了下来。 一下子，红孩儿都有些懵了。 “什么情况？这次这么听话？” “不可能吧？就算停船，我们也会杀他们的。脑子坏了吧？” “会不会是心存侥幸呢？” 战舰上的妖将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红孩儿缓缓地抬起手，疑惑地看着。 得到红孩儿的首肯，控制弩机的妖兵们这才松了松紧绷的铉。 商船真的全停下来了，一动不动地，就在原地等着。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枯叶泽的战舰也稍稍缓了缓航速，一点一点地靠近。 直到双方战舰近在咫尺的时候，忽然间，战舰上升起了另一面旗帜。 “花？啥意思？” 只见猴子拄着归元棍，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舰首甲板上，伸了伸懒腰。 “咦？不是虾兵蟹将。” 直到此时，枯叶泽的士兵们才注意到那龙族商船甲板上不断往来的，居然不是龙族常见的水族船员，而是一帮子……妖兵？ 无论穿着还是品类，都像极了妖都的风格。 “这位应该是传闻中枯叶泽的圣婴大王了吧？”猴子掏了掏耳朵，咧着嘴喊道：“末将姓孙，新军统帅孙悟空是也。请问，您让我们停船，有什么事吗？” “新军？”一下子，对面枯叶泽的兵将们全懵了。 “新军……是妖都的新军？他们怎么会在龙族的商船上？” “新军……”红孩儿的眼角缓缓地眯成了一条缝，铆足了劲喊道：“请问，贵军在龙族商船上，是怎么个意思？” “意思？”猴子咯咯笑道：“这有什么意不意思的，就是接了点私活。我们新军军费不足，穷，没办法，只能自己想办法赚。这不，龙族想要保镖，我们新军又刚好有人手，就过来……赚点小钱。” “当保镖用的着你这个统帅自己来？” “没办法，穷。这不是亲自来，给新主顾留点好印象，以后给我们更多的生意做嘛？” 此时此刻，红孩儿已是咬牙切齿。 劫龙族的商船，随便安个罪名，便是告上了万妖殿，那也是个扯皮的事情。枯叶泽根本不怕。 但，如果对新军动手的话…… 这性质可就变了。 妖都，皇城脚下的部队，岂是你说安什么罪名就安的？ 一旦证据确凿，那可是形同造反。 一瞬间，红孩儿瞪圆了眼睛，那呼吸声都稍稍重了一些。 可这么风风火火地来了，难道什么都不做，就放他们走？这一放走，以后可还怎么威慑龙族。 “圣婴大王，有什么事吗？”猴子扯着嗓子喊道：“要是没有的话，我们可就走了？还忙着送货呢。” “圣婴大王。”一只牛精匆匆来到红孩儿身旁，低声道：“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呀。大王也一定不会准许我们动手的。” “我知道。”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们可走了？” 那边的猴子还在问，这边的红孩儿脸色已经铁青了。 瞪大了眼睛他细细打量着对面的战舰，直到确定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做到一口气全部吃下，连渣都不剩之后，无奈，只能低声道：“我们先回去。” “诺！” 转过身，红孩儿已经快步朝着舱室走去。 “怎么样？我的办法是不是很有效？” 一直站在猴子身旁的赤钳缓缓舒了口气道：“哈哈哈哈，成了！真成了！” 一下子，商船上的龙宫船员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回过头，红孩儿冷冷地瞥了站在舰首上朝着他笑的猴子一眼，攥紧了拳头，却也无可奈何。 第二百一十章：归来 消息很快传开了。 妖都第一个接到消息的，是猕猴王。 “新军帮龙族……当保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猕猴王笑了，那表情，是一种难以相信的笑：“石猴不是应该在营地里修行吗？” “不，他在龙族的商船上，千真万确。”前来禀报的啄木鸟精轻声说道：“这消息，是我们从枯叶泽获得的，他们没必要骗我们。现在，应该还在回妖都的路上。” “有意思。”猕猴王抿了抿唇，笑道：“妖国的部队，居然为龙族服务，有意思。” …… 狭长的通道中，妍兮扶着腰间的长剑快步疾走着，直到多目怪的书房前，方才停下脚步。 那神情有些慌乱。 缩了缩脑袋，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单膝跪地，道：“师妹妍兮，参见师兄。” 多目怪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书桌前，云兮，望兮，各站一边。 “来啦？” 妍兮不敢抬头。 “他现在不在营地里，对吗？” “不……不在。” “什么时候离开的？” “正，正在查……” “啪”的一声，多目怪将桌案上的笔架扫落了，掉落的毛笔散了一地。 “现在才查！让你跟着他，你跟到连他已经离开了都不知道！不只是他，跟着的还有一大帮的士兵，至少有千人！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妍兮低着头，汗如雨下。 “师兄息怒。”一旁的望兮小声道：“就是帮龙族护镖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算不得什么大事？牛魔王是现存五妖王之一，也是所有妖王里实力最强悍的。跟他有关的事情，都不用向老夫通报一声，那还要老夫作甚？” 这一段叱喝，三个师妹都不敢作声了。 稍稍缓了缓，多目怪接着说道：“这只石猴，真是……这才刚给了他点好脸色看，马上就闹出事情来。” 瞥了一眼跪着的妍兮，多目怪道：“下去吧。他回来了，让他立即来见老夫！立即！” “诺。”低着头，妍兮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门外。 “那只石猴的来历，查清楚了吗？” 一旁的望兮连忙躬身拱手道：“还……还没。” “加紧查，不要想着靠手下去查，最好自己亲自去！这件事，马虎不得！” “诺……诺！” 扶着桌案，多目怪的眉头紧紧地蹙着。 …… 正当妖都已经私底下将事情传得风风火火的时候，身为当事一方的敖听心，却还完全不知道。 “四公主！四公主！”一个虾兵匆匆奔到敖听心面前，禀报道：“我们的商船……” 话还没说完呢，敖听心手中的茶杯“啪嗒”一声，已经掉落在地，碎出了一朵莲花。 那前来禀报的虾兵吓得将到嘴边的话又都缩了回去。 好一会，敖听心才说道：“接着说……” “诺……我们的商船遭遇了枯叶泽的舰队，但是，这次没事。枯叶泽撤军了。” “撤军了？”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敖听心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远远站着的敖烈也是愣了一下，那目光缓缓地朝这边飘了过来。 “对，撤军了。我们的商船毫发无损。”干咽了口唾沫，那虾兵绘声绘色地说道：“孙将军往船头一站，就几句话。哈哈哈哈，枯叶泽的圣婴大王别看平日里飞扬跋扈，那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只能乖乖撤军。” “你说……孙将军？” “对呀。” 敖听心眉头都蹙起来了，一脸的疑惑。 “孙将军怎么会在商船上的？” “这……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赤钳呢？” “赤钳将军，这几天小的都没看到他呢。” 意识到什么，敖听心提着裙摆，当即快步离开了庭院。 直到此时，敖烈才目光闪烁着喃喃自语道：“孙将军？新军？” …… 此时此刻，还真一点风都不透的，大概就只剩下新军的营地了吧。毕竟没有独立的情报系统。 当妍兮匆匆回来，带着一大帮妖兵离开的时候，白霜、大红、黑尾还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当敖听心赶到空港的时候，空港上，已经聚了一大帮的人。 其中三分之一是空港上本来就戍守的龙族人马，三分之一是妍兮带队的新军。至于最后的三分之一，则是其他几个龙宫驻守在妖都的人…… 其他几个龙宫，居然比敖听心还先知道消息？ 按照往常，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唯一的可能，是有人故意隐瞒敖听心了。 想起赤钳刚好失踪了几天，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与妍兮远远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敖听心便带着自己的随从站到了一角，默默地等着。 大概过了个把时辰吧，舰队才远远地出现在天边。 此时此刻，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将近六个时辰，不过，消息扩散的范围还并不大。知道的也只是那些各势力的头头还有相关人等而已。 所以，战舰驶进妖都的时候，大概是因为龙族商船实在多吧，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当猴子出现在甲板上的时候，情况就不同了。 很快，一双双的眼睛，或来自其他空港中，或来自周遭战舰上，都朝着猴子望了过去。 当他们注意到悬挂的旗帜除了东海龙宫的红龙旗之外，还有新军的“花”字大旗，更是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新军跟龙族走到一起了？” “会不会是新军跟龙族买东西？” “买东西需要连旗都挂新军的吗？” 就在阵阵议论声中，战舰缓缓驶入了空港。 猴子站在舰首上远远地咧着嘴，朝着敖听心笑。赤钳也在朝着敖听心猛地招手。 瞧着两人，敖听心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最后赶到的敖烈则带着自己的几个随从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后，紧蹙着眉。 抛出缆绳，在齿轮的拉扯下，商船靠岸了。 虾兵抛下了栈桥，猴子晃晃悠悠地走了下来。 敖听心也一步步走上前去。 不过，还没等猴子的脚踩到地面，妍兮已经一个侧身，挡到了敖听心身前。 这一挡，猴子跟敖听心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将军，丞相大人让您立即过去。”妍兮拱了拱手，面无表情地说道。 “额……”猴子尴尬地笑了笑，道：“行，我一会就过去。” 也不管周围人的反应，妍兮朗声道：“丞相大人的意思是，立即。” 这句话，周围的人，包括敖听心在内可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这让猴子越发尴尬了。 敖听心就在妍兮身后呢，用得着这么不给面子吗？ 猴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就不能，稍微等一下吗？” 妍兮把脸一横，冷冷地答道：“不能！” 若是之前，她大概会直接一摆手，让手下的士兵一拥而上，将猴子捆到丞相府去吧。不过，现在猴子在新军当中的威望如日中天，她实在没把握自己手下这些人会听自己的，对猴子动手。 当然，对面的猴子也显然没有要继续僵持的意思。毕竟……自己确实理亏不是？ 无奈，只得摸了摸鼻子，隔着妍兮对敖听心说道：“那个……我们回头再见。” “好。”敖听心点了点头。 扭过头，猴子无奈地看了妍兮一眼，长叹道：“行啦，丞相大人最大嘛。听你的，先去见他。” 在一众士兵的拱卫下，妍兮与猴子匆匆离开了空港，留下前来迎接的其他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熙熙攘攘之中，敖听心的唇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甜甜的笑。 第二百二十五章：没想到 待到断角走后，猴子才轻声说道：“备车，我要去龙族那边。” “这个时候去龙宫，是不是太晚了点？”广陵笙问：“要不明天吧？” 猴子想也不想地答道：“就现在去。” …… 站在楼台上的妍兮看着猴子的座驾远去，蹙起了眉头。 …… 很快，车驶到了龙族府邸前。 刚刚外出回来的敖听心在门口见到猴子，似乎有些诧异。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猴子笑嘻嘻地说道。 这一说，敖听心才缓过神来，连忙说道：“请。” 又侧过脸对一旁的赤钳吩咐道：“你先进去备茶。” “诺！” 行至大厅，方才坐定，敖听心便道：“我刚接到一个消息，枯叶泽出事了。” 猴子笑嘻嘻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还不清楚，只知道，有人潜入了枯叶泽主峰，打了起来。据说死伤倒是不多，但是各类物资损毁严重。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说罢，敖听心双眉紧蹙，似乎在思考着。那对面，猴子却依旧笑吟吟的。 “怎么啦？”好一会，敖听心似乎才发现猴子神色的异样。 “没，没啥。”猴子一下笑得更欢了。 “没啥你笑什么？”话还没说完，敖听心便意识到什么了，猛地睁大眼睛道：“枯叶泽的事，是你干的？” 猴子抿着唇，默默点了点头，挤眉弄眼地瞧着敖听心。像是邀功。 敖听心连忙捂住了嘴，差点没叫出声来。 谁能想到呢？几年前，还被炼神境妖将追得无处可躲的猴子，如今居然，已经能够夜袭枯叶泽，并且全身而退了…… 这在龙族看来，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具体说，其实是我跟九头虫一起去的。” “你已经找到九头虫了？” “对”猴子拈起一粒干果丢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本来呢，只是想去查查事情究竟是不是他们干的。如果是，得捞点证据回来。如果不是，那也别到时候弄错了方向。” “然……然后呢？” “然后发现，似乎不是。” “不是他们，那是谁？” “天知道了。就我看似乎不是。当然，也可能他们藏得深。再接着，我们被发现了，不得已，就打了起来。嘿嘿，我顺手把他们主峰仓库里的物资全烧了。关键是，他们最终都不知道是我干的。怎么样？干得漂亮吧？” 猴子乐呵呵地瞧着敖听心。 那对面，敖听心还没缓过神来。 “你是说你把主峰的物资……” “还没明白？”猴子挑着眉缓缓说道：“藏在主峰里的，最昂贵的物资都烧了，一滴不剩……支撑一支军队需要多少种物资？他牛魔王的领地上可能全部自产吗？若是放在平时，也没啥。不就是花点钱嘛？但别忘了，他现在可是跟龙族断绝贸易的。” “他可能会因此而选择跟我们和谈？” “当然，至少是有可能。所以我问你，我干得漂亮吗？” 话还没说完呢，赤钳已经急匆匆走了过来，低声道：“四公主，几位龙王……” “哟，老龙王过来了？” “没有。”敖听心轻轻摇了摇头，道：“是法宝，能同时跟几个龙宫联系。” “这么方便的吗？改天送我一件？” “行。”敖听心微笑着起身，道：“你先稍等一下，我去看看父王他们说什么。” “行，你忙吧。嘿嘿，我在这儿嗑瓜子。” “嗯。” …… 房间里，敖听心一如往昔地，恭恭敬敬地跪着。 四面铜镜上隐约显现了四海龙王的身影。 仿佛正式通告一般，东海龙王朗声道：“枯叶泽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遭遇了不明来历的攻击，损失惨重。枯叶泽，也已经派人告知四海。” “他们派人告知……我们？”敖听心有点懵了。 “对。他们希望重启谈判，条件也已经开出来了。” “什么条件？” “恢复原本枯叶泽的所有航道，一切照旧。他们也会立即归还我们被扣押的三百船员，不需要一分一毫的赎金。但是，由于枯叶泽损失惨重，缺的还是最关键的物资，牛魔王希望我们能借钱给他们。两千万银爪，无息，主要用于填补他们已经损失的物资。他们会用枯叶泽供给我们的货物抵扣，尽快还清。如无意外，这个条件我们准备接受下来。” “等等。”敖听心连忙说道：“这……两千万银爪，数目可不小呀。而且是无息，这是不是太……” 还没等敖听心说完，西海龙王便开口打断道：“两千万银爪的借款，难道不比雇佣新军护航便宜吗？” 此话一出，敖听心当即意识到什么，那眼睛微微地睁大了，有些错愕地望着西海龙王。 “这件事本来想稍后说的，不过既然提到了，就一并说了吧。”东海龙王面无表情地补充道：“既然和枯叶泽已经谈和，那么新军的护航，也就没有意义了。就跟新军解约吧。说起来，他们的护航费用，实在太贵了。” “关键也没什么用处。有他们护航，到头来我们的舰队还是被袭击了，这跟没有有什么两样？”西海龙王当即附和道。 “每艘船五个士兵？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好赚的钱呀。凡间护趟镖都比这人多。” “就是。这交易不值当呀。还好，现在枯叶泽的事情有希望解决了。虽说是两千万银爪，但毕竟只是借，不是给。按照往年枯叶泽跟我们的贸易额，三年，肯定也就还完了。一点点利息，就当给牛魔王个台阶下好了。至于新军……” “小小一支部队，随便给他们点甜头安抚一下好了。那石猴，也该不会太过分吧？” “要我说，甜头都不用给。西海不是才刚出过事吗？就，免了他们的赔偿，我们几家再摊分一下便是了。” “这么办也行。” 这大概是猴子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吧。 好意帮龙宫解决问题，到头来，却是自己一脚被踹开了。 一口气承接那么多商船的护航，难道不是他们自己要求的吗？ 稍稍缓了缓，敖听心轻声道：“我们才刚刚跟新军达成合作，这么快毁约，道义上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我们不是在跟你商量。”西海龙王冷冷地说道：“这件事，你照着办便是了。” 敖听心望向了自己的父王。 然而，东海龙王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商人逐利，这就是现实。 小小的房间里，四海龙王，八只眼睛盯着她。 敖听心只能微微张口，呆呆地眨巴着眼睛，僵持着。 那呼吸略略都有些急促了。 好一会，西海龙王冷冰冰地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对？” “听心只是觉得，新军冒着风险跟我们合作，我们事情稍微有点起色就踢开他们，往后如果再遇到这种事……” “往后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也就遇到这么一件。以前没有，往后，也不会再有。” 敖听心的手紧了又紧。 东海龙王捋了捋长须，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方才赤钳说他刚好到府上了，你就趁着这个机会，告诉他吧。也别拖得太久。” 敖听心屏住了呼吸，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父王。 如果她现在告诉四海龙王，枯叶泽的事情就是猴子做的呢？ 她能预想到一个更坏的结果，那就是……四海龙王为了撇清关系，将猴子的事情，直接泄露给牛魔王。 无奈，在四海龙王的注视下，敖听心只能躬身，叩首。 “听心，遵命。” 第二百二十六章：解约 走出房间的时候，敖听心深深吸了口气，那目光不断闪烁着，动作也似乎轻柔了许多。 “公主殿下……您没事吧？”守在门外的赤钳问。 “没事。他还在那边吗？” “在。孙将军一直在那边。” “行吧，我过去跟他谈谈。”迈开脚步，敖听心一步步地朝着大厅走去。 那步子迈得很小，脑子里乱糟糟的。时不时地眨巴着眼睛。 …… 大厅里，猴子百无聊赖地剥着水果，四下张望，望见敖听心走了进来。 “咦，脸色不太好看呀。怎么啦？” “没，没什么。”敖听心嘴角微微上扬，好不容易地，却最终也没能笑出来，道：“就是跟父王他们讨论一些事，有点分歧罢了。” “什么分歧，方便说吗？”猴子愣了一下。 “就是……”犹豫了好一会，敖听心才硬着头皮说道：“就是如你所料，枯叶泽提出谈判了。” 猴子一听，顿时大笑道：“看，我就说他们一定会谈和的嘛。哈哈哈哈，这样一来，枯叶泽的问题就彻底解决了！也不枉一番功夫了。其实这一趟，我们根本没打算干嘛的。如果没被红孩儿发现，我们兴许就直接回来了……” 说了半天，猴子才发现敖听心的脸上连一抹欣喜之色都没有，顿时有些懵了。收了收神色，迟疑道：“怎么啦？事情解决了你不开心吗？” 深深吸了口气，敖听心轻声道：“父王的意思，是既然枯叶泽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请新军护航的事，也就没有必要了。” 猴子缓缓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敖听心。 大厅里的气氛似乎一下变得尴尬了。 “我据理力争过了，但几个叔叔也这么觉得，我……” “不，他们是对的。”猴子叹了口气，睁大了眼睛，咧开嘴笑道：“反正，我们护航的成效也欠佳不是吗？护航了，舰队还是被袭击了。这是我们的问题。” 想了想，猴子又问道：“他们知道袭击舰队的，很可能不是枯叶泽的人吗？” 敖听心摇头，道：“不知道，我没敢说你去过枯叶泽的事情。这件事很大，大到龙族无法承担的地步，一旦被放到万妖殿上……几位叔叔和父王，不会愿意掺和的。” “你怕他们为了自保，出卖我？” 敖听心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吧。 猴子长叹了口气道：“也罢。反正，如果不是枯叶泽干的，那就肯定是为了嫁祸枯叶泽。事情都解决了，应该以后也不会发生才是。解决了就好。” 说着，猴子撑起笑脸，幸喜地看着敖听心道：“这样一来，你也就没烦恼了。我也就，算是顺利报恩了。挺好。”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真心实意，说这话的时候，猴子一直不住地点头。 敖听心呆呆地望着猴子。 大厅中的气氛已经尴尬到了极点。 “对不起。害你正面与枯叶泽结怨，到头来，却被一脚踢开。”敖听心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龙族虽说是三界第三方势力，但实际上……你也看到了。一个牛魔王，就可以让我们束手无策。” “繁荣，不过是一种假象罢了。建立在天庭与妖国之间微妙的平衡上。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受害的，往往就是我们。我们谁都不敢得罪，见了谁都得哄着。哄得每一个人都开开心心的，这样，我们才会有活路。” “信用，道义……”说着，敖听心不由得哼笑了，自嘲道：“都不过是在这场游戏中的筹码罢了，为了能平平稳稳，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这就是龙族的嘴脸，我也好不到哪去。希望……你能理解。” 话到最后，一滴眼泪悄然滑落。 猴子吓了一跳，连忙嚷嚷道：“不……你别哭呀。真没啥！我……就算我不帮你，牛魔王也不见得给我什么好脸色看呀！这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我护航做得不好。而且我帮你也是想着，能顺便挣点军费不是吗？” 敖听心抿着唇道：“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嗯。”猴子呆呆地点了点头。 …… 回去的路上，猴子靠着车窗，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 道道斑驳从他的脸上划过。 损失了龙宫的收益……其实没什么。本来也就是额外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无所有的日子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部下那边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可交代的。这点威信猴子还是有的，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至于得罪了牛魔王……似乎得罪他，也就那样。 唯一的损失，大概就是大张旗鼓地护航，到头来一个月不到，事情就结束了。传出去，多少有些没面子。 不过别的不说，论脸皮，猴子还是一等一地厚的。 此时此刻，反复浮现在脑海中的，是敖听心的脸，以及她今天的话。 不过，这又能如何呢？ 想到最后，猴子只能叹息罢了。 …… 回去之后，猴子便没再提及此事了。 几天后，龙族将猴子派遣到各艘战舰上的人手全都送了回来，一下子，似乎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 妖都疯传牛魔王与龙族谈和，结果龙族一脚将猴子踢开了。 多目怪把猴子叫过去问了一通，然后骂了一顿，大意无非是猴子决策草率，有损新军威望。不过也没什么，至少，多目怪是认同猴子这么做，说到底，是为了新军好。如此一来，也就顶多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底下的人没说什么，事情基本也就这么翻篇了。猴子又是过起了原本的日子，每天修行、练兵、打理各种事务。 日子一天天地过。 听说贸易回复了正常，龙族大方地借给了枯叶泽两千万银爪。据说，几位龙王在份额上还起了争执，因为枯叶泽的欠款准备用物资偿还，拿到更多的份额，也就意味着在以后与枯叶泽的贸易中占据更多的优势。 最终因为西海龙宫在这次的事件中损失最惨重，获得了五成的份额。排行第二的是北海龙宫，分到了三成份额。另外两个龙宫都只有一成五的份额。 又听说，枯叶泽将扣押的三百名西海龙宫的船员全都放了回去了。敖烈顺势要求全权掌握西海龙宫的贸易，进而开始活跃于与枯叶泽的交易之中。由于枯叶泽大量物资损毁，敖烈接到了一张大订单，赚得满盆满钵。 一切似乎再正常不过了。 猴子这边，则是忙于征兵，训练，上一战中损失惨重的部队，渐渐恢复了过来。由于资金充裕，甚至还超过了原本的规模。 歧角被派去负责新矿山，一切也是稳稳当当的。 对于龙宫的事情，猴子只剩下偶尔赤钳到访时的耳闻而已。 营地中井然有序的。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偶尔白霜会被常羲招进宫去吧。 喂白霜血的时候，猴子随口问道：“常羲公主让你去干吗？” “没干嘛。就是……让我说说外面的事，给她解闷。还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可惜……”稍稍沉默了一下，白霜又问：“她说以后要经常让我进宫去，我能去吗？” “你想去就去吧。” 日子安逸得有些不可思议，转眼之间，就过了两个月。 忽然有一天早餐，一个消息传入了营地中。 “哈哈哈哈，枯叶泽又翻脸了！这一次真狠，一口气抢了龙族十个舰队。简直了，应该是早有预谋！” “他们不是谈和了吗？” “谈和了不能毁约呀？之前龙族请我们护航，一个月不到就毁约了呢。” “先借钱，再买东西，赖账，然后一锅端，这……绝，真绝！哈哈哈哈！看来一开始的谈和，就是一个陷阱呀！让他们不要我们护航，现在自食其果了吧？” 猴子站在自己的阁楼上有意无意地听着一众将士幸灾乐祸。 第二百二十七章：质问 “魔王，您这是何意？先前我们双方已经谈好了，我们龙族借款两千万予贵军，枯叶泽的贸易一切照旧。这才多久，便出了这等事情。”敖烈站在枯叶泽的大殿内高声斥责着。 王座上，牛魔王却是嘴角微微上扬，道：“出了什么事情了？” 那神态……一下子，敖烈有些恼羞成怒了，朗声道：“十个舰队，枯叶泽的军士，袭击了我龙族整整十个舰队，扣押货物价值数千万银爪，俘虏船员上万名！这么大的事难道魔王您一点都不知道吗？” 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着。 然而，王座上的牛魔王却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作惊叹状，道：“原来三太子说的是这件事呀。怎么啦？有问题吗？” “你！魔王先前说过，只要我们借款两千万银爪予贵军，先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的！” “对呀，确实一笔勾销了。”牛魔王两手一摊，道：“若不是一笔勾销，就不是俘虏船员上万了。最多，能有个一两百号就不错了。我们牛魔军出征，向来不喜欢留活口。还有，三太子说错了，那不是袭击，那是稽查。陛下赋予了龙族在妖国行商的权力，但也赋予了我们牛魔军稽查的权力。你们私自运送违禁物品，难道我们牛魔军还查不得了？” 这一番话，轻描淡写，说完，敖烈的脸色已是一阵红一阵白。再看到立在一旁的红孩儿那洋洋得意的神情，更是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 好一会，敖烈才缓过神来，咬牙道：“魔王，您这样做，就不怕损了枯叶泽的威信吗？” “如果本王放过了你们，才真是损了威信呢。”高高地俯视着敖烈，牛魔王用几乎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说道：“本王只是想你们帮着承担一些军费而已，结果，你们居然宁愿把钱给新军，也不愿意给本王。这也就罢了，一扭头，居然勾结九头虫，夜袭我枯叶泽？” “勾……勾结九头虫？”敖烈整个愣住了。 “不是吗？”牛魔王冷哼道：“当天晚上，夜袭枯叶泽主峰的其中一人，便是九头虫。本王与九头虫素无冤仇，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谁能叫得动九头虫，干下这等事。忽然想起……你们当初得罪多目丞相，好像也是因为九头虫吧？既然如此的话，你们有恩于九头虫，九头虫帮你们，也就正常了。” 敖烈高声辩驳道：“这不可能！我们龙族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然而，牛魔王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接着说道：“再加上事情最后，获利最为丰厚的，本就是你们。就这样，你还敢说不是？这是不是太巧了？” “这，这……”本来是来上门理论的，结果却反过来被兴师问罪，敖烈一下慌了神了，连忙说道：“我们没有！我们怎么可能……” “有没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那王座上的牛魔王接着说道：“那两千万银爪，便当做你们找人夜袭枯叶泽，给本王的补偿了。至于被俘虏的一百多艘商船……哼，三太子，你还是先回去一趟吧，跟你父王商量一下，开个价码。开个，能平息本王愤怒的价码。” 此时此刻，敖烈的脸已经煞白。 跟妖王打交道，说白了，就是与虎争食，远没有他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 …… 看着敖烈狼狈地离去红孩儿轻笑道：“父王英明。两千万银爪，足够补偿我们的损失了，两个月的时间，也囤积了不少的必需品。这所谓的三太子，还以为自己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呢。再吞他们一百多艘商船……嘿，短时间内，我们都不需要为物资发愁了。不过，现在比较担心的是，新军会不会再替龙族护航。” “应该不可能。”牛魔王摇了摇头道：“便是新军的统领孙悟空同意，多目丞相，也不可能由着他。本来，父王还担心龙族同意我们的条件的同时，继续让新军护航呢。没想到，我们的条件刚一开出去，那四条蠢龙就立即把新军踢开了。看来，他们的关系，也没想象中稳固呀。” 撑着扶手缓缓地站了起来，牛魔王悠悠叹道：“接下来，就看这几个龙王准备割多大块肉来哄我们开心了。” ……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牛魔王居然怀疑我们让九头虫夜袭枯叶泽？” “这，这……” “这根本就是个借口！” “我们要是能请得动九头虫，还需要这么对他低声下气吗？” 几个龙王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次被袭的清单上，四海龙宫，全都有份。 敖烈拱手道：“我觉得不是借口，牛魔王的态度，不像在撒谎。” 与敖烈一同跪在铜镜前的敖听心睁大了眼睛，掩在衣袖下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便是九头虫被我们请动了，那另一个人呢？夜袭枯叶泽的是两个人，我们去哪找另一个人出来？简直荒谬！” “牛魔王会不会怀疑另一个是新军的那只石猴？” “哼，我们跟那只石猴的关系有那么好吗？为了我们以身犯险，夜袭枯叶泽？” “那也不是这么说，他们跟我们关系也许一般，但跟银爪的关系好呀。” 闻言，几个龙王顿时都愣了一下。 东海龙王微微低头，注视着敖听心狐疑地问道：“听心，如果父王没记错的话，你手中，应该有九头虫的一根黑羽，那黑羽现在何处？” 这一问，敖听心刷地出了一身冷汗。 那黑羽，早就已经给了猴子。 无奈，她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那黑羽，女儿看着暂时也用不上，便……先收起来了。时间久了，也忘了放哪儿了。” 这谎，别人撒或许有用吧。心细如丝的敖听心说出来…… 一时间，房中陷入了沉默，就连敖烈都一脸错愕地望着敖听心。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许久的沉默之后，东海龙王厉声问道：“事情真是九头虫和那石猴一起干的？” “不，父王，不是他们！”敖听心连忙辩解道：“那石猴跟我们龙族合作，只是为了赚钱而已。便是九头虫同意了，他又怎么可能为了我们以身犯险呢？钱难道有性命重要吗？” 然而，几个龙王并不相信她的话，那一双双看着敖听心的眼睛，都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你呀你呀！”北海龙王指着敖听心叱喝道：“整个龙族都要被你害死了！牛魔王是我们得罪得起的吗？他肯安安稳稳地我们已经偷笑了，你居然……” “完了，真是他们……这下我们全身上下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要不，我们派人直接把事情真相告诉牛魔王，就说与我们无关？” “你说无关就无关了？莫说是假无关，便是真无关，依牛魔王的个性，肯定也会咬死了好跟我们要价。到时候我们把话说出去了，更没有回旋的余地！” “那不然怎么办？” “其实未必。牛魔王除了想要钱，他不还想要扳倒新军吗？只要我们答应上万妖殿作证，到时候……” “你疯啦！直接参与妖国政斗吗？到时候多目丞相会怎么看我们？” “我不管，这次的所有损失，全部由东海龙宫负责！” “你说什么！” “难道说的不对吗？这本来就是你们自己惹下的事，凭什么要三海跟着一起遭殃！” “贸易顺利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们多分点份额？啊？现在就知道闹分家了？” 一通吵闹之中，敖听心已经整个呆住了，泪如雨下。 谁能想到呢？分明是牛魔王使的坏，到头来，所有的矛头，却是针对敖听心，针对猴子。大概是这几个龙王觉得，牛魔王是真正的恶人，针对了没用吧。 相反，虽说猴子与敖听心真正站在龙族这一边，但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可以予取予求…… 正当此时，赤钳忽然推门走了进来。一下子，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只见赤钳快步走到敖听心身旁，躬身，双手呈上了一片黑色的羽毛，道：“四公主，您前几天让末将找的黑羽，总算找到了。是侍女不慎掉落在另一个箱子里了。末将，已经命人责罚她。” 一下子，原本闹着要分家的四海龙王，一个个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分寸 沉默，许久的沉默。 敖听心静静地跪着，没有去接黑羽。 敖烈一脸的错愕。 四海龙王，皆是一副尴尬之色。 许久的沉默之后，东海龙王率先干咳了两声，叱道：“你们几个，是怎么想的！听心是这么不分轻重的人吗？为今之计，该是想想怎么共度难关，你们却想着窝里斗？亏你们一个个都活了上万年，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你刚刚不也信了吗？谁……谁让她明明有黑羽又不拿出来？” “我就说这件事不可能是听心安排的嘛，你们偏不信！” “你哪说了？你刚刚有说不信？老四，你也太不要脸了点吧？” 敖听心静静地跪着，听着。 “行啦！还要接着吵吗？问题还解不解决了？”东海龙王高声叱喝。 一下子，其他三海都安静了，一个个抿着嘴，蹙着眉。 “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把黑羽拿给牛魔王？” “他就是信了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多好的一个敲诈的机会呀。” “那我们就这么等着？要不，找多目丞相？” “嘿。你确定牛魔王会听多目丞相的？就算明面上听，背地里也会使绊子。真要找，顶多也就是我们谈得差不多了，找多目丞相撮合一下。说穿了，还是要先搞定牛魔王。再说了，一旦找了多目丞相，指不定要割多大块肉呢。别忘了新军替我们护航可是他准许的，我们刚刚才跟新军毁约。” “找人帮忙还想不割肉，你说，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西海龙王盘着手，无奈叹道：“怪就怪我们是龙族，三界的大头，谁都知道我们有钱，谁也都知道我们好欺负。此例一开，回头牛魔王解决了，蛟魔王也来这么一下，鹏魔王、狮驼王紧跟着，我们吃得消吗？” 房间里又沉默了。 敖听心依旧一言不发。 好一会，南海龙王忽然开口道：“其实，倒是有一个人，只要我们找到他，道理说得通，他肯定能解决。而且，必然分文不取。” “谁？”北海龙王连忙问道。 一下子，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南海龙王身上。 “帝俊。” 短短的两个字放下去，顿时，在场的众人一脸的失望。 对的，帝俊肯定是分文不取，这是必然的。因为他不屑于。便是不用任何理由，他想要多少，龙族还不得乖乖吐出来？但是，想请得动帝俊谈何容易呀。 “喂，你们这什么意思？”南海龙王急切地说道：“我这么说有错吗？确实只要他肯出手，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呀。而且，我们跟他之间，是有约定的。他准许我们在妖国行商，现在牛魔王的做法，就已经危害到他给我们的权利了。” “但他也给了各妖王稽查我们商船的权利。”西海龙王翻了翻白眼道：“现在牛魔王明面上的做法，是完全没问题的，帝俊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收回他原本给各妖王的权利。再说了，牛魔王不还是帝俊手下的妖王？你确定他能站在我们这边吗？”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敖烈问道：“牛魔王这么做，妖国范围的贸易无法进行，对他们来说不也没好处嘛？帝俊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闻言，身为敖烈父亲的西海龙王不由得叹了口气，道：“烈儿你这就不知道了吧？除了少数几个东西之外，所有东西的产地，无不是在妖国与天庭的势力范围之内。最大的买家是他们，最大的卖家也是他们。我们，充其量不过是运货的船夫。而这贸易之中，重中之重的，便是涉及军备的物资。偏偏这两家又是死对头。” “妖国的贸易无法进行了，你以为天庭的贸易还能进行？我们拿什么去卖给他们？跟他们收购的东西又卖给谁？到头来，双方一同削弱，不跟没削弱一样嘛？” “不然的话，你以为为什么牛魔王敢这么大胆？” “偏偏牛魔王兵多将广，这天地间，除非跟我们有过命的交情，否则谁会愿意为了我们的贸易，去跟牛魔王死磕呢？” 听了一圈，敖烈似乎才恍然大悟，道：“要这么说的话，现在能压得住牛魔王的，也确实只有帝俊了。” “确实如此。”东海龙王点了点头道：“不过，这么多年，我们跟帝俊说得上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呀。就这么贸贸然去找，不说他能不能同意，愿不愿意见，恐怕都是个问题。再说了，他一句话下去，可不比牛魔王，我们还有斡旋的余地。帝俊一句话，如果是对我们不利的，我们可就真的完了，谁都救不了。” 南海龙王捋着长须道：“我倒觉得，现在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时候了。” “可是让谁去呢？谁有办法见到帝俊，然后把我们龙族的请愿，完完整整地说完呢？” 这一问，敖烈顿时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朝着一旁的敖听心望了过去。只见敖听心依旧静静地跪着，一声不吭。 犹豫了片刻，敖烈拱手道：“父王，诸位叔伯。敖烈觉得……这件事，听心姐应该能做到。前些时日宴请那石猴的时候，常羲公主也来了。与听心姐的关系似乎很不错。听心姐也许未必能保证见到帝俊，说得上话，但如果是常羲公主的话，肯定是没问题的。” “哦？” 一下子，众龙王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敖听心。 “听心，可有此事？” 深深吸了口气，敖听心恭恭敬敬地答道：“确有此事。” “那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 行至无人处，敖听心小声问道：“那片黑羽……” “是孙将军派人送过来的。”赤钳拱手道：“孙将军说，四公主您一定会需要这个，让我无论如何，第一时间交给您。所以，末将才斗胆，在您与诸位龙王说话的时候送过去。” 敖听心淡淡地笑了笑，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也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悲伤。 “四公主。”赤钳小心翼翼地说道：“恕末将直言。孙将军对四公主，是真的不错。不过，这一次的事情，说到底，也是他贸然为之，才会……要不然，我们找他再商量商量，也许，他肯再为我们护航呢？” “如果不是父王他们坚决要求解除与新军的合作，顶多，也就是两千万的借款要不回而已，根本不会落到这般田地。所以……”敖听心凝视着身前空无一物的地面，轻声道：“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吧。再让他帮忙，我真的不知道拿什么来还这份情。” “诺……” …… “东西送到了吗？”猴子问。 刚从营地外回来的大红愣了一下，瞧着站在大门口的猴子道：“这还能没送到吗？我就是顺路去其他地方晃了一圈而已。那么着急，你干嘛不自己去送呢？” “我去送不太合适，太多人盯着了。”回过头，猴子远远地就看到妍兮站在阁楼上有意无意地看着他，道：“现在多目丞相可是很不喜欢我跟龙族打交道的。” 走到猴子身旁，大红小声道：“要我说，多目丞相不喜欢你跟龙族打交道，要不咱就别跟他们打交道了吧？反正……以前确实是欠四公主人情，现在钱也还了，能帮的也帮了，到头来，是他们踹开我们。按理说，该是互不相欠了。你这样，不是热脸去贴冷屁股嘛？别说多目丞相不乐意了，营地上下，怕是除了你，就没人乐意了。咱是缺钱，但也不急用钱，没必要掺和这些事。” “行了，我自有分寸。” “希望吧。” 猴子搭着大红的肩，一步步地往回走。 第二百二十九章：偏殿 次日一早，敖听心便乘着车，来到了墨宇皇城。 …… “听心姐来了？” 英招点了点头道：“四公主已经进了宫门，就在月神殿外等候。” 常羲想了想，对一旁的白霜说道：“我们去接听心姐吧。” “嗯。” …… 牵着白霜的手，常羲快步走出了月神殿，远远地便看到敖听心站在门外。 在这里见到白霜，敖听心似乎有些意外，那表情明显地愣了一下。不过，也很快缓过神来，按照惯例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东海敖广之女，敖听心，参见常羲公主殿下。” 刚要福身，便被常羲一把拽住了手往里拉。嘴里嚷嚷道：“英招不算外人！” 一旁的英招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走在中间，常羲一手拽着一个，满脸的笑。倒是身后的敖听心和白霜，都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 “听他们说，听心姐最近特别忙，所以我都不大敢去打搅呢。没想到听心姐主动过来找我了。” “这些日子确实有些事，所以才没到宫里来看你。”稍稍犹豫了一下，敖听心又补充道：“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闻言，常羲不由得愣了一下，看了看敖听心，又看了看一旁白霜。庭院中只有她们三个人。英招站得老远了。 “听心姐，白霜姐也不算外人。” 敖听心尴尬地笑了笑。 …… 待到在庭院中坐定，侍女送上了茶水糕点，常羲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道：“那……听心姐的事情现在是忙完了吗？” “还……有一点问题。” “遇到了问题？很大的问题吗？” “不算大，但可能，需要你帮忙。” “怎……么帮？”常羲一脸懵懂地问道。 白霜有意无意地望向敖听心。 好一会，敖听心才轻声道：“我……想见一见妖皇陛下。直接去求见，可能不会被准许，所以不得已……” “想见父皇？” “嗯。”敖听心点了点头，那目光闪烁着。 常羲仰起头略略想了想，问：“很重要吗？” “很重要。” “那我现在带你去见？” “现在？”敖听心心中一颤。 “不行吗？” “不，行，只是……”堆起微笑，敖听心尴尬地说道：“我以为，需要等一段时间呢。毕竟妖皇陛下日理万机……” 常羲掩着唇一下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天天见他。他也没日理万机，每天也就是，读书写字而已。走过去就能见了。” 也不等敖听心回答，常羲伸长了脖子，远远地对着英招喊道：“英招将军，帮我备一下车，我想去见父皇。” “诺！”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很快，车子已经在月神殿门前停好了。不过，常羲连白霜也一起带上了。 “我就不去了吧？”白霜小声说道。 “去嘛，没关系。是我让你来陪我的，总不能把你丢在月神殿不管吧？正好，带你见见我父皇。整个妖国，可是没多少人见过他的哟。”常羲一脸的得意。 车轮骨碌骨碌地转着，一行三人很快到了帝俊常驻的偏殿。 常羲下车与门卫说了几句，便扭头对站在身后的敖听心和白霜招了招手道：“走吧，我们一起进去。” “不用先通报吗？” “女儿见父亲，要什么通报呀。”常羲对着敖听心微笑道。 在常羲的带领下，三人径直走入了偏殿中。 主位上，帝俊正孤零零一个人坐着，提笔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又或者，画着什么。 “父皇。” 帝俊抬起头来看了常羲一眼，顺势望见了站在常羲身后端庄的敖听心，和唯唯诺诺的白霜。 那眼神冰冰凉凉地，看得白霜心中不由得一颤，就连敖听心也连忙提了提神。 “东海敖广之女，敖听心，参见妖皇陛下。愿陛下万福。” “新军近侍，白骨精白霜，参见妖皇陛下。愿陛下万福。” 两人分别行了礼。 这是敖听心第二次见帝俊了。依旧是一身的白衣，唯一的区别，大概是脸色似乎比之前更白了吧。甚至有点惨白的意思。 轻轻放下手中的笔，帝俊轻叹道：“过来啦？” “嗯，听心姐说有事情想找你帮忙。” “帮忙？” 闻言，敖听心吓得连忙再次福身道：“陛下，妾身只是……只是有事情想当面向陛下奏报罢了。” 瞧着敖听心，帝俊稍稍沉默了一下，问道：“公事？” “公事。” 那目光落到白霜身上，帝俊随口问道：“那你呢？你有事情吗？” “没……没。”白霜连忙摇头。 “行吧。”深深吸了口气，帝俊对常羲说道：“既然是谈公事，那你们两个先回避一下。” “呀，回避？” “当然了。既然是公事，那就该用处理公事的方式。”帝俊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先下去吧。不然，下次父皇可不会再同意你带人来见父皇了。” “哦……”常羲识趣地点了点头，转身拉着一脸木讷的白霜到偏殿的院子里去了。 偏殿中，只剩下敖听心和帝俊两个人了。 …… 即使是坐在院子里，白霜的眼睛还是老往偏殿的方向瞥，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常羲眨巴着眼睛望着白霜。 好半天，白霜忽然笑了出来，激动地说道：“我，我居然见到了妖皇……” 这一说，常羲也跟着笑了，拉着白霜的手道：“不用那么拘束，我父皇人很好的。” “真的吗？” “那当然了。”常羲抿着唇道：“你知道吗？我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 “这个……有听说过。” “父皇是在回宫的路上遇见我的，我的家人都让妖怪杀死了，如果他当时不救我的话，肯定会饿死的。他不只救了我，还收养了我，让我变成了妖国的公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而且，他平时可宠我了，只要我想要的，他通通都给。” 常羲甜甜地笑着。 白霜一脸羡慕地望着常羲道：“可是，听大家说，妖皇的心意神鬼莫测，谁都猜不透。而且……一个不小心，只要妖皇一声令下，谁都得死，就连那些妖王也不例外……” “那是那些人该死。”常羲鼓着唇道：“父皇可讲道理了。有些话不说，只是说了他们也不明白罢了。” “那他为什么不杀了那些妖王呢？鹏魔王，还有狮驼王，还有牛魔王。他们每一个都很坏。” “额……”常羲蹙着眉头想了想，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总之，父皇做事，肯定有他的原因……吧。” …… “陛下，事情就是这样。”偏殿中，敖听心轻声道：“因为牛魔王的关系，现如今，我们龙族的贸易，已经完全陷于停滞。” 主位上，帝俊半眯着眼睛想了想，随口问道：“所以，你们希望朕怎么做？” “这……”敖听心顿时吓了一跳。 “不是吗？你特意跑过来告诉朕，肯定是希望朕出手。你们希望朕怎么做呢？” 闻言，敖听心连忙福下身去，道：“但凭陛下决断！” “要朕决断呀……”帝俊稍稍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当初授予龙族在天庭和妖国行商的权利，这是朕与老君商议过的。其目的，是互通有无，各取所需。这么些年了，虽说龙族也没强到哪里去，但若是没有当初那份约定，龙族是肯定不会有今天的地位的。” 话锋一转，帝俊接着说道：“既然龙族享受着贸易带来的好处，自然，也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好像现在这样，仅仅一买一卖，赚取价差。唯利是图。” “陛下，您指的是……” 帝俊闭双目，轻叹道：“今天的龙族，早就已经超过了一开始朕所设想的。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却没有担负起更多的职责。这，便是今日之事的根源所在。” 第二百三十章：话里有话 “你说得对。能跟你素昧平生，却又对你这么好的，肯定不会是坏人。可是……” 白霜噘着嘴，想说：“可是也不见他对其他人这么好呀，会不会有其他什么原因呢？”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那对面，常羲还沉浸在为自己父皇的骄傲之中，一脸得意地说道：“总之，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 偏殿中，帝俊宛如叙述着一段陈年旧事一般，轻声叹道：“权力与义务，永远是相伴随行的，一旦失衡，便有崩塌的危险。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只享用，却不承担。朕是如此，你们，也是如此。” “龙族的财富与承担的义务，早就已经不匹配了。” “可是。”敖听心双膝跪地，俯身叩首道：“那些财富，都是我们龙族自己辛辛苦苦……积累的。” “是吗？”帝俊淡淡地笑了笑，道：“这个世界上，谁不辛苦？如果朕也准许其他势力在妖国行商呢？到时候，你们还能积累这么多财富吗？” “这……” “牛魔王觊觎龙族财富，这个朕知道。不只是他，觊觎龙族财富的，就光朕知道的，一双手数不完。任何一个，都可以让龙族如临大敌。只不过，牛魔王比较耐不住性子罢了。”话到此处，帝俊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牛魔王跟你们龙族的事情，朕，一清二楚。不仅如此，朕还知道牛魔王在妖都之乱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但，朕不会对他出手，至少现在不会。” “这么大的国家，千万臣民，朕，没办法一个人笼在手里。朕还需要各大妖王统兵，去对抗天庭，挡住天军的扩张。正如方才朕所说的，每一个，都应该有他的义务，那是他存在的意义。在抵御天军的问题上，枯叶泽尽到了义务，所以，便有千种理由，朕也只是敲敲打打，维持着平衡而已。妖王和文官，朕不会让谁占据绝对的上风，因为他们都能履行自己的义务，有存在的意义。” “至于龙族，你们能找到新的定位，承担起更多的职责，让朕觉得，你们的存在，是必要的，并且与你们的所得相衬吗？” 坐在主位上俯视着敖听心，帝俊微笑着。 敖听心不禁呆住了。 …… 来之前，敖听心设想过无数种方式。 她想过帝俊将她直接拒之门外，想过帝俊开出高额的价码，作为替龙族在妖国之内的贸易彻底扫除障碍的酬劳。甚至想过帝俊直接剥夺龙族在妖国之中的贸易权。可是，她唯独没想过这种方式…… 帝俊如同一位老者一般，坐在皇位上与她侃侃而谈，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到头来，什么决定都没做，所有的一切，皆是点到为止。 这，大概谁都不会想到吧。无论在天庭，还是妖都的史书之中，都雷厉风行，铁腕的帝俊…… 走出偏殿的时候，敖听心觉得整个思绪都乱糟糟的。 “听心姐，父皇帮你解决问题了没？”常羲拉着白霜的手快步走了过来。 解决了吗？ 这个问题，一时间，敖听心竟答不上来。 说没解决，帝俊分明已经给出了答案。将自己的态度完全摆了出来，他接受什么，不接受什么，言谈之中，已经全部表明了。隐隐地，敖听心觉得帝俊已经暗示了自己解决之法。 但是说解决了，帝俊却又没有一个清晰的承诺，告诉龙族怎么做，他们才能获得妖皇的支持。甚至隐晦地在告诉敖听心，虽然这件事牛魔王道义上有点说不过去，但枯叶泽对妖皇来说远比龙族来得重要，所以他并不会出手制止。 “怎么啦？”常羲歪着脑袋问。 一旁的白霜也一直盯着敖听心看。 无奈，敖听心只得委婉地答道：“妖皇陛下他……提点了听心不少。” “那能解决吗？” “应该能……吧。” 敖听心略带尴尬地答道。 …… 回去的路上，敖听心坐在车厢内，眉头微微地蹙着。脑海中不断反复着帝俊的话。 “简单地说，就是如果我们龙族想摆脱目前的困境，最根本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重要？” “只要变得重要，妖皇就会愿意给予我们支持。可是，我们怎么让自己做到……让妖皇都觉得我们重要呢？” 这是一个艰难的问题。 与龙族相比，妖都，便是一个庞然大物。除了贸易之外，似乎龙族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今，帝俊似乎觉得贸易也无关紧要了。反倒是龙族持有的财富，成为了各方觊觎的对象。 想着，敖听心无奈地苦笑。 也是，哪怕龙族的贸易完全断绝了，妖国之中，不是还有妖族的商人吗？他们的问题，不过是没办法获得天庭的物产而已。只要贸易完全断绝了，天庭自然也会有人取代龙族的位置，到时候双方只要稍微磨合…… 选择龙族作为双方通商的媒介，其好处，无非就是管控方便罢了。正如一直以来，龙族都不敢逆帝俊的意，哪怕是私底下，也不敢。 车轮骨碌骨碌地转着，出了墨宇皇城，一路沿着狭长的通道，上到地下城。离开了守备森严的宫禁，四周的行人似乎一下多了起来。 “如果没办法让妖皇觉得重要的话，那让其他人觉得我们重要？”敖听心似乎想到了什么。 龙族的困境，最大的问题在于，妖国，他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没有盟友，没有谁是完全跟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 龙族府邸，小小的房间里，敖听心一如往常地跪着。 “妖皇……不愿意出手吗？” 敖听心摇了摇头道：“妖皇陛下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要他出手，那么，我们必须让他觉得，我们对他来说，比枯叶泽更加重要。” “这怎么可能？我们……就不说我们有几分实力了，本身龙族就不属于妖族，不是他麾下的臣子，我们怎么可能去跟枯叶泽比谁重要呢？” 敖听心深深吸了口气，道：“所以，妖皇陛下的意思就是，他不会出手帮我们。我们的事情，应该我们自己解决。” “那……怎么解决了？” “对呀，总得先有个办法吧？难不成，妖皇想看着畅行了千万年的贸易，就此停歇？” “既然妖皇都肯见你了，应该不至于什么都不说吧？总有点……暗示什么的吧？” 四位龙王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抓破了头皮。 敖听心迟疑地说道：“妖皇陛下，倒是说了一些。” “说了什么？”闻言，四位龙王顿时都打起了精神，伸长了耳朵。 稍稍沉默了一下，敖听心才接着说道：“言谈之中，妖皇陛下提及了枯叶泽的看法，甚至说到对枯叶泽在妖都之乱中扮演的角色，早已清楚。” 这可是个重量级的消息，四个龙王都不由得呆了一下。 不过，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见自己的话已经将四位龙王都勾住了，敖听心接着说道：“但妖皇陛下也说，现在的妖国，还需要枯叶泽，所以，他不会对枯叶泽出手。” 东海龙王蹙着眉头问道：“妖皇陛下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敖听心朗声道：“妖皇陛下一共就说了几件事，一，我们龙族的财富被觊觎，本就属于正常。在这三界之中，我们承担的义务与享受的权利，不对等了。二，他不会出手，因为我们对他来说，没有枯叶泽重要。三，牛魔王虽然重要，但也只是因为暂时还没有人可以替代，他还需要枯叶泽对抗天军。言谈之中更是直言对牛魔王的质疑。四……” “四是什么？”南海龙王睁大了眼睛。 “四……”敖听心小心翼翼地说道：“妖皇陛下提起了新军。说新军担负着妖国重新平衡的重任，也因此，多目丞相才会如此重视。只是，妖国之内，各种关系错综复杂，妖皇陛下虽有意推动，却也必须顾及各方反应。” 这最后一件，是敖听心杜撰的。不过，几位龙王明显是信了。 “新军？就是石猴那支军队？” “要这么说的话……那，那就真如传闻所言，石猴将成为妖国的第七个妖王了呀……” “你们觉得，妖皇跟听心说这些，是不是跟我们请他帮忙的事情有所关联呀？” “不会是指责我们之前毁约的事情吧？” 这一说，四位龙王的脸色当即都变了。 见状，敖听心接着说道：“听心以为，妖皇并不是想要指责我们毁约的事情。” “那是什么意思？”西海龙王问。 敖听心沉默着，那目光平视前方。 好一会，东海龙王开口道：“妖皇肯定是话中有话，只是，得我们自己去悟才行。既然听心是直接跟妖皇交谈的，应该理解得最清楚。听心，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说说看吧。”其他几个龙王也都附和了起来。 抿了抿唇，敖听心轻声道：“父王，三位叔父，听心以为，妖皇陛下的意思，是希望我们支持新军。” “支持新军？” “对。”敖听心仰起头道：“妖皇陛下从头到尾，一直围绕着重要二字。其意涵，无外呼告诉我们，如果我们够重要，那么不用我们说，他也会出手帮忙。如果我们不重要，那么即便是说了，也没用。” “要摆脱目前的困境，我们只能是让自己变得更重要。只有让妖皇陛下，让多目丞相，乃至整个妖都觉得，我们对他们，是重要的，他们才会出手帮我们。而只有我们完全站在他们这边，我们才会是重要的。所谓的重要，应该是相对而言。” “现在妖皇陛下在扶持新军，多目丞相也将新军视为重中之重，至于牛魔王，对多目丞相来说，其实是眼中钉。妖国的文臣与妖王之争早已有之。妖皇虽然还认为牛魔王能有所助力，却也已经……试图用新军取而代之，便是例证。所以，听心觉得，妖皇陛下的意思，就是希望我们支持新军。” 话到最后，敖听心特意加重了语气，睁大了眼睛望着四位龙王。 四位龙王都愣住了。 “这……我们才刚刚毁约，会不会……” “听心有把握缔结新的协议。”敖听心朗声道：“只是，这次的协议，可能比先前的，更加苛刻。还请父王，以及三位叔父谅解。” 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好一会，北海龙王唯唯诺诺地说道：“还要更加苛刻呀？先前的价码……已经不便宜了。妖皇的用意，你会不会理解错了？” “若是四叔要这么说，那就只能请四叔自己去问问妖皇了。” 此话一出，北海龙王只得连忙摇头摆手道：“别别别，我就问问，就问问而已。问问而已。” “又或者，父王以及三位叔父，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毫无疑问地，这一刀下去，肯定不轻。但扯上妖皇了，谁又敢担这个责任呢？ 苦着脸，四位龙王最终只能咬咬牙，挨个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听你的吧。”东海龙王轻叹道。 第两百三十一章：协议 当天夜里，妍兮就来到了猴子面前。 “师兄让您立即过府一趟。” “立即？” “对，立即。关于龙族的事情。还有，带上新军的印鉴。” “关于龙族的事，还要带印鉴？”猴子轻轻挑了挑眉，一脸诧异地瞧着妍兮，好一会，才轻声道：“我收拾收拾？” “尽快，龙族四公主和师兄都在等你呢。” 缩着脖子，猴子退回了房中，随手将房门关上了。那眼睛瞥向了一旁站着的白霜道：“什么情况？你刚刚说，你今天在墨宇皇城见到了敖听心？” “对呀。”白霜点了点头道：“她说遇到了难题，所以，找常羲公主帮她引荐了陛下。不过，她跟陛下具体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而且出来的时候，她也没告诉我们。” “她刚见完陛下，一转眼就跑丞相府去了？”猴子那眉都缓缓蹙起来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什么情况？” …… 坐上车，猴子捧着自己的印鉴，忐忑地往丞相府的方向前进，坐在对面的妍兮面无表情。 “你师兄有说……具体什么事情吗？” “没说。你一会自己问他不就行了？” “这……我就想提前知道点嘛，不然一会丞相大人一问我三不知，岂不是丢了咱新军的脸？” “你是头一回见师兄吗？还怕他吃了你不成？”说着，妍兮白了猴子一眼。 这让猴子有点尴尬了。 一路上，猴子开始冥思苦想，回忆着自己是不是跟龙族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被发现了。想来想去，似乎还真有那么一些，不过敖听心似乎也不可能主动告发自己呀。 不是出事的话，那就只能是有任务了？ 龙族最近有点困难呀。敖听心找上丞相帮忙了？ 可是，带印鉴是干嘛呢？ 下了车，在妍兮的带领下，猴子进了丞相府，一路走到了丞相府的大殿，望见了坐在正中主位上的多目怪，还有……坐在一旁的敖听心。 见猴子到来，多目怪轻声道：“坐吧。” 说着，指了指另一边的座位。 猴子缩着脖子走了进去，沿途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敖听心，发现她神情肃穆，微微低着眉，连一眼都没看自己。 等到猴子入座，多目怪才接着说道：“这位是龙四公主，你……应该比老夫熟吧？就不做介绍了。” 猴子尴尬地点了点头，敖听心也淡淡地笑了笑。 瞧着两人那模样，多目怪无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又正色道：“今天找你来，是因为四公主找老夫，表示有意资助新军，但苦于先前毁约之事，怕新军拒绝。希望老夫撮合此事。老夫见其还颇有诚意，所以，便命人传你过来。先前的事情，四公主已经表示悔过。既然如此，你便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龙族吧。” 这话听得猴子一愣一愣的。 就这么轻巧就原谅了？多目怪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还有…… “资助？”猴子眼睛都圆了，那目光在多目怪与敖听心身上不断来回。 “对，资助。而不是雇佣。”多目怪捋着长须道：“由龙族出资给新军，用于招募，训练军队，扩充兵员，用于拱卫妖都。暂定扩军五万，指挥权归属于新军。作为回报，如果龙族遇到什么事，只要不与我妖国利益相左，新军也应当鼎力支持才是。” “五万……” 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猴子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招募五万士兵，配齐装备，并且日常维持，这……需要的数目可不小呀。反正猴子现在就算把裤腰带勒到死，也养不起。 而且还只是暂定。 这言下之意，是还要养更多？ 而且，这一次不是通过猴子谈的。是通过多目怪撮合的。 这要反悔…… 除非多目怪下台吧。否则，代价可能比现在牛魔王的事情还可怕……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又缓缓地呼了出来，那眼睛睁得大大的。 现在他明白多目怪为啥整个态度都变了。 那对面，敖听心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姿态。 瞥了猴子一眼，多目怪随口问道：“这条件，应该还算可以吧？若是无异议，老夫，就帮你把事情应下来了，如何？” 闻言，猴子连忙拱手道：“但凭丞相大人做主！” 缓缓地将目光朝向敖听心，多目怪又问：“既然新军那边无异议，那么四公主，这事就这么定了？” “但凭丞相大人做主！”敖听心也跟着躬身拱手。 “行，那就这么定了。”捋着长须，多目怪悠悠道：“不过，既然是透过老夫敲定的事情，光说可不行，一桩一件的，都应该落诸笔头。来人！拿笔墨纸砚来！” 这大概就是提防龙族再次毁约的意思了吧。 很快，妍兮捧着笔墨纸砚从那外面走了进来，送到了多目怪的面前，默默地在桌面上摆好，便在一旁磨起了墨。 也不多说，多目怪提笔便开始写。 “一式三份。一份由新军保管，一份由龙族保管，还有一份，由老夫保管。老夫，便当一回公证人了，往后，如果有哪方违约，你们大可以拿着这份协议来找老夫。你们看看，有什么问题。如果没有，便盖章吧。” 很快，三份协议被送到了敖听心面前。敖听心倒是没说什么，只扫了一眼，便默默地拿出印鉴盖了上去。倒是送到猴子面前的时候，猴子眼都直了。 “资助月军费四百万银爪……”猴子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狮驼国的军费也不过就是一个月一千万左右，很显然，这资助的五万兵员军费，并不是按照那种最普通的部队计算的。 而且与之前不同，之前猴子还需要派兵护航，这一次，压根就没有这要求。 当然，当龙族需要的时候，只要不与妖国利益冲突，猴子就必须出手帮忙。 而且如果按照之前的协议，猴子说白了，是跑腿的人，按照护航量计费。就算龙族不是在事情解决之后立即毁约，也会慢慢减少护航的需求。 毕竟，瞎子都明白，枯叶泽不可能和龙族老死不相往来的，就看谁撑得更久罢了。 而按照这份协议，即使没事，龙族也必须养着这些军队，按月给钱，一分都不能少。 最可怕的是……违约条款。 一旦违约，一次性给一万万银爪……否则，猴子将可以请多目怪从龙族与妖国交易的款项中扣除。这些款项，甚至包括了与其他妖王的交易。 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猴子的心咯噔了一下，甚至都有些怀疑多目怪是拍着脑袋，随手写的了。 这种协议，敖听心居然也签？ “怎么？条款有问题吗？”多目怪轻声问道。 “有……不，没有。” “有还是没有？” 无奈，猴子只好硬着头皮，伸长了脖子问道：“四公主，这上面的条款，您都看清了吗？” “看清了。”敖听心微笑着答道：“看不清，又怎么会盖章呢？” “好吧……既然您都盖了，那我也盖。”小声嘟囔了一句，猴子擦了把汗，拿出自己的印章，盖了上去，小心翼翼地交给了站在一旁的妍兮。 接过妍兮转递过来的三份协议，多目怪扫了一眼，在那上面盖上了自己丞相的大印，笑眯眯地说道：“如此，你们双方，便算是达成了协议。往后若是有哪方违约，老夫，定是严惩不贷！你们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谢丞相大人成全。”敖听心一脸的淡然。 倒是猴子，满面的忐忑，却也只能跟着躬身拱手道：“末将，听明白了。谢……谢丞相大人。” 第二百三十二章：协议之外 丞相府大门前，猴子正准备上车呢，身后却忽然传来了敖听心的声音。 “要不，你陪我走走？” 回过头，猴子看到敖听心站在自己身后微笑着，看着自己。 今天晚上，猴子是一点都看不懂。即便协议已经签了，即便协议的内容，对自己有一万个有利，可是，他还是看不懂。 看不懂敖听心为什么忽然这么做。 可是，要在这里问吗？ 那目光最终落到了敖听心身后不远处的妍兮身上。此时此刻，妍兮正有意无意地看着他。 稍稍犹豫了一下，猴子最终还是点了头，道：“行吧，走走。” 夜晚，丞相府门前僻静的过道上两人静静地走着，身后跟着两人各自的随从和车骑。 …… 丞相府中，多目怪借着灯火，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协议。 “师兄。”妍兮拱手道：“孙将军和四公主在散步。” “散步？” “对，就在门前。两个人似乎准备走回去。是四公主提出的。” “没事，挺好。”轻轻将手中的协议合上，多目怪轻笑道：“老夫放你们孙将军提早回去，不就是想给他们机会聊聊嘛。不然的话，今天肯定是要顺便跟他谈谈接下来的规划的。新军能有龙族这个盟友，确实是让老夫省心许多。别打搅他们，让他们聊聊。话得说开了，才能接着下一步。” “诺。” …… 空荡荡的长街上，敖听心与猴子肩并着肩，静静地走着。那身后，大队人马带着两人的车骑，走两步，停一步。 从岩壁上流下来的熔岩将街景映成了昏红的颜色。 沉默了许久，猴子轻声问道：“为什么忽然……跟我们签这样的协议呢？” “因为我受够了现在的生活了。”敖听心淡淡道。 “嗯？” “锱铢必较，分毫必争，到头来，富甲天下又如何？还不是别人眼中的一块肥肉罢了。”敖听心轻叹了一口气道：“妖皇陛下说得对，龙族并不重要，甚至连我……其实也没想象的那么重要。” “那是对别人来说。”猴子咧着嘴笑道：“对你们龙族，你可太重要了。四海龙王可能都没你重要呀。” 敖听心侧过脸看了猴子一眼，很平淡。 这一眼，猴子愣了一下，神情连忙收了收。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我重要？” “你难道不重要吗？”猴子抿着唇道：“龙族贸易执掌还不重要，那谁重要？你们龙族不就是靠贸易过活的吗？” “执掌有很多种方式。看上去大权在握，不一定真的就是大权在握。也许，只不过是个跑腿的，做不了主，什么权力都没有。又或者，只是在争吵不休的各方之间充当替罪羊罢了。” 猴子抿着唇，没有接话。 妖都地下城内没有日夜，不过，丞相府的位置相对要偏僻一些。此时此刻，午夜的街道上也早已经没有行人了，甚至两边的窗户上连个张望的人都没有，安静得连风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反倒是远处，繁华的街道上不时传来吆喝声。 一路走着，眺望着街道的另一端，敖听心忽然侧过脸来，注视着猴子道：“如果，我想摆脱现在的生活，你会支持吗？” 那认真的模样，猴子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连忙摸了摸鼻子，尴尬道：“那……你想我怎么支持？” “就站在我这边就行了。” “站在你这边？” “对，是我，不是龙族。你懂我的意思吗？” 空荡荡的街道上，两人并肩走着，侧过脸看着彼此。 “我……” “我愿意把所有筹码都押在你身上。” “赌什么？” “赌你成为妖王，成为妖族的第七位妖王。” “赌我……成为妖王？”一时间，猴子有些错愕了：“龙族……有必要卷入这场纷争吗？” “我们已经没有中立的可能了。”敖听心轻声道：“我会竭尽所能地帮你。你赢，我成为龙族真正的主人。你输，我粉身碎骨。愿意接受我的赌注吗？” 那神情，平淡得如同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般。 稍稍沉默了一下，猴子轻声问道：“有必要赌这么大吗？” “很大吗？” “所有都押上去了，还不大？” “不，一点都不大。”敖听心摇了摇头道：“刚刚不是才说过吗？我想摆脱现在的生活。不过一些不要的东西罢了，拿来当赌注，有什么好可惜的。怎么样，愿意接受我的赌注吗？” 抿着唇，犹豫了好一会，猴子才点了点头，正色道：“我说过我要当齐天大圣的。” “你还记得？” “当然，从没忘记过。” 夜色下，敖听心望着猴子甜甜地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 “那好，以后你的势力扩张到哪里，我的生意就做到哪里。赚的钱，再让你扩充军备。” “那……一言为定。”猴子也咧开嘴笑了笑。 协议外的另一份协议，悄然达成了。 …… 次日一早，由赤钳押送的第一批银爪被送达了新军的营地。足足四百万。 驻扎在营地内的众妖看着成堆的银爪，不由得都傻眼了。 大红捧着银爪哆嗦道：“龙，龙族又雇我们护航了？他们不是才刚跟我们解除协议不久吗？” 猴子接过赤钳递过来的本子，签收，道：“我和龙族又签了一个新协议。” “有新协议了？” 一下子，在场的众妖议论纷纷。 将本子又递了回去，侧过脸，猴子随口问道：“怎么，我签新协议你们有意见？” “那倒没有。”牛头嘿嘿笑道：“毕竟……这次看上去比较爽快呀。” “上次他们毁约，我其实挺讨厌龙族的。不过看到银爪，我又觉得龙族不那么讨厌了。” “就是就是，谁会跟银爪过不去呢？” 前一刻还苦大仇深的众妖将，一下都热络了起来。 猴子无奈地笑了笑，摇头。 …… 还没到下午，妖都门牙司的特使已经到了枯叶泽。 “禀牛魔王殿下，我们听说，枯叶泽以贩运违禁物品的名义扣押了龙族的商船，以及船员。按照律法，枯叶泽虽然可以稽查龙族商船，却不能审判。所以，我们奉多目丞相以及我司执掌望兮大人之命，特意前来接管案犯。还要劳烦枯叶泽将所有涉案的船员以及船舰，包括所有的货物，全部移交给我们，以便审查。” 当特使在枯叶泽大殿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红孩儿的脸都紫掉了。 “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特使毫不客气地冷哼了一声，道：“只要是与妖国律法相关的，便与我司有关系。除非，你们对龙族用的不是妖国的律法，而是你们枯叶泽的军法。” “你！” 红孩儿气得都哆嗦了，却也无可奈何。 坐在王座上的牛魔王面无表情地盯着那特使，那眼睛缓缓地眯成了一条缝。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 名义上，妖国境内，所有与律法相关的，都归门牙司管。虽说由于实力问题，门牙司一般能够掌握的，也就妖都范围，但这个道理确实放到万妖殿上也说得通。 好一会，那特使又补充了一句：“还是说，你们除了妖皇陛下拟定的律法之外，还有另一套律法？” 话音刚落，牛魔王只得咬牙道：“移交吧。” “父王！” “移交！” 牛魔王瞪圆了眼睛。一声呵斥，红孩儿虽不愤，却也只得乖乖拱手道：“诺。” 见状，那特使淡淡笑了笑，亲切地对红孩儿叮嘱道：“记得要连货物一起移交，那可都是证物，一旦损坏，要问责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投奔者 回到书房，看上去淡定无比的牛魔王脸色一变，“哗”的一声，放在桌案上的花瓶碎了一地。 “你说说，多目怪这是几个意思！不关他的事，偏要来插手！” “这……”断角望着满面怒容的牛魔王，低声道：“多目丞相的意思……大概是……大概是想让我们就此收手吧。” “收手？依本王看，恐怕不止如此吧？”牛魔王咬着牙道：“他是想把整块肉都割走，拿去喂新军！不是有消息说，昨天晚上，龙四公主和那只石猴都到丞相府去了吗？” 断角躬着身子，眼巴巴地望着牛魔王，一声都不敢吭。 重重地喘息着，牛魔王缓缓说道：“看来，这新军，是说什么都不能留了。不然，就等着看从我们身上一块一块地割肉！” …… 空港中，红孩儿眼睁睁地看着龙族的船员被用绳索串成串，排着队走上商船，却在下一刻被全部释放了。 握着红缨枪的手攥得咯咯作响，却也无可奈何。 一批批的物资被搬抬上舰，一艘艘的商船。 那场面，莫说红孩儿了，便是枯叶泽的将士，也颇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只要帝俊还在，哪怕枯叶泽的军力再强，也敌不过妖都的一纸公文。这就是现实。 …… 很快，枯叶泽发生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妖国，自然也包括妖都。 “可以呀，丞相大人还是挺猛的。”这是猴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一句话：“看来，我去之前，龙族已经跟多目丞相达成另一份协议了。” 侧过脸，猴子问妍兮：“接下来，需要我们护航吗？” 妍兮摇了摇头道：“师兄没说。” “多目丞相没说，龙族那边也没说……那就是不用护航咯？” …… “不用护航？这……要是枯叶泽再来一次怎么办？每次都让多目丞相去要人吗？” 面对北海龙王的质疑，敖听心摇了摇头道：“多目丞相的意思是，希望新军能好好操练，而不是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奔波。还有，牛魔王不敢。” “不敢？牛魔王还有不敢的事情？”四海龙王皆是一副错愕的表情。 …… “父王！”红孩儿急匆匆地奔入书房，嚷嚷道：“我这就带兵再劫几艘商船！这一次，一个不留！” 说罢，转身便要走，却被牛魔王呵斥住了。 “回来！” “父王！” “你懂什么！”用眼角瞥着涨红了脸的红孩儿，牛魔王轻声道：“如果这次在商船上等着的，不是新军，而是门牙司呢？如果他们压根就不表明身份，就看你杀人呢？到时候上了万妖殿，为父怎么替你开脱？” “这……父王，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吗！” 缓缓地站了起来，牛魔王深深吸了口气，道：“忍吧，为父忍了一万年了。总有报仇的一天了。” …… 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猴子一方面忙于新军的扩充和训练，另一方面，则在小心地留意着枯叶泽的动向。龙族的贸易更是做得心惊胆战的。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甚至牛魔王的特使上了敖听心的门，希望恢复贸易…… “不会吧，牛魔王真的怂了？” “也……不算吧。”敖听心轻叹道：“贸易是恢复了，不过，之前的两千万银爪的偿还方式，可能会有变。” “怎变法？” “之后他们出售给龙族的物资，要加价。算上还款期限，到头来，两千万，算是白送他了。” 猴子伸手粘起一个干果丢到嘴里咀嚼了起来，随口问道：“这事儿你没跟丞相说？” 敖听心无奈笑了笑，道：“说了。丞相大人说，这件事，他帮不上忙。与妖王之间的贸易与欠款不是他做的保，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绕一个大圈去威逼牛魔王。毕竟也是个妖王，再怎么样，不能太过了。” “那你父王怎么说？” “吃哑巴亏呗，事情能彻底解决就万幸了。还能怎么说？”说着，敖听心抬眼笑眯眯地看着猴子道：“这两千万银爪，可都是你烧的呀。” 挠了挠脸，猴子尴尬地笑了笑，道：“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想着，烧了物资，牛魔王肯定更着急，到时候不是正好谈和嘛。没事，过段时间，两千万银爪，我赔给你！” “你拿什么赔？你有这么多钱吗？” “怎么没有？你们现在每个月可给我四百万呢。” “那是给你扩军和养兵的钱。” “额……那我可就真没钱赔了。”说着，猴子不由得缩了缩脑袋。 看着猴子那扭扭捏捏的模样，敖听心反倒是笑了。 “谢谢你。” “谢啥？力所能及而已，而且我收钱的。” 正当此时，赤钳带着几个虾兵抬着铜镜过来了。一排放过去，一共八面。 猴子伸长了脖子看。 “四公主，东西到了。” “嗯，知道了。”侧过脸，敖听心望向猴子，轻声道：“你不是说想要可以远程联系的法宝吗？这个叫望穿秋水，可两两成对，也可多组成套。只要另一面镜子在这三界之中，你输入灵力，便可以看到另一面镜子的景象。” 猴子走到其中一面镜子前，伸手摸了摸，注入灵力。很快，镜子里的景象果然缓缓改变。虽还是在这院落之中，却已经是不同的角度。看得猴子眼睛都直了。 “这东西，很贵吧？” “不算贵。”敖听心摇了摇头道：“不过，这是天庭产的东西。里面有一两样原料，是天庭禁运的。所以，这种镜子在妖国很少见。” 摸着铜镜，猴子轻叹道：“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嗯。”敖听心微笑着点了点头。 …… 这一次，龙族的支持，可以说是全方位的。 除了资金之外，在物资上，敖听心同样给予了新军便利。许多紧缺物资的有限照顾，价格上的优惠等等。甚至在矿石的采购上也予以配合。 也因此，新军的扩张异常顺利。虽说在万妖殿上依旧只有那么一万个名额，然而，已经渐渐成了一只不可小觑的力量。 当然，想要短时间内成长成为与各妖王麾下大军想媲美的部队，显然是不可能的。 有了几座矿山的收益加上龙族注入的资金，猴子的军费可谓极为充沛。大量征召兵员不在话下。但是普通妖兵他要多少有多少，妖将，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在妖都，想要找化神境的妖将不难，但是想要找很多化神境的妖将，就不容易了。修为达到化神境，却又还不归属于任何军队的妖怪，要么是喜欢逍遥自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要么是已经在什么地方任职，根本不可能忽然跑到新军去的。再不然，则本身就是妖都之中的达官显贵，甚至某些部族的长老。 这一问题在炼神境妖将当中同样存在。 要一些？很容易，出钱就行。要很多？那就难办了。 狮驼国、枯叶泽、雀山、蛟巢，这些地方能聚集大量的化神境和炼神境妖将，那是因为上万年的积累。那都是慢慢一点一点攒军功，一点一点修炼上来的。 于是乎，随着最开始的急速扩张之后，瓶颈很快来了。当总体军力扩张到五万之后，军中出现了兵多，而将少的局面。 看着广陵笙送过来的帖子，猴子那眉都蹙成八字了。 “没将，就兵……这部队能打仗嘛？” “肯定不行，想都不用想。”一旁的九头虫啧啧叹道：“就我这没带过兵的人都知道，兵多将少的部队，不堪一击，随便一打就散。” “那怎么办？你有没有些什么朋友，修为高的，愿意来我这里的？” “我的朋友？”九头虫迟疑了一下。 “对，你的朋友。”猴子瞧着九头虫道：“你混这么多年了，总有些旧交情吧？” 闻言，九头虫噗嗤一下笑了，屁颠屁颠地跑到猴子身旁，小声说道：“除了我的朋友，你就没想过别的？” “还有别的？” “当然有了。”九头虫指了指自己道：“别人招揽我肯定不屑一顾，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给你当个副将。你看怎么样？” “你？”猴子哑然失笑。 “怎么？信不过我呀？别看我没带过兵，往那里一站呀，足够对方一堆的兵力了。”九头虫一脸得意地说道：“也不用多，你给我个一万人带带。平时呢，我就带着他们吃喝玩乐，等打仗了……嘿嘿。他们在营地里继续吃喝玩乐，我去去就回。哈哈哈哈。怎么样？身先士卒！” 说着，九头虫笑眯眯地看着猴子。 “不要。”猴子很果断的摇了摇头。 用九头虫？还想不想混了？再说，不给他兵不也能调动他嘛？何必浪费兵力。 正说着话呢，牛头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道：“猴子，有人来投奔。” “什么修为？” “化神境。而且，挺多的。” “挺多？”猴子愣了一下，笑道：“这年头化神境还能挺多？” “不只是化神境，炼神境也有。”牛头犹豫着说道：“不过，有个问题。他们全部拿不出身份证明。” 第二百三十四章：禺狨王旧部 “拿不出身份证明？” …… 厅堂中，猴子端坐着，上下打量着站在面前的四只妖怪。 为首的是一只猿妖，长着个马脸，一身棕色的绒毛，穿着一袭破旧的皮甲。左脸脸上还有一道疤，面积不小，看上去该是被斧子一类的兵器弄伤的。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只猴妖。不过，那长相跟猴子可就天差地别了。与猿妖一样穿着破旧的皮甲，一身黑色的绒毛，右眼看上去应该是瞎了。左手上好大一块疤，感觉应该是整支手臂都被卸了，然后再用术法配合丹药重生的。 另外两个，一只是狼，一只是猞猁，衣着也都大同小异。基本上，身上都能看到明显的伤疤。 此时此刻，这四只凶神恶煞的妖怪站在猴子面前，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正努力地释放灵力，将自己的气息提到最高。 一个金仙巅峰，一个金仙中期，两个散仙。 那四周，大红、黑尾、牛头、哈喇子带着一众兵将全副武装地守着，如临大敌一般。 四个化神境，这放哪里，都是不小的战力啊。 为首的猿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听说孙将军广招兵将，我们兄弟几个，特来投奔。不知道，能否给个适当的职位？”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挺直腰杆道：“你们都没有身份证明？” “没有。” “妖都的门槛说低不低，说高也不高。你们都是化神境，想要进去应该不难。要个身份证明，应该就更容易了。” “我们都没在妖都居住过，所以没有。” “哦，那……是否认识有身份证明的人呢？没有身份证明没所谓，我回头帮你们弄几份就是了。但至少，应该要有个有身份证明的人，帮你们作个保吧？” 站在面前的四只化神境妖怪，居然就有两只属于猴族的。要知道，猴族在妖怪当中，比例可不高。 隐隐地，猴子想起了妖都之中的某一派，已经沉寂已久的势力。这势力之中的大多数人，可都是妖都通缉榜上的人呀——禺狨王的旧部！ “怎么？新军还有规定从军，必须要有身份证明吗？我可是听说就连外面流浪的小妖，孙将军都愿意收的。” “你听说的没错。不过，那是兵，不是将。” “那我们当兵便是了，不用为将。” 呵，这就更可疑了。 猴子一下笑了出来，笑得四只妖怪都有点尴尬了。 为首的猿妖冷冰冰地问道：“孙将军笑什么？” “这样吧，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收起脸上的笑意，猴子侧过脸对一旁的牛头道：“你们先下去吧。” “下去？”牛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四只妖怪。 大红、黑尾也都是一脸的警惕。 瞧着四人，猴子轻叹道：“没事，我一个打他们四个不成问题。” “那行，你自己小心。” 说罢，哗哗哗地，牛头、大红、黑尾，带着一众兵将离开了。连带着关上了厅堂的大门。 只剩下猴子与四只妖怪了。 轻轻抚摸着桌案，猴子道：“征兵很重要，求将更重要。但我不想因为扩军，而惹上一堆的麻烦。” “万事总有个价。”猿妖咬牙道：“不同意，只能是利弊权衡，弊大于利而已。利大于弊，什么都好谈。” 猴子咧嘴笑了：“你倒是看得挺明白呀。” 也不理会猴子的调侃，猿妖接着说道：“站在你面前的，我们四个都是化神境。门外还有三十个炼神境。但是，这不是全部。我们还有其他很多兄弟。” “多少？” “一共二十个化神境，一百个炼神境。统十万兵马绰绰有余。” 低下头，猴子随口道：“弊呢？” “弊就是，我们这些兄弟都是见不得光的。不过，孙将军这么受多目丞相器重，应该，也能有办法让我们见光吧？” “所以你们都是禺狨王的旧部对吧？” 剔着指甲，猴子轻描淡写的一句，顿时，厅堂中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 四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猴子。 沉默。 许久，为首的猿妖开口道：“孙将军。我想，您也知道我们是无辜的吧？妖都之乱，我们反的根本就是多目丞相，不是陛下。从外至内，我们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只要陛下稍微露个脸，事情都不可能走到最后围攻墨宇皇城那一步。” “前面才说多目丞相器重我，一转眼，又说反的是多目丞相。就不怕我向多目丞相告发你们吗？” 冷不丁的一句，眼前的四只妖怪顿时都愣住了。甚至还有些惊慌。 “没必要吧？”猿妖硬着头皮道：“虽说现在通缉令还挂着，但门牙司现在都不怎么追缉我们了。我们就是想求个安身之地而已。多目丞相，想必也是明白的，没必要到鱼死网破的地步。逼急了，兄弟们也不是没人要的。万一投奔了枯叶泽或者雀山，多目丞相不更头疼？” 蹙着眉头，猴子目不转睛地瞧着四人。看得他们一个个都有些忐忑了。 “我考虑考虑。”撑着桌案，猴子正准备要站起来，忽然想到什么，又随口问道：“你们就没想过营救禺狨王吗？” “想倒是想过，但是，救出来了，往哪去呢？还能逃出陛下的手掌心不成？”朝着自己的兄弟们瞥了一眼，猿妖无奈叹了口气道：“再说了，陛下现在也没想杀他。不如就这么呆着吧。兴许某一天，陛下开恩了，就放出来了。我们也好……” 话到此处，猿妖便没再说下去了。眨巴着眼睛，唯唯诺诺地望着猴子。那表情，实在与那张杀气腾腾的脸有些不般配了。 “行，那就先这样吧。我考虑一下，明天给你们答复。” …… 送他们出去的时候，那猿妖又小声对猴子说道：“如果您愿意收留我们的话，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可以告诉你。” “什么秘密？”猴子问。 “很重要的秘密，多目丞相肯定不知道的。不过，得等您确定收留我们了，才能说。” 想了想，猴子说道：“行，那明天你在过来一趟，到时候给你答复。” “行。” 转过身，猿妖带着自己的一帮子兄弟走出了营地，一路走，还一路东张西望。一个个紧张兮兮的，时不时地回头。 那模样，就好像怕极了猴子派人跟踪他们一样。 站在营地大门口，猴子与大红就这么看着他们走远，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这些是禺狨王的旧部吧？” “你也看出来了？” “当然了。”大红叹了口气，道：“妖都的妖怪虽然多，但是一口气找这么多化神境妖怪，也不容易吧？再说了，他们每一个人，看上去都是沙场滚过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妖都还没裁过军。他们想投靠我们？” “他们想投靠的不是我们。” “那是啥？” “是多目丞相。”猴子翻了翻白眼，转身走了进去。 大红一愣，连忙跟了上去：“那你收还是不收？” “不太好决定。多目丞相那边的态度不太明朗，如果多目丞相反对，我们好不容易跟他建立起来的关系，又得波折了。就是他不反对，我也有点犹豫。毕竟……我们征兵这么多次了，他们为什么现在才来？说白了，还不是因为觉得多目丞相器重我。他们想走我这边的路子，好重见天日。营地里已经有个妍兮了，我不想再多这一拨。” “那不收？” “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又有点不甘心。” “哈哈哈哈，那我就不知道怎么建议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秘密 午间。 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整个花果山沐浴在阳光之中，明晃晃的。 这花果山，可不是猴子南瞻部洲的那座矿山，而是他的出生地，东胜神州。 山腰处，穿着一袭戎装，戴着披风的望兮静静地眺望着眼前的翠绿景色，身旁站着几个妖兵。 好一会，一位妖将来到她的身后，躬身拱手道：“禀执掌，整个花果山地界，包括周边我们都细细搜查过了。那石猴原本是花果山上的一颗灵石，化形之后，跟着这里的猴群生活了一段时间，还当上了猴王。不过，猴群里的猴大多都还没开灵智，仅有的几个也是说得不清不楚，只知道是为了寻仙出的海。” “猴群问不出来，那周遭的呢？附近生活的人，和妖。” “距离这里最近的人类村庄，足有两百余里地。按照猴群的说法，石猴从来就没去过。再说石猴出海已经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情，现在去问，怕是也问不出来什么。至于其他的……妖这边基本是没有了，人倒是有两个，一大一小，都是几年前才搬过来的。想来，更是问不出什么。” “一大一小，这地方还有人会搬来？”望兮笑了笑，道：“是修士吗？” 那妖将稍稍迟疑了一下，笑道：“不算。大的那个听说以前是个道士，但之前受过什么惊吓之后，就疯了。小的倒是有点修为，但也只是一个凝神境而已，充其量算是强身健体，谈不上修仙，更说不上修士。” “可是……既然已经凝神境，那至少有师傅吧？难不成是自己参悟的？” 望兮这么随口一问，那妖将顿时愣了一下。 “这……末将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们是秘访，执掌您也说，尽可能不惊动，所以……末将这就去弄清楚。” “不用了。”望兮轻声道：“既然我来都来了，就干脆亲自过去看一看吧。” “诺。末将这就给执掌带路。” …… 拨开树叶，望兮远远地看着山林间的小屋。 坐落在山间的两座小屋，都是用砖头和木板搭建而成的。上面的瓦看上去还挺新。周围的树木都被除去了，一圈的篱笆，养了一些家禽。 说不上好，但比之寻常村庄里的住所，应该算还不错了。毕竟胜在一个新。看上去，也确实是才搭建了几年的样子。 篱笆内，一个头发蓬乱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小板凳上，痴傻地发着呆。 望兮的眉头微微蹙起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好像见过这个人。可是在哪里见过，却是一时想不起。 一旁的妖将低声道：“禀执掌，这便是方才末将提到的，那两人当中，疯了的那一个。也不说全疯吧，我们观察了他几天，似乎有时候还是会清醒的。” “另一个在屋里？” “应该是。” 正说着话呢，旁边的小屋的门推开了，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端着个箩筐，便喂鸡去了。 “这就是另一个？” “对。” 望兮半眯着眼睛，怎么想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两张脸。虽然都觉得有点眼熟。 深深吸了口气，望兮轻叹道：“我去探探。” 说罢，彻底掀开遮挡在身前的树枝，一道白光闪过，望兮化作了一个农妇，背着个包裹，晃晃悠悠地朝着房子走了过去，学着一般村妇的语气喊道：“娃子，娃子。” 篱笆内正在喂鸡的孩童顿时愣了一下。 大概是许久没在这里看到生人吧，那表情似乎有些惊讶。 …… 厅堂中，猴子靠坐着，身前站着的，依旧是昨天那四只妖怪，一个个都有些忐忑不安。 “怎么样，有结论了吗？收还是不收？” “我……稍微试探地问了一下多目丞相。” 一听这话，那四只妖怪顿时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特别是为首的猿妖。 顿了顿，猴子才接着说道：“多目丞相不同意。” “不同意？” “那难不成是要赶尽杀绝吗？” 一下子，四个妖怪之中甚至有人已经悄悄运起了灵力，生怕猴子来个突然袭击活捉他们。直到确定门外的守卫比昨天还少之后，才稍稍安定些。 “既然这样，那就打搅了！”一拱手，猿妖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猴子开口将他们叫住。 停下脚步，猿妖缓缓地转过身来，望着猴子道：“将军还有何事？” “我话还没说完呢。”深深吸了口气，猴子把玩着桌案上的镇纸接着说道：“多目丞相不同意，不只不同意，而且是不可能同意。毕竟，通缉你们的命令是陛下下的，除了陛下，没有人有权力赦免你们。包括多目丞相。多目丞相，也不准备特意去帮你们请旨，毕竟，确实如你们所说，你们反的就是他。所以，更不能赦免。不然的话，以后反他的人就更多了。” 四只妖怪小心翼翼地望着猴子。 话锋一转，猴子又接着说道：“不过，我却很想把你们留下来。毕竟都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不应该就这么浪费了。” 这一说，四只妖怪不由得又是一愣。 “将军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悄悄把你们留下来。” “悄悄……” “对，悄悄。在多目丞相不知情的情况下。”抬起眼皮子，猴子缓缓说道：“给你们安排新的身份，当然，你们身上的有些特征太明显了，得换一换。还有，你们不能出任普通的军职，也不能呆在妖都。毕竟，这营地里，也有许多多目丞相的耳目。长期相处，难免被看出破绽。但是，你们可以成立一支单独的部队，到我在外面的矿区去。那边，没有任何一个多目丞相的眼线。至于其他的……” “我想你们可能有什么误解。新军，是直接对陛下负责，并不是听命于多目丞相。这一点，新军的成立告示上，应该是写清楚了的。要说替你们请旨，本将军大可以自己去，当然，在去之前，得先有个说辞。例如，军功。否则，怕是谁去了都没有用。” 四只妖怪面面相觑。 “怎么样？接受这个条件吗？”猴子问。 只见那猿妖重重地一捶胸甲，单膝跪了下去，道：“往后，末将便唯将军之命是从！” “末将唯将军之命是从！”其他的三个妖将也都跪了下去。 “起来吧。”起身，一步步走到猿妖面前，猴子伸手将他搀了起来，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了？” 猿妖感激地望着猴子，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大恩不言谢！末将这就回去通知兄弟们，往后，只要将军有什么吩咐，兄弟们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压低了声音，猴子又小声道：“你……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说吗？” “哦哦！对！”猿妖这才幡然醒悟，连忙低声说道：“秘密……是关于妖都之乱的。” …… 告别了小孩，望兮一步步离去，直到走到半山腰，望见了守在远处的妖兵和妖将，才化出本相来。 那神情，刷的一下冷漠了许多，双目缓缓地眯成了一条缝。 “我想起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了。” 匆匆赶到身旁的妖将一愣。 深深吸了口气，望兮喃喃自语道：“在万寿山，斜月三星洞。哼。如果不是亲自走了这一趟，谁能想到呢？须菩提有一个弟子也叫孙悟空，也是一只石猴。会不会是同一只？这么久了都没见过这位孙将军，看来，有必要会一会了。” 侧过脸，望兮对着身旁的妖将吩咐道：“走，我们回妖都去！” 第二百三十六章：密道 “猕猴王也参与了妖都之乱？你确定吗？” “千真万确！”猿妖义愤填膺地说道：“末将原本是禺狨王的贴身侍卫，事情，知道的还是不少的。准确地说，妖都之乱本来就是猕猴王怂恿的。我家……禺狨王虽说一直与多目丞相不睦，但绝没有到要动杀心的地步。是猕猴王告诉禺狨王陛下很可能已经陨落，禺狨王才动了心思的。甚至……许多事情，根本就是猕猴王的部署！” “部署？”猴子的眼角缓缓朝着猿妖瞥了过去，道：“例如呢？” “例如九头虫闹妖都！” “哦？九头虫也跟猕猴王有关系？” “肯定，九头虫闹妖都，就是他找来的。目的为了向禺狨王证明陛下至少是不在宫中。”猿妖斩钉截铁地接着说道：“不仅如此，禺狨军包围妖都的时候，猕猴王还来过禺狨军的主帐。目的，是催促我们快点动手！” “确实如此！猕猴王到营地的事，末将当时也在场！”一旁的黑猴精也附和了起来。 “哦？”猴子目光闪烁着，轻声问道：“既然猕猴王才是妖都之乱的始作俑者，为何没人发现呢？还有，你们在逃的将士有，但被俘的将士不是更多吗？为什么没人将他供出来呢？” “这……”猿妖长叹了口气，道：“供出来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多拉一个人下水罢了。况且当时的情况，我们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说出来，反倒将猕猴王得罪死了，到时候，更多人想致我们于死地。” “那你们为什么又告诉我呢？”说着，猴子缓缓侧过脸去，望着猿妖。 “这……”支支吾吾了好一会，猿妖才说道：“这个秘密，对我们没用，但对将军肯定是有用的。说不定是大功一件。另外，我们还有个东西想给将军看，可以证明我们说的，不是假话。不过，得将军带我们进妖都。” “你们？” 似乎感受到猴子的质疑，猿妖连忙改口道：“不，带末将一个人，一个可以了。就给将军带个路而已。” “行。” …… 一辆车驶出了营地。 正站在高台上检阅士兵训练的妍兮远远地看着。还没等她把目光收回来，另一辆车已经出现在了营地大门口。 “咦，望兮姐？” 下了高台，妍兮快步朝着营地大门走了过去。 从那车上下来的，果然就是门牙司的执掌望兮。 …… 过了妖都高墙的门禁，猴子的车很快驶入了通向地下城的通道。 车厢中，猴子静静的坐着，倒是坐在对面的猿妖一脸的忐忑。 “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叫……长脸。” “通缉榜第三十八位？” “嗯。”长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三十八位，已经算很高的了。毕竟妖都通缉榜单前面的三十七位，里面大部分是天庭的将帅，妖怪没几个。跟猴子直接干过架的猪刚鬣，排在第九十六位。 “跟着禺狨王多久了？” “一千多年。” “那算老将了。” “也……算不上。不过现在算了。”长脸目光微微低垂，道：“妖都之乱后，整支部队都散了，一部分被俘，囚禁了起来。一部分战死。现在还在外面的，末将确实算是比较有资历的了。所以，这两次见面，才会让末将来。” …… 营地中，望兮快步走着。身后，妍兮紧紧相随，一脸的错愕，甚至都还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是因为有妍兮跟着吧，营地中的各道关卡都放行了，连问都没问。 转眼之间，望兮已经走到了猴子的阁楼前。 正在二楼的九头虫轻轻挑开了窗，伸长了脖子朝下张望。 守在门前的哈喇子伸手将望兮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说这话的时候，哈喇子的目光，其实是在妍兮身上了。 望兮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仰着头，瞧着哈喇子。 站在身后妍兮连忙一步往前，拱手道：“这是我师姐，门牙司执掌，望兮大人。” 哈喇子半眯着眼睛道：“既然是门牙司的执掌，跑我们营地做什么？” “当然是来见你们将军的了。”望兮长叹了口气道：“怎么，我堂堂一个门牙司执掌，想见你们将军都不行吗？” 正从远处路过的大红望见望兮，吓得连忙拉着还搞不清情况的白霜躲到角落里去小心地张望着。 他们……也是见过望兮的。 “行是行，不过，得先通报一下。”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侧过脸，望兮冷冷地瞧着快步走来的广陵笙道：“不通报会怎么样？” “不通报就会像现在这样。”广陵笙走到跟前，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我们将军，刚刚出去了。” “这么巧？” “师姐，是真的。”一旁的妍兮小声道：“我刚刚亲眼看他出去的。” “那我进去等！”说着，望兮又要迈开脚步，却依旧被哈喇子拦了下来。 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间楼房，哈喇子道：“要等，在那边等。将军不在，这里，谁都不能进去。” 看着周围凶神恶煞的一众妖兵妖将，无奈，望兮只得咬了咬牙道：“行，我等。” 待到望兮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大红才稍稍松了口气。 “牛头、肥肠，还有黑尾。快通知他们躲起来。没有经过猴哥的同意，我们不能让她看到我们。” “嗯！”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白霜重重地点了点头。 …… 此时此刻，猴子已经在长脸的带领下，来到了地下城中一条狭长的地下通道里。 妖都的地下城，除了主体的，位于火山口下的那个巨大的溶洞之外，更多的，其实是遍布的通道。 这些大多都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有的是某些建筑的延伸，有的，则只是单纯的通道而已。其规模之大，数量之多，到了无论谁走进去都会迷路的地步。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上万年的光景，有些通道甚至已经没人说得清究竟通往哪里了。平日里大多数的通道都是黑灯瞎火的，也不会有人随便乱走。有些通道甚至上百年都没人走过。 长脸带猴子去的，正是一条类似的通道。入口位于妖都地下城东北面的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往里走，看上去像是一个废弃的冶炼厂，临时被用来堆放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无关紧要到什么程度？ 上面都长蜘蛛网了，看上去已经很久很久都没人来过。 再往里，则是一条狭长的通道，既没有妖都常见的通风系统，两边的石壁上也没有相应的支撑，更没有照明的火把，哪怕是废弃的铁架都没有。 感觉，就好像是开凿出来之后，还没使用，就废弃了一样。 黑漆漆一片的，一路往里，宽度越来越小，到最后，猴子甚至必须侧身才能通过。然而，当辗转走过一里多的路程之后，忽然间，四周又开始变得宽敞了，恢复到正常通道的大小。也开始出现各种岔路口。 每一条看上去都一模一样，没有什么特点，里面也都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长脸继续带着猴子望里走，看样子，他似乎是认得路的，而且很熟悉。 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猴子都有些不耐烦了。如果单算路程的话，他们大概已经可以笔直穿过整个妖都了吧。 期间路过了各种诸如地下河流，小型溶洞之类的地方。那感觉，似乎都已经是走完了人工开凿的部分，彻底进入了天然的地底世界。 终于，长脸在一个岔路口停下了脚步。 “怎么，忘了怎么走了？”猴子挑着眉头看他。 “将军，到了。”说着，长脸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积水。 “这里？”猴子悄悄扩大了自己的神识，猛地一惊。 这表面上看上去是一滩积水的地方，下面，竟是深不见底…… “这是……” “这是通往猕猴王府的密道。”长脸拱了拱手道：“每次禺狨王跟猕猴王见面，都是通过这里过去的。如果不是确有其事，末将又怎么会知道这么隐蔽的地方呢？” 猴子摸着下巴想了想，道：“那……我们下去看看？” “可以，不过，要小心。毕竟猕猴王的修为不低，很容易被发现。” “我会收敛气息的。”说着，猴子已经纵身一跃，跳入了“积水”之中。 莫说对化神境，便是对炼神境来说，闭气都是很容易的术法。水上与水下，对绝大多数妖怪来说，其区别不过是水下有些使不上力而已。 当然，对水族来说恰好相反。 很快，猴子已经游过百丈的距离，然而这水道似乎还远远没到尽头，忽上忽下，像一条巨蛇一样不断扭曲着。 “将军，末将可能不能陪你进去了。” “为啥？” “末将修为不如将军，贸然进去，到时候不小心被发现就糟了。将军只要一路往前就行了，这条水道没有岔路。” “那行，你就在外面等着吧。我稍后出来。” “诺！” 与长脸分离，猴子继续往前游。 大概又游过了三五百丈的距离，忽然间，周围亮了起来。 “有光？” 很快，猴子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水塘之中。 鱼群从他的身旁路过，身旁更是有巨大的柱子，看上去像是某种建筑。 散掉所有术法，猴子缓缓地浮出水面。 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他当初在猕猴王府与猕猴王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庭院…… “卧槽，还真是通往猕猴王府。”猴子小心地爬上岸，四下张望着：“看来，他们说的还真有几分可信。原本以为只是个贪财的家伙而已，没想到，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正当猴子转身准备重新回到池中，顺着原路返回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传来了。 “孙将军既然来了，不喝杯茶再走吗？” 第两百三十七章：彼此的秘密 缓缓回过头，猴子远远地看到林荫步道的末端，悄然出现了猕猴王的身影。 依旧是白衣翩翩，披肩的长发，那模样，倒是像极了一位隐士，只可惜面容过于年轻了。而且，在外面的风评也不好。 至少至今为止，猴子听到的关于猕猴王的传闻，就没有好的。生活奢靡、贪没军资、喜好男色。今天，更是听到了一件与传闻中的他完全格格不入的事情。 如果真是如此，那藏得也是够深了。 对视着，猴子咧开嘴笑道：“猕猴王殿下怎么知道我来了？” “感觉到你的气息了。” “是吗？”猴子一下笑得更欢了。 猴子已经散去了所有的术法，压制了气息，双方的距离，该有几十丈吧？ 猕猴王轻轻捋了捋长发，轻描淡写地说道：“当然，也可能，是带你来的人，提前告诉了我。你猜是哪种呢？” “那我可真猜不透了，还请猕猴王明示。”猴子笑着，顺手一道术法将身上的水全部驱了个干净，道：“正好，猕猴王刚刚不是说要请我喝杯茶吗？” 猕猴王朝向了不远处的那张石桌，抬手道：“请。” …… 营地里，望兮还在默默地等着，一脸的不悦。 那身旁的妍兮一脸的茫然，至今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 隧道中，长脸半蹲着打哈欠。 “怎么这么久，不会被发现了吧？” …… 一杯热茶被轻轻放到了猴子的面前。 “请。” 端起茶盏，猴子轻轻闻了闻。香气扑鼻。 这妖都之中的茶，猴子也是喝过不少的。丞相府的，墨宇皇城的，龙族的，都喝过。可是即便他不怎么会品茶，都能清楚地感觉到猕猴王府的茶，跟其他的地方不一样。 抿了一口，猴子轻声道：“末将听说一些关于猕猴王殿下的传言。” “什么传言？”继续沏着茶的猕猴王随口问道。 “一些不太好的传言。”放下茶盏，猴子意味深长地道：“外面的人说，猕猴王殿下好男色，有很多面首。可是，往来几次却从未见过。想来是外面的人以讹传讹了。下次若是再有人在末将面前乱传猕猴王殿下的谣言，末将必要当面呵斥他们。” 猕猴王的手顿住了，微微抬头瞧着猴子，笑道：“你想看我的面首？” “有吗？”猴子也跟着笑。 “当然有了。”也不多说，猕猴王轻轻拍了拍手。 很快，几个面容英俊的白衣少年走了出来，看得猴子都有些傻眼了。 “真有？” 几个少年恭恭敬敬地拱手，猕猴王看也不看，只是轻轻摆了摆手，又让他们下去了。 “你还想知道什么？” 既然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不问白不问。 猴子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们还说……你贪没军资。” “你信吗？” “不……太信。” 闻言，猕猴王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道：“你没觉得新军从我这里弄到的装备和物资，比市面上买的，还贵一点吗？” “但是质量确实也好一点。” “那是因为军需处下面的厂子管理得当，毕竟上万年的积累了，若是还输给小作坊，有点说不过去。跟成本没什么关系。” “这样的吗？”猴子眉头都蹙起来了，咧着嘴笑着，瞧着猕猴王。 “怎么，你不信？” “不信。”猴子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猕猴王稍稍沉默了一下，道：“妖都建立之初，是没有任何妖王的。所有的六个妖王，都是在妖都建立之后，因为各种原因，或心悦诚服归顺，或战败降服，才成为陛下麾下的大将。最开始的时候，妖都给每一方的军饷，也都是一样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部队战功显赫，有些部队少有建树，才拉开了差距。” “当大家都忙着扩军，征战，积攒军功的时候我……我就觉得，这样做好像没什么意思。所以，我用分到手的军饷，建了厂子，为各军提供军备。这才形成了今天的格局。虽说我没什么军功，军饷少，但，他们的军饷，都是实打实发出去的，要征战要耗费的，我的军饷，却是用来赚钱的，可以利滚利。” “所以，他们说你贪没军资，就是这么来的呀。”猴子点了点头，又道：“你从妖都领军饷，却又用这些军饷赚钱，那……赚回来的钱呢？这可是笔天文数字呀。” 也不多说，猕猴王两手一摊，环视着四周道：“这不就是咯？庭院、草木、面首、宝石，哪个不用钱？有时候，甚至比丹药法器还昂贵，毕竟，这些东西只有我要。” 喜好男色、贪没军资、生活奢靡……还真是一个不拉地挨上了。 不过，这些事正常人都应该隐藏起来生怕别人知道吧？怎么这个猕猴王……好像生怕自己不相信一样，还挨个证明给自己看？ 呵呵。 一下子，庭院中的气氛仿佛都冷了几分。 猕猴王眉目带笑地看着猴子。 猴子则是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好一会，猴子缓缓地笑了出来，拍着脑袋道：“猕猴王殿下说的是，说的是。这些，我怎么就没想过呢？真是资质愚钝呀。往后，还得靠猕猴王殿下多多提携才是呀。” “你想我多提携？” “那可不是嘛。说起来，你还是我的长老呢。可不得多帮帮我？说到底，我们也是族人呀。”猴子尴尬地笑着，打着哈哈。 哪知猕猴王却似乎忽然认真了起来，正色道：“行，那我现在就提携你一下。门牙司执掌望兮……”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猴子的脸忽然一僵。 只听猕猴王接着说道：“现在就在新军的营地里。” “啥？在我营地里？她去我们营地干嘛？有人犯事了？” “不。”猕猴王摇了摇头道：“她在等你。她去过花果山了，遇见了斜月三星洞的道童，还有那个疯道士。知道须菩提祖师有一个徒弟，也叫孙悟空。” “等我？”猴子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目光闪烁着，小心翼翼地说道：“猕猴王殿下，知道的挺多呀。” 一下子，攻守逆转了。 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错愕，猴子端起手边的茶，一饮而尽。 猕猴王不慌不忙地拿过猴子的杯子，又是满上了一杯放了回去，轻声道：“谁没几个秘密呢？只要秘密不伤及彼此，大家看过，就忘了，不是挺好吗？” 说罢，意味深长地瞧着猴子。 “可是，猕猴王的秘密，涉及有点广呀……可能会伤及很多人。” “你怎么就确定你的秘密涉及不广，伤的人不多呢？再说了，说不定，本王还可以帮上你些什么呢。” “哦？” …… 厅堂中，望兮一脸的怒意。 妍兮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姐，你说……那猴子是从万寿山来的？是那个什么须菩提祖师的弟子？可是，我完全没听过什么须菩提祖师的名号呀。” “你没听过而已，不代表他不存在。”望兮瞥了妍兮一眼，道：“须菩提祖师，是九头虫的挂名师傅。” “师姐……我，不懂。” “九头虫跟陛下的关系，想必你是知道的。妖都之乱的时候，九头虫可是孤身潜入，给我们添了大乱的。九头虫的师傅能好到哪里去？这么说吧，如果真是他的话，那么前些日子枯叶泽的事情，便毫无疑问是他搞出来的了。九头虫最近不知所踪，肯定也跟他有关系。这样的人留在新军统帅的位置上，往后必是大患！” 第两百三十八章：面对面 “那……就现在的事情，猕猴王殿下有什么建议给末将吗？” “你说望兮在营地里等你的事情。” 猴子轻轻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注视着猕猴王。 猕猴王微微抬起眼皮，笑眯眯地瞧着猴子。 …… “那，如果确定真是他了，师姐，你打算怎么办？”妍兮问。 “我也不知道。”望兮轻叹了口气道：“现在首先最重要的，是确定。如果真是他，那么这件事牵涉甚广，只能先禀报给师兄，由师兄定夺了。” “那……师姐觉得师兄会怎么处理？” 望兮沉默着，没有回答。 或者，这个问题，她也答不上来。 …… “说难不难，说容易不容易。其实也没什么。其他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扶植新军，比起你的问题要重要许多。多目丞相，想必是不会轻易动手的吧，毕竟不希望看到仅有的一支不受妖王统辖的部队消失。如果新军的统帅是反贼，那么由新军统帅一手带出来的部队，又算什么呢？当然，得知了你的身份，想必往后多目丞相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支持新军了吧。至少，不会支持你。” “这样吗？” “当然了。”猕猴王轻叹了口气，道：“多年共事，就这点，我还能不了解吗？” “本来我还想抵死不认的。”猴子笑了笑，端起茶杯又是抿了一口。 “这也是一种办法，只要你抵死不认，他们就会举棋不定。不过，这也是有风险的。你抵死不认，最终又被确认的话，那便是心中有鬼。更加说不清了。到时候，情况可能更加严重。” “行吧，那我先走了。”一口将茶全喝了，猴子站了起来。 “不再喝一杯？” “不了，该回去了。” “有空常来坐。” “会的。” 说着，猴子转身，纵身再次回到了池子里。 一路闭着气往回游，猴子的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几件事。 猕猴王，肯定是有秘密的，肯定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长脸说的，他怂恿禺狨王发起妖都之乱的事情，多半是真的了。至于这件事跟自己有多大关系……只能说，心中有数了，多提防。 至少暂时看来，还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除非猕猴王也造反，到时候自己被派去当先锋部队。 不过，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至于自己这么一回去，望兮会怎么样……只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多目怪那边的支持必然减少，那么还真可能得跟猕猴王做点私下的交易了。不然想要快速壮大，实在太难。 很快，出口已在眼前。 当猴子从那滩“积水”中探出头来的时候，一直守着的长脸连忙伸过手来。 “将军，末将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猴子的脸湿漉漉地。望着一脸关切的长脸，他忽然想起了方才猕猴王说的话。 …… “感觉到你的气息了。当然，也可能，是带你来的人，提前告诉了我。你猜是哪种呢？” 长脸是猕猴王的人？ …… “将军，您怎么啦？” 半晌，猴子终究还是伸出手去任长脸将他拉出水。 如果长脸真是猕猴王的人，有意将自己引到这里来，让自己跟猕猴王见上一面的话……目的是什么呢？ 让自己知道猕猴王愿意跟自己一起对付多目怪吗？ 可是，如果只是这个目的，应该有更好的办法才对。毕竟即使没有这条通道，自己也已经承诺接收长脸了。在自己身边安排这么个内应，难道不比见个面重要吗？ 而且让自己对他起疑，似乎就更没好处了。 可是，如果不是长脸事先泄露，猕猴王又是怎么发现自己偷偷潜入的呢？ 当时已经将术法全部散去，压制了气息，那样的距离下，想要发现自己…… 抹了把脸，猴子轻声问道：“长脸呀，猕猴王的修为是什么境界？” “猕猴王的修为呀……这末将真不清楚。禺狨王是行者道，太乙金仙巅峰。狮驼王好像差点，行者道太乙金仙中期。”稍稍沉默了一下，长脸又道：“几个妖王应该都差不多吧？都是行者道。凭感觉猜的话，牛魔王、鹏魔王应该都是太乙金仙巅峰。蛟魔王可能会强一些，有可能已经大罗金仙了。猕猴王的话可能会差点，应该太乙金仙初期。” “你为什么会猜猕猴王是太乙金仙初期呢？” “这……就是凭感觉而已。”长脸挠着头，尴尬地笑了起来，道：“蛟魔王强一点倒是有根据的，毕竟，蛟魔王跟牛魔王打过。蛟魔王赢了。” 太乙金仙初期吗？ 这……反正猴子是不信的。 那样的距离之下，猕猴王要发现自己，必须至少是太乙金仙巅峰。而且这还是建立在猕猴王刚巧在庭院里的情况下。 如果不在…… 当然，往好了想，也许只是他在庭院中暗藏了什么警戒的法宝呢？毕竟以猕猴王的财力，再贵的法宝都买得起，更何况那是他和禺狨王密会的地方，有点防备也是正常。 “将军，发生什么事了吗？”长脸小心地问道。 “没事。”猴子随手施了一个术法，将自己身上的水全部祛除干净了，起身道：“走，我们该回去了。” “诺！” …… 庭院内，猕猴王微微仰头想了想，道：“算了，帮他一把吧。” 说着，起身离开了庭院。 …… “这么久还不回来。不会是知道我来了，怕了，不敢回来了吧？” “应该……不会吧。”妍兮伸长了脖子朝外面张望。 一个妖将带着几个小妖正在校场上整训，两排士兵全副武装地从门前走过，肥肠拎着一只鸡准备宰杀，被匆匆赶来的白霜叫走了。 放眼望去，营地中一切如常，该训练训练，该整理内务整理内务，似乎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师姐，会不会您想多了？” “叫孙悟空的人很多吗？” “没听过……” “那不就结了。这么少见的名字，还能重名，只有一种可能。” 妍兮悻悻地，又是朝着窗外望去，似乎看见了什么，愣了一下。 “师姐，他回来了。” 闻言，望兮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果然，猴子正大步走来，那身后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不过，原本跟在身后的长脸已经不见了。 望兮半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回忆着。 夜袭斜月三星洞的那天，时间紧迫，场面也混乱。见着猴子的时候，那注意力又全都在旁边的九头虫身上。 再加上几年过去了，气息，衣着，甚至神态，都有所不同了。要说望兮能清楚辨认，那是不可能的。 顶多，也就是眼熟而已。 就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猴子若无其事地与偶遇的几个妖将交谈着，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事情，一点都不像是心虚的样子。 好一会，望兮只得轻声道：“引荐一下。” “嗯。”妍兮推开门，朝着猴子走了过去。 望兮也不说话，就在后面跟着。直到他们距离猴子不过十丈左右的地方，猴子才注意到她们，扭头看了妍兮一眼，又将目光挪到了妍兮身后的望兮身上。 “这位是……” “回将军的话。”妍兮拱手道：“这是我师姐，执掌门牙司的望兮大人。” “哦？”猴子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两个妖将退下，道：“原来是望兮大人呀，怎么，到我们新军的营地，有什么事吗？” 望兮礼貌地回以微笑，拱了拱手，道：“没什么，就是拿点东西来给我师妹，忽然想起这么久了，我们同朝共事，居然也没见过，便想着顺便来拜会一下将军。” 侧过脸，猴子对着妍兮问道：“备茶了没？” “没……” “赶紧备茶。望兮大人来了，怎么能没有茶水招待呢？” “诺。” 那神情，倒真像是第一次见。 要说没认出来，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几年的时间，对方变化很大，望兮可是基本没什么变。那样的夜晚遇见的人，难道不应该牢记一生吗？ 一时间，就连望兮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镇定 一缕阳光歪歪斜斜地透过窗棱，照在光洁的地板上。 还算宽敞的厅堂，简单的陈设，几件铠甲，几柄兵器。 望兮有意无意地四下打量着，妍兮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她身后。 猴子低头亲自沏茶，一通忙碌之后，才将一杯热腾腾的清茶推到望兮的面前。 发现猴子在对着自己微笑，望兮才稍稍收了收神，轻叹道：“你平时也这么热情的吗？” “那可不是。”猴子咧嘴笑道：“您问问妍兮，末将平时可粗鲁了。不过呢，如果来的人位分比末将高，末将还是会忌惮一下的。例如望兮执掌您，例如多目丞相。哈哈哈哈。” 闻言，望兮淡淡回以一笑，随口问道：“我能问一句，孙将军您这名字怎么来的吗？” “名字？” “对，挺特别的。”望兮轻声道：“孙悟空，大多数的妖怪都没有姓氏，你却有，姓孙。而且名字也跟一般的妖怪不同，居然叫悟空。这听上去，还有点禅意。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便在想，是不是哪位高人给起的，有什么寓意呢？” “是吗？您不说，末将还真没发现这名字原来这么特别呢。”挠了挠脸颊，猴子笑道：“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当年呢，末将还是狮驼国的一个小兵，就在战场上的时候，杀了个天兵，捡了块腰牌，上面就写了这三个字。末将想着，反正也没个正儿八经的名字，不如就用这个当名字，就当战利品了。” “名字当战利品？这倒是有意思。” “后来稍微懂得一些事儿了，感觉用一个天兵的名字当名字，确实不好。但是，大家又都叫惯了，改又不好改，就一直用到现在了。” “腰牌还在吗？” “弄丢了，几次九死一生，哪里还顾得上没什么用的腰牌呀。” “原来是这样。那……”望兮的目光缓缓偏移，落到了不远处安放的归元棍上：“那件兵器呢，哪来的？看模样，好像不是我妖国的制式兵器。是不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呢？” 猴子回头看了一眼，笑嘻嘻地说道：“这个说起来，就是末将的机缘了。这是有一次行军的时候，在一处老山林里捡到的。至于是不是出自名家之手……末将才疏学浅，便看不出来了。要不，执掌大人帮我看看？” 说着，猴子一伸手，归元棍刷的一下被吸入了掌心，转身便朝望兮双手递了过去。 然而，望兮却没有去接，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目光在猴子的脸庞与棍子之间来回。许久，轻声笑道：“不了。我也不太懂兵器，看出不同还行，要说看出是哪位名家之手……这真没这么大的本事。” “这样啊，我还想着今天能知道它的来历呢。”猴子乐呵呵地将归元棍又放到了身旁。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望兮意味深长地叹道：“孙将军真是有福之人呀，行个军，都能捡到一件称手的兵器。据我所知，孙将军化形，也不过百十来年罢了。想我望兮修行近万年，行军的次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有那么一百几十次了，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等好事。” “嘿，其实……”压低了声音，猴子笑眯眯地说道：“我也觉得我有福。这万年以来，能以一介肉末的身份，让陛下招进宫，委以重任，组建新军的，似乎也只有我一个吧？一步登天。与之相比，捡到归元棍实在不足一提。末将的运气，真是不错。” 闻言，望兮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么说的话，倒也真是如此。连这么大幅度的提拔都发生了，一支棍子，真没什么稀奇的。”望兮点了点头，又道：“不知道在叫孙悟空之前，孙将军的名字，是叫什么呢？” “黄毛。”伸手拨了拨自己的毛发，猴子道：“简单易记。” “确实简单易记。” 一方在不断试探，另一方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都在微笑，可这微笑之下，却又暗流汹涌。 一直坐在望兮身后的妍兮都有些看傻眼了，一时之间，竟难以分辨。 又是鬼扯了一番，喝了几杯茶，眼看着太阳都歪歪斜斜的下山了。夕阳的余晖从门外照入。 望兮缓缓地站了起来，道：“叨扰将军，实在是抱歉了。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 “莫非将军还想留望兮吃晚饭不成？” “这个……军营里，倒真是没什么好吃的，就怕招呼不周了。下次望兮大人再来，提前说一声，末将必定准备周全。” “行。那就，先告辞了。” “慢走。” 拱了拱手，望兮正要转身，却忽然迟疑了一下，侧过脸问道：“对了，孙将军听过万寿山斜月三星洞吗？” “嗯？”蹙着眉头想了想，猴子道：“万寿山听过，不过万寿山，不是五庄观吗？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转过身，望兮带着妍兮离开了。 踏出厅堂的时候，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名字捡来的，棍子捡来的，还真是巧了。真傻假傻，等我派人再往细了查便知！” 直到望兮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妍兮返回营地，猴子才缓缓松了口气。 “嘿，你撒谎还挺溜的嘛？”九头虫忽然从身旁探出头来。 “拖一下而已。”随意地瞥了九头虫一眼，猴子便不再理他了，微微闪烁着目光，寻思着喃喃自语道：“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万寿山可能会去，不过，万寿山可不是妖国的地盘。她想去查，应该没那么容易。” “然后是狮驼国，狮驼王那边我还欠着他一餐饭呢。现在看来不太好弄了。不过，我跟他应该还说得上话的。想进狮驼国查也不是那么容易，但也不会太难。娘的，早知道不撮合狮驼王跟多目丞相了。本来他们连光明正大进去查都不可能的。就是不知道狮驼国的档案保存得怎么样，她能查出来多少……” “这两个都不是特别急，我还有时间琢磨一下。如果说急的话……” …… “不。她在等你。她去过花果山了，遇见了斜月三星洞的道童，还有那个疯道士。知道须菩提祖师有一个徒弟，也叫孙悟空。” …… 想起猕猴王说的话，一个激灵，猴子猛地惊呼道：“花果山！” 话音刚落，他已经径直冲了出去，与刚刚赶来白霜、牛头、大红、黑尾、肥肠一行交错而过。 沉默了一下，九头虫也悄悄跟了上去。 …… 转眼间，猴子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花果山的上空。 此时的花果山，已经入了夜。 圆月，大海，群山，阔别多年的家乡，自己的出生地，然而，此时此刻，他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欣赏了。 压低了身姿，他展开神识，开始沿着地表搜寻了起来。 “疯道士和道童……在哪里？” 疯道士和道童，应该是当初被敖听心送到这里的，这猴子能猜得出来。可是，他现在甚至连找敖听心询问一下方位的时间都没有了。 就刚刚那样，猴子可不认为自己已经彻底获得了望兮的信任。如无意外的话，望兮应该会继续往深里查。那么这两个人望兮就肯定会拿住。虽说便是带到万妖殿上指认自己，自己也可以矢口否认，但，他们嘴里能挖出多少东西，谁知道呢？ 很快，猴子已经扫过半个花果山了，却依旧没有发现。 “难道已经被带走了？” 正当猴子疑惑之际，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连忙闪到了一处山岩后。 悄悄从山岩后探出头来，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月色下，就在不远处，有两个妖将。 第两百四十章：星夜兼程 细细看，猴子发现那两人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来回转悠个不停。 看服饰，像是是门牙司的人。 悄悄地，猴子散去了术法，徒步跟了上去。 搜了两座山头，似乎没找到要找的，两个人又掉头往回了。 猴子连忙闪到一棵巨木后，小心翼翼地感知着。 从猴子的头顶飞过，那两人径直朝着主峰旁边的一座小山的山腰去了。 猴子悄悄地，也跟了上去。 很快，猴子看到两人落到了一座小木屋前，那木屋前正在等着他们的，俨然就是望兮！ 那身旁还站着一只道士装扮，长着两只长角的羚羊精，看样子是专门带了人来给疯道士治病了。 “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有，都搜遍了，没找到。” “不是让你们盯紧了吗？”望兮一下尖叫了起来。 两个妖将汗如雨下，只得拱手道：“执掌大人，我们也没想到，忽然……忽然就两个都失踪了。会不会只是出去走走而已。例如……打猎？” “厨房里的饭都烧糊了，人却不见踪影，你们告诉我他们出去打猎？” 望兮一顿叱喝，两个妖将不敢说话了，只得双双低下头。 咬着牙，望兮那眼睛瞪得都快凸出来了，气喘吁吁地说道：“本想着不惊扰他们，以后想问什么也方便，没想到……是那只猴子？他怎么知道我是通过这里发现端倪的？还是说，他跟这里本来就有联系？” 稍稍想了想，望兮又摇头道：“不可能，那两个人的修为，根本不可能识破我。就算石猴跟他们有联系，也不可能一下就知道是这边出了事。再找找！” “诺！” 环绕四周的妖将们一拱手，悉数散了出去。 大树后，猴子缓缓地缩了回去，消失在黑暗中。 …… “有人抢先一步接走他们了？会是谁？” “敖听心？不太可能。” 想来想去，猴子只想到一个人——猕猴王…… 知道这两人在这里的，似乎也只有他了。 一时间，那脑海之中乱糟糟的。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甚至有点发疼。 这局面实在太乱了，乱到猴子都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了。眼下的，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脚踩空，然后万劫不复。 使出了最快的速度，他从云端飞掠而过。然而，却没有直接返回妖都，而是去了另一个方向——狮驼国。 …… 很快，前方出现了狮驼国那黑色的土地，高耸的山峰。 一艘艘的战舰从猴子的身旁飞逝而过。 也不降低速度，猴子只稍稍一个偏转，那身形就如同一颗陨石一般直接冲破了凌空飞行的狮驼国战舰汇聚而成的战阵，直到宫殿窗前，猴子才猛然顿住了身形。 夹带的气劲哗的一下扫过，竟形成了一阵狂风。 直到此时，悬浮在天空中警戒的士兵似乎才反应过来，却也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一阵喧哗，道道的强光迅速朝着猴子划了过来。 站在窗边的一个妖兵与猴子相距不过两丈。那远处的人不好说，猴子的面容，他肯定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此时此刻，他已经整个懵了，拿在手中啃的果子掉落在地。 也不多说，猴子直接掏出了自己的腰牌。 “新军？” “带我见你们大王。” “诺！” 匆匆赶来的一位妖将似乎认识猴子，只晃了一眼，便直接跑到窗前对着外面喊了几句什么，免得哪个不知情的士兵把警戒铃给弄响了。到时候可就全乱了。 …… 很快，猴子在狮驼王的房间里见到了穿着宽松便装的狮驼王。 “大王，有件急事我得亲自来跟你说一声……” …… 离开狮驼国，猴子依旧没有回去，而是直奔西牛贺洲，万寿山。 无论如何，这一脚踩出去，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他必须事事都赶在望兮前面，否则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 很快，猴子又是穿越了数万里的路程，原先那片需要走上好几天的荒漠戈壁，现如今，只需要一瞬间。 浓浓的，由法阵束缚住的雾壁出现在了眼前。 依旧是那道峡谷，依旧是那道吊桥。 猴子落了地，一步步的走了进去。 然而，刚过吊桥，还没走出十丈距离，只听“轰”的一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有灵力源炸开了。 紧接着，整个树林中的树木都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尖叫着，嘶吼着，挥舞着树藤张牙舞爪地移动着。一下子，眼前天旋地转。 闭上眼睛，在压制了周围紊乱的气息之后，他可以感觉到前方三丈左右的巨木并没有如他看到的那般，在移动。 “触动防御法阵了？”一片乱糟糟之中，猴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到底是万寿大仙，论兵力，五庄观没几个。但论法阵，这水平，可比妖军强了不是一丁半点。 妖都不敢说，猴子可是可以在枯叶泽来去自如的人，甚至还冲击过枯叶泽的核心法阵。到了这里，竟毫无征兆地就中招了。 大概是出事之后重新加强的吧，当初第一次来的时候可没这么严。就这样的防备，猴子打死都不相信望兮他们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 …… 五庄观中，镇元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 很快，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猴子面前。 “咦，是你？”见到猴子，尹行都呆住了。 “尹行师兄还认得出我吗？”猴子咧着嘴笑。 “是差点认不出来了。”左顾右盼了一下，在确定周围没其他人之后，尹行才将猴子拉到一旁，摸着猴子的肩甲小声道：“看这身装扮，当大将军了？修为也不一样了，比我都还高。你小子这几年，有际遇呀。” 猴子干笑了两声，挠头道：“多亏了当初尹行师兄的救命之恩，不然，我就是翻天的本事也没用呀。” “怎么，偷偷回来有事？” “想去看看师傅。” 这一说，尹行顿时愣了一下。 “怎么，不方便吗？我本来也没想这么快回来的，既然来了，总要看看师傅。” “几年前出事之后，万寿山就封山了。就连每年例行的龙宫进献都停止了，不准任何外人进入。不过……”咬了咬牙，尹行道：“我带你走一趟吧，别让人知道就行。” …… 万寿山的夜晚，一如往昔地冷清。 风轻轻地吹着，月影伴随着枝芽摇晃。 蜿蜒的山路上，两个一前一后地走着。 现在的万寿山，甚至已经连禁魔法阵都有了。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即便在尹行的带领下，两人也不能使用任何术法，否则，更多的道徒很快会赶到。 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去东胜神州花果山，然后是狮驼国，再接着万寿山，当登上灵台方寸山的时候，已是黎明时分。 巨大的菩提树如同一座大山一般，一根根树藤垂下，在风中轻轻摇摆着。朝阳的光华下，安静得仿佛时间都静默了。 猴子站在密得如同一面墙的树藤前，静静地抬头仰望。 那四周原本道观的残垣断壁已经爬满了藤蔓植物，偶然可见一只只的小动物来回。 这画面，虽说早已预料，如今见到，却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师傅……还有重新化形的可能吗？” “很难。”站在一旁的尹行轻声道：“你现在在妖都，妖都有多少树妖，你应该比我清楚的。木族的化形，比任何一族都难。即便能，那也是数千年之后的事情了。” “数千年……也是个好消息。”猴子轻叹道：“如果不出什么事的话，我说不定也能活个几千年。能有再见师父的一天。” 第两百四十一章：二次化形 “你不是在妖都为将吗？又不是一线部队，能出什么事？几千年，以你的资质，应该肯定活得到吧？毕竟是个化神境灵妖了。” “那可不一定。妖将除了死在天军手里，还可能死在自己人手里。” “死在自己人手里？”尹行一愣，朝着猴子望了过去。 猴子平淡地说道：“过几天，也许是个把月之后吧，可能会有人来查我的事情。我这个时候回来，其实最主要是为了这件事。” “什么人？” “当初袭击斜月三星洞的人，妖都来的。” “确认是袭击斜月三星洞的人？” “确认。我当天晚上见过她，她也见过我。” “官方还是，悄悄地来？” “都可能。” 说着，猴子已经转身朝着一旁的废墟走了过去。 那原本是藏经阁的地方，四下张望，他果然找到了类似九头虫口中密室一类的地方。至少从轮廓看，原本的藏经阁，猴子是不记得有这么个地方的。只不过，那里面的东西早就在大火中损毁了。再加上几年的时间，任猴子怎么找，都也只能找到几根沾满了灰，焦黑了一半的竹简。字是看不清了，内容更是无从说起。 尹行靠着残垣断壁，轻声说道：“悄悄地他们现在根本进不来。官方的话……我觉得师傅应该也不会同意，你可以放心，万寿山第一层的防御是我负责。即便他们能通过，师傅知道他们就是当初那帮人的话，他们也休想有机会查。” “麻烦你了。”猴子深深吸了口气，瞧着尹行笑了笑，道：“当时我们走得匆忙，没来得及仔细检查。我记得当时五庄观有派人收拾。斜月三星洞有剩下什么还可以用的东西吗？例如书籍、竹简什么的。” 尹行想了想，道：“有倒是有，除了一些日用品之外，书籍倒是挺多，但大部分都烧残缺了。” “东西还在吗？” “已经烧掉了，师傅下的令。” 这样一来的话，便不可能找回了。 猴子无奈叹了口气，拍掉手上的泥沙缓缓站了起来。 “我先回去了，不能离开太久。还得继续麻烦你照顾我师傅。谢谢啦。” 尹行轻轻拍了拍猴子的肩道：“说啥谢呢？师傅也是这么吩咐的，这是我分内的事情。” 猴子张开双手抱了抱尹行，拍了拍他的背道：“还是要谢的。” 说罢，转身拨开茂密的树藤，一步步走到树下，跪地，叩首，一如他上一次离开的时候那样，三个响头。 俯着身子轻声道：“师傅。弟子要走了，下一次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师傅您老人家，得照顾好自己。” 稍稍沉默了一下，又道：“玄叶的事，我没忘记。两位师兄也都没忘记。等差不多时候，我会设法找到他的下落。现在还不行，毕竟……弟子现在的位置还岌岌可危，有很多人想弟子死，也有很多人跟着弟子。他们将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弟子身上。弟子不能连他们也一起赌上。” 说罢，猴子缓缓仰起头。 然而，当他抬头的瞬间，却猛然发现一直放在手边的归元棍，竟微微颤动了起来…… “这是……”猴子愣了一下，伸手将它握在手中。 下一刻，出乎意料的，整棵菩提树都颤抖了起来。四面八方传来嗡嗡的声响。每一片树叶都在沙沙作响，每一根树藤都在微微晃动。 一旁的尹行也惊呆了。 猴子匆忙爬了起来四下张望，目光最后落到了树干上。 “师傅？” 他闭上眼睛，伸手去触摸树干，尝试着将自己的神识扩展到树干内部去。 一团灵力。 神识之中，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树干的正中，根茎相连的地方存在着一团灵力，涌动着，不大，但却又澎湃得如同湖海一般，伸展出道道支流，直至每一根枝桠，每一片绿叶。 “这是什么？”猴子一脸的疑惑。 尹行也连忙闭上眼睛跟着细细感知了起来。 好一会，尹行睁开眼睛呆呆地望着猴子道：“好像……快苏醒了。” “苏醒了？什么意思？” “化形的征兆，我……我几年前明明检查过的，怎么会……” “师傅要化形了？”猴子一阵狂喜。 “这……我也说不清。毕竟二次化形从来没遇到过，但这确实是化形的征兆。” “还要多久？” “正常来说，应该半个月到一个月吧。” …… 回去的路上，猴子将速度提到了最高。那身形如同划破天际的一颗流星一般，一路咆哮着。 搅动的气流如同海浪一般朝着四周扩散，撕裂云层。 转眼之间，妖都已经近在咫尺。 然而，他却没有直接返回营地，而是悄悄地落到另一个方向，隐入了妖群之中。 大白天的，去找两个师兄合适吗？ 肯定是不合适的。 然而，他实在难掩激动的心情。 大白天的妖都，即便是外城，也是个极为热闹的地方。各色妖怪熙熙攘攘。猴子身上穿的只是一件普通的铠甲，站在人堆里属于一晃而过，谁都不会注意那种。 很快，他走过了好几条街，来到了师兄们居住的巷子，轻轻敲了敲门。 打开门发现是猴子，少英吓了一跳，连忙一把将猴子拽了进去。 “你想死吗？大白天过来？” “夜里也不见得好多少。”双手拽着少英的胳膊，猴子睁大了眼睛，压低声音说道：“师兄，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太激动。” 那声音兴奋得都在颤抖了。 “我看你已经够激动了。”少英一脸的茫然，道：“说吧。” “就是……我，我刚刚去了一趟万寿山。” “然后呢？” “去看了师傅的菩提树。” “然后……” “师傅快化形了！”这最后一句，猴子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的。 少英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 “师傅……快化形了？这……你没弄错？” “没错！我再三确认过了！确实是要化形！”猴子已经再憋不住了，高兴得上窜下跳。 好一会，少英才缓过神来，激动得热泪盈眶：“师傅真要活过来了？” “对，我绝对没弄错。” 师兄弟俩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笑得肆无忌惮。 “这要火鳞知道了，得高兴疯了！” “我觉得我们已经高兴疯了！哈哈哈哈！” “不行，我得通知火鳞，赶紧回万寿山去！” “回去干吗？”猴子愣了一下。 “当然是守着师傅了！”少英攥紧了拳头道：“师傅要化形了，还有什么比这重要？其他事，都放到师傅化形之后再说！” “那我……” “你继续留在这里，等我们好消息！到时候还得有事呢。” “额……好吧。”猴子咧着嘴笑，挠了挠头。 无论如何，师傅能回来，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往后有师傅在，许多事情也再不用东猜西猜了。有个人可以问了不是？ 至少猴子是这么想的。 告别了少英，中午时分，猴子才回到营地中。装成刚刚睡醒的样子站在自己阁楼的大门口伸着懒腰。不管有没有人信，反正先演着呗。 看了一眼远处一脸疑惑望着自己的妍兮，不知道为什么，猴子就是感觉心情十分舒畅。 一切如常。 一扭头，猴子已经召集了自己的小团伙开会了。 望兮掉以轻心不得。从今往后……至少在师傅回来之前，当初从万寿山走出来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格外小心才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猴子该干嘛还是干嘛，就是营地的进出警戒被加强了一些而已。 两天后，传来了望兮在狮驼国碰壁的消息。 第二百四十二章：碰壁的望兮 “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让狮驼王站在你这边？” “现阶段，在多目丞相眼中，我应该还是不错的。至少不是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就算怀疑了，多目丞相也不大可能亲自去查我。顶多是给望兮提供一些便利而已。毕竟，让外面的人知道的他在查新军的统领，可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 “然后呢？” “上次我答应了狮驼王，撮合他倒向多目丞相阵营。虽说也没完全倒向，但多目丞相至少是给了一个好的回应了。这是因此，望兮才有可能去狮驼国查我。否则，她啥都别想查。” 九头虫的眉头都蹙成八字了，一旁的白霜、牛头、大红、肥肠、黑尾一个个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可是，我问的是你怎么做到的。” “这是前提。”猴子翻着白眼道：“我跟狮驼王说，我一心想撮合他跟丞相大人之间的合作。丞相大人也已经表态同意了。这是真话，丞相大人已经回应了，狮驼王也肯定是相信的。” “然后，我又跟他说，丞相大人麾下，有人不同意这场合作，为首的便是师妹望兮。因为妖都的文官体系跟妖王的矛盾由来已久，有人被重用，就有人要坐冷板凳。很显然，狮驼王横插一杠进来，损失最大的是丞相大人身边原本的人。这是一半真，一半假。” “再然后，就全部都是假话了。”猴子轻轻挑了挑眉，笑嘻嘻地接着说道：“跟狮驼王说，在这个问题上，我跟他是绑一块的。丞相大人看重我，望兮他们想要针对狮驼王，首先得过我这关。手头上的事情嘛，实在没什么好查的。那就只能查查我的过往了。所以，他们去狮驼国查我。就这情况，你说，除非狮驼王脑子给驴踢了，否则他会配合望兮吗？” 一番话说下来，在场的妖怪们一个个可谓是哑口无言。九头虫都不禁给猴子鼓掌了：“漂亮，你这话说得……别说狮驼王了，我他娘的都信了。” 望兮在狮驼国的遭遇被事无巨细地，全都报到了猴子这里。 她首先去狮驼国找狮驼王，希望了解猴子的过去，理由是猴子的过去太空白，履历必须补充。 这本身就是谎言。已经跟猴子通过气的狮驼王随便一问，可谓是漏洞百出。进一步印证了猴子的话。 当然，即便是如此，狮驼王肯定也不能拒绝配合。不过，那配合的方式是可以有很多种的。 望兮一共带了六个人，狮驼王那边也派出了七个人给他们当向导，带着在营地里瞎晃悠。 猴子所属的部队，离开狮驼国的时候被猴子整个带走了，变成了最早新军的雏形。想从老部队下手查，肯定是不可能的。 身为上司的鳄鱼精已经死了，不只是鳄鱼精死了，连鳄鱼精得力的手下，那几个都统也全死了。当初万寿山参与围捕猴子的一众妖将一个都没活着。想从上司这里查，肯定也不行。 剩下的，无非就是狮驼国库存的一些老档案，这部分虽说残缺不全，但终归还是能看到一些蛛丝马迹。不过，这部分现在望兮也没法查了。 在跟猴子碰过面之后，狮驼王已经下令火速伪造猴子的履历，编故事一样地编。就连原本当逃兵的那段不良事迹，也被狮驼王抹了去。 查看猴子履历的过程，变成狮驼王派来的几个文吏给猴子歌功颂德的过程。弄得望兮都听不下去了。 剩下的，只能走在军营里挨个问了。不过，这种方式莫说是猴子事先有交代了，便是猴子没交代，狮驼王也不可能同意。 哪个将军喜欢上级派几个人，在自己的部队里跟一堆士兵瞎聊呢？这没事，怕也能聊出事来，而且指不定是谁的事。 面对一脸尴尬的狮驼王，望兮最终只能收回这个请求，灰溜溜地离开狮驼国。 紧接着，是万寿山。 狮驼国之行，望兮前前后后一共用了三天，离开狮驼国之后，她直奔万寿山。 已经身处万寿山的少英和火鳞传来消息，望兮求见万寿大仙镇元子被拒，在万寿山的入口和尹行对峙了起来。 这种对峙当然是不会有结果的，无论他们怎么闹腾，尹行都半步不退。甚至连帮他们通传的意思都没有。从头到尾就是一句话：“师傅已经宣布封山，不见客。请回吧。” 于是，又三天，三天后，望兮故技重施，准备偷偷潜入万寿山。不过，这一次他们可没那么幸运了。 跟猴子一样，他们一进万寿山地界就触发了法阵，被困住了。挣扎了两天，到最后竟然对看管法阵的尹行动了手…… 一下子，事情闹大了。包括尹德在内的一众五庄观弟子纷纷出马，摆出一副准备依靠法阵，跟望兮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都这情况了，事情还有谈的可能吗？ 很显然，不可能了。无论看守法阵的人是不是尹行，都不可能了。 到最后，望兮只能乖乖道歉，退出了万寿山。不只如此，还承诺赔偿尹行一大笔的医药费。 也不是望兮怂。关键门牙司的人马是悄悄潜入了，这首先就不占理，还被法阵困住，算是被抓了现行。 如果不认怂，一旦激得镇元子亲自出马，被告到万妖殿，门牙司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在开始调查猴子的半个月后，望兮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妖都。 “师姐，既然查不出来……那说不定，就是没有呢？”妍兮小心翼翼地说道：“石猴虽然行事乖张了点，但至少到现在，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跟龙族的关系，现在师兄也是认可的了。不如，就算了吧。” “不行。”望兮咬牙切齿地答道：“这石猴一定有问题！别的不说，就光花果山那一老一少忽然失踪，就说明他心虚了！这件事必须往下查！” 妍兮乖乖地闭了嘴。 稍稍缓了缓，望兮随口问道：“这几天我不在妖都，他有干什么事吗？” “没有。”妍兮摇了摇头道：“就每天修行，练兵，一切如常。就今天早上还跟我聊起了编制的问题。而且，下午他还去了师兄府上，说是找师兄有事。离开的时候，我看师兄挺开心的。” 听到这句话，望兮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 现在自己手头上什么证据都没有，便是去向多目怪汇报了，又能如何呢？ 新军有多重要，望兮心里是知道的。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即便汇报了多目怪，也顶多只是换来一个将信将疑。该怎么支持新军，多目怪还是会支持。毕竟妖王才是他们的大敌。 无奈，她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重新回到门牙司的日常杂务之中。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新军营地周围门牙司的人马出没的频率明显高了吧。 这该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了。 她该干嘛还干嘛，每天都抽出一点时间听一下她派出去埋伏在新军营地周围探子的汇报，然而绝大多数的消息都是没什么用的。 那另一面，猴子也是如此。一方面该干嘛还干嘛，另一方面，又将黑尾单独抽调了出来，在自己营地的周围布下各种眼线，专门识别门牙司的内应。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应对门牙司眼线的同时，他们又连带发现了其他各方的眼线，连狮驼王的都有。当然，其中最让人吃惊的，还要数一只疑似天庭内应的乌龟精。 如此，转眼之间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半个月之后，万寿山传来消息，少英让猴子立即回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二次化形 墨宇皇城中，帝俊端坐在大殿之中，一如既往地提着笔，借着烛光低头书写着什么。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得只剩下笔尖行走的声响。 忽然间，他眉头一蹙，鲜血从口中喷洒而出，瞬间将摊在桌案上的宣纸染红了。 一缕轻风卷入，摇曳了烛火，扬起了鬓发。 火光照着憔悴，惨白的面容。一滴滴的冷汗从额头渗出，缓缓滑落。 他静静地坐着，提着笔，呆呆地看着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的画卷。 许久，缓缓仰起头来，轻叹道：“浪费了呀。” 说着，随手将画卷揉成团，丢弃到一旁。 唇间的血还在缓缓地滴落，白色的衣裳也已经被染红，然而，他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摊开了一张新的宣纸，沾墨，挥毫。 那神色之中，有苦涩，有无奈，却也有那么一点点的，豁达。 嘴角微微上扬，他在笑。 …… 没有丝毫的迟疑，猴子当即简单地交代了一下，便星夜启程了。 对外宣布在闭关修行，偷偷离开营地，离开妖都，施展了腾空术便朝着万寿山一路飞驰。 这次，他甚至连触发法阵都不需要。 大概是少英早已经打过招呼了吧，尹行就在万寿山的入口处等着猴子。 “我师傅怎么样了？” “似乎正在化形，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走，我带你过去。” “好。” 两人迅速进入了万寿山地界，绕开了所有的法阵，很快，便到了灵台方寸山。 远远地，猴子便已经看到那巨大的菩提树，在发光…… 对，发光，每一根树枝，每一片叶子都在发光。夜色下，那光芒几乎成为了整个万寿山地界唯一的亮点。 少英和火鳞站在菩提树前紧张地看着。 “师兄，怎么样了？” “不清楚了。应该是要化形了，按照书上记载，巨木化形，就是这样。不过……时间有点久，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了。” “这是正常的吗？” “书上没写，我也不知道。而且，就算写了，也没法对照。毕竟这是二次化形，天知道跟一次化形是不是一样的。” 此时此刻，除了等，这师兄弟三人大概也没什么可做的了吧。 就这么站着，三个人紧张地望着不断放射柔和光华的菩提巨木。 据说万寿山上的道徒们都注意到了，有好些都还来看过了，包括尹德。不过，都只是问候了几句。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少英和火鳞为何会在万寿山，他们也没多说。 毕竟须菩提祖师好歹也挂着万寿大仙镇元子故人的名号。 比较出乎意料的是，万寿大仙镇元子却不曾过来。听说弟子向他禀报了此事，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由他去吧。”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转眼之间，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菩提树看上去跟先前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种漫长的等待，是一种煎熬。 猴子试探性地将神识扩展到了菩提树的内部，发现原本的那团灵力更澎湃了，但这次并不是在向枝桠灌入灵力，相反，是在收缩，将整棵树的灵力都收缩到一个点。可就如同它一开始向四周灌入灵力一般，现如今收缩的时候，每一片叶子上的灵力仿佛也是无穷无尽的。 如果是一次化形，大概不可能有这么澎湃的灵力吧。 核心处的那团灵力似乎正在生长出一个意识，不再是无规则的鼓噪了。就在猴子触碰树干的瞬间，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团灵力也在注视着自己，似乎还有些诧异。 很显然，这种事情猴子是帮不上忙的。无论是在认知上还是能力上。唯一能做的，还是只有等。 乏味，无止境的等待中，猴子甚至都睡着了。 …… “师弟！快醒醒！师傅正式开始化形了！快醒醒！” 猴子猛地一激灵，连忙坐了起来，睁大了眼睛。 已经清晨了，四周被阳光照得通亮。 就在师兄弟三人的眼前，菩提巨木渐渐地被自身发出来的光华所吞噬，隐隐约约之中，只剩下轮廓。紧接着，那轮廓开始缩小。 猴子屏住了呼吸。 少英，火鳞也都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看着。 大地都开始颤抖了，这是菩提巨木在拔走它的根。 缓缓地，那轮廓缩小到一人多高的大小，变成了一个圆球。四周的地面上尽是根茎留下的坑洞。 渐渐地，那圆球显现出了人的轮廓！ “师傅！”少英率先喊了出来，冲了过去。 紧接着，是火鳞，然后是猴子。 当他们冲到须菩提身旁的时候，白光已经彻底散去了。须菩提化出了原本的面容，虚脱一般地摇摇欲坠。 少英连忙一把将须菩提抱住，安放在地。猴子、火鳞一左一右地护着。 很显然，须菩提虽然完成化形了，却还是昏睡状态。 “先把师傅带回去！” “回去？回哪里？” “刚建的宅子！” “啊？” 也不多说，少英和火鳞护着须菩提就往山下跑。猴子也连忙跟了上去。 …… 一个月的时间，少英和火鳞早就在山脚下找了一块僻静的地方，建了一个小庭院了。 有山有水有花有草，门前还有小溪流过。虽比不上原本的斜月三星洞，更谈不上奢华，但也算雅致了。 巧的是，流过门前的那条小溪，刚好就是猴子与敖听心第一次见面的那一条。 师兄弟几个忙里忙外地，很快把刚刚化形的须菩提安顿好了。然后三个人就守在卧榻前，继续等。 少英把着脉搏道：“只是虚脱了，不用担心。二次化形想必也不容易，得稍稍修养一下。” “有调理身体的丹药吗？”猴子问。 火鳞指着一旁的箱子道：“我们准备了一些，尹行也送了一些。还有一些是五庄观其他弟子送过来的。” 猴子翻开箱子扫了一眼，只有五六瓶。打开盖子闻了闻，都还不错，但算不上多好。至少，没有当初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狮驼王给自己喂的那些好。 “我去再找点过来吧。”说着，猴子便站了起来。 正当他准备要离开的时候，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了。 “不用……为师，稍微缓一缓就好了。” 侧过脸，师兄弟三人惊喜地看到躺在卧榻上的须菩提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 第两百四十四章：友谊 “师傅，您要不要喝口水？” “不用……” …… “师傅，您饿吗？” “不饿。” …… “师傅，这些是给您准备的丹药……” 话还没说完呢，须菩提已经轻轻摆了摆手。 一阵嘘寒问暖，通通被拒绝了。 “你们就让为师好好躺着就行了。” 三个师兄弟乖乖地站在一旁，那脸上尽是难掩的兴奋之色。反倒是须菩提，只是静静地躺卧着，望着瓦片与木梁交织而成的屋顶。或许在思考着什么，又或者，只是休眠了太久了，还没缓过劲来。 “为师，休眠了多久了？” 少英恭敬地答道：“回师傅的话，四年了。” “四年……才四年。比想象中的短很多呀。” “这不是正好说明师傅您修为深厚吗？” 须菩提淡淡扫了一眼三人，随口问道：“你们三个都安然无恙，其他人呢？” “师傅您是指？” “你们的两个小师弟。” 猴子在这里，所指的，自然就不是猴子了。加个“小”字，肯定也不会是指九头虫。那么就只能是指玄叶和……道童了。 这一问，师兄弟三人一下子就心领神会了，只不过这话该怎么答，就没人知道了。一个个支支吾吾地，面面相觑。 看着他们，须菩提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缓缓闭上双目，长叹了口气。 见状，少英当即拉着猴子出了门。 “有玄叶的消息吗？” “没……没有。” “那清风呢？” “清风？”猴子愣了一下。 少英白了猴子一眼道：“就是我们斜月三星洞的门童呀。” 这一说，猴子才意识到自己这么久了，居然不知道门童的名字。 清风跟他们三个不同。他们三个都是妖，清风是人。同时，他们三个是入室弟子，而清风只是须菩提收留的外门弟子。资质上比较欠缺，对修行也兴趣不大。平日里，也就帮忙做些琐碎事罢了。 以前在斜月三星洞的时候，猴子都是喊他“小孩”。少英也是这么叫。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再加上几乎没什么往来，竟都没想起问他本名是什么。 猴子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样，知道他在哪里吗？我上次回来的时候问过尹行，听说是被龙族的人带走了。要不你赶紧去找找龙四公主，问清楚了把清风接回来？” “这个……” “师傅刚醒，玄叶我们又没找回来。如果连清风都弄丢了，实在说不过去。” 无奈，猴子只得咬了咬牙道：“行，我现在就去办。” 也不多说什么，猴子当即转身离开。 …… 半个时辰之后，猴子已经身处猕猴王府的庭院之中。 “我那位小师弟，是你带走的吧？” 猕猴王微笑着点了点头。 “把他还给我。” “还给你？” “对，还给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是我师弟，我把他要回来，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了。”猕猴王抿了口茶，悠悠道：“他在花果山呆了有四年了吧？这么久了，你都没想起来。最后反而是望兮先发现了他。你这师兄，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把他还给你？” “你……”缓了缓，猴子只能改口道：“开条件吧。要什么条件，你才肯把他还回来。” “你这是对帮你的人正确的态度吗？” “你这又说的是什么？” “我把他们偷偷带走，难道不是帮你。既然是帮了你……瞧你这口气，怎么说得好像我绑架了他们似的。一个谢字都没说，上来劈头盖脸就是谈条件。合适吗？” 这天有点聊不下去了。 侧过脸，猴子端起茶杯默默地抿着，眼睛骨碌骨碌转，就是不再多说一句话了。 猴子不说话，猕猴王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好一会，猴子终于绷不住了，侧过脸道：“咱谈事情能不能爽快点？别这么拐弯抹角的行吗？” “我不爽快吗？” “你这他娘的还叫爽快？”猴子直接站了起来，嚷嚷道：“你这要算爽快，这世上就没有扭捏的人了！” “那你先说，我帮了你，你连个谢字都没有，是不是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你难道是白帮我吗？你有你的目的，我有我的目的，我们俩这叫各取所需。我谢了你，你还能就无条件帮我？别当我三岁小孩子好吗？你以为我是刚到妖都呀？” 话说到一半，猴子才忽然感觉自己这么说有点太直白了。不过既然说了，也不打算收回了，干脆硬着头皮把话说绝了。 倒是猕猴王，一脸的泰然，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们之间没有友谊，只有交易？” “那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我会蠢到相信一个妖王的友谊？” “妖王就没有友谊吗？” “你觉得有吗？”猴子反问道。 猕猴王也不说话，就是静静地坐着，沉默得猴子都有些难受了。 许久，就在猴子准备扯点什么打开话题的时候，猕猴王开口了。 “有。妖王当然也有友谊，只是看值不值得。我把他们还给你，换你的友谊，怎么样？” 这说得猴子都听懵了。一时间，睁大了眼睛，竟不知道要怎么接下一句。 意料之中的不是应该猕猴王漫天要价，然后猴子落地还钱，最终好不容易把人要回去吗？ 这忽然谈“友谊”，是不是有点太不靠谱了。这比直接狮子大开口还让人纠结呀。 猴子支支吾吾地说道：“你想……换什么样的友谊？” “友谊还分种类的？” “当然了。有泛泛之交的友谊，有出生入死的友谊，不一样的嘛。你……想换哪一种？” 猕猴王仰头道：“出生入死的友谊换得到吗？” 想了想，猴子摇头道：“换不到。” 猕猴王深深吸了口气，随口便道：“那就换泛泛之交的吧。” 这一下子，猴子更懵了。 这么好说话？ “什么样的泛泛之交的友谊？” “你的泛泛之交，还分很多种？” “不……不是，我只是在想，你眼中泛泛之交的友谊跟我理解的，是不是有出入？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免得日后扯皮。” 稍稍沉默了一下，猕猴王轻声道：“就，信守承诺。” “什么承诺？” “信守你对我的承诺。至于什么承诺，那以后再说。答不答应，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但是答应了就一定要信守。同意吗？” “就这样？” “就这样。”猕猴王整了整衣袖道：“人不在妖都，我会派人送到你指定的地方。如果你觉得没问题，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 离开的时候，猴子眉头蹙得紧紧地，实在想不明白。 按照他的理解，猕猴王应该是个藏得很深，老奸巨猾的家伙。这样的人忽然跟自己谈起“友谊”…… 这事情，有点匪夷所思了。 “是个陷阱？不对呀……还个人能有什么陷阱？如果是想让我被望兮抓住痛脚，他不去救不就完了嘛，何苦多此一举呢？” “还是说，他原本想帮我，现在想想又后悔了？” “如果是后悔了，现在又想害我的话，他应该随口坑我个一百万银爪才对的。反正我拿得出来。这样的交易，不是更让我起疑心吗？” “友谊……” “搞不懂，搞不懂。” “没事，反正以后他提什么要求，我都一概不答应不就行了。这又什么难的？” 翻来覆去地想，猴子也没捋出个头绪来。到最后，只能将事情归咎于猕猴王性格怪异了。 第两百四十五章：师命 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也不差猕猴王这一件了。 仙与妖的世界与人类世界不同，他们的时间跨度太漫长，动则上千年。 在上千年的光阴里，无数的浮浮沉沉，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现如今新军的崛起，代表着妖皇帝俊的态度，让一众妖王如鲠在喉。妖都之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是作为敌对势力的天庭，也早已经有所关注。 然而，四年的光阴，落到妖国漫长的史诗中，其实也不过就是短短的，毫不起眼的几行字罢了。太过渺小。 站在一个渺小的时空里去看一个积淀了上万年的庞然大物，则反过来是一种迷茫。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不清楚了。 猴子不会理解多目怪与妖王之间的互不信任，自然，也无法理解其他许多许多的东西。例如猕猴王，例如帝俊。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只是也许，会多一些坎坷罢了。 离开猕猴王府邸，猴子也没回营地，便火速赶回了万寿山。 为了避免生事，他将交人的地点约定在了万寿山入口，由尹行接人。这样一来的话，即便猕猴王想陷害他，怕也是毫无办法了。 不过，等他们把人交过去，至少也得是七八天后的事情了。 当猴子气喘吁吁赶回万寿山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阳光透过万寿山外围浓郁的雾气斜斜地照着，所有的一切都被染成了昏黄的颜色。 少英和火鳞依旧守在须菩提身边，至于须菩提，则歪歪斜斜地靠坐着。似乎真如他所说，已经缓过来了，气色好了许多。 望见去而复返的猴子，须菩提轻声说道：“过来，坐这儿。” 说着，伸手指了指，卧榻前本是少英坐着的椅子。 少英当即会意地站起来，让出了座位，倒是猴子，有些错愕。 “坐。” “是，师傅。”点了点头，猴子终究是走了过去，坐到了自己大师兄的位置上。举止明显有些局促了。 注视着猴子，须菩提轻声道：“你师兄说，你到妖都去领兵去了？” 猴子默默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的师傅，道：“师傅，我去妖都领兵，也是机缘巧合。并不是我自己想去的……” 话到此处，猴子似乎觉得不太妥当，又补充道：“不是……特别想去。” “你怕为师怪你？” 猴子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连忙摇头。 “师兄跟弟子提过师傅对于妖国的看法，但是说得不多，弟子也不太清楚。也……曾想过要问清楚，但师兄似乎也不太清楚。九头虫倒是跟弟子说过一些，不过那就更乱了……弟子，一下拿捏不准，就半推半就……” 说着说着，猴子都有些说不下去了。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瞧着猴子，须菩提无奈叹了口气。 “为师从来没对他们说过对妖国的态度，他们又怎么说得清楚呢？” “没说过？”猴子连忙回头望向少英。 这下子轮到少英支支吾吾的了。 “师傅……是没说过。” “可是师兄不是说……” “那都是我自己猜的，我也跟你说了是猜的。” “行啦。”须菩提制止道：“为师没怪你们的意思，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事已至此，纠结也没用。” 猴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过去的事情让他过去，那以后的事情呢？” “以后，以后你想怎么做？” 想了想，猴子目光闪烁地说道：“弟子倒是没什么想法。原本其实也就是想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求个安稳，自在逍遥，也便知足了。如果只是弟子一个人的问题，弟子大可以现在就辞官，回万寿山侍奉您老人家。可是现在……还有好多兄弟跟着弟子混饭吃，万寿山也养不起这么多人。弟子丢下一个烂摊子，就这么走了，实在不太仗义。所以……想请师傅您通融一下，能否让弟子继续在妖都……任职。” 说完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猴子连忙低下头去。 原本就安静的房间一下变得更安静了，两个师兄都在小心翼翼地望着须菩提。 猴子的处境，他们是知道的。在猴子没回来之前，他们也已经帮着说过好话了，只是不知道须菩提听进去多少了。 好一会，须菩提干咳了两声，瞥了一眼少英和火鳞道：“你们两个，先出去。” “是，师傅。” 恭谨地行了个礼，两人便退出了门外。 一下子，房间里只剩下猴子和须菩提了。 …… “你说，师傅会不会直接要师弟回来？” “有可能。不过……我也说不清。师傅的心意谁知道呢？必要的时候我们帮着说话便是了，只是……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用。” 门外的两个师兄窃窃私语着。 …… 门内，须菩提面无表情地看着猴子，猴子则是一味地低着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再大的本事，到底还是徒弟，别的不说，这个道理猴子还是懂的。 沉默了许久，须菩提轻声道：“你，出乎了为师的意料。” 猴子缓缓地抬起头来，眼巴巴地望着须菩提。 “为师当初收你，其实只是想着，你秉性尚可，资质上佳，往后的成就，想必是要比你两个师兄强的。有一天，为师不在了，你的两个师兄也好有个仰仗。” “师傅，您这不是回来了吗？怎么又说……不在了这种话呢？” “有些事，你们经历得太少，不知道。便是为师说了，也不明白。先暂且不谈吧。说说你的问题。”闭上眼睛，须菩提如同一个打瞌睡的垂暮老人一般，缓缓道：“妖都，是整个妖族的核心。无论为师有多不喜欢它，这是事实。而且，在可见的将来，也依旧是。但是，那里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如果你只是想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求个安稳，自在逍遥，那么，为师劝你早日离开。因为你最终得到的，将与你一开始期盼的，南辕北辙。” “这也是为师一直反对你的两个师兄出仕的原因。不然，以他们的修为，想要在妖都谋一份差事，不难。但是，在他们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之前，不要贸然做决定。你明白为师的意思吗？” 猴子依旧眼巴巴地望着须菩提。 “好像……有点明白。又不太明白。” 须菩提无奈叹了口气，道：“为师的意思，是为师不会干预你在妖都任职的事情。更别提禁止了。” “谢谢师傅。”猴子恭恭敬敬地躬身。 “但是……” 顿时，猴子原本松懈的神经又绷紧了，连忙仰头望向须菩提。 顿了顿，须菩提才接着说道：“但是，如果你还认为师这个师傅的话。为师有些事，需要你去办。” 闻言，猴子连忙说道：“只要师傅开口，弟子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不知道师傅要弟子办的，是什么事！” “两件事。”须菩提伸出二指，轻声说道：“第一，你得帮为师把玄叶找回来。玄叶在谁手上，为师大概，还是知道的。你可以顺着为师给的线索去查。” “师傅知道是谁？” “当然了。”须菩提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还有第二件事，为师希望你既然想要留在妖都任职，就不要畏首畏尾。修为，要赶紧提升，刻不容缓。势力，要尽可能扩大。你的时间不会很多了。所有的妖王，包括多目怪，所有人，记住，所有人，都会是你的敌人。而你最终最大的敌人，将会是妖皇帝俊。” 听完这段话，猴子睁大眼睛，整个都懵了。 第两百四十六章：态度 “师傅，我不懂……妖王也就罢了。帝俊对我还挺不错的，我干嘛要跟他为敌呢？” “你不跟他为敌，你也觉得他不会与你为敌吗？” “我觉得不会。”猴子挠了挠头道：“要为敌，总得有个原因吧。他跟我无冤无仇，还挺照顾我的。我跟他作对，是不是有点背信弃义了。至于他与我为敌嘛……妖王们针对我可以理解，毕竟我对他们构成了威胁。对妖皇，我一来不构成威胁，二来，我这点东西他也应该看不上。怎么会……” “那是现在。”须菩提淡淡道：“就好像你方才说的，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你能决定所有的一切。但当有许多人跟着你的时候，你必须要考虑他们。最终你会被推着往前走，会是命运选择你，而不是你选择命运。” “师傅你是说……我会被迫与帝俊为敌？” 须菩提静静地看着猴子。 好一会，猴子悻悻笑道：“这不可能，我有几条命？我跟妖皇为敌？就算我手上有什么东西他要的，给他便是了。” “如果他要的是你的命呢？” “那……哪有要我命的道理？我又没做什么。实在不行，我认错，道歉呗。再说，他要真要我的命，我逃也逃不过呀。这条命还是他救的呢。听说禺狨王面对他，连挣扎都没有就束手就擒了。” “如果他要的是你周围人的命，而且一定要呢？” 这下子，猴子彻底沉默了。脑海中闪过了白霜、肥肠、大红、牛头、黑尾等等一众伙伴的身影。 须菩提轻叹道：“你如果连这点决心都没有，你就不该去那个旋涡里呆着。那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除非，你能变成狮驼王、牛魔王那样的人。否则，你最终会被绑架，推着往前走。所有人，也都会变成你的敌人。因为你会试图改变，甚至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改变。而改变，本身就是伴随着血腥。自古如此。” “利益就只有这么多。有的人得的多了，就有的人要分得少。而每一个人却又都希望自己得到更多。这里面说穿了，便是一场无止境的争斗。从别人口袋里拿东西，注定伴随着反抗。” “其实不只是妖都如此，整个三界，都是如此。万物皆在争。一旦入世，你便不得不面对这一切，最终身不由己。” 猴子无话可说了，可那神情，却又不是完全赞同须菩提的话。更像是在不断地挣扎，想找一些话语来搪塞，辩驳。 或许是因为没找到什么好的说辞，也或许是因为须菩提终究是师傅，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 师徒二人，就这么沉默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大概是为了化解这种尴尬吧，猴子转而问道：“师傅，我们先不说这第二件事了。我觉得嘛，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紧迫的，应该是第一件事。刚刚师傅不是说知道是谁掳走了玄叶吗？” 须菩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大概知道。” “那……是谁？” “猕猴王。” “猕……猴王？”猴子那表情都僵住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师傅，猕猴王，为什么要掳走玄叶呢？” “为师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掳走玄叶。” “那又是怎么断定是他的呢？” “直觉。” “直觉……”两个字，顿时又一次让猴子哑口无言。 …… 推开门，猴子走了出去，那神色有些尴尬，有些忐忑，甚至还有些迷糊。双眉紧紧地蹙着，好像完全找不到头绪似的。 守在门外的两位师兄看着他，他也看着两位师兄。 “可以进去了，我跟师傅谈完了。” “谈得怎么样了？师傅同意你留在妖都吗？” “同意了。但是，让我自己好好想清楚。他不赞成我留在妖都。” “想清楚啥？” 想清楚啥？ 猴子自己也说不清。 他感觉须菩提在劝自己不要蹚浑水，可是，又没有直接禁止自己继续呆在妖都。 还有，说玄叶是猕猴王掳走的，这……别说证据了，连一个合理的推测都不给。就“直觉”两个字。别说猕猴王了，猴子都觉得猕猴王有点冤。就这么被盯上了。 当然，师命难违。该做的，还得做就是了。 话说回来，师傅这次醒来，好像跟之前对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猴子蹙着眉头想。 看着猴子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两位师兄也跟着一起糊涂了。 “要不，先进去吧。” “哦，好……” …… 门牙司。 堆积如山的卷轴，往来不断的妖兵，妖将。 望兮一如既往地在忙着公务。 一份接一份的公文被盖章，送出。其中有一些，甚至送到了妖国最边远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妖都之乱的缘故吧，多目怪重新掌握了实权，一众妖王也暂时不敢造次，门牙司的权力也得到了极大的保证。虽然距离真正在整个妖国范围行使权力，还有很远的距离，但至少是个好的开始。 当然，这样一来，也带来了更大的工作量。 案子，是永远办不完的。他们能做的，仅仅是区分大小、轻重、急缓。但即使是这样，也已经足够让门牙司上下忙得焦头烂额了。 一个妖将悄悄来到望兮面前，低声道：“执掌大人，末将有事禀报。” “嗯？”望兮缓缓抬起头来，道：“说。” 那妖将压低声音道：“禀大人，新军的统帅孙悟空对外宣称在闭关，您也让我们盯着新军的一举一动。但是……” 一本小本子递到了望兮面前，翻开的一页上，有一行字被特别用朱砂圈了出来。 “我们在妖都内外城的出入登记上，发现了他的名字。” 妖都内外城的守备，也是由门牙司负责的。 接过本子，望兮的眼角缓缓眯成了一条缝。 “确定是他本人吗？” “问过当值的兵卫，确定是他本人。并且……”妖将伸手帮望兮把本子翻到了另一页，上面同样有一行小字被用朱砂标记了出来：“他只在内城呆了一个时辰便离开了。具体去了哪里，不清楚。” “那就是说，闭关压根就只是一个幌子了？”握着本子，望兮咬牙道：“他根本就没有闭关。甚至，根本就没有在营地里呆着。” “大人，要不要知会守门的兵卫，以后他进出，直接拦下？” “你安排几个人守在出入口处。往后他再出入，你们跟上便是了。”将本子递了回去，望兮吩咐道：“这件事不宜声张。” “诺。” 待到妖将走后，望兮“啪嗒”一声，折断了手中的笔。喃喃自语道：“偷偷进妖都？看来，瞒着的事情还挺多的。” …… 帮着两位师兄又是将小院子整理了一番，该准备的东西都备齐了，又随身为大师兄的少英到五庄观打了声招呼，正式宣布斜月三星洞重新恢复后，猴子便决定启程返回了妖都。 毕竟有两位师兄，再加上现在万寿山防御如此严密，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须菩提那边，最终也只是支支吾吾地蒙混了过去。 当然，蒙混归蒙混，事情还是要办的，即便猴子依旧很难相信掳走玄叶的，是猕猴王。 堂堂妖王，为什么要掳走玄叶呢？这对他又什么好处？ 猴子始终想不明白。 不管是对于妖都还是这个世界，猴子都太年轻了。即便相对于一众妖王来说，也是如此。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少。 于是，回到妖都的第一件事，猴子便偷偷开始查探猕猴王所有的一切。在还没动作之前，他必须先弄懂这个人。 而能帮到他的人，很显然，掐指一算，身边也就剩下敖听心一个了。 第两百四十七章：谜团 “妖都是个自由的地方，但，也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地方。” “森严吗？” “你觉得不森严吗？” “没怎么感觉出来。” “那你之前怎么连妖都都进不了呢？” 被敖听心这么一说，猴子顿时就愣住了，想一想，只能尴尬地笑。 确实，在他没有得到帝俊的圣旨之前，什么都不是。而接到召见的圣旨之后，原本恨不得把他嚼碎了的狮驼王，甚至怕他死了。 这就是等级。 顿了顿，敖听心接着说道：“多目丞相、六妖王，那都是仅次于妖皇帝俊的存在。想要在妖国范围查探他们的过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越是知道得多的人，越不敢议论。即便是如今已经关在牢里的禺狨王，也是如此。” “所以，猕猴王的事情，我没法查咯？” “不，能查。刚刚不是说了吗？想在妖国范围内查，不可能。但是如果到天庭去查，却是可以。” “天庭？天庭有他们的过往？” “那当然。”敖听心微笑着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人懂，妖懂，仙，自然也懂。最重要的是，天庭的历史，跟妖国同样漫长。到头来，关于妖国大员的情报在妖国被锁在柜子里，在天庭，却反而谁都可以翻阅。” “可是，天庭我没法去呀。你能帮我查查吗？” “不用去。” “啥意思。” 敖听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不只人懂，妖懂，仙懂，龙族也懂。在我接受龙族贸易执掌之前，便已经将六妖王和多目丞相在天庭的典籍翻遍了。” 猴子那眉头都蹙成八字了，呆呆地看着敖听心。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猕猴王的过去吧。”敖听心轻叹道：“他的本相，是玉猴。” “跟我这石猴……” “你是石头化形，所以叫石猴。他是玉石化形，所以叫玉猴。本质上都是灵妖的一种。按照典籍记载，石猴的特性，是石心。”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这么写的。” “那玉猴呢？” “玉猴没有记载。古往今来，也就猕猴王这一只灵妖，谁又能把猕猴王拿来细加研究呢？所以，典籍上关于玉猴的记载，也就是草草一笔，提到有这么一种灵妖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蹙着眉头想了想，猴子道：“那他的资质岂不是比我好？” “稀少程度跟资质没有必然关系。”敖听心纠正道：“猕猴王资质，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典籍上记载的，都是一些切实发生过的事情，也就是猕猴王的生平。” “那具体是什么呢？”猴子问。 清了清嗓子，敖听心踱着步，轻声道：“我们都知道妖都有一万年的历史。具体说，其实是一万三百零三十一年。最早的时候，妖都只有妖皇帝俊、多目丞相。现在已知的任何一个妖王，都不是一开始就追随帝俊的。” “当妖皇帝俊建立妖都的时候，五个妖王，还是盘踞在凡间各地的军阀，互相之间争斗不休。与当时已经有雏形的天庭，也是时时交战。” “等等。”猴子打断道：“五个？” “对，五个。没有猕猴王。”敖听心接着说道：“当妖都建立的时候，这世间，还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猕猴王的存在。至少在天庭的清单里，是没有他的。那时候帝俊想要征服的，应该也只有其他五位妖王，并不包括猕猴王。” “但是，当妖皇帝俊征服了其他五位妖王的时候，猕猴王出现了。” “与其他妖王不同。其他妖王之所以降服，要么是被妖都征讨，当了手下败将。要么是迫于妖皇帝俊的威慑。至少，在天庭保存的典籍中，我看到的都是如此。这个过程，整整用了三百多年。帝俊用尽可能低的代价，顺利统一了妖族。” “然而，就在这时候，本来不在名册上的猕猴王出现了。其他妖王都有旧部，有自己原本的领地，猕猴王却没有。他孤身来到妖都，主动吸引妖皇帝俊的注意，在证明了自己具备一个妖王的资格之后，他主动提出投靠。” “这都行……主动投靠的？”猴子都有些诧异了。 敖听心点了点头。 “那之前呢，投靠之前他都在哪里，都在做什么？” 敖听心缓缓摇了摇头，道：“典籍里面没有。不只没有，根据典籍所述，他是真正的孤身一人。所有的部从，都是来到妖都之后重新招募的。在这之前，没有任何的过往。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般。” 这听着……疑点有点多呀。 猴子蹙着眉头道：“会不会是他在什么地方修行，把修为修上去了，刚好出山。然后那么巧，又刚好陛下建立了妖都，统一了妖族，于是，他就干脆过来投靠了呢？不是有很多人喜欢呆在深山里修行吗？呆在深山里，自然就不会有什么人知道他了。” 闻言，敖听心只是笑，笑眯眯地看着猴子。 “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吗？”猴子反问道。 “你的资质怎么样？” 猴子想也不想地答道：“很好。” 说着，还给自己竖了个拇指。 敖听心随口问道：“那在你来妖都之前，你不认识任何人吗？” “这……”猴子迟疑了，只能眨巴着眼睛望着敖听心。 顿了顿，敖听心才接着说道：“资质再好，也得有功法，有丹药。功法，得有人传授。丹药，得有出处。便是他自己懂炼丹，那也得走遍三界，才能凑齐炼丹的材料。你要知道，在那之前，我们龙族可是还没有接手三界贸易的。一只妖怪，或者一个人，因为资质好，在很短的时间内修成，这是可能的。但那必须有所依托，不可能是凭空出现。而猕猴王，就是凭空出现。” 猴子呆呆地听着，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无奈哼笑道：“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迷糊，看来，是所有人对猕猴王都迷糊。他本来就是个谜。” “猕猴王一直是个谜，不过，他跟其他妖王也不同。这么多年了，他也没组建出好像其他妖王一样的大军，也不热衷于朝堂上的争权夺利。基本上就是个富贵闲人罢了。是不是个谜，又有什么所谓呢？谁也不会在乎。” 猴子一下笑了出来，道：“我能说他们都看走眼了吗？” “看走眼了？什么意思。” “就是……”猴子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把话说下去。毕竟就他现在而言，对于猕猴王的所有，都只是猜测，还不如敖听心方才说的，天庭的典籍上记载的来得确切呢。至于须菩提所说的，玄叶被猕猴王掳走……那更是说不清。想了想，猴子只能叹了口气道：“没啥，我只是觉得他很特别。毕竟妖都这种地方，有这样一个妖王，确实挺诡异的。所以想了解了解而已。” 猴子的目光闪烁着，敖听心似乎读懂了什么，微微蹙起了眉头，却也没多说。 …… “凭空出现的妖王……不用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主动跑到妖都来投靠，却又不建立自己的军队，把控实权，只是一味地享乐。这会是想干嘛呢？” “如果玄叶真的是被他掳走了，会被藏在哪里？” “啊——！我这他娘的究竟应该从哪里开始查？” 回去的路上，坐在车厢里，猴子的头皮都快抓破了，却依旧没半点头绪。 “要不，让九头虫去盯着猕猴王？人是他弄丢的，这事儿他跑不掉。” 正当此时，猴子脑海中一个名字闪过——禺狨王。 第两百四十八章：禺狨王 回到营地，猴子第一件事便是找九头虫，让他去盯梢。对此，九头虫肯定是有意见的。 “啥？你居然让我一只上古大妖去盯梢？我娘都没敢这么说。” “你还有娘？”猴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九头虫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什么了，连忙改口道：“说说而已，说说而已。上古大妖哪里来的娘呢？我只是打个比方，形容这个要求是多么过分。对吧？总之我不同意，太掉价了。” 九头虫的娘……嗯，猴子注意到了。不过现在还没空理这个。 翻了个白眼，猴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是师傅让你去的。” “我哪来的师傅……须菩提？” 猴子瞧着一惊一乍的九头虫，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托梦给你了？” “二次化形，不信你可以自己走一趟万寿山。反正玄叶是你弄丢的，你不也得去跟师傅交代一下吗？刚好。” 闻言，九头虫的嘴角不由得抽了两抽，尴尬道：“玄叶真的是猕猴王掳走的？” “师傅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那行，我去！” 解决了九头虫，猴子第二步便是找长脸了。 想要查一个老妖怪的底，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找跟他同时期的人问了。被关在牢里，已经半点威风都没有的禺狨王毫无疑问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悄悄离开营地，猴子一个腾空术，转眼之间便到了花果山，找到了正在帮忙操练士兵的长脸。 “你之前说，你们想过营救禺狨王的？” “对，对……”长脸呆呆地点了点头，一脸的诧异。 “那你们应该很清楚禺狨王关在哪里，怎么见到他咯？” 这话一说完，长脸张大了嘴，那脸色都变了。 无奈，猴子只能轻声说道：“我没想干嘛。就是上次你说的事情，我有些细节，想亲自问问禺狨王，确定一下。” 眼看着长脸还是不信，猴子只得接着说道：“这不是为了早日立功，早日帮你们要到赦免状吗？” ……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猴子便离开了花果山。手中还带着长脸给的信物——一块原本禺狨军近侍的腰牌。 一路马不停蹄地，猴子很快又回到了妖都。 禺狨王关押的地方，是妖都一个专门关押重犯的监狱。现如今，里面除了禺狨王也没谁了。 大概因为帝俊和多目怪都已经不太重视的关系，监狱的防备现在都有些松懈了。 当然，即便是再松懈，那也是在妖都。这是一个随便一点术法就可以引发灵力波动的地方。猴子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在这里动手的。 要进去，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买通狱卒。 幸运的是，这件事一众禺狨王的旧部，在之前已经帮猴子干了。本来营救计划都已经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步，只是因为救出来之后比救出来之前还要麻烦，才作罢。 现在，这层关系刚好可以用上。 回到妖都，进了地下城，猴子很快来到了关押禺狨王的监牢前。 这是一座黑色的建筑，与妖巢遥遥相对，半边嵌在岩壁里。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骰子似的。 门前驻守了两队的妖兵，透过离地五丈的窗户往里望，又可以看到往来不断的大队人马。 想从正门进去，那是肯定不可能的。即便买通了狱卒也不可能。 于是，猴子绕到了距离监狱大概一里外的地方，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坑道钻了进去。 与之前去猕猴王府的坑道不同。这一条，是有人住的坑道。 坑道中的妖怪来来往往。 只能容纳四人并排走过的坑道之中，左右，甚至上方，都有一扇扇的门，每一扇门打开，里面都是一个居所。一般居住的都是妖都的居民，也可能是一个商店，又或者是一个什么其他的经营场所。 绕了好长一段路，猴子最终在一扇生锈的铁门前停下了脚步，拿出了长脸给的钥匙，开锁，进房，然后点燃了挂在岩壁上的火把。 这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也就两丈长，两丈宽的样子，堆放着落满灰的杂物，看上去像是一个仓库。 四下搜寻了一番，很快，猴子搬开了一个大箱子，找到了隐藏在箱子后长脸所说的，只能容纳一个人爬过的地道。 据说为了这条地道，长脸他们还死了两个兄弟呢。 悄悄地，猴子钻了进去。 就这么沿着地道一路爬，爬了将近一里的路程，猴子才隐约地看到一丝光亮。 出口是在一个好像峡谷谷底一样的地方，一边是整齐石砖堆砌而成的墙面，另一边则是粗糙的岩壁。往上看，黑漆漆一片的，也看不清什么。 沿着岩壁走了大概十几丈的路途，猴子便看到了一个暗藏在角落里的红色记号。 到了。 伸出一指，猴子在墙壁上抠了几下，发出沙沙的声响，然后停下来观望一会，发现没动静，又抠几下。如此反复。 在妖都的地底，有时候会有一些自然存在的大蜥蜴，当他们爬行的时候，就会发出这种声响。 这就是长脸跟狱卒约定的暗号了。身处监狱里的狱卒听到这种声响之后，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就会来接应。 不过这个过程也是够难受，猴子足足抠了两个时辰，里面才有反应。 一阵轻微的振动之后，几块砖石被移开了，墙角处爬出来一只鼠妖。 “不是说不救了嘛？怎么又来了？”当看清猴子的样貌之后，那鼠妖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问道：“你是谁？” “还能是谁？”猴子掏出长脸的腰牌晃了晃，道：“我要见禺狨王。” “现在？” “对，就现在。” 想了想，鼠妖咬了咬牙道：“行，不过你可得听我的。” “那肯定。” 进了监狱，很快猴子就感受到长脸口中的防备松懈了。 虽说几乎每走几步就能看到妖兵妖将，但大多都是无精打采的，摸鱼偷懒的更是比比皆是。 大概是这个地方实在没什么油水，也没什么前途的关系吧。猴子甚至看到有士兵在当值的时候赌博。 这要放到其他任何一支军队，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这在这里，就是常态。 借着鼠妖的帮助，猴子很快通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关卡。有时候是鼠妖探路，猴子跟进，有时候则是鼠妖去吸引妖兵的注意力，然后猴子趁机摸过去。 过程可以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最终，猴子在一个阴暗的监牢里，见到了昔日叱咤风云的禺狨王。 肩上扣着厚实的琵琶锁，穿透处，原本白色的囚衣被染成了红褐色。一双无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墙壁。再加上披头散发浑身的污垢，那模样看上去就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 第二百四十九章：昔日妖王 猴子原本走过的，人来人往的坑道中，四个妖将聚集到了一起。 “刚刚明明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 “还能怎么不见了？肯定是你们跟丢了！”其中一个妖将一巴掌重重扇在另一个妖将的脑门上。 “不可能呀。我们两个守在另一边的，这一段又没有岔路。除非他能遁地，否则不应该跟丢的。” “那不然怎么样？让你们不要跟那么远了。” “跟太近了万一被发现怎么办？那石猴可狡猾得很！” 一顿争吵，到最后，其中一个妖将的目光落到了两侧那一扇扇的门上。 “会不会是进门了，不然我们实在没理由跟丢呀。” “要不……我们一个个搜过去？” 为首的妖将犹豫了一下，最终只能咬牙道：“也只能这样了，总比什么都没干，回去挨训好。” 说罢，朝着其中一扇门走了过去。 …… 监牢中，猴子静静地注视着如同垂暮老人一般的禺狨王。 双眼呆滞无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这就是现如今的禺狨王了。 猴子走到距离他只有一丈的距离，他甚至都没有发现。 不是假装没有发现，而是真的没有发现。整个人就好像一尊雕像似的，只是单纯地维持着那呆坐的姿势。 “你好？” 猴子静静喊了一声，禺狨王当即好像受到什么惊吓似的，猛地回过头来，然后惊慌地缩到墙角，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望着猴子。 “你是……”那声音沙哑得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 “我叫孙悟空。” “谁的人？多目怪，还是哪个妖王的人？” “没有谁的人，就我自己的。”猴子抿了抿唇道：“硬要说的话，我是陛下的人。” “陛下的人？”禺狨王的眼角缓缓眯成了一条缝：“陛下的人，为什么会跟着他过来？” 说着，那目光落到了站在猴子身后的鼠妖身上。 那鼠妖似乎也愣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我出去帮你把风。”说罢，就转身走了。 监牢中只留下猴子和禺狨王。 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法阵的声响。 就在禺狨王的脚下，刻着一个红色的法阵。或者准确地说，是两个。一里一外，按着不同的方向旋转着，繁杂的符文不断跳跃。时不时地，还会发出噼啪的声响。 这是用来限制禺狨王的行动的。 现如今禺狨王的琵琶骨被锁住，修为尽失，想单靠自己的力量从里面打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而要从外面打破，以猴子的力量，一时半会怕是也做不到。更何况这个法阵只要一被触及，墨宇皇城和丞相府马上就会察觉到。 这大概就是长脸放弃营救禺狨王的另一个原因了吧。 虽说这里的守备并不森严，他们也已经找到办法接触禺狨王了。可是，即便他们能把禺狨王救出监牢，也带不出妖都。打破法阵更是需要集齐他们所有人的力量才能勉强做到。 如果这么一看的话，这个监狱与其说防备松懈，倒不如说根本就是个陷阱了。营救禺狨王的结果，必然是那些被通缉的妖将们一个都别想活。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亮出了两个令牌。一个是自己新军统帅的令牌，另一个，则是长脸原来禺狨军的腰牌。 一下子，禺狨王似乎懂了。 “新军的统帅？” “你听过新军？” “听过。”低下头，禺狨王喃喃自语道：“长脸跟我说过。他说，他们准备投靠你。” “是的，他们已经投靠过了。” “他们还好吗？通缉令撤销了吗？” “没有撤。不过，我把他们都安顿好了。” “安顿好就好。”禺狨王啧啧苦笑道：“本王……我是彻底废了，他们还有那么点希望。跟着你，说不定还能有一份前程。挺好的。只是，既然你是陛下的人，为什么不堂堂正正走进来呢？” 猴子笑了笑，道：“我来这里，陛下不知道。” “陛下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过来？”禺狨王仰起头，无力地看着猴子道：“听说陛下很看重你，甚至多目怪都很看重你。如无意外，你应该会是第七个妖王。前途无量呀。但，别怪我没提醒你，陛下不允许的事情，一件都做不得。哪怕你觉得自己是对的，也不要做。除非……你想来跟我做个伴。” 说着，禺狨王有意无意地朝着不远处的空牢房看了一眼。 一代妖王，那气派，看上去是被彻底消磨干净了。 无奈，猴子只能说道：“我来这里陛下不知道，但陛下也没有不准我来。之所以偷偷来，那是因为不想让多目怪知道。”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禺狨王原本空洞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光芒。怔怔地望着猴子。 很明显，猴子的话起作用了。 压低了声音，猴子道：“我想问你点事，如果你方便的话，还请告诉我。” “什……什么事？” “关于猕猴王的事情。” “你想问猕猴王？” “我想知道猕猴王详细的生平。” …… 小小的坑道中，四个妖将已经闹得鸡飞狗跳。 他们一扇门接一扇门地砸开，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地搜一番。到最后，居住在坑道中的妖怪们几乎全走了出来，围着他们看热闹，弄得好不难堪。 然而，门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地根本不可能搜完。 搜到最后，望兮都来了。 黑着脸，也不说话，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为首的妖将脸上。 “废物！” 紧接着，便转身带着一帮随从离开了。转眼之间已经到了关押禺狨王的监牢。 也不说话，望兮带着手下便朝着关押禺狨王的地方奔去。 监牢，整个妖都大大小小十几个监牢，本身就是归门牙司管辖的，望兮进入，自然也不需要请示任何人。 也不等把门的妖兵开锁，望兮一个抬腿，“咣”的一声将铁门踹开了。 阴暗的监牢里，禺狨王依旧静静地端坐着，依旧如同往常一般望着空荡荡的墙壁。身下的法阵“噼啪”地运行着。 望着空荡荡，只有禺狨王的监牢，望兮一下迟疑了，蹙眉道：“不在这……那还可能去哪？” 第两百五十章：着火了 禺狨王缓缓地侧过脸来，望着望兮。面无表情。 那空洞的眼神看得望兮都有点尴尬了，只得低声道：“回去吧。” 说罢，转身便走。留下鼠妖对着已经被踢烂了的铁门束手无策，到最后也只能作罢。 晃悠着出了禺狨王的囚室，鼠妖却不是去找工具修门，而是左顾右盼了一下，最终挪开了墙角的两块砖，爬了出去。紧张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来被发现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跟踪了吧。”站在墙外的猴子无奈叹了口气道：“不过，他们肯定还没找到这条通道。不然的话，刚刚躲这里也没用。” 鼠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道：“回去的时候不能走原来的路了。没事，还有另一条备用密道。” “那就好。” 躬下身，猴子又准备钻进监牢里，吓得鼠妖直哆嗦。 “你要干嘛？” “回去呀，话还没谈完呢。” “你！门牙司刚刚才来过！” “正因为他们来过了，不就说明不会再来了嘛？” 笑嘻嘻地，也不顾鼠妖的阻拦，猴子又是钻了一回狗洞。 当再来到禺狨王面前的时候，禺狨王看猴子的眼神明显变了，多了些神采。 “看来，你跟多目怪，真的已经闹得很僵了呀。” “以后会更僵。” “那如果我帮你的话，你能帮我什么？” 猴子沉默了一下，道：“我帮不了你什么，至少现在不行。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枷锁，禺狨王苦笑道：“朋友还是敌人，现在对我来说都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一个关在这里的人，除了等死，还能干嘛？” 顿了顿，他却又道：“你想问啥，问吧。我尽可能帮你，就当是为我的老部下谋一条出路也好。” “你知道猕猴王的秘密吗？” “你指哪个？”禺狨王冷笑了一声，道：“他浑身上下都是秘密。” “就……不为人知的。我实在不相信一个妖王，居然会贪图富贵。还有，他成为妖王之前的过往一片空白。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另外，他为什么要怂恿你对付多目怪？” 一连串的问题问过去。 然而，禺狨王却只是微微低眉，道：“你说的这些，我也好奇。之前他对我构不成威胁，我也没空理他。但是，当他开始怂恿反叛的时候，我便开始起疑心了。” “据我所知，他的化形地，是北俱芦洲。玉石化形可不比石头化形，需要的时间更长，难度更大。我做过测试，在灵气最浓郁的环境下，玉石需要的化形时间是三万年。” “可是，北俱芦洲根本不存在能够满足他化形条件的地方。按照我的猜测，他的化形并非偶然。如无意外地话，有人帮了他。” “也就是说，有个人站在他后面帮他。我曾一度以为站在他背后的，就是陛下。不过这种猜测最终被我否定了。他所做的一切，应该都是为了那个人。” “更多的，我只能说，时间太久远，我也没查出什么来。但我可以告诉你，他身上的谜团，你顺着往下查，必有所获。” “既然你知道他有问题，当初为何还被他怂恿呢？”猴子问。 对于最后的这个问题，禺狨王只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四个字：“利欲熏心。” …… 禺狨王知道的也不多。 如果禺狨王知道的也不多的话，那基本上再往里查的意义就不大了。 不过，猕猴王背后还有人……这倒是很出乎意料。光一个猕猴王已经棘手了，如果背后还有一个比他厉害的人，那真是让人为难了。 猴子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陷入一个泥潭里，每一步都是磕磕碰碰的。不过，走到这一步，他似乎也已经没有抽身的可能了。 离开监牢的时候，猴子走的是另一条通道，顺利避开了望兮所有的耳目。 回到营地，坐在自己厅堂里，那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缝。 门外，就有门牙司的细作盯着。自己刚刚走了一趟地下城，也已经被跟上了。毫无疑问地，望兮已经在步步紧逼。虽然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落到对方手上，但也要注意才行。 另一方面，连与猕猴王共事万年的禺狨王都搞不清猕猴王的底细，这说明对方非常小心，自己想要一时半会查出点什么来，就更不可能了。 可是，猕猴王有问题，这却又是明摆着的事情。 想了半天，猴子最终喃喃自语道：“水太清抓不到鱼，怎么办？当然是把水弄浑了。” …… 入夜。 风轻轻地吹着，树影摇曳。 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偶然走过的几个妖怪。 新军营地外不到二十丈的一栋小屋里，乌龟精卷帘一如往昔地打着哈欠，透过窗户的缝隙远远地看着新军营地。 新军的营地倒是灯火通明，大批巡逻的兵将往来不断。然而，都是例行公事罢了，根本就没什么值得看的。 如无意外地话，这又会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这样的日子，卷帘已经过了许多许多天了。准确地说，除了上次的情报，他就再也没捞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每天在一堆毫无意义的情报当中拼命地掏，有时候也会发现看似有用的东西，研究过后，却又发现是一场空。 返回天庭的日子依旧遥遥无期，这让他异常地焦虑。 那身旁，他的两个手下，壁虎精和白鸽精小心翼翼地站着，一声都不敢吭。 百无聊赖，卷帘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说，他们什么都不干，要不我们干点什么怎么样？” “干点什么？卷帘将军的意思是……” “我们搞点破坏。”伸了伸懒腰，卷帘蹙着眉头道：“我们是细作，细作，又不是只有刺探情报一种功能对吧？我们还可以高点破坏，例如，放火烧了新军的仓库。报上去，这应该也是可以记功的吧？” “可是……上面并没有让我们搞破坏呀。万一因此而暴露了……” “上面没说我们就不能自己干吗？上面还没说我们查啥呢！”卷帘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两个手下就是一阵大声咆哮，吓得两人都缩了缩脖子。 不过，大概连卷帘自己也觉得这办法不可行吧，也就骂了一顿便消停了。一个人坐在一旁生起了闷气。 就这么呆了一会，壁虎精忽然伸长了脑袋道：“将军，新军的仓库……” “知道啦！”卷帘不耐烦地说道：“我不会去放火的！” “不是，将军，新军的仓库真的着火了！”蜥蜴精指着窗外嚷嚷了起来。 一下子，卷帘傻眼了。 第两百五十一章：栽赃 “什……什么情况？” 大火熊熊地燃烧着，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半个天空都被映成了红色。 连绵的，新军的仓库全部都沐浴在火光之中，一座接一座地坍塌。 骚动四起。 大批的兵将正在被组织起来救火，甚至连战舰都出动了，凌空喷洒着什么。 然而，这火并不普通，不单没有止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妖群中，猴子正疲于奔命。 这场面，明显不是意外了。 卷帘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看了看自己同样傻眼了的两个手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道：“这……应该不是我们的人干的吧？” “肯定不是！”壁虎精惊叫道：“放火的事情将军您刚刚才提出来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呢？” “那是谁？妖都还有谁要烧他们新军的仓库？” 再回头望向窗外的时候，不知道为啥，卷帘竟然隐约觉得猴子似乎朝着他这边瞥了一眼。 一股寒意顿上心头。 然而，仅仅是一眼罢了，就连卷帘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不是错觉。 火还没灭。 很快，大批的兵将涌出了营地，开始挨家挨户地搜，其中由黑尾带着的一队人马甚至直奔卷帘所在的房子。 “坏了！他们是冲我们来的！” 一个激灵，卷帘转身就从另一面的窗户跳了出去。 ……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火扑灭了，原本仓库的位置也只剩下一片焦土。抢救出来的物资在一旁堆成了山。 不过，相比烧毁的物资，那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直到此时，望兮才带着自己的部下匆匆赶来。 一步步走到半蹲着的猴子面前，望兮冷冷地扫了一眼遍地焦黑的物资，道：“怎么回事？” 猴子眼都没抬。 “有细作。” “细作？哪的细作？” 猴子伸手一摆，很快，十几个妖怪被押了过来。 看到那些妖怪，望兮倒是没什么反应，站在她身旁的妖将却已经吓得睁大了眼睛。 “应该是天庭的细作，具体还没审问。”猴子半眯着眼睛，也不看望兮，远远地瞧着已经彻底毁了的物资悠悠道：“听说，妖都的治安，都是由门牙司负责的。” 望兮面无表情地答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妖都的治安既然是你们门牙司负责的，怎么会有这么多来历不明的家伙潜伏在新军营地周围。究竟是你们办事不利呢，还是有意针对我们新军？”说着猴子望向了望兮，道：“请门牙司司刑，望兮大人，给我解释解释。” 这是要点燃火药桶的意思了，四周的人马，无论是新军的，还是门牙司的，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望兮睁大了眼睛道：“你的意思是，我们门牙司故意把天庭的细作放进来，烧了你们新军的仓库咯？” “不是吗？”猴子撑着膝盖起身，俯视着比他矮一个头的望兮道：“要么是你们故意为之，要么是你们办事不利。甚至，干脆这些人就是你们门牙司的。” “你！”望兮猛地咆哮道：“说话可得讲证据！” “这还需要证据？”猴子也咆哮了起来，道：“难道非得我审出这些人都是你们门牙司的人，才叫证据吗？” 一旁的妖将已经汗如雨下了，那手悄悄地去扯望兮的衣角，却被望兮甩开了。 “放在军营里的仓库被烧了，你身为新军统领不知道自己检讨，居然还敢怪到我们门牙司头上？行呀，你要真这么认为，那就到万妖殿上去告呀！” 猴子瞪大了眼睛，咧着嘴笑道：“你放心，我会去告的！” 这天已经聊不下去了。望兮转身带着自己的手下们就要走。 猴子也不拦着。 然而，走开一段距离，那一直紧张兮兮的妖将连忙凑到望兮耳畔道：“大人，那里面真的有我们的人……” “有我们的人？”望兮一下懵了，一脸错愕地看着那妖将。 “对，末将确定那是我们的人，但火，绝不是我们的人放的。这是嫁祸！” 闻言，望兮连忙回头朝向猴子，却见猴子也在远远地看着她，嘴角带着笑。 “这只石猴……” 咬了咬牙，望兮无奈，只得带着人往回走。朗声道：“既然是发生在妖都地界的案件，自然是要归我们门牙司管。来人呐，把人犯都带回去审问！” 说着，便是一摆手。 还没等她的那些个手下往前，却听猴子高声叱喝了一句：“谁同意把人犯交给你们了！” 此话一出，当即地，一直守在旁边的哈喇子已经带着一帮子兵将将那十几个细作都拱卫了起来。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对峙了起来。 与猴子相距一丈，望兮瞪大了眼睛怒视着猴子，那牙齿都要咬碎了。 另一边，猴子则是仰着头，冷冷地瞧着望兮。 双方都没有说话。然而，这架势，任谁都能看出没有说话比说话更严重。 也就差拔刀了吧，就看谁先下令了。 在场的兵将，那目光都在猴子与望兮的身上不断来回着。 好一会，望兮才咬牙道：“你想干嘛？” “这话该我问你。” “这些不是天庭的奸细。” “那得审过了才知道。” 望兮的手攥得咯咯作响。 那对面，猴子则依旧是一副滴水不进的态度。 就这场面，她能说什么呢？硬把人带回去吗？ 她总不能说，这些人是她派出来监视猴子的吧？ 无奈，到最后，望兮只能微微低头，一步步后退，直到距离猴子三丈以外的距离，一个转身，带着自己的部下大步离去。 留下来，已经没有意义了。还不如早点回去准备。 明天，万妖殿上该就是一场唇枪舌剑了。 待到望兮彻底消失，猴子才缓缓地笑了出来。侧过脸对一旁的广陵笙道：“替我去一趟丞相府跟丞相汇报一下这里发生的事情，就说，营地损失惨重，我稍后，再向丞相大人当面禀报。具体该怎么说，你应该懂。” “懂。”广陵笙连忙躬身拱手。 朝向另一边，猴子对着黑尾、牛头、大红还有哈喇子道：“你们几个挑些得力的人带着，换身衣服，越脏越好，越惨越好，然后跟我走一趟。” “去哪？” “猕猴王府。” 第二百五十二章：浑水摸鱼 “新军营地发生了大火，烧毁了十来座仓库。从现场看，物资损失不计其数。对外，宣称是天庭细作所为。” “门牙司的望兮已经带人去过了，据说跟石猴吵了起来，双方互不退让。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天庭细作所为？”猕猴王的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缝：“那天庭的细作呢？” “几个天庭安插在妖都之中的细作已经被通缉了，如今已不知所踪。但是，被新军拿下的那几个，却不是天庭的细作。据我们的情报，那里面有狮驼王的人，有鹏魔王的人，还有牛魔王的人。甚至，有一半都是门牙司的人。” “哦？”猕猴王顿时哼笑了出来，道：“难不成，是借机清除自己周围的细作，打压各派系安插在自己周围的眼线？” 想了想，猕猴王又摇了摇头道：“不对。如果只是这样的，代价又太大了。” “主人觉得石猴是自己放的火？”白衣少年小声问道。 “只能说，有嫌疑。”猕猴王轻声叹道：“现在无论哪一方，对新军用这样的方式出手的可能性，都不大。当然了，新军自己放火的可能性，也不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说着，忽然间，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猕猴王蹙着眉站了起来。 那白衣少年连忙躬身拱手道：“主人，小的去看看怎么回事。” “去吧。” 待那白衣少年走后，猕猴王又是一个人端坐在庭院之中，默默地喝起了茶。 那不远处的树荫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卷帘！ 他瞪大了眼睛怒视着猕猴王，重重地喘息着。 “怎么？卷帘将军还不相信，您的行踪不是本王泄露的？” “信与不信，那是另外一回事了。”卷帘抿着唇道：“希望猕猴王殿下明白，若是末将被捕，供词一定会不利于您。不只是末将被捕会不利于您，末将的几个手下，也是有同样的护身符的。” “你们要胁迫本王？”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僵了一下。 卷帘也不再掩饰了，轻笑道：“既然话都说开了，末将觉得，也无需掩饰了。” “就凭区区几个天庭细作的证词就可以扳倒一个妖王的话，那才是荒谬呢。” “是吗？这要看多目丞相觉得是否有可挖掘的地方了。末将虽不才，但妖都住了这么久了，也知道妖王与文臣不睦。再说，墨芯的事情，猕猴王殿下该不会忘了吧？为了大局，还希望猕猴王殿下能保我们几个周全。” 说罢，卷帘恭恭敬敬地躬身拱手，当然，那眼神之中，有着别样的意味。 没有回答，猕猴王只是静静地盯着安放身前的茶盏，看着茶盏中轻轻荡漾的茶叶。 或没法回答，或不想回答。 正当此时，远处的喧哗声愈演愈烈了。 感觉到什么，卷帘连忙又躲回了树荫里。 白衣少年匆匆赶来，对着猕猴王躬身拱手道：“主人，是新军的石猴，他带着人马执意要见主人您。小的已经跟他说主人您不在府中了，可是他……” “殿下！怎么，不愿意见末将了吗？” 话还没说完呢，猴子已经带着大队衣衫褴褛的妖兵出现在白衣少年身后了，明显是硬闯进来的。 那一大帮的小妖一下散了开去，站到了庭院中的各个角落。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窜”了进来，因为他们真就好像老鼠一样到处乱窜。 这场面，就连一向淡定无比的猕猴王都吓了一跳，整个表情都僵住了。 就光庭院里就有十几个小妖，而且是十几个毫无顾忌，到处乱翻的小妖，现在庭院外府邸的各处……有多少？ 也不顾猕猴王脸色的变化，猴子快步走到猕猴王面前，一屁股坐了下去，端起猕猴王的茶就喝。灌完了长长地吐了口气，道：“今天的损失实在太惨重了，东西全他娘的烧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干的。殿下您看，我这一大帮的兄弟现在都没吃没喝，连穿的都没有。末将这当老大的，实在是过意不去。这不是没办法了，才到猕猴王府来嘛？” “原本心想着，您麾下有妖都最大的军械长，有源源不断的辎重物资，平时又那么仗义，找到您，我心里就踏实了。可……谁知道呀，您连门都不让末将进……”蹙着眉头，猴子一阵捶胸顿足，对猕猴王道：“末将的心，那真是拔凉拔凉的呀。” 那表情做得，就差哭出来了。 猕猴王小心翼翼地将眼睛斜向左边，他看到一只小妖正在倒腾他好不容易弄来的奇花异草。 斜向右边，他看到一只小妖正趴在池边上试图摸水里的鱼。 再往前看，他甚至看到一只妖兵拿着短刀在刮他雕塑上的金…… 这场面……如果说庭院中现在有人想哭，那想必应该是猕猴王吧。 然而，这不过是刚开始。 低下头，猴子忽然看到桌上茶盘里的糕点。 “咦，有吃的呀。”猴子伸手就抓，临到嘴边，又似乎觉得不妥，放了回去，只在糕点上留下一个黑黑的手印。 猕猴王硬着头皮道：“没事……吃吧。” “可以吃？” “吃吧。” 话刚说完，猕猴王就后悔了。因为猴子整个茶盘端了起来，冲着自己的妖兵吆喝道：“小的们，有东西吃咯！” 一下子，所有的小妖都朝这边涌了过来，开始哄抢，直将猕猴王挤得位置都坐不稳了。原本的白衣被满身碳灰的妖兵们弄成了灰衣。 那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了，然而，即便是这场面，猕猴王还在努力维持着一个妖王的体面。 当然，他能维持多久，就没人知道了。 远远地，他已经看到两只妖兵哄闹着，搬着一盆的夜明珠从庭院的门前走过，猕猴王的几个手下在后面追着，想要制止。 就这一个场面，猕猴王已经完全能想象现在自己的府邸里变成什么样子了。 终于，再要体面的妖王也绷不住了，对着猴子叱喝道：“你这是要干嘛？还不制止他们！” “殿下您就理解一下吧。”猴子完全不当回事，继续吃着糕点，伸手拍了拍猕猴王的肩，道：“兄弟们刚遭了劫难，难免会有点失态的。” 这只是失态这么简单吗？ 还没等猕猴王再说点什么，大红和牛头已经从远处的树荫后，把卷帘拎了出来。 一下子，猕猴王脸都白了。 第两百五十三章：无礼 卷帘被大红和牛头推着往猕猴王和猴子这边走。 然而，就在此时，猴子与猕猴王却是对视着，沉默着，彼此的目光都在微微闪烁。 牛头站在身后推着卷帘，推一下，往前一步。 猕猴王原本交叉身前的双手缓缓放下了，或者说，伸展开来了。 猴子却是缓缓盘起手来，那眉微微挑动。 这一刻，时间的流动，仿佛都慢了许多。 好一会，直到卷帘极不情愿地被牛头和大红送到猴子面前，出乎意料的，猴子却是一笑，道：“哟，殿下，有朋友在呀？” “朋友?”猕猴王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而望向了卷帘，道：“是呀，刚好有朋友到访。” “干什么的朋友，方便介绍一下吗？” “当然可以了。不过，就是个商人而已。怕是对将军没什么帮助。” “没帮助有什么关系，认识朋友非得有什么帮助吗？末将，还不至于这么功利吧？” “若将军是这么想的，那介绍一下，倒也无妨。” 猕猴王的目光似乎在唯唯诺诺的卷帘身上，可又似乎不在。 猴子虽是说着卷帘的事情，那注意力却始终在猕猴王身上，眉目带笑，就好像卷帘完全不存在似的。 稍稍沉默了一番，猕猴王接着说道：“这位是卷帘，龟妖，虽是做生意的，却不是将军平日里见到的那种生意人。他主要，是帮着找一些稀罕、有趣的物件。想来，将军也不会感兴趣才是。” “那不一定。既然是有趣的物件，末将肯定也喜欢才是。”说着，猴子这才面向卷帘。 此时此刻，卷帘早已经大汗淋漓了。他多怕猴子忽然来一句要跟他聊聊，然后顺手就把他给带走了。 一个天庭细作被带入新军营地能有什么下场，这该是谁都猜得到的吧。 然而，正当卷帘忐忑着，准备找个什么理由开口向猕猴王求助的时候，猴子却话锋一转，道：“不过，有兴趣归有兴趣，现在大火这么一烧，我们新军将士的吃食都成问题了。末将要是还想着搜罗有趣物件，便实在有负陛下与丞相大人的恩泽了呀。” 猕猴王也不接茬，就等着。等着猴子把来意说出来。 果然，猴子话锋再转，紧接着说道：“现在，末将当务之急，是解决大火过后一众将士的用度问题。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来猕猴王殿下这里。希望猕猴王殿下，能给点资助。” 说着，猴子咧嘴呵呵笑了起来。 “找我要资助？你不是跟龙族很熟嘛？” “龙族那顶多只是合作关系，毕竟是外人，连同僚都算不上。再说了，远水救不了近火。要说物资嘛，肯定还是猕猴王殿下多呀。” “仓库里的物资是多，但都是有去处的，轻易动不得。” “就匀一点？” “一点也不行。”猕猴王面无表情地答道。 “那给点钱总行了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猕猴王府的用度也是很大的。哪里有闲钱放着，就等着你来要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一下僵持上了。彼此对视着。 猴子的眉都蹙成八字了，微微张口，呲着牙。 猕猴王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 卷帘紧张地，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不断来回着。汗水一滴滴从额头滑落。 没办法了，只见猴子大步一迈，站到了卷帘身旁，拽着卷帘的手便道：“要这样的话，那末将只好找这位新认识的朋友借了。” 猕猴王冷冷地说道：“他没钱。” “他一个商人，有没有钱难道还跟殿下您报备吗？”说着，猴子拉着卷帘就要走。 还没等他迈开脚步，猕猴王已经一个箭步将他们都拦了下来。 “这是我的朋友，来拜访我的，将军就这么带走了，合适吗？” 卷帘在一旁那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合适，不合适！” 猴子的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缝。 那四周瞎倒腾的妖兵们一下都走了过来，将猕猴王团团围住。 这是讹诈没错了。 不过，猕猴王也不是吃素的。 只见他微微仰起头，瞪圆了眼睛，面无惧色。更准确地说，从他的表情里猴子读到的是，一旦动手，他可以一个人，解决这里所有人。包括猴子。 眼角抽了抽，这架势，倒是猴子有些犹豫了。 在这里直接用武力试探猕猴王的底细吗？这跟一开始的计划可不太一样呀。 猴子汗都出来了。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了，那是猕猴王的传音。 “不是才换回了你的友谊吗？就这样，不太好吧？” “嘿，你不是说只是泛泛之交的友谊嘛？答应你的事情要做到而已，现在我可没答应你什么。” “呵，你倒是分得挺清的。” “要不这样，你要求我立即离开，我马上带人走。然后咱俩的交易，也就算了了。你也不亏。” “不行。” “那你是想打咯？” 没有回答。 猴子睁大了眼睛，笑嘻嘻地瞧着猕猴王。 猕猴王也瞧着他，不过，那神色依旧一如往昔地冷漠，甚至连原本的微笑也没有了。 双方剑拔弩张地。 此时此刻，猴子真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了。 卷帘是天庭细作，猴子是知道的。而猕猴王，竟也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就将卷帘的名字给说出来了。 这是当猴子傻吗？ 显然，不是。 那就是有必胜的把握咯？ 犹豫，犹豫，再犹豫。猴子实在拿捏不准。 不过，就这么僵持下去显然也不是办法。 憋了半天，猴子只能松开了拽着卷帘的手，轻声道：“这……既然猕猴王殿下不同意，那末将，怎敢造次呢。不过，既是同僚，新军遭此横祸，猕猴王殿下难道就没准备有点表示吗？” “十万银爪，不能再多了。”猕猴王轻描淡写地说道：“十万银爪，买食物的话，够你撑到龙族的款到位了。稍后，我派人送过去。” 完了又补充一句：“得还的。” 如果是以前的话，十万银爪，猴子大概会眉开眼笑吧。现在都啥年月了。闹了半天给十万银爪，还得还，这当真就是打发叫花子。 很显然的，猕猴王怒了。十万银爪，只是让彼此都有一个台阶下。也算是卷帘这件事的封口费。 如果按照平时猴子狮子大开口的德性，大概会拒绝吧。 不过这次，他没有。 只见猴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拱手笑道：“谢猕猴王！” 说罢，转身一摆手道：“我们走！” 一下子，一大群的妖兵们随着他哗啦哗啦地都离开庭院，进而离开了猕猴王府。 卷帘虚脱般地瘫坐了下去。 猕猴王虽不至于像卷帘那般狼狈，却也是一脸的怒意。 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无礼，以至于那厌恶都已经写在脸上了。换之前任何一种方式，卷帘都不可能被发现的。 谁能想到，有人敢借着这种理由，搜他的猕猴王府呢？ …… 然而，猕猴王还有更没想到的。 离开猕猴王府之后，一帮子衣衫褴褛的妖兵们迅速被聚到了一起。 “来，把偷的东西都拿出来！” “咣当咣当”地，很快，在猴子面前已经堆起了一堆。全都是各种小物件。 从天而降的九头虫摊开了一个包裹。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甚至连烛台都有，甚至还有一条活鱼。 就在猴子跟猕猴王僵持，庭院里的妖兵们给猕猴王捣乱的这么一会，其余的妖兵，包括九头虫，已经把猕猴王府上上下下摸了个遍。 第两百五十四章：假货 “主人，方才那些个兵痞，偷走了颇多物件。” “都偷走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寻常物件而已。是否派人去追回？” 追得回吗？ 这明显就是一记搅浑水的招。 猕猴王的拳头紧了又紧，一时间，竟连呼吸都在微微颤抖了。 拿捏不定。 …… 乱糟糟的营地中，妍兮拉住一个人道：“将军哪去了？” 那妖兵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这只猴子是想干嘛？营地里乱成这样，他居然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妍兮也就出门办事几个时辰，营地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回来，听说还跟自己的师姐起了冲突。想找来问个明白，却怎么找都找不到。 …… 此时此刻，猴子手下的那批妖兵妖将正在返回营地的路上，而他自己，却已经带着九头虫出现在龙族的府邸中了。 “帮我看看这些东西。” 从猕猴王府盗回的一大堆物件堆到了敖听心面前，包括那条活鱼。 “这些是……” “你见多识广，帮我们鉴别一下。” 躬下身，敖听心一件件捡起，借着烛火查看了。 那一旁，赤钳和猴子、九头虫都小心翼翼地看着。 因为东西实在太多，好一会，敖听心才全部看了一遍，道：“都是些普通的东西而已，怎么啦？” “普通？这些东西应该都不便宜吧？” “不算便宜，但也不贵。” “不贵？什么意思？” “就是说，确实是些奢侈的东西，但不算太贵。” 咦，这跟猕猴王自己说的可不太一样呀。 猴子咧着嘴笑道：“你跟我具体说说。” 躬下身，敖听心捡起了一枚夜明珠，轻轻一掐，只听“咔嚓”一声，那夜明珠当即裂成了两瓣。那里面，竟是中空的。 “这不是夜明珠，而是用西牛贺洲的一种矿石炼制的璀星珠。从外表上看，与夜明珠一模一样，但是一旦拿在手中，熟悉夜明珠的人，就会发现两者的重量有微弱的差别。同样能用来照明，价格比夜明珠便宜许多。不过，一般而言，用得起夜明珠的人都不会在乎，用不起的，又根本不会考虑。我们龙宫曾经想过将它作为一个重点单品发展，但需求实在太少，最终只能作罢。” “这个是金烟鱼。鱼骨可炼丹，鱼鳞可冶器，鱼肉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大概四千年前，这种生长在东胜神州的鱼，是重要的贸易物资。然而，由于本就稀少，加上捕捞过渡，生长需要将近一千年，如今这种鱼已经极为稀少了。价格极其昂贵，也没人再将其用于炼丹、冶器、乃至食用。只偶然可以在一些大商贾的手中看到用于观赏的金烟鱼。金烟鱼当中，又以这种金背金烟鱼最为稀少。往往价格可以是普通金烟鱼的百倍以上，便是开价十万银爪以上，也不为过。不过……” “这一条腹有白线，却只是金烟鱼生长于北俱芦洲的旁类。从外观上看及其相似，但因天生带有毒性，知道这种鱼的人甚少。价格，也要低廉许多。懂的人不会要，不懂的人更不可能花钱买。当然，把鱼从北俱芦洲弄过来，多少还是要费些心思的。一条也就百余银爪罢了。” “这个表面上看是一块灵虚石雕刻而成的佩。灵虚石，产于阴间，可用于沟通阴阳。由于数量稀少，加上仙妖两方都有禁止踏足阴间的禁令，所以价格极高。这凡间能找到的，大概不超过十块。不过……” 又是一个“不过”，猴子挑了挑眉，接着听。 “不过，这一块，却不是正宗的灵虚石。准确地说，这一块，跟灵虚石没有任何关系。这只是一块凡间寻常可见的黑曜石。但因为有人在这上面藏了一个法阵，令它无论是光泽，还是硬度都发生了变化。看起来像灵虚石罢了。” 放下所谓的“灵虚石”，敖听心又最终补充了一句：“简单地说，这里的几乎每一件物件，都有与其相近的天材地宝，然而实际上却又不是。放到妖都，若不细看，大概绝大多数的商贾都分辨不出来才是。” 一时间，九头虫和猴子瞧着眼前满满的一堆东西，都若有所思。 原本去猕猴王府里搜东西，只是因为猴子实在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想着捞一些东西出来，通过这些，说不定可以发现点什么。结果…… “这些东西哪里来的？”敖听心问。 这一问，九头虫和猴子都不由得笑了出来。 “刚开始我还觉得你这策略有点玄，毕竟会得罪猕猴王。不过，现在看来，倒还真是有用。” “猕猴王？”听九头虫这么一说，敖听心一下睁大了眼睛。 “对，都是猕猴王府上弄回来的。” 这些东西都是从猕猴王家里搜罗来的，那也就是说，猕猴王所谓的奢靡生活，根本就是用一堆假货堆积起来的咯？ 一个奢靡的妖王的形象，他是想骗谁呢？又是想掩饰什么呢？ 不争不斗，当真只是不争不斗吗？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轻声道：“假装奢靡，是为了不让人对他的资金去向起疑心。毕竟调查资金，难度还是比较小的。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让人从一开始就不怀疑他。” 敖听心接话道：“所以，他肯定是将绝大多数的钱，都转移到了某个地方。他有一个真正花钱的地方，开销还非常地大，大到万妖殿拨付给他的军饷，完全填不上的地步。不然，他根本没必要插手军需。” “他就不能是把钱藏起来吗？”九头虫问。 “不可能。”敖听心摇了摇头道：“这都多少年了。万妖殿拨付给他的军饷，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果全都藏起来的话，市面上的银爪早该不够了。所以，这些钱肯定都是在某个地方，花掉了。不然，从银司的角度看，肯定会发现异常。” “都花掉了……那花在哪里？什么地方需要花这么多钱？” 答案只有一个。 “养军队。”猴子不假思索地答道：“只可能是养军队。其他的，无论是丹药法器，还是功法，都不可能需要这么多钱。唯一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养军队。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他养了一支军队。” 第二百五十五章：流银 “这不可能。”敖听心缓缓地摇了摇头：“三界虽大，想要将一支军队藏起来无人知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认为他藏着一支军队的理由，是因为大量银爪不知所踪。可正因为这样，说明这支军队应该是依赖外界物资供给的。大量的物资流向不明，这可比大量的银爪流向不明更加可疑。” “我也觉得。”九头虫接话道：“他有大量银爪去路不明，按照我们所知道的，需要如此庞大数额的，只能是军资。可是需要军资的话，就说明如果这支部队存在，他们肯定是需要跟外界买东西的。大量的物资流动，交易的商人，运货的船员，甚至本身的驻扎地点。这么多年，难道就没一个人走漏风声？” “可我当初建花果山不就是这样的嘛？”猴子还不服气，道：“妖国可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紧密。花果山就在距离妖都不远的地方。两年时间，我都发展成那样了，多目丞相不也一无所知？” “那是因为你的部队还小。”敖听心淡淡道：“而且时间不长，猕猴王这个，可是持续了上万年的。文臣与妖王之间恶斗，多目丞相没理由连这么大个目标都没发现吧？” “那不然，这么多钱，还能是干嘛呢？” 三个人都紧蹙着眉。 如果猕猴王真的隐藏了一支庞大的军队，那么，这用意就极为可疑了。与先前所知道的，猕猴王怂恿禺狨王造反，刚好对接起来，基本可以断定猕猴王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淡薄名利。甚至，他有很大的野心，想要帝俊的皇位。 虽然猴子还是没找到玄叶的线索。 但是，隐藏一支庞大军队的想法，确实有些不现实了。 可如果这么庞大的资金不是用来养兵，那还能干什么呢？ 天材地宝是昂贵，但这东西流通起来，可比普通的军械丹药要更加显眼。毕竟，那都是掌握在各方势力手中的。 …… 庭院中，猕猴王一动不动地站着，望着那小小的池塘，沉默着。 …… 猴子忽然仰起头来，道：“你们说，他养的，会不会是我们已知的军队？” “已知的军队？” 九头虫和敖听心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对。”猴子蹙着眉道：“如果，他不是自己养，而是把这些钱，全部输送给别人呢？禺狨王跟我说过，猕猴王是玉石化形，而玉石化形，是需要有外力帮忙的。猕猴王的身后有另一个人，一个比猕猴王还强大的，更古老的人。如果这些钱，他是输送给那个人，养那个人的军队……我们假设，那个人其实是我们耳熟能详的人，他本身就拥有自己的地盘或者军队，本身就需要采购各种物资……” “这样一来的话，即使物资流向有异，除非我们能找到所有跟他做生意的人的账本，否则，谁又知道他买的东西多了呢？” “灯下黑？”九头虫给出了一个恰当的形容词。 闻言，敖听心也立即缓过神来了。 不过，他们马上又遇到了另一个新的问题。 “一个本身就拥有自己的地盘，或者军队，而且我们耳熟能详的人……会是谁呢？” “天军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天军跟妖军没有任何直接的交易，即便要交易，也是通过龙族的渠道。如果异常的话，我们应该第一时间察觉到。” “凡间的势力的话，能压制得住猕猴王，让猕猴王心甘情愿为其效力，比猕猴王还古老的，还有佛门和万寿山五庄观。也就这两个有可能吃得下这么大的量而不被察觉了。” “佛门与妖都完全没有任何的交易，他们需求的东西，跟妖都盛产的也有极大的不同。一般都是内部解决。所以，是佛门的机会不大。” “万寿大仙镇元子的话……” 别的不说，在场的三个人，都是万寿山呆过的…… “万寿山恐怕不行吧，一来没军队，二来，就那么小猫三两只，也没这需求。” “会不会是在其他地方？我记得尹行师兄说过，达到化神境的弟子会离开万寿山。其中有许多，有一些喜欢云游，有一些，则会设自己的道观，开山立派。” 敖听心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才对。这么多年了，五庄观化神境以上的弟子虽然有好几百个，但当中开山立派的并不多。而且，绝大多数都与我们龙族有往来。毕竟，他们进入妖都不方便，而整个凡间除了妖都，就剩下我们龙族的材料最全。” 事情似乎又走入死角了。 不过猴子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人不方便在妖都行走，凡间龙族材料最全……那就是说，如果龙族没意识到异常，这些银爪的流向，多半就是妖都。这个势力，也多半是妖咯？” “倒是可以这么说。” “妖族的话……”猴子仰头略略想了想，道：“妖族的话，无非就那么几个。陛下、多目丞相、还有除了他之外，现存的四大妖王。” 正当猴子胡思乱想的时候，敖听心眉头一蹙，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她又回来了，摊开手。 那手心处，是一把银爪。 “这是干嘛？” “这是特别处理过的银爪。”敖听心粘起一个放到烛火边上，不断调整着方位：“看到了吗？” 闻言，九头虫和猴子都怔了一下。 烛光下，当银爪调整到某一特定的方位的时候，可以隐约看到一个米粒大小的银白色法阵。因为法阵特别小，颜色又与银爪本身十分相近，如果没人提醒，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个叫流银。早期，我们龙族虽然获得了天庭与妖都的贸易特权，但是终究是外来人。卖倒是好说，但买，却是一个问题。许多物资层层转手才到我们这里，而我们，甚至连产地在哪里都搞不清。所以，父王让人设计了这个。其作用，是能够让我们随时知道银爪流向了哪里。” “只要知道我们交易出去的银爪流向哪里，那么很快，我们也就会知道物资的产地究竟在哪里。从而找到关键的人。” “新军不是跟猕猴王也有生意往来吗？只要将这个散开了，交到他们的手中。那么，钱最终到了谁手里，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根本就不需要瞎猜。” 第两百五十六章：奸计 离开龙族府邸，猴子和九头虫就分开行动，一前一后、一明一暗地回到新军营地了。 就如今而言，他们两个还不适合同时出现。 九头虫刚悄悄地从给他留下的防御缺口进去，猴子便也进了营地。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妍兮。 “将军，您去哪了？” “额……去追细作了，顺便去找猕猴王和龙族要点救济。” “找猕猴王要救济？” “我们现在损失惨重，可不是得要点救济嘛。” 妍兮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猴子手中的包裹。 “这是……” 从龙族府邸要来的流银不过三百个，早让九头虫兜着回去，倒是从猕猴王府上摸来的那堆破烂提在手上。若不是妍兮提起，差点还忘了呢。 抖了抖手中的包裹，猴子直接丢了过去，道：“从猕猴王府上摸来的。要他给点救济，好说歹说，也就答应给个十万银爪，还是借的。嘿，真他娘的抠门。这些破烂玩意你帮我丢了吧。” 还没等妍兮反应过来，猴子已经与他擦肩而过了。 “将军！”妍兮连忙转身，追了上去。可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猴子已经走进了自己的阁楼，扭头道：“今晚都累了，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说罢，“咣当”一声，那门就关上了。留下妍兮呆呆地站在门外，捧着那一大袋猴子称之为包裹的东西。 无奈，只能转身，离去。 …… 阁楼中，猴子伸长了脖子，远远地看着妍兮的背影。 九头虫跟着小声问道：“干嘛把那些东西给她？” “那些东西对我们没什么用了，对他们，可还有用。” “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还没意识到猕猴王的问题吗？既然如此，咱就推一把。那猕猴王鬼精鬼精的，想对付他，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忙中出错。多点人查他，对我们是好事。嘿嘿，当然，事情到这份上，能不能意识到，就看他们自己了。”说着，猴子咧嘴贼笑了起来。 九头虫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道：“你这是有多恨他呀？” “恨谈不上。人家又没对我怎么样，相反，还对我挺好的。不过，我看不惯他那模样。而且，师命如山。师傅让我动他，我还能跟师傅阳奉阴违不成？” …… 回到自己房中，妍兮打开了猴子交过来的包裹，看到里面东西的一瞬间，妍兮眼睛顿时亮了一下。 “这些……真的要丢掉吗？应该值不少钱吧？”妍兮借着月光，蹙着眉，一件件查看着，忽然一愣，喃喃自语道：“不对呀。这猴子，哪天没念叨着要钱了，这些东西怎么可能让我丢掉呢？” …… 府邸中，猕猴王依旧静静地坐在庭院里，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 目光闪烁。 …… 正寻思着，只听“咔嚓”一声，妍兮随手掐烂了一颗夜明珠。 很快，透过窗户的缝隙仔细打量的猴子，远远地看到妍兮提着刚刚那一大袋东西匆匆走出了自己的住所。 “嘿，看来是成了。”猴子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你运气真够好的。”九头虫依旧是那副表情。 “只要她不蠢，就该知道有问题。”晃悠着走到桌前，猴子随手抓了一把流银道：“现在，该开始琢磨我们自己的事了。” 要知道猕猴王最终把钱送到了哪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流银掺在新军支付给猕猴王的银爪里，而且不能只掺一份，得掺许多份。否则，猕猴王手下也有许多交易，可能会流到其他什么地方。 以新军名义支付的肯定是不行的，这才刚借钱就还钱，换谁都会起疑。 那么其他路线呢？ 把大红和广陵笙找来，猴子很快分配起了任务。 将从敖听心那里弄回来的流银平均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作为军饷分散给手下的兵将。由于猕猴王手下的军需处也接受私人武器铠甲的定制，可以让这些人前往定制，然后在支付的银爪中掺入一个。 至于怎么不动声色地做到，这是大红要思考的问题。 第二部分通过交易流入妖都其他商户手中，想办法让他们用于支付给猕猴王。至于想什么办法既保密又能成事，这是广陵笙的事情了。 看表情，两个人似乎都很为难，不过，在猴子的施压下，最终还是接受了。 至于第三部分，则留在自己手中。万一一计不成，还能再有一计不是？ 第二天一早，大红便开始挨个找营地中的将领谈话，拐弯抹角地找理由让他们预支军饷，然后去军需处定制武器装备。 说实话，这活确实不好干。 如果一个两个还好，关键是一百个，猴子要求一百个流银必须全部分开发。整整一天，大红都躲在自己的营帐里，挨个说，说得口干舌燥。各种理由编得头皮发麻。好不容易地，才将猴子给的一百个流银全部发了出去。 广陵笙就更困难了。带着一大堆的流银满世界的转，找各种机会花钱，而且必须保证商户们转手就交到军需处手中。 怎么做到的猴子不知道，不过只是比较慢而已，并没有碰到什么问题。 至于猴子，整一天的，他都躲在自己的阁楼里拿着监测的法器看。 那是一面鹅黄色透明的镜片，巴掌大。可以从一面隐约看见另一面的景象。如果目标处有流银，无论距离多远，间隔多少，哪怕埋在地底十里以上，都会显示出来。 期间，猕猴王也按照约定派人送来了十万银爪。钱，猴子覥着脸收下了，但是对于猕猴王邀请猴子过府一叙的帖子，却直接丢到了一边。 门牙司的人马一直在营地外探头探脑的，不过，大概是怕猴子又使黑手吧，这次他们穿上了制式的铠甲。整个门牙司都在紧盯着新军，新军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立即发难，用昨天发生的事情做文章。 听说，望兮一大早的，被传到丞相府去了，也不知道干嘛。 入夜的时候，根据法器的显示，两百个流银终于全部发出去了。 猴子坐在自己的阁楼里呵呵地笑着。 透过镜片，他可以看到整个妖都星罗棋布的，到处都是分散出去的流银。 第二百五十七章：意外 大火的第三天。 原本在营地周围出没的门牙司陆陆续续撤走了。从时间点来看，应该是跟望兮去了丞相府有关。 “看来，开始发酵了呀。”猴子美滋滋地躺在自己的卧榻上，看着镜片内的流银一个个移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九头虫出去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告诉猴子：从新军营地撤走的门牙司人马，悉数去了猕猴王府周围。 不只是门牙司的人马，连丞相府的府兵都出现在了那些细作之中。直把整个猕猴王府都围成了铁桶一般。 据说，猕猴王王府周围一下搬来了许多“居民”。一个个无所事事地游荡，却又目光闪烁，有意无意地偷瞄着猕猴王府…… 这场景，该是谁都能闻出味来了吧。 整个妖都都弥漫在一种凝重的气氛中，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商人和居民们开始四下揣测了起来。 有人说银司看上了猕猴王府的产业，想要插足军需事务。 有人说随着新军的崛起，妖都已经不再需要猕猴王了。 有人说新军营地的大火，其实是猕猴王放的。为此，门牙司准备拿猕猴王问罪。 众说纷纭。 不过，无论怎么说，都逃脱不了一个点——文官体系要对“与世无争”的猕猴王动手了。 以猕猴王府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内，各种商铺，仓库都开始撤离了。敏锐的商人们闻到了战争的味道。虽说猕猴王手下没有如同禺狨王那样的大军，但与妖王之间的战争，其破坏可想而知。谁也不想成为“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 一时间，原本应该成为重磅消息的新军营地失火事件，反而被遗忘了。甚至作为当事方的门牙司，都完全将它丢到了一旁。新军营地一下被边缘化了。 “嘿，不管我们也好。我们做事不是更方便吗？” 事情到了第三天，猴子便开始察觉到异样了。 按照广陵笙查探来的，猕猴王麾下军需处，在妖都之中，有着大量的物业。所以，一开始猴子散出去的流银，就是分散在这些地方。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流银会逐步汇聚到猕猴王府。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接下来的情况就有些不对了。 所有的流银除了五个在一开始散发的时候出了意外，没散到军需府的，其余的一百九十五个，全部都流向了猕猴王府，然后不动了。 从镜片中的位置看，似乎是被统一放置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极不合情理的。要知道，猕猴王麾下的军需处虽然聚财，但也不是无本生意。在大量赚钱的同时，他们也有大量的花销。赚进来的钱是不可能那么巧，全部都聚到一处没有再往外流。 猴子眉头都蹙起来了。 “这怎么个意思？他发现我们的计划了？” …… 猕猴王府。 小小的房间里，大批的珍宝，银爪堆积。正中，用小箱子单独装着的，正是猴子散出来的流银。 …… “再试试。” 反正现在没人盯着自己，打定了主意，军营起火的第四天，猴子又将大红和广陵笙派了出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流银的散播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虽然总共只有一百个。 然而，这一次，流银聚集的速度也比之前快。 一个上午的时间大红和广陵笙便已经散完了，然而，还没等到天黑，这新散出去的流银便已经乖乖跟之前的一百九十五个躺在了一起。 …… “这他娘的怎么回事？他手里是不是有跟我们一样的镜片？” “不可能。”敖听心摇了摇头道：“这种镜片，应该是龙族独有的。不是工艺有多高深，关键是，如果对方没有接触到这个镜片，便无论如何不可能仿造出一模一样的。如果他们真拥有一样的镜片的话，那这五个流银，应该也逃不脱才对。” 敖听心所指的，是最开始因为操作失误而流失的五个流银。现在这五个流银正被当成普通的银爪在市场上流通着，从一个主人换到另一个主人。 “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可能是……人力分辨。”敖听心一脸凝重地说道：“猕猴王手下有很多人，只要他下令，所有收入的银爪都必须入库，然后再出库。这一入一出的过程中，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挨个检查，将所有的流银全部筛选出来。” 一个一个筛，这得是多大的人力？ 猴子不知道，但很明显，猕猴王做到了。而且不是一天两天。 猕猴王的势力有多大？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一番刺探，猴子发现整个妖都，有半数的生意是跟他有关的。 他掌握着妖都三分之一的矿石原材料交易，二分之一的冶炼场，四分之一的炼丹坊，三分之一的小型船坞，以及几乎所有的大型船坞以及大型器械制造作坊。有些工艺，甚至只有他掌握。为他工作的妖怪，足足有二三十万。妖都最赚钱的生意，他几乎都沾了。而且全部都跟战争有关。 这其中许多产业，表面上并不是他持有。 就这实力，谁还敢说龙族富甲三界呢？ 严格来说，这个最没存在感的妖王，他的势力一点都不比其他妖王弱，只不过其他妖王养的是花钱的“兵”，而他养的是赚钱的“匠”罢了。甚至对于妖国来说，他的影响力，比其他妖王更大。 打造这么大的势力，辛勤经营上万年，却什么都不图，你信吗？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整个妖都无数双的眼睛都紧紧盯着猕猴王，甚至连妖王们的领地都已经起了流言。猕猴王的生意，却还照做。 辗转地，又三个流落在外的流银最终安安静静地和其他的流银躺到了一起。 半个月之后，意外发生了。 当猴子已经对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第四个流银流入了军需处。与之前不同的是，这第四个流银，在流向猕猴王府之后，却又流出了，流向了某个在猴子查探出来的，关于猕猴王的势力版图上没有的地方…… 第两百五十八章：风雨 一万年的光阴有多漫长？ 在人的世界里，一万年的光阴足够一个人从出生到成年六百二十五次。绝大多数朝代的存续时间达不到它的四十分之一。 在这个时代，人有文字记载的历史，超不过它的五分之一。 这是一个足以称之为天荒地老的时间跨度。 如果用一万年的时间来做一件事，大概尘世间绝大多数的事情都可以做得成吧。可偏偏，他要做的，是一件即使一万年，也做不成的事。 “禀主人，丞相府派人召见了我们负责城南船坞的两个掌柜，据说是因为准备要造大舰。不过，听他们说问起的，却都是有关于主人你的事。” “禀主人，有人潜入了我们城东的兵器坊。已经逃脱，身份不明。丢失的是两份账本。” “禀主人，我们的城西的炼丹房失火，原因现在还在查。门牙司的人已经封锁了现场。” “禀主人，下面纷纷来报，门牙司似乎倾巢而出，全部潜伏在了我们产业的周围。像是在监视我们……” “禀主人，与我们往来的商户纷纷接到通告，要求交出与我府有关的全部账本。” “禀主人，门牙司的人拘捕了我们城北门店的掌柜，理由是……” “风雨欲来呀……”猕猴王淡淡叹了一句。 没必要听，也没必要问。什么理由，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他们能查出什么吗？ 应该很难吧，核心的东西，不可能放在下面。但是一些边边角角，却是难免。 不过，只要核心的东西不被查到，问题就还不算大。 “石猴那边呢？有什么反应没？” “禀主人，石猴散出去的流银已经全部清查出来了。” “是我小瞧他了呀。没想到，他居然会来这么一手，打了个措手不及。”猕猴王深深吸了口气，道：“确定全部清查出来，一个都没走漏吗？” “确定。” 猕猴王的目光不断闪烁着。 这是一场硬仗，硬到他完全没有把握全身而退。不过，只要资金的流向不败露，即使出事，也不至于输得太彻底。 至少他还有一张底牌在手。 …… 丞相府。 多目怪的书房里，此时此刻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妖怪。当中有包括望兮在内的门牙司成员。然而，更多的却是银司的文吏们。 经济问题，是他们的强项。而现在查的就是经济问题。 书房中人来人往，更多的文本正在被从外面送进来。 此时此刻，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翻弄着堆积如山的账本资料，一行一字都不放过，时不时地记录着什么。 多目怪匆匆走了进来。 原本正交谈着的望兮与景兮连忙迎了上去。 “参见师兄。” “参见师兄。” “怎么样了？有收获吗？”多目怪随口问道。 “暂时还没。不过，确如妍兮师妹所发现的那般，猕猴王对外展现的是奢靡的生活，府中尽是奇珍异宝。但是，我们查阅了与猕猴王府往来的所有妖都商户的账本，却没发现任何一条交易记录。猕猴王的资金流向，至今搞不清楚。” 一个妖王，大笔的钱不知道花哪里去了，而且持续万年。这消息任谁听到，怕都不会置若罔闻吧？ “接着查，翻他个底朝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查清楚！” “师兄，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惊了就惊了，查！” “诺！” …… 一路上，整个妖都压抑的气氛已经显而易见了。街道上几乎什么人都没有。两旁的窗户里，一双双眼睛警惕地往外望。 转眼之间，猴子和九头虫已经拿着镜片，悄悄追到了山腰的船坞处。 透过镜片，他们可以准确地断定，那唯一走漏的一个流银就在船坞里。一动不动地，可以肯定不是带在什么人身上。如此一来的话…… “他想把银爪往外送？” “可能吧。”九头虫掏了掏耳朵，慵懒地说道：“话说回来，我们的任务，不是要回玄叶而已吗？这闹得，是不是有点大了？” “不闹得大点他怎么会露出狐狸尾巴？” 猴子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那我们现在干嘛？进去吗？” “当然是等咯。我们的目标，是弄清楚银爪最终流向哪里。” “就在这里等着？” “对。”猴子点了点头。 …… 终于，一大堆的账本，连同一份文书一起被送到了多目怪面前。 “禀师兄。”景兮轻声道：“目前已知的，猕猴王匿藏的银爪总数，保底不低于五百亿。” “五百亿……”听到这个数字，在场的，所有的妖怪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多目怪还是微微睁大了眼睛。 近万年的时间，五百亿的银爪流向不明……这是一个妖都府库掏空了也不可能挖出来的数字。更准确地说，整个妖都，包括支付给所有妖王的预算，一年下来也不过一亿。所有流通的银爪，也不超过十亿。 甚至一直以来，多目怪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确保龙族持有的银爪不超过一亿。 然而，近万年的时间，猕猴王却在不知不觉间积攒了超过五百亿的财富。 毫无疑问，这些银爪，都在不知不觉间花掉了。否则，他们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顿了顿，景兮又补充道：“准确的数字应该会更多，但那必须等我们拿到猕猴王府的账本才知道。” 一个妖王悄悄地，积攒着财富，然后用于某个方向。甚至不惜营造出奢靡的形象用以隐瞒真相…… 如果说真有什么理由的话，那大概只能是谋反了吧。 “师兄，接下来……怎么办？”望兮问。 …… 放下茶盏，猕猴王一步步地往府外走，直到门口早已经备好的马车前。 侧过身，他的目光与那一双双在暗处盯着自己的眼睛交错，轻声道：“去……墨宇皇城。” “诺！” 上了车，就在一众细作的眼皮底下，轮子骨碌骨碌地滚动了起来，车驶向了墨宇皇城的方向。 …… 沉默了好一会，多目怪妖咬牙道：“通令新军。立即入内城，不惜一切代价，捉捕猕猴王！” 第两百五十九章：围皇城 漆黑的穹顶，泛着火光的岩浆，冷清的街道。 猕猴王的座驾在车夫的催促下缓缓驶过。 就在不远的后方，一大帮的门牙司人马悄悄地跟着。 车厢中，猕猴王却仿佛没有任何察觉一般，透过车厢竹帘的缝隙朝外张望。面色淡然。 …… “师兄。”望兮在多目怪耳边小声说道：“猕猴王似乎正在前往墨宇皇城的路上。” “这个时候进宫？” “要不要阻止他？” “不阻止。”多目怪半眯着眼睛：“继续跟着。派人去催新军，让他们快点。” “师兄，命令才刚过去……” “那也催！” “诺！” …… 山腰的船坞边上，猴子与九头虫猫着，依旧小心地盯着。 忽然间，猴子猛地扭头朝后方望去，望见匆匆赶来的白霜。 那小脸红扑扑的。 “你怎么来了？” “都在到处找你呢。多目怪丞相来了命令，要你立即统兵进城，捉拿猕猴王。” 闻言，猴子和九头虫顿时都怔住了。 “捉捕……猕猴王？” “对，命令上是这么写的。” 猴子和九头虫错愕地对视着。 大概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这件事，究竟能有多大吧。 拘捕妖王，不是应该要有帝俊的圣旨吗？由多目怪下令…… “有点先斩后奏的意思啊。” 大概也只有新军，有可能接受多目怪捉捕一个妖王的命令吧。 九头虫小声问道：“去不去？” “去，当然要去。”猴子稍稍沉默了一下，道：“多目丞相支持了新军这么久，现在不就是检验的时候了吗？丞相大人指哪，就得打哪。你在这里继续盯着，我先回去。保持联络！” “行。” 道别了九头虫，猴子与白霜飞速往营地赶。 …… 宫门敞开，猕猴王的车缓缓地驶了进去。 包括望兮在内，紧紧相随的一众细作纷纷停下了脚步。 …… 偏殿中，帝俊缓缓地仰起头来。 …… “报——！”一位妖将匆匆赶到多目怪面前，单膝跪下，道：“启禀大丞相，猕猴王已经入宫！” “已经……” “望兮大人叮嘱末将提醒大丞相，猕猴王到的时候，宫门已经敞开了。侍卫并未询问，便将他放了进去。” 闻言，多目怪的目光不由得闪烁了起来，道：“备朝服！” “诺！” …… “快快快！快快快！” 整个新军的营地都被唤醒了。 大批的兵将快速整列，火光中，一支接着一支的分队离开营地。 在妖都之内执行任务，这意味着，他们无法展开阵型。甚至如果对手只是猕猴王的话，他们用什么阵型都无济于事。 “猴子，你有把握拿下猕猴王吗？”白霜小心翼翼地问。 “拿下肯定是有把握拿下的，就是毁半个妖都，还是毁三分之一妖都的问题而已。” “会……这么严重。” “当然了，太乙金仙大妖呢。” 一只发了狂的太乙金仙大妖有多恐怖？ 不得不说，在妖的世界里，城市这种东西，是极为脆弱的。如果不是帝俊禁止使用术法的条令，数百万的妖怪聚在一起，各有各的法术，各有各的修为。指不定妖都被摧毁多少次了呢。 从这个角度看，妖都，实际上是帝俊的伴生物。 没有帝俊，便不会有妖都…… 新军的所有士兵倾巢而出，组成蛇形阵，沿着街道小步奔跑着。 两边的窗户里一双双的眼角警惕地张望。 远远地，猴子已经看到望兮将妖都用于抵御外敌的法阵解除了，以方便新军的十万大军入内城。 两人远远地对视，那画面有些尴尬，猴子嬉皮笑脸地，望兮则还多少有些敌意。 侧过脸，猴子对着自己身旁的将士呼喊了起来。 “快快快！加快脚步加快脚步！” …… 白泽拱手道：“陛下让末将问猕猴王殿下，有何要事？” 稍稍沉默了一下，猕猴王轻声道：“请将军通传一声，便跟陛下说，臣，是来与陛下交易的。” 出乎意料的，白泽直接让到一旁，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陛下说了，若是猕猴王殿下提及交易二字，便请猕猴王殿下进去。” 闻言，猕猴王不由得无奈苦笑，长叹了一口气，提着前摆与白泽一同踏上偏殿前宽敞的阶梯。 待到猕猴王走后，多目怪才穿着朝服匆匆赶到，却只见到还站在那里的英招。 还没等多目怪开口，英招已经轻声说道：“陛下让丞相大人先在门外候着。” “陛下让……候着？”多目怪猛地怔了一下。 远远的，正在庭院中玩耍的常羲伸长了脖子观望。 …… “这条路不是去猕猴王府的。” “本来就不是去猕猴王府。” “那去哪？” “去墨宇皇城。” 听到这句话，猴子的心当即“咯噔”了一下。干咽了口唾沫道：“不是吧……围皇城？你这给我十个脑袋，也不够用呀。” “让你围你就围，那么多废话干嘛？有事丞相大人顶着。”说着，望兮将一张令状塞到猴子手中：“有这个你该安心了吧？” 说着，她又取出一张令状，侧过脸塞给了一旁的妍兮，道：“你带一部分人，去把猕猴王府抄了。记住，不能损坏任何东西。任何！” “诺！” …… 赤钳小声道：“四公主。新军已经进城了，多目丞相让进的。现在正赶往墨宇皇城。” “知道了。”敖听心紧了紧手，凝视着窗外，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 赶到墨宇皇城外的时候，猴子看到大门敞开着，英招带着稀稀疏疏的几个兵将站在外面。 这算怎么回事？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进皇城？” “师兄已经进城了，先等等。” “就这么等着，会不会有点太尴尬呀？” “让你等你就等，那么多废话干嘛？”望兮白了猴子一眼。 正当猴子迟疑的时候，进城的新军已经从四面八方赶到了，黑压压一片地聚集在皇城门口，与仅有十余人的皇城护卫遥遥相望。 那场面，其实连对峙都谈不上。从眼神就可以知道，英招根本就不把新军放在眼里。 …… 偏殿前，多目怪穿着朝服，来回不断地踱着步，时不时向偏殿望去。 偏殿中，猕猴王昂首挺胸，与帝俊对视着。 …… “快快快！快快快！” 大批新军的兵将在妍兮的指挥下冲入了猕猴王府，牛头也在其中。 整个猕猴王府空荡荡的，几乎连一点像样的防御都没有。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打算防御。 大厅中，十余名平日里侍候猕猴王起居的小厮静静地站在一旁，正中摆放着六具尸体。 那与猕猴王最近亲的白衣少年，也在其中。每一个人都面目安详，似是服药而死的。 看到这一幕，妍兮都不禁有些呆住了。 角落里，是大片已经焚烧过的痕迹。 “我们来晚了呀。”深深吸了口气，妍兮环视着四周道：“搜，找找看还有什么遗留的东西，任何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所有的东西移动之前，先把位置画下来！” “诺！” …… 猴子蹙着眉头在皇城外踱着步，多目怪则在偏殿前踱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好一会，妍兮快步走来，与猴子交错而过，径直走入墨宇皇城中。站在宫门外英招也不阻拦。 直到多目怪面前，妍兮躬身拱手，小声道：“师兄，猕猴王府已经控制住了。但是关键的人已经全部服毒自尽，只剩下一帮什么都不知道的。” “猕猴王府中的物件，可是如先前拿到的那般？” 妍兮点了点头。 “那资金流向呢？可有线索？” “还在找。猕猴王的宝库里，总共找到的银爪不足二十万。” “行，我知道了。” 听到这个消息，多目怪的心总算定了下来。 猕猴王找帝俊说什么，多目怪不知道。 帝俊会以什么态度面对这件事，多目怪也不知道。 但多目怪知道，关键的证据他已经掌握了。这件事他一查到底，肯定是一件谋逆的大案。猕猴王插翅难飞。 便是帝俊想保，多目怪也能在万妖殿上发难！ 第两百六十章：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足足两个时辰。 在这两个时辰的时间里，猴子带着十万武装到了牙齿的妖兵围困妖族皇城。 整个妖都，不明就里的妖都居民们一个个都躲在家中，屏息以待。 敖听心几次想派人询问猴子具体情况，却最终也没能成行。 会不会演变成又一次妖都之乱呢？这是每一个远离旋涡核心的人心中都存在的问题。 甚至，望着毫不设防的墨宇皇城，猴子都有冲动指挥着大军冲进去了。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实在无聊，胡思乱想而已。 不冲，他只是奉命行事，天大的事情有多目怪顶着。冲了，他就是实打实的造反。 一旦成功，他就是新一代的妖皇。 不过，自己手头的十万兵，能打的赢墨宇皇城得禁卫吗？他自己能打赢帝俊吗？还有，他要真下令了，十万大军之中，有多少人还会听令于自己？ 胡思乱想之中，猴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怎么啦？”望兮忽然扭过头来。 “没，没啥？”猴子连忙说道：“就瞎想，瞎想，这不是实在无聊嘛？” 望兮狐疑地注视着猴子，随手将一个水壶递了过来，道：“保持警惕。只要猕猴王出皇城，立即一拥而上，不惜一切代价拿下。” “他手里有陛下的圣旨也拿下？” 望兮瞧着猴子，没有回答。 这没有回答，也算是回答了吧。多目怪已经铁了心要扳倒猕猴王了，纵使违抗皇命也在所不惜。 呵呵，猴子忽然有点懂帝俊为什么不让多目怪掌兵了。让他掌兵，大概就会是现在这结果吧…… 现在上面给自己的许可，也不过才一万人。实际拥有的兵力，却已经是十万人。更甚者，如果募兵达到最终状态，以现在的财力，可以养得起十五万大军。 一个掌握着摄政大权，同时又获得募兵许可的丞相有多可怕？ 就算身为实际上君主的帝俊没有给予足够的兵员名额，他还可以用各种方式驯养私兵。并且，这些私兵会只听命于他，就好像现在这样。 让围皇城，真的就来围了。下一步，更是准备在违抗圣旨的情况下强行拘捕猕猴王。 如无意外的话……一旦猕猴王的势力被一锅端，多目怪必将分走最大的一块。有了财力的支持，新军即便只有一万人的军饷，扩张到五十万人马，估计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吧。 不过，多目怪会毫不忌惮地将五十万人马全部交托给自己吗？如果不考虑军队长期积累的修为和战斗经验的话，整个妖国，还没有任何一位妖王单独掌握这么庞大的兵力呢。 当然，这是后话了。 胡思乱想着，猴子不由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 偏殿前，多目怪还在来回地踱着步，那眉头越蹙越深。 整整两个时辰过去了，白泽终于出现在多目怪的视线范围之内，拱手道：“丞相，陛下有请。” 多目怪礼貌性地拱了拱手，提起前摆便踩上了偏殿的台阶。 不同于正殿，偏殿是个特别僻静的地方，大门口连个兵卫都没有，往来的，也就帝俊的几个亲信罢了。 一同面圣，接下来，该是一阵唇枪舌剑了吧。 多目怪在心中默默掂量着，琢磨着应该用什么词句，一举击溃猕猴王，进而将他直接拿下。 然而，一脚踏入偏殿的时候，多目怪却猛地怔了一下。因为他忽然发现，猕猴王不在殿中！ 是的，不在，空荡荡的偏殿里，只有帝俊一个人，低着头，一如往常地画着画。 “这……” 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 还没等多目怪缓过神来，帝俊已经开口道：“丞相大人怎么啦？” “陛下，猕猴王……不是进来了吗？” “刚刚进来了，怎么啦？”帝俊放下了手中的笔。 多目怪连忙快步向前，直走到帝俊身前的台阶下，拱手便道：“陛下，猕猴王密谋造反，臣正在收集证据，不日自当呈送陛下亲阅。还请陛下立即下令，将他拿下，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帝俊默默地看着多目怪，也不说话。 见状，多目怪接着说道：“陛下，妖王作乱，伤的是我妖国苍生，此事切不可轻视呀。” 帝俊还是不说话。 一下子，多目怪有些尴尬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陛下，臣发现，猕猴王多年以来积攒巨额财富，对外示以奢靡之风，内里，却又不知将财富送往何处。堂堂一个妖王，如此行事，难免让人起疑。若是细查之下猕猴王并无谋反之嫌，臣，定当还猕猴王一个公道！” 说罢，维持着那拱手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望着帝俊。 君臣二人就这么僵持着。 许久，帝俊才轻声道：“猕猴王所为，确有违逆，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如今事发，接下来，猕猴王名下产业，必然归入银司。如此一来，也算是对国库有所增补。至于他本人，朕的意思是，放了他。” 听到“过去的事情”五个字的时候，多目怪已经瞪圆了眼睛。到最后，帝俊说出“放了他”三个字的时候，多目怪简直要将眼睛瞪出血来了。惊恐地望着帝俊。 “陛下！谋逆之事，不可不察！谋逆之人，该当万死！否则往后，国将不国呀！” “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只要稍稍收拾，也不至于路人皆知才是。” “可是……” “别可是了，此事，朕心意已决。” 多目怪还想辩驳，帝俊的目光中，却没有留下任何的余地。 这大概，就是多目怪最担心的事情了吧。他的这位君王，总是做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此时此刻，多目怪可谓是急火攻心，却也无可奈何。那目光不断闪烁着，小心地环视着四周。 “丞相大人是在找猕猴王吗？” 多目怪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望着帝俊。 帝俊轻声叹道：“他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 多目怪猛然想起了什么，一个转身，竟连告退都忘了，直冲出偏殿外。 两个时辰，谈什么事情需要两个时辰？ 这是给猕猴王离开预留的时间！ 此时此刻，多目怪已顾不得形象了，一路狂奔。 那身后，坐在皇位上的帝俊无奈叹了口气。 …… “启动法阵，封锁整个妖都！任何人都不得离开！快！” “啥？”猴子瞧着急匆匆从皇城中奔出的多目怪，整个都傻眼了。 “还愣着干什么！封锁妖都！立即！” 一声咆哮，虽然还没搞清楚发生的什么事，大军还是快速行动了起来。如同海潮一般四散，涌向了妖都的各个关隘。 这是一场大戏，整个妖都所有的居民都在看着，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上鱼贯而过的新军将士。 “北门已经接管！一切正常！” “南门已经接管！一切正常！” “西门已经接管！一切正常！” “东门……东门的守卫说，半个时辰前，猕猴王从这里出去了！” “为什么不拦住他！”多目怪猛地咆哮了出来。 “因为……因为，他们说，猕猴王手里有陛下的圣旨，他们没法拦……” “有陛下的圣旨就没法拦了吗？”多目怪气得整个身躯微微颤抖，一拳砸在身旁的石壁上，轰的一声，竟砸出了一个深坑。 半个时辰，以猕猴王的修为，可以到达三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这意味着，不可能追了，追也追不上。更何况，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会去哪里。 九头虫还在船坞边上孤零零地守护着，等着，打着哈欠。 猴子则站在如同喷发的火山一般的多目怪身旁，默不作声。 谁能想到呢？ 妖都这个地方，一场大火点燃，最终烧成什么样，恐怕就不是点火的人说了算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三个月 猕猴王的事情最终没有演变成妖都之乱那样兵戎相见的态势，不过，却也同样重磅。其影响在某些层面上，甚至超过了死伤数十万的妖都之乱。 与禺狨王的事情不同。虽然同样是妖王，禺狨王是纯粹的战将，手下数十万大军，却也仅此而已。猕猴王的手上虽然没有任何一支部队，却握着整个妖都的经济命脉。 三分之一的矿石原材料交易，二分之一的冶炼场，四分之一的炼丹坊，三分之一的小型船坞，以及几乎所有的大型船坞以及大型器械制造作坊。这意味着，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与猕猴王完全撇清关系。 包括龙族，也包括仅存的，在外统兵的四个妖王，甚至还包括了禁卫军和丞相府。 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得到猕猴王倒台的消息，四大妖王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立即停止与军需处有关的所有交易。其他各势力也是如此。 一时间，整个妖都的原本的经济链条断了大半，百业萧条，仿佛整个都陷入了停滞。 不过，真正令整个妖都笼罩在阴霾之中的，其实是多目怪的怒火。 原本归属于猕猴王名下的产业全部被清查，大批原本为猕猴王服务的妖怪被处死。 那一段时间，猴子几乎走到哪里，都能见到大批戴着镣铐的人犯。他们或被拉着游街，或被当街审判，或被公开凌迟处死。大批的妖都居民围观着，到处都可以看到还没干，也没人清理的血迹。 罪名五花八门。 监狱已经不够用了，审判庭也不够用了，然而，多目怪还在四处搜捕着人犯。拘捕人犯的速度和审判的速度维持着某种恐怖的平衡。 “多目丞相这是，把对猕猴王逃走的愤怒，都宣泄到这些人身上了呀……”猴子无奈叹道。 在顶级的妖王与丞相的博弈之中，这些其实只是为了讨生活的小妖们就像蝼蚁一样，随时可能被踩死。不需要任何理由。 猴子骑着驼骑走过街头，目睹着他们的惨状。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将覆灭，又何尝不是万骨枯呢？所有沾边的人，全部都不得好死。 有那么一瞬间，猴子忽然觉得很久很久以前，躲在东胜神州花果山无忧无虑的生活，才是真幸福。 “有一天我要是倒了，你们估计也差不多这样吧。” 此话一出，走在身旁的白霜、牛头、肥肠吓得一个激灵。 “不会的！你不可能会倒！” “不可能会倒……”猴子忽然想起了须菩提给自己的规劝，笑了笑，轻声叹道：“那我就得把想扳倒我的人，全部扳倒了。” 谁能想到他最开始设计的一场大火，最终演变成这般模样呢？ 风风火火之中，大概已经没什么人还记得当初新军营地的大火了吧。 有时候，猴子特别不理解多目怪。多目怪想要扳倒一众妖王，需要庞大的力量支持，可他又偏偏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善于树敌。 按理说，禺狨王手下的大将，猕猴王手下的工匠，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然而，当他们被摆到与多目怪敌对的一边时，多目怪甚至连一次申辩的机会都不会给对方。 这不，之前猴子收了一拨禺狨王的旧部，现在又一大堆被多目怪追得走投无路的工匠等着投靠猴子了。 猴子甚至都有点怀疑是禺狨王的旧部走漏风声了。 狭窄的木屋里，聚集了上百名身穿制式工匠袍子的妖怪。他们当中许多脸上还沾着血，是刚刚从多目怪的屠刀下逃出来的。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猴子。 大红小声问道：“怎么样，收还是不收？” “收了往哪放呢？我们好像没什么地方需要他们的。”另一边的牛头提醒道。 多目怪鲸吞了猕猴王所有的产业，然而，正如猴子所料的，他没有直接分派给新军。甚至，连银司也只是接到一部分。 大部分的产业，其实被他自己收入囊中。直接由丞相府私下供应新军军饷，这是他想出来的新法子。 稍稍沉默了一会，猴子轻声道：“收吧，全收下来。” 一下子，木屋中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一个个如获大赦。 与之相对的是，是牛头和大红的沉默，他们小心翼翼地看着微笑的猴子。 “这些人收了有什么用？我们没有与之相应的船坞、冶炼场、炼丹房。” “没有可以建。” “那我们得收多少人？这样做，多目丞相不会有意见吗？” “应该不会有……吧。” 瞧着眼前开怀大笑的一众妖族工匠们，猴子依旧保持着微笑。 那段时间，整个妖都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火炉一般。望兮每天抓人抓到手软，有时候甚至连妍兮都被征调过去帮忙。大批的妖怪逃离妖都，他们当中有之前为猕猴王服务的，也有怕因为各种原因惹祸上身的。 为此，妖都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被设置了关卡，对过往的妖怪严加审查。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讽刺。 许多年前，他们挤破了脑袋要进妖都，因为妖都对妖怪来说，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来得安全，只有在这里，他们才有身为妖的尊严。然而，现在的妖都对他们来说，比三界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来得危险。而且他们离开妖都的难度，比当初来的时候，还要难上百倍。 整整三个月时间，多目怪血洗了妖都三个月，全盘接收了原本猕猴王的产业，同时，也将猕猴王的势力连根拔起，连一抹土都不剩。 这期间，剩下的四个妖王一个个都默不吭声，就只是看着。至于背地里在想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狮驼王也曾给猴子寄了几封信过来，希望猴子能说明一下妖都正在发生的事情。最好，能挑个时间走一趟狮驼国。 猴子当然没有去，这时候，他妖都一刻都离开不得。于是，他给狮驼王写了一封信，大致地说了一下猕猴王的问题，然后派黑尾带着信，走了一趟。 据说狮驼王收到猴子的回信，似乎一下松了口气，但那眉头还是紧蹙着，看黑尾的眼神，似乎依旧带有疑虑。 转眼之间三个月过去了，多目怪终于下令让望兮撤除了分散妖都各处的关卡。如此，整件事情才算落下了帷幕。 也正是在撤除关卡的第二天，猴子收到了多目怪的邀请。 第两百六十二章：花钱的地方 午夜的妖都，猴子与白霜坐着车缓缓地行驶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炙热的熔岩依旧流淌，一股股的热气在这建筑密布的地下城升腾着，只是三个月的动荡之后，地下城已经不是原本的地下城。 四处都开始显现某种破败的景象。 原本拥挤的街道上不见人影，悬挂在街道两旁的灯也偶然能看到几盏不亮的。更有甚者，掉落在地也不见有人拾起。 炙热的熔岩衬托之下，这地方，竟凭空多了一丝凉意。哪怕是在禺狨王的妖都之乱之后，也不曾见过这般景象。 大概是整个妖都都还没缓过气来吧。冤狱的恐怖，比战乱更加能够消磨人心。解除禁令，并不能将一切还原。 一场大火引来这个结果，这是猴子始料未及的。 坐在对面的白霜小心翼翼地看着猴子。 “怎么啦？”猴子问。 “多目丞相，好可怕……” “嗯。” “那些妖怪很多都是无辜的，好可怜。” “嗯。”猴子只能这么回答她了。 “听牛头说，我们收留了很多猕猴王手下的工匠。” 猴子迟疑了一下，轻声叹道：“我收留他们，只是因为以后，我们很可能会需要他们。每一支军队都有自己的炼丹坊，有自己的冶炼厂，唯独我们没有。或者说，我们的不够好。” “不是因为同情他们吗？” “不是。”猴子想了想，又补充道：“三界太大，我们管不了太多的事。能管好我们自己，保护好亲近的人就已经不错了。我们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在多目丞相的处决名单里。” 说着，猴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请帖。 这是多目怪派人送过来的，邀请自己过府一叙。 要说的，大概是接下来的部署吧。或者再加上追捕猕猴王的问题。 以多目怪的性格，纵使帝俊默许，他也不可能由着猕猴王继续逍遥。正好，猴子也得去找他。毕竟须菩提说玄叶就在猕猴王手中，而这次猕猴王在妖都的势力被上下刮了个遍，并没有发现玄叶。 只是，不知道现在孑然一身的猕猴王，会不会比原本好说话。 很快，车子停在了丞相府门口。 …… 大殿内，多目怪一脸疲倦地坐着。那桌案上堆满了账本。 不只是主座的桌案，还有四周属于宾客的席位上同样堆满了账本，数十名文吏正低头翻阅着，用朱砂笔不断标注着什么。整个大殿乱哄哄的。看模样，也不知道熬了多少个日夜。 只能说，猕猴王的产业，实在庞大。 见猴子到来，多目怪轻叹了一句：“来啦？坐吧。” 坐？坐那里呢？ 猴子环视了一圈，发现偌大的殿堂，竟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还没等猴子开口，多目怪已经深深吸了口气，朗声道：“都，出去吧。” “诺！”四周的文吏一个个起身，拱手，躬着身子退出了门外。 一下子，大殿中只剩下多目怪、猴子、白霜，还有数不尽的账本。 猴子这才找了个座位坐了下去，白霜则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去看多目怪。 揉了揉睛明穴，多目怪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轻叹道：“三个月了……老夫都熬垮了几批人了。要一口气整理完猕猴王上万年的脉络，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猴子礼貌性地说道：“丞相大人应该保重身体才是。事情虽然重要，但身体垮了，就得不偿失了。况且，现在猕猴王的势力已经被铲除。事情，也不急于一时。” “是吗？铲除了？”多目怪哼地笑了出来，道：“那你以为老夫杀那么多人，是为了什么？” 略略迟疑了一下，猴子轻声问道：“为……什么？” “赚钱的地方都找到了，花钱的地方呢？”随手将一本账簿合上，丢到一旁，多目怪悠悠道：“赚钱的地方，赚的是银爪，而银爪，只能在妖国用。在其他地方，一文不值。市面上的银爪本身没有减少，这说明，他赚的银爪，全部都花出去了，只是不知道花到什么地方了而已。” 话到此处，多目怪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觉得，是赚钱的地方重要，还是花钱的地方重要呢？” 猴子怔怔地望着多目怪。 顿了顿，多目怪才接着说道：“花钱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如无意外的话，花钱的地方也在妖都里，只是我们没找到罢了。杀那么多人，就是为了想从他们嘴里抠点东西出来。一天弄不明白猕猴王究竟想干啥，老夫，就一天睡不着觉。” 说罢，多目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那手放在桌案上，手指轻轻地敲打着。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闭目养神。 猴子一言不发，静静地坐着。 好一会，多目怪喃喃自语道：“这事情的缺口，一开始是从你那边发现的。你从猕猴王府上带回来的那一堆的东西。如果不是你，老夫还真注意不到。你是故意将东西交给妍兮的吗？” “是。” “为什么不直接交给老夫？” “因为……末将还没十足的把握。” “那你为什么会想起去猕猴王府上摸东西呢？” “因为……末将怀疑营地的火，是他派人放的。” “嗯，算是一个理由。”多目怪依旧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道：“听说，你跟望兮之间有点矛盾。” “望兮跟丞相大人说了什么吗？” “说倒是没说，只是，老夫听说你之前怀疑火是门牙司放的。甚至，不惜与望兮当众争吵。” “只是掩人耳目而已。若非如此，末将也没办法杀猕猴王一个措手不及。” “做得不错。不过，往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老夫不想外面的人觉得，老夫身边的人，不是一条心。” 闻言，猴子只得拱手道：“末将明白了。” “嗯。”多目怪点了点头，这才睁开了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取出一份卷轴递了过去。 摊开来，猴子看到的是一份密密麻麻的清单。 “现在人手严重不足，老夫已经让银司和门牙司将分布各地的矿场、林场、农场的人马都调一部分回来。你如今手下军士比较多，老夫希望你，能派一部分人填补一下空缺，维持运转。” 填补空缺……言下之意，就是产值与自己无关咯？这是连口汤都不给的意思呀…… 猴子不由得挑了挑眉。 只听多目怪又接着说道：“还有，老夫需要你配合门牙司，追查猕猴王的去向，以及，猕猴王银爪的流向。此事至关重要，你手头的其他事情，就先放下吧。新军训练的事情，暂时交给妍兮就可以了。你没必要每天都在营地里呆着。” 这是开始准备架空自己的意思？ “哦。”猴子默默应了一声。 …… 回去的路上，猴子一如来的时候，静静地看着窗外，看着一栋栋的建筑从自己的面前晃过。 “怎么啦？”白霜问。 “没什么。”猴子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望着窗外。 …… 回到营地，猴子下了车，带着白霜，默默地走过正热火朝天操练的校场，走入了自己居住的阁楼，坐了下去，无奈地苦笑了出来。 不听多目怪的命令可以吗？ 很显然，不行。 多目怪事小，上面不还有个帝俊吗？旁边也还有剩下的四个妖王。 莫说被多目怪设计对付，便是多目怪断绝了对猴子的支援……新军吃得消吗？ 沉默了许久，猴子捧着茶杯，只能缓缓叹出一句：“真是进退两难呀……” 第两百六十三章：再见梦魇 调派支援各地支援银司的人马很快从新军营地出发了，由广陵笙统领。 说是统领，其实也不过是挂个虚衔而已。随便相距上百里的矿山林场，每个地方也就派那么二三十个妖兵，有什么好统领的？ 不过，不多不少，算下来，居然也分出去了一万兵。 离别的时候，广陵笙一把鼻涕一把泪，声称让猴子“放心”。也不知道是“放心”个啥，有什么好放心的。守银司的产业还能守到丢了不成？ 留在猴子手中的，只剩九万了。 紧接着，妍兮又奉多目怪之命，要求接过日常训练的职责。 猴子咬了咬牙，也交了出去。 再之后呢？ 门牙司的望兮并没有如一开始约定的那样，与猴子分享追查猕猴王的信息。不仅如此，似乎还有一点防着猴子。 一下子，猴子被架空了。 意料中的事情，竟来得如此之快。 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就这么静静地修行着。 期间，九头虫往返多次。从他的口中，猴子得知那唯一遗漏的一枚流银已经辗转多地，但始终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 少英来了妖都几次，从他的口中，猴子知道须菩提的身体正在一天天恢复。其余说的，则大多是须菩提对猕猴王行踪的关切。很显然，须菩提依旧紧盯着玄叶下落的问题。 猴子也想知道。 原本想着将训练权交出去，可以换到门牙司的情报，也算是有所失有所得。然而，现实却是望兮并没有如多目怪说的那样，对猴子无所保留。 想想，大概是自己太天真了吧。 不过就算不为了换情报，似乎自己也没什么选择的空间。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得益于歧角将名下的矿山打理得当，猴子难得地清净，也正好安心修行。 兵权暂时交出去了，收益却还在，有原本矿山的，也有龙族许诺的。猴子干脆截留了一部分，大肆购买丹药，一部分自用，同时也供给自己亲信的部下。 大概妍兮自己也觉得这做法有些不妥吧，自从接过训练大权之后，她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找猴子，早晚各一次。象征性地询问猴子对一些事情的看法，然后落实之后再给一些回应。那模样，倒是比原本更像猴子的下属，更尊重猴子身为新军实际统帅的权威。 大概是因为妍兮的这个动作吧，训练中，死心塌地跟着猴子的那部分妖兵妖将渐渐地，也开始接纳妍兮了。不至于像一开始猴子刚将训练权交出去的时候那样抗拒。 这对猴子来说，一时间还真分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好坏暂时都没所谓了。因为敖听心那边来了消息，天庭与龙族的订货激增了三成。按照龙族的经验，这应该是准备打仗的预兆。如无意外地话，战事一起，兵权就得再次回到猴子手中。 日子一天天地过。 一个月的时间，难得清静的猴子修为突飞猛进，转眼之间，竟已经触摸到了太乙金仙的门槛。 跨过去了，猴子便具备一个妖王基本的修为了，也已经接近了行者道的极限。这一刻，对猴子来说多少是有些激动的。 不过，还没等他真正实现突破，九头虫那边便传来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 是夜，猴子直奔出了营地，腾空离开妖都。转眼之间，已经抵达了九头虫所在的地点。 那是东胜神州的一处荒郊野岭，连绵，望不到边的群山，小溪，瀑布，方圆数百里之内，没有任何人或者妖的据点。 隐去气息，猴子落到了一处半山腰上。 很快，九头虫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朝着他招了招手。 在九头虫的带领下，两人又闷不吭声地翻越了两座山，直到一处险峻的悬崖边上，九头虫才停下脚步，一下趴到了草丛里。 猴子也跟着趴了过去。 顺着九头虫所指，猴子看到在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个黑漆漆的洞穴。歪歪斜斜的，顶上是一块巨石，靠着两边凸起的坡度压出了一个长条状，不规则的出口。与此同时，那巨石的后半段又没入山体。 从外观上看，这应该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窟，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在里面……” “流银？” “不，比流银刺激多了。” “啥？” “梦魇。” 猴子一个激灵，眼睛都睁大了。 “梦魇？” “对，梦魇。我不确定是不是之前斜月三星洞那几只，毕竟，他们长得都一个样。不过这种东西这么稀少，不应该到处都有的。那次之后我曾经去查过。好像古往今来化形的梦魇，都是需要借助外力。也就是说，即便不是同一帮子，但却有可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那些梦魇，是那个人制造的杀戮机器。” 听到“借助外力”四个字的时候，猴子第一反应想到的，是猕猴王。 禺狨王说过，玉石化形，也是需要借助外力的。 派人袭击斜月三星洞的，和创造猕猴王的，是同一个人？ 若是这样的话，须菩提说玄叶在猕猴王手中，也就顺理成章了。 猴子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 一旁的九头虫低声说道：“他们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吧，我居然能有耐心一跟，足足跟了他们小半年。百来号人带着一大堆的银爪四处乱转，我还以为他们发现我了呢。好几次如果不是我修为够，差点被发现了。嘿嘿，不过，关键是有这镜片在手，他们又不知道里面有流银，所以不管他们怎么折腾，都一样逃不掉。” “就在前几天，他们忽然在这里停了下来，也不知道要干嘛。从他们当时的反应来看，这里应该不是第一次来了。然后，就今天，我忽然发现有一个梦魇从那洞窟里出来晃了一圈，就立即让人通知你了。” “梦魇……你有办法对付吗？”猴子的手紧了又紧，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洞窟。 数年前斜月三星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要什么办法对付？”九头虫低声道：“梦魇的特性，是你我的伤势越重，它就越难对付。这里面的其他人，我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边打边琢磨就是了。这次没有多余的累赘，只有我们两个人。实在不行了，我们跑，他们有本事追上吗？而且我看你的修为，也快太乙金仙了吧？” 第两百六十四章：潜入 “对，快太乙金仙了。”猴子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又深深吸了口气，在心中默默盘算了起来。 流银已经转了小半年，本来猴子对这条线都已经不抱希望了，结果却冒出个梦魇来。 动手的话，如果成，很大几率可以找到有关于玄叶的线索。如果不成，那多半这条线也就彻底砸了。 放着的话，弄不好对方就这么转几年都有可能。而且如果梦魇离开呢？ 这神出鬼没的东西，可不太好跟呀。 “怎么样，干不干？”九头虫催促道：“先声明，你要是不动手的话，以后你可别指望我继续盯着。最少，也得是你跟我轮流。反正现在你也快太乙金仙了，任你资质再好，上了太乙金仙，也就基本修为停滞了。再修也是浪费时间。” 瞥了九头虫一眼，猴子无奈道：“怎么干？” 闻言，九头虫当即笑了笑，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张纸，摊在猴子面前。上面是一副潦草的图案。 “我们偷偷摸过去，找个机会动手。这是我这几天按照靠着里面人气息的运动轨迹，大致画出来的草图。里面的情况，应该就是这么个模样了。除了梦魇之外，其他的人修为都不高，我们可以准确感知他们的位置。尽可能抓活的。至于梦魇，我们两个身上都没伤，大可以来回试。一时半会地，他也拿我们没辙，只要别让他跑了就行。” 瞧着图纸，猴子不由得感叹道：“你还挺细心的嘛。” “能不细心吗？”九头虫白了猴子一眼：“我可是足足喝了小半年的风呀，就等今天了。” 说着，把图留给猴子，搓了搓手，他已经一个纵身飞了出去。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是在不运动灵力的情况下，直接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到半空，又用脚尖轻轻一踏岩壁，身形一晃，几个跳跃，已经落到了洞窟口的一块石头后。回过头朝着猴子猛地招手。 暗暗记下图纸上的图案，猴子随手将纸揉成一团，也有样学样地从悬崖上跳了下去，转眼之间已经落到九头虫身旁。 “你能感知梦魇的位置吗？” “这东西怎么感知？用眼睛看吧。” 正巧，一个妖兵从那洞窟里走了出来，似乎是出来放风的。伸了伸懒腰四下张望。那身边，就飘着一个梦魇。 大半夜的，借着月光，以猴子的视力，也只是勉强看到灰蒙蒙的一团，汇成一个人形的模样。那样子，倒是与当初斜月三星洞看到别无二致。 正当九头虫准备扑上去的时候，猴子忽然拽住了九头虫的手。 “好像……能感知到。” 闻言，九头虫愣了一下，也连忙屏住呼吸，细细感知了起来。 那妖兵的气息是非常明显的，纳神境修为。凭借修为的落差，即便是他隐匿了气息，在猴子与九头虫面前依旧无所遁形。 至于他身旁的梦魇…… “咦？好像真的可以。” 仔细感知之下，九头虫竟也察觉到了一丝朦朦胧胧的气息。很淡，淡到几乎与这山林间的草木差不多，感觉完全不像个修仙者，倒像个普通的生灵。由于洞窟口杂草，如果不留心的话，完全发现不了。 十丈的距离，这样的距离下，猴子与九头虫只要记住梦魇的气息特征，完全能辨别出来。不过，如果再远的话，估计就完全察觉不到了。 也多亏有这么一个机会让他们细细感知，否则的话，怕是梦魇再出现在面前，他们还会好像当初斜月三星洞那样毫无察觉。 “动手？” “行，不过不是你那么动法。” 捡起一块石头，猴子咻的一下抛了出去。 很快，妖兵和梦魇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紧接着，猴子身形一晃，已经化作一只飞虫从梦魇的身后遁入洞窟。 梦魇厉害的地方，是能隐藏气息。但如果面对修为远高于自己的修者，谁更能隐藏，还不一定呢。 见状，九头虫也有样学样地化作一只飞虫悄悄溜了进去。 一路往里，洞窟的通道连个像样的台阶都没有，看上去倒真的很像一个天然洞窟。不过，当猴子与九头虫进到距离洞口大概二十丈的地方时，情况似乎就开始有点不同了。 通道开始变大。 地面上虽然依旧看不到类似台阶的走道，但已经出现了经人踩踏而形成的步道。 再回头看，毫无疑问的，那前半段的通道，才是真正经过修饰的部分。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两人继续悄悄地往里。 直到距离洞窟六十丈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等着。 不多时，出去放风的梦魇和妖兵又回来了。他们走到距离猴子与九头虫大概一丈左右的地方，也停下了脚步。 妖兵半蹲下去，伸手按在了一块石头上。 很快，巨石挪动。一个巨大的空间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那是一个直径大约二十丈左右的球体空间，四周壁上层层叠叠的道路，仿佛一块块的梯田一般。道路边上，又都有着一条条的坑道。四处都放置了照明的物件，将一切都照得通亮。 此时此刻，十余名妖兵正聚集在球体空间的底部，摆开桌椅聚众赌博，一顿乱吆喝。做庄的似乎还是个妖将。 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个坑道堆满了银爪。多到什么程度？多到都溢出来了，撒了满地。周边的几个坑道，也是堆满了东西，只不过装在箱子里看不清是什么。 球体的中部，有几个妖兵正在搬抬着什么。上方，有三个梦魇在来回游荡着，仿佛孤魂野鬼一般。 不过，在这被照得通亮的地方想要发现他们，真的再容易不过了。直接用眼睛看就行了。 看到那堆满银爪的坑道，九头虫的目光似乎一下亮了起来。 “这里……不会是猕猴王的藏宝库吧？回去往丞相府一报，保准你又是大功一件。” “大功？”猴子冷笑了一声，道：“我现在对军功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如果这里真是猕猴王的藏宝库的话，等找到了玄叶，这些东西，都是我的！” “可以可以，有志气。不过，你是不是应该分一点给我？” “也行，回头你我二一添作五，对半分。” 第两百六十五章：玄叶？ 两只飞虫迅速分开去，在这洞窟之中开始细细地搜索了起来。 很明显，九头虫一开始画的那张图，还是太简单了。这洞窟的规模远比他一开始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除了作为主体的球状空间之外，周围通往各处的坑道，足足有八十一条之多。 两人顺着这些个坑道一条接着一条地搜，如同绕迷宫一样。 除了囤积银爪的坑道之外，很快，猴子发现了囤积大量食物的坑道，然后是连接地下河流的坑道，分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房间，用于将士起居的坑道，堆积了大量兵器的坑道，储存了数不清的丹药的坑道…… 从外面看，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吧。这个不起眼的洞窟，整个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地下城。如果要驻军的话，以猴子所看到的，囤积个三五万的兵力都毫不为过。 可是，这么大规模的构造，囤积了如此大量的丹药和武器，甚至食物和水源，为啥却只有一百多的妖兵呢？而且这些还是跟着流银一起过来的，这说明在这之前，这里除了梦魇，什么都没有。 整个洞窟稀稀疏疏的，一百多个妖兵分开散落各处，可以说毫无防御能力了。别说猴子和九头虫，便是其他随便一个化神境的修者过来，只要小心一点，该都是能悄悄潜入不被发现吧。 当然，猴子也看到了一些禁制法阵的雏形，看模样，应该是准备设计成防御法阵的。如果这些东西建完，那么想要潜入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不过，为何又停止了呢？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猴子沿着一条条的坑道，一路飞，各种东西从周遭掠过，不过也就大同小异而已。一开始的惊叹之后，猴子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就算出现再多的武器丹药，也已经觉得没啥了。 然而，并没有。 这里规模庞大，看上去却只是一个未完工的据点。各种建筑用的材料还随处乱丢，工匠却一个都看不见。 “难道是因为猕猴王忽然倒台的关系？这也未免太巧了吧。不过，都建到东胜神州了，这地方原本准备用来干嘛的呢？” 四处转悠着，猴子最终在一个与众不同的房间前停了下来。 这个房间宽五丈，长五丈，高不过一丈有余，不算大，从格局来说，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与其他房间相比，差别可就大了。 其他所谓的房间，说穿了，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石室。地上满是沙土，所谓的卧榻，基本都是大通铺，而且都只是用沙石垒出一个形状来而已，然后铺上被褥。甚至绝大多数的房间连被褥都没有，就垒了个形状然后丢在那里。 这个，却是一个精致的房间。 卧榻用白玉打磨而成，房中有矮桌、有蒲团、有衣柜、有书架、有屏风，有用于装饰的书画、石壁浮雕……每一件物品虽谈不上多名贵，但至少精致。最重要的是，房中虽空无一人，灯火却是亮着的。 这风格……猴子可有点眼熟呀。 “猕猴王？” 这不会直接就是猕猴王现在的住处吧？ 不对呀，门口连个侍卫都没有，这可不像猕猴王的风格。 悄悄落到地面上，猴子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地板，发现这里的地板一尘不染，就好像刚擦过似的。 猴子猛然想起了当初自己悄悄潜入猕猴王后花园的一幕，连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 好一会，直到猴子真正确定猕猴王不在周围，才稍稍放下心来。 正当他准备飞出房间的时候，九头虫出现了。 “跟我来！” “干啥？” “你跟我来就是了！” 也不说明白，九头虫一个劲地往前飞。 见状，猴子不由得提了提神，连忙跟了上去。 绕过几个弯，两人冲出坑道，又回到了球形空间中。又绕了好大一个圈，期间，甚至与几个梦魇交错而过，直到另一面的一条不起眼的坑道，九头虫才一头钻了进去。 紧接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红色的法阵，如同一面竖起的，看不见的墙壁一般挡在面前。 这也许是整个洞窟里唯一完工，并且已经启动的法阵了吧。 也就是说，这背后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九头虫丢下一句：“跟着我。”所化的飞虫便贴到坑道壁上的一个点上，一点一点的挪动着飞虫六条腿，朝着法阵爬了过去。 猴子连忙跟了上去，有样学样。 粗糙的石壁上，两只飞虫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挪动着，那画面看上去十分诡异。好在这洞窟里的妖兵实在少，周围也没什么人盯着。 “这个法阵我以前见过，如果要直接靠力量突破的话，估计我们两个得把整个洞窟都拆了。不过，他有一个小小的弱点。就是一个死角。只要从这里过，把握好节奏，可以悄无声息。” “这么巧见过这个法阵？” “很奇怪吗？老子活了多少万年了，见过的东西可多了。” 也不多说，九头虫就这么一点一点地移动着，间歇回头指导猴子，让猴子准确地避开四周闪烁的符文。 里外三层。 转眼之间，两人已经顺利穿越了法阵。 再往前，四周一下豁然开朗了。 这是一个足有球体空间四分之一大小的地方，同样是一个球体，上面是密布的钟乳石，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四面皆是如同冰川一般的巨大通透白玉石壁，其上沾染着一些如同冰雪一样的物质，却又感觉不到如同冰雪一般的寒意。 正中一块圆形的，有着简单浮雕的巨大翡翠，四周悬浮了足足十余只大小不一的梦魇。一个个微微起伏，一动不动地，就这么飘着，似乎都休眠了。 翡翠之中模模糊糊地，似乎还凝结了一个幼小的身影。 察觉到那身影的瞬间，猴子猛地怔住了。 这轮廓…… “玄叶？” “就是他没错了。”一旁的九头虫轻声应和道：“嘿嘿，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不过，总算找到了。” 第两百六十六章：猕猴王 猴子的目光已经闪烁着瞥向了那些梦魇。 原本只是猴子和九头虫的情况下，对付这些梦魇，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如果多了个玄叶呢？ 对付梦魇这种神出鬼没的东西，谁又能保证将玄叶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不受伤？ 这可是个大问题。 猴子悄悄地绕着核心的翡翠飞了一圈，在确定这个地方没有第二个出口之后，才回到九头虫身边。 “我记得你能分身，分九个。而且每一个都是真身。” “对，怎么啦？” “你先分一个留在这里，不要让他们发现。然后我们出去，收拾外面的。就假装我们没发现这个地方。也好先摸摸看怎么对付梦魇。带着玄叶打太危险了，弄不好，先伤了玄叶，逼急了这些梦魇也不知道会干什么。” “呵，还能这样？那留下一个是什么意思？” “留下一个悄悄盯着，万一他们要对玄叶动手……应该不会。但以防万一。如果他们要对玄叶出手，你留下的分身可以出手拦一下。如果他们只是想带着跑，你的分身就悄悄跟着。” “这计划，风险可有点大呀。” “是大，但没办法。好不容易看到了，总不能放走吧？” “行吧，就这么定了。” 九头虫身形一晃动，化出了一个分身，那分身拍打着翅膀，悄悄落到了一块石头后隐匿了起来。紧接着，猴子和九头虫两个人掉头沿着原来的路线穿越法阵。 出到原本球形空间里，猴子默默清点了一下，妖兵连同妖将，总共一百三十二个。另外还有十三只梦魇。 “继续分。” “啥。” “把剩下的八个也一起分出来。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所有的妖兵，让他们全部晕过去。然后再好好琢磨怎么收拾这些梦魇。” “好……吧。”九头虫无奈地点了点头。 很快，九头虫一分为八，加上猴子，一共九个人。 他们分开潜入坑道中，化出本相，开始悄无声息地行动了起来。 这里的妖兵大多不强，最厉害的，也就一个化神境，正在球体空间里坐庄开赌呢。其他的，在猴子和九头虫的分身手中，那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至于十三只梦魇。梦魇似乎与其他妖怪有着本质的不同，一个是灵体，飘忽不定。另一个，他们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只是悬浮着，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说，就好像在发呆似的。 现如今，十三只梦魇都悬浮在球体空间的顶端，这给了猴子和九头虫一个极大的机会——他们可以悄无声息的，先处理掉在坑道中的一百多号妖兵妖将，而不需要惊动球体空间这边。 前后大概半个时辰吧。半个时辰的时间，猴子与九头虫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悄地让八十多个妖兵妖将失去了知觉，然后将他们全部都藏了起来。直到不知道为什么，其中一只梦魇飘入了坑道，与九头虫的其中一个分身撞了个正着。 “嘶——！” 刺耳的尖啸声瞬间传遍了整个洞窟，还滞留在坑道中的妖兵们一个个迅速冲到球体空间中与大部队汇合，悬浮着的梦魇也一个个警觉了起来。 不过，下一刻，猴子与九头虫的分身们同时出手了。他们从各个角落里迅速窜了出来。九个方向同时动手。 还没反应过来，最后剩下的五十几个妖兵妖将，已经被全部放倒。有些妖兵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转眼之间，球体空间倒了一地。 九头虫的八个分身和猴子站在底部缓缓抬头，望见了已经聚集起来的十三个梦魇。 八个分身合而为一。 此时此刻猴子和九头虫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猴子。 双方一下僵持上了。 站在地面上的猴子和九头虫一脸淡定地活动起了筋骨，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一场大战。 至于悬浮在半空中的梦魇们……就他们那模样，肯定看不清表情的。不过，从如同一团黑雾的身体飞速蠕动，还有此起彼伏的尖啸声来看，他们很不淡定。 很快，猴子试探性地出手了。首先一个冲刺腾空而起，朝着他们飞扑了过去。 毫无意外的，猴子与他们交错而过了，在最高处顿住身形转过身来。 至于他们，还在原地叫个不停。 大概是因为猴子和九头虫出现得太突然了吧，而且现如今，两个身上都是完好无损地，没有任何可乘之机。就算他们现在做点什么，似乎也没什么用，只能一个劲地叫。 当然，猴子和九头虫一时半会也拿他们没撤。 就这么样的，猴子和九头虫开始上上下下地折腾了起来，试图发现点什么，从冰到火，再到束缚、雷电，各种术法，一样接一样地试，可惜，一点反应都没有。 倒是十三个梦魇自己，除了一直叫，似乎还起了内讧，互相吼叫了起来。 一下子，猴子和九头虫开始都有些纳闷了。这和当初袭击斜月三星洞的梦魇，也差太多了吧？ 正当此时，轰鸣声中，整个洞窟开始震动了起来，点点沙石洒落。 “什么情况？” “不好！”九头虫猛然望向了那条布置了法阵的坑道：“他们想对玄叶动手！” “啥？”猴子一个激灵连忙冲了过去，只见那法阵已经整个变成了暗红色，飞速旋转了起来。 瞪大了眼睛，猴子连忙回头望向九头虫，道：“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刚刚是没激活，激活了不可能潜入的。现在只能强行打烂法阵了！”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九头虫抬手就是重重的一击，直接撞得整个洞窟顶部都开始脱落了。倒是法阵，只是“噼啪”地响了几声。 猴子都看傻眼了。 回过头，九头虫冲着猴子吼道：“快打呀，尽全力！我的分身在里面护住玄叶了！” “行！” 一咬牙，猴子抡起归元棍也上了。 两人一击接着一击，已经全然顾不得其他了，狠狠地打在法阵上。 此时此刻，整个洞窟可谓是地动山摇，无数的岩石脱落，翻滚。轰鸣声中，无数的通道被阻断，整个洞窟都被折腾得不成样子。 梦魇还好，要岩石能伤得了他们，猴子也就不用那么费心了。那些个昏迷的妖兵妖将就惨了，许多就这么躺着，被脱落的巨石直接压成了肉饼。 至于猴子和九头虫，肯定是不怕的。别说塌方的巨石了，就算被活埋在这里，他们也能安然无恙地出去。翻滚的沙石一旦到了他们身边，都会被直接掀飞出去。 大概打了整整一炷香时间，法阵才出现了裂痕。 还真是和一开始预料的一样，要硬拆这个法阵，他们得把这洞窟也一起拆了。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 伴随着猴子又是重重的一击，法阵碎成了一颗颗红色的微尘，猴子一个箭步穿了过去。 只见九头虫的分身已经化成了一头巨兽，撑大了嘴巴，直接将包裹着玄叶的翡翠含在嘴里。蜷曲着身子缩成一团，任四周的梦魇如何撕扯，就是不动。 小小的空间，几乎整个都被他那巨大的身躯给占据了。 “还能这样？”猴子都傻眼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九头虫一下飞了过去，化出巨大的双臂挥舞着，将撕扯着自己分身的梦魇全部都驱离开去，又扭头对着猴子吼道：“还等啥，快过来一起开路，赶紧回地面上去！” 说罢，抬手就是一击甩了出去，重重砸在穹顶上。 一时间，原本被法阵保护着的空间顿时沙石翻滚。 他说的开路，是直接从这里向上刨开一条路…… 猴子一下头皮都麻了，喊道：“这么搞，这里除了梦魇一个活口都别想留，还怎么查猕猴王？” “查个毛的猕猴王！”九头虫嘶吼着回应道：“老子把玄叶送回去就完事了，猕猴王管他干啥？” “哟？原来是你们来了。” 一个字正腔圆的声音传来，下一刻，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梦魇全部退到了一旁。 悬浮在自己分身之上的九头虫睁大了眼睛，望着猴子的身后。 披肩的长发，白纱织成的长袍，在这翻滚的沙石中微微起伏着。依旧是一如往昔的风度翩翩。 缓缓地回过头，猴子看到猕猴王就在自己的眼前，嘴角含着笑。 第两百六十七章：梦魇的弱点 “别来无恙呀。”猕猴王微微仰起头，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瞧着猴子。 “是呀，别来无恙。”猴子尴尬地笑了笑。 “别来无恙个屁！你们要不要拥抱一下呀？”悬在半空中的九头虫一声咆哮，那手臂瞬间伸长，化作一只与身体极不相称的兽爪，横扫而出！ 肆虐的灵力，狂乱的气流，瞬间占据了这小小的空间，吹得猴子都睁不开眼。好在，炼神境以上便不再需要眼睛了。 在九头虫狂暴的灵力面前，四周的岩石，就好像都是豆腐做的一样，摧枯拉朽地崩坏。 纷飞的石屑之中，猕猴王优雅地闪躲着，没有一道灵力波近得了他的身。不过，九头虫的目的也不是伤他。 转眼之间，九头虫已经硬生生从地底凿开了一条通往地面的通道。本体与分身合二为一，化作九头巨兽，含着包裹着玄叶的翡翠一下冲出了地面。 当然，紧随其后的，还有一大堆的梦魇。 天已经灰蒙蒙地亮了，一缕阳光从天而降，照亮了大地。 猴子稳稳地落到了九头虫的边上，一抬头，他们便看到了站在山巅上，悠悠看着他们的猕猴王。 光辉之中，猕猴王的身体包裹在一团乳白色的灵力之中，夺目，刺眼。 九头虫的嘴角都还在冒烟呢。 “你们想带走他，得先过我这一关。” “过就过呗，怕你不成？别说是你了，包括其他妖王，老子还真没哪个放在眼里！” “是吗？”猕猴王淡淡地笑了起来。 九头虫话说得硬气，猴子现在可是头皮发麻了。 当初决定动手的理由是什么来着？ 两个人没累赘，可攻可守。对手弱，伤不了自己，梦魇的特性无法发挥。 可是现在呢？ 玄叶出现，累赘有了。猕猴王出现，能伤自己的人来了……这局面还能打？ 猴子小声道：“喂，他的修为恐怕不低呀……” “修为再高，能有我高？天庭通缉榜连个名字都没有的人。” “话是这么说，但伤我们，恐怕不成问题。” “在他伤我们之前，把他打成肉酱不就行了？” “说得容易……” 还没等猴子把话说完呢，九头虫已经拍打着翅膀飞出去了，顺带将裹着玄叶的翡翠直接丢到了猴子身边。 猕猴王轻轻一垫脚，侧身飞开了。下一刻，高高隆起的山巅已经被九头虫一个横扫，直接削去了一段。一块块的巨石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碎裂，飞散，有的甚至砸到了猴子身边。 一场追击开始了。九头虫维持着巨兽的形态，肆无忌惮地破坏着。猕猴王则一个劲的闪躲，似乎不准备跟九头虫正面冲突。 在那他灵巧的身段下，九头虫徒有一身的力量，却连摸都摸不到对方。 此时此刻，猴子已经无暇顾及九头虫和猕猴王的问题了。因为从四周窜出来的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梦魇已经将他……和玄叶，团团地围住。 卧槽，这可怎么弄…… 一咬牙，猴子干脆施展了术法将自己也变成一头巨兽。 那是一头肚子肥大的怪兽，身高十丈有余，长着个龙头，却又像条娃娃鱼似的，活脱脱一个四不像。一口就将包裹着玄叶的翡翠吞了下去。 但为了壮胆，猴子还象征性的咆哮了两声。那是如同雷鸣一般的声音，轰隆轰隆响。 一瞬间，异样出现了。原本朝着猴子飞扑过来的梦魇们一下退出了十丈开外。 “咦，什么情况？” 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些个梦魇又一次朝着猴子飞扑了过来。 “吼——！” 又是一声如同雷鸣般的嘶吼，梦魇再一次后退了。 猴子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这一次，梦魇没有立即飞扑上来。 好一会，猴子试探性地迈开一步，又是一声咆哮。只见那些个梦魇身上的迷雾迅速蠕动了起来，纷纷后退。 “这些家伙在……怕？” 梦魇？噩梦化形……雷声？ 猴子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干脆将吞到肚子里的玄叶又吐了出来，化出本相。 见状，那些个梦魇又想扑过来。然而，就在这时候，猴子再次发出了雷鸣般的嘶吼声。 拟声，这是最简单的法术之一了，只要炼神境都会的东西。 只见声音一发出，一众梦魇当即都缩了回去。 “没错了，嘿嘿，他们怕雷声。” 这样一来，就胜券在握了。 再望向九头虫和猕猴王的时候，猴子发现他们已经打到数里开外去了。 数里的距离，刚刚猴子的咆哮声，他应该也都听到了吧？ 果然，很快，他看到一直游刃有余的猕猴王朝着他这里飞遁了过来。 反正他是不可能赢了，这是要来谈判的架势？ 猴子默默地等着。 然而，出乎意料地，猕猴王出手了，对着玄叶出手。只见他随手一挥，一道乳白色的灵力波直接甩了出去。 猴子吓了一跳，连忙撑着归元棍硬生生去接。 只听“咣”的一声，猴子虎口骤裂了，一口鲜血瞬间喷了出来。冲击波如同涟漪一般扩散，横扫了一切。 猴子惊得睁大了眼睛。 这水准……说他跟九头虫修为比肩，猴子肯定是信的。这特么就是猕猴王的真实实力？ 四周的梦魇当即就要往前扑，猴子连忙又是咆哮了一声，将他们全部吓退。 转眼之间，猕猴王已经出现在了猴子身前，那动作流畅至极。 远远的，九头虫还在拼尽全力往这里赶呢，猕猴王已经凌空潇洒地一抬手，朝着猴子扫了过去。 猴子的身形猛地后挫，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整个已经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山体上。一时间，沙尘翻滚。 只见猕猴王转过身，稳稳地落在包裹着玄叶的翡翠旁边，一只手轻轻按在翡翠上，微笑着，瞧着两人。 九头虫匆匆赶到，化出人形，与他四目交对。 一众梦魇已经嘶吼着聚到了猕猴王身后。 梦魇的问题似乎一下解决了，可是，眼前的，却是一个更大的麻烦。这是猴子一开始，怎么都想不到的。 猕猴王的修为，竟然能高到这种地步。 艰难地从碎石堆中爬起来，猴子伸手一扬，将掉落在不远处的归元棍吸入掌心，怔怔地望着远处的猕猴王和九头虫，重重地喘息着。 一个声音在九头虫的脑海中响起了。 “梦魇，怕雷声。” “看到了。” “你能打得过他吗？” “不好说。” 这大概是九头虫第一次认怂吧。 稍稍沉默了一下，九头虫用传音术法对猴子说道：“刚刚，我是想着用兽体作战，威力更大一些，他没机会出手。不过用兽体速度实在太慢了，赶不上他。我可以换种方式，不过……你能护住玄叶吗？” “大概能……吧。” “不能大概……这件事，只有能或不能。要是不能，咱就只能带一具死尸回去了。他只要随便一个动作，就能将翡翠打个稀烂的。” 猴子眨巴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吧，不应该动手。可是，不动手，你确定下次来他们还在这里吗？ 再弄丢一次玄叶，下一次，便指不定什么时候能遇上了。 就在猴子拿捏不定之际，却见猕猴王淡淡笑了笑，道：“把他还给你们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条件？” “你们得放我，跟我的梦魇们，安全离开。” “就这样？”猴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因为梦魇被破，猕猴王自己都觉得没有胜算了？ 想想也是，想要在猕猴王的手中护住玄叶安全，猴子和九头虫很难做到。但一旦玄叶不安全，想要在猴子和九头虫的手中活着溜走，猕猴王怕也是很难做到。况且，激战的时间一久，很可能就会引来其他人。 不过，真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猴子始终持怀疑态度。 第两百六十八章：坑 沉默了许久，猴子轻声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你们先放我走，我带着小和尚安全离开之后，再将他送往万寿山，还给你。” “呵呵。”面对这个建议，猴子就回答了两个字。 猕猴王微笑着问道：“怎么，不信我？” 九头虫望向了猴子，猴子则目光闪烁着。 “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猕猴王轻叹道：“我可是很相信你的。你要的那两个人，我不是如约送到万寿山了吗？就这样，你还不相信我？” 信吗？ 如果按照正常来说，猴子是很愿意相信的。毕竟猕猴王虽然是敌人，但一直以来信誉都不错。 但……他不敢信。 莫说别的，就是在这儿，主力也是猕猴王跟九头虫。两只大象打架，猴子虽不至于说是蝼蚁，但顶多也就是一头狼，一不留神被踹一脚，命都没了。 将希望寄托在一个随手就能掐死自己的敌人身上，合适吗？ 反正猴子不会赌，更不会拿玄叶去赌。 一时间，双方就这么僵持上了。 猴子和九头虫没把握在击败猕猴王的同时，还护住玄叶安然无恙。 猕猴王也同样没把握在猴子和九头虫两方夹击的情况下带着梦魇全身而退。至于再带玄叶，那压根就是没可能的事情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似乎已经确定了猴子坚决不会退让，猕猴王缓缓松开了按着裹着玄叶翡翠的手，一点一点地后退。 “那，这样可以了吧？” 一众梦魇也跟着他一点一点地后退。 见状，猴子方才缓缓地纾了一口气，但也还不敢放松警惕。 两人死死地盯着猕猴王。 猕猴王带着一众梦魇一直退，一直退，直退出了十丈开外，一个转身，消失无踪了。 九头虫还想去追，猴子连忙一把把他拽住。 “追啥？他要是杀个回马枪，你能保玄叶没事吗？” 咬了咬牙，九头虫只得作罢，唾了一口道：“这货就知道装。还把玄叶藏了这么久，早看他不顺眼了，就这么放走，有点气不过。” “气不过那也是以后再说，现在先解决玄叶的问题。” 回过头，两个人就站在半山腰对着包裹着玄叶的大翡翠面面相觑。 “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整个扛回去呗，让师傅看看怎么弄。” 这大概是猴子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吧。至于九头虫……他似乎更擅长武力解决，而不是想办法。 高一丈有余，四人环抱的大翡翠，说重不重，说轻，那也不轻。 两个人连拉带扯地抬上了天。 这大麻烦解决了，小麻烦，却才刚刚开始。 原本两个人的修为在这天地间都属于拔尖的，哪怕环绕整个凡间，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现在带着这大翡翠，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个是目标大，很容易被观测到。另一个则是速度快不起来。 这意味着他们必须绕过所有的妖军和天军的防线，否则，会有数不尽的麻烦。甚至等同于一路打过去。 无奈，他们选择了一条弯得好像迷宫一样的路线。 和猕猴王开打的时候是清晨，兜兜转转，带着翡翠抵达万寿山的时候，已经第二天的凌晨了。两个人绕行了将近百万里地，累得气喘吁吁。 当尹行看到他们扛着个大翡翠出现在万寿山山门的时候，也是整个懵了。 不管怎么样，当第二天第一缕阳光照在方寸山下小庭院的时候，包裹着玄叶的翡翠，已经被放在了须菩提面前。 阳光下，须菩提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翡翠面前，静静地注视着被包裹在里面，早已经失去了意识的玄叶。 “师傅，我不明白，他干嘛要将玄叶包裹在这里面呢？” “因为这样，他就可以不老不死，也不会长大。他的目的很简单，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为师永远找不到玄叶而已。”说着，须菩提伸出二指在翡翠上轻轻一点，只见那翡翠便如同一块巨大的冰一样，在阳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了。 玄叶如同受到什么托举一样悬浮在半空，直到整个翡翠完全融化，才缓缓下坠。 猴子连忙一把将玄叶接住，握住脉门。少英、火鳞两个师兄也连忙都围了过来。 “有脉搏！” “有心跳！” “一切正常，只是昏睡了而已！醒过来应该就好了！” 师兄弟三人一脸的兴奋，倒是须菩提，面无表情。 长叹了口气，须菩提轻声道：“送到屋里吧。” …… 房间里，须菩提默默为玄叶把着脉搏，眉头紧锁。 那模样，看得师兄弟几个都一愣一愣的。 “师傅……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魂魄被锁了。”须菩提淡淡道：“必须要再找到猕猴王，只有他能解开。” 一听这话，猴子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大概才是猕猴王轻易将玄叶交给他们的原因吧？ 行者道的厉害之处，在于力量。绝对的力量，可以办成很多事。 悟者道的厉害之处，在于诡异。可以让你有力量，也没地方使。 眼下的情况，就属于被悟者道算计了。 可是，猕猴王似乎不是悟者道吧？ “没有其他办法吗？”少英问。 “没有。”须菩提摇了摇头，望向了猴子，道：“你们这次见到猕猴王了？” “见到了。”猴子呆呆地点头。 “还能再找到他吗？” “这……”犹豫了半晌，猴子轻声道：“恐怕不好找。” 闻言，须菩提也没说什么，只是缓缓松开了把着玄叶脉门的手。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棱照入，将小小木屋中的一切都变得温润。 玄叶静静地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那面容，还是与多年以前一般无二。 整个世界都变了，就他没有变。 …… 推开门的时候，猴子看到站在门外一脸气愤的九头虫。 “找猕猴王是吧？” “都听到了？” “听到了，你们又不隔音，还说得那么大声。我都怀疑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了。娘的，弄丢一次玄叶，我觉得自己好像掉坑里似的。没完没了。”说着，九头虫转身就走。 “你去哪找猕猴王？” “不找他！”九头虫回头唾道：“老子先去把埋着的银爪都挖出来，换两口好酒喝！有消息你喊我，老子撕了他！” 瞧着九头虫远去的身影，猴子摇了摇头，无奈苦笑。 第两百六十九章：新的战事 猴子没有在万寿山逗留多久便回了妖都。 或许是因为不愿，也可能是因为没必要。虽然他就算回到妖都，获得猕猴王消息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不管怎么样，玄叶总算回来了，而且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对猴子来说，已经是一个喜讯，虽然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至于救醒玄叶…… 猴子也曾试探性地问了一下须菩提，他跟猕猴王之间究竟是什么恩怨。须菩提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总结而来就是——没说。 从某种角度来说，帝俊、猕猴王、须菩提，乃至于多目怪、其他各大妖王，在猴子看来都依旧是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人。不是距离的遥远，而是时间的遥远。 甚至连比较亲近的九头虫，跟猴子都不是一路的。他只是个后来者。 大佬们之间的恩怨跟自己扯上关系，除了一头雾水，还是一头雾水。关键是一头雾水了，自己还不能不管。 除了憋屈，真是没什么可说的。 回到妖都的猴子暂时也没什么可干的，于是又偷偷潜入关押禺狨王的监狱。大概是因为望兮最近实在是忙，竟然都没派人跟踪猴子。 …… “猕猴王倒了。” “倒了？” “对。” “什么时候的事情？” “几个月前。” 依旧披头散发的禺狨王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地面，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 “没人告诉你吗？”猴子问。 “没有。”禺狨王摇了摇头道：“不过，几个月前，多目怪倒是亲自到这里走了一趟，问的也是猕猴王的事情。但我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他就走了。想来……应该就是那时候吧。他是因为什么倒的？” “因为钱。” “钱？” “对，一个妖王，大笔的钱不知所踪，并且还一直制造各种假象隐瞒。要说不是谋反作乱，还真没什么人信。他倒也爽快，知道自己被查了，直接丢下摊子走人。还真是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呵呵，像他的性格。哎……可惜了，要是你们能抓到他，我也好有个说话的对象呀。” 闻言，猴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那么喜欢跟他说话吗？” “也不是，我就是想有个人说说话而已。如果有一天你也跟我一样，被关在一个地方，不见天日，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就会懂这种感受了。管他是谁，能说话就行。甚至，是只虫子也好，至少听个响声。” 猴子淡淡道：“我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嘿，我就打个比喻，一个比喻而已，别介意。”禺狨王尴尬地笑了笑。一张脸皱成一团，看上去就像个老农似的。 稍稍沉默了一下，猴子才轻声道：“我知道你是打比喻，算了。你知道……须菩提吗？” “须菩提？” “对，须菩提。” 禺狨王仰头想了好一会，道：“有点印象，但又想不起来了。是个什么人？” 妖王跟妖王，咋就差那么多呢？ 猕猴王都能不远万里跟躲在万寿山的自己的师傅结怨，还有点不死不休的架势了，这禺狨王，却连名字都没记住。 也难怪了，不然他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了。 就这么模样，问他帝俊为什么会放走猕猴王，帝俊跟猕猴王之间是什么关系，大概也是白问吧。 猴子无奈叹了口气，只能苦笑，伸手从自己带来的包裹里取出一串香蕉，递了过去。 看到香蕉，猴子能明显地感觉到禺狨王的眼睛在发光。 “谢……谢谢。” “赶紧吃，吃完我还得把皮都带走。留在这里万一被看见了，就完了。” “哦，好！” 又跟这个被人坑到牢里都还找不着北的禺狨王聊了一会，猴子便收拾好香蕉皮走了。 …… 晃晃悠悠回到营地的时候，都已经是黄昏了。 夕阳歪歪斜斜的照着妖都巨大的火山，也照着坐落在妖都边缘的营地。 大批的士兵在校场上不断操练着阵型，热火朝天。 倒是猴子，晃晃悠悠的走着，那模样，倒真像一个闲杂人等。 望见猴子，正站在校场高台上的妍兮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奔到了猴子面前。 “将军，您这几天去哪了？” “出去晃了一圈，走走，透透气。怎么，有事？” “师兄让我们加紧训练。” “是让你加紧训练吧？”猴子笑嘻嘻地与她擦肩而过。心里琢磨着这一闭关，又该是几个月吧。出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是太乙金仙修为了。 妍兮急忙追上猴子的脚步，道：“师兄说，军情可能有变。” “啥军情？” “天庭。” 闻言，猴子这才想起敖听心传递过来的讯息。天军似乎已经知道妖都发生的事情了，想趁着妖都虚弱的时候动手。毕竟……猕猴王的事情，实质影响比之前妖都之乱还严重。无数的炼丹坊、冶炼场被废弃了，直到现在都没恢复。 这么一说的话，刚刚走过地下城那些作坊区的时候，确实感觉比自己离开的时候热闹了不少。大概是多目怪也意识到天庭准备跟妖都打消耗战的关系吧。现在不赶紧恢复，也就没机会恢复了。 “那……丞相大人的意思是让我领兵出征吗？” “嗯。” “为什么不让你去？” “师兄说，新军吃不得败仗。还是你来他比较放心。” “对手是谁？” “主力应该是南天门镇守军，天河水军也可能动手。牛魔军会作为主力参战，我们负责配合。” 一句话说下来，猴子差点没被呛死。 停下脚步扭头道：“跟……牛魔军一起？” “对。”妍兮点了点头。 好吧，仔细想想，剩下的四个妖王，猴子也算得罪一半了。除了牛魔王，跟鹏魔王的关系那也绝对是恶劣的，只是不知道妖都剧变之后，他们怎么看自己罢了。 估计……总不会是好看法。所有人现在都将自己看成多目怪的亲信，偏偏多目怪似乎并没有真把自己当成他的亲信。这哑巴亏吃得…… “行吧，去把这段时间的训练记录拿来我看看。我们这两天就开始备战。” “诺！” …… 是夜，南天门镇守军攻破了牛魔军位于南瞻部洲北部沿海的一个据点。 第两百七十章：战争 据点位于南瞻部洲北部沿海的一处临海的悬崖上，驻守一千兵员，主要的任务，是作为观测天军动向的第一线。 由于早已经获得天军异动的消息，考虑到据点虽然位置没有那么重要，但易守难攻。只要能固守，也可以对天军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牛魔王又从枯叶泽派出一支九千人的部队准备进驻据点，准备凑足一万人。 然而谍报出错了。 按照枯叶泽获得的情报，他们预计南天门镇守军的先头部队必须先进驻他们的一线空港，然后再发兵。正常来说，这个过程必须至少两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在接到天庭先头部队进驻一线空港之前，他们都有至少两天的时间用于战备。 可是，这次先头部队的统帅，是哪吒。哪吒选择了强行军，直接越过进驻军港的环节，奇袭了这个不起眼的据点。 于是，还在进行战备，装卸各种物资的据点遭遇了突然的袭击，整整一万大军，只撤回了六百。临近的部队在接获战报的时候，战斗便已经结束了，根本来不及援救。 不只如此，哪吒在拔除了第一个据点之后，还继续带着部队往纵深进击，丝毫没有停下修整的意思。 为了保证前线不崩溃，还没准备妥当的枯叶泽只好急急忙忙拼凑住三十万大军，分驻三点，连成一线。这才阻挡了哪吒继续深入，勉强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很快，由托塔天王李靖统领的南天门镇守军本部大军也赶到了。 “枯叶泽这么不经打的吗？”拿到战报的时候，猴子眉头都不由得蹙起了。 一旁的妍兮轻声道：“对手是哪吒。” 猴子挑了挑眉，回了一嘴：“我们这边还是牛魔王呢。” 妍兮没再说了。 不说，猴子其实心里也明白。 猕猴王的事刚出，天庭应该就已经知道了。因为他们在妖都有细作。 就算没细作，打探一下应该也很容易知道。 这都小半年了，他们一直都在备战。 至于牛魔王这边，肯定也是知道天庭将有所行动的，他们也同样在备战。 不过，都是备战，差别可就大了。 天军的备战，那是真备战。牛魔王的备战，却是瞻前顾后的。 都小半年了，猕猴王的事情现在也还不算过去，狮驼王都给猴子写信了，牛魔王能没想法？ 一方面防着天军，另一方面防着妖都，想要一心一意备战，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另一方面，猕猴王的军需处整个废了，这等于直接斩断了各大妖王后勤的一只胳膊。天军备战要啥有啥，妖王备战……至少是束手束脚的。 更何况，现在准备参战的，除了南天门镇守军之外，还有天河水军。 就这局面，猴子看了都觉得头大，牛魔王已经算调度有序了。 稳住了局面之后，牛魔王第一时间派人赶往妖都，在万妖殿上一番慷慨陈词，大意是——求援。 嗯，就这么简单。反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牛魔王一打二，赢不了。就算勉强守住，估计牛魔军团也得废一大半。 虽然平时大家都没给彼此好脸色看，背地里也是勾心斗角，各种争端不断。但说到底，还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 于是，多目怪毫无意外地大笔一挥，拨付了援军。具体包括：新军全军、狮驼军十万、赤龙军十万、枭行军十万。 简单地说，就是全上，谁都别想置身事外。 按照兵力数量来说，由于灌江口似乎并不准备有所行动，天河水军也似乎没准备全面参战，这样的数量肯定是够了。 至于军资够不够，就只有天知道了。 “此战须得有功，却也不可急功冒进。一切，当求稳为主。凯旋之日，老夫，必亲自为你接风。” 这是临行前多目怪对猴子说的话。 猴子理解的意思是：现在握着猕猴王的军需处，钱有了。建功扩军不急于一时。这一仗打下来，军功一定要有，不然会让人说闲话。但也不需要冒险，保住家底才是最重要的。有什么麻烦事尽可能让其他军队上。做好了，老夫重重有赏。 不得不说，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呀…… 多目怪没有那么重视，排场，自然也就不如上次出征了。 随便地搞了一个动员，九万大军便装船开拔了。只留下这月新招的一万新兵让大红继续训练。 由于猕猴王倒台，军需处大量未完工的舰只无人认领，最终全落入了新军的手里。一下子，新军的战舰倒是十分宽裕，九万大军全装上，空间也还十分宽畅，能顺便带不少的辎重。 浩浩荡荡地，大军离开了妖都，经过两天两夜的航行，最终抵达了牛魔王领地的东北方向。 一张地图铺在了猴子的面前。 “这是牛魔军的布防图。”妍兮细细地解说道：“按照牛魔王的意思，他希望我们填补他们防线的空缺，就是这个位置。末将已经派人查探过，这里基本上，属于无险可守。甚至说易攻难守，也不为过。” “其他军队呢？”猴子随口问道。 “狮驼王的部队已经到了，但还没展开。其他两支部队还没到。” “我们非得按照牛魔王的意思部署兵力吗？” “按道理要。这场战斗其他三位妖王没有过来，牛魔王是所有部队里位阶最高的。所有部队必须要按照他的命令调度。” “必须要吗？”猴子又问了一次。 妍兮静静地看着猴子，没有说话。 侧过脸，猴子指着旁边的一处位置，对一旁穿着一袭戎装的白霜道：“传令下去，我们在这儿扎营。” “诺！” 妖族大军整个展开的阵线，长达百里。说窄不窄，说宽，其实也不宽。 三个妖王的援军加上猴子的部队，再加上牛魔王自己的三支部队，总计大约七十万大军。听说后方牛魔王还有十几万的精锐部队正在赶来。也就是说，妖族大军至少有八十万。 地面的营地连绵百里，跨过山川河流。天空中的战舰密密麻麻地，如同蝗虫一般。 至于南天门镇守军那边，阵仗也同样不小。 与妖军不同，天军没有任何驻扎在地面的部队，因为他们舰队的下方，直接就是海了。 但是，为了保证不落下风，他们调来了一个空港——那是一个长宽都达到三十余里的庞然大物，悬浮在半空中如同一个岛屿一般，遮天蔽日。 其上装配了大量的弩炮，建造了厚实的堡垒，空港的下方，则是密布的栈桥，用于战舰的停靠和货物的装载。 与妖族这边一样的是，他们同样摆开了如同蝗虫一般的战舰阵型。据说，总兵力大概是五十万，比妖军这边少了许多。 不过，他们并没有所谓的肉末军。 绵延百里的海岸线上，双方就这么对峙了起来。一如过去上万年的剧本，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这一次是，天军攻，妖军守。 第两百七十一章：两军对阵 仙妖之间的战争，一般来讲，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厮杀。 理论上，天庭规定无论战争怎么打，天军都不能让凡人受到影响，更别提造成死伤了。不过，实际真打起来的时候，刀剑无眼，谁又说得清呢？ 上万年的光阴，将凡人拉下水的战役天军可没少打，有时候甚至是主动为之。因仙妖大战而死伤的凡人数量究竟有多少，这恐怕只有那些在一线作战的天军军官才知道了。 或者，连他们都未必知道。 在势均力敌的对手面前，只要能用的都应该用上，自我设限那是找死。这已经是所有天军将领的共识了。 至于妖军这边，情况就更恶劣了。 初生的小妖之于妖族，相当于人类之于天庭。那是新生的力量，没有了新生的力量，便是妖都再强盛，也会在与天庭的对抗中一点一点枯竭，直到最终消亡。 妖皇规定，凡隶属于妖国的军队，对初生、未经修行的小妖，都应该采取保护姿态。 现实是各大妖王大多有肉末军，这些所谓肉末军，说白了就是直接小妖征召来的。当初猴子就在肉末军里打滚过。 未经修行的小妖，丢两本心法给他们，也不管看不看得懂有没有用，不就是修行过了的吗？ 妖王们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可以说，仙妖之间的战争，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至少在现实层面是如此。 当然，也有不无所不用其极的时候，例如真正大战的时候，例如双方都有准备的时候，例如现在。 双方摆开架势，牛魔王的特使便到了，邀请猴子前往旗舰观战。 晴空，烈日，平静的海面，连绵不绝的波涛。 密不透风的军阵，风中猎猎作响的各色旗帜，伴随的，还有双方将士的呼喊声。擂鼓、号角的悲鸣，此起彼伏，甚至还有某种节奏。 这是一场充斥着仪式感的战争。 猴子乘坐的小型战舰缓缓地走着，沿着绵延的兵线，如同蝗虫一般的战舰阵列如同阅兵一般缓缓前行。每到一处，那些个阵前的士兵都会擂鼓，发出整齐的呼喊声，似是某种礼仪。 站在舰首上，摸着下巴，猴子喃喃自语道：“他们这是通过气的呀？” “怎么啦？”白霜问。 “没。就是……我们好像没有跟他们通过气呀，会不会破坏队形？” “额……要不要我让人问问？” “算了，现在说也晚了。”猴子摆了摆手道。 晃晃悠悠地，猴子乘坐的小型战舰终于走完三十里的路程，抵达了牛魔王的旗舰。 老牌军阀的阵仗确实不是猴子这种新生军阀能比的。 长宽均超百丈的庞大旗舰，各种楼台全部后置，重武器全部被安排到了战舰的侧方，正中的甲板上，清出了一块空地。 一张长约五丈的桌子摆放着。最后方，正对着战场的，是牛魔王的王座，那椅背足有一丈高。左手边稍矮一点的应该是红孩儿的座位。至于桌子两侧的其他座位，则是属于猴子这种外来友军统帅，以及牛魔王麾下军团长的。 再往后，两侧则是一排排密集的座位，清一色矮凳。此时此刻，坐在上面的是清一色的牛妖将领，一个个膀大腰圆，浑身肌肉，又武装到了牙齿。一身的铠甲包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个的人形堡垒。浩浩荡荡的一大片，煞是吓人。 除去甲板正中清理出来的，作为指挥场所的地方之外，其他的地方同样站满了妖怪，肩并肩，肘掣肘。他们有的是各个将帅的传令兵，有的则是位阶不够，还分不到座位的妖将。 常听人说牛魔王手下猛将如云，今天，猴子算是见到了。而且是清一色的牛妖。 猴子抵达的时候，牛魔王麾下的将领除了红孩儿之外，其他全部都已经到了。友军的将领则只到了一只秃鹰精，估摸着应该是鹏魔王派过来的吧。 光着个头，穿着与牛魔王的板甲截然不同的鳞甲大大咧咧地坐着，一对巨大的羽翼压在身后，微微仰着头，半眯着眼睛，似是在闭目养神，却又像在偷偷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白霜在猴子身后小声道：“他叫击征，是鹏魔王手下的大将。” “你怎么知道的？” “妍兮告诉我的。她把知道的军情都给我了，我已经背了下来。” 在妖将的带领下，猴子默默入座。由始至终，击征都没任何反应。倒是站在他身后的一众羽族将领一个个都死死地盯着猴子。 不多时，一只黄皮蜥蜴精过来了。消瘦，修长的身躯，身上遍布着鳞族特有的沟沟壑壑，穿着一袭白袍，裹着厚厚的头巾。从袖口，可以看到他微微露出的，好似鸡爪一样修长，干枯的手。 “这是蛟魔王手下的大将，名叫黄沙。” 带着一大帮的鳞族妖将，黄沙在靠近猴子这边的座位坐了下去。那目光不断地在猴子与击征身上往返，时不时吞吐着信子一样的舌头。 再然后，则是狮驼王大将了。这个是老熟人了，不需要介绍。 花斑。 虽说花斑跟猴子有旧怨，但好歹新军现在跟狮驼国关系还不错。 看到靠猴子这边的位置已经被黄沙坐了，花斑似乎愣了一下。没办法，最终只能坐到击征那边去。 人齐了，于是，主角也终于登场了。 “魔王殿下到——！” 一声吆喝，守护在王座边上的大批侍卫纷纷退到了一旁，让开了一条过道。 过道的末端，紧闭的大门打开了。牛魔王穿着一身厚重的铠甲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红孩儿走在身后，紧紧相随。 刷的一下，原本坐着的所有将帅都起立了，敲击胸甲道：“恭迎魔王！” “恭迎魔王——！”顿时，军阵中，四周的军舰上都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呼喊声。 不过，猴子没动，坐在他对面的击征，侧边的黄沙，还有花斑都没动。 白霜在猴子耳边小声道：“他们代表的是各大妖王，跟牛魔王平级，所以不需要行大礼。” “那我呢？我代表谁？” “你……代表陛下？” “呵，那他应该给我行礼了。” 说是这么说，但显然不会这么去要求。 很快，牛魔王跟红孩儿都入座了。 “都坐下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刷的一下，那些个起立的将帅又迅速坐回了原位。 与此同时，南天门镇守军一边的一支先头舰队已经排成一字横排缓缓推进，与大部队拉开了数十丈的距离，横在了两军之间。 为首的一员天将腾空而起，握着一柄重锤悬浮在舰队前方，独自面对着浩浩荡荡的妖军。 一袭黑色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说实话，猴子都有些看傻眼了，这架势真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叫阵？” 还没等对方开口，只见牛魔王一抬手，令旗挥舞，妖军这边同样一支舰队开始推进了，与天军遥遥相对。 第二百七十二章：奇兵 不得不说，这种正规的大军团作战，还真的跟之前的那些个战役截然不同。 在猴子的意识里，战争，就是卷起裤管，撒丫狂奔，然后拼命砍杀。要么追人，要么被人追。总之，无论哪一方都要累成狗。整个过程充斥着血腥，偶尔还得到泥浆里去滚上两滚…… 眼下的战争，却是充满了仪式感的，优雅的。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如此。大概是还没进入戏肉的关系吧。 天庭的战将已经出列，妖军这边也出列了一个战将——一只犀牛精。浑圆的身躯看上去就好像一颗飞行的圆球一样，手中握着一杆硕大的狼牙棒。 双方似乎对骂了起来，骂的内容由于距离太远，猴子这边听不清。紧接着，在双方将士的呼喊声中以及号角、战鼓声中，他们开打了。在正中两军预留的空域里撒了欢地打，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大概因为修为相当的关系吧，双方一时半会地也分不出胜负，只能一味地僵持。于是，双方将士的呐喊声更是惊天动地、此起彼伏。 悄悄侧过脸，猴子发现，正当场上双方派出的战将厮杀，士兵呐喊的时候，牛魔王正在悄悄地排兵布阵。 几个传令兵飞速往返，将命令传到大军的各个角落里，间歇还会走过来要猴子和其他几个友军将领配合。 于是，就在两员战将激战的时候，阵型已经开始悄悄变换了。左翼向前，右翼向后，盾阵出列，弓队平移。就连猴子手下的新军也接到命令，被要求向右移动三十丈。 不多不少，三十丈。这是为了给牛魔王军后方的弩舰留出间隙。同时，又确保对方一旦发动冲锋，猴子的新军有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填补，不至于被对方直接洞穿阵型。 与此同时，猴子也注意到天军一侧的部队也在快速调整着。右前方原本直面自己的，是一支重舰组成的舰队，但现在，那些重舰已经被移到了另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大批不知从什么地方调过来的带着巨大撞角的快舰。后上方，更是多了一些装备重型弩炮的战舰。伴随着正面战场喊杀声，大批的士兵正在填装重弩。 天军军阵的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在动，妖军这边的每一个军阵，也都在移动，看得猴子一阵眼花缭乱。 “这是……两边的主将在斗心计呀。” 白霜小声说道：“小型战役还好。大军团作战的话，一旦阵型溃败，便不可能再收拢。就算主将再厉害都不可能扭转乾坤。所以，他们都要仔细观察对方的配置，仔细评估。在没有确定己方已经取得优势之前，谁也不会动手。” 猴子扭头问：“你啥时候懂这些的？” “我，我不懂……” “那你说这么多？” “是妍兮告诉我的。” “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因为……”白霜眨巴着眼睛，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我问她的。” 猴子只能无奈叹了口气，道：“看来回去得学学布阵了。” 白霜甜甜地笑了笑，道：“我觉得呀，战将叫阵，就跟我们当初唱戏一样。” “啥意思？” “就是……”白霜抿着唇道：“你想呀，主将是看得懂排兵布阵的。将领大多也看得懂一点。可是，士兵是看不懂的。顶着个大太阳在这里暴晒，又无聊，没点东西看，万一打瞌睡了怎么办？” 闻言，猴子刚入口的茶差点喷了出来。 “呵呵，你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呢。那下次如果我是主将，我就干脆摆戏台唱戏算了。” “好呀好呀，那我赶紧去学弹琵琶，到时候给你伴奏。” 一扭头，猴子看到红孩儿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看，见猴子回过头来，更是冷哼了一声，翻了翻白眼。 “他干嘛？”白霜小声问。 “可能听到我们刚刚说的话了吧？” “听到……对不起，我不该多嘴。” “没事。”猴子摆了摆手道：“他还能把我从这个位置上撵走不成？” 说着，回了红孩儿一个白眼。气得红孩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牛魔王猴子之前没见过，红孩儿可是见过的，而且见面的那次还是猴子替龙族护航。之后猴子夜闯枯叶泽的事情倒是没走漏，但猴子抢了枯叶泽生意，这却是实打实的。 这印象能好？ 正说着话呢，天庭出场的战将已经落败了，不过也没败得很难看，至少活着回到己方阵营了不是？ 那犀牛妖将好不容易赢了，对方却跑了，似乎有些气不过，在对方阵前骂骂咧咧地。 于是，对面派出了另一员战将。 仙妖大战的叫阵，与凡间人类战场上的叫阵最不同的地方，在于感知。 凡人之间的战斗，往往没动手，都不知道彼此实力对比如何。妖将与天将之间的战斗，基本上只要往那一站，气息一放，大概已经知道输赢了。 很明显，出来的这个将领比先前的要强不少，于是，犀牛妖怂了。嘴里继续骂骂咧咧地，却一个劲地开始往回跑了。 牛魔王轻轻摆了摆手，很快，一只白牛妖上场顶替了犀牛妖的位置，与新上场的天将接着打。 伸长了脖子，猴子能清楚地看到在天军阵营排在最前面的战舰，舰首上站着一个身穿莲花铠甲，手持火尖枪，眉清目秀的孩童。 那该就是哪吒了吧？ “我还以为他们会派哪吒上场呢。” “暂时应该不会。”白霜小声道：“妍兮说，一般这种规模的战争，双方会不断地试探彼此的底线。真正的战斗一般都是几天之后。托塔天王李靖是不可能亲自出来叫阵的。南天门实力最强的，能作为先锋大将的，就是哪吒。一般哪吒上场，就意味着南天门准备趁着哪吒击败我方战将，部队士气正盛的时候发动总攻了。” …… 对面军阵舰首上，蓝色皮肤，穿着一袭金色铠甲的增长天王走到哪吒身旁，停下了脚步。 “天河水军那边怎么说？”哪吒瞥着对面旗舰轻声问道。 “奇兵已经派出了，不时将抵达战场。” “很好。” 闻言，哪吒高高地仰起头颅，一脸的惬意。倒是增长一脸的忐忑。 “三太子，我们这么做，李天王恐怕不会开心呀。” “不开心就不开心，打赢才是最重要的。有什么话，论功行赏的时候见高低。”顿了顿，哪吒又接着说道：“明知道妖军虚弱了，居然还选择什么消耗战，此非勇士所为也。要的，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将妖军击溃，让天上地下的人儿都看傻眼，方显我南天门镇守军的威名！” …… 此时此刻，距此两千里外，一支天河水军的舰队正在铆足了劲冲刺。那站在舰首的人是……猪刚鬣。 第两百七十三章：困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正中战场上双方的战将，都已经不知道换过几轮了。修为越升越高，到如今，已经是两个化神境金仙巅峰在场上激战。 双方观战的士兵依旧热情不减地呐喊着，甚至一些远到看不清战斗情况的士兵也跟着瞎喊。 猴子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打出来了。 一下子，围着台子，正襟危坐的将帅们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包括牛魔王。 无奈，猴子只好硬着头皮，学着他们的样子坐直了。 “这他娘的还要打多久呀？” “不是说一般要打两三天吗？” “两三天……晚上也不休息的吗？” “应该不休息吧。”白霜抿着唇道：“今天算快的了，都已经打到金仙了。再打，就得出太乙散仙了。双方阵营里太乙散仙的数量都不多吧？” 猴子伸长了脖子往西方望。 这太阳都快下山了。 不过，入夜也不影响，毕竟这是仙妖之间的战争，不同于凡间人类国度之间的战争，只是苦了那些个修为不济的肉末妖兵。 觉没得睡，饭也没得吃，就只能一直等着。 不过，他们从来就不是战场的主角，也就没什么人在乎他们的感受了。 牛魔王还在不停地调兵遣将，整支军队的阵型就好像一条大号的毛虫一样，不断蠕动着，时而突出，时而收缩。甚至一度猴子麾下的新军都被要求返回原来的位置了。 双方的这种阵型变换，就好像一场无止境的精力比拼似的。在有任何一方主帅觉得自己拥有了必胜的把握之前，都不会发动攻击。 可是，就这么变换下去，大概也只有到士兵精疲力尽的时候，才有可能有一方出现致命的漏洞了吧。 猴子无奈叹了口气。 忽然间，一个传令兵匆匆从猴子的身边奔过，跪倒在牛魔王的身旁，道：“禀魔王！西面六百里外发现天河水军舰队！” 闻言，原本不动声色的妖将们顿时一个个侧目。 还没等牛魔王反应过来，只见对面天军派出的战将忽然后撤了，转而换上的是——哪吒。 只见他手持火尖枪，身披混天绫，脚踩风火轮，潇洒地腾空而起，顿在空中，那嘴角含着笑。 妖军这边派出的战将愣住了，连忙后撤。 牛魔王厉声问道：“天河水军来了多少？” “禀魔王，大概八万，都是轻舰！” 顿时，所有人都一下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计策。 妖军是在等待最佳战机没错，天军也在等。但天军并不是在等待如同往常那样的，妖军的阵型出现致命的漏洞，而是在等——天河水军。 简单地说，双方阵型孰优孰劣，那是要看对面的阵型说话的。而哪怕是最精锐的部队，变幻阵型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更别提双方此战都是把所有筹码都压到赌桌上。 这种超大规模的部队变换阵型，更需要时间。双方都在根据对方阵型的变换不断调整，以免落下风。 然而，当忽然出现一支额外的，而且是纯轻舰的部队，那情况就变了。 轻舰的优势是速度，而不是正面冲击。如无意外，天军那边的策略，应该是让这支轻舰部队在周围游弋，伺机而动。这样一来，牛魔王需要考虑的就不仅仅是对面天军的阵型了，还必须包括轻舰部队。 然而，一支不断运动的军队，怎么可能根据它而调整阵型呢？ 如此一来，就意味着正面战场，妖军将彻底丢失主动权。 远远地，猴子看到对面旗舰上，持国天王走到了主帅李靖的身旁，似乎被李靖痛骂了一顿。 另一方面，哪吒则开始叫阵了。 “怎么？连个和本太子对阵的人都派不出来吗？刚刚不是喊得挺凶的吗？这么快就怂了？” 话音刚落，天军阵营中已经响起了一片嘘声。 妖军这边，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所有的将士都伸长了脖子往旗舰看。旗舰上的士兵则一个个都往牛魔王身上看。 也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忽然嘀咕了一句：“对面派了哪吒三太子，我们这边派圣婴大王？” 一下子，所有的目光又转到了红孩儿身上了，看得红孩儿涨红了脸。 这是给妖军下了死套了。 天河水军的舰队很快就会到，一旦天河水军舰队抵达，妖军就会陷入彻底的被动境地。到时候，打打不得，撤撤不走，只有落败一路。 而在天河水军抵达之前呢？ 天军本来就是优势的一方，哪吒直接出来叫阵，真派红孩儿上吗？红孩儿只有化神境太乙散仙中期修为，对面的哪吒，可是太乙金仙修为…… 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红孩儿忽然站了起来，侧身拱手道：“父王，请让孩儿上场！” 牛魔王眉头蹙得紧紧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没有回答。 紧接着，哪吒又叉着腰喊道：“听说你们有个什么圣婴大王，外号红孩儿的，很嚣张呀。本太子早看不惯了。不如，就让他出来陪本太子过两招如何？” “红孩儿！滚出来！” “红孩儿！滚出来！” “红孩儿！滚出来！” 所有的南天门军士兵齐刷刷地呼喊了起来，那声音惊天动地，听得红孩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若是平时还好，这局面，红孩儿再出去打个败仗……大概这仗，也就没法打了吧。 红孩儿再次拱手道：“父王，让孩儿出战吧！孩儿必定……” 还没等红孩儿说完呢，牛魔王已经瞪着他厉声叱道：“你懂什么？坐下！” 被这么一叱喝，红孩儿只得乖乖地坐回原位。 在场的妖将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一直站在一旁的断角连忙出列，拱手解围道：“禀大王，区区一个哪吒而已，何须圣婴大王出马？随意派一员猛将便可！” 闻言，在场的妖将们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 随意派一员猛将便可？ 猴子都差点笑出声了。 嗯……南天门舰队有几个太乙金仙？两个，一个李靖，一个哪吒。 那么枯叶泽呢？ 据他所知，只有一个。那就是牛魔王。 所以，牛魔王亲自登场吗？ 还是随便派个人去送死？ 虽说战前叫阵并不决定胜负，但一般而言，都是有输有赢。如果连输个十几场的话，等天河水军舰队抵达的时候，妖军还有士气？ 况且，现在这局面，哪吒直接上场，说白了就是知道天河水军要到了，开始攒士气，准备天河水军一到就给妖军来个绝杀。这是稍微有点作战经验的人都看得出来的。 明知是坑，牛魔王还要跳吗？ 正当猴子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位历经万年，无数战役的妖王能做出什么明智决定的时候，忽然间牛魔王转过头，望向了猴子。 一瞬间，猴子吓了一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牛魔王轻声道：“不如，请新军的大统领出战吧。新军成立这么久，本王还没见识过新军的战力呢。眼下正好是个不错的机会，还请新军大统领给我们展示一番。” 第两百七十四章：上场 白霜都惊得手一颤了。 猴子一脸淡然地答道：“我们算是客军，喧宾夺主，不合适吧？” “合适，怎么不合适？”坐在猴子正对面的击征立即附和道：“依末将看，全军上下就孙将军您最合适了。方才您过来的时候，末将便已经注意到您的修为，已经是太乙散仙巅峰，距离太乙金仙，只有一步之遥。这全军上下与哪吒修为最接近，又可以出战的，不就是你嘛？” 特么……这是要推自己下火坑的意思呀。 猴子的目光立即斜向了花斑。 与猴子对视了一眼，花斑立即会意，干咳了两声道：“这个，末将觉得不妥。” “怎么不妥了？” 一下子，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了花斑身上。 无奈，花斑只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地说道：“孙将军的修为是高，但终究只是太乙散仙，并没有真正跨入太乙金仙。而且，哪吒身上法器众多，这……” “法器众多？”击征一下拍案而起，叱道：“这是在说我们孙将军怕了哪吒咯？” “你！” 显然，花斑并不是一个靠谱的盟友。 一下子，所有的目光又回到了猴子身上。 牛魔王伸手道：“请吧，孙将军。” 很显然，不出，才是明智的。 可是，这形势如何拒绝，又是一个问题。 努了努嘴，猴子只能缓缓地站了起来。 “行，既然魔王都这么说了，末将也就，当仁不让了。” 说罢，操起归元棍便离开了。 白霜连忙跟了上去。 …… 红孩儿好不容易地，总算松了口气。 牛魔王蹙着眉头远远地盯着猴子。 击征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花斑一个劲地擦着汗。 黄沙睁着一双眼睛，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来回。似乎看懂了什么。 …… “你有把握吗？” “没把握。” “没把握还答应？” “没把握，也不可能在这些家伙面前认怂。”站到舰首，猴子解下披风递了过去，道：“正好，我也想试试全力以赴的话，现在实力能有多少。” 接过披风，白霜忐忑地点了点头。 稍稍沉默了一会，猴子又补充道：“一会我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指挥权交给歧角。” 说罢，将自己的令牌一并递了过去。 犹豫了许久，白霜才伸手去接，捂在心口，默默点了点头。 操着归元棍，猴子腾空而起，化作一颗流星，下一刻，那身形已经顿在阵前了。 猴子一出现，妖军之中立即爆发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一个个声嘶力竭地嘶吼着，似乎是为报刚刚被嘘了半天的仇。 不过，惊天动地的欢呼过后，却是满地的疑问。 “那谁呀？” “看盔甲，好像不是我们枯叶泽的人。” “好像是……新军的都统？” 同样的疑问，也出现在了哪吒脑海中。不过身为天庭有名的混世魔王，哪吒的反应更直接。直接一摆手便道：“你谁呀你？滚回去！换你们圣婴大王来！” 猴子悬在原地，没有动。 “没听懂我的话吗？换你们圣婴大王来！” 哪吒又喊了一遍。 直到此时，增长天王才赶到哪吒身边，悄悄耳语了几句，又退到一旁。 一下子，哪吒笑了出来，瞧着猴子道：“哟，是妖都新军的大统领呀。初次见面，失敬失敬。如果是你来替红孩儿受死的话，本太子倒是不介意。” 说罢，手中火尖枪一横，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缓缓地，双方都有节奏地擂起了战鼓。 猴子缓缓地攥紧了手中的归元棍，也同样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白霜心惊胆战地站在旗舰的舰首观望着。 猴子手下的新军将士们，更是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牛魔王缓缓抬起眼皮，侧过脸对一旁的断角低声道：“一会开打了，就下令大军后撤。” “后撤？”断角一惊。 “援军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赶到，天河水军的舰队已经近在咫尺了。既然非得有损失的话，不如就是损失新军好了。统领就在阵前，让他们顶上，应该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诺……诺。” 只听“咻”的一声，破空的巨响，哪吒所在的位置炸开了一朵莲花状的火花，他的身影瞬间消失了。 紧接着，又听“咣”的一声巨响，哪吒和猴子两人的身影已经纠缠在了一起，火光四溅。 那速度之快，快到绝大多数人都只能看到一金一红两道闪电忽然缠绕着。哪吒手中的火尖枪刺得密不透风，猴子手中的归元棍旋转着舞动。 这两杆兵器哪怕是轻轻一擦，都会带来猛烈的冲击，而当冲击的数量达到一定密度，则如同天空中猛烈滚动的惊雷一般。 红色，金色的灵力伴随着火焰和猛烈的冲击波在战场的正中央飞舞，肆虐着，激起的风暴甚至抵消了原本的海风，将旗帜都吹成了环状。 在场的士兵们都惊呆了，一个个睁大了眼睛。 太乙金仙之间的战斗可不是哪里都可以看得到的。虽说猴子还没达到太乙金仙，但至少目前来看，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是不落下风。 不仅仅是士兵，牛魔王、击征、花斑也都看呆了。 黄沙半眯着眼睛叹道：“灵妖果然是不同呀。太乙散仙巅峰，就已经可以跟太乙金仙的哪吒对阵了。看来，派孙统领出去，果然是正确的。” 说罢，侧脸望向牛魔王，礼貌性地笑了笑。 这时候，最尴尬的大概是牛魔王了吧，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一旁的断角小声问道：“魔王，我们还……后撤吗？” “再……等等。”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转眼之间，双方已经交战了上百个回合，依旧是不分胜负。 重重一击之下，猛烈的冲击波如同狂风一般朝着四周横扫而去。 哪吒的身形后挫了十余丈，好不容易才悬停在半空中，手中的火尖枪已经通红，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红色灵力烧的，还是打红的。 猴子握着归元棍的手，也是虎口骤裂。那归元棍上更是被打出了一个个微小的缺口。 双方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彼此，缓缓地吐着气。 所有的士兵都屏住了呼吸，呆呆地望着。 对面帅座上的李靖已经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 这边的牛魔王则是一脸的错愕。 片刻之后，妖军这边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就连战鼓声都比原本更猛烈了。 第两百七十五章：后手 妖军士气正盛，就连李靖都有些吓到了。 牛魔军的大将们环视着周围呐喊的士兵们，一个个目光闪烁。 唯独牛魔王，依旧眉头紧蹙。 这是出乎意料的一幕，谁也没想到，猴子居然扛住了，他比表面上看的，要更能打。跟哪吒打了个平手。 握着手中滚烫的火尖枪，哪吒的头皮都有点发麻了。 “怎么，三太子似乎很意外呀。”猴子气喘吁吁地说道：“刚刚牛皮吹得顶天，现在想必不太好受吧。要不下去歇一下，换个人来？” 哪吒一下瞪圆了眼睛，咬牙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是又如何？” 下一刻，哪吒已经化作一缕红光，朝着猴子飞射而去。 战斗又开始了。 两边的战鼓越擂越响，每一个鼓手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每一个士兵都伸长了脖子，也甭管看得懂看不懂，惊叹声接连不断。 然而，牛魔王的问题依旧没有解除。 天军强势，他们没有主动开战的理由，即便士气高，也是如此。 猴子仅仅是撑住了，并没有占上风。 另一方面…… “天河水军大概还有多久到？” “禀魔王，还一个时辰。” 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便是猴子与哪吒打得平分秋色，他们也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原本的计划，是想着猴子上去打，落下风，然后他想办法让新军顶上，自己带着大部队撤离。便是有损失，损失也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但现在，猴子并没有落下风，士气还高亢，这退兵，就不大好说了。 万一自己一动，天军乘机掩杀呢？ 可是，即便不动，只要天河水军的增援部队一到，妖军也会彻底落下风。 正当牛魔王苦恼不已的时候，只听猴子高声喊道：“常听人说三太子勇冠三军，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喊罢，身形一晃，冲天而起。 “什么叫不过如此！你他娘的给我说清楚！”哪吒操着火尖枪就追了上去。 在场的，无论是天兵天将，还是妖兵妖将都纷纷仰头。 只见一金一红的两道灵光直冲九霄，又在天的顶端来了个大转弯，向东面去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了神。 “这是……干嘛呢？” 两个人打着打着，跑没了？ 李靖已经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么明显的激将法！他就听不出来吗？都几岁了，还孩子心性！” 至于牛魔王这边则一个个呆若木鸡。 派人找是不可能的，现在谁动谁死，只能等。况且，两军之中，能追得上他们速度的人，也就双方的主帅了吧。 “现在怎么办？”妖军之中有人低声问道：“叫阵叫着叫着，两个都跑没了，我们要不要再派两个人上场打呀？” “那……一会要是打到一半，两个人又回来了怎么办？双打吗？” 天军那边同样在问。 这种事情，还真是从没遇到过。于是，双方只能大小瞪小眼，静悄悄地等着。 冬季的海风呼呼地吹，还有点凉。 …… 长空中，猴子铆足了劲地冲刺。哪吒在身后紧紧相随。 “让本太子在那么多人面前难堪！今天非扒了你这猴子的皮不可！” “那就要看你追不追得上本将军了！” “跑就有用了吗？跑到天涯海角，最终还不是要乖乖束手就擒！” 一个反手，哪吒掏出乾坤圈便朝着猴子抛了过去。 猴子连忙朝着侧边闪去，哪吒当即一枪刺了过去。 慌乱之中，猴子只得抬起手中的归元棍去挡。 只听“锵”的一声，双方都被弹开了，悬停在半空中，彼此都是气喘吁吁。 “跑呀！怎么不跑了？”哪吒厉声叱道：“本太子倒要看你能跑哪去！哼，离开主战场，是你最大的错误。本太子身上的法宝多的是，难道还降服不了你这妖猴吗？不过是在主战场，两边都是兵，一旦全使出来，不好控制，怕误伤了自己人而已！真当你自己能跟本太子打平手了？” 言语间，哪吒已经使出了三头八臂， 这一次，已不仅仅是火尖枪、混天绫、乾坤圈、风火轮了，还有金砖、阴阳双剑、九龙火神罩…… 这天地间，大概也就数哪吒法器最多了吧，便是用琳琅满目来形容也不为过了。 使出全力的哪吒，那身上灵力已经化作实质的火焰熊熊燃烧，声势之大，甚至照亮了半个夜空。 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猴子都看得有些傻眼了。 他知道哪吒的法器多，但他绝没想到，这么多。 这阵仗，别说是他这个还没踏入太乙金仙的石猴了，便是太乙金仙中期的妖将，也不敢保证一定赢得了吧？ 不过，就在哪吒觉得眼前这石猴已经穷途末路的时候，猴子却缓缓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笑……”猴子蹙着眉头瞧着哪吒，道：“三太子真的确定，离开主战场，是我最大的错误？你就没想过，我也可能有宝贝，而且，比你的宝贝，还猛？” 闻言，哪吒先是一怔，紧接着，又冷笑道：“别是吓浑了吧？你有比本太子还厉害的法器？就凭你一个出身不明的石猴？哼！疯言疯语地，救不了你！” 猴子无奈叹了口气。 “三太子，说穿了，你现在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好师傅而已。有本事我们大家都丢下武器，徒手打？” “你看本太子像傻子吗？” “不像。” “那就放下武器，跟本太子回去。活捉你，本太子好报个军功，你也好留下一条狗命！” 这嚣张跋扈地……也真是可以了。 猴子摊了摊手道：“实不相瞒，其实，我师傅也不错。” “嗯？” “不过他就给了我一柄归元棍，没你这么多法器。” “然后呢？” 瞧着哪吒，猴子笑嘻嘻地说道：“但是，他给了我一个还算不错的，师弟。” “师弟？”哪吒愣住了。 还没等哪吒反应过来，便听一声咆哮传来：“是师兄！不是师弟！” 话音未落，一只九头巨兽已经凭空出现在了哪吒身后。 回首望见九头虫，哪吒一脸的错愕，那眼睛都要鼓出来了。 天庭通缉榜第一位的人物，他哪吒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有……有本事你别找人帮忙，我也丢法器，我们徒手打！” “你看本将军像傻子吗？”猴子掏了掏耳朵问。 第两百七十六章：即将到来 在猴子与哪吒离开的一个多时辰后，正当妖军上下一片焦虑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天河水军的奇袭的时候，猴子又回去了，手里提着被五花大绑，锁住了琵琶骨，连嘴也封住了的哪吒。 一下子，无论是妖军还是天军，全都傻眼了。 李靖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那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稳稳地落到甲板上，猴子随手将哪吒丢到了一旁。 下一刻，妖军阵营中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鼓声雷动，无数的妖兵妖将涌向猴子。 “真厉害。” “你看他身上都没有伤……” “难怪陛下会选他当新军首领了，就是我们魔王去，大概也没办法这么轻易拿下哪吒吧？” 其他战舰上的妖兵们远远地看着，一个个目光中都透着崇拜。 白霜挤过簇拥着猴子的妖兵妖将们，给了猴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俘虏敌军先锋大将，而且还是南天门第一战将的哪吒，这功劳有多大？ 具体，得到论功行赏的时候才知道。不过，可以保证的是，至少在过去五百年里，妖军没人立过这么大的战功。 而且正面叫阵拿下哪吒，这种军功，还真不是谁羡慕得来的。毕竟，谁都有这个机会，只是没有人能做到而已。 此时此刻，大概兴奋之余，每一个妖兵妖将心中都存在着这么一个疑问吧。 “他是怎么做到的？”击征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黄沙半眯着眼睛远远地看着正在接受士兵欢呼的猴子，一脸的不解。 牛魔王瞪圆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红孩儿缩了缩脖子，同样一脸的错愕。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同样摸不着头脑的，还有在场的每一个妖将。 南天门军占据优势，天河水军即将到达，本来已经是一场注定败局的战斗，他们能做的，只是怎么样减少损失。而现在，局势似乎一下完全变了。 对方先锋大将被拿下，而且是……活捉？ 不管怎么样，现在天军那边已经彻底乱套了。 “三太子被拿下了……那，这仗还怎么打？” “万一对方拿三太子当人质呢？” 没了一个哪吒，并不至于让场上的实力发生根本性的逆转，但是…… 此时此刻，无数双的眼角都在盯着旗舰上，瞪圆了眼睛，一言不发的李靖。 如果这个先锋大将的父亲就是主帅的话，事情，就有点不一样了。这总攻的命令还下达得了吗？ 在白霜的指挥下，哪吒被一众妖兵抬走了。 在一大帮士兵的簇拥下，猴子拄着归元棍，披上披风，一步步回到原本的位置，“咣当”一下坐了下去。 无数双的眼角都在看着他。 四周都沉默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特别是牛魔王。 这件事太诡异了，以他们的认知而言，无论猴子的资质如何逆天，战斗经验如何丰富，都不可能轻易拿下哪吒。 这事情，根本就没在剧本上，谁特么知道应该说什么呀！ 每个妖将都只是呆呆地看着猴子，包括牛魔王、包括红孩儿、包括击征、包括黄沙，甚至包括作为“盟友”的花斑。 缓缓地喘了两口气，猴子忽然一抬头，微笑道：“有水吗？” “有！有！”牛魔王的谋士断角一个激灵，连忙奉上了一杯水。 接过水，猴子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望着他的人中许多都不自觉地干咽了口唾沫。 完了，一抹嘴，猴子长叹了口气道：“累死我了，这哪吒还挺能打的。对了，接下来怎么干？” 说罢，笑嘻嘻地环视着众妖。 “怎么干？” 嗯……这个问题，还没想好。 在场的妖将们一个个支支吾吾的，只得开始抓破了脑袋地想。 红孩儿酸溜溜地冒了一句：“走狗屎运而已，捉个哪吒，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吗？”猴子笑嘻嘻地调侃道：“那，要不我现在把他放了，圣婴大王跟他比划比划？” “你！”红孩儿的脸一下涨得通红。 一旁的牛魔王只得开口解围道：“行啦！现在大敌当前，有什么话，等打完之后再说！” “是，父王！”红孩儿只得拱了拱手。 猴子则是摊了摊手，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那目光看得牛魔王越发难堪了。 “看来，新军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呀……” “至少，主将实力高深莫测。” “那他刚开始打的时候是……隐藏实力？” “应该是吧，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真正实力。毕竟天军来了我们是友军，天军走了，可就不一定了。” 一向沉稳的牛魔军团的大将们也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正当此时，一位妖兵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跪地，高声喊道：“报——！天河水军舰队已经距我方百里开外！” 虽是意料中的事情，不过，在场的妖将们依旧是一片哗然。 百里什么概念？ 他们这次大军扎营就扎了百里。 这意味着，一刻钟之后，天河水军就将抵达战场。 牛魔王一下站了起来，朗声道：“所有人回归各自部队，准备迎战！” “诺！”大片的牛魔王军悍将当即全都站了起来。 侧过脸，牛魔王对猴子道：“另外，本王，想劳烦新军单独成军，应对天河水军的奇袭舰队。” 九万打八万，这要求不算过分。 猴子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拱手道：“末将谨遵魔王军令。” “还有，得劳烦新军将哪吒交给我们，毕竟，哪吒乃李天王之子，正面战场才用得上。” “交出哪吒？” “怎么？不方便？” “不，当然可以了，怎么会不可以呢。”猴子犹豫着说道：“不过，哪吒是被末将用特殊法门制住的，我得在他身边派几个人。当然，他们是绝对配合魔王的。” “行。” 战鼓擂起，号角吹响，一下子，整个妖军阵营都躁动了起来。 大批原本聚集在旗舰上的将领迅速分散到各自的战舰上，各编队移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与此同时，哪吒又重新被押到了旗舰上，由从自家旗舰上喊来的大红亲自监管。 真正的战争，即将开始了。 第两百七十七章：阵前 不多时，猪刚鬣统领下的八万天河水军已经出现在天边。 远远地，猪刚鬣从自己手中的千里镜看到被捆住在先锋战舰撞角上的哪吒，那眉头缓缓地蹙了起来。 “什么情况？” 站在身旁的曾不归连忙从猪刚鬣的手上接过了千里镜，一看，也愣住了。 “哪吒被俘了？” “问问什么情况。” “诺！”另一边的戴天德连忙跑开去，不一会又回来了：“禀告两位将军，确认是哪吒三太子被俘。” “为什么会被俘？”猪刚鬣问。 “没说。那边乱糟糟的，好像……是刚发生的事情，他们也说不清。半个时辰前末将还跟他们联系过，说是一切正常来着。” “那他们现在准备怎么做？” “也没说……” “看来，事情有变呀。”曾不归轻叹道。 猪刚鬣缓缓地闭上了双目，似乎对自己的友军有些失望。 很快，命令下达。 呼喊声中，天河水军的舰队开始转舵，走出了一条弧线，绕向了妖族联军的后方。 …… 妖军这边，猴子同样拿着千里镜在看，望见了站在舰首上的猪刚鬣。 “哟，看到老熟人了。怎么哪都有他呀。” “猪刚鬣，他的资料我们已经大概收集全了。”一旁妍兮轻声道：“虽然资历不深，但是品级提升极快。也是天河水军将领之中最好战的。这些年，我们老老实实呆在妖都的时候，他可是四处奔走，四大妖王，他就没一个没交过手的。” “全都交过手了还能活着，也是不简单呀。”猴子轻叹了一句，转而望向了另一边李靖的旗舰：“你猜李靖会不会为了自己儿子服软？” 千里镜内，猴子看到李靖依旧坐在帅位上，铁青着脸，偶尔和身旁的持国天王说两句，那脸色看上去都不太好看。 于此同时，南天门镇守军舰队各处依旧井然有序，完全看不出前锋被俘的样子。 “应该不至于。”妍兮轻声道：“不只我们妖国有内斗的，天庭的凌霄宝殿上，指不定比我们的万妖殿凶险多少。如果李靖敢就此撤军的话，他这南天门镇守天王的位子也别坐了。更何况……” “更何况啥？” “更何况，天庭的体制跟我们不一样。各妖王的兵，都是当私兵一样用，每一个都是实实在在的军阀。禺狨王没了，禺狨军也就不复存在了。猕猴王跑了，猕猴王的产业，也就彻底推倒重来了。而在天庭，所谓的天王，元帅，其实也就是一个职位而已。如果不是这样，他天庭的军力明显比我们妖族少，凭什么支撑这么多年呢？” “听你这么说……你好像很赞成他们的方式呀？” 妍兮抿着唇远远地眺望着李靖所在的方向，没有说话。 猴子又试探性地问道：“只有你这么想，还是多目丞相也这么想？” 沉默了好一会，妍兮道：“师兄一直主张的，都是效仿天庭体制。不要分封什么妖王了，直接将所有的兵权收归中央。” “哦？” “不过，我并不完全赞同。”深深吸了口气，妍兮才接着说道：“我一直觉得，陛下的策略才是对的。妖跟人，本来就不同。整个天庭上下只有一个种族，妖，却是五花八门。许多年前，还有用其他妖怪来炼丹的呢。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整体。妖王，是一种需要……” 话到此处，妍兮一顿，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笑了笑，补充道：“不过，我怎么想一点都不重要，不是吗？” 说罢，朝着猴子望了过去。 猴子若有所思地瞧着她，半晌，才接道：“我觉得每一个人的想法都很重要。” 闻言，妍兮不由得一下愣了。 …… 妖族联军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摆开了一个环形阵势。南天门镇守军也摆出了冲锋阵型。 与此同时，天河水军舰队已经绕到了后方，直面着环形军阵的缺口。 猴子则带领着部队在那环形缺口上摆出了一个雁行阵，将所有的弩炮都对准了猪刚鬣的旗舰。 然而，接下来几支军队却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妖军这边算是最简单的了，如果对方动手，他们就只能被迫迎战。如果对方不动手，身为弱势的一方，他们也没任何动手的理由。 至于南天门镇守军…… 按道理，他们肯定不能因为任何一个人被俘而做出任何的妥协，这不是天庭的风格。可是，哪吒直接被绑在阵前，难道没有威慑力吗？ 如果可以的话，李靖大概很想私下跟妖军谈一谈吧。可惜，在这战场上，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这么做。 至于天河水军这边，猪刚鬣也在犹豫。 “你说那只妖猴拿下了哪吒？” “对。南天门那边是这么通报的，具体……不太清楚。但确实是妖猴拿下的。” “妖猴能拿下哪吒？”猪刚鬣远远地眺望着，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是直接和猴子交过手的人，也知道猴子身为新军统帅，必定能获得许多资源支持，甚至许多普通妖怪难以获得的丹药，他手到擒来也不奇怪。可是，这能让一只妖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长到能击败哪吒的地步吗？ 哪怕对方是灵妖，也不太现实吧？ 一下子，连向来杀伐果断的猪刚鬣都有些犹豫了。 一来忌惮猴子的实力，二来哪吒就被捆在敌军先锋舰上，南天门传过来的讯息又还有些模糊，他拿不准李靖的态度。 万一他发起冲锋，南天门舰队没有立即接应，那么，他手下这八万人，可就都交代在这里了。 可是，如果再等下去，战机就…… 妖族联军这边没得选择，天军一方有选择，却又犹豫。 双方就这么僵持上了。 被绑在撞角上的哪吒远远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那目光之中的情绪极为复杂。 李靖也远远地看着他，咬着牙，犹豫着。 这期间，猪刚鬣直接将戴天德派到了李靖的旗舰上。 时间，并不站在天军这一边。牛魔王的援军正在赶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天王，战机稍纵即逝，切不可犹而不决呀！” 李靖没有动作。 “天河水军将士，恳请天王早下决断！立即发兵！” 李靖依旧没有动作。 “三太子被俘，我军诸将也深感悲痛，但天王您不只是父亲，还是南天门的镇守天王！为了数十万将士，为了四大部洲的百姓……” “住嘴！”站在一旁的增长天王忍不住开口了，对着戴天德叱喝道：“话那么多干嘛？时机未到懂吗？时机未到！知道你们将军很想打了，真那么想打，倒是自己先打呀！” “行啦。”终于，在对峙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李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道：“全军，突击。” “天王！要是我们现在开战的话，三太子他……” “是呀天王！要不我们派个人和他们谈谈，兴许，还可以将三太子要回来！” “哪吒，是天庭的战将。”李靖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将一众躁动的天将全都压了下去，缓缓睁开双目，道：“既然身为战将，就得战，战，就有阵亡的一天。这一点，无论是在天庭还是在凡间，都一样。便是本天王自己被绑在对面，此时开战，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增长天王缓缓闭上了嘴，没再多话了。在场的天将们，也没一个敢再劝了。 低下头，李靖瞧着单膝跪地的戴天德轻声问道：“你们的主将是谁？” 戴天德支支吾吾地答道：“猪，猪刚鬣。” “就是最近被提拔起来的那位吗？”李靖微笑着，轻声叹道：“这件事，本天王记下了。” 望着那笑脸，戴天德不寒而栗。 战鼓擂起，号角吹响，南天门镇守军的舰队，缓缓地，开始朝着妖族联军的方向进发了。 第两百七十八章：对冲 南天门舰队一动，伴随着猪刚鬣伸手一挥，天河水军舰队的号角也吹响了。 战舰缓缓地动了起来。 一下子，妖族联军的士兵们都攥紧了自己的兵器。 猴子站在舰首上抬眼扫了一圈周围错落有致的战舰。 很快，妖族联军这边的战鼓也擂起了，缓缓地，如同悠扬的舞曲一般，却极有力道。 每一下敲下去，都好像自己的心跳声。 天军的战舰一点一点地推移着，妖族的士兵们每一个都绷紧了神经。 无数的军令快速从牛魔王的旗舰上发出，直达每一个舰队，每一艘战舰的舰长手中。以最简略的方式告诉他们冲击发生之前以及发生之后，应该怎么做。 有被命令不顾一切开足马力往前冲的，有被命令快速跃舰与天军混战的，有被命令坚守位置，用箭矢和弩炮射击的，有被命令沿着弧形角度侵袭的，甚至有被命令快速弃舰，然后在后方重新整合的。 至于猴子，接到的命令则是对冲，与天河水军对冲，并被要求走在最后的四艘战舰打横。这是为了彻底阻断天河水军突入联军核心的可能。 扫了一眼命令，猴子默默地交给了一旁的妍兮。妍兮看了一眼，又交给了白霜。 …… 另一方向上，红孩儿亲自赶到了哪吒所在的战舰上。 “战舰后撤！” “啊？” 红孩儿没好气地白了看守哪吒的大红一眼，道：“跟你说战舰后撤！用哪吒拖延的办法已经不奏效了，不后撤还留在这里干嘛？” “哦哦！转舵！后撤！”大红连忙呼喊了起来。 战舰缓缓地倾斜。 后面的舰队迅速让开了过道。 …… 缓缓地，南天门舰队的鼓声一点一点地加快，战舰的速度也一点一点地加快。 端坐旗舰帅位上的李靖紧蹙着眉头，远远地与另一边旗舰上的牛魔王对视着。 天河水军也缓缓加快了冲刺的速度。 另一边，作为防守方的妖军正在利用最后的时间调整着自己的阵型，接到命令战舰正在准确地火速朝着南天门舰队冲击的方位聚集。 …… 最后三里，双方都绷紧了神经。 南天门和天河水军的舰只已经加速到极限了。 “冲——！” 伴随着站在舰首上的猴子一声呼喊，新军的舰只也开始加速了。走在最后方四艘战舰迅速调整了航向。 与此同时，联军最前线，那些接到军令对冲的战舰也零零散散地开始加速，从高空中望去，就好像伸出的五指一般。 二里。 一里。 双方军阵中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咆哮声。 下一刻，两军的先锋部队撞在了一起。 猴子与猪刚鬣的旗舰互相摩擦着，交错而过，船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着。甲板爆裂，木屑横飞。 极近的距离，双方的弓弩手开始用箭矢和弩炮对射了起来。 嘶吼声、惨叫声、战舰撕裂的声响交织。 很显然，彼此的目的都不仅于此。 于是，猴子的旗舰继续加速，一口气扎入了天河水军舰队之中，而猪刚鬣的旗舰也在加速，扎入了新军舰队之中。 从高空中望下来，双方的战舰很快交织在了一起，层层叠叠的。有的战舰甚至被直接顶翻了，一船的人倾泻而下。有的战舰则被卡到了下方，被上方战舰手持弓弩的士兵疯狂屠戮着。 凭借旗舰的精良，猴子顺利洞穿了整个天河水军舰队的军阵，扭头开始用弩炮狂轰滥炸。 巨大的冲力之下，本就已经伤痕累累的舰体都倾斜了。 另一边，同样装备了精良旗舰的猪刚鬣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四艘战舰用舰体死死地将他的旗舰卡住，同时也拦住了他身后所有的天河水军战舰，彻底阻断了他直接冲入妖族联军内围的路途。 “将军！妖猴从后方掩杀过来了！” 一仰头，猪刚鬣远远地看到猴子已经带着自己的部下开始了跃舰作战，将所有的战舰，无论是天河水军的还是新军的，都当成了跳板，哪里打得激烈就往哪里去。 “都随我来！”纵身一跃，猪刚鬣也带着自己的部下杀了出去。 此时此刻，纠缠在一起的双方战舰，就好像一块悬浮在天空的巨大陆地一般，成为了双方的战场，一个巨大的绞肉机。 …… 与此同时，另一边，妖族联军与南天门舰队的正面战场，则又是另一种打法。 正面部队的冲击掩杀，侧面部队的远程支援，自上而下的挤压，近距离军阵的交替掩护……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血肉横飞了吧。 当部队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各种舰战的打法都成为可能，而在这里，也被通通施展了出来。 妖军之中有大到吓人的投石战舰，一颗巨石砸出去，只要中了，战舰基本就废了。 南天门军之中也有一艘战舰只装一门超重型弩炮，那弩箭之大，大到可以将对方的战舰串成串。 不得不说，在仙与妖的世界里，修为是极为重要的，一个修为上了金仙的天将或者妖将，在小型遭遇战斗中往往是一个可以决定胜负的因素。然而，到了这里，作用却又是十分有限的。 强大的冲撞力，如同潮水一般的战舰、士兵，铺天盖地的法器，甚至大型的进攻器械之下，两边的军势就如同来自两个海洋的海浪一般互相拍打着，翻滚着，摧毁所有被卷入其中的人或物。 彼此的旗舰上，牛魔王与李靖依旧远远地对视着。 两边的军阵缓缓推进，交织。 大量的战舰开始坠落，战场也迅速蔓延到了地面上，真正的血流成河。 …… 一柄剑从天而降，重重砍了下来，猴子稳稳地接住了。 猪刚鬣凌空一个翻滚，从侧边又是一剑。猴子则反手就是一击直接甩了出去。两柄兵器撞在一起，砸出了火花与猛烈的冲击，彼此弹开。 “又见面了。” 冷冷地扫了四周一圈，猪刚鬣轻声叹道：“你这真的是刚组建的部队吗？” “你猜。”猴子咧开嘴笑。 很快，猪刚鬣挥舞着长剑又是朝猴子冲了过来，与此同时，曾不归也从另一个方向加入了战场。二打一，猴子勉强地在两人之间周旋着。 这确实是刚组建的部队没错，但这里面，有大量原本禺狨军的战将。所以，即使是与久经沙场的天河水军正面对冲，也不落下风。 第两百七十九章：迟疑 战争，在兵力没有绝对悬殊的情况下，拼的就是双方主将的意志，全体将士的意志。谁怂，谁就输。 妖族联军俘虏了哪吒，大红甚至把哪吒捆在李靖能看得到的地方，抽出腰间的弯刀，当着李靖的面，在哪吒的身上用力地划了一刀。 莲藕人没有血，但裂开的伤口，却比普通人更加明显，更加骇人。 不过，这种心理战术似乎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甚至起到了反作用…… 李靖发疯了一般地催促着部队往前推，便是称之为往前压也不为过。 “得红孩儿首级者，六百万金精！” “得牛魔王首级者，一千五百万金精！” “得石猴首级者，两千万金精！” 这现场追加的悬赏奖励，猴子的悬赏金额，甚至超过了牛魔王，与天庭第一通缉犯九头虫比肩了。也不知道这消息猴子听了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战鼓疯狂地擂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前线的天兵已经杀红了眼了，疯了一般的往前突进。 与之相对的妖族联军，情况则不那么乐观了。 这场战役一摆开来，妖族联军便已经是守势。即便俘虏了哪吒，也还是守势。在南天门军的猛攻之下，当死伤达到一定程度，军心隐隐地，开始动摇了。 与这相比，更严重的，则是牛魔王的动摇。 这每一个兵，可都是他辛辛苦苦攒起来的，是他在妖国立足的命门。成片成片地死，说不肉痛那是假的。最关键的是，他并没有到非得跟南天门军拼死一搏的时候，毕竟还有援军，只要援军到了，他就可以转危为安。 然而，战场上最怕的就是犹豫。一犹豫，便没有了拼死一战的决心。没有了决心，想赢？ 牛魔王对外发出的军令，开始从原本的进攻、防守、进攻、防守，变成了防守、防守、防守、防守，一心只想减少一些损失，拖延时间。 与此同时，对友军的军令却由原本正常的进攻、防守、进攻、防守，变成了进攻、进攻、进攻、进攻。恨不得把所有的友军都压到前线去。 这举动，除了已经陷入全面战斗无暇他顾的新军之外，另外三方友军，自然全都看在眼里。 于是，狮驼军、枭行军、赤龙军，总共三十万兵力迅速转为防御姿态，甚至牛魔王的军令也开始不起作用了。 号令不行，此乃兵家大忌。 于是，坐在主帅位置上的牛魔王开始焦虑了起来。 军心已经动摇，双方的形势，也开始从势均力敌，转入妖族联军且战且退，天军节节进击。 不过，这一切深陷战场的猴子肯定是一无所知的。 此时此刻，猴子已经跟猪刚鬣、曾不归打得热火朝天。 一棍从天空中重重砸下，猪刚鬣纵身闪过，脚下的战舰甲板，却直接被猴子给砸穿了，深深凹陷了下去，木屑横飞。 猪刚鬣迅速跃向另一艘战舰。 猴子一仰头，也飞走了。 片刻之后，那艘被猴子砸断了甲板，本就已经伤痕累累的战舰就这么摇摇晃晃地，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炸，拖着滚滚的浓烟，断成两截朝着地面坠落。 “妖猴受死——！”一声咆哮，还没等猴子站稳，曾不归已经挥舞着长剑，夹带着火焰从天而降，一剑劈下，猴子虽然闪过，脚下战舰上的楼台却被曾不归直接削去了一半。残破的战舰更是因为承受不住冲力，摇摇晃晃地扎向了旁边的另一艘战舰。 这样的破坏不只是这几个主将能导致，歧角、妍兮、黑尾、戴天德，乃至于猴子手下那些原本禺狨王的旧部，天河水军的诸将，也同样能导致。 于是乎，战舰一艘接着一艘地坠落。 事实证明，双方军舰纠缠在一起看上去好像一个悬浮的巨大岛屿，然而，却远没有真正的岛屿经打。 大量战舰的坠毁，意味着战场的不断收缩，意味着更加残酷，无差别的厮杀。 此时此刻，站在他们战场的下方，大概会感受到从天空飘下的血雨吧。 “听说你们新军跟牛魔军不怎么和睦呀，我们打的是牛魔王军，你们这么拼命干嘛？” 猪刚鬣冲上来与猴子纠缠在一起，咬着牙，拼尽了全力地厮杀。 “听说你们天河水军跟南天门军也不和睦呀，我们跟南天门打，干你们屁事！” 猴子重重一棍将猪刚鬣甩了出去，转眼之间又被曾不归缠上了。 “你这实力，不像是能单独拿下哪吒的样子呀！” “老子隐藏实力不行吗？” “那你倒是使出来呀！” “我偏不！”猴子嘶吼着嚷嚷道：“就凭你们，还没办法逼老子用实力！” 一个太乙散仙巅峰，同时应对一个太乙散仙初期、一个太乙散仙中期的天军战将，而且是身经百战的战将，想不吃力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对面也好不到哪里去。猴子虽说只是太乙散仙巅峰，但灵妖的战斗力，谁打谁知道。 总之，这仗一时半会怕是打不完了。 环绕着双方的主将，歧角、妍兮带着新军诸将与戴天德带领下天河水军诸将展开了争夺，同样是焦灼状态。 虽说天河水军的兵力比新军要少，但少的并不多。虽说论战将，新军比天河水军要多，但是单兵作战能力，作战经验，却明显落了下风。 猪刚鬣的手下，怎么可能会有没上过战场的士兵呢？猴子手下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却是一抓一大把。 不得不说，当初猴子收留禺狨王旧部的决定是对的，如果不是这一手，现在大概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正当猴子这边已经打成彻底的消耗战，双方有来有往地互相放着血的时候，妖族联军不说一溃千里，但与战败，也仅仅是一步之遥了。 败相已露。 天军不断进击，妖军不断收缩，战线一点一点地后移，更有甚者，牛魔军与其他友军还因为后撤的通道而起了冲突…… 坐在帅位上的牛魔王已经彻底慌了神。 正当李靖咬着牙，准备一举将牛魔军给吞了的时候，新的军情传来了。 “报——！援军已到两百里开外！” “来了多少？”牛魔王连忙瞪圆了眼睛。 “八万！” “八万……只有八万？” “对，对……只有八万，其他的赶不及，还需要至少四个时辰以上才能抵达。” 四个时辰以上，那就是说完全不用指望了。 “八万，八万……”牛魔王默念着，咬牙道：“八万够了！通报下去！就说十五万援军马上到达！此战必胜，有功者重赏！凡后退者，斩立决！” “诺！” 第两百八十章：交换 如果牛魔王的十五万精锐部队能赶到，那么此战，打个平手应该就是保底了。南天门绝对没有实力将牛魔军整个吞下去。更何况，这里还有来自其他妖族军队的将近四十万大军。 然而，如果援军只有八万，那么情况就悬了。 一个不小心，牛魔王枯叶泽的基业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 取来混铁棍，牛魔王对着红孩儿交代道：“父王出战，你留在这里坐镇！” “诺！” 一扭头，牛魔王已经化作一缕黑光跃升天际，绘出了一条长长的弧线，然后一脑门子扎入前方的混战之中。 主将出战，这是下策，但现在，牛魔王已经没有选择了。 一味地防守，士气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旦崩溃，便是有再多的兵，也不过是给南天门军增添战功而已。 牛魔王出战，果然，妖族联军之中迅速爆发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一时间，原本已经有些低沉的鼓声迅速激荡了起来，士气大振。就连处于观望状态的三方友军也不由得侧目。 冲入军阵之中的牛魔王，身形骤然涨大，挥舞着混铁棍，所到之处，天军阵型摧枯拉朽地崩坏，全然无法抵挡。 战局似乎又开始逆转了。 站在旗舰上的李靖目光缓缓地从哪吒身上，移到了在一线冲杀的牛魔王身上。 “取玲珑宝塔！” “诺！” 很快，持国天王将玲珑宝塔双手呈到了李靖面前。 接过玲珑宝塔，李靖轻轻一托，玲珑宝塔瞬间旋转着飞到了战场的正上方，迅速放大，化作一个高达数十丈的巨大堡垒。 道道金光从天而降，将整个战场都笼罩了进去。 那景象，堪称奇观，就连远方战场的天河水军与新军也都不由得怔了一下。 猴子都看傻眼了。 “那是什么？”猪刚鬣问。 激战之中，曾不归抽空答道：“李靖的玲珑宝塔，作用是提升士兵灵力。看来李天王是真的动气了。” “提升灵力？” 金光之中，点点金色尘埃挥洒而下，沾染了金色尘埃的士兵们，那身上的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原本已经精疲力尽的士兵，更是一下精力又充沛了起来，整支军队仿佛焕然一新，战斗力骤增。 李靖更是手持长剑，直接从旗舰跃下，加入了战团。身后紧紧相随的，是南天门四大天王中的三个，除了持国天王之外，其他全部加入了战局。 不知道是因为李靖加入战局的鼓舞，还是玲珑宝塔本身就自带的效果，南天门的将士们士气骤然大涨，一个个不要命地往前冲。 刚刚进入攻势的妖族联军被逼着，又是只能开始防守了。甚至连在军阵中所向无敌的牛魔王都只能疲于奔命地四处援救。 “还有这种东西？干嘛不早用？”趁着猴子转战的空档，猪刚鬣站在一艘已经摇摇欲坠的军舰顶上远远地眺望着。 “给士兵输灵力，你以为灵力都是哪里来的？那都是要平时积攒的！”曾不归落到猪刚鬣身旁，道：“李天王上一次使用玲珑宝塔，是一千多年前。也就是说，现在用的，是整整一千多年积攒的灵力。用完这一次，就得再等一千多年，中间还得日日苦修，不能懈怠。” 说着，曾不归又冲了出去。 猴子带着大批的士兵不断转战，将悬浮的军舰当成一个个浮岛，一个个地跳跃。白霜紧紧地跟着猴子。 曾不归和猪刚鬣兵分两路，如同一双巨钳一般，对猴子不断围追堵截。 整体而言，新军与天河水军之间算是维持了一个均势，杀得有来有回。虽说随着双方损失不断加重，彼此的士气都早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旺盛了，但那是彼此彼此。不杀到最后一刻，也不知道谁会赢。 不过，正面战场，妖族联军与南天门镇守军之间就不那么乐观了。 牛魔王算是下定决心拼命了，但是李靖也不见得示弱。连压箱底的玲珑宝塔都拿出来了。 这种群体灵力加持的法宝，简直就是专门为战争打造的。在玲珑宝塔的加持下，南天门士兵们的战斗力明显比之前要高了许多，于是，妖族联军的形势更加危急了。 战线不断被压缩，渐渐地，南天门舰队已经将妖族联军整个都包围了起来，取得了全面的优势。 一旦正面战场失利，即便新军赢了天河水军，怕也是死路一条吧？ 不过，随着战线一步步被压缩，原本已经转为防守姿态的三方联军似乎也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会输，而一旦输了，他们都得死。连突围的可能都不会有。 于是，一个个地开始鼓舞士气，转入进攻姿态。 “所有将士听令，随我冲！”率先杀向战场的，是黄沙，举着一杆弯刀。 与其他各军不同，赤龙军几乎不怎么敲战鼓，也没有嘶吼的习惯，一大帮妖兵妖将跟着黄沙就涌了上去，悄无声息的，如同战场上的幽灵一般。 连跟牛魔军有旧怨的赤龙军都上了，击征稍稍犹豫了一下，也带着自己的人马冲了上去。然后是花斑。 友军愿意拼命，局势似乎又好了一些，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 此时此刻，牛魔王和李靖已经杀到了一起，两人的修为刚好不相伯仲，杀得难解难分。 “放了哪吒！” “不放！” “不放你们输定了！” “援军马上就到了，劝你们趁现在赶紧跑！” “哈哈哈哈！八万援军吗？” 一听这话，牛魔王的脸都紫掉了。 “放了哪吒，我们撤军，不然，你就等着打光最后一个兵吧！” 一瞬间，牛魔王犹豫了，那目光缓缓朝着哪吒所在的方向瞥了过去。 一个转身，李靖已经脱离了战场，与多闻、广目、增长三位天王汇合了。悬在空中，他远远地注视着牛魔王。 一片混乱之中，牛魔王也远远地注视着他。 许久，牛魔王一个侧身，高声喊了一句：“都随我来！”带着自己的主力战将，冲向了另一面。 大量的妖兵妖将被带走，一下子，妖军阵营出现了一个缺口，刚好就对着哪吒所在的战舰。那战舰上的大红还看得一愣一愣的，不明所以。 这就是一个信号了吧。 李靖会意地带着自己麾下主力战将，朝着哪吒所在的战舰径直冲了过去。 第两百八十一章：”大红“ 牛魔王带着一众部下绕出个弧形，朝着南天门舰队的大后方穿插了过去。所到之处，无一合之将。 李靖同样带着自己的部队，正面冲刺。妖族联军第一线的防御同样摧枯拉朽地崩坏。 “这啥情况？” 两边的将士一下都看傻眼了。 转眼之间，李靖已经与哪吒所在的战舰近在咫尺。 哪吒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自己迎面冲杀过来的父亲。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猛地开始摇头。 转眼之间，李靖已经到了哪吒身旁，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对准了绳索，一剑重重劈下。 “锵——！” 谁也没想到的，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李靖的身旁，用手中的弯刀，接下了李靖的一剑。 大红！ …… 此时此刻，远在妖都，新军营地之中，真正的大红正坐在自己营房门口的椅子上打哈欠呢。 “他们，也不知道打得怎么样了。猴哥鬼点子多，应该不会输吧？” …… 眼前的这个“大红”瞧着李靖，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 身材矮小的哪吒抬头仰望着两人，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你是什么人！”李靖反手又是一剑。 这一剑，运足了所有的力道，然而…… “锵！” 又被接下来了。 冲击如同涟漪一般炸开，扬起了船舰的旗帜。 急匆匆赶来的三大天王，战舰上本来的士兵们，一个个都傻了眼。 轻轻松松地接下，单手，就凭一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弯刀。 眼前的这只名不见经传的公鸡精的实力……怕是至少得和李靖齐平吧？太乙金仙…… 新军除了一个能独自击败哪吒的石猴，还有一只太乙金仙的公鸡精？ 李靖瞪圆了眼睛，嘴角微微抽搐。 “你是什么人！” “我不是人？我是妖怪，公鸡精！”“大红”嬉笑着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鸡冠。 “滚！”情急之中，李靖疯狂地舞动着自己手中的长剑，“大红”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格挡着。 很快，三大天王也加入战局，四打一。“大红”干脆把捆着哪吒的桅杆砍倒，扛起就跑，直奔牛魔王所在的方向而去。 一只公鸡精，扛着一杆桅杆，上面还带着帆布，这么大个目标在战场上乱跑，看得双方将士眼都直了。 …… 远远地，妍兮眺望着这不可思议的画面，回头问道：“那个假扮大红的人究竟是谁？” “是……”白霜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也不清楚，总之是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 “对呀，世外高人，隐姓埋名的那种。名字都没说，我怎么知道他叫啥？” “还能这样？” 妍兮抓破了头也想不明白，猴子从哪找来一个能单独对抗李靖和三大天王的世外高人。这样的世外高人，她怎么就没遇到过呢？ 不过军情紧急，双方还在鏖战之中，她也没工夫多想了。 …… 转眼之间，“大红”已经在战场上杀出了一条血路，直达牛魔王身旁……额，或者说冲出了一条血路。毕竟任谁见到这么大个东西朝自己奔来，第一反应都是闪躲。等反应过来，他都已经跑远了。偶有几个不开眼的，也被他统统撞飞了出去。 看到“大红”把哪吒连同捆着他的桅杆一起扛了过来，牛魔王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远远地，李靖已经带着大队人马朝着这里追杀过来了。 “魔王！哪吒差点就让他们抢走了！还好末将机灵！” “还……还好？”牛魔王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好发作：“你……你是什么人？” “末将是孙将军的副将。” “来人呀，快帮他一把！” 牛魔王朝着旁边使了个眼色，两个妖将立即上前，准备将绑着哪吒的桅杆从“大红”手中接过。结果“大红”却是一闪，往后退了一步。 “魔王，孙将军说，哪吒不可以交给任何人。” “你！”牛魔王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那身后，李靖已经带着人马杀到，牛魔王连忙转身应战。倒是“大红”，带着哪吒又跑了。 “你敢骗我！”相持之中，李靖对着牛魔王咆哮道，那唾沫星子都喷到牛魔王脸上了。 “我没骗你！” “那让人带着跑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让他跑的！那是新军的人！” “又是那只石猴！”李靖咬着牙叱道：“立即交人，不然你的牛魔军别想有一个活着回去！” 此时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于是，战场上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景象。 “大红”扛着哪吒到处乱窜，牛魔王，李靖，带着各自的人马围追堵截。 原本惨烈的战场一下消停了，战斗的节奏慢了下来，只剩下小打小闹，大多数的士兵都在远远地看着，看着双方主将不知道在干嘛。 站在旗舰上临时担负起指挥重任的红孩儿和持国天王，都有点看不下去，竟不知道该下什么命令好。 激战之中的猴子扭头望见这一幕，也是一脸的错愕。 “他娘的九头虫，让他好好看着哪吒他这是在干嘛？” 话还没说完呢，猴子忽然一愣。 因为他看到九头虫扛着绑着哪吒的桅杆，腾空而起，朝着他这边过来了。 “卧槽！” 局面彻底失控了，南天门军、牛魔军的主力部队也朝着这边涌了过来。 就刚刚那一会的功夫，九头虫已经带着哪吒将主战场从牛魔军到南天门镇守军的阵线全踩了个遍，在两边军力的冲刷下，所有的阵型都被彻底破坏。 现在，他又带着哪吒往次战场这边赶，于是，局面就更加混乱了。 号令不行，大概也就这样了吧。现在已经不是一开始的牛魔王下令，友军不执行军令，而是传令的士兵连妖将都找不到。 猪刚鬣也是一脸的错愕。 “妖族新军，还有这号人物？他叫啥？” “公鸡精的话，好像……叫大红？”戴天德支支吾吾地说。 “以后让细作重点盯着这个大红！” “诺！” …… 新军营地内，大红躺在竹席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翻了翻身子，继续做着美梦。 第两百八十二章：鸣金收兵 “你跟着我干嘛？我打不过他们呀！” “不跟着你我跟着谁？” “你就不能其他地方呆着吗？” “那哪吒弄丢了算谁的？” 猴子奔向哪里，“大红”就追到哪里。“大红”追到哪里，哪吒也就到哪里。然后，李靖和牛魔王也就紧接着到哪里。 原本虽然也谈不上有序的次战场上，一下乱成了一锅粥。看着大批牛魔军和南天门镇守军的士兵从自己的身旁穿行而过，原本作为这边主力新军和天河水军士兵反倒是一个个无所适从，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干点什么好。 就连做事一向干净利落，杀伐果断的猪刚鬣，都一下愣了神，不知道该干嘛好了。 已经不只是主战场，就连次战场上，也已经看不到一个完整的军阵，全都七零八落地，三三两两的在打，散成了一片。有的士兵杀累了，都已经坐下来休息了。 全场就看着一只猴子在前面跑，一只公鸡精扛着一根硕大的桅杆在后面追，然后李靖、牛魔王也玩命地追。 远远地，一支舰队出现在了南方的地平线上。 那是牛魔军的援军，八万精锐，不算多，然而，已经是战场上仅存的，还成建制的部队。 一时间，猴子、“大红”、牛魔王、李靖、红孩儿、持国天王，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大概半个时辰前，这支部队的到来肯定是改变不了什么的，但如果现在呢？在整个战场上，所有部队建制都被打乱的情况下呢？ 李靖迟疑了，牛魔王也迟疑了。两军的主帅就在相距不到二十丈的地方，互相对视着。 片刻之后，南天门军旗舰上，持国天王敲响了“钲”。 这是鸣金收兵的意思了。 南天门军队开始稀稀疏疏地脱离战场，后撤。 一般在正面战场，后撤往往比进攻更考验统帅，毕竟进攻只需要下令进攻，而后撤……一个不小心则会变成溃逃，进而全线溃败。 然而，此时此刻，早已经疲倦不堪的妖军士兵们似乎都已经不想再干点什么，一个个几乎是就地瘫倒，就这么由着南天门军撤离。 见到牛魔王都没有追击的打算，站在旗舰上的红孩儿也果断下达了收兵的命令。 双方的军队缓缓地分离开来。 主力部队不想打，增援部队打，似乎也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见状，猪刚鬣带着自己的部队缓缓地朝着次战场的西面聚集，开始收拾那一艘艘已经破损不堪的战舰，试图找出一些还能用的来。 猴子的新军同样朝着次战场的东面聚集，同样开始拼了命地搜索还能用的战舰。 毕竟，跟主力部队不同，他们能用的战舰都在这了，如果不捞回一些，回头真就得徒步了。 一阵争抢之后，新军和天河水军各自开着战舰离开了。 天河水军绕行了一大圈，回到了李靖的阵营中。新军则晃晃悠悠地回到了驻防地。 两边各自归队整顿，后撤。 战场上留下的，是数不清的尸首，战舰的残骸。 滚滚的浓烟冲天而起。 那画面，在朝阳下，好不凄凉。 得道成仙又如何？化形成妖又如何？到头来，却也逃不脱生死。 …… 妖族战舰。 不算宽敞的过道，牛魔王带着大批的战将快步走来，最终在猴子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哪吒呢？” 猴子侧过脸望向一旁的舱室。 顺着猴子的目光，牛魔王看到断了一只手的哪吒正被五花大绑地丢在地上，眨巴着一双眼睛怒视着他。 一旁大批守着哪吒的将士之中还包含了那个诡异的“大红”。 看到“大红”，牛魔王似乎愣了一下，稍稍缓了缓，才对着猴子说道：“把哪吒交给本王。” “不交。”猴子面无表情地答道。 “本王才是这场战役的总指挥！”牛魔王一下咆哮了出来。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一声：“哦。这样呀，末将知道了。” 还没等牛魔王从猴子那冷漠的态度中反应过来呢，妍兮已经从另一边走到猴子身旁，躬身拱手道：“禀将军，末将已经将俘虏敌将哪吒的消息回报给大丞相了。大丞相的意思是，哪吒乃重犯，必须严加看管。鉴于现在军情紧急，姑且由新军收押。等战斗结束了，再由新军送回妖都。” “你！”闻言，牛魔王一下涨红了脸。 猴子瞧着牛魔王，微笑着答道：“请回复丞相大人，就说，末将知道了。定不辱使命。” “诺！” 妍兮转身离开。 牛魔王已经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猴子悠悠叹道：“魔王呀，末将自然知道这场战役的总指挥，是您。您不强调，末将也铭记于心。不过，多目大人才是妖国的大丞相，这个末将也同样铭记于心。” 牛魔王咬着牙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出一丈开外，才一甩披风，转身离去。 望着牛魔王离去的背影，白霜小心翼翼地凑到猴子身边。不知怎么的，应该已经去回复多目怪的妍兮也走了回来。 “还好猴子你刚刚先一步想到了，不然，牛魔王真有可能强行要人。” “嘿，意料中的事情。”猴子咧嘴笑了笑，道：“虽然现在援军赶到了，但毕竟全军上下已经疲惫不堪。而且，李靖很可能已经给天河水军的天辅元帅去函请援军。就刚刚战场上那样子，牛魔王现在是急于用哪吒换南天门军退兵。” 说罢，猴子扭头望向了妍兮，道：“没真将消息通报给大丞相吧？” “没。” “谢谢。” “不用谢，这是末将应该做的。”妍兮摇了摇头道：“现在局势还不明朗，直接将俘虏哪吒的消息通报给妖都，我们会处于被动局面。这个道理末将懂。不过，应该也瞒不了多久。在场的除了牛魔军，还有枭行军、赤龙军、狮驼军。大家都见到了。” 猴子轻声叹道：“也就这一两天。就现在这形势，应该一两天之内就能决出胜负。我们等得了，对面的李靖还等不了呢。他亲儿子在我们手上。” “嗯。” 第两百八十三章：密谋 从妖都出发的时候，猴子的新军上下一共九万多人，即使扣除一部分的非战斗人员，也至少有九万。 仅仅第一战，便战死两万，重伤两千，轻伤两万八千。就伤亡比例而言，新军也许是妖族联军当中最高的了。 携带的疗伤丹药，哗的一下全用完了，从妖都紧急调肯定是来不及了，还好牛魔军还算讲道理，给新军匀了一部分丹药过来。 当然，也可能是牛魔王怕猴子直接以“伤亡惨重不宜再战”为由，直接拉着人马跑了。 就现在这局面，如果新军撤离，对牛魔军来说是极大的不利。毕竟丢的是他们的领地，新军乖乖跑回妖都躲起来，并不会遭受什么损失。 其实，从正常的角度看，猴子现在最理想的做法，就应该是直接上报说军队损失惨重，不宜再战，然后就后撤。带着哪吒一起后撤。 这样一来，一方面不用冒风险，不用遭受更大的损失，另一方面，有一个哪吒在手，战功也就不愁了。实打实的大赢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现在最正确的决定。 所以，战斗刚结束，当知道新军战损的时候，牛魔王其实还担心了好一会。直到猴子派人来要丹药，确定新军没有撤离的打算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就这情况，牛魔王军怎么可能不给丹药呢？ 相对于新军，牛魔军的损失其实如果光看数字，还要大一些。满打满算参战的有三十万大军，阵亡八万，重伤一万一千，轻伤九万。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牛魔军里本来就有大量的肉末。如果光看精锐部队的话，损失并没有那么大，甚至比猴子的新军都要小上一点。 虽说李靖也打得很猛，但毕竟正面战场体量大，时间有限，战术也不像天河水军那样，上来就全部砸战场上，而是有序地运用军阵推进。牛魔王则是一直在利用肉末军消磨对方的战斗力。 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至于另外三支友军，损失则比他们两个要小许多。损失最大的赤龙军也只是阵亡一万人而已，完全在可控的范围内，士气也没有遭到多大的打击。 天军那边的损失就不清楚了。 听说南天门死伤十万上下，但消息可不可信不清楚，所谓的死伤十万，究竟是战死十万，战死加重伤十万，还是连轻伤一起算上才十万，更是说不清。 至于天河水军，虽说也没具体的消息，不过猴子有眼看。损失应该跟新军差不多，或者稍微少一点。总之新军损失惨重，猪刚鬣也被新军咬下一块肉了。 战后第一天，无论是妖军还是新军，营地里都是乱糟糟的。毕竟暴增的伤兵给彼此的后勤都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双方都分布了大量的眼线，时刻盯着对方的举动。双方的将领也都提高了警惕，一个个站在舰首上拿着千里镜来回观望。 不过双方似乎都没打算立即发起下一场战斗，毕竟都需要修整，没什么余力了。 战后第一天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白霜在战舰里忙于救治伤员，间歇到旗舰舰首找猴子……吸两口。 将手指送过去，猴子默默地看着白霜吸血：“你最近胃口很开呀。” “不是胃口很开。” “那是干嘛？” 白霜委屈巴巴地说道：“伤兵身上都是血，我怕我忍不住……” 猴子差点笑了出来，还好忍住了。 “那你就不怕你吸多了血，我修为不济？” “你现在修为高了，应该不缺这一点。而且……”压低了声音，白霜小声说道：“不是还有个九头虫在嘛？我觉得有他在，你比牛魔王还安全。” “这样的吗？”猴子蹙着眉头笑。 “好了，我吸完了。”白霜舔了舔嘴唇。 猴子把手缩了回来，又是拿起千里镜在牛魔王旗舰和李靖的旗舰之间来回地看。 “怎么啦？”白霜伸长了脖子问。 “我在想，他们两个现在肯定是在密谋。” “密谋啥？” “密谋怎么交换哪吒呀。”猴子无奈叹了口气道：“其实哪吒拿在手上也真是个烫手山芋。抓他，本来就是逼不得已。杀，不能杀，带回去或者交给他们嘛……怕一个不小心泄露了九头虫的事情。其实最好的办法，应该是直接交给李靖，一了百了。但是从我手上跑了好像又有点说不过去。再说，李靖想交易，居然也没想到直接找我？真是的。” 白霜眼巴巴地望着猴子，没有说话。 …… 此时此刻，牛魔王的旗舰上迎来了一位披着黑斗篷，戴着毡帽的人。 在大批妖将的护卫下，他被送到了旗舰的一个舱室里。 早早的，红孩儿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斗篷人踏入舱室，随着红孩儿一摆手，一众妖将当即都退了出去，带上门。 紧接着，那斗篷人脱下了毡帽，露出了蓝色的皮肤——持国天王。 连寒暄都省了，持国天王张口便道：“我们李天王的意思是，让你们立即将哪吒三太子交出来。只要三太子还回来，万事好商量。否则，接下来拜访枯叶泽的，就不只南天门镇守军了。天河水军本部大军也很快会到，甚至还可以动用一些关系，请杨戬过来。” “你这恐吓一点力道都没有。”红孩儿冷冷地说道：“天河水军本部大军能来，难道我妖国赤龙军、狮驼军、枭行军本部大军就不能来吗？” “那得看他们愿不愿意救枯叶泽了。妖军打仗出工不出力的事情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听说你们妖王之间的争斗，可一点不比跟我们打仗手软呀。” “你这种威胁没用的。天河水军跟南天门镇守军抢军功的事情，我们也不是没见过。大家彼此彼此。” 持国天王一动不动地站着，盯着红孩儿。 大概是感觉到对方态度的坚定了吧，红孩儿稍稍沉默了一下，道：“哪吒三太子是新军俘虏的，不是我们牛魔军。你们在妖都也有细作，应该知道我父王是无法直接指挥新军的。你们这样威胁我们，没有意义。到头来，只能是南天门军和我们牛魔军两败俱伤。” 持国天王冷声道：“哪吒三太子在你们手中，我们没得选择。”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选择。”红孩儿轻声回答。 第两百八十四章：布阵 握着哪吒，猴子无疑是有些焦虑的，毕竟不只是李靖、牛魔王。就连另外三方的友军，也都盯着这件事呢。 冥思苦想了三天，猴子没想到顺利将哪吒脱手的办法。 而看了三天，猴子又发现战场上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觉得这场战没有打的必要了。 牛魔军的精锐部队已经全部抵达战场，南天门军已经不占据优势，没有必胜的把握、占不到便宜的仗，打来干嘛呢？打仗不就是为了赢吗？ 又三天，消息传来，天河水军本部大军虽然如意料一般有了动作，不过与此同时，他的宿敌赤龙军，也是动作频频。 且不说天河水军本部大军调动，必须冒着被赤龙军抄后路的风险，即便天河水军本部大军来了，到时候灌江口军、赤龙军、狮驼军、枭行军都来了，说白了，也不过是将现在战场上的平衡演变成另一种平衡罢了。 依旧谁也占不到便宜。 战机已过，此时此刻，这几乎已经是双方将帅的共识了。 然而，就这么一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战役，他们还得继续下去。因为作为进攻方的南天门舰队没有撤军的意思，防守方的牛魔军和其他妖族联军，自然更没有撤军的可能。 那么南天门舰队不肯撤军的原因是什么呢？ 这个时候，战场上的人，只要不瞎，大概都想得到吧。 于是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新军头上。这看得猴子，头皮都有点发麻了。 当初俘虏哪吒，其实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现在问题是，如果哪吒落到妖国这边任何一方的手中，他俘虏哪吒的过程中利用了九头虫的力量便会曝光。 这能产生多大的问题，是无法预计的，很可能好不容易得来的有利局面就这么没了。 于是，他开始玩命的想办法，想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甚至想过利用东海龙宫的关系联系李靖。然而在通过“望穿秋水”联系敖听心之后，被告知东海龙宫与南天门舰队的联系并不紧密，一时半会，无法充当桥梁。 无奈，猴子只能一直装傻充楞，就这么拖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转眼之间，十天过去了。 历经了一场大战的双方终于都恢复了元气，可是这场战役，却依旧看不到尽头。 缓过劲来之后，双方又开始了一轮紧锣密鼓的备战。 有别于先前那种集中大军正面突破和正面防守的打法，双方的主帅，似乎一下都改变了方向。 李靖让大军退后了百余里，又将大军分散到长达四百多里的范围内，设立了无数的岗哨，形成密布的监视网。 于是，一下子，正面的部队完全消失在妖族联军的视野之中了。 更准确地说，其实是李靖后退，给两军留下了缓冲区，但同时，他又在这缓冲区里填上了大量的小股部队。如此一来，如同一大块棉花包裹着一颗糖，站在妖族联军的角度，会完全不知道这颗糖究竟在哪里。 “这是不是意味着要发动奇袭了呢？”看着妍兮送来的情报，猴子摸着下巴道：“不知道糖在哪里，就等于不知道对方重兵所在，也就不知道对方的主攻方向。如果他们发动忽然袭击，会轻而易举地击破主攻方向上的防线。” 妍兮轻声道：“应该是这个意思吧。不过，方圆五百里的监视网虽然能有效应对细作，但需要的兵力，也是不少。算是一种削弱。不过，贸然攻入这种阵型之中，十分冒险。” 第二天，牛魔王的军令也便到了。 依样画葫芦，牛魔王也下令大军后撤百里，分散出五百里的范围。同样，设立了一个庞大的监测网。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佳的应对方法。如果你无法知道你的敌人什么时候进攻，进攻哪里。那么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即将进攻的方位上有什么。 面对这样的军令，除非猴子准备单独应对南天门军，否则，自然只能是配合了。 “你不是说牛魔王在想办法把哪吒交出去，好早日结束这场战吗？”白霜扁着嘴道：“可是，他现在不是等于把我们藏起来？这样一来，天军还怎么找到哪吒？” “他说藏起来就藏起来了？”猴子翻了翻白眼道：“说不定，天军对我们的动向了如指掌呢。” “不会吧？”白霜愣了一下，想了想，蹙着眉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牛魔王把我们这边的动向都告诉李靖了，万一李靖不只是想救回哪吒，还想把牛魔军一口气吞掉，那，牛魔王不就亏大了嘛？” “是这么回事。”猴子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地瞧着白霜。 想了想，白霜又道：“反过来的话，其实也有问题。对牛魔王来说，比把哪吒交出去结束战争更有利的，应该是他直接打赢战争。交出哪吒，应该是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才做的事情。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双方都布了这样的阵型，牛魔王告诉李靖他只是想结束战争，所以向他们透露哪吒的所在，帮助他们抢回哪吒。李靖相信了，但结果，牛魔王更想乘机击败南天门舰队，到时候南天门拿着假情报，岂不是……牛魔王给李靖情报，李靖真敢相信吗？” 仰起头，白霜发现猴子正饶有兴致地瞧着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怎么啦？” “没什么。”猴子笑了笑，道：“我发现你变聪明了。” “我以前很蠢吗？” “不蠢，只是……不怎么在状态。”猴子轻叹道：“没错，你说得对，说得都对。所以，这就是一场攻心计呀。就是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按着牛魔王的要求，新军、狮驼军、赤龙军、枭行军都随同牛魔军一起撤入了阵型之中，整个部署也打乱，重新排布。 牛魔军居中，其他四支军队环绕在牛魔军周围。新军被放到了侧后方。 这四支军队每隔两天，调换一次营地。 猴子屏住呼吸静静地等着。 终于，在调整阵型后的第八天，南天门镇守军杀过来了。 第两百八十五章：互换 大雾天，子时，南天门军第一波的先头部队发难了。是原本哪吒麾下的部队，从妖族联军的北面，也就是双方对阵的正前方发动突袭。一路扫荡着牛魔王放置的眼线。 不到一炷香时间，整个妖族联军全部都已经接到了准备作战的命令。自然，猴子也接到了。 “派出的是哪吒麾下的部队，统帅是增长天王，我们的正面现在是枭行军。按照这个进攻方向，我们反倒在最后方。这打法，似乎跟我们意料的不太一样呀。” “声东击西吗？现在只是佯攻部队，真正的主力部队还没出现。说不定会直接出现在我们后方也不一定。” “不太现实。”猴子摇了摇头道：“如果他们主力部队真的绕了这么大一个圈的话，我们的斥候没理由没发现。” “那你觉得他们这是什么策略？”妍兮问。 侧过脸看了白霜一眼，猴子道：“我觉得，白霜之前的说法可能变成现实了。虽然两军都想快速结束这场战斗，但毕竟是上千年的老冤家，什么理由，都没办法让他们完全信任彼此。所以，最终只能按照正常的打了。毕竟……谁都不想被对方借着这次机会一锅端了。” 哪吒麾下部队出现，刚好部署在正面的枭行军自然只能迎战。 不知道是哪吒的部队不适应增长天王的打法，还是擅长强行军的枭行军对这种疑阵实在得心应手，第一波的交兵，枭行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按照猴子接到的战报，哪吒麾下的部队一开始是采取凌迟一样的打法，一层接着一层的捣毁牛魔王布下的眼线，缓慢推进。 这样的战术偏于保守，同时，也将自己彻底暴露在对手面前。击征则利用枭行军的机动性超强的特点，分出一半的部队直插对方先锋军的后方。这一招，可谓将南天门先锋部队折腾得苦不堪言了。甚至士气都打了折扣。 先锋部队突入牛魔王布下的疑阵，意味着深陷敌阵。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是需要谨慎。偏偏遇到的却是枭行军。 一方面被绕了后，另一方面，打法也是飘忽不定，一波箭雨就后撤，绝不与南天门先锋军硬拼。再配合上疑阵，先锋部队基本只剩下挨打的份了。 损失一点一点的上升。 当然，作为整体战术上，南天门还算顺利。主要是枭行军不打算硬拼，这意味着部队在承受损失的情况下，可以继续往深处直插。 当然，能走到哪，这就没人知道了。按照猴子收到的兵图。只要他们再往里走二十里，就会直接遭遇牛魔军本部主力。 牛魔王的打法可跟枭行军有所不同。 没有接到军令，猴子只能坐在自己的船舱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战报，看来看去……好像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猴子都有些犯迷糊了。 “这不是很好吗？”白霜说：“这说明他们之间谈不拢，只能正儿八经地打了。” “是吗？”猴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李靖和牛魔王，这两个家伙会正儿八经地打？ 说不定，自己相信了这一点，才是真正一只脚踩进圈套里了呢？ 看上去没有阴谋，才是最恐怖的。 仰起头，猴子面无表情地说道：“传令下去，所有人提高警惕。我们自己派斥候，就算牛魔军已经提供情报的地方，也要自己再探一次。” “诺！”牛头领了命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挤满了船舱的，新军的战将们一个个默不吭声。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猴子反复地校对着牛魔军提供的情报，发现与自己直接获得的，倒是没什么出入。 “问题出在哪里呢？” 猴子始终想不明白，却又不敢掉以轻心。 军令继续一道接着一道的发，各方的阵型，动作都不断调整。唯独猴子这边，一直都是待命。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牛魔王似乎开始调整战术了。 赤龙军和狮驼军接到命令，从左右两翼进击，突入南天门军的内围。与此同时，南天门军的另外两支军队也出现了，分别是位于左翼，由持国天王统领的部队，和位于右翼，猪刚鬣统领的天河水军。这两军的进击方向，从情报上看，都是直击牛魔军本部的。 猴子眉头都蹙成八字了。 “这是要干嘛呢？把我们放在旁边看戏，等打完了，又给我们白送战功？” 这事儿，猴子不信，满舱的妖将，也没一个信的。 伪装成“大红”被派出去的九头虫特地绕了一大圈，由于大雾的关系，有些时候还直接贴近战场观察。结果……回到船舱里将自己看到的形势一一摆放到了猴子的沙盘上，跟牛魔军给的情报，一模一样。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转眼之间，已经开战两个时辰了。 就连牛魔王的精锐部队都已经参加了战斗，猴子的新军却还孤零零地被扔在后方。 这事情猴子越想越不对，可，似乎又没有更好的法子。每一次派人询问牛魔王，得到的答复都是“按兵不动”。 又一个牛魔军负责传递军情的士兵造访了猴子的旗舰，站在船舱外递送了最新的战报。 妍兮随手翻了翻，便走了进来。 “李靖的主力部队出现了。” “嗯？”猴子摸着下巴道：“那天军主要的部队，这就算齐了吧？” “对，全部都出现在战场上了。” “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从天河水军那边另外弄一支部队过来当杀招用？” “应该不可能。”妍兮轻轻摇了摇头道：“大雾的只是这一片，不是所有地方。如果有舰队接近，我们应该早就发现了。还有，天河水军本部现在被蛟魔王对峙着呢。按照我们现在收到的消息，天河水军本部并没有分兵。” 又在战场上空绕了一大圈的“大红”匆匆走了进来，也不跟谁打招呼，端起沙盘边上的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就开始移动沙盘上作为各军标的物的棋子了。 摆完，才吧唧着嘴道：“最新的。” 接过妍兮手中的图纸，猴子蹙着眉头校对了起来。忽然间，猴子脸色一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目光在图纸与沙盘之间不断来回着。 “怎么啦？”白霜伸长了脖子问。 猴子把手中的图纸交给了妍兮。妍兮也连忙细细看了起来。 四周的妖将们也一个个提了提神。 指着沙盘上的两个点，猴子轻声问道：“这个地方，你确定现在的布局是这样的吗？” “你觉得我会看错吗？”“大红”反问道。 闻言，猴子一下哼笑了出来。 “怎么啦？” 伸手指了指沙盘上的两个点道：“情报上说，天军强攻。但是却没说天军已经撕开了缺口。而且，这两个点正常来说，不会被撕开才对。” “那说明什么？” “如果没猜错的话，说明……牛魔王把我们新军给卖了。” “嗯？”舱室中的人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 还没等在场的一众妖将想明白，猴子已经开口道：“传令下去，所有战舰全速前进！” “往那里？” “往正面战场，就直接冲过去！还有，这件事不用报给牛魔军！” …… 猴子的直觉并没有错，他们确实被卖了。 下令之后，新军用最快的速度，全速，不管不顾地朝着正面战场的方向冲过去。 然而，他们在本该出现牛魔军旗舰的位置，连半艘牛魔军的战舰都没看到。在本该遭遇枭行军后方舰队的时候，同样半艘都没见到。 整个战场空荡荡的，仿佛只有新军身在其中。 在他们即将跨越战场的中线时候，迷雾中出现的，是浩浩荡荡的，望不到边的南天门舰队主力部队。 甚至李靖就站在旗舰上，远远地看着这边甲板上的猴子。 一回头，猪刚鬣统领的天河水军舰队已在身后…… …… 情报没有错，九头虫的侦查也没有错，错就错在，这个战场，太小了。 迷雾之中，只要双方没有彻底咬住，全速的舰队跨越整个战场，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而李靖和牛魔王，利用不到两次情报的间隔，主动给出了防线的缺口，然后两军交错而过，互换了位置。 于是……身在后方的新军完全陷入包围圈之中了。 第两百八十六章：打破僵局 猴子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身旁的妖将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怎么办？”白霜睁大了眼睛，站在猴子身边小声问道。 没有回答。 剩下六万多的兵力，里面还有一大半轻伤的，真要算起来，满打满算也就是五万战力。忽然被将近四十万大军包围，这谁特么知道怎么办？ 旗舰舰首上，李靖手持玲珑宝塔，缓缓低头。那目光与猴子对接了。 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四周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两个人默默对视着。似乎在僵持，但更像是在角力。李靖在施压，猴子在犹豫。 一旁变身大红模样的九头虫小声说道：“要不，我直接化出本相，带你们冲出去？” 九头巨兽真出现在战场上，己方对方士兵全部都看见了，回头怎么交代呢？更何况，就算是九头巨兽带头突围，从四十万大军中砍出一条路，最终能有多少人活着走出去，怕也是个极大的问题吧？ 没有回答。 侧过脸，猴子直接对牛头嚷嚷到：“带哪吒！” 李靖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舰首上俯视着。 堵住猴子退路的猪刚鬣深深吸了口气，也是静静地看着。 很快，哪吒被拖了出来，扔到了甲板上。牛头抓着总角，一把拽起他的头，在他的脖子上架上了一把刀。 “李天王！”猴子扯着嗓子喊道：“我们做个交易吧！放我们走，只要我们安全离开，立即放了你儿子。你看怎么样？” 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在李靖与猴子之间来回。 好一会，李靖才缓缓吐了口气，道：“你说呢？” “我觉得可以。”猴子笑嘻嘻地说道：“有什么比亲人更重要呢？更何况，是神仙的亲人。听说天庭不准婚恋的对吧？你这儿子，没了可就真的没了。再说了，虽说你现在接受我的条件，回去肯定要受罚，但以你的战功，顶多，也就是官降几级而已。天庭有蟠桃，多吃几个，活久一点，升回去便是。何苦较这种劲呢？” 哪吒眼巴巴地望着李靖。 李靖眼角微微抽了抽，瞪着猴子，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妍兮小声说道：“我觉得他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猴子小声答道：“不然你告诉我还能怎么做？除了拖延时间，我特么还能怎么做？” 妍兮不吭声了。 仰起头，猴子继续与李靖对视着。 猪刚鬣都有些按捺不住了，扶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 好一会，李靖才轻声说道：“放了哪吒，本天王，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一命太少了吧？我这可是好几万兄弟呢。” “你还没有跟本天王讲条件的资格！” “是吗？”一扭头，猴子对着牛头使了个眼色，牛头当即扬起手中的刀。 “等等！”李靖连忙喊了出来。 刀顿住了。 “怎么样，李天王，我有没有资格？” 所有人都在看着李靖，而李靖，已经气得瑟瑟发抖了。却也无可奈何。 …… 迷雾中，一个妖将匆匆来到牛魔王的身旁。 牛魔王凝视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轻声问道：“怎么样了？” “还没动手。” “还没动手？” “对。石猴拿哪吒要挟南天门军。” 一旁的红孩儿冷哼道：“李靖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吗？” 牛魔王默默地看了红孩儿一眼，转而说道：“继续盯着。有情况，速速来报！” “诺！”那妖将小跑着离开了。 待到妖将离开之后，红孩儿才笑嘻嘻的说道：“父王，这次若是成了，我们可就赚大发了。没想到李靖居然愿意拿天港换哪吒。击沉天港、逼退南天门舰队可都是大功呀。就算新军全军覆没，回头妖都，该也是无法追究才是。” “李靖不也没什么损失吗？”牛魔王淡淡叹了口气，轻声道：“就丢下哪吒不提，他虽然失去了天港，被我军逼退，但是屠灭新军，不也是大功一件？说到底，那可是陛下亲自下令组建的新军。妖猴假以时日，也必定是一方妖王。” “父王说的是。这样一来，大家也算各取所需了。” …… 舰首上，李靖依旧静静地注视着猴子。 猴子站在甲板上一脸的挑衅。 双方对峙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 戴天德低声说道：“不如我们动手吧！南天门军不动手，那就我们动手！” “不行。”曾不归想也不想地答道：“我们要是在这里动手，跟南天门军的梁子就结大了。李靖在天庭的根基极深。以后别说我们，就连天辅将军，在凌霄宝殿上可能都会有麻烦。” “那怎么办？就算李靖下令放他们走，换哪吒，我们能装看不见吗？天庭从来就没有跟妖国交换战俘的先例，更别说这种放他们走，再指望对方放人的条件了。”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我们不能当出头鸟。” 正当曾不归与戴天德争论不休，猪刚鬣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南天门军天将在天兵的带领下，匆匆来到了三人的面前。 “猪将军，李天王的意思是，你们动手。” “我们动手？” 命令真来了，三个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对，你们动手。装成你们不听指挥，强行发动进攻的样子。” “这么假……妖猴会上当吗？” “上不上当都那样。”天将拱了拱手道：“这形势，李天王不好直接跟妖猴撕破脸皮，只能由你们来开头了。他们总不至于敢直接处决三太子吧？留着三太子，他们还有谈判的筹码。” “然后呢？”猪刚鬣问。 目光闪烁了一下，那天将贴到猪刚鬣耳边，悄悄耳语了起来。 …… 号角吹响了，战鼓擂起。 听到身后传来战鼓声的时候，猴子一脸错愕地望向李靖。只见李靖也是一脸错愕，扭头急急忙忙地在与身旁的将领说着什么。 哪吒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什么情况？天河水军不听军令了？” 猴子恨恨地唾了一口，道：“他娘的李靖，给我玩阴的。” “现在怎么办？” “准备迎战了，还能怎么办？” “诺！” …… 另一方面，一个妖将匆匆赶到牛魔王面前，单膝跪地，躬身拱手道：“禀魔王！天河水军动手了！” “行，那我们也动手！” 呼喊声中，妖族联军的舰队朝着被遗落在后方的天军军港缓缓推进。 第两百八十七章：绝境 无数的弩箭朝着新军的军舰激射而来。 还击。 双方战舰冲撞。 大批的天河水军士兵在猪刚鬣的带领下跃起，直接杀上新军战舰甲板。 只一瞬，战斗就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 鲜血，残肢飞溅。 李靖装出一副焦虑不已的样子。 三面的南天门舰队如同什么都没看到一般，不鸣号，不擂鼓，就这么看着天河水军和新军打。然而，即便他们不动手，被几十万大军包裹着，这份威压，说新军将士没感觉，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叫绝境的话，大概这就是了吧。 四面被围，对方是庞大到自己惹不起的部队，后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冲击，丧失了所有的先手优势。前方猴子握着哪吒，可这筹码只对一支军队有用，现在腹背受敌…… 犹豫，此时此刻，猴子除了犹豫还是犹豫。 回头统兵，他肯定是有能耐应对猪刚鬣的，可是，他一走，谁跟李靖对峙呢？ 万一哪吒不小心被捞回去，那可就全完了。 带着哪吒迎战猪刚鬣就更不可行了，那完全是在找死。 至于僵持…… 后方的部队正在猪刚鬣的猛攻下一点一点地崩塌，时间与空间在被疯狂地压缩，而这本来就是猴子的谈判筹码之一。 一旦让对方推进到对哪吒触手可及的地步，那猴子……基本也就没什么谈判的余地了。 高空的风猛烈地吹着，长帆猎猎作响，猴子的额头上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怎么办？猴哥，后面扛不住了。”黑尾急急忙忙地跑来。 猴子瞪大了眼睛望着李靖，高声叱道：“妍兮！大红！” “在！” “你们支援后方！” “诺！” 妍兮迅速腾空而起，带着自己的部下朝着后方奔去。正当伪装成“大红”的九头虫也准备腾空而起追上去的时候，却发现猴子的目光在往他这边瞥，顿时愣了一下。 只听猴子低声说道：“找个机会，宰了猪刚鬣。” “懂了。”“大红”默默点了点头，腾空而起。 “擒贼先擒王”，猴子书读得不多，但这道理，还是懂的。现在，也只能指望九头虫那可怕的战力力挽狂澜了。 只是，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要杀的还是以骁勇著称的猪刚鬣，凭九头虫能不能做到，猴子也不知道。 …… 正当猴子那边被逼得生死一线的时候，牛魔王这边，则是一副势如破竹的架势。 此时此刻，南天门舰队和天河水军舰队，都已经倾巢而出围攻新军了。放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全无防备的天港。 当迷雾飘散，牛魔王远远地看到天港的时候，不由得笑了出来。 “孤零零的天港，四周连一艘战舰都没有。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呀。为了哪吒，李靖也真是下了血本了。” 这整个就是一块巨大的，悬浮着的军功呀。 “切。他们不也没少占便宜嘛。”红孩儿扁嘴道：“一座军港，怎么比得了整个新军呢？况且，还送一个哪吒。” “全军推进！” 随着牛魔王一招手，迅速地，整个舰队都开足了马力往前冲。 驻守在军港中的，仅存的士兵们望见铺天盖地的妖族战舰，一下全都傻眼了。 “这……什么情况？我们的军队呢？” “快——！所有人准备迎战！” 大概是太久没敌军如此靠近作为军事核心的军港的地步吧，军港之中密布的重弩，此时此刻居然全都不在警戒状态，甚至驻守在军港中的士兵都不足以操作这庞大的战斗机器。 伴随着呼喊声，他们急急忙忙竖起重弩。不过，也只是三三两两而已。完全将这个军港的战力发挥，至少需要两万将士，而李靖留在这里的，恐怕不足两千士兵。 还没等双方开打呢，一位将领已经急急忙忙冲了出来，沿途不断呼喊着：“住手！住手！” “咦？住手？”仅有的将士们都愣了神。 “天王有令！弃港！再说一次！弃港！所有人立即撤退！所有人立即撤退！” “弃港？没搞错吧？开什么玩笑呀？” 在天将的催促下，仅存的这不足两千的士兵迅速放弃了作战岗位，一窝蜂地往空港的后方撤退，迅速挤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战舰。 此情此景，牛魔王都要笑出声来了。 “李靖这个老狐狸，这是连两千战功都不想给我们的意思呀。” “父王，要不要追？”红孩儿问。 “不了。还是讲点信誉吧，不然的话，以后有什么事，私下谈判的路子，也就断了。路还很长呢。” “诺！” 谁能想象呢？作为天军军势核心的天港，就这么易了手，甚至连剑都没拔。 这一幕，牛魔军眉开眼笑，跟在旁边另外三支联军可都是心惊胆战的。 “就这么进去了……不会是陷阱吧？”站在舰首上的黄沙半眯着眼睛喃喃自语道：“还是说牛魔王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的？” 寻思着，黄沙的目光微微闪烁了起来。 侧过脸，他对一旁自己的部下低声道：“查查新军现在什么情况，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诈。” “诺！” 转过身，得令的妖将迅速离开了。 …… 一边的风平浪静，那是以另一边的苦战为代价的。 此时此刻，新军这边，情况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 没有了猴子，单靠妍兮，完全无法发挥出新军群体作战的优势，无论是集结，进击，防御，在身经百战的天河水军面前都总是慢半拍，战线节节败退。 至于猴子寄予厚望的九头虫…… 大红那张脸一出现，立即就被猪刚鬣给盯上了。准确地说，战场上有无数双的眼睛在盯着他。那严密程度甚至高于对妍兮。九头虫虽然所向披靡，但无论怎么使劲，却都好像打在棉花上。 猪刚鬣总是能准确地找到逃遁的方位，身边的将士策应得无懈可击。与此同时，又完美地利用阵型的变换向妍兮统领下的大军不断地发起攻击。以至于九头虫一度都觉得猪刚鬣根本就是在利用自己当诱饵了。 这仗，可以说是越打越憋屈。 “他娘的，不是老子不方便化出真身，早把你们全部船都烧了！还轮得到你们这么活蹦乱跳？”九头虫恨恨地唾了一口，也是无可奈何。 这场景，白霜站在旗舰的甲板上看得心惊胆战的。 打仗最怕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了吧。看着对方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吃掉，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猴子，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猴子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南天门旗舰上的李靖。 忽然间，他迈开脚步朝着哪吒走了过去，将哪吒掐着脖子一把提了起来。咬着牙，望着李靖，伸手接过了牛头手中的刀。 对面的李靖不由得愣了一下。 一个手起刀落，哪吒一只手掌掉落在地了，痛得直嚎。 整个南天门阵营，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呼。李靖更是直了眼。 “李天王！劳烦让一让好吗？”也不等李靖回答，猴子已经回头朝着白霜望了过去：“开船。” “开船？” “对，朝着他们撞过去。”猴子恶狠狠地说道：“不让，老子就把哪吒剁碎了！” 第两百八十八章：援军 呼喊声中，牛魔军的战舰一艘艘地往空港上靠。 兵不血刃地，枯黄色的风暴接管了这一数百年来久攻不下的天军堡垒。 大批牛魔军的将士蜂拥而上。 空旷的校场上，牛魔王带着红孩儿一步步地走着，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妖将，队列整齐的近卫。 在他们的正前方，是高耸的楼台。 一个顶着两个牛角的妖将匆忙赶上，拱手，走在牛魔王身后低声道：“禀魔王，新军已经被天军团团围困，天河水军已经发动进攻。” 闻言，红孩儿不由得笑了出来，牛魔王则是一脸的漠然。 此时此刻，牛魔王的心情应该是微妙的吧。如果有人是攻下南天门空港的首功的话，这个人，必定是猴子。因为是猴子拿下了哪吒，牛魔军才有了跟南天门谈判的筹码。 然而，这个人肯定是活不到领取功勋的一刻了。 …… “禀将军！新军被遗漏在后方了，没有随大队冲锋！现在下落不明！” “被遗漏了？” 闻言，站在黄沙身边的妖将们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 黄沙目光闪烁。 “哪吒在新军手中，把新军遗漏，南天门天港无人镇守……” 黄沙猛地瞪大了眼睛：“牛魔王跟李靖勾结了？” 闻言，在场的天将不由得一个个骇然。 …… 刺耳的声响中，猴子所在的新军旗舰一点一点地从南天门旗舰的侧边擦了过去。 南天门的旗舰宽大，厚重，是一艘实打实的天军主力战舰，而新军的旗舰则更倾向于速度。就吨位来说，南天门的旗舰，起码是新军旗舰的六倍以上。 冲撞之下，新军的旗舰几乎都要侧翻了。甲板上的人都不得不拽住个什么东西才能站得稳。南天门的旗舰却只是微微倾斜。 不过，即使是这样，猴子却依旧下令战舰开足马力硬冲。 刺耳的声响，纷飞的木屑，金属板面擦出的火花飞溅。 舰首上，双方的主将彼此交错而过。 猴子一手握着哪吒头顶的总角，一手将弯刀直接架在哪吒的脖子上，瞧着李靖。那目光之中有挑衅，有笑意，更多的，则是一种亡命之徒的癫狂。 这大概就是当坏人的好处了吧，只要你舍得自己的命，对方有所顾忌，那么，你总是能占据主动的。 李靖死死地攥着手中的玲珑宝塔，满面的错愕，然而，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这大概是万年以来，仙妖战场绝无仅有的一幕吧。 妖军战舰强冲天军，然而，却没有任何一方动手，仅仅是交错而过。几乎所有人，无论是新军，还是南天门军，所有人都攥紧了武器，绷紧了神经，目光在彼此的主将身上不断来回着。 战斗一触即发。只要一点点风吹草动，甚至只要彼此主将的一个眼色，双方就会开战。可是，没有。这根铉绷到了极点，可偏偏就是没有断裂的。 旗舰后方，新军的其他战舰一艘艘快速跟上，一艘艘与李靖脚下的战舰交错而过。一时间，李靖仿佛站在大河中间的礁石上一般。 “天王，我们真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吗？”一旁的持国天王低声问道。那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了。 李靖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那牙都要咬碎了。 猴子已经不顾一切将了他的军。 可他还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真的撕破脸皮。 如果有朝一日这只妖猴落到他的手中，大概会被大卸八块吧。可是现在……要拿自己的儿子赌吗？ 李靖的呼吸都开始急促了。 李靖没下令，南天门军自然不会动手，于是，新军居然硬生生通过撞击，在密布的南天门舰队之中挤出了一条道来。 一下子，被围困在正中的新军如同蓄水池里的水一样，找到了一条通往外界的管道，且战且退，纷纷撤离。 如此明显的动作，猪刚鬣很快感觉到不对劲了。 仰头一望，竟发现一艘艘的新军战舰与南天门旗舰交错而过，一脸的错愕。 “这是在干嘛？” 还没等他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该怎么应对，九头虫所化的“大红”已经迅速杀到。 从天而降重重的一击，直接将猪刚鬣与其他几个天军战将组成的战阵驱散，将他们脚下的战舰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如果闪避不及的话，殒命不至于，但至少是重伤。 无奈之下，猪刚鬣只得继续忙于应对九头虫的猛烈进攻。 持国天王在李靖耳边低声说道：“天王……让他们这么走了的话，我们回去，恐怕不好交代。” “天河水军还都看着呢，这件事瞒都没法瞒。”多闻天王也附和了起来。 李靖呆呆地站着。 见状，广目天王低声道：“那妖猴就是个疯子，你们看他刚刚那模样，万一真的动手……三太子的性命要紧。” “我们丢了天港。如果不想办法剿灭妖族新军的话……”增长天王低声叱道：“那只妖猴应该是虚张声势而已。只要我们留着他的命，他肯定是不敢对三太子怎么样的。都这局势了，他那里还能顾及他人死活？妖猴可以走，但新军必须剿灭。这不是我们一开始定下的方针吗？这样下去，不只妖猴跑了，新军也跑了，甚至三太子都可能救不回来。” 四大天王，一个个都望着李靖。 许久，李靖长长地吐了口气，低声道：“为人父，我下不了这个命令。你们来办吧。” “诺！”闻言，四大天王连忙一个个躬身拱手，纵身一跃，腾空而起。 …… 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旗舰上的人，猴子、白霜、牛头，一个个都绷紧了神经，期盼着。 眼看着就要突出南天门军的包围圈，然而，就在此时，几艘战舰忽然把舰身一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轰鸣声中双方的战舰扎扎实实地撞在了一起。这一次，无论如何都挤不动了。 仰起头，猴子看到持国天王落到对面战舰的楼台上。 “大胆妖猴！交出三太子，饶你不死！” 于此同时，四周南天门的战舰纷纷调整了方向。不仅仅对旗舰，整支新军，每一艘深入南天门军军阵中的战舰，都被死死卡住了。有的只是用舰体卡住去路，有的甚至直接用撞角贯穿。 原本就已经处于临界状态，这么一弄，直接就开打了。本就不具备兵力优势的新军如同陷入了南天门军的汪洋一般，连反击都组织不起来。 “他娘的……” 此情此景，猴子除了骂娘，大概也没什么想说的了吧。 一扭头，猴子揪着哪吒的总角，刀就往上勒。 很明显的，持国天王身边的几个战将还是紧张，如果不是持国天王拦着，大概已经往前扑了吧。 “立即下令让他们停手！” “不可能！”持国天王咬着牙喊道：“他们是肯定跑不掉的。你，我们可以放走。不过，前提是把三太子留下！” “那我宁愿拿哪吒陪葬！” 正言语间，一阵狂风刮过。雾似乎散去了一些。 就在持国天王的身后，出现了另一支军队。 赤龙军！ 望见站在舰首上的黄沙，一下子，彼此的士兵都愣住了。 第两百八十九章：交换 “牛魔王违约了？” 持国天王回过头，一脸的错愕。 就在赤龙军侧边的不远处，飘散的迷雾中同时出现的还有花斑统领下的狮驼军。 猴子呆呆地望着站在舰首上的黄沙，忽然笑了出来。 自己居然有援军？ 旗舰驶到距离持国天王所在战舰不远的位置，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斩马刀，黄沙伸手一扬。 “杀——！” 一声咆哮，十万大军如同潮水般一拥而上。狮驼军也紧随其后。 一下子，局势更加复杂了。 新军陷入与南天门镇守军鏖战之中，天河水军在后面死死地咬着，拼了命地想冲到前方来。 新军可以说是腹背受敌。 另一方面，狮驼军和赤龙军的二十万大军正铆足了劲地从外向里冲，持国天王统领下围攻新军的部队，同样腹背受敌。 …… “报——！”一个士兵急匆匆奔入殿中，单膝跪下：“禀魔王，赤龙军和狮驼军出击了！” “啊？” 在场的妖将一下都愣住了。 牛魔王睁大了眼睛。 扬起头，那士兵气喘吁吁地说道：“新军被困，他们正在营救新军。” 红孩儿朝着牛魔王望了过去。 在他们的计划里面，新军是用来交易的筹码。受了重创，兵力损失早已过半的新军是怎么都不可能抗住南天门和天河水军的围攻的。 可是，如果赤龙军和狮驼军出击了呢？ 赤龙军有十万兵力，狮驼军也有十万兵力，这两支军队加在一起，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呀。 没有上报直接出击，甚至连牛魔王也是通过常规战报，才知道他们已经加入战局。这意味着……勒令他们后撤，应该也很难听从吧？ 不到十万的新军南天门可以很快吃掉，但如果是将近三十万的妖军的话…… 他们即便是败，也不可能败得很快。牛魔军有足够的时间救援。如果不救，一旦战争结束，枯叶泽将同时面对多目怪、蛟魔王、狮驼王三方的怒火。 牛魔王的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缝，心中玩命地盘算着。 红孩儿小声问道：“父王，我们……怎么办？” 咬着牙，牛魔王只好下令道：“全军准备，出击！” “诺！” …… 转眼之间，持国天王主持下的最后一道防线就被冲开了。 黄沙与花斑落到了猴子所在的战舰上。 “没事吧？” “谢两位将军搭救。” 放眼望去，猴子的旗舰是冲出来了，但新军的大部还在夹缝中艰难求存，局势并没有好转。 似乎看懂了猴子的意思，黄沙举着斩马刀，一步向前又冲了出去。有了主帅表态，赤龙军的士兵自然是毫不停歇地往南天门舰队的阵线上涌。 稍稍犹豫了一下，黄斑也照做了。 不过，这种涌又不同于正常的战舰冲锋，更多的是袭扰。最主要的目的，是给南天门舰队施加压力，保证新军大部能安全撤离。 ……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杀红了眼的猪刚鬣带着自己手下的部队，玩命地往前冲。他实在不明白，就这样的形势，南天门军怎么还可以让猴子跑了。 不管如何，事情终究是发生了。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把更多的新军士兵留下来罢了。 绞杀进入白热化。 新军士兵铆足了劲，拼了命地往外冲。 九头虫的身影不断跃动着，利用自己强大的修为，破开阻挡新军撤离的最后一重障碍。 大批的新军士兵倒在了南天门舰队的刀下，但更多的新军士兵已经缓缓后撤，直接放弃战舰，或腾空而起，或直接顺着战舰的甲板一路跳跃。 脱离了包围圈的新军士兵很快会被狮驼军和赤龙军的士兵团团护住。 李靖站在高处铁青着脸看着，看着站在旗舰甲板上，依旧挟持着哪吒的猴子。 两人互相对视着。 后方的南天门士兵正在往上涌，然而，似乎已经太迟了。 融入了赤龙军和狮驼军的新军，天军面对的，将是另外一场截然不同的战斗。 眼看着包围圈中新军特有的黑色铠甲正一点点消失，一切似乎已经成为定局了。 “快快快！往前冲！”猪刚鬣还在不断地咆哮着。 “放弃吧，没希望了。”曾不归在一旁叹息道。 “不！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猪刚鬣朝着四周望去，刚巧看到了隔着两艘战舰，甲板上且战且退的妍兮。 …… 雾终究是全散了，赤龙军的后方出现了牛魔军的主力部队。牛魔王就站在舰首上。 最后一个新军士兵撤离战场，新军、赤龙军、狮驼军三支部队开始后撤，脱离了与南天门军的接触。 没有李靖的命令，南天门军也没有继续穷追猛打。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九头虫假扮的“大红”落到猴子身旁。 “结束了？” 猴子抹了把汗，回头望了一眼牛魔王的大军。 “应该是吧。” 这局面，除非牛魔王想冒着回头被帝俊直接当成叛军诛杀的风险，否则肯定是得要加入战局了。 如此情况下，只要李靖脑子还算清醒，大概率都不会继续进攻。 然而，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结束的时候，猪刚鬣带着曾不归、戴天德，挟持着妍兮出现在了李靖旗舰的甲板上。 还没等南天门诸将反应过来，他已经一脚踩着船舷，高声喊道：“交换战俘！” 一下子，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呆呆地看着他。 包括猴子。 猪刚鬣接着补充道：“用她！换三太子！” 妖军的目光都朝着猴子望了过去。 短暂的沉默之后，猴子笑了，高声道：“猪刚鬣将军开玩笑吧？她的级别，你觉得能换哪吒吗？” “她的级别不能，但据我所知，她是你们多目丞相的师妹！”说着，猪刚鬣已经亲手拿着剑，架到了妍兮的脖子上：“我只给你一炷香时间考虑，换，还是不换。如果你不换，那她也就没什么用了。现在我就处死她！” “那是多目丞相的师妹？” “不会吧，多目丞相的师妹在新军里？” “看样子不像是说谎。” 妖军阵营中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倒是早已知情，并且作为当事方的新军，全员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妍兮呆呆地望着猴子，一声不吭。 “怎么样？要我再说一次吗？”猪刚鬣将抵着妍兮脖子的剑稍微紧了紧，一抹鲜血轻轻滑落。 李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所有人都在看着猴子。 好一会，猴子把手轻轻一松，轻声道：“我换。” 直到此时，李靖才稍稍松了口气。倒是妖军阵营里，一下炸开了锅。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拿住的哪吒，就拿来换一个小丫头片子？” “那是多目丞相的师妹呀……” “师妹又怎么样？她有过什么战功吗？能跟哪吒比吗？” “这个新军的统领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他有什么权力提出换人？” 不管怎么样，人在新军手中，猴子同意就行。 揪着哪吒，他已经腾空而起了。另一方面，猪刚鬣也挟持着妍兮腾空而起。 双方缓缓地靠向中线。 与此同时，双方军阵中的重弩都已经拉到满铉，所有的将领、士兵都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只要情况有变，他们随时都会涌上去。 正在各自战舰上的黄沙与花斑倒是还好，都只是瞧着猴子而已，也不说什么。 后方高处的牛魔王一下有些纠结了。 “父王，要不要阻止他？” “不好阻止吧。”牛魔王喃喃自语道：“李靖丢了天港，虽说是他自己的问题，没能剿灭新军，但如果现在下令阻止他们交换战俘，我们跟南天门军的仇，也就结死了。还有多目怪。换的是多目怪的师妹……没事，让他们换吧。换完了，我们再去治石猴擅自交换战俘的罪。” “嗯。” 第两百九十章：刁难 妍兮有些错愕地望着猴子。 猴子提着哪吒看了妍兮一眼，笑嘻嘻地说道：“放心吧，没事的。他不敢动你。” 妍兮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猴子。 “我数一二三。”猪刚鬣轻声说道：“你我同时把人质抛向对方，怎么样？” “行。”猴子想都没想地答道。 猪刚鬣微微张口，高声喊道：“三！” 李靖伸长了脖子瞪圆了眼睛。 “二！” 白霜双手交握，紧张地等着。 牛魔王的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缝。 “一！” 话音未落，只见猴子咧嘴笑了笑，随手将哪吒抛了过去。持国天王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去，将哪吒接住。 与此同时，猪刚鬣也将妍兮抛了过来，被猴子稳稳接住。 这一刹，双方几乎所有的主将都差点冲了出去，然而，出乎意料的，什么都没发生。 此情此景，似乎让猪刚鬣有些意外了，他微微蹙眉，有些疑惑地瞧着猴子。 “怎么，还想打？”猴子随手解开了妍兮身上的术法，将她护到身后。 猪刚鬣低下头，用手轻轻抹了一下沾在脸上的血，淡淡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猴子有些疑惑地瞧着。 直到猪刚鬣离开，双方的将士才稍稍松了口气。 化作大红模样的九头虫更是直接整个瘫坐了下去。 “没事吧？”白霜问。 “没事，就是他娘的，打得手疼。伤是一点没伤到。” …… 随着猪刚鬣的转身，南天门旗舰上的钲被敲响了——鸣金，收兵。 南天门军与天河水军一起，开始维持着阵型，缓缓地后撤。李靖更是直接一个转身，朝后室去了。 “收兵。” “诺！” 随着牛魔王一声令下，妖族联军的钲也响了起来。 妖军缓缓后撤了。 …… “你这是什么意思？谁准许你交换战俘了！” 一声咆哮。 猴子转身，望见牛魔王带着红孩儿，正大步朝他走来。 妍兮紧张地望了猴子一眼。 瞧着牛魔王，猴子轻声说道：“你们先下去。” “那你……” “耍无赖你还信不过我？” 妍兮默默地点了点头。 原本跟猴子同处旗舰主舱室之中的，新军的将领们，包括白霜、九头虫等等的在内，一个个都退出了门外。 瞧了红孩儿一眼，猴子微微仰着头，痞里痞气地说道：“你也出去。” “你！”红孩儿一下瞪圆了眼睛。 牛魔王开口道：“出去。” “父王……” “为父，想听听他有什么好说的。” “诺。” 一下子，主舱室中只剩下猴子和牛魔王了，两人四目交对着。 猴子眉头蹙成了八字，一下笑了出来。也不管牛魔王，转身就往自己的位置上走，端起放在桌案上的水壶开始大口大口地喝水。 牛魔王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 好一会，直到猴子把水都喝完了，才抹了把嘴朝着牛魔王望了过去，笑嘻嘻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只是不想他们在场而已。他们不在场，魔王就可以不用演戏，末将耳根也可以落个清净。” 这句话放出来，一下子，倒是把牛魔王到嘴边的责难全顶了回去。 猴子大大咧咧地坐到主位上，笑嘻嘻地瞧着牛魔王道：“怎么样？魔王要是没其他事的话，还是请回吧。我军伤亡惨重，末将还有很多善后工作要做呢。实在没办法陪你闲聊。”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肯定不会这么算了的。今天谁想把新军卖给南天门，各军都看在眼里，新军上下，也都记着呢。” “哼！就凭你私自交换战俘一事，本王……” 还没等牛魔王把狠话说下去，猴子便已经将声音抬高了八度，打断道：“末将私自换回的是多目丞相的师妹，魔王真觉得末将会有什么事吗？” 没有下禁音咒，声音又大，这些话，站在门外的人，包括妍兮、白霜、牛头、九头虫，红孩儿，一个个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下子，牛魔王脸都涨红了。竟无言以对。 提起水壶，猴子又默默地喝了起来，盯着牛魔王，眼中含着笑。 好一会才将水壶放下来，笑嘻嘻地接着说道：“总之，这事情，没完。有什么话，魔王还是留着万妖殿再说吧。慢走，不送。” 牛魔王的眼角在微微抽搐着，无奈，却也只能一甩手，扬起披风，转身便走。 大门“咣”的一声敞开了，门外的众人都吓了一跳，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望着牛魔王。 环视了众人一眼，牛魔王冷声道：“走！” “诺！” 带着自己手下的人马，牛魔王离开了。 坐在舱室中，猴子依旧悠悠地喝着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刚刚被驱出门外的众将又一个个走了进去，一个个眉开眼笑的。 “哈哈哈哈，猴哥厉害，顶得牛魔王话都说不出来了。” “枯叶泽实在欺人太甚了，居然还敢找上门。这件事，咱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真是不开眼的，也不看看换回来的是谁？多目丞相还能怪猴哥不成？妖王是大，但丞相更大！” 七嘴八舌地说着。人群之中，只有一个妍兮始终没有笑。 “行啦，都去忙吧。”猴子仰头道：“事儿不是还挺多的吗？赶紧查查都死伤多少。” “诺！” 转过身，众将一个个都退了出去。 临走，白霜发现妍兮呆站着不动。 “你怎么啦？” “没……”妍兮连忙淡淡笑了笑，摇头道：“我……还有点事想跟将军说。” “还有事？” 猴子插嘴道：“她刚刚才被救回来，你就让她歇歇吧。” “哦……哦。”白霜点了点头，也跟着退了出去。 舱室中只剩下，妍兮和猴子。 猴子随手拈起一个干果，丢到嘴里，若无其事地嚼了起来。 这干果也不知道是放了几天了。 妍兮依旧呆呆地望着猴子。 “怎么啦？”猴子随口问道。 深深吸了口气，妍兮开口说道：“你不该救我的。” “怎么说？” “在师兄眼中，哪吒肯定比我重要。我是他师妹没错，但也仅此而已。这么多年，师兄从不曾偏私。你用哪吒换我……回去，必然受到责备。万妖殿上，他很可能不会站在你这边。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是他师妹，我比谁都清楚。” 猴子蹙着眉头瞧着妍兮。 “所以，你用我换哪吒，这个算盘打错了。” 闻言，猴子不由得笑了：“你觉得我跟牛魔王说的是真话？我有必要跟一个想杀我，还他娘的是友军的人说真话吗？” “不是真话？”妍兮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拿丞相大人出来说事，只是想让他快点滚而已。” 妍兮眨巴着眼睛，望着猴子。 仰着头，猴子想了想，又道：“其实也是真话，但不是你想的那种真。做决定的时候，我确实想过丞相大人的问题。不过，我想的是我好歹换回的是他师妹，就算他有一万个不认同，至少，也不应该把我一棍子打死吧？俘虏哪吒的战功肯定是别想了，其他的战功，估计也悬。可能还会有些处罚。但……这怎么看，都比我把副将弄丢了强吧？两害相权取其轻。” 说着，猴子摊了摊手。 一下子，妍兮的眼眶都红了。 “我是你的副将？” “难道你不是？” 两人默默对视着。 妍兮眼眶中漫起了泪光。 猴子眉头都蹙成八字了。 深深吸了口气，妍兮哽咽地说道：“我……懂了。谢谢。” “懂啥了？”猴子一脸的疑惑。 “懂……没啥。”妍兮抿着唇，脸上展露了微笑，道：“没事了，末将出去忙了。” “不用稍微休息一下？” “不用了。” “嗯……那行吧，你忙你的去。”猴子犹豫着说道：“我还得写份折子应对一下呢。不用猜，现在牛魔王肯定在写折子参我了。” 说罢，摊开一份空白的奏折开始琢磨了起来。 “诺。” 第两百九十一：训斥 虽说此战，南天门军可谓是受了奇耻大辱，哪吒被俘，天港被攻陷。不过，好在最终哪吒救回了，当然，李靖也因此从哪吒口中得到了一个大消息。 “你说……那个大红其实是九头虫？”说这话的时候，李靖的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缝。 “对，千真万确。”整个被泡在热腾腾药缸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满头大汗的哪吒咬牙切齿地道：“无论是气息，还是实力，都是九头虫没错。换做其他任何人……孩儿都不至于败得那么快。” “九头虫居然在妖族联军里，还是新军……”李靖目光微微闪烁了起来，侧过脸，望向一旁的持国天王道：“谈判是你去谈的，你觉得，这件事牛魔王知不知道？” 一旁的持国天王躬身道：“看样子似乎不知道，毕竟，牛魔军也很想废了新军的样子。如果这是个骗我们入坑的陷阱的话，我们围攻新军的时候，他们大可以从外围发难。” “确定不是陷阱吗？” “确定。” 李靖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看来，这新军的头领，手底下的牌也不少呀。” …… 次日一早，两军之间的战场又一次被浓雾覆盖。 出于警惕，妖族联军也立即部署了一模一样的迷雾阵。 当太阳都快落山的时候，各军才接到消息——南天门舰队和天河水军，都已经悄悄撤走了。 一下子，全军上下似乎都松了口气。 南天门舰队撤离，这意味着这一次的危机，妖国算是熬过去了。 不过，也只是对这场双方都损失惨重的战争中幸存的，底层士兵而言罢了。顶层的几位似乎还在磨刀霍霍。 按照计划，牛魔王作为主场，负责战后打扫战场。狮驼军、赤龙军、枭行军都会在三天后各自返航。至于损失最为惨重的新军，则需要就地修养半个月。 来的时候九万兵力，现在还能喘气的，满打满算也就三万兵不到了。全军上下更是连一艘完整的战舰都找不出来。虽然没有如牛魔王希望的那样，直接被南天门舰队全歼，但至少也是元气大伤。 这一回去，一年半载都别想再出现在战场上了。 不过，形势似乎并没打算给新军一年半载的修养时间，或者说，并不打算给猴子一年半载的时间。 战后第三天，其他三军刚刚撤离，多目怪的密令已经透过妍兮，传到了猴子的耳中。 “牛魔王的特使已经上了万妖殿，指责将军私自交换战俘。同时，在交战中调动不利，不听号令，疑有私心。现在，牛魔王派出的特使已经在妖都活动，试图说服各族长老支持他。师兄的意思……是让你立即回去当面向他解释这件事。” 妍兮一脸无奈地望着猴子。 “还真快。”猴子吧唧两下嘴，靠着椅背道：“牛魔王要是打仗有这么快就好了，我们都不用来，他自己就能把南天门军解决。嘿嘿嘿。” 妍兮补充道：“师兄的想法是对的，无论如何，将军现在应该立即回去。牛魔王已经开始有所动作，拖得越久，朝堂上对我们会越不利。” “回去干嘛？去跟他抢夺那些长老的支持？” 妍兮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望着猴子。 一旁的烛火吱吱地烧着，火光在舱室的壁上映出了两个人的影子。 沉默了好一会，猴子才无奈叹道：“行吧，回去就回去。你留在这里善后吧。” “我留在这里，那师兄那边……” “你回去也没用。”猴子挑了挑眉道：“不只你懂你师兄，我多少也是懂一点的。你随大队晚点回去，免得看他训我，你尴尬。” “诺。”妍兮点了点头。 …… 星夜，猴子将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善后工作，便带着九头虫启程了。 仅仅一个时辰之后，猴子已经出现在了丞相府。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 “你知不知道哪吒是什么人！哪吒是李靖的儿子，南天门军的先锋大将！你能拿下哪吒老夫很高兴，可你居然用哪吒去换妍兮？你怎么想的！妍兮是什么人？” “妍兮是您的师妹……” “是老夫的师妹又如何？老夫的师妹就可以凌驾其他人之上了吗？老夫的师妹就可以置妖族的利益于不顾了吗？你知不知道，握着哪吒，南天门军便士气全无。天庭两大主力就等于少了一支。你居然用哪吒去换妍兮？” 多目怪的口水都快喷到猴子脸上了。 “可，她毕竟是您的师妹呀……” “你还来这句？你知道现在妖都都怎么传这件事的吗？那些长老私底下说老夫一手遮天，包庇新军，为了一个小小的女妖置妖族利益于不顾。说新军就是老夫的私兵，效忠的是老夫，不是陛下。这种传闻，老夫就问你，要怎么压下去？以后新军还有威势可言吗？” “这话说过了吧？我们要真只是丞相大人您的私兵，谁打仗那么卖命？这次我们可是损失最惨重的呀。” “什么意思？老夫的私兵就不能打仗卖命了？” 猴子连忙低下头不说话了。 多目怪也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道：“老夫这是气糊涂了。本来这次你们立下大功，从损失上看，也是你们新军损失最重。头功无疑。可是你多了一个私放哪吒。要没有这一条，无论你在战场上干了什么事，牛魔王就算说破嘴，说你不听号令也没人信。现在可好，明明各方面都没问题，损失也惨重，他说你不听号令，还真就全都信了。私放哪吒，本身就是不听号令。赖都赖不掉！你……你让老夫怎么保你？啊？你倒是说呀！” 猴子微微抬头望了多目怪一眼，撅着嘴，就是不说话，两只眼珠子来回地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完了又低下头去。 “你！你是不是觉得老夫不敢撤你的职？”多目怪胡子都翘起来了。 仰起头，猴子冷不丁冒了一句：“末将错了。” “啊？”多目怪瞪大了眼睛。 猴子努了努嘴道：“末将请丞相大人撤了末将的职。” 此话一出，倒是多目怪这边卡壳了，整个怔住。 撤猴子？这事是多目怪一个人说了算的吗？ 如果多目怪一个人能说了算，他早撤了，还用等今天？ 再说了，这件事说到底，猴子救的也是多目怪的师妹。刚救了多目怪的师妹，一扭头，多目怪把人撤职了……外面的人该怎么看多目怪？还有人愿意为多目怪效忠吗？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最糟糕的情况，是多目怪上折子参猴子，要求撤猴子的职，结果帝俊不批……事实上，这种事经常发生。一旦帝俊不批，那就会出现另外一种情况：猴子被帝俊硬保下来了，多目怪跟新军之间，反而彻底撕裂……于是，妖都多了一位完全不受多目怪控制的妖王。 跟这结果比，换个哪吒，真是小事一桩了。 好一会，多目怪无奈，只能撑着桌案，长长地舒了口气，道：“你先下去吧，此事容老夫再好好想想。” “诺。” “等等。” 猴子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你连夜离开妖都，连你还留在妖都里的人马，一起带走。到矿山去。老夫不召唤你别回来。等事情差不多再说。” 猴子蹙着眉头望着多目怪。 深深吸了口气，多目怪接着说道：“这件事你虽然有过，但也算是一番好意。念在初犯，就这么翻篇了吧。不过，只是老夫这里翻篇而已。万妖殿上，怕是还有的吵。还有，蛟魔王上书帮你说情，你抽个时间到他那边走动走动。老夫毕竟不在现场，如果赤龙军肯派人站在你这边，事情会好办一些。” “诺！” 第两百九十二章：不用睡觉 离开丞相府的时候，猴子坐着车。丞相府的车。 多目怪似乎并不太愿意让人知道猴子深夜到访，尽管猴子深夜到访的消息，大概已经传遍了整个妖都了吧。 车出了妖都主城区，很快抵达了新军空荡荡的营地。大红就站在营口。 “你知道我回来了？” “不知道，得等着不是？现在妖都里都传成什么样了。” 猴子脚不停歇地往营地里走。 “收拾一下，丞相要我们离开妖都。” “离开？那还回来吗？” “应该是要回来的，不然丞相扶植我们还有什么意义？” “那留多少人？” “一个不留。” “啊……那不就真空营了吗？” 猴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说啥。 大红无奈甩了甩头。 连夜地，新军留在营地中仅有的一万人马全部被从被窝里拉了起来，在校场上集结。这动静，很快将潜伏四周的各方探子全惊醒了。 “你一个人能处理得来吗？” “肯定能，带东西还不简单？” “那行，我去龙族那边走一趟，你抓紧。” 马不停蹄地，猴子丢下正在整装的部队，又坐上了前往龙族府邸的车。 …… 深宫之中，帝俊正一个人默默地写着字。 白泽从殿外匆忙走了进来，拱手道：“启禀陛下，新军已经开始准备离开妖都了。” “哦。”帝俊简单地应了一声，手中的笔丝毫没有顿住的意思。 “陛下，就这么让新军离开吗？”白泽问。 “离开不好吗？” “额……这个末将不懂。” 直起身子，帝俊深深吸了口气道：“妖都这个地方，说好，是好，说不好，也是不好。他看到了，知道了，也就够了。没必要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白泽微微蹙眉，似乎还是没听明白。 …… 抵达的时候，敖听心就在门口等着。 见到猴子也不多说什么，迅速地便将猴子引入内室。 …… 远远地，敖烈悄悄地看着从院落中快速走过的两人。 …… “你也知道我回来了？” “能不知道吗？你一回营地，那么大动静，我要是还不知道，岂不是成瞎子了？” “那战场上的事情你也知道咯？” “知道一些。” 坐在敖听心房间的椅子上，猴子深深吸了口气，又呼了出来。稍稍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丞相要我立即离开妖都，带着所有人马，驻扎到矿山去。看来这件事，有些棘手啊……” “没事，你去吧。” “那我们的盟约？” “你又不是不回来，怕什么？”敖听心轻描淡写地说道。 “龙宫的长辈那边不会不好交代吗？” “我有分寸。” 两人默默对视着。 …… 门外，敖烈抿着唇，缓缓地笑了出来。 …… 好一会，猴子起身，轻声说道：“等我回来。” “嗯。” 没再多说什么，猴子转过便离开了龙族府邸。 就在无数势力的眼皮底下，新军留守妖都的部队，就这么撤出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算是逃离旋涡的中心吧。 要说这次的事情，本身真没大到新军必须要离开妖都的地步，但如果考虑上其特殊属性，那确实就不好办了。 站在多目怪的立场上来说，猴子用哪吒换回的，是其他任何人，哪怕是个不知名的小兵都比现在的情况好。可，偏偏就是多目怪的师妹。 这样一来，受到质疑的就不仅仅是猴子了。还有多目怪。 当然，丞相大人威势依旧，只要多目怪自己不挑，哪怕是牛魔王，也不会在万妖殿上直接拿出这点来说事。但不拿出来说，不代表万妖殿上的长老们就不知道。 无数双的眼睛都睁大了，就等着看多目怪怎么做，以往那种直接偏袒，此时此刻已经不可行了。毕竟，严格来说，多目怪在这件事上已经属于利益相关方。说话，自然是没什么力道。 这是猴子一开始没想到的。 从踏入妖都至今，虽说帝俊一直高高在上，但来回倒腾的，一直都是这个多目丞相，以至于让人觉得他真就是妖都一手遮天的人。然而，这仅仅是一种错觉罢了。 妖都之中，反对多目怪的人多了去了，妖都之外，与多目怪貌合神离的妖王也比比皆是，再加上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清洗，多目怪借着接收猕猴王势力的由头，打压异己，现在原本反对多目怪的长老们全都在私下连成了一片。又刚刚好出了这么个事…… 猴子很快抵达了花果山，开始过上了与世无争的日子。妍兮统领下的新军大部也很快从前线撤回，入驻花果山。 当初从花果山转移到妖都的时候，猴子手下的部队规模还比较小，花果山本身各方面的配置，自然规模也不会大到哪里去。转移之后，为了提高矿石产量，又收拢了不少小妖。这一来二回的，本身所剩的空间也就很少了。 忽然来这么大一支部队，不得不说，刚开始的时候整个花果山可谓是乱成了一锅粥。最重要的是，这来的部队里，还有大量的伤兵。 好在敖听心的盟约还是有效的，即使猴子撤出妖都，暂时没办法给龙族提供什么帮助，但龙族的物资支援还是源源不断地送到，甚至比之前还要多。如此一来，虽说猴子也还是焦头烂额，但至少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整体还算安稳。 忙忙碌碌地，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开矿，扩军，想办法养活手下的兵，练兵，打造军备……不断循环往复的。 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猴子这次顺势从猕猴王遗留的人马里收拢了一大批的工匠吧。这意味着花果山有可能生产大规模的战舰。 当然，仅仅是有可能而已，短时间内，能做好中小型的战舰就已经不错了。 另一方面，则是妖都朝堂上的消息不断传来。 出乎意料的，与多目怪争斗的主力，并不是牛魔王。而是各族长老。 更准确地说，牛魔王在开了个头之后，基本上就销声匿迹了，或者说声音就被各族长老淹没了。在多目怪直截了当地拒绝下令让门牙司拘捕猴子，将猴子押解上殿对峙之后，战火一下子就烧到了丞相府头上。 长老们开始拉帮结派，车轮战一般地与多目怪在万妖殿上激辩。每天从妖都送过来的，他们万妖殿上辩论的内容足足有几十斤的竹简那么多。这还是简化之后的，如果不简化，也许猴子看都看不完。 内容上，更是天花乱坠。几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到三界局势，什么都能搬出来说一通。 猴子甚至一度觉得他们就是单纯地想将多目怪的精力耗光而已。 不动刀子的斗争，有时候比动刀子的还可怕。至少在猴子看来是如此。 这一辩，双方就辩了两个月。渐渐地，多目怪孤身一人，居然硬生生耗得围攻他的长老们一个个都有些怂了，开始占了上风…… “啥情况？”看着妖都送来的简报，猴子一脸的疑惑。 “这你就想不到了吧？”大红喝了口水，故弄玄虚地说道：“你知道丞相大人为啥叫多目怪吗？” “他是蜈蚣精？” “嘿。蜈蚣精多了去了，每个都叫多目怪了？而且多目跟蜈蚣精有啥关系？”大红摆了摆手，接着说道：“丞相大人呀，是蜈蚣精没错，但关键他还不是普通的蜈蚣精，是有一千只眼睛的蜈蚣精，他是不用睡觉的。” “啊？” “就这样，脸上的两只眼睛闭上，开始睡觉。手上的两只眼睛睁开，接着辩。回头累了，手上的睡觉，脚上的睁开接着辩。反正就是轮流。”大红伸手比划着，绘声绘色地说道：“万妖殿才多少个座位？多目丞相浑身上下都是眼睛，可不就把他们耗死了嘛？” 猴子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你这哪听来的？” “妖都的人现在都这么说。” 第两百九十三章：蛟巢 西牛贺洲。 一场大雪将高山，连同山上的草木都覆盖成了白色。茫茫的一片，从天空中望下去，如同无边无际的白色海洋一般。 北风呼呼地吹着。 悬挂着新军旗号的战舰缓缓航行。 猴子站在舰首上眯着眼看。 “快到了吗？” “看地图的话，应该快到了。”一旁的妍兮答道。 “快到了，怎么还啥都没看见？”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去过蛟巢。” “你都没去过？” 猴子有些哑口无言。 他这才上任几年的新军统领还好说，妍兮，可是在妖都任职几百年的。 深深吸了口气，妍兮轻声说道：“赤龙军跟其他部队不同，他们跟外界的交流很少，几乎没出过什么事，不像其他妖王，时不时地弄点什么，师兄一个命令，我们就得火急火燎地赶过去……说起来，蛟魔王算是最省心的妖王了。” 白霜裹着厚厚的披风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道：“你们不冷吗？我熬了点汤，要不要进去喝一碗？” “行。”回头看了白霜一眼，猴子又扭头望向了妍兮，道：“上次妖都之乱，勤王第一功好像也是他吧？” “对。” 肩并肩，两人一同朝着船舱走了过去。 “那他还真是忠得可以呀。这次我们出事，也是赤龙军第一时间赶来营救。” “不一定是忠。” “怎么说？”躬着身子，猴子缓缓地坐了下去。 妍兮也跟着坐了下去。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蛟魔王和牛魔王是世仇，几千上万年，不死不休那种。妖都还没建立的时候就开始打。妖都建立之后还起过好几次摩擦，如果不是陛下压制，恐怕早就打个你死我活了。听说，牛魔王身上七条刀疤，都是蛟魔王给的。妖都之乱的时候，牛魔王想浑水摸鱼，蛟魔王勤王。这次的事，牛魔王想我们死，蛟魔王救我们。如果用他们的旧怨来解释的话，也是说得通的。” 白霜立即盛了两碗汤，分别送到两人面前。 低头抿了一口，猴子蹙着眉头道：“反正无论什么原因，只要牛魔王是我们的敌人，那蛟魔王就必定会站在我们这边对吧？” “可以这么说。”说着，妍兮也低头抿了一口汤。 正当此时，门外一个妖兵匆忙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奏报道：“启禀将军，看到蛟巢了！” …… 雀山，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枯叶泽，是一片凹陷的洼地。 狮驼国，是方圆百里的黑石地，寸草不生。 每一个妖王的地盘，都有自己的特色，哪怕不知道这是妖王地盘的人放眼望去，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些地方的异常。最重要的是，都格外地壮观。 可是眼前的这个…… “这是……蛟巢？”猴子都有些傻眼了。 无边无际的山脉之中，一片清除了积雪的空地，临着海，简单的，用木或者竹搭建的楼房。 按理说，蛟魔王手中也是有几十万军队的。几十万妖怪，就不算那些随附的妖民，聚集在一起，也是一座不小的城市。可偏偏地……这地方看上去，顶多就像一个渔村小镇，而且还是比较穷的小镇……连个像样的校场都没有。 如果不是海上停留的大量赤龙军的战舰，大概士兵都会看走眼，直接就路过去了吧。 细看之下，猴子才发现“渔村”周围绵延的山脉之中，四处都散落着小楼房，有挂在山崖上的，有临着冻结了的小溪的，有建在山顶的，有藏在山谷里的。这些楼房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小，而且基本看上去都十分简陋，完全谈不上什么规模。以至于大雪一盖，在空中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可是，为什么要弄成这样呢？ 人类穷还好说，妖怪真不至于穷到这个地步，特别是有这么多人手的情况下。 别的不说，就猴子在狮驼国的时候，那自建的营地，都比他们这些房子要壮观。基本就地取材就可以了，不需要花什么钱。 而且，人手这么多，为什么不抽点时间平整一下这地方呢？ 人类移不了山，妖怪可真能移山。几十万大军，花个个把月时间，完全可以挖开几座山，然后让所有建筑都聚集在一起的。那样管理起来不是很方便吗？何必弄这么散呢？ 猴子眉头都蹙成八字了。 “我们，停哪？” “海上？” 放眼望去，似乎也没有类似空港之类的地方。也只能停在海上了吧。 “难道他们的大本营，其实是在地下？”猴子想。 …… 晃晃悠悠的，猴子的军舰找了个稍微靠近渔村的点缓缓下降，直到触及海面。一下子，整艘战舰剧烈摇晃了起来。 好不容易站住了脚跟，一个士兵便已经快步跑到猴子身旁，拱手道：“禀将军，下面有人找您。” “下面？” 下面，说的自然是船外了。 猴子将脑袋伸出船舷，望见战舰旁边有一艘小船，浮浮沉沉的，船上站着两只妖怪。 一只穿着农夫一样的服饰，还补着补丁，一个则穿着一袭灰袍，戴着头巾，看上去像个蘑菇似的。 只见那戴着头巾的蜥蜴妖朝着猴子拱了拱手，道：“您就是孙悟空将军吧？” “正是！”猴子扯着嗓子喊道。 “末将奉命前来迎接，请！”说着，蜥蜴妖便朝着自己那艘小破船指去。 …… 猴子带着妍兮，白霜上了那艘小破船。又晃荡了好一会，才靠岸。 这港口，别说妖族的军港了，甚至破旧得连人类的军港都谈不上。踩着木板咿呀咿呀地叫。 旁边一座茅草屋，真就是茅草屋，三个和蜥蜴精近似服饰的鳞族妖怪正喝着茶。 “你们这……还真就是个渔村没跑了呀。” “渔村？” “难道不是吗？怎么看都是渔村。还是说，其实是施了障眼法？” 那引路的蜥蜴精笑了笑，点头道：“第一次来的人，都这么问。将军这边请。” 在蜥蜴精的带领下，猴子一步步往这小渔村里走。 建筑是没什么指望了，基本就是一个破落渔村的模样，顶多，也就是看上去规模稍微大那么一点点罢了。不过，往里走了一些之后，倒是能稍微感觉到住在这里的，是一支军队。 当然，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与其他军队浑身重甲不同，赤龙军，基本上都是穿着袍子，拿着斩马刀。偶然可以在一些士兵肩或者手腕上看到一些肩甲、护手之类的。如果没有这些的话，大概会直接把他们当成普通妖民一样看待吧。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一个实际上是一座军营的地方，既看不到岗哨，也看不到巡逻的卫队。就算是穿着肩甲护手，可以断定是兵将的人，要么三三两两地聊着什么，要么孤零零地练武。 真是要多奇葩有多奇葩。 好一会，在蜥蜴精的带领下，猴子终于来到了一座看上去还算得体的茅草堂前。 两层的高度，白色的土屋墙壁都开裂了，门口一个光秃秃的小院子，连棵装饰用的树都没有，常见的石桌石椅就更别提了。 站到门前，蜥蜴精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走了进去。 很快，一行人在这茅草堂里见到了另一只蜥蜴精——黄沙！ …… 端坐着，侍从将三个茶盏放到了猴子、妍兮、白霜面前。 抿了一口……很苦的茶。 虽说猴子不懂品茶，但也能喝出来，这里的茶，比自己营地里的还不如。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轻声道：“黄沙将军，请问，要怎么样才能见到蛟魔王殿下呢？” “额……”稍稍犹豫了一下，黄沙道：“要再稍等等。” “稍等等？” “对。”黄沙轻声道：“魔王不在此处，而且，正在礼佛。所以，我们得稍等等。” 第两百九十四章：蛟魔王 “礼佛？”猴子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连忙朝着一旁的妍兮使了个眼色。 瞧妍兮那反应，似乎也是一头雾水。 “怎么啦？”黄沙问。 “没，哈哈哈哈，没啥。就是觉得……蛟魔王殿下真有雅兴。”猴子干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连忙干咳两声，不笑了。因为发现黄沙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抱歉，失礼了。” “没事，第一次听说的人都是这个反应。”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猴子、妍兮、白霜，就这么坐在茅草堂里默默地喝着黄沙泡的茶。很苦的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然后猴子试探性地问，跟黄沙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黄沙将军加入赤龙军多少年了？” “一千多年吧，从化形开始就一直跟着魔王。” “那跟蛟魔王殿下，关系很好咯？” “怎么这么问？” “听说赤龙军的总体兵力并没有那么多，上次十万大军，蛟魔王殿下能让您带着去，想必，对黄沙将军应该是极为信任才是。” “孙将军过誉了，承蒙魔王信任，末将只是忠于职守罢了。” “黄沙将军过谦了。” …… “蛟魔王殿下平时都做什么呢？” “练兵，修行。” “就这两样？” “还有礼佛。” “额……” …… “话说回来，这蛟巢，可真的跟其他妖王的大本营不同呀。刚到的时候，如果不是见到黄沙将军您，我都以为是搞错地方了呢。就很疑惑。” “末将第一次到妖都去的时候，也很疑惑。” “怎么疑惑法？” “孙将军第一次到蛟巢怎么疑惑法，末将到妖都去，就怎么疑惑法。” “额……这一样吗？妖都难道不应该雄伟，壮丽……” “可是那些并不会增强部队的战斗力。无用的东西，做来作甚？” 这天，实在有点聊不下去了呀…… …… 好不容易，终于，两个时辰过去了。一个妖兵匆匆从门外走了进来，躬身拱手道：“禀黄沙将军，魔王已经礼佛完毕。可以让客人过去了。” 听到这句话，猴子缓缓地吐了口气。 在黄沙的带领下，三人启程了。说启程，是因为距离多远，猴子也不知道。 最开始的时候，猴子以为在后堂，结果他们走出了那个院落。 猴子以为在这小“渔村”里，结果，黄沙带着猴子沿着主干道一直走，走出了小渔村。 难道所谓的蛟巢，其实在其他地方，只是在空中看不到而已？ 正当猴子这么想的时候，黄沙带着他们，匪夷所思地拐进了一条小山路。 连砖石都没铺的小山路，可以看出是纯靠脚走出来的。刚下不久的雪，加上茂盛的杂草，如果不细看的话，可能根本就看不出来。 一路无言。 黄沙带着猴子兜兜转转地，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攀过了几座山，最终来到了山顶上一座古刹前。 两个和尚正在门前清扫着积雪，望见猴子一行，停下手中的扫帚，双手合十简单行了个礼。 正当猴子愣住的时候，一旁的黄沙已经双手合十，回了一礼，那虔诚的样子……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猴子忍不住挑了挑眉。 进了寺门，一行人沿着朴素的石道一直走，到了尽头，又绕过了主殿，后厅。 看上去十分简单的厅堂，古朴的，已经朽坏的木地板，四面垂着竹帘子，隔着竹帘，能看到远处的群山。一个简单的，绘着山水的屏风，然后就是几个蒲团。其他什么都没有。 “请在这里稍等片刻，魔王应该很快就出来了。” “行。” 猴子淡淡笑了笑。 让人送上茶水，黄沙便出去了，厅中只剩下猴子、白霜、妍兮。 猴子低声问道：“你说……这是不是特意做给我们看的？” “做给我们看？”妍兮蹙着眉头道：“做这样子给我们看，有什么意义吗？” “那不然，他真信佛？” 低下头，妍兮想了想，道：“我也拿不准。不过一个妖王信佛，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别的不说，修佛，不杀生。勤王的时候，他可是拿着刀冲在最前面的。” 不多时，帘子掀开了，蛟魔王从外面走了进来。穿着一件朴素、宽敞的袍子，露出胸前带着鳞片的肌肉。高高瘦瘦的，比猴子高出一个头不只，看上去身材十分修长。一点都没有妖王的气派，倒像是一个遁居山林的隐士。 手上握着一串十八子佛珠。 待到坐到主位上，他才仰起头扫了众人一眼。 妍兮愣了一下，连忙拱手道：“末将，参见蛟魔王殿下！” 直到此时，猴子和白霜才确定来的确实就是蛟魔王，连忙跟着躬身拱手：“参见蛟魔王殿下！” “免礼！”蛟魔王摆了摆手道：“你……就是新晋的新军统领吧？” “正是末将。” “嗯。我们第一次见。”点了点头，蛟魔王的目光又落到妍兮身上：“你是多目丞相的师妹妍兮？” “对，难得魔王记得末将，不胜荣幸！” “你呢？”蛟魔王望向了白霜。 “小人……是孙将军的侍女。” “你是白骨化形？” “对……对。” “知道了。”只淡淡点了点头，蛟魔王又望向了猴子：“将军找本王何事？” 看穿着一点不像个妖王，但那低沉的嗓音，却是威严得很。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又是躬身拱手，道：“末将是来拜谢魔王的，谢魔王派人在万妖殿上，为末将说情。” 瞧着猴子，蛟魔王稍稍沉默了一下，道：“也没什么好谢的。本王，也不过是按黄沙说的，如实写到奏折上罢了。不听号令一事着实不存在。甚至，是牛魔王故意隐瞒意图，想把你们卖给天军。这只要不瞎，谁都看得出来。本王只是说自己该说的事情罢了。” “那拿哪吒换妍兮一事……” “本王在奏折上提过这件事吗？” “额……好像没有。” “所以，本王说的只是实话，确实没什么好谢的。”端起茶抿了一口，蛟魔王接着说道：“若真要说的话，用哪吒换妍兮，确实于法不容，但也确实，情有可原。若是黄沙被俘，本王也会愿意换。若不是念在情有可原，本王肯定也会在奏折里参上你一本。” “啊？” 前半段说得好好的，只当是蛟魔王有意联合新军的谦虚话，但这后一句什么情况？猴子一下都有些懵了。 见状，蛟魔王又补充道：“本王说了，本王只说该说的话。可以酌情少说，但绝不会多说。” 就说话的时候，蛟魔王握着佛珠的手还在轻轻地捋着，倒像真是一种习惯了。 这正直得……见多了利欲熏心的妖王，忽然来这么一个，猴子都有点不习惯了。强撑着想笑出来，然而，怎么看都像是脸上的肉在抖。尴尬异常。 第两百九十五章：修心 好一会，猴子转向白霜。 白霜顿时了然，连忙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双手递给猴子。 小巧的一个檀木盒子，黄铜制的锁，看上去很精致。 接过盒子，猴子轻轻放到地板上，朝着蛟魔王推了过去，轻声道：“这是，送给魔王殿下的。” “哦？”蛟魔王伸手拿起，打开。只见里面出现的是一个晶莹剔透、散发着白色荧光的小珠子。 一层层肉眼可见的灵气升腾而起，便是再不懂的人，也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件珍稀的宝贝。 “一点，小礼物而已。”猴子轻声说道。 “抚元珠？”蛟魔王微微抬眼。 “额。”猴子越发尴尬了，点了点头微笑道：“魔王知道？” 那眼睛睁大了，望着蛟魔王。 盖上盒子，蛟魔王轻轻放了下去，又推回了猴子面前，道：“曾经有过一个，疗伤用的。” “曾经？” “对，后来感觉没什么用，丢掉了。” 闻言，猴子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一旁的白霜和妍兮也一个个都惊了。 送人礼物，本该算善意吧？然后对方直接告诉你他用过，并且还说东西没用，丢掉了…… 这啥意思呀？而且这动作，似乎是不接受这份礼物的意思。 猴子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不够用了。 按理说，就算是猴子这么任性妄为的人，也不会在一个潜在盟友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除非刻意想对方明白，自己踢到铁板上了。 可是，蛟魔王不是才跟自己站在一边吗？就算真如他所说，他帮猴子是大公无私，那猴子送点礼物也不算过分吧？ 这…… 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大概看出猴子的尴尬了吧，蛟魔王淡淡叹了口气道：“将军，是想跟本王拉近关系吧？” “啊？”猴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本王的意思是问，将军是不是因为朝堂上受到来自牛魔王的压力，觉得应该要有个帮手，想跟本王拉近关系，甚至结盟？” “额……对。”猴子一脸的错愕，却又干脆地点了点头。 这谈判方式，也是看得一旁的妍兮心惊胆战了。 深深吸了口气，蛟魔王轻声说道：“朝堂上，赤龙军不跟任何人结盟。不过，若是将军有意交本王这个朋友，倒是可以多走动走动。礼物，就免了吧。听说将军跟龙族往来密切，放将军那里，还可以卖点钱。放本王这边，就是浪费。大家的军费都不宽裕，还是拿回去卖了换军饷吧。” 说罢，蛟魔王便微笑着看着猴子。 这是送客的意思？ 猴子都不知道怎么接下一句了，犹豫了半天，干脆硬着头皮说道：“魔王在朝堂上，真的不需要盟友吗？” “不需要。” “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吗？” 蛟魔王问：“你觉得，牛魔王是本王的敌人？” 猴子反问道：“不是吗？” 一下子，小小的厅堂安静了下来。 两人默默对视着。 好一会，蛟魔王轻声道：“或许吧，他当本王是敌人，本王并没有当他是敌人。” “额？那……你们那些旧怨呢？外面可都说你们是不死不休的仇家。”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种事还能过去？”猴子蹙着眉头，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蛟魔王看上去也是行者道，行者道能忍得了杀妻之仇吗？反正猴子不太相信。 似乎看出了猴子心中的疑惑，蛟魔王淡淡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本来呢，本王是真想跟他不死不休的。为此甚至剑走偏锋，修了一些不该修的术法。其实真要论起来，牛魔王的资质并不比本王差，资历也比本王深。但如果他站在本王面前，本王有把握在五十个回合内击败他。但是……” “但是？”猴子轻轻挑了挑眉。 “但是，凡事都是有代价的。有些功法，说修不得，自然就有修不得的道理。本王一度走火入魔。” “啊？” “不然，你以为本王为什么要修佛？”说着，蛟魔王伸手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中的佛珠：“修了佛，心中的戾气散了，渐渐地，也就想开了。正如同本王修偏门的功法一样，万事，都有代价的。牛魔王弑父杀妹，自然也有代价。” “什么代价？” “心的代价。”蛟魔王低头抿了口茶，道：“时至今日，他依然惶惶不得终日，时刻提心吊胆，就怕本王忽然出手。就连这次迎战南天门军，他都时刻紧盯着黄沙所部的动向，在布阵的时候，也特意在两军之间留下防线。为何？不就是怕本王藏在军中，找个机会，对他出手吗？活得越久，这份代价，就越沉重。便是本王现在说不再寻仇，你或许能信，他，是无论如何不敢信的。” 猴子、白霜、妍兮静静地听着，静静地望着蛟魔王。 凝视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地面，蛟魔王轻声叹道：“万物皆有因果，因因果果，循环不息。这世间，也没那么多可怨可念的。不如安于自然。” “可是。”一直没有开口的妍兮忍不住问道：“佛门不是不能杀生吗？你这……杀的也不少吧？” 望向妍兮，蛟魔王道：“修佛，修的，是心。心中无杀念，便是杀了，也不是杀。” 此时此刻，猴子、妍兮、白霜，都怔住了，呆呆地望着蛟魔王。 拿起屠刀就是魔王，放下屠刀就是僧人吗？ 蛟魔王忽然接了句：“要不要留下来吃口斋菜？” “啊？”猴子仿佛惊醒一般，连忙说道：“也……也好。反正末将也是吃素的。” “那便好。”蛟魔王点了点头道：“朝堂上的事情，你就不用过分担心了。只要你行得正，本王必然站在你这边。但若是你有私心，跟他们一样了，就别怪本王也踩上一脚。至于同盟与否，无甚意义。也不需要费心思给本王送礼物。修佛者，须得无欲无求。” 猴子无奈干笑着，转念一想，又道：“不过，末将还有一事不明。” “讲。” “末将不是很明白魔王，为什么还要继续当这魔王。真如魔王所说的话，为何不干脆辞了王爵，归隐山林，青灯古佛？” 这话问出来，妍兮和白霜都吃了一惊，倒是蛟魔王，不以为意。 “因为本王对陛下有誓言，本王宣誓效忠陛下，这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在其位，须得谋其事，方是苍生之福。再者，杀，也可以止杀，当妖王与修佛，并不冲突。” 吃饭的时候，猴子又与蛟魔王聊了许多。 蛟魔王的赤龙军，是一支截然不同的部队。不仅仅是蛟魔王，整支部队，从上到下，都可以说是苦行僧。 吃斋、禁欲，甚至摒弃所有与享乐能沾上边的东西。所以，猴子没有看到任何宏伟的建筑，所有的东西都是简陋、朴素。甚至在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是步行往来，除非与军务有关，看不到任何人飞行，也没有任何人施展什么术法。 乍一看，还真就像个小渔村。 然而，就这样一支部队，花着妖国最少的军费，却有着最严明的纪律，同时，也鲜有败绩，甚至身为头领的蛟魔王被誉为妖国的不败战神。 夜色下，当猴子登上战舰准备离开的时候，都还没能缓过神来。 “这兵……还能这么养？他自己吃斋念佛我能理解，可是……让将士们一起吃斋念佛，过苦日子，这居然还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呀？” 说着，猴子望向了妍兮和白霜。 两个皆是一头雾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两百九十六章：栽赃 一般而言，在妖国，如果是正式的出访，都会是乘坐战舰。一来是可以携带随从，二来是可以携带礼物，三来，其实也是摆一个排场。 在一个靠权威统治的国度，排场这个东西说他重要可以很重要，说他不重要，也可以很不重要。主要得看对谁。 对一般的小妖、妖兵而言，排场是很重要的。在绝大多数时候他们甚至搞不清妖族高层的权力架构。对他们来说，排场大，就是官大。没排场的，一般也就没官。 也因此，有些人会特别注重排场。例如敖听心。 几乎任何的往返，敖听心都会选择乘坐战舰，虽说她本身也是个化神境修为的修者，飞起来不知道比战舰快多少倍，但外强中干的龙族，对排场极为在乎。 妖族的高层已经不把他们当回事了，如果底层再不把他们当回事……颜面事小，生意事大。没有威严，就会任人鱼肉，到时候，谁都敢上来咬一口。 虽说他们也可以向妖庭告状，说到底，生意还是以和为贵。能不起冲突，尽量别起冲突。 当然，也有类似猴子这种的。除非重大事件，否则拎着棍子就走，大大咧咧，不管不顾。 这主要是因为一来，猴子属于实权派，握着兵权，不比文官，不用管别人看得起看不起。反正实力摆那里。二来则是性格使然，猴子的性格，终究还是比较急的。能赶紧回去，干嘛要在半路上晃悠呢？回到花果山，就算闲着没事挖个矿不也比呆在战舰上发呆强吗？ 不过，猴子这次却选择了随战舰一起晃晃悠悠的回去…… 星夜，猴子一个静静地坐在甲板上望着天。 白霜静悄悄地靠了过来。 “怎么？饿了？” “没。”顿了顿，白霜接着说道：“我觉得……我最近修为增长得有点快。” “是吗？那是好事。” “可是，这样对你是负担。” “没啥，就这点还是负担得起的。” 靠坐在猴子旁边，白霜跟着猴子一起抬头望天。 好一会，又轻声说道：“你在想什么呢？” “想蛟魔王。” “想他？”白霜微微侧过脸去，道：“他是蛮特别的，至少……跟其他妖王都不一样。不过，也没必要特别去想吧？” 抿了抿唇，猴子轻声道：“他手下有几十万军队，全部都跟苦行僧似的。这样的部队，他是怎么管理的呢？不会兵变吗？就算不兵变，也很容易叛逃到其他妖王那边吧？还有，他手下兵力不算多，至少，比牛魔王和鹏魔王都少，可是我看过他的战绩，却很彪悍。如果他没有藏着什么的话，赤龙军的军备，应该是比我们差很多的。这样的军队哪里来这么强的战斗力？” 白霜懵懵懂懂地听着。 稍稍沉默了一下，猴子又道：“其实我不太喜欢冷冷清清的感觉，但如果是朝堂上那种热闹的话，我就更不喜欢了。我们在朝堂上斗个你死我活，他却可以在自己的领地……也不能说逍遥自在吧，毕竟，他在修佛嘛。清规戒律多的是。但至少，也是清净。想想，好像这种状态也不错。只是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妖国之中，就没人想斗他吗？” “你觉得谁会想斗他呢？”妍兮走了过来。 猴子抬头望了妍兮一眼。 “一来，赤龙军是真没出过什么事，没什么把柄，除了跟牛魔王的旧怨，也没对谁有过威胁。二来，如果说牛魔军是妖国最强的部队，那么赤龙军虽说兵力少了许多，也一点不比牛魔军差。这就是块硬骨头。三来，赤龙军还穷……就这样一支没威胁，难啃，吞下去又没肉的部队，谁会想动他呢？” 猴子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 晃晃悠悠的，整整用了一天时间，猴子的战舰才回到花果山。 日子又开始一天天地过。 朝堂上多目怪已经占了上风，不过，事情似乎还没到结束的时候。猴子也曾托妍兮问过多目怪，得到的答复是——即便结束，他也不能立即回去。 没办法，猴子只能继续在花果山呆下去。 忙忙碌碌一阵子之后，敖听心援助的各种物资陆续送到，大红和歧角也终于完成了花果山的基本扩建。由于并不准备作为长期驻地，也没必要浪费太多资源，于是，所有人一下又都闲了下来。 特别是猴子，除了修行，还是修行。不过现在的修行跟之前的修行又不同。毕竟妖都一帮子长老和牛魔王还在闹着事呢，每天都有消息传来，他也没办法完全静下心。而且，他已经渐渐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即将接近极限了。 这连化神境太乙金仙都还没突破到，修为居然就到极限了？ 这还是灵妖吗？ 猴子有点不敢相信。 于是，他开始换着法子试。找来九头虫问。 九头虫资质上佳，修为也高，但这跟他精通修行之道，其实是两码事。于是，这件事自然无果。 转眼之间，又两个月过去了。 正当猴子考虑着要不要走一趟万寿山找须菩提出出主意的时候，一个新的消息传来了。 …… “狮驼军的领地被劫了？” “对，洗劫。是狮驼军相当重要的一个矿区。”摊开地图，妍兮伸手指着其中一个点道：“在这里。” 猴子眉头都蹙成八字了，四周的妖将们，一个个也是不明所以。 这地点所处的位置，并不是妖国的边缘地带，而是在大后方。更准确地说，是在狮驼军领地与牛魔军领地的交汇处，往边境的方向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岗哨。 “天军？”猴子问。 妍兮摇了摇头道：“不清楚。周围小的驻扎点也全部被破坏了，戍守部队无一生还，没有发出警戒信号，应该是被偷袭的。另外，现场没找到任何对手的尸体，所以无法断定对手是谁。现在狮驼王正大发雷霆呢。” “这地方要是能有天军的话，那妖国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吗？” “那不然还能是谁？之前那个什么猪刚鬣，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一样吗？记不记得之前猪刚鬣冒险偷袭我们，结果自己都差点搭上了？这位置，恐怕比我们当时都还要深入。” “如果不是这么深入的话，也不应该守备松懈吧。不至于被偷袭了都不知道谁干的。” 周围的妖将们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猴子越听眉头蹙得越紧，稍稍沉默了一会，随口道：“通知我们各矿区，全部加派警戒兵力。” “我们一直都保持警戒，跟他们不一样。” “那就再加派。” “诺！” 连夜的，猴子派出了两万军力，分散到各矿区。这一抽调，对于小半年前才经受重创的新军来说，一下子兵力有些空虚了。 两天后，新的消息传来。又有矿区被袭。同样是处于大后方的矿区。 不同的是，这一次被袭的矿区，是属于银司的。阵亡的妖军当中，还有一部分是猴子借给银司的部队，吓得猴子一个激灵。 好在广陵笙并不在那个矿区。 “丞相大人怎么说？” “师兄说，让你增兵，加强银司下属产业的守备……” “增啥兵？我们自己的兵都不够用了，还给他增。你让他自己想办法。” “他说没有兵了，派其他妖王的部队，他不信任。” “没有兵那把我们的兵先还回来。反正那点兵散出去，也没用。” “他说不行。” “不行那让他增兵呀。” “没兵……” 一面传令让广陵笙和他带着的那些分散各地，看守银司名下产业的部队小心，另一方面，猴子已经开始隔空与丞相府扯起了皮。 还没等扯出结果来呢，第三宗和第四宗发生了。 依旧是一模一样的手法，只是受害者换成了牛魔军跟枭行军。而由于此时两军都已经加强了守备，损失相对小许多。 “整个妖国，有足够兵力做这种事情，又还没遇袭的，就剩下两支军队了。一个是我们，一个赤龙军。所以……这是栽赃？” 一下子，猴子有些懵了。 第两百九十七章：对手 这看上去确实是一场阴谋。 至少，从猴子这边的角度上看是如此。 期间，猴子又让妍兮从多目怪手上要来了许多情报，种种迹象表明，天军近期并没有行动。特别是没有相关的赏赐和晋升，也没有任何人就这件事请功。 要说天军为了麻痹妖军，隐匿了行踪还是可能的。但没理由立了功却不请功呀？偷袭妖军的事情，以前天军不是没干过，但通通都是可以在后续的功劳簿里看到的。 然而，这次没有。什么消息都没有。 仿佛一朵疑云笼罩在了整个妖国上空。所有的妖王都不约而同地加强了守备，彼此互相猜忌。 虽然猴子身在花果山，但对于妖都的情况了解还是比较多的。根据门牙司的望兮传来的情报，各方妖王在妖都的细作，活动明显增多了。就连猴子这不对外开放的花果山，周围也出现了各方细作的身影。 然而，事情还是一件接着一件地发生。 在各方妖王都加强了守备之后，接下来出事的，则变成了龙族的贸易船。 这下子，龙族炸锅了。 “父王和叔父们的意思，是希望你能立即派遣部队保护龙族的商船。”敖听心第一次用望穿秋水向猴子提出了请求。 毫无疑问，这是个合理的要求，但猴子却未必做得到。 首先，大战之后还没恢复过来，手头的兵力本来就不多，对对方的实力也完全没有预估，甚至……连是谁都不知道。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呀。 这不由得让猴子想起了之前那一次龙宫商船被劫，却找不到袭击方的事件。不同的是那一次对方没有将物资掠走，而是选择了烧毁。这一次，对方直接将物资全部带走了。 过后所有人都以为事情是牛魔军干的，哪怕牛魔军否认。但夜探枯叶泽的猴子，很清楚地知道那件事跟牛魔军无关。 看着敖听心那憔悴的面容，猴子沉默了好一会，对着望穿秋水轻声说道：“行，我派兵保护商船。另外，你那边还有流银吗？” “有。” “在你们的货物中放一些。” 稍稍沉默了一下，敖听心回答道：“知道了。” 兵是必须要派的，如果不派，猴子就是违约，便是敖听心再怎么巧舌如簧，他也不可能再得到龙宫的支持。这对刚刚经历大战的新军来说，无疑是釜底抽薪。所以，即便勒紧裤腰带，也要派。 可是派了也没用。 龙族的商船太多了，猴子根本没有能力在每一艘商船上都放足够的兵力，而能做这么一件事的人，肯定不会解决不了这些个零零散散的妖兵。 唯一的寄望，只能是出事之后，猴子能迅速通过流银，找到真正的对手，然后将事情彻底解决。 三天后，龙族商船又一次遇袭了。在遇袭的两个时辰之后，龙族才察觉到异样。敖听心第一时间通知猴子，猴子也第一时间赶到，开始追踪。 然而，敖听心赶到的时候，猴子正站在荒郊野岭的巨木下，呆呆地揣摩着握在手中的三枚流银。 “怎么样？” “我在想，会是谁？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时间知道我们在里面掺了流银，否则，可能根本不会带走。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带走了，却又丢弃了。这说明，他们是半路上察觉的。” 敖听心静静地听着。 “我查看了一下他们的路线，完全分辨不出是运往哪里。术法，攻击方式，也似乎都不是已知的任何一支军队的。”稍稍沉默了一下，猴子眨巴着眼睛道：“没招，完全不知道怎么查。” 猴子望向了敖听心。 敖听心只是呆呆地注视着猴子手中的流银，没有说话。 “损失多少？” “大概一百万银爪，不算多。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父王和叔父都在对我施加压力。” 猴子抿了抿唇：“明天开始，我亲自护送。让九头虫也帮忙护送。” 闻言，敖听心不由得无奈苦笑：“你能护送得了多少呢？别的不说，妖国地界，就有几百艘商船同时在航行。” “说不定他们运气不好，刚好就劫到我们护送的商船了呢？”猴子反问道。 第二天开始，猴子拉上九头虫，真的开始为龙族商船护航了。利用两人速度上的优势，他们可以同时照看十个商队，五十到一百艘的商船。当然，也累得够呛。 转眼之间，又半个月过去了。 这期间，龙族的商船在一个猴子照顾不到的边缘地带被劫一次，银司三次，牛魔王一次，狮驼王两次，鹏魔王一次。每一次，都跟之前一样，洗劫，不留活口。 唯独蛟魔王的领地，依旧太平得不可思议。 于是，半个月之后，望兮带着多目怪的手令来到了猴子的面前。 “师兄的意思，是让你跟我一起调查蛟魔王。” “查他？” “你不觉得，整个妖国谁家都遭了劫，只有他的赤龙军什么事都没有，很奇怪吗？” “这事要是我干的，我要是蛟魔王，我肯定也劫自己。或者这么说，你觉得伪造一个洗劫的事件，有多难？” 说着，猴子将手令递回给了望兮。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被劫的反而嫌疑更大？” “总之最没嫌疑的肯定是我。龙族的商船被劫，我的援助都快被切断了，这种东西伪造不来。” 望兮的目光微微下斜，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一定要坚持查蛟魔王吗？”猴子问。 想了想，望兮轻声道：“我再跟师兄说说。” 望兮走了，不过，猴子头疼的事情才刚刚开始。他依旧必须每天在诸多龙族商船之间往返，累得跟狗一样。与此同时，龙族那边给予的援助也一天比一天少了。 虽然敖听心没说，但猴子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不得不说，猴子手中的猛将还是太少。真正拿得出手的，只有自己和九头虫。如果有个十个八个太乙散仙巅峰修为的将领，大概这件事也就迎刃而解了吧。 当然，其他军队似乎也拿不出来。否则也不会接二连三地被袭击。虽说他们需要照看的领地，比猴子要大得许多。 就在猴子忙前忙后的时候，牛魔王的特使在万妖殿上率先发难了。要求彻查此事，矛头直指蛟魔王。 虽说猴子的说法万妖殿上的长老们也提出了，特别是站在蛟魔王一边的鳞族长老，但很显然的，牛魔王并不在乎这种说法。毕竟没有这件事，牛魔王也与蛟魔王是死敌，就算不是蛟魔王，他也不不介意利用这件事打压蛟魔王。 至于其他的两个魔王，鹏魔王和狮驼王本身都是受害者，能不当出头鸟又能彻查，当然是乐见其成了。 于是，在表决之中，纵使猴子这边并不支持，从蛟魔王方面着手彻查此事的命令还是下发了，经手人依旧是望兮，只不过，这次是以万妖殿长老会的名义，同时也不需要猴子辅助罢了。 一时间，这件事的风头甚至盖过了针对猴子的弹劾风波。也算是给猴子解了围吧。 为此，猴子试探性地写了封信，让黑尾带着走了一趟蛟巢，亲手交给蛟魔王。表明自己在万妖殿上是支持他的，只是势单力薄，无力回天。 据说，拿到猴子的信函看了两眼，蛟魔王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说完，就把猴子的信函给烧了。 几天后，九头虫匆匆跑到猴子面前，神色慌张地说道：“我好像……知道对手是谁了。” “什么叫好像？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 “我似乎看到了，但又看得不太真。总之一晃眼就不见了。” “谁？”猴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九头虫犹豫着说道：“梦魇。” “猕猴王？”猴子大吃了一惊。 第两百九十八章：敲锣 “你看清楚了吗？”猴子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了起来。 “梦魇跟其他任何人的感觉都不一样，应该不会错。”九头虫轻声答道。 猕猴王，虽说名字还高悬在妖都通缉榜上，但在从妖都逃离，与猴子一战之后，他已经失踪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他在干什么呢？ 猴子甚至以为他已经跟帝俊达成了某种协议，毕竟，他离开妖都的时候，可是帝俊亲自打的掩护。 之后多目怪在追查猕猴王下落的问题上也并不着急，雷霆举措，也全都是冲着鲸吞猕猴王遗留下来的产业去的。他的想法大概也跟猴子一样吧，觉得猕猴王应该跟帝俊达成了某种协议，这个协议很可能是将手下的东西全交出来，然后归隐。如此一来，追踪猕猴王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可如果这次的事情真是梦魇干的，那就说明很可能不存在什么协议…… 如此一来，帝俊为什么放走猕猴王呢？单纯念旧吗？帝俊好像跟谁都没有很深的交情吧？ 又或者说，猕猴王本身就是帝俊的人？ 这不是没可能。 按照多目怪的说法，猕猴王名下，有巨额财富去向不明，单纯当一个浪荡妖王，他是不可能需要这么多钱的。而在猴子与九头虫找到的那个猕猴王的据点里发现的猕猴王的财富，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巨额的财富，依旧去向不明。 如果猕猴王本身就是帝俊的人，这件事就可以说得通了。毕竟妖皇跟妖王还是不一样的，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将猕猴王连根拔起都找不到去向不明的财富，或许只是因为这些财富其实藏在帝俊的羽翼下呢？ 可是……是猕猴王怂恿禺狨王反叛的啊。 如果猕猴王是帝俊的人，他为什么要怂恿禺狨王反叛呢？为了拔掉禺狨王？ 禺狨王做了什么事情让帝俊觉得不可饶恕吗？ 从猴子在监牢中与他的谈话看，禺狨王虽然敌对多目怪，可对帝俊应该是忠心耿耿的呀。虽说怂恿禺狨王反叛，到头来冲进宫殿却与帝俊撞个正着这件事，看上去确实像个陷阱。但是…… 如果只是要拔除一个妖王，帝俊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以猴子的认知而言，帝俊的权威完全能做到一纸文书，就让禺狨王下狱。便是真得动刀兵，也无需在妖国最核心的妖都去动，造成巨大的破坏。 从这方面看，妖都之乱，又更像是一场突发事件。至少，不应该是帝俊策划的。 可是这样的话，帝俊和猕猴王，又应该是怎么样一种关系呢？ 猴子目光闪烁着，实在理不出头绪来。半天，只能叹一句：“流银一下就被识破，如果是猕猴王的话，也就不奇怪了。毕竟他中过招。不过，如果真是他的话，倒是好办。” “怎么说？”九头虫问。 抿着唇笑了笑，猴子悠悠道：“我们给每艘商船都安上一个锣就行了，走到哪敲到哪，保准梦魇不敢靠近。” 九头虫转念一想，也跟着笑了出来：“这倒是个好办法。” 当天晚上，猴子的命令便传到了各处。要在商船上安个锣，而且走到哪敲到哪。 “我没听错吧？敲锣？是那个……敲了会响的锣？” “就是那个，你看，我都给你带过来了。记住，别的事可以不干，你偷懒不操练都行，锣，一定要敲。” 拿着送到自己手中的锣和棒槌，一个个的妖将，不由得都陷入了沉思。 这样的命令，别说龙族了，就是猴子新军自己人，也是一头雾水。 懵归懵，毕竟是命令，被派遣在各艘战舰上的妖兵们还是都照做了。除了觉得吵，倒也没什么其他的问题。 于是，吵吵闹闹的龙族商船，开向了妖国的每一个角落。 …… 夜色下，依旧身穿一袭白衣，四周环绕着梦魇的猕猴王站在密林中抬头静静注视着悬浮在空中，不断发出锣鼓声的龙族商队。 “看来，他已经察觉到是我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一旁穿着黑袍，裹得严严实实，连面容都看不清的高瘦妖怪低声问道。 “换个劫掠目标呗，龙族的商队不好下手，不是还有其他目标吗？” “可是，龙族商队是最富裕的。” “那也比被逮住强。毕竟这种事，我们还得做很多次。先从容易的下手吧。” 说罢，猕猴王一甩衣袖，转身就走。四周的梦魇紧紧相随。 最后看了龙族的商队一眼，黑袍妖怪最终也只能无奈转身跟了上去。 …… 果然，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如猴子所料，劫掠的事情愈演愈烈，龙宫的商船却基本上没再有什么损失。连带的，还有猴子本身的矿区和替银司戍守的物业，也都无一损失。 如此一来，龙族那边敖听心的压力迅速减小了，给新军的援助又恢复了原本的额度。不过…… “师兄想你解释一下，为什么龙族的商船，你的领地，还有委托新军守备的物业，全都没有受到攻击。”妍兮对猴子说道。 “我们没受到攻击吗？”猴子装傻道：“新军领地没受到攻击，那是因为我们领地不大，守备森严。这很好理解吧？至于其他两个，这不是前不久才受到攻击吗？” “可是这一个月来一次都没有。”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问袭击的人呀。” 妍兮抿着嘴唇，望着猴子。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难不成，丞相大人怀疑我了？” “那倒不至于。”妍兮摇了摇头道：“但是师兄不怀疑，不代表别人不怀疑，总得心里有数。还有，你让人敲锣的事情，跟我们没有被袭击有关吗？” “也是你师兄问的？” “他没问，但我觉得有关。所以我想问问你。” 猴子微微张口瞧着妍兮，两个人四目交对着，犹豫了半晌，最终答道：“没关。” “行，那我明白了。”妍兮轻声道：“那这件事我就不提了，等他问起再说。” 说罢，妍兮转身走了出去。 猴子与白霜面面相觑。 “你觉得，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白霜嘟着嘴道：“只要不傻，应该都能猜到吧。你力排众议让他们敲锣，这么明显的事情……” “可我又不能跟她说有关。”猴子无奈叹道：“一说有关，那为什么有关，我就得解释。然后梦魇、猕猴王、玄叶、九头虫……一堆的事情，都得解释。要不，编个谎话？” 白霜蹙着眉头，眼巴巴地瞧着猴子。 “怎么？编个谎话都不行？” “她都替你隐瞒了，你还特意说谎骗她，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好吧。”猴子无奈翻了翻白眼：“那我就先什么都不说。” 次日，猴子悄悄下了一道命令，让歧角和大红一起伪造了几起袭击事件，然后上报给多目怪。一下子，新军又和其他除了赤龙军之外的受害军队一样了，时不时发生几次袭击事件。由于袭击事件实在太多，妖都也没办法细查。 至于没办法伪造事件的银司产业……那是多目怪的问题了，想必他应该有办法解决吧？ 反正手头也没线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猴子又继续自己的休养生息策略了。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妖国范围的袭击事件接连不断，被劫掠的物资数额已经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各方军队都疲于奔命，却依旧一无所获。 转眼之间，又是半个月过去了，正当猴子觉得一切平稳，准备抽个时间前往万寿山见须菩提的时候，妖都传出消息，门牙司对赤龙军的彻查，有收获…… 第两百九十九章：乱局 “门牙司在蛟巢起获了一批物资，按照鉴定，里面有狮驼国上报遭劫的，也有牛魔军上报遭劫的。” “那蛟魔王怎么说？” “蛟魔王声称不知道这批物资为什么会在蛟巢。” “蛟巢的守备不算森严，但是一大批不属于他们的物资被运到仓库里，说不知道有点过分了。” “有一个争执点，藏着这批物资的仓库，位于蛟巢外围，周围是个无人区。赤龙军声称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仓库的存在。” “那现场有没有见到他们的人马呢？” “有。不过……现场的赤龙军士兵声称他们是发现了一支可疑的军队，追踪到那里的，并不是一直戍守在那里。” “他们追踪到那里，然后门牙司就刚好查到那里？” “对。” 猴子稍稍沉吟了片刻，道：“如果是我派人劫掠了各军的物资的话，我肯定找个安全的地方收起来，不可能会放到外围去。这样看来的话，多半是有人在陷害蛟魔王。这一点，都不是傻子，应该都看得懂吧？” “但是外围一个赤龙军自己人都不知道的地点，不也算安全的地方吗？”白霜开口问道。 这一问，猴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妍兮蹙着眉头道：“这么说的话，似乎也有道理。蛟魔王真是百口莫辩了。赃物在他的地盘找到，现场有他的人马。所谓追击的可疑军队，又没有找到。” 低头抿了口茶，猴子吧唧着嘴道：“如果这件事坐实了，会是个什么罪名？”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就是谋反。被劫掠的对象里不只有其他妖王的物资，还有银司名下产业，说是谋反，一点都不过分。” “往小了说呢？” “也可以是治军不严。毕竟就算是赤龙军干的，也可以不是蛟魔王下的命令。如果是治军不严的话，那就只需要交出真正的行凶者就行了。可是，即便是这样，也不可能将事情完全平息。蛟魔王这次得罪的可是几乎整个妖国，万妖殿上，怕是没什么人会接受蛟魔王随便交几个人出来就了事。便是了事，也肯定有严重的后遗症。” 顿了顿，妍兮狐疑道：“将军似乎很确定这件事不是蛟魔王干的呀？” “有吗？”猴子连忙说道：“我只是觉得蛟魔王不会做这样的事而已。这不久前我们才一起见过他，一个吃斋念佛的人，无欲无求，他要那么多物资干嘛？” “也许那只是他故意做出来骗我们的呢？” “不可能。骗我们有什么好处，而且我觉得，他看上去挺真诚的。” 妍兮的眉头蹙得更紧了，静静地看着猴子，看得猴子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只能尴尬地挠脸。 “既然将军不想说，妍兮也就不问了。姑且当做不是蛟魔王所为吧。不过，这件事妍兮相信没用，甚至多目师兄相信都没用，得整个妖国都相信才行。否则，蛟魔王是无论如何无法脱身的。” 说罢，妍兮躬身拱手行了一礼，道：“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末将就先忙自己的事去了。” 稍稍犹豫了一下，猴子轻声道：“你……忙去吧。” “诺。” 待到妍兮走后，猴子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不得不说，多目怪在自己身边安排个妍兮的做法，着实把他克得死死的。如果不是妍兮跟多目怪之间也有分歧的话，大概自己早就被举报了吧。 现如今这状态，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白霜眨巴着眼睛低声道：“你不是说猕猴王背后还有人吗？会不会……就是蛟魔王？” “猕猴王和蛟魔王可是平级的，你觉得一个妖王可以牢牢把控另一个妖王，甚至到了宁愿自己被连根拔起，也不透露半句的地步吗？说猕猴王背后的人是陛下我还信，蛟魔王的话……不可能。” 猴子缓缓摇了摇头。 “那现在怎么办？” 稍稍沉默了一下，猴子只能轻声叹道：“能怎么办？反正，也不关我们什么事，想必，蛟魔王自己会有办法的吧。我们还是该干嘛干嘛吧。” 交代好自己不在期间的一应事务，保证不出岔子了之后，猴子便出发前往万寿山了。 此时此刻，整个妖国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这种乱，不是明面上的混乱。只要帝俊还在一天，妖国都不可能有明面上的混乱。但底下的猜忌，却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也不知道天庭是不是也跟妖国一样呢？ 猕猴王是要找的，因为玄叶虽然救回来，但也没苏醒。但猴子也不敢直接让猕猴王曝光。毕竟，他不知道猕猴王究竟掌握着他多少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完全曝光，可以惹来多少事。要知道自己和猕猴王背后的人可不一样，猕猴王背后的人，能让猕猴王拼死给他保守秘密，自己……呵，猕猴王随时可能将自己的事情全捅出来。 不得不说，一个势力大到好像妖国这样，内里的关系错综复杂，真不是猴子那个小小的新军可比的。大风大浪的，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一路上，猴子晃晃悠悠地，四处查看，心存侥幸地想着，万一遇到那帮四处劫掠的队伍呢？毕竟他们本来就在整个妖国范围内四处游荡。除了妖都和各军大本营，在哪里遇到都不算奇怪。 当然，他什么都没遇到。 日出时分，猴子才抵达万寿山。 在山门口跟尹行打了个招呼之后，猴子便径直赶往了灵台方寸山。 此时，距离上次来万寿山，已经过去了快一年。 快一年的时间，两位师兄已经重修了斜月三星洞。从外面看，几乎与原来没什么不同，只是比原来要新一些。里面倒是改了许多。 “咦，师弟回来了？这段时间听说妖国不是很太平呢。” “对呀，确实不是很太平。不过，还好火没烧到我身上。师傅呢？” “在地下室呢，我带你过去。” 在火鳞的带领下，猴子来到了斜月三星洞新开凿的地下室里面。 大概五丈见方的空间，正中一个大池子，咕噜咕噜地冒着白烟。溢出的泉水顺着池壁的缝隙又流出了地下室。 玄叶就泡在池子里面，闭着双眼。 须菩提正盘手站在边上看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弟子参见师傅！” “来啦？”侧过脸，须菩提看了猴子一眼。 “师傅，玄叶怎么样了？” “老样子。看来，还是非得找到猕猴王才行。现在的办法只是暂时保住性命而已。”又是瞧了猴子一眼，须菩提问道：“有猕猴王的消息吗？” …… “你的意思是说，最近四处劫掠妖族物资的人，就是猕猴王？” “应该八九不离十。毕竟在商船上安锣的事情，立竿见影。除了梦魇，确实没什么会害怕区区一个锣。另外，能调动梦魇的，至今为止，徒儿也只知道一个猕猴王。” “行，为师懂了。” “还有就是弟子的修为，似乎停滞了。” “手。” 猴子连忙伸出手去。 握着猴子的脉门，须菩提闭上眼睛细细感知了一下，轻声道：“没什么，为师给你找几个丹药就解决了。” …… 此时此刻，墨宇皇城内，正在闭目养神的帝俊猛地睁开了眼睛。 “英招！” “在！”守在殿门外的英招连忙冲了进来，躬身拱手。 蹙着眉头，帝俊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拿着朕的手令去一趟丞相府，让丞相配合一下，弄几艘战舰挂上银司的旗号到处游荡，然后……” 第三百章：再访五庄观 握着帝俊的手令，英招匆匆赶到丞相府。 英招是帝俊的近身侍卫统领，又握着帝俊的手令，别说丞相府了，就算是各妖王麾下的禁地，怕也没什么人敢阻拦。 事情，自然是一帆风顺。 …… 正当英招在妖都静悄悄落实着密令的时候，呆在万寿山的猴子还完全不知道妖都发生了什么事呢。 明媚的阳光斜斜地照着，映出树木的阴影，却又在阴影中留下如同星辰一般的点点斑驳。 少英将一杯沏好的茶推到猴子面前。 “怎么样？反正师傅给你弄丹药也要时间，不如留下来住几天吧。你也好久没住在万寿山了吧？我这当师兄的，也好久没跟你好好聊聊了。” “住几天呀……” “怎么，不愿意？” “不，当然不是。”猴子呵呵笑道：“求之不得呢？怎么会不愿意。不过花果山那边……” “最近你们新军好像没什么大事吧？花果山那么忙？因为最近妖国物资被劫掠的事情吗？” “那倒不是。” “还有其他事情？” 这一问，猴子不禁愣了一下。 被劫掠的事情肯定是没什么关系的，猴子旗下那点，都是自己伪造的，根本就没有被劫掠。 至于其他事嘛…… 沉默了半晌，猴子只得轻声道：“也不是，就是走开了，有点不放心。毕竟那么大的一摊子，万一出点什么事……这可多少万的兄弟指着我呢。” “你们经常出事吗？”少英一仰头，把杯中的茶喝了。 “经常出事还得了？”猴子不禁笑了。 “那不就得了。帝俊还一百年不理朝政呢。你的摊子有帝俊的大？听我的，留下来住几天。俗话说，尊师，重道。你可是好久没好好陪陪师傅了。而且……这是师傅提议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猴子想了想只得点头，同意住几天。 相比花果山，万寿山的生活，可以说安逸得不像话。 在花果山的时候，猴子总有忙不完的事情，脑子总有事情在转。绝大多数时候，甚至不止一件。没完没了的。 有时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有时候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更有的时候，其实是云里雾里看不清的事。总之就是没闲的时候，恨不得自己多长两个脑袋。 个中凶险，可谓是说不清道不明。 万寿山呢？ 一大早的，少英说想吃鱼，于是火鳞和少英就结伴钓鱼去了，在小溪边挂着个钓杆一坐就是半天。 “为什么不直接用法术呢？几个法术，整条小溪里的鱼都是你们的。” “那有什么意思呢？”火鳞笑嘻嘻地说道：“钓鱼，讲究的是缘分。再说了，那么快钓回来，接下来有什么特别急的事情吗？为啥不坐着一边钓鱼一边聊天呢？” “也……是。”对此，猴子只能干笑。 下午的时候，火鳞说猴子要吃素，可是道观里的斋菜种类不够多，于是，少英和火鳞又背着箩筐上山了。 一步步慢悠悠地走，一株株野菜认真地辨识，搜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猴子都要沉不住气了。 不得不说，猴子很不适应，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脑海中转的尽是花果山的事情。 大红的事情办怎么样了？广陵笙那边有没有事？歧角手下一切稳当不？白霜饿没饿着？ 妖都的万妖殿最近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几个妖王这两天有没有动什么歪脑筋？ 隐隐地，都有点坐立不安了。 虽然他只是一路跟着，什么都没干，但那模样，看上去却比两个师兄还累。 “师兄，接下来干嘛？” 少英想了想，道：“今天的收获不错。反正采多了些，一会走一趟五庄观，给尹行送一些过去。” “嗯，也好久没和他下棋了。”一旁的火鳞附和道。 钓鱼，采野菜，下棋…… 猴子都不由得有些泄气了。师兄们每天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吗？ 要是这时间给自己，能多干多少事呀？ 不过…… 转念一想，他们这么做，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师傅复活了，玄叶也找回来了。剩下一个猕猴王，人也不知道在哪里，就算找到了……以两位师兄的修为，也拿他没招。不这么过，还能怎么过呢？ 细细回忆，猴子还真没过过这种生活。 刚化形的时候，他弱小，要为生存奔波，事情能快点，就一定不会慢点。像斋菜种类不够这种事，从来就不会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以当时的他来说，最希望的，倒真是修得一身的本领，过上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然而，现实是他后来走偏了。 修为稍微有了一点，却上了战场。那地方，闲情逸致根本就不可能。 再然后，到了妖都，坐上了现在这个位置，无忧无虑就更无从谈起了。 每天要操心的事情就更多了去了。别说斋菜，有时候一连多少天不吃东西，那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数年如一日地忙，以至于都变成了一种习惯，潜意识里觉得，生活就该是那样。 想着想着，猴子忽然有点泄气了。 每天操心个没完，真的就是快乐吗？最早的时候身边就几个伙伴，比起那时候，现在手头有十万大军了，进出前呼后拥，似乎也没比那时候开心。甚至……比那时候还压抑得许多。 “师弟？”火鳞背着箩筐在猴子面前摆了摆手：“你在想啥？” “没，没啥。就走了会神。”猴子无奈干笑着。 “采完了，走吧，去五庄观。” “哦，好。” 慢悠悠地跟着自己的两位师兄行走在蜿蜒的山道上，猴子互相想起了一个人——蛟魔王。 这样一想的话，蛟魔王似乎真没什么不对。自己一开始没看懂，仅仅是因为，自己没看透而已，不是吗？ 修为再高，你还能反了帝俊更上一层楼不成？妖王，在妖族的领域里，已经是顶天的存在了。与其每天争争斗斗，还真就不如关起门来吃斋念佛，过自己的小日子。 只是不知道这一波折腾下来，那个吃斋念佛的蛟魔王，还能不能像之前那样吃斋念佛。毕竟，你可以关起门不找别人麻烦，但麻烦，也是可以找上门的。 不过，猕猴王这么大动作只是为了陷害蛟魔王吗？ 猴子看不懂，至少现在，看不懂。 送到五庄观，少英和尹行就开始下棋了。火鳞在一旁摸着下巴，看着。 猴子则一个人坐在一旁继续发呆。百无聊赖之际，都站在池子边开始玩石子了。 用术法控制着石子投出去，在湖面上溅起水花，凌空再施法，改变石子的运动轨迹，然后溅起更多的水花。 不得不说……真的很无聊。 就在猴子那思绪都要飞到天外的时候，尹德忽然远远地走了过来。 见状，尹行和少英都连忙起身拱手。 “见过尹德师兄。” “免礼。”随口说了一句，尹德扫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到猴子身上。 猴子不由得愣了一下。想起方才尹行、少英、火鳞都行过礼了，好像只有自己没行礼。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拱手道：“见过尹德师兄。” 老实说，猴子是真不喜欢尹德。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在妖国再怎么叱咤风云，说到底，自己的师傅也还寄居在人家这里呢。 然而，出乎意料的，尹德并没有如同对待少英他们那样，随口一句“免礼”，而是静静地，继续瞧着猴子。 “你是……孙悟空？” “嗯，对。”猴子干笑着。 正当猴子心里琢磨着，这是不是来找茬的时候，尹德忽然话锋一转，轻声道：“你跟我来走一趟，师傅想见你。” “师傅？” “对，万寿大仙。” 第三百零一章：礼物 万寿大仙……怎么会忽然想见自己呢？ 猴子忽然有点迷糊了。 之前他在万寿山呆了很长的时间，但由始至终，对万寿大仙镇元子，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在当时来说，猴子只是一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要修为没修为，要名气没名气。便是镀上了须菩提徒弟这层金，也入不了万寿大仙的法眼。由始至终没见过，该是很正常的现象。 现在呢？ 虽说猴子已经贵为一军统帅，甚至说是妖国的军阀，一方霸主也不为过。不过，两者之间似乎一直都没什么交集。 而且万寿大仙镇元子，那是可以直接与帝俊对话的存在，号称三界第三势力，万寿山的名号，更是在龙族之上。 他忽然要见自己，这是……只是因为自己跟万寿山有点渊源，刚巧到访，所以礼貌性地见个面？ 这说法，怕是谁都不会信吧。 没有多说，尹德带着猴子就往大殿走。 一路上，穿过五庄观的回廊，走过石道，四周的建筑都笼罩在缥缈的云雾之中，一如往昔。 如果说跟当初猴子第一次到五庄观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更加冷清了吧。 沿途猴子只看到两三个正在扫地的道徒，其他半个人影都没有，空空旷旷的，好像一座冰窖似的。 镇元子出关了，难道五庄观不是应该热络起来吗？ “尹德师兄呀，五庄观的师兄弟，似乎比以前更少了呢。” “嗯。”尹德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出师的出师，下山的下山，自然是越来越少了。” “万寿大仙都不收新徒弟的吗？” “收来作甚？冷清点，有益道心，挺好的。” “哦。”猴子默默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那个……尹德师兄呀，镇元大仙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我就不知道，待会，你自己问师傅吧。” “嗯。” 一路走到大殿前，尹德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猴子站住，然后自己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大概是禀报过了，又从大殿里走了出来，抖了抖拂尘，对猴子说道：“师傅有请。” “我一个人进去？” “那还要我陪着？” “那……倒是不用。”猴子尴尬地笑了笑。 “听说你现在在妖都任职，也是一方将帅了，不再是原本的小妖。礼节上，应该比我这深居道观的修士还懂才对。自己进去吧。” 默默点了点头，猴子深深吸了口气，迈开脚步，跨过了门槛。 光洁，擦得如同镜面一样可以投射人影的木地板。古朴的四壁，青铜铸造的装饰物看上去已经有不少的年份。空旷，而安静。比之殿外，那冷清的气氛更甚了。 猴子一步步往前，直到大殿的正中，停下脚步。 主位，屏风前坐在蒲团上的镇元子，一如往昔地身穿一件黑色道袍，一如往昔地，充满着威严。只是两鬓多了一些白发，从面容上看，也比多年以前看上去要憔悴不少。眼光之中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神采。 不过，这些异样在猴子眼中都是不存在的，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镇元子。 稍稍犹豫了一下，猴子躬身拱手，道：“弟子，孙悟空，参见镇元大仙。” 那动作可谓是极之标准。 镇元子上下打量着猴子，许久许久，直到猴子头皮都有些发麻了，才轻声说道：“你就是孙悟空？” “回镇元大仙的话，是。” …… 此时此刻，斜月三星洞的地下室中，须菩提正面对着安放玄叶的池子，一遍又一遍地施法。 …… “须菩提祖师的三徒弟？” “是。” “现在在妖都任职？” “是……不过准确地说，应该是在妖庭。现在的驻地是花果山，不是妖都。” “哦？驻地不在妖都了？” “之前在，现在暂时不在。刚移出妖都不久。” “为什么移出妖都呢？” “这个……说起来有点麻烦，原因挺多，也挺复杂……” 话到此处，猴子就没继续往下说了。依旧低着头，一直就维持着拱手的姿势。 镇元子静静地瞧着猴子，也不知道是还想听猴子继续往下说，还是忘记让猴子免礼了。以至于猴子都有点……难受了。犹豫着是不是直接把手放下来得了。 毕竟，他还真没遇到过谁让他就这么保持这么一个拱手的姿势的。帝俊没这么刁难过他，哪怕是以苛刻闻名的多目怪也没这么干过。 如果是其他什么人，猴子大概就直接把手放下来了吧。一来他现在修为有了，身份也有了，不至于那么卑微。但镇元子……还真不好说。 这里是万寿山五庄观，不是妖都，妖庭的身份在这里不一定有用。而如果论起修道的辈分，猴子只能是彻彻底底的晚辈，再加上自己的师傅还需要人家片瓦遮头呢…… 许久，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镇元子才轻声道：“把手放下来吧。” 听到这句话，猴子才缓缓地松了口气。一来是手终于可以放下来了，二来，自己没有直接放手，现在看来倒也是对的。 顿了顿，镇元子接着说道：“你师傅说你性子急，任性妄为，脾性尚需磨炼，老夫怎么看着，还挺乖巧的？” 闻言，猴子不由得笑了笑，想了想，又躬身行礼，恭谨地答道：“谢万寿大仙褒奖。” 见状，镇元子不由得也笑了，轻声叹道：“确实是乖巧。既然这样，身为你师傅的故人，老夫就送你一件礼物吧。” “咦，礼物？”猴子都有些懵了。 镇元子轻轻拍了拍手，很快，一个道徒从殿外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盘子，盘子里，红布上放着三件东西：一个扳指，一串佛珠，一块玉石。 “这……不大好吧？毕竟无功不受禄呀。”猴子的心都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要说这不是早就准备好的，猴子打死都不信。 那要这么说的话，这次把自己喊进来问话，肯定也不是心血来潮咯？ “你刚刚进来的时候自称弟子吗？既是自称弟子，那便是承认了老夫与你师傅的渊源。作为长辈，老夫送你一件礼物，还需要谈功和禄吗？”意味深长地瞧着猴子，镇元子轻声道：“三件，你只能挑一件。” “额……”猴子小心翼翼地望着镇元子。好一会，才将目光挪到那三件礼物上。 某种金属制作的扳指，看上去十分古朴，面上雕着妖族的图腾花纹，通体都是银灰色的。细细感知，并没有发现扳指上有任何符文或者灵力波动。 十八子佛珠，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寻常寺庙里就能见到的佛珠，十分朴素，看不出木质，也同样感觉不到符文和灵力。 相比前面两件，第三件的玉石，就显得华贵许多了。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便是不懂玉石的猴子，也知道这件东西价值不菲。 当然，也只是在寻常地方而已。如果拿到妖都的话，这块玉石，也算不上什么。 “那……我挑这个？” 犹豫了半晌，猴子最终伸手拿起了扳指。 “为什么挑扳指？”镇元子问。 “因为好看，可以戴着。” “佛珠也可以戴着。” “不……太适合吧。” “佛珠还可以静心。” “可弟子不需要静心。” “那玉石呢？玉石应该是这里面最好看的。” “不方便戴。” “可以打磨成玉佩，或者其他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不就可以戴着了吗？” “可是看上去很容易弄坏，碎了就不好了。还是扳指最结实。”猴子咧嘴笑了笑。 镇元子又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猴子，看得猴子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稍稍往回收了收。 许久，镇元子才长叹道：“行，就送你那个扳指吧。” 第三百零二章：师命 夕阳西下的时候，一行人终于返回了斜月三星洞。 两个师兄开始忙碌着做饭，猴子则坐在厨房里默默地等着，间歇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万寿大仙找你干嘛？” “他随便问了我点事。” “啥事？” “问我一些妖都的事情，也就是局势而已。在妖都，随便都可以问得到。算是闲聊吧。” “没其他的了？” “嗯……送了我个扳指，说是见面礼。准确地说，是给了我三件东西选，一块玉，一串佛珠，一个扳指。我选了扳指。” 猴子伸手掏出了扳指，递给了正忙着切菜的少英。 抓起看了两眼，少英又递了回去。 “怎么会突然送你个扳指的？” “我也不知道，说是见面礼。”猴子摊了摊手。 “给我看看。”正熬汤的火鳞盖上锅盖走了过来，接过扳指也看了两眼。 “很普通的一个扳指。”一旁的少英插嘴道。 “普通吗？要我说，正因为普通，才是最不普通的。”火鳞一边借着火光细细查看扳指，一边随口道：“他是谁呀？万寿大仙。万寿大仙不出手则已，出手，那能是普通吗？依我看，这扳指，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是嘛？那你倒是看出啥了？”少英用抹布擦了擦手，也走了过来。 两个师兄，加上猴子，三个人就这么坐在厨房里的餐桌边上，借着烛光，对着扳指细细地看。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三个人都蹙紧了眉头，睁大了眼睛。 “骨碌骨碌……”一个声音忽然传来，这才打破了寂静。 三个人连忙都朝着一旁望了过去。 “额……汤滚了。我去看看。”火鳞随手将扳指交还给了猴子，走开了。 “我菜还没切完呢，先切好一会再研究。”少英也走开了。 餐桌边上，又剩下猴子一个人了。 回过头，他继续细细地查看着，可是，无论他怎么看，都愣是没找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用指甲抠，硬，但能感觉到也不是特别地硬，也就一般金属的硬度罢了。可能是铁，但似乎又跟铁有点区别。 用水洗，也没发现什么。 用火烧？ 看着一旁的烛火，又看了看火鳞正在折腾的灶台，想想，猴子觉得还是算了。 万一这扳指真是普通扳指，自己就这么给弄坏了，回头也实在不好交代。 很快，少英将饭菜一份一份地分好了。除了放在饭桌上的之外，还单独分出了两份。 “我先给师傅送过去。”端起其中一份，火鳞走出了厨房。 过了一会，小道徒也走了进来。 在猴子第一次来到万寿山的时候，年仅七八岁的小道徒，如今已经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了。一袭朴素的道袍，青涩的脸庞，走进厨房的时候看了猴子一眼，还特意微微躬身，却没有说话。端起另外一份饭菜便走了出去。 “他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猴子随口问道。 “跟我们一起吃呀。” “那他端走干嘛？” “还有一个人呀，你忘了？” 想了想，猴子才想起这道观中，应该还有一个疯道士。既然疯了，想让他安安分分坐下来吃个饭，想必不容易吧？ 不过，师傅为什么不把他治好呢？猴子实在想不明白。 默默坐在饭桌边上，猴子和少英一起等着。火鳞给师傅送饭，应该是很快的。不过小道徒给疯道士喂饭，怕就快不了了。 想着，猴子忽然开口问道：“对了，清风还是凝神境？” “嗯。” “师傅也不给他提升一下吗？” “他资质不行。” “喂丹药也不行吗？” “喂了丹药也难以补救。” “喂了，总是能提升一点的吧？这都快成年了，还凝神境，这样下去，怕是修一辈子，修到老都不一定能有炼神境，难不成就真一辈子在这里……扫地？” “这我就不知道了。”少英抿着唇道：“这种事，师傅自有决断。” “师傅能决断这个我相信，但师傅自有决断……”挠了挠脸，猴子轻叹道：“我就怕师傅太忙，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把他给忘了。寻常凡人，也就是四五十岁的寿命，他这都快一半了。” …… “今天都去哪了？” “早上去钓鱼，下午去采野菜，然后去了一趟五庄观。” “哦。” “说来也是奇怪，今天万寿大仙不知怎么地，忽然召见了悟空师弟。” “嗯？” “不过也没说什么，就是给了他一个扳指。说是给了他三件东西选，一块玉，一串佛珠，还有一个扳指。师弟选了扳指。” “嗯，知道了。”须菩提点了点头道：“你忙去吧，为师再研究研究，说不定，能有别的办法。” 将饭菜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火鳞站在须菩提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的师傅。 须菩提则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浸泡在泉水中的玄叶。由始至终，甚至连头都没回过。 犹豫了一会，火鳞轻声道：“师傅，弟子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玄叶找回来，也已经有些时日了。师傅您各种办法也都差不多试遍了吧？与其就这么试下去，为何不想办法，直接从猕猴王入手呢？悟空师弟不也说了嘛，猕猴王方面，现如今，也算是有线索了。虽然还不太确定，但总比在这里无头苍蝇一样地试强不是？” 闻言，须菩提笑了笑，叹道：“你知道，为师在试的是什么？” “嗯？”火鳞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以为为师试的是怎么唤醒玄叶吗？”摇了摇头，须菩提轻声道：“要唤醒有何难？不过就是找到猕猴王，设法逼他说出唤醒的方法而已。只要猕猴王还在这三界之中，就不难。” “那……师傅。”火鳞犹豫着说道：“这都不难的话，您说的难，是指……” 须菩提长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为师自己想办法就好了。” “嗯。” “吃完饭，你把你师弟叫过来。” “是，师傅。” 微微躬身拱手，火鳞退出了门外。 …… 吃过饭，火鳞悄悄对猴子说道：“师傅让你过去一趟。” “哦。” …… 推开地下室的门，猴子缓缓走了进去，躬身拱手道：“弟子，拜见师傅。” “坐。”须菩提随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蒲团，那目光依旧在玄叶身上，一刻都不曾离开过。 猴子稍稍犹豫了一下，走到蒲团边上，坐了下去。 须菩提捋着长须开口道：“为师，有件事需要你去办一下，可能会有点不好办。” 猴子深深吸了口气道：“师傅有事，吩咐便是了。弟子定当尽力而为。” “嗯。”须菩提点了点头道：“偷个东西，在墨宇皇城。” 闻言，猴子的表情不由得僵了一下。 第三百零三章：选择 地下室静悄悄的。 玄叶依旧安静地泡在池子里，须菩提背对着猴子，看不清表情。 好一会，猴子才缓过神来，用有些忐忑，略带质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傅，您的意思是……要弟子进墨宇皇城偷东西？” “对。”须菩提冷冷地答道。 “可是……墨宇皇城守备森严，以弟子的修为，恐怕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 “你没办法，为师有办法。” 猴子都有些懵了，拼命地眨巴着眼睛，似乎是错愕，又似乎在拼命地想着应该怎么作答。 墨宇皇城，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妖国的核心，里面住着妖皇帝俊。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说猴子还没将妖国上上下下的事情摸得通透，但有一样东西，他是清楚的。 在妖国，你得罪谁都可以，哪怕得罪的是一手遮天的多目怪，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唯独这个平日里几乎感觉不到存在的妖皇帝俊……那是千万不能得罪的。一旦出事，必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进墨宇皇城偷东西……这跟造反没区别了吧？ 况且，当初禺狨王不就是因为进不了墨宇皇城，确定不了帝俊是否还在墨宇皇城里，才选择起兵的吗？ 这…… 突如其来的要求，毫无心理准备，一时间，猴子脑海中如同一团乱麻。或者不仅仅是思绪，心情也是。那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这不等于要他造反吗？ 须菩提轻声叹道：“为师，有整个墨宇皇城的法阵布局图。再厉害的法阵，再严密的防备，都难免有弱点。只要你按着为师交代的做，必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墨宇皇城。” 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说辞，还是没什么说服力，须菩提又补充道：“如果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为师不会让你铤而走险的。” “师傅，你要徒儿偷的，是什么东西？” “要偷的东西，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但东西确实在墨宇皇城里没错。” “不能用军功换吗？弟子虽然位阶还不算高，但也是能见到帝俊的。陛下……陛下人还不错，弟子也能说得上几句话。弟子的意思是……说不定，找到陛下，跟他说一说，想要什么东西，只要弟子能立下大功，说不定也能让他赏赐下来。这样一来，不就可以不用冒险进入墨宇皇城了吗？要不，我们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不能。”须菩提摇了摇头道：“这件东西，他无论如何，不可能给任何人。也给不了。想要，只能自己去取。” “那也不需要用偷的方式呀，也许……也许我们可以……” 猴子还想争辩，须菩提已经缓缓回过头来，注视着猴子。 一瞬间，猴子僵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师傅。 从须菩提的目光中，他看到了坚决。 “你去还是不去？” 猴子微微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师傅。 “去，还是不去？” 须菩提又问了一遍，这一次，每一个字都用了重音。 沉默，短暂的沉默之后，猴子侧过脸去，低声道：“我不能去。” “为什么？” “师傅您对弟子有再造之恩，弟子去了，就算赔上这条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弟子是新军的统帅，一旦出事……”干咽了口唾沫，猴子接着说道：“整个新军都会为此陪葬。这不是当统帅该做的事情。” “这不是统帅该做的事情？”须菩提哼地笑了，道：“那你说统帅应该做什么？刚刚你说用军功换，你换得到吗？与南天门的一战，整个新军都快打残了吧？死了多少人？你立了多大的功？你说你出事，新军会为此陪葬，你去立功，新军就没事了？一个是凌迟，一个是斩首，在为师看来，别无二致。” “那不一样！”猴子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 “怎么就不一样了？”须菩提高声反问道。 猴子重重地喘息着，望着自己的师傅。 一时间，这师徒二人，似乎对峙上了。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猴子连忙低下头去。 好一会，须菩提才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权力，会改变人原本的模样。便是不将义务看重，也会慢慢地，慢慢地被裹挟着前行。权衡利弊，瞻前顾后，到头来，忘记了原本想要走向哪里。又或者……即使记得，也会与终点越走越远。无论如何，再也回不到最开始出发的地方。为师不希望你变成那样的人。” “那，师傅想弟子变成什么样的人？不仁不义之徒吗？尊师重道，无可厚非。可弟子这一去，虽然报了师恩，却也将许多人推向万劫不复之地。”猴子双膝跪地，叩首道：“弟子请师傅收回成命。” 瞧着跪倒在地的猴子，须菩提负手而立，轻捋长须，道：“你刚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很简单，一心只想拜师，修行。现在，也多了许多顾忌了。人一旦有了顾忌之事，便会寸步难行。” “听说，今天镇元子拿出三件礼物让你选。你可知道，你选的扳指，代表什么？” 猴子低着头，依旧跪拜着，一言不发。 “扳指，代表权力。佛珠，代表无欲无求。美玉，则代表独善其身。权力越大，责任就越大，牵扯，也就越多。为师让你去偷东西，你的第一反应，不是为师要这件东西干什么，这件东西可以用来做什么，为师为什么想要，而是想着一旦出事，你的一众部下，会因此而受到连累……” “慈不掌兵。你，选了扳指，却不是适合掌权之人。” “那，师傅是适合掌权之人吗？”猴子低着头，忽然开口问道。 “也不是。”须菩提摇了摇头，轻声答道：“但这个世界，总得有人掌权，有人匡扶大局。有时候为师也觉得矛盾。慈不掌兵，不慈，又怎么心怀三界……” 话到此处，须菩提便顿住了，沉默了。回过头去望着身后的玄叶，入了神。 好一会，猴子低声问道：“师傅，您要的墨宇皇城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不说这个了。”须菩提轻叹道：“就当是为师给你上了一课吧，试探一下，你能在这一条路上，走多远。” “就当？”猴子蹙起了眉，道：“那就是说，师傅您并不是试探弟子，而是真的看上了墨宇皇城里的什么东西咯？” “是的话，你替为师去偷吗？” “这……” “既然不去，那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便当为师从来没提过吧。时候不早了，你先退下吧，丹药过两天便好。在吞服丹药，突破修为之前，多多休息，也是有益的。” 仰起头，猴子望着须菩提的背影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到最后，只得深深叩首，道：“那……弟子下去了。” 须菩提轻轻摆了摆手，算是一个回应。 …… 须菩提要自己去偷的，会是什么东西呢？ 玄叶是猕猴王封印的，想要唤醒玄叶，须得找到猕猴王。 猕猴王离开妖都前最后见过帝俊，要去墨宇皇城偷的东西，会不会就是猕猴王在见帝俊的时候交出来的东西呢？ 可是，帝俊不可能把“东西”给别人，也没办法给别人，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猴子实在想不明白。 感觉这斜月三星洞的情况，比妖都还要晕。自己的这个师傅对自己知根知底，而自己对师傅……其实说一无所知，也不为过。 一度，猴子想着要不要再回头去找须菩提，详细地问一问，解开这些个谜团，不过一想到万一一个不小心，须菩提又让自己去墨宇皇城偷东西……想想还是算了。 帝俊，那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就算给自己再来两个斜月三星洞的加持，也惹不起。还是赶紧吃完丹药，回花果山去吧…… 第三百零四章：形势变幻 两天后，须菩提把一枚散发着红色光华的丹药，给了猴子。 用法也简单，就是直接吞服下去。再修炼，感觉就已经通畅了，再没有原本突破不了的感觉。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跟须菩提道谢，跟自己的两个师兄道别，顺便再跟小道徒和疯道士打了个招呼，猴子便直接回了花果山。 “这几天我不在，有什么事发生吗？” “没有。”白霜摇了摇头。 “妖都那边呢？有新的消息吗？” “没，也就跟平时差不多。送过来的消息都放你桌上了，你自己看一下。”妍兮如是说。 “花果山一切安稳吗？” “有几件比较急的事情，都放你桌上了。”歧角想了想，道：“都是些急需物资的清单。” “征兵方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老样子。说实话，花果山征到的兵员，真没有妖都的好。”大红无奈叹了口气。 “财务方面呢？” “龙族新一批的物资送到了。”大红翻着本子道：“赤钳说下一批货可能有点问题，不过我们也不着急，所以没什么大问题。急的几件正在催，他们说会尽快。不过具体时间不好说。” 问了一圈，猴子发现好像自己不在，也真没什么多大的影响，不知道怎么地，忽然有些失落了。 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都各忙各的去，一扭头，猴子便去找九头虫了。 “喂，问你个事儿。” “啥，说。” “对师傅，你了解多少？就你拜入师门之前。” 九头虫坐在花果山山顶的石头上磕着瓜子，微微仰头想了想，道：“没了解。” “没了解？是怎么个没了解法？” “完全没听过呀，还能怎么个没了解法？我记得跟你说过的。去万寿山之前，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么个人。” “你说过吗？” “没说过吗？” “就当你说过吧。”猴子挤到九头虫身旁，远远地眺望着花果山层层叠叠，依山而建的建筑，低声道：“那之后呢？你有没有去查过师傅？” “查他干嘛？”九头虫侧过脸瞧着猴子，半晌，忽然反应过来，惊道：“你想查他？” “不，不是想查。”猴子连忙道：“就是问问，问问。我忽然发现……我对师傅的过往一无所知。这徒弟当得不太称职呀。” “想知道，你不能直接问他吗？” “问他就知道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话，每次都说一半。我怕越问越糊涂。” “这倒是。” 九头虫是上古大妖了，如果须菩提也是同一层级的话，按理说，不可能不互相认识的。可九头虫不只说不认识，还完全没听过…… 想着，猴子越发忧虑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地下室里，须菩提跟自己说的那番话，并没有结束。甚至准确地说，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肯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就在这份忐忑之中，猴子度过了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的时间里，他拼命提升自己的修为。由于有敖听心不惜血本的资源支持，大量昂贵的丹药的投入，猴子顺顺利利地到达了太乙金仙。 与此同时，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政务方面也是风平浪静。无非是万妖殿上还在吵吵闹闹，狮驼王、鹏魔王、牛魔王的领地还在继续被劫。门牙司对蛟魔王的调查也还在继续。 据说望兮往返于妖都和蛟巢两地，吵个不停。到最后，蛟魔王把刀一横，干脆将他们全部驱逐了。 事情报到万妖殿，一众长老自然是炸了锅，就连鼎力支持蛟魔王的鳞族长老们，也不好帮蛟魔王说话了。一面倒的讨伐之声。 不过，还没等长老们讨论出个方案来，蛟魔王的请罪状已经送到了墨宇皇城。 大概意思是他只听帝俊的，以后再也不把万妖殿放在眼里。 于是乎，一双双的眼睛又转向了墨宇皇城。 一天，两天，三天，整整七天时间，没有回复。一大帮的长老们集体上书，帝俊照样不回复。 多目怪也不急，权当没看见，就由着长老们闹。长老们转移视线，正好，他多目怪也乐得清闲。 当然，这些都不是猴子所关注的。 猴子关注的……是墨宇皇城。 隐隐地，他总在担心，自己的师傅须菩提，会不会在自己拒绝帮他偷东西之后，派两个师兄去呢？ 又或者，直接自己上？ 这可是个天大的烂摊子呀。 虽说怎么想须菩提都不至于这么蠢，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这么干了呢？ 好几次，猴子都犹豫着要不要再走一趟万寿山，跟自己的师傅好好谈谈，只是犹豫再三之后，依旧没有成行。 就在这一边修行，一边彷徨的过程中，众多的消息中有几条引起了猴子的注意。 第一条是闭关半个月后，猴子刚刚突破进入太乙金仙修为的时候，黑尾来报，他发现雀山也在自己的战舰，以及所有的哨所安上了大号的锣。 大概三天之后，枯叶泽那边也有样学样了。 不过，从总体的通报上，所有的劫掠时间发生的频率还是差不多的。就狮驼王那边稍微多了一点…… 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猴子跟九头虫默默对视了一眼。 这情况，不用猜，猴子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新军不想被怀疑，雀山、枯叶泽，大概也都不想被怀疑吧。所以，大家被劫掠的事情，都是假的。只有那倒霉催的狮驼国发生的，是真的…… 关键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对方对物资，似乎有着极大的需求，所以当目标只剩下狮驼王的时候，下手，就有点不知轻重了。 如果是自己的领地被这么劫，猴子大概会疯掉吧。可以想象，狮驼王现在应该处于一种怎么样的，焦头烂额的状态。 正当猴子考虑着要不要本着“结盟”的友谊，开口提醒他一句的时候，狮驼王率先做出了决定——放弃所有小据点。 是的，放弃，估摸着该是再承受不起这些损失了吧，狮驼王选择了放弃，将所有小型矿场，小型林场，小型农场全部放弃，然后将部队收缩到仅存的几个大的据点里。大门一关，管他外面刮风下雨。 当然，这种做法是有坏处的，那就是……狮驼王本身光靠大据点的收益，可能无法支撑开销。说白了，这只能是权宜之计。 “这狮驼王真是……他怎么就没想过来问问我呢？”猴子挠着头想。 毕竟削弱狮驼王，对猴子来说，其实没什么好处。虽说狮驼王也不可靠，但有时候，说不定还算半个援军不是？这次跟南天门的战役，花斑不就跟黄沙一起来支援了吗？ “要不……我挑一天去狮驼国走走，然后一个不小心，给他透露点什么？” 不过，在猴子闭关三个月之后，也就在狮驼王收缩防御的两天后，一件事发生了…… …… 清晨，就在距离花果山不到两百里的山间。猴子赶到的时候，只见滚滚浓烟冲天而起，三艘商船分散着，扎在山间，遍地都是船员和新军护卫的尸体。 “什么情况？” “还在查。”大红一脸焦虑地说道：“目前看来，跟之前的事情差不多。” “锣没派上用场？” “不知道，我刚刚检查过了。就算战舰坠毁，几个安置在战舰上的锣，也都还安然无恙。肯定不是因为锣坏了。至于事发的时候有没有敲，就不知道了。” “难道不是猕猴王？”还没等猴子想清楚呢，一扭头，黑尾已经急匆匆赶来，稳稳地落到猴子面前。 “猴哥，出事了。刚刚得到的消息，有另一队龙族的商船也被劫了，还有银司在北部的一处产业，也被劫了。这次都是真劫，不是我们自己作假……” 第三百零五章：困境 “咣”的一声，猴子一拳重重砸在桌案上。 那声音在不算大的舱室里回荡着。 挤了一屋子的新军将领们都默默地看着他，连带的还有坐在他身旁的敖听心。 捂着脸，猴子一声不吭地坐着。 在场的将领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好一会，猴子才松开捂着脸的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跟四公主有事情要谈谈。” “诺！” 将领们零零散散地，都出去了，舱室里只剩下敖听心和猴子。 “之前我一直觉得是猕猴王搞的鬼，在战舰上装锣有用，就是证明。但现在忽然又没用了。” “所以，你觉得不是猕猴王？” “不，我觉得还是猕猴王。毕竟，猕猴王身边可不只梦魇。梦魇只是他的一种手段罢了。经营了上万年，他就算有一支不为人知的人马，也不奇怪。更何况，他还有大量的军饷下落不明。极可能是用来养这支人马。”深深吸了口气，猴子接着说道：“我是不太明白他做这些事的意义。” “嗯？”敖听心微微抬眼，望向了猴子。 “这么大动干戈的，仅仅是为了陷害蛟魔王吗？还是……他对这些物资本身有需求？” 说罢，猴子又一次瞧向了敖听心。 想了想，敖听心道：“之前我们不是猜测他的钱，都用来养军队了吗？这个世界上，最花钱的，莫过于养军队了。一支庞大的军队，简直就是无底洞。而且……他现在妖都的产业，全部都被多目丞相接受了，经济来源已然断绝。如果之前的钱都用来养军队了，那么现在为了维持，必然得出来劫掠。如此一来，也就合情合理了。” “可是这支军队在哪里呢？”猴子问。 这一问，敖听心也不由得沉默了。 这个谜题，依旧没有解开。 揉着太阳穴，猴子无奈叹道：“这帮家伙，怎么就那么喜欢打哑谜呀？算了，不想了，想也没用。你那边怎么样？” “你指的什么？” “我说你父王，还有你几个叔父那边。” “还没反应过来呢，等我回去了，该就……”敖听心轻声叹道：“你尽快想办法吧，我应该还能顶一段时间。” “最坏的情况是怎么样？” “最坏的情况，就是他们毁约，断了给你的支持。” “你不会受到影响吗？” “我能受什么影响？他们还能废了我这东海四公主不成？顶多，也就是将权柄交出来，让我那西海三弟管事，我回东海龙宫安心过日子呗。倒也乐得清闲。” 猴子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敖听心面无表情地答道。 “那也没多坏吗？”猴子挠了挠脸，呵呵笑道：“看来是我想多了。” 敖听心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猴子。 见状，猴子只得干咳两声，淡化了原本的笑，道：“干嘛？”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敖听心问。 “你是说……” “我是说，我把所有都赌在你身上，你一定要名扬三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别忘了，你可是说要当齐天大圣的。” 闻言，猴子不由得低下头去，那眉都蹙成八字了。好一会，轻叹道：“行，我懂了。” “现在的新军，如果断绝了龙族的支持，就等于被削掉了羽翼，必然会导致势力的压缩。我会尽量争取时间，但你，也要尽快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发生……或者说，至少不能让这种事继续下去，否则，我这边会很麻烦。” 猴子默默点了点头。 “你明白就好了，我还得先回去。现在，府里大概已经炸锅了吧。我得回去安抚一下。” 说着，敖听心撑着桌案，缓缓地站了起来。 …… 敖听心走了，猴子的心，却是堵得慌。 原本以为安个锣鼓上去就可以高枕无忧的，现在看来，也不行。而一旦开了这个头，可谓是后患无穷了。 当然，最让猴子堵的，其实还不是这些，而是敖听心说的话。 回到花果山，猴子当即将手头所有能用的人马都派了出去，也不管有用没用的，分散到各处，开始细细地摸查了起来。至于摸查什么？ 嗯，猴子自己也不知道，那些个被派出去的人，就更不知道了。 不过，就算这样，不也不能在营地里干坐着嘛？总得走出去，不然线索难道会从天上掉下来？ 转眼之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猴子每天都在焦虑中度过。既希望有新的谍报，又害怕有新的谍报。 有谍报，才有可能有线索，但有谍报，却也意味着可能是哪里又遭袭了。意味着损失。 一个月的时间里，龙宫的商船被袭了两次，银司名下产业被袭了三次，就连猴子本身控制的，新军的产业，也被袭了一次。总共损失预计达到一千万银爪…… 厚厚的一叠报告损失的清单叠在案头，看得猴子头皮都发麻了。 这一刻，他总算是感受到狮驼王的绝望了。 “他娘的……这日子可怎么是个头呀。这么下去，我们不用等打仗了，光抢，就可以抢到我们自己倒闭。”靠着椅背，猴子无奈地叹息着。 白霜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其他人的损失呢？” “其他人的损失……”白霜翻了翻手头的本子，道：“牛魔王那边被劫了三次，损失好像还挺惨重的。狮驼王也被劫了一次。物资损失没多少，但是……人员损失不少。好像阵亡将士，都过千了。鹏魔王也被袭击了一次。” “拿来我看看。”猴子伸出手。 白霜连忙把手头的本子递了过去。 翻了翻，猴子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怎么啦？”白霜问。 “鹏魔王的损失很小，只被袭了一次。而且，是在月初的时候。后面，就再没损失了。” “怎么啦？” 放下本子，猴子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了起来，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是跟我们之前一样，发现了什么，然后，顺利规避了损失？” 白霜一个激灵，连忙睁大了眼睛：“那……派人去查查他们有什么异常动作？” 随手把本子丢在桌案上，猴子轻声道：“不，我亲自去查。” …… 此时此刻，妖都的龙族府邸。 “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就两队商船被劫！算上之前的，四队！这损失究竟算谁的？” “新军就没个说法吗？” “新军能有什么说法？” “那多目丞相呢？我们跟新军签的协定，可是多目丞相做的保。” “多目丞相手上的银司被劫得比我们还惨。” “这样的话，跟新军的协议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一开始跟牛魔王妥协呢！” “话也不是这么说，跟牛魔王妥协也没用，现在枯叶泽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四海龙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一个个怒气冲冲的，都要吵起来了。 敖听心静静地跪在铜镜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好一会，那矛头最终全都指向了敖听心。 “当时是谁提出的跟新军签订协议？” “是，我。”说着，敖听心深深叩拜了下去。 “既然这样，那就由你去解除协定。新军无法保我龙族周全，便是违约了。既然如此，我们要求解除协定，也是合情合理。想必，多目丞相也不会有什么怨言才对。” 此话一出，众龙王纷纷表示赞同，就连一向护着自己女儿的东海龙王，也只能保持沉默。 敖听心朗声道：“请诸位叔父再给新军一点时间，最多两个月，两个月内，新军必然能解决这个问题。” “如若不能呢？”西海龙王问。 咬了咬牙，敖听心接着说道：“如若不能……听心必不再多言。此事，任凭诸位叔父处置。” 第三百零六章：鹏魔王的伎俩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猴子带着黑尾悄悄地落到雀山外围一处枭行军的据点附近。 还没等他们站稳呢，山石后面已经响起了口哨声。 三长一短。 黑尾当即会意，回了两长一短的口哨。 很快，一只蛤蟆精穿着破旧的铠甲，驼着背，晃晃悠悠地从岩石后面走了出来，蹑手蹑脚地顺着碎石斜坡向下爬。 “你怎么认识他的？” “就上次打南天门的时候认识的。雀山虽然也有羽族以外的妖怪，但地位都很低，很好收买。他原本是个都统，打完仗之后，被随便安了个名目发放过来看守林场了。这就更好收买了。” “他知道雀山的大致兵力部属吗？” “不知道。别说整体兵力部属了，邻近的都不知道。雀山对非羽族的妖怪有保密条例。” “那他还在雀山呆着？” “不然能去哪？雀山是羽族的地头，狮驼国是兽族的地头，枯叶泽不只是兽族那么简单了，核心的干脆都是牛族。就是蛟魔王那边……蛤蟆在鳞族里的地位本来也就低。再说，他本身也没什么实力。上次喝酒，就为了这些事，他还在我面前哭呢。还好，雀山再怎么不待见，钱还是给够的。” 说罢，黑尾无奈笑了笑。 正说着呢，蛤蟆精已经来到了两人面前，笑嘻嘻地躬身拱手道：“末将参见孙将军，见过黑尾将军。” “免礼。”猴子抬了抬手道：“我过来，是想问你一些关于雀山的事情的。” “孙将军尽管问，末将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说辖下的运输，你也管？” “管一些，不是直管，但大小的事情，都还是知道的。” “最近雀山这边被劫掠的事情很少，我想知道原因。” “这……”蛤蟆精一下愣住了，眼睛一个劲地往黑尾身上瞥。 黑尾轻声提醒道：“有什么说什么，说错了，我家将军也不会怪你的。” “行。”闻言，蛤蟆精憨笑道：“不过……将军您说劫掠的事情少，这小的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少。虽说之前雀山的劫掠事件也时有发生，但小的这边，还没被劫掠过。” “从没被劫掠过？” “从来没有。” “那，最近有什么新的命令吗？特别是关于运输的。” 蛤蟆精蹙着眉头想了想，道：“前段时间在所有运输舰上安了铜锣，要求出航时必须敲响。” “然后呢？” “然后还让人在战舰上洒了香料。” “香料？”猴子眉头一下蹙了起来。 “对，香料。还有三叉戟，上头让我们在每一艘舰舰首竖个三叉戟，要金色的。后来又下令在舱门贴黄符。哦，对了，还有，还让在舰后放一盆盐水，航行的时候不能让盐水洒出来。还有桅杆上挂龙形木雕……” 猴子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都什么玩意？” 一通说。前后数了数，猴子发现，居然有多达二十道跟运输相关的新命令，而且一道比一道不靠谱，一道比一道离奇。不知道的，还以为遇了那个穷乡僻壤的破落神棍呢。 “鹏魔王真是这么下令的？” “千真万确！”蛤蟆精信誓旦旦地说道：“您要不信，末将可以立即回去把文书拿来给将军看！” 猴子不由得沉默了。 一旁的黑尾小声问道：“让他把文书都拿来？” “文书就不必了。”猴子轻声道：“你辛苦一下，回去把你刚提到的东西，全都拿一份过来给我。” “全部……” “不方便？” “不不不。”蛤蟆精连忙摇头摆手道：“方便，方便，就是，东西有点多。” “那也全都要。” “行，末将这就去拿！”重重地点了点头，蛤蟆精转身就走。 待到蛤蟆精走后，猴子才轻声问道：“你给了他什么好处，他怎么这么配合？” “我跟他说，我们新军没有族群之分，什么妖怪在我们新军里都一样。如果他多多帮忙，传递点消息，回头，我可以向猴哥你举荐他。” “如果干得好，许他一个闲职也没什么所谓。毕竟，有些情报还真不是设立一两个职位能解决的。” “行，那我回头跟他说说，他肯定乐开花。” “嗯。” 足足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蛤蟆精才回来，背着一大堆的东西，身旁还跟着几个妖兵，也都大包小包提着。 “嘿嘿，这是末将的几个亲信，不会走漏风声的。往后若是到新军那边去，末将也想把他们一起带过去。”蛤蟆精呵呵地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猴子一眼。 领会到对方的意思，猴子当即点了点头道：“新军从来欢迎人才，特别是像你们这种的。就是你把手下都带过来，也有地方安置。” 一听这话，蛤蟆精当即兴奋了不少，又是点头又是哈腰，道：“谢将军，谢将军。” 说着，已经摊开包裹开始一件件地往外挑东西了。 这些……真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垃圾堆呢。就冲这些东西，鹏魔王就是要求下属把隔夜饭丢甲板上猴子都不会觉得奇怪。 只看了两眼，猴子便摆了摆手道：“没事，不用看了。你们先回去吧，免得惹人怀疑。我们都带回去研究。” “诺！末将谢将军体谅！” 告别了蛤蟆精，猴子用灵力包裹着蛤蟆精带出来的东西，带着黑尾就往花果山赶。 ……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这里面会有线索？” 大红、黑尾、白霜、肥肠，一帮子猴子手下最亲近的妖怪全部被聚集了起来，挨件东西挨件东西地检查。 然而，一无所获。连最开始，猴子最怀疑的那个所谓的香料，其实也不过是最寻常的东西罢了，验了半天，什么都没检出来。 “会不会是我们猜错了？枭行军根本就没什么躲开袭击的办法。” “之前我们挂个锣，谁能想到那个锣就是办法呢？” “那我们也只弄了一样呀。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 “会不会是鹏魔王找到了办法，但是不想被我们知道，所以故意弄这么多种混淆呢？目的是为了让我们看不出来。” “让我们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好处？” “我觉得有可能是这样。之前，我们用锣，确实是有效的。但效果并没有很大。当大家都挂上锣的时候，对方没什么其他地方可以下手了，我们就是有锣，他们也照抢。鹏魔王吸取了这个教训，所以他只想自己知道他的那个办法。如果只有他知道，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话，那么这个办法就永远都有效了。” “这么贼……” “那要不，我们去告发他们！告到万妖殿上。万妖殿下令了，不怕他鹏魔王不说！” “告不动的。”一直静静听着的猴子开口道：“我们怎么证明他已经找到办法了？要是凭被抢的频率就能告的话，那我们之前算什么？再说了，我们上报万妖殿，那些长老吵吵嚷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鹏魔王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他们伪造几次被劫掠的事件，我们还能把整个雀山翻过来查不成？” 这一说，在场的一干人等，都有些懵了。 顿了顿，猴子又接着说道：“我现在担心的是，这些东西里面，很可能根本没有我们想要的那个办法。有了上次锣的事情，现在会去雀山查的，也不只我们一家。就算不知道具体是哪一种，大不了，他们的每条军令我们都照办了便是。如果我是鹏魔王，既然要混淆，那就混淆个彻底，即便你们全部照办了，也没用。” “要不要再跑一趟，让那只蛤蟆精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干脆把文书也拿过来看看。”黑尾问。 猴子摇了摇头道：“应该没什么用。鹏魔王真有心匿藏，怎么会是随便一个都统就可以摸得清的呢？” “如果真的一开始就想着匿藏的话……”白霜想了想，道：“那他为什么不干脆像我们之前一样，制造几起假的袭击事件呢？那样的话，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更别说查探了。” 这么说的话……也是。 猴子的眉头不由得蹙得更深了。 正当此时，牛头从屋外匆匆走了进来，道：“猴子，龙四公主找你。好像很急。” “嗯？” …… 离开自己平日办公的小房间，猴子很快来到与敖听心联系的铜镜前。 敖听心第一句话便是：“鹏魔王派人向父王和几个叔父提出了结盟，声称他们已经找到了避免被劫掠的办法。最近雀山完全没有出过事，就是证明。” 第三百零七章：反制 一瞬间，猴子似乎明白鹏魔王的用意了。 说穿了，不是鹏魔王不想像自己之前那样制造假的被袭事件掩人耳目，而是他本来就想让所有人知道，雀山的物资没有被劫，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已经找到对抗的办法了。 更准确地说，鹏魔王，其实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拿走龙族对猴子的资助。 这是把爪子伸到自己地盘上了呀…… 可是，他就不怕跟多目怪正面冲突吗？ “鹏魔王结盟的条件，是不是他替代我们担负护航任务，然后，让龙族把给我们的资助，给他们？” “对。” “你父王，还有叔父们的意思呢？” 敖听心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猴子。 好一会，猴子轻声道：“你父王和叔父支持同盟也是很合理的，毕竟我无法履行诺言，保障航线，那么跟我同盟，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还没答复鹏魔王。” “是因为多目丞相的关系吗？” “这个原因……是主要的。” 猴子沉默了一会，抬眼望向敖听心道：“我还有多长时间？” “应该……不会很久。”敖听心支支吾吾地说道：“如果任凭这样下去的话，龙族撑不过三个月。估计，再有一个月，如果还没办法解决的话，叔父们便是冒着得罪多目丞相的风险，也会强行跟鹏魔王结盟。” “懂了。”猴子点了点头道：“你跟他们说，再给我两个月时间。就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到了，如果我还没办法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话……我去跟多目丞相说，解除协议。” “两个月你能找到吗？”敖听心问。 “总比一个月时间，他们就强行解除的强吧？”猴子抬眼道。 “行，这边我会负责说服他们。两个月时间，你一定要找到解决的办法。” “嗯。”猴子点了点头。 …… “咣”的一声，猴子重重地将自己的桌子掀翻了。桌上的东西散了一地。 正站在厅堂里的白霜和九头虫吓了一跳。 “怎么啦？” “是鹏魔王！”猴子咬着牙道：“是鹏魔王！一定是他！他就是那个站在猕猴王背后的人！” “鹏魔王？这……不太可能吧？” “不然呢？”猴子半眯着眼睛道：“牛魔王都不敢直接得罪多目怪，妖都之变这才多少年？陛下还在宫里呢。哪个妖王都不应该这时候想当出头鸟才对。可是，鹏魔王却借着这次机会，想要将我们跟龙族的协议夺过去！” “他想要夺取跟龙族的协议？” “对。这是敖听心刚刚告诉我的。”猴子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冷声道：“你们想想看，他为什么敢在这时候夺取龙族跟我们的协议？很简单，因为他需要钱，特别特别需要钱。如果不是特别需要钱，他完全没必要这时候出手，毕竟如果跟妖庭正面冲突，即使他拿了钱，也可能没命花。那么，他需要钱的理由，肯定不会仅仅是因为喜欢钱。” “他必然有一个，特别需要钱的理由。妖王的钱都花什么地方？当然是养军队了。换句话说，他养了一支妖都拨付给他的军费，养不起的军队。只有这样，他才会在这时候，需要这么多钱。” “之前我们不是讨论过这个问题吗？猕猴王的钱去哪了？其中一种可能，是养了一支军队，而且这支军队可能是我们已知的军队，所以我们才找不到它。现在猕猴王的收入来源断了，这支军队必然需要一个新的收入来源。这才是猕猴王劫掠的理由。因为供养的军队，一旦军费短缺，很容易反噬到自己。一旦兵变，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偏偏，鹏魔王在这时候走出来，抢夺我们跟龙族之间的协议……” “除了这个解释之外，你们还觉得有更好的解释吗？”一口气说完，猴子气喘吁吁地朝着白霜和九头虫望了过去。 白霜听得一愣一愣的，九头虫更是半天没反应过来。 “可是……他们自己之前不也被劫掠了吗？” “可以造假，多简单的事情呀。我们不也是这么干的吗？” “那……为什么猕猴王的身份，地位，全都不比鹏魔王低，却要……将自己的收益，全部给雀山呢？” “你的修为不也比我高吗？你还不是一直在帮我？” “这不一样，我就随手帮一帮而已。要我拼了老命去帮，这我可是不乐意的。”说着，九头虫摊了摊手。 …… 此时此刻，雀山，密室的门缓缓打开了。 鹏魔王缓缓走入被火光照得通亮的石室之中。 那室内，猕猴王正静静地站着，望着鹏魔王。 “事情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鹏魔王冷哼了一声，道：“那帮子龙王，肯定是求之不得了。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即答应，毕竟还得给多目怪那边一个交代不是？” “这样做，好吗？”猕猴王轻声问道。 “不然你还有其他办法？”坐到石椅上，鹏魔王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长长地打了个嗝，道：“军费，已经快要见底了，靠你劫掠，一来有风险，二来，也只是解燃眉之急。各方都会逐步加强防备，直到某一天，劫掠，彻底变得无利可图。只有直接朝最有钱的龙族下手，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可是，这样的话，妖庭必定会注意到我们。特别是多目怪。” “那有什么办法？被注意到，总比军队断粮的好。” “就不能裁军吗？” 闻言，鹏魔王不由得冷笑了一下，目光缓缓斜向猕猴王，道：“裁军？裁了的军，会到哪里去？新军没日没夜地在招募兵员，被裁掉的士兵，必定全数流向新军。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拱手让人吗？” 猕猴王静静地望着鹏魔王，目光有些落寞。 “如果你猕猴王府的产业还在，我根本就不需要去开拓什么新的收益，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量那几条老龙，也撑不住几天。接下来，你加强劫掠便是了，重点劫龙族的商船。” “明白了……”猕猴王淡淡道。 …… “我想到一个办法！”猴子猛地仰起头来。 “什么办法？”白霜睁大了眼睛问。 “接下来，为逼迫龙族，猕猴王肯定会加强对龙族的劫掠。而我们……可以对雀山劫掠！” “啥？”一下子，白霜和九头虫都傻眼了。 猴子站起来，手舞足蹈地说道：“不是吗？龙族选择雀山的前提，是龙王们相信雀山能保证他们的航运安全。既然这样，他们给龙族施压的时候，我们就拼命劫掠雀山。谁说这种事只有他们能干了？我们也可以！既然要来阴的，那就大家一起阴到底！抢光他雀山的物资，我倒要看看，他雀山自己三天两头都被劫了，龙族还愿不愿意跟雀山合作了？还有……” 顿了顿，猴子接着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养了一支庞大的军队的话……嘿嘿，他们自己一直被劫掠物资，还能撑多久！” 说着，猴子一拳重重砸到桌案上。 第三百零八章：下黑手 要说可以跟牛魔军、赤龙军那两支冠绝三界的大部队核心精锐比，新军这支新生的部队肯定是比不了的，也拿不出那么多的核心战力。但要分出一支来无影去无踪的核心小分队，肯定还是可以的。 拿起本子，猴子迅速开始抽调人手。 不用说，九头虫肯定是名单第一号，然后歧角、牛头、黑尾等等的几个亲信，再然后，则是从禺狨军收拢过来的一大帮原来禺狨王麾下的战将。 接到消息的时候，长脸大吃了一惊。 “孙将军要我们袭击枭行军？” “怎么，不敢吗？”猴子反问道。 沉默了好一会，长脸才尴尬地说道：“不，只是，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 “怎么能不受宠若惊呢？这种事，应该是十分机密的。孙将军肯让我们参加，看来，真是把我们这些降将当自己人了。” 这一说，猴子倒是有些诧异了。 “你们一直觉得我不把你们当自己人？” “也不是。就是……”犹豫了半晌，长脸只得重重地一敲胸甲，道：“总之，末将听候将军差遣。” “你先下去让你的人准备一下，一会就出发了。” “诺。”行了个礼，长脸退出了门外。 还依旧在军议厅里的几个人，大红、歧角、黑尾、牛头，一个个都面面相觑地。 “让他们参加合适吗？” “不合适又能怎么办？”猴子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们人手不足。之前我们不知道对手是谁，对手在哪里，现在知道了，肯定要干一票大的。但是，这一票也要小心为上呀。毕竟，万一出事，查到我们头上，到时候，十有八九，得连之前的事情一起背了。劫掠友军，这罪责，我们谁都别想活。与之相比，冒点其他什么险，也就谈不上什么了。” “可是……”大红小声问道：“如果风险这么大，我们为什么不干脆什么都不做呢？” 这一问，当即惹来了猴子一个白眼。 “鹏魔王是因为军费不足，才被逼着开始暴露的。否则，指不定他还要藏多久。至于我们……嘿，如果我们不采取手段，没了龙宫的支援，以我们的损耗，事后枭行军是从坑里爬出来了，我们十有八九得栽下去。鹏魔王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你愿意？” 这一通话说下来，大红哑口无言，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撑着桌案上的地图，猴子开始分配任务了。 大红，留守。 牛头，带领长脸的那些部将打前锋。 黑尾，带领新军培养起来的一帮子妖将策应。 猴子和九头虫，机动随时支援。 整个部署看上去倒是很简单，到末了，猴子低声交代道：“咱这一次，只杀人，破坏，不劫掠。” “不劫掠，为啥？” “因为劫掠有风险。带着那些东西跑，怕跑不快，容易出事。咱也暂时不缺那点东西。而且，直接放火烧，损失才够大。至于跟之前的猕猴王的劫掠不同……这不是咱要考虑的。只要枭行军确实被袭击，确实损失惨重，他们就没脸到四海龙王那边去说事，断我们的财路！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围在四周的妖将们整整齐齐地敲了一下胸甲。 临走，猴子又随口对大红说道：“对了，这次九头虫还是假扮你。” “为啥？” “因为你不去呀。” …… 摸着黑，换掉新军战甲的足足两百精锐战将，出发了。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们甚至连战舰都没搭载。 当然，他们不需要劫掠物资，也确实不需要战舰这种东西。 不得不说，这种彻底精锐化的部队，操控起来远比大部队要容易得多。从花果山出发，一路奔袭三千里外的目的地，居然两个时辰都不用。 大概这就是猕猴王从未失手的原因了吧。 远程奔袭的速度比战舰还要快上许多倍，又没有了战舰这个大目标，分散在陆地上，沿途全靠口哨传递消息。就算头顶有巡逻的战舰飞过，都丝毫不可能发现他们。一旦交手，凭借修为优势，又可以很快给对方造成惨重的损失……综合来说，简直防不胜防。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大概就是只能用来进攻，无法用来防御了吧。特别是大范围的防御。这也是猕猴王的劫掠到现在都没被遏制的原因。 供养强大的部队，需要天文数字的物资。获取天文数字的物资，又需要庞大的部队。可在面对这种彻底精锐化的部队时，无论是普通军队，还是同样精锐化的小部队，都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因为，地方太大了。 远远地，他们终于看到山间如同繁星般的点点火光。 “到了。”猴子悄悄藏到巨石后面。紧随其后妖将们也迅速落地，一个个都聚到了猴子身旁。 黑尾冒出来开始给每一个人发黑布。 握着黑布，猴子都有些懵了。 “你这是干嘛？” “把脸蒙上呀。” “有用吗？” “没用吗？” “算了，都蒙上吧，有比没有好。”猴子摆了摆手，接着说道：“黑尾，你的人先全部分散，一炷香之内把整个地方围起来。遇到有往外逃的，一律格杀勿论。记住，不能放走任何一个！” “诺！”领了命，黑尾迅速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 “牛头，一炷香之后，你带你的人马杀进去，只要是活得，全杀。务必确保没有任何活口。还有，自己不能留下任何东西，哪怕片铁片，一支箭都不行！” “诺！”牛头带着自己的人马悄悄向前摸去。 “歧角，你带你的人，跟着牛头他们。他们杀人，你们负责放火，能烧的直接烧，不能烧也要破坏掉。反正，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不留！” “行，我懂的。”重重敲了一下胸甲，歧角也带着人走了。 巨石后面只剩下猴子和化作大红模样的九头虫。 “那我做什么？” “你跟我一起总览全局，用神识扫，看看有哪些没死绝的，上去补一刀。反正不能有一个活口。” 片刻之后，山间响起了喊杀声…… …… “咣”的一声巨响，摆在鹏魔王身前的石桌都整个开裂了。 “这是谁干的！”一声咆哮，鹏魔王望向了站在一旁的猕猴王。然而，猕猴王却只是静静地站着，微微低眉。 鹏魔王死死地盯着他看。 好一会，猕猴王才轻声道：“是那只猴子。” “猴子？新军？” “只有他才会干这种事。如无意外地话，他应该已经猜出你我的关系了。” “那……”一下子，鹏魔王明显有些慌了，连忙压低声音道：“那多目怪还有帝俊那边……” “应该还不知道吧。”猕猴王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便是猜出来，也不可能会去告诉帝俊和多目怪才对。毕竟，他自己也有太多的事情解释不清了。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只是猜，没有证据。” “你确定他没有证据？” “确定。”猕猴王的目光缓缓滑向了有些气急败坏的鹏魔王。 “但是这样也很伤啊。”鹏魔王蹙着眉头道：“一个晚上，七个营地。这么搞的话，你劫掠再多，我们也补不回来。再说了，龙族那边也还没同意我们的同盟。现在出了这种事，包都包不住，他们怕是更加不会选择同盟了。” 稍稍沉默了一下，鹏魔王又道：“要不，让龙族的人过来看看，如果他们相信这次的劫掠，跟之前不是同一拨人干的……” “那也不行。”猕猴王轻声道：“如果事情散播出去，传到万妖殿的话，多目怪十有八九会借机派人过来。到时候，可就不是如何向他们证明不是同一拨人所为的问题了。而是我们的实力，该怎么藏。” “那怎么办？”鹏魔王一下叫了起来，道：“我们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稍稍缓了缓，又接着说道：“那猴子是你招惹回来的，这件事，你必须帮我解决！” 闻言，猕猴王微微仰头，若有所思。 …… “哈哈哈哈，妖都都传疯了。枭行军一夜下七营。真是妙计！妙计！这下子，鹏魔王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想跟龙族结盟……嘿嘿，就算龙族跟咱解约，也轮不到他们！” 大红跟牛头开心得手舞足蹈。 猴子默默地抿着茶，面带微笑。 “接下来怎么办？”白霜问。 “怎么……都不用办。”深深吸了口气，猴子轻声道：“我就不信，鹏魔王能撑得比咱久。等着就是了。反正呢，该干嘛干嘛。有时间呢，就再去一次，反正随便一弄，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收缩防御，军费缺口就会更大。把前线部队调回来防守，我就不信天庭的部队不会乘机捞一把。反正，就是死局。不过，我们也得防着他们才是。” “早上已经下令了，全面收缩。”大红乐呵呵地说道：“就连龙族那边也通知了，近期减少运输。如果实在要运，就通知我们一声，派重兵把守。” “行。”低下头，猴子轻轻抿了一口茶。 正当此时，一位妖兵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双手奉上一份帖子，道：“禀将军，有人送来一份帖子，说是给您的。” “人呢？” “已经走了。” 接过帖子，猴子随意地翻阅了一下，当望见那落款的时候，顿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