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做贤妻》 分卷阅读1 ================= 书名:误做贤妻 作者:丰沛 文案: 赵瑨流放辽东充军三年后,回京复爵。 随他吃苦受累的贤妻谢兰绮,却在二十四岁生辰的次日,留给他一具冰冷的躯体。 “伤心欲绝,郁结于心,心厥而亡。” 太医哀叹道:“侯爷,节哀。” 赵瑨抱着她不肯放手,不吃不喝终于昏倒,再睁眼,时间倒流,家族未败,贤妻未嫁。 赵瑨欣喜欲狂,这一世他要早早将贤妻娶来,为她遮风挡雨,待她如珠如宝。 “退亲。” “不嫁。” “不圆房。” “见鬼的贤妻。” 谢兰绮冷眉冷眼。 赵瑨脸皮奇厚,欺身压下,“不做贤妻,做我的娇妻。” (提示): 架空~ 两辈子都是女主!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兰绮赵瑨 ┃ 配角:一干人 ┃ 其它:追妻 ================== ☆、第一章 昭武二十八年七月初,暑热难消。 靖安伯夫人梁氏点着二姑娘气怒道:“老天保佑,安远侯府总算定了婚期,定在了十月二十八日,满打满算不足三个月。让你好好的绣嫁衣,你呢,青天白日的酣睡,你怎么就不愁啊?” 二姑娘谢兰绮垂头听训,若不是双眼惺忪,白嫩的脸蛋上压着竹席纹路,梁氏都要信了她的乖巧柔顺。 梁氏说落了一通,坐在藤椅上,使劲扇着风。 谢兰绮极有眼色的从丫鬟手里接过冰镇过的酸梅汤,亲手捧给梁氏。 梁氏又热又渴,到底接了过去,喝了一口,清凉爽口,难得的是酸甜适度,还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不知不觉杯子见了底。 梁氏颇有些讪讪,打眼瞧见谢兰绮懒悠悠,浑然没有一点愁模样,剩下的那点子气恼全成了忧愁,“绮丫头,你都十八了,老大不小了,心思不能再全都放在吃喝上了。你和安远侯世子的这桩婚事,打小就定下的,可安远侯府一年拖一年,拖不下去了才定了婚期。” 想起了那桩难言之隐,梁氏看着这个打小不在身边长大的女儿,虽然母女情分差了些,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心里一痛,“你不肯用自个丫鬟做陪嫁通房丫头,娘给你采买合适的,可你这没心没肺的,嫁进了安远侯府,让娘怎么放心?” “娘,你不放心绮儿,绮儿也舍不得娘,再留绮儿几年吧。”谢兰绮默默说道,不用多久,只要六年,等她到了二十四岁,就能离开这里回家了。 “傻丫头,胡说什么呢?你不知道安远侯府送来请期礼,定下婚期,你父亲和我多高兴,可算了了我们一桩心事。” 谢兰绮眼睫眨了眨,掩住眼里的情绪,低低道:“娘,我害怕。” 梁氏脸色一僵,她当然知道谢兰绮怕的是什么,一把把她拽到跟前,语气严厉,“那事儿你给我烂在肚子里,绝不能传出一点风声,切记。” “夫人,安远侯夫人遣人送了拜帖。” “快拿过来。”梁氏顾不得嘱咐谢兰绮,连忙看帖子。 “明日去佑福寺上香?” 梁氏心中狐疑,虽然两家孩子打小订了亲,可这桩亲事是两家老爷子玩笑似的定下的。自家绮丫头生下来就七灾八难、大小病不断,安远侯夫人明里暗里嫌弃绮丫头病病殃殃。 两人关系实在说不上亲近,怎么会邀她带着绮丫头一块去佑福寺上香? “明日早早起床,打扮得鲜亮点。” 梁氏嘱咐了几句,心里想着这桩事,带着人离开了。 目送梁氏一行走远,谢兰绮半躺在竹榻上,“守门的小丫头记罚一次,蝶梦,记下。” “是,姑娘。”大丫鬟蝶梦应了下来,“姑娘,可要绣嫁衣?” 谢兰绮幽幽一叹,想她头悬梁、锥刺股考入名校,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既要学习又要兼职挣钱,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研究生毕业那年,家里霉运终于到头,否极泰来,不仅还清了外债,老家那处大宅子赶上了拆迁,一下子发了。 她爸妈心疼闺女跟着受了几年罪,用拆迁款给她在帝都三环里付了套两居首付,工作也找的极顺利,她专业学得扎实,法律职业资格考试高分通过,顺利的进了家红圈律所。 一毕业,房子有了,好工作有了,爸妈慈爱,眼见着美好人生向她招手,睡了一觉,她莫名其妙成了大越朝靖安伯府新生的女婴。 谢兰绮无法接受,不肯接受。 好在,遇到了高人,高人一眼看穿了她的来历,留了一句话给她:“痴儿,一场庄生蝶梦,花信之年大梦归,莫要轻误了性命。” 谢兰绮振作起来了,花信之年就是二十四岁啊,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安安稳稳的活到二十四岁,等着回家。 分卷阅读2 活得佛系又随性的谢兰绮,不想嫁人。 靖安伯夫妇虽然对她这个行二的女儿感情淡淡,到底是亲生的,她对他们也没什么高期待,双方完全可以友好相处。 和靖安伯府一比,安远侯府就是龙潭虎穴,据说她那名义上的未婚夫婿安远侯世子心有所系,性情桀骜张狂,未来婆母安远侯夫人对她身子骨不好的嫌弃从来不加掩饰,这种生存环境,难度是地狱级的。 谢兰绮身心都是拒绝的,这桩婚事必须得黄了。 嫁衣她更是不可能绣的,“这绣花针晃得眼晕,今儿不绣了。把笔墨纸砚拿过来,我抄几页经书。” 蝶梦身为二姑娘的大丫鬟,了解她的脾性,不再多舌,磨了墨,瞥眼一看,姑娘默写的果然又是《南华经》。 翌日,佑福寺。 “姑娘,安远侯夫人来了,脸色阴沉沉的,不像是来上香,倒像是来问罪的。”蝶梦一脸忧虑。 谢兰绮闭着眼头一点一点的,今儿一大早天色还没亮透,梁氏就让人把她叫醒,沐浴梳妆,听了这话,立时精神一振。 “脚麻了,扶我起来。” 梁氏一向不喜她穿戴的简素,以自己的喜好给她装扮,脸上擦了层层脂粉,头上、颈上、手上戴金佩玉,盛装华服,大热天的,挺遭罪的。 谢兰绮扶着蝶梦向着梁氏歇脚的静室走去,还没进去,只走到门廊上,就听到里面一声声的争吵声。 “骆夫人,这桩婚事是两家长辈一早定下的,婚期都定了,你要让我们伯府退亲,你置靖安伯府的脸面于何地?” 安远侯夫人娘家姓骆,出身将门,性情霸道,单刀直入。 “梁夫人,让你们提出退亲,已经是给你们靖安伯府留了面子了。”骆氏眼中冒火,“这门婚事必须得退,你们不退,我们安远侯府退,你们才是真正的没脸。” 梁氏气急,“不到三个月就到了婚期,在这个时候退亲,你们是要逼死绮丫头。仗势欺人,我就不信这天下没个说理的地了。” 骆氏大怒,靖安伯府一代不如一代,这是要粘住他们安远侯府不放手了,“说理?你们靖安伯府嫁个毁了身子的姑娘给我儿,是什么居心?要说理,我找人来评评这个理,你敢吗?” “胡言乱语,我家绮丫头清清白白的,骆夫人,你就算攀上了旁的高枝,心也不能那么毒,要断了她的活路。”梁氏心里一慌,口不择言,就算这桩婚事成不了,她也不能接了这盆脏水。 骆氏怒火攻心,原本想要留些余地,此时也恨得要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了,“明知道自家姑娘毁了身子,这辈子都无法生育,还要将她嫁给我儿,你们这是要断了我儿嫡脉,真真是阴损歹毒至极。” 像是被人掴了一耳光,梁氏头晕目眩,她最害怕的事情瞒不住了,这个秘密没有几个人知道,安远侯夫人是怎么知道的?会不会是在诈她,她不能承认。 “还不肯承认,我这儿有个人,让他来和你当面对质。”骆氏愤怒又快意,她早想退了这门亲事,她要让靖安伯府名声扫地,“带张悟过来。” 骆氏心腹平嬷嬷应声出去,门一开,谢兰绮摇摇欲坠的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巴掌大的小脸白惨惨的,颤着声给两人行礼。 “你来做什么?出去!”梁氏大喝。 骆氏冷笑,她对谢兰绮的偏见根深蒂固,对这个病秧子极为厌恶,“慌什么?做了亏心事不敢见人了?” 谢兰绮倒在大丫鬟蝶梦身上,帕子掩了半张脸,瘦弱的肩膀不停的颤抖。 “夫人,张悟带来了。” 梁氏瞧见被押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脸上血色尽失。 “梁夫人,想必是认出了此人?” 骆氏胜券在握,故意折磨梁氏母女,“张悟,你认识她们吗?” “认识,小的认识。靖安伯夫人和二姑娘。三年前,靖安伯府二姑娘突患恶疾,遍请名医,都没有治好。最后,请了小的爹,小的爹开了副方子,药到病除。”目光浑浊的中年男子谄媚的说道。 “开了什么方子?”骆氏问。 “小的学艺不精,背不出整副药方,就记得我爹斟酌药方时,长吁短叹,犹豫不决。小的觉得奇怪,问了嘴这病是不是不能治,我爹说能治,小的纳闷,能治为啥不赶紧治?” 张悟摇头晃脑,“后来,小的听到我爹和靖安伯说,药方里用了大剂量的麝香,治好了病,这辈子也生不了孩子了。” “梁氏,你还要抵赖吗?”骆氏眼神冰冷讥诮。 ...... “世子爷,你可算醒了。”小厮尚贤哭成了大花脸,“你要再不醒,小的就回府求救了,呜呜呜。” 安远侯世子赵瑨,怔怔的流泪,悲痛、悔恨绞缠着五脏六腑,痛楚得几乎窒息,没有了,这个世上再没有那个人了,他的贤妻,再也没有了。 “世子爷,摔到哪儿了?”尚贤手脚哆嗦,天老爷,他家世子挨刀挨箭血葫芦一样都没掉过一滴泪,这怎么从马上摔 分卷阅读3 下来就哭了? 尚贤上上下下检查伤口,这般动静终于让赵瑨看了他一眼,“你是……尚贤?”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民国大佬的乡下太太(穿书)》小天使们求预收啦~,可以戳进作者专栏收藏一下哦~~ 奚蕤(rui)芙穿进了一本架空民国的烂尾小说里,成为了大佬雍修岱本该早逝的乡下太太。 雍修岱其人,隐在幕后,低调无比,却能让一众彪悍斗狠邪魅狷狂的军阀、大亨男主男配们摧眉折腰。 雍修岱不是男主更不是男配,他是女主的白月光、金大腿,真大财神。 奚蕤芙的任务有两个,第一坐稳雍修岱太太的宝座,第二败光雍修岱的财产。 默默擦了把眼泪,奚蕤芙不为难自己,佛系做任务,过一天算一天。 后来,雍修岱轻柔的吻掉奚蕤芙眼角的泪珠,喘笑:“雍太太,人和财都给你了,你得陪我一辈子。” ☆、第二章 赵瑨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尚贤不是已经死了吗? 随他发配辽东充军的第一年,尚贤为了多捞几条鱼,冰面断裂,掉了进去,再也没能上岸。 “世子爷,是小的啊,你不认识了?”完了,摔坏脑子了,尚贤哭得更狠了。 没有经历辽东摧折,眉眼犹是少年稚气的尚贤,活生生的立在眼前,赵瑨狠狠掐了一记大腿上的嫩肉,疼,他被巨大的惊喜笼罩。 “世子爷?”尚贤见他似哭似笑,脸色狰狞,哭声一停。 “今儿是哪年哪月哪日?这是哪儿?”赵瑨连声问道。 “昭武二十八年七月初八,这是甘涧峪,要不是骑的马忽然发疯,世子爷你都要赢了,你忘了吗?不要吓小的啊。” 赵瑨想起来了,他有次随着周王和鲁王赛鹰,出尽了风头,眼见就要赢了鲁王,身下坐骑忽然发疯,把他摔在了地上。 他极要脸面,跟着他的小厮尚贤知道他的性子,不敢回府禀报,直到他第二日醒来,若无其事的回了府。 以他年少时的桀骜顽劣,势必要查是谁在背后阴他,报复回去。 可第二日一回府,所有人的眼光都怪怪的,尤其是被他压了一头的庶弟们,眼中的同情、怜悯,让他发狂。 托他娘大闹的福,他的未婚妻靖安伯府二姑娘这辈子都不能生孩子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他心高气傲,视之为奇耻大辱,不愿看到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关在院子里谁也不见,直到此事满城皆知,后果不可收拾。 险些彻底斩断他与谢兰绮的姻缘。 赵瑨忽然脸色大变,猛得弹身而起,“去佑福寺,牵马,快!” 他娘大闹佑福寺,羞辱气晕靖安伯夫人,便是今日了。 他疯狂打马,恨不得插翅飞过去,阻止这件事。 ...... “你是故意的?” 到了这个时候,梁氏不会看不出骆氏有备而来,兴师问罪。 骆氏冷冷嗤笑,鄙夷的看她,“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敢抵赖吗?你不是要人评理吗,今儿就把这事儿摊开说,看看到底是你靖安伯府有理,还是我们安远侯府有理。” “退亲,我愿意退亲。”谢兰绮抱住脸色惨白的梁氏,哭着道:“安远侯夫人,我愿意退亲,别再难为我娘了。” “你个死丫头,谁让你的身子骨那么不争气,落到了这个田地。”梁氏一向要强,脸皮被骆氏扯下来踩在地上,羞怒交加、悲从中来,一下下拍打着谢兰绮。 “你不争气!不用药,命都没有了。用了药……,骆夫人,你也是做娘的,你说,我们能怎么办?看着她去死吗?”梁氏哭出了声。 骆氏脸色青青红红。 “夫人,你可不能心软,她们这是装可怜,以退为进,要倒打一耙啊。”平嬷嬷见势不妙,凑在骆氏耳边煽风点火,“世子要是娶了谢二姑娘,这辈子都没有嫡子了,将来爵位要传给庶子了啊。” 骆氏那点子恻隐瞬间灰飞烟灭,她命苦,嫁了个多情种,生了一串的庶子,要是她儿子不能有嫡子,将来爵位要传给庶子,那如今那一串的庶子更要心野了。 “梁氏,你别哭哭啼啼扮可怜,没谁要她死,可你们瞒天过海,要把她嫁给我儿,这我绝不能忍。”骆氏心火旺盛,“平嬷嬷,请寺里的大师和上香的贵人们来评评理。” “是。”平嬷嬷飞快的窜了出去。 “回来!”梁氏哀声求道:“骆夫人,快让她回来。事情闹到外面,绮丫头名声毁了,伯府没脸,侯府也失了颜面。白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骆氏眼皮子动了动,然而平嬷嬷已经没了人影。 赵瑨火急火燎的赶到了佑福寺,他身高腿长,小厮尚贤一路跑着也追不上。 终于到了寺院后面专门为贵客预备的静室,迎面撞上平嬷嬷,她伛着腰,身后领了三四位中年 分卷阅读4 贵妇。 “世子爷?”平嬷嬷惊异的问道,他怎么来了? “你在干什么?”赵瑨眉眼森冷,安远侯府出事前夕,风雨飘摇之时,平嬷嬷从他娘手里磨缠出了一家子的身契,回了乡下,置办田亩宅院,活得好不滋润。 “哎呦,可怜的世子爷。”平嬷嬷老眼滴下泪来,“靖安伯府骗了夫人,骗了世子爷你,老奴带着贵人们去做个见证。” “刁奴,狗胆包天,竟敢胡乱编排。”赵瑨一记窝心脚踹了过去,平嬷嬷翻了几滚,痛声惨叫起不了身。 “御下不严,让诸位夫人见笑了。” 赵瑨团团一揖,先陪了不是,对着赶了过来大喘气的尚贤吩咐:“带诸位夫人去天王殿里上炷香,压压惊。” 又对着脸色各异的夫人们赔罪,“家奴生事,惊扰了诸位夫人,来日,小侄必亲自上门赔礼。” 赵瑨语气客气,态度强硬的阻拦了她们的步伐,让其中一二人再心中不甘,也只得停了脚。 毕竟安远侯世子跋扈嚣张之名,她们都是听说过的,真惹恼了他,这个魔王能当场给她们没脸,她们丢不起这个人。 ...... “骆夫人,我真的愿意退亲。”谢兰绮翻出一把剪刀,抓着扯散的头发剪了下去,“兰绮发誓断发出家……” 谢兰绮抿着唇,墨缎似的头发长长的披散着,越发衬得容颜如雪。 “咔嚓”声中,乌发落了一地。 赵瑨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的贤妻还是少女模样,俏生生、鲜活活的站在那里,他浮起无尽的庆幸与狂喜,看着看着不由痴了。 “瑨儿?你怎么来了?”骆氏最先发现他。 高高大大的男子,站在门口,几乎将照射进来的阳光全都拦了下来,长长的影子投进室内,存在感极为强烈。 谢兰绮剪发的手一顿,淡淡的瞥了一眼,冷眉冷眼。 赵瑨定定的看着她,她还活着,这世上还有她,在心里默默的叩谢漫天神佛,他的眼眶逐渐洇红。 骆氏顺着儿子的视线一看,以为他是欣喜于终于能退掉这桩儿戏一样的婚事,“靖安伯府同意退亲了,你放心。” 梁氏强撑着一口气,颤抖着起了身,“绮丫头,咱们走。” “儿子不退。”赵瑨忽然跪在骆氏面前,“这桩婚事,儿子不退。除了谢二姑娘,儿子谁都不娶。” 骆氏目瞪口呆,见了鬼似的。 赵瑨膝行到梁氏面前,额头触地,实打实地磕了个响头。 “岳母大人,家母听信谗言,让您受委屈了。”赵瑨真切的哀求,“小婿任您责罚。只求您大人大量,将二姑娘嫁给我,这辈子我一定好好待她。” 梁氏的样子没比骆氏好到哪儿,活见了鬼,“撞邪了吗?” “绮……二姑娘,把剪刀给我,别伤到你。” 赵瑨极力克制着浓烈的情绪,生怕吓到她。 谢兰绮恨恨的剜了他一眼,筹划了那么久,眼见这桩婚事就要黄了,这个人发什么疯。 嫁人是不可能嫁人的。 “瑨儿,你疯魔了,她不能生孩子,你不能娶她。”骆氏率先醒过神,急得大喊。 谢兰绮顺势哭道:“世子,为了保全你我两家情分,这桩亲事退了吧。” 赵瑨眼露痛色,她总是这般,为了旁人,自己吃苦受累,天大的委屈也咽下去,手指尖颤了又颤,真想给她把眼泪擦掉。 “娘,求你别说了。”赵瑨语气带有戾色,“这桩亲事,是祖父与老伯爷生前订下的,长辈遗命,你们谁也不能退。” 骆氏再想不到他拿老侯爷说事,喉头一堵,她做这些事还不是为了他,他还不领情,一时委屈泛上来,也哭了起来。 谢兰绮简直要恨死这个人了。 不是心有所系吗? 为什么不配合的退了亲,娶他的心上人啊?非要逼她嫁进安远侯府宅斗吗? 她要清清白白的回家,争宠、争男人都见鬼去吧。 “因着这桩婚事,连累母亲受辱,不孝,隐瞒不能生育之事,不义。兰绮不孝不义,愧对父母,愧对骆夫人,更愧对祖父遗留的拳拳爱意。” 谢兰绮给梁氏磕了个头,笑中带泪,“不退亲,兰绮无颜活在人世。” 话音未落,她已向着柱子撞了过去。 “绮丫头!”梁氏魂儿都飞了。 赵瑨目眦欲裂,千钧一发之际,飞扑过去,卸了她大半力道。 谢兰绮还是碰上了柱子,她皮肤养得细嫩,那一块红肿很是显眼。 “退亲。” 真疼,谢兰绮恨怒地盯着赵瑨,然而疼得眼泪汪汪,只见可怜,没有一点威慑。 赵瑨气恼又怜惜,“你不要总想着旁人,也为自己打算打算。你……” 他没法说出那个死字,喉头一哽。 “男女授受不亲,世子放尊重些。”梁氏跑过来,推开赵瑨,把 分卷阅读5 谢兰绮抱在怀里,她刚刚都要吓死了,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万事不在心上的女儿那么刚烈。 “退亲,绮丫头咱们不嫁了。” 梁氏双眼红通通的,以如今两府的地位,这桩婚事是他们高攀了,所以,早先就算知道绮丫头嫁过去要受委屈,他们还是要保住这桩婚事。 可是,现在绮丫头不能生孩子的事儿,安远侯府已经知道了,嫁过去又能得什么好? 尤其刚刚绮丫头差一点就没了,这到底是她亲生的,以这孩子的性子,进了安远侯府,还不得让人生吞活剥了。 赵瑨的保证,梁氏一点儿都不信。 她宁肯养一辈子的老姑娘,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娘,对不起,对不起。” 谢兰绮抱着梁氏哭成了泪人儿。 “岳母……” “世子自重,从今以后,咱们两家再没有干系。” “岳母大人,这桩婚事不会退的。” ☆、第三章 靖安伯得了信,连夜从城外道观回府。 “夫人,莫哭,莫哭。” 靖安伯手足无措,自家夫人性子要强,极少哭得这么狠,忙柔声劝慰。 梁氏双眼肿得老高,见他一身道服,手执拂尘,气得抱怨:“老爷索性出家修道去,随便我们娘儿几个让人欺负吧。” “为夫的错,夫人莫气。”靖安伯不爱声色,不慕权势,唯独喜好谈玄说道,本来这次是要在玄妙观待足七七之数的,因着这桩事,中途而断,急忙回府。 靖安伯沉迷玄道,庶务子女一应事全赖梁氏操持,这么些年,梁氏从未说过什么,他心里是感念的。 知道梁氏这是气狠了,忙把拂尘放在一旁。 梁氏越想越气,又放声大哭,“老爷你不喜领差事,不喜与人交际,头上就一个空杆子伯爵,比不得安远侯权大势大,怨不得骆氏敢如此欺辱。” 靖安伯默默听着,脸上也没有恼色。 梁氏哭完冷静下来,后悔话说得太刻薄。 “夫人,敷敷眼睛,哭狠了仔细眼睛疼。”靖安伯递上一条温热的帕子。 靖安伯虽已年过不惑,依然身形修长,面容清癯,许是不操心俗事纷扰,一双眼睛清澈如昔。 梁氏眼一酸,她这个夫君,嫁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脾性,他无心仕途,可也不纳妾侍,一心一意待她,她怎么能迁怒他呢? “夫君,对不起。” 靖安伯叹了口气,“夫人你没说错,这事到了如今这地步,是怨我。” “是我存了私心,想要借安远侯府的势,才瞒下绮丫头的事。”靖安伯不是滋味,“早该退了这桩亲事,绮丫头那孩子命格坎坷,咱们做爹娘的更得多疼她。” 一提起绮丫头,梁氏捂着帕子流泪,“我总怪她没心没肺,如今才知道我错了。她是把苦都咽进肚子里,在我们面前没事人一样,不过是不想我们担心。” “我又凭什么怪她,当年,我怀着她的时候,人人都说是个小子,生出来却是个丫头。” 梁氏当年生谢兰绮难产,损了身子骨,大夫说以后再难有孕,婆婆张罗着要纳妾,梁氏把一腔怨气全迁怒到了谢兰绮头上。 “才两岁的小人儿,就跟着叔母去了徽州府老宅,及笄那年,一上京,就得了恶疾,治好了病却再生不了孩子。现在,全京城高门大户都知道了。我的绮丫头怎么这么可怜。” 靖安伯心有戚戚,他与梁氏有二女二子,长女谢兰锦、长子谢允谦、次子谢允智都长在膝下,宠爱有加,唯独次女谢兰绮,他们真的亏欠良多。 “退亲,伯府养她一辈子。咱们没了,允谦养他姐姐。”靖安伯眼圈也红了,“明日一早,我就把聘书、礼书退给安远侯府,退亲!” 天一亮,靖安伯尚未出府,小厮飞奔来报,“伯爷,安远侯世子来了。” 赵瑨深深一拜,“岳父大人,小婿来请罪,任凭岳父打骂责罚。” 靖安伯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英挺俊朗,眉目坚毅,全然不似他记忆里的桀骜张扬,他有些好奇这孩子怎么一下子沉稳了,转念一想,退了亲,两家再没关系,对赵瑨也就没了兴趣。 “你莫唤我岳父,我也不打你骂你,你与我那二姑娘无缘。你既然来了,把聘书、礼书都带走,合完礼单,把聘礼拉走。” 赵瑨苦涩难言,他这位岳父性情平和天真,隐瞒兰绮无法生子,许是他这一生做得最出格的事了。 “岳父……” 帘子后梁氏一声咳嗽,靖安伯语气强硬了起来,“这桩婚事退定了,你不要再啰嗦了。现在就把聘礼拉走。” 说着,就唤人开库房、套车、装东西。 “岳……伯父,我身为晚辈,不敢应承此事。伯父再铁了心,也请稍待几天,等家父回来,再商谈此事。”赵瑨强打精神,一再劝说,“这桩亲事毕竟是先祖父与先伯爷两位老人家订下的。” 分卷阅读6 等父亲办完差事,见了皇帝,这桩婚事谁也不敢退了。 上辈子,他眼盲心瞎,误将明珠当瓦砾,靖安伯府也不肯将女儿嫁给他,就算这样,两家人也不敢退婚,只能一日日的拖延。 靖安伯想了想,觉得还是与安远侯谈更合礼仪,也不差这几天,便点了点头,让人把他送了出去。 赵瑨没回侯府,去了他私下里置办的一处小院。 “世子爷,小的寻了仵作、马医,解剖了那匹疯马,在马的胃囊里发现了天仙子。”尚贤禀报道。 “天仙子?” “是一种毒草,山坡、路边、宅旁都有,很容易摘到。有大毒,牛马若是吃了,中毒后会发疯。不过,马医说这种毒草有特殊臭味,新鲜时牛马一般不会主动采食,中毒多是混入草料被牛马误食。” 赵瑨漆黑眼瞳里寒光一点,幕后之人原本的目标或许不是他,他与周王私交甚笃,周王喜骏马,王府里养了一批精擅养马的马夫,这匹马本来是周王的坐骑。 那日,他的坐骑上山时伤了马蹄,周王将这匹马给了他。 上一世,他烦闷婚事闹出的风波,没有心思理会。周王让手下人查验过没查出问题,将疯马草草处理了。 内应就在周王府里,难怪他没有查出问题。 赵瑨悚然一惊,若这次疯马一事是有人处心积虑,那两年后周王忽然高烧不退,药石无救,一病而亡,是不是也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安远侯府的灾祸,就是从周王病逝开始的。 安远侯府是在皇储上押错了宝,而靖安伯府却是因为家财丰饶而无权势相护,引来觊觎,两府遭受灭顶之灾。 赵瑨与谢兰绮便是在这种局面下成的婚。 一想起,谢兰绮嫁与他之后,陪他撑起大厦已倾的赵家、随他流放辽东,跟着他吃尽了苦头。却在他终于熬出了头,回京复爵之时,小人作祟,伤心绝望下心厥而亡,赵瑨痛不可抑。 他不知道是哪路神佛给了他重来一世的机会,这一世,他要声势浩大的娶她进门,护她一世安宁,再不让她受一点苦。 赵瑨去见了周王。 周王听他说完,脸色难看,他自问待手下人不薄,还有人吃里扒外。 “莫要漏了风声,打草惊蛇。” 赵瑨点头,“王爷放心。” “还有,此事瞒着邓骧,他若知道了,定会在王妃面前露了行迹。王妃刚生了场病,孤不愿她烦心。”周王谆谆嘱咐。 邓骧是周王妃胞弟,姐弟感情极好。 赵瑨笑着点头,周王与周王妃感情甚笃。 说来也怪,本朝自高祖到今上昭武帝,三代帝王俱是马上天子,前朝杀伐决断,后宫美人如云,偏偏先懿德太子与周王,敦厚宽宏,敬爱发妻,不似父祖。 先懿德太子两年前病逝,昭武帝痛失爱子,大病了一场,却不肯再立太子。 诸王中,周王性情最似先太子,温文儒雅、大度宽和,而赵瑨作为周王伴读,两人私交极好,安远侯权衡一番,便将大宝押在了周王身上。 两人计议了一番,座钟忽然当当敲响,周王一看笑了,“王妃要来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书房内响起了拉铃声,这是守门的内侍有事禀报。 周王推门而出。 赵瑨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远去,周王提着食盒又进来了。 “孤近日脾胃不协,太医嘱咐要少食多餐,王妃每日申日为孤送些细点。”周王话里透着得意,又抱歉一笑,“王妃本来多预备了一份,得知是你,又带回去了。” 赵瑨也笑,“竟不知何处得罪了王妃?” 周王把热气腾腾的粥点摆出来,无奈的解释:“王妃性子直,她是为靖安伯府二姑娘抱不平。” 赵瑨捏了捏拳,眼中痛色难掩,虽然没有上辈子那么不堪,到底还是没有阻止谢兰绮无法生育一事的流传。 周王虽然也觉得靖安伯府二姑娘可怜,但是赵瑨才是自己人,“说来,汝成你也算心愿得偿了。夏府三姑娘年龄也不小了。” 赵瑨,字汝成。 “王爷,慎言。”赵瑨眉眼冷肃,“我与夏府三姑娘毫无瓜葛。” 周王眨了眨眼,这什么情况,他都糊涂了。 “还有一事求王爷相助。”赵瑨深深弯腰,上一世谢兰绮成为笑柄,只有周王妃伸出援手,后来,两人相交莫逆。 这辈子他想早点娶她进门,而要消除靖安伯夫妇和她的芥蒂,还要求周王妃帮忙。 送走赵瑨,在王妃那碰了个冷脸,周王才知道他稀里糊涂的接了个烫手山芋。 ...... “二姐姐,我采了莲蓬、菱角,咱们做冰碗子吃吧。” 靖安伯府二少爷谢允智,才七岁,话多又活泼,领了爹娘的命令,在别院里陪着二姐姐,逗二姐姐开心,不让二姐姐想那些烦心事。 谢兰绮招手逗他。 分卷阅读7 靖安伯府这处别院,占地广阔,有一处大水面,种着莲藕、菱角等物,水中建有长廊、凉亭。 凉亭四周覆轻纱,既能防蚊虫,又不挡风,带着荷香的清风阵阵吹来,凉爽舒适。 让人在亭里安置了贵妃榻,谢兰绮侧躺在榻上,随意翻着话本,吹着凉风,赏红莲绿叶,心里美滋滋。 这才是她想要的伯府贵女的日子啊。 跟着叔祖母在徽州府的日子,谢兰绮自由自在,她不喜女红,就不学。她喜欢诗书礼仪、琴棋书画,叔祖母就延揽良师教她。 及笄那年,回了伯府,为了那一纸婚约,做个合格称职的侯府宗妇,母亲梁氏教她后宅事务,管理仆婢、人情往来、账务支出,甚至如何平衡得宠妾室,谢兰绮苦不堪言。 佑福寺一场大闹,谢兰绮成为众人眼里的小可怜,她自己却是得偿所愿,挣脱了束缚,过上了悠闲自在的度假日子。 谢兰绮带着幼弟谢允智,剥出嫩生生的鲜莲子,掰出脆生生的嫩菱肉,有说有笑,好不快活。 “夫人来了。” 梁氏脸色沉沉,看着“强颜欢笑”的二女儿,滚下泪来,“我可怜的绮丫头,拼着皇上不喜,娘也不能让你进安远侯府那个虎狼窝。” 谢兰绮手上刚剥出的莲子吧嗒掉在了地上,“娘,亲事不是退了吗?” “我说赵瑨那小子为何惺惺作态,原来是要投皇上所好,这般心思深沉之辈,你这单纯性子,嫁进去,娘怕就没了你这个闺女了。” 在梁氏絮絮的一堆话里,谢兰绮总结出了两个意思,一皇帝表态度了,这婚退不成了,二她爹娘要采取消极抵抗策略,留着她当老姑娘了。 不退亲,但也不嫁了。 ☆、第四章 安远侯赵肃在靖安伯谢浩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府,怒火高炽。 “让赵瑨滚过来。” 赵瑨估算着他爹办完差事,进宫复命的日子,在府里等候着。 “孽子,你干的好事,老子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赵瑨不闪不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安远侯抄起来砸的是个笔筒,砸在了赵瑨额头上,破了皮,迅速鼓了个肿包。 “要腿干什么,不知道躲啊。” 安远侯气急败坏,这死小子可从来没有这么老实的让他砸过,这要是顺手摸的是个砚台,还不得砸个窟窿啊。 “爹。” 赵瑨哽咽,直直看着他爹,活着的爹,上一辈子,他充军辽东的时候,他爹在诏狱里,他在流放路上接到了他爹的死讯。 “哭丧呢,老子还活着呢。” 安远侯赵肃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父子俩都是火爆脾气,自打这个儿子过了十岁,就没这么乖巧过了,他极不习惯。 “来人,唤府医过来。” 安远侯睃眼赵瑨额头,“先给你看看伤。” 这点小伤赵瑨不放在眼里,“爹,皇上是不是申斥你了?” 安远侯气消了大半,摇头道:“算不上申斥。你祖父和先靖安伯当年都有拥立之功,皇上提到了两位老人家,你们这桩婚事是他们定下的。皇上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言风语,提了一句长者所赐,安敢辞。” “长者赐,安敢辞。皇上……这是年龄大了,有感而发。” 安远侯没说当时皇上虽然是笑呵呵的说,他却出了一身白毛汗。 当今本就不是个宽仁君主,如今到了暮年,储位未定,诸王暗流汹涌,这位铁血雄主身体已衰,却不肯服老,猜疑心极重。 他们两家这桩儿女婚事,是撞在了风头上啊。 “爹,孩儿知错了,孩儿愿娶谢二姑娘。” 此刻,赵瑨极为感激昭武帝。 “老子也想赶紧把人娶进来。”安远侯想起靖安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火又拱了上来,“谢浩那老小子,天真不识时务,咬定他那二姑娘撞了客星,得在娘家避祸,不宜出嫁,要另择婚期。” “你小子总算长进了,你去靖安伯府请罪一事,做得不错,长心眼了。皇上还夸了你一句,知错能改,是个孝顺孩子。不管谁在皇上面前进的谗言,算是把你摘了出去。” 赵瑨苦笑,他一片真心实意,在靖安伯眼里,怕是成了心思叵测之人。 “爹,儿子是真心想娶谢二姑娘。” 安远侯嗤笑,这事既然在皇上面前挂了号,最好赶紧娶了,别让皇上再想起这事。 至于无法生育,这一点不是个事。嫡妻无子,妾室生一堆庶子的人家多得是,本朝又没有庶子无法袭爵的规定。 顺着君心行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年轻人脸皮薄,非要扯个义正言辞的幌子,他也不拆穿,“那就看你的能耐了。” ...... “二姐姐,这冰酪真好吃。” 谢允智端着个青瓷小碗,碗上冒着冷气,碗里的奶酪比嫩豆腐还嫩,吃在口中,香香甜甜的 分卷阅读8 ,咽下去又滑又凉,好吃得眯起了眼睛。 “二姐姐,我还要吃。” 一碗很快下肚,谢允智舔了舔唇,圆溜溜的大眼睛垂涎地看着谢兰绮。 谢兰绮笑着捏了捏他的小圆脸,“说好了,只能吃一碗。” “二姐姐,二姐姐。”谢允智仰着脸,轻轻摇着她的胳膊,不停的撒娇。 “不许耍赖。”谢兰绮心软之前,轻捏着他的两腮一扯,这些日子吃吃喝喝,这小子秀气的小圆脸都大了一圈。 “明天给你做别的。” 谢允智眼睛一亮,猛点头,二姐姐最会做新鲜好吃的东西了。 靖安伯夫妇打定主意把这桩退不掉的婚事无限期拖延下去,一心弥补亏欠的二女儿。谢兰绮心头大患一去,镇日研究吃喝养生,放飞自我,做个富贵闲人了。 姐弟俩说笑着,忽听一阵响动。 “姑娘,夫人遣人送信儿,让你和二少爷回府一趟。”蝶梦查问清楚,上前回道。 “套车,回府。” 靖安伯府是跟着高祖起事的开国功臣,又幸运的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清洗,到如今爵位延绵了三代。且每代都子嗣稀少,没有出过内斗,代代都善经营,三代财富积攒,单论一个富字,靖安伯府可为京中一众勋贵之首。 而先靖安伯去后,因着谢浩的脾性,如今的靖安伯府没了圣眷,远离了权势中心,梁氏掌家理事,伯府行事低调,奉行财不外露。 谢兰绮姐弟俩坐的这辆马车,外面看着普普通通,里面别有乾坤,坐卧都很舒服,一路行来也不颠簸。 “还好,还好,冰还没化完。” 谢允智的注意力一直在身边的大木桶上,大木桶里套着小木桶,小木桶里放着一碗碗冰酪,放在大木桶中间,四周装满冰块。 马车忽的一顿,停了下来。 谢允智探头出去,“怎么不走了?” “二少爷,到城门口了,前面不知怎的,闹闹哄哄的,排起了长队。”车夫说道。 “二姐姐……”谢允智想去看热闹。 谢兰绮不感兴趣,“蝶梦,你带人跟着他。” 谢允智兴冲冲的下了车,仗着身子小动作灵活,挤挤钻钻的进了里面。 原来里面不是玩杂戏的,而是一排戴着枷号的罪人在游街示众。 “二少爷,先等会,人太多挤不出去。” 蝶梦费力挤进来,见谢允智没了兴致,要出去,连忙劝阻,出去和人潮对着挤,很容易出事的。 “罪人张悟辱寡嫂欺幼侄,我不是人。” 枷号示众的罪人,不仅颈上、手上戴着厚厚的枷板,还得边走边吆喝自己干的坏事。 和其他犯偷盗之类的罪人比,张悟干的事,更惹人好奇,来得晚到处打听,知道的立即又学一遍。 “这个张悟不是个东西,他亲哥没了,留下孤儿寡母,他那寡嫂是个贞烈的,一心守着儿女活。张老太医还在世的时候,娘儿几个过得还算踏实。谁成想,张老太医一过世,外人还没怎么着,张悟这个亲兄弟,把娘儿几个往死里欺负。” “哎呦,可不是,我舅家嫂子的姨家表妹的干娘和他们住的近,亲眼瞧见,大白天的张悟踹开他侄儿家院门,指着那娘儿几个说迟早像摘瓜一样,把你们一个一个摘干净。这是人话吗?” “真是个畜生玩意儿。” “要不是被欺负的活不下去了,他那寡嫂也不能到官府告他。” 张悟干的事,极易引起众人的义愤,特招人恨,名声臭透了,很快成了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了。 “呸,呸,报应。” 蝶梦认出了张悟就是那个在佑福寺作证的混账,用力唾了两声。 “他是谁啊?”谢允智纳闷了。” 二姐姐身边的得用丫鬟,都随她读书识字的,行事有规矩,尊重得很,他还是第一次见蝶梦做这种不文雅的事。 “是个说畜生话的畜生。”蝶梦随口解释了句,见南边人少了,“二少爷,咱们回去吧。” ...... “在城门口枷号示众,哪个犊子想出来的?老子要揍死他,老子脸上油都晒出来了。” 排队进城的人群里,有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宝蓝锦袍的黑胖子,骂骂咧咧。 “薛三,告诉你是谁,你敢吗?” “你看我敢不敢,谁?” “安远侯世子赵瑨。” 薛三一窒,“冯六,你怎么知道是他?他干这事?” “这事除了他旁人也不干。枷号罪人打头的是谁,张悟。靖安伯府二姑娘生不了孩子的事,可是张悟作了证的,那可是赵瑨的未婚妻。” “赵瑨要娶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这事在咱们勋戚圈里传遍了,他以前多嚣张多瞧不上旁人啊,现在成了个笑话。他退不了这门亲,只能拿张悟撒火了。” “他算盘打得好,把张悟名声搞臭了,旁人也不能拿张悟的话说事。 分卷阅读9 啧啧,掩耳盗铃,赵瑨也有这一天。”冯六笑得猥琐。 薛三和赵瑨仇结得深,没冯六心眼多,手段粗暴,听完,大声嘲笑,“等回府,我就让人寻一只下不了蛋的母鸡,送给靖安伯府二姑娘。” 薛三是个十足的小人,又恶又怂,不敢挑衅到赵瑨头上,选了软柿子靖安伯府。 谢允智听了个正着,气得脸通红,炮弹一样冲了过去,“王八蛋。” 蝶梦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二少爷撞上了马,马上的黑胖子竟然指使着马要踩踏上去,“二少爷。” 忽然一道马鞭破空而来,“啪”一声闷响,直抽得薛三一声惨叫,从马上滚落下来。 与此同时,马鞭的主人飞身上前,一手横抱起谢允智,把他交给蝶梦。 那道鞭子击打在薛三背部,薛三疼得在地上翻滚,背部尺长的一道伤口,皮开肉绽。 “安……安远侯世子?” 冯六破口大骂之际,看清来人,从马上滚落下来,对着一身煞气的赵瑨,双腿打颤。 赵瑨直直走向薛三,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深黑眼底裹挟着汹汹怒火,询问的语气极轻,“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再说一遍。” 薛三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罪,痛得翻滚嚎叫,疼痛让他忘记了对赵瑨的忌惮,对着他不停咒骂,“老子要给你送只不下蛋……” 赵瑨眼神凶戾,一手猛拽头发,一手狠狠掌掴,左脸、右脸都没有放过。 他用了十足的力气,噼里啪啦声里,薛三的胖脸肿成了猪头。 “啊。” 凄厉的惨叫让人肝颤。 “再说一遍。”赵瑨停了手,声音很低,堪称温柔。 薛三张嘴吐出打落的碎牙,呜呜的摇头,惊恐欲绝。 “还说吗?” 薛三一嘴的血沫子,牙不知道掉了几个,说不出话,只疯狂的摇头。 赵瑨这才放过他,任他死狗一样的瘫在地上,冰冷的眼神,望向了冯六。 “世子,我……什么都没说……” 赵瑨眼珠子泛红,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一脚踩在冯六的右手上。 冯六疼得惨叫,他的骨头断了,他喊了一声就闭上了嘴,赵瑨的眼神让他害怕。 冯六毫不怀疑赵瑨想要杀了他。 赵瑨的确动了杀心,比之薛三,冯六就是条躲在暗处的毒蛇,阴毒可恨,安远侯府那一条条人命,和他脱不了干系。 “二姐姐。” 谢兰绮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眼前的景象,让她头皮发麻。 “允智,出了什么事?” 少女轻柔的嗓音微微带喘,赵瑨脊背一僵,瞬间回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架空~~ ☆、第五章 谢允智这个年龄的小男孩,对帮助自己教训坏人,身手又厉害的年轻男子天然的崇拜。 “二姐姐……”谢允智两眼亮晶晶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谢兰绮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二姐姐,咱们得去道谢。” “二少爷,那是安远侯世子。”蝶梦拽了下他。 两人年龄相差太大,往年赵瑨即使不得不遵礼节登门拜访,也不会和谢允智联络感情,故谢允智没有认出赵瑨。 “哎。” 谢允智小眉头纠结的皱起,这个他很喜欢的厉害大哥哥,怎么就是他娘骂了又骂的大混蛋呢。 “别想那么多。”谢兰绮轻弹了下他的脑门,“走吧。” 眼角余光中那抹袅娜的身影越来越近,赵瑨僵硬的转身,很是懊恼。 上一世,两人成亲时,他已跌落泥潭,他的落魄、颓丧、挣扎,在她面前毫无遮掩。 反而是谢兰绮,身为女子,看似柔弱却坚韧刚强,面对那等绝境,不哭不闹,想尽各种办法,助他熬过绝境。 言行举止,她都是无可指摘的贤妻,赵瑨对她又敬又愧,不敢起一丝亵渎之心。 然午夜梦回时,看到躺在另一张床上的恬静睡颜,赵瑨偶尔会想,若他年少之时,没有混账的错待她,能够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她面前,该多好。 这个沉埋在心底深处,无法宣之于口的念想,竟真的能实现了。 然而,先是佑福寺的混乱,再是这一次的血腥,赵瑨后悔刚才出手太重,怕在她眼里自己是个逞凶斗狠的武夫。 他脚步有些沉重的转过身。 “多谢世子救了舍弟。”谢兰绮神色自若的行礼道谢。 “不用,应该的,这是应该的。” 赵瑨在她面上没有看到惧色,心底一松,他五官长得凌厉,面相上看就不是个亲和的人。只得唇角勾笑,眼神放柔,极力做出无害的样子。 谢兰绮有些奇怪的望了他两眼。 “允智多谢世子,世子你好厉害。” 分卷阅读10 谢允智双眼放光,小身板挺得直直的,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道谢过,谢兰绮客气的告辞,走得毫无留恋。 谢允智反而一步三回头,上了马车,“二姐姐,刚才你注意到他脸上红通通、汗津津了吗?” “肯定是热的。”小男孩自说自答,“我给他送碗冰酪去。” 谢兰绮尚未开口,谢允智已提出小木桶,抱着溜下了马车。 ...... 谢允智蹬蹬跑回,赵瑨往他身后看了又看,失望的转回眼神。 这小子怎么一直盯着他的脸看,赵瑨摸了摸脸,低笑了声,揉了揉谢允智的脑门,“我脸上有花吗?” “世子……你还热不热啊?”脸不红了,汗也没了,谢允智皱着小眉头问道。 赵瑨看了眼他手上冒着冷气的小木桶,立即用手扇风,“热。” “给你一碗冰酪,二姐姐做的,可好吃了。” 谢允智正要揭开桶盖,一只大手伸过来,握着把手将木桶接了过去。 “二弟以后唤我……大哥。”赵瑨更想让这小子叫他二姐夫,不过,也快了。 “哎?”谢允智呆呆的看他,眼神纠结,他只是想端出一碗冰酪给他,并不是要把整桶都给他啊。 “二弟?” 谢允智张了张口,哼哧哼哧了几句,到底也没说出口。 爬上马车,小圆脸上情绪复杂,“怎么了?” 谢允智先是不肯说,直到马车缓缓行驶。 谢允智小小声说了一遍他的困惑,“二姐姐,我是不是小气啊?” 谢兰绮笑着摇了摇头,对方肯定是故意逗他。 一阵风吹来,窗纱飘了起来,恰好能看到赵瑨侧站着的身影,高大挺拔,气势凌厉。 赵瑨似有所觉,望过去的时候,窗纱已遮得严实,他目送马车走远。 谢兰绮微微有些出神,以往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以及亲眼所见,安远侯世子赵瑨实打实的嚣张跋扈,怎么觉得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束手束脚? “二姐姐?” 微微一震,谢兰绮回过了神,反正不会再有交集,这点疑惑转瞬而逝。 ...... 回到靖安伯府。 梁氏尚不知城门口发生的事,上下打量了谢兰绮,见她眉目如画,容色皎然,气色极佳,彻底放下了担心,露出了笑模样,递了张帖子给她。 “周王妃邀我大后日赏绣球花?”谢兰绮诧异。 梁氏暗叹了口气,绮丫头及笄那年,养育她的叔祖母去世,在徽州府安葬完老人家,接她入京。 这孩子伤心过度,一入京就得了重病,付出了大代价才医好。 绮丫头以自小过继到叔祖母膝下,叔祖母无儿无女为由,坚持守孝三年,从未参加过宴会。 于京中贵女闺秀中,绮丫头毫无存在感,甚至连个交好的小姐妹都没有。 梁氏以往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想起锦丫头未嫁之前,踏青赏花、闺中交游不断,容色才情,颇得各府主母赞誉。即便嫁入书香门第,婆母妯娌也都不敢小觑她。 到底是亏欠了这孩子。 “周王妃出自成国公府,公府嫡长女,性情宽厚。”梁氏为谢兰绮打算,“虽说爹娘要留你在伯府一辈子,但流言汹汹,若能与周王妃交好,有益无害。” 谢兰绮只得应了,她就算自己不在乎,总得为伯府考虑一下。 且今日城门口的事情,正印证了梁氏的担心。 这日深夜,一场大雨泼下,下了一夜一日,暑热一扫而尽,秋凉渐起。 宫里,皇帝面前也闹起了风雨。 “小儿半嘴牙都掉了,命都快没了,天子脚下,赵瑨就敢如此行凶,安远侯府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薛三之父,也是鲁王生母顺妃之兄薛贵,擦着老泪告御状,“求皇上为小儿做主。” “陛下,安远侯求见。” 老皇帝挥了挥手,“带他过来。” 赵瑨随着安远侯一块进来,面圣行礼。 “赵瑨,你这无赖子,为何殴打小儿?”薛贵气势汹汹的责问。 “该打。”赵瑨看都不看他,眉眼冷厉。 老皇帝眼皮子动了动,见他虽年少,却不畏怯,眉宇间沉稳了不少,颇为英伟不凡,忽然发问:“张门妇状告其叔一事,你可曾插手?” 安远侯一惊,皇上不问打人一事,反而问张悟之嫂状告张悟,这听着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细思之下,却是惶恐。 皇上连这等事都知道了,那打人一事的缘由,还能不知道吗? “回陛下,张门妇孤儿寡母家产被夺,眼见就要饿死,臣不忍,就出了一锭银子,助她寻了讼师写了诉状上告官府。”赵瑨也不隐瞒。 老皇帝并不信赵瑨的说辞,他感兴趣的是,赵瑨对付张家子的手段,能想起用律法治他的罪,而非简单粗暴的打杀,是个有脑子的。 分卷阅读11 “你懂律法?”老皇帝追问道。 “不敢说懂,仅能背诵《大越律》和《充军条例》” 老皇帝抚掌而笑,“不错,不错。” 众人再没想到,老皇帝竟然夸起了赵瑨,薛贵哭声一噎。 安远侯也侧目而视,赵瑨这小子弓马娴熟,除了兵书,其他四书五经都不乐意看,什么时候能背《大越律》了? 老皇帝夸赵瑨也是有原因的,本朝自高祖到今上,都重视武将,特在中军都督府设五军断事官,专掌军中及武将刑狱。 而五军断事官,历来都要在勋贵中选任。 然而,随着时日渐长,有军功有威望的老人凋零,勋贵子弟越发不中用了。文臣们一再上折子,弹劾五军断事官不通律法,致是非不分,冤枉者众多,乞令从进士中铨选谙熟律法者,入断事司,专理刑狱。 老皇帝自己是马上天子,天然的信赖勋贵,虽然接连贬谪了两任五军断事官,还是把文臣的折子都驳了。 但是,勋贵不争气,合适的人不好找。 如今瞧着赵瑨,出身不错,性子也硬,能弹压得住,最主要的是他懂律法,不至于再召来一堆堆的弹劾折子,老皇帝很满意。 至于年纪太轻,那就先进五军断事司,做个稽查官,积累了资历,再擢升。 “赵瑨,你已行了冠礼,尚未办差,朕交给你个差事,你可能办妥?” “臣定不负陛下之恩。” 老皇帝满意的颔首。 “陛下,赵瑨光天化日之下殴打我儿,无法无天,大逆不道,求陛下做主啊。”薛贵大恨,他来告御状,怎么不罚赵瑨,反而要给他差事,他不服。更多小说关注公*众*号:早侒推文 “陛下,薛三辱臣未婚妻在前,臣打他在后,他该打。”赵瑨说道。 薛贵大哭起来。 老皇帝冷哼,密布皱纹的面容霎时阴沉下来。 “教子无方,你还有脸在朕面前哭?” 薛贵哭声一停,惊恐抬眼。 “你的亲事是你祖父生前订下的,你能遵守长辈遗愿,是个孝顺孩子。”老皇帝转向赵瑨之时,和颜悦色,“若天下间的儿子们都如你这般孝顺,朕的烦忧便少了大半。” 思及老皇帝的年龄,他的话中隐藏的意思,昭然若揭。 薛贵再不敢哭。 “你们都退下吧。” ...... 离开宫门,安远侯开口询问律法之事,赵瑨找借口敷衍了过去。 回到安远侯府,赵瑨进了寝房,床头放着本书,书页有些卷翘,显然主人常常翻看。 赵瑨拿着书本出神,上一世流放辽东充军,军役繁重,操守、备御、修筑城墙、开垦荒地等等不一而足,卫所千户、百户等上官,更换着花样的克扣月粮、勒索钱财。 他沦落尘埃,早已身无分文,是谢兰绮为他筹措钱财,孝敬各级上官,他才保住一条命。 待他立住脚,因缘际会,取得卫镇抚司镇抚的信任,镇抚负责卫所刑狱,谢兰绮比他还要上心,捧着《大越律》等律令条例钻研,常常问他实践中如何起诉、审判、定罪。 赵瑨才对那些他原本厌烦的枯燥条文起了兴趣,没想到,这些竟然换来了皇帝的青睐。 念及谢兰绮,赵瑨心绪起伏、辗转良久才睡下。 ...... 这日,天气晴好,凉风习习,不冷不热,谢兰绮赴了周王妃的赏花宴。 周王府花园里的绣球花粉蓝、粉紫、粉红各色俱全,团团簇簇,丰艳绚烂,周王妃性情爽利,总的来说,这场赏花宴宾主尽欢,算得上愉快。 然而回到靖安伯府,面对着一脸关切的梁氏,谢兰绮心口一揪,比之如今的切切关怀,她更想要他们以往对待她的态度,不克扣也不宠溺,待她如宾,如此,她才能真的当做一场大梦。 现在,谢兰绮发现她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娘,安远侯世子殴打薛三一事,薛三之父告到了皇上面前,皇上……” 梁氏听完,脸色大变,母女对视一眼,彼此都懂其中凶险。 不是皇帝的处置,而是事情都了结了,若不是周王妃透露,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 由此可见,靖安伯府被边缘化到了何种程度。 八月初五,灾厄突然降临在靖安伯府头上。 有监察御史弹劾靖安伯谢浩侵占民田,私蓄奴仆,奢靡无度,请严行禁革,以儆效尤。 靖安伯府人心惶惶。 ☆、第六章 “咱们府上高祖赐的公田九十顷,你□□母、祖母的嫁妆各十顷,我的嫁妆十顷,另采买的沙地、林地各四十顷,共二百顷。”谢兰绮的轻缓从容,抚慰了梁氏,她渐渐定了神,核算府上田地。 “娘,还有六十顷上等旱地,叔祖母留下的。”谢兰绮说道。 梁氏想起来了,“对,你 分卷阅读12 叔祖母临去前,遗命留给你,做你的嫁妆。这些田地是你一直在打理?” 谢兰绮点头,在纸上列了表格,将靖安伯府所有的田地按照来源、数量列好,清清爽爽。 “娘,除了高祖赐的九十顷公田,其他的咱们要拿出凭据。” 梁氏颔首,“你□□母、祖母、叔祖母和我的嫁妆单子都在,买的沙地、林地都有官契。” 靖安伯谢浩走进来时,梁氏把谢兰绮列的表格递给他,“老爷,咱们府上的田地都是清清白白得来的,咱们敢在皇上面前和那些血口喷人的小人对质。” “夫人……”靖安伯谢浩扯了个苦笑,摇了摇头。 他这一天,连番拜访亲友,可惜无一能帮上忙。逼得他腆着脸去寻了两家先靖安伯的故旧,权大势大,其中一家避而不见,另一家见了,却直言相告,此事涉及鲁王,无法相助。 “就算咱们能解释田地、奴仆之事,还有一桩却无法解释啊。”他沉重的叹了口气,“田税。除了九十顷公田,旁的按律是要交田税的。” 梁氏脸色惨白,“这……向来都是不交的啊,不止咱们,这么多公侯伯府,没有一家交的。也从来没有官差催收过,要是上头下了令,咱们肯定交足啊。” 靖安伯府如此富庶,何至于要占这点便宜? 谢兰绮想了想,叔祖母留给她的六十顷田,她交给了信得过的人打理,严令他们善待佃户,足额交税,“爹,娘,女儿打理的六十顷田,交足了田税的。” 梁氏眼睛一亮。 靖安伯谢浩不忍妻女跟着他惶惶不安,“好孩子,爹这就写自辩折子,夜色深了,你先去睡觉。” 谢兰绮将信将疑的走了。 “老爷,是不是情况不好?”梁氏知他极深。 靖安伯谢浩握着她的手苦涩的道:“夫人,为夫没用。” 这些年,他过得潇洒自在,忘了这份自在是要人守护的,先靖安伯在时,有他老人家顶着,没人敢欺,他老人家没了,他却撑不起伯府。 “这自辩折子就算写了,也到不了皇上面前。除非能面圣自辩,可皇上不下旨传召,我连宫门都进不去。” ...... “世子爷,京里来信了。” 赵瑨拆了信看完,眼瞳一缩,弹劾靖安伯府的折子怎么提前了? 上一世,周王逝后,鲁王势大,他爹安远侯赵肃下狱,紧接着才是靖安伯府除爵抄家。 办完差事,赵瑨连夜回京。 早上城门一开,直接去了靖安伯府。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赵瑨毕恭毕敬。 靖安伯夫妇糟心得很,既不想回应,又不能赶他走,这个当口,赵瑨上门,说一句雪中送炭也不为过。 赵瑨听他们说完情况,起身道:“小婿还需了解下那六十顷交田税的情况。” 梁氏看贼似的瞥眼看他,见他礼数周全,一派正气,疑心自己多想了。 “请二姑娘过来。” 很快,谢兰绮就到了,她身后,蝶梦几个丫鬟抬着装满账册的箱子。 彼此见过礼,谢兰绮与赵瑨分别站在桌案两端,她面前堆着满满当当的账册,“世子都需要什么?” 赵瑨手心里冒汗,他其实不需要了解什么,只是找得借口。 触到谢兰绮清亮的眼神,赵瑨暗暗唾弃自己,连忙正色定神,在她面前,他总想尽量做个真正的君子,好配得上她的贤良淑德。 “亩产超四石?”赵瑨指着账册,惊讶的问。 他在辽东充军期间,种过地,知道一亩地能产三石麦子都算高产了,而谢兰绮给他的账册上,平均亩产超四石,有些甚至达到了五石。 “对,可是有问题?”谢兰绮将田交给了信得过的下人,她负责立规矩、定方略,具体如何种,她不懂,也不插手。 “不,是好事。” 赵瑨看着她微微笑,“还需借用一下姑娘田庄的管事。” 谢兰绮应了下来。 赵瑨心里已有了主意,“岳父、岳母,伯府这场灾祸,一则是薛家报复,二则是府上富庶招了人惦记。只要能在皇上面前分辩明白,这场祸事也就平了。” 靖安伯谢浩懂赵瑨的意思,他无法进宫面圣,赵瑨却是天子近臣,由他出面,自然事半功倍。 “如此,有劳贤侄了。” 赵瑨口称不敢,恭敬的行礼,就要告退。 靖安伯夫妇俩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身姿挺秀,容貌英伟,以往的嚣张跋扈一扫而空,沉稳了不少,是个好儿郎。 又看了看自家二姑娘,水灵灵、俏生生,两人立在一处,好一对璧人。 夫妇对视一眼,俱是一叹,可惜了。 谢兰绮心头警铃大作。 “世子,请留步。” 赵瑨将要踏出月洞门时,谢兰绮追在后面喊住了他,她一路小跑,发髻上的钗环摇摇欲坠,站定后微微气喘。b 分卷阅读13 r   “多谢世子出手相助。”谢兰绮喘匀了呼吸,双手握拳,两腿屈膝,行了个万福礼。 赵瑨急忙还了一礼。 谢兰绮故意慢条斯理的说着道谢的话,余光一直注意着赵瑨的脸色,久久不见他现出不耐,心口一沉,事情不妙啊。 “咳咳咳……” 一阵凉风吹来,谢兰绮咳嗽了起来,咳得眼角泛红,“失礼了,我自小身子骨病弱,大夫都说恐寿不永年。” 帕子半掩了面容,长长的睫毛挂着一两滴泪水,赵瑨心头大恸,“二姑娘,你放心,高人多隐在民间,赵瑨就算踏遍南北,总能寻到能医治姑娘的名医圣手。” “不,不需要。”谢兰绮惊恐拒绝,她要的不是这种回答啊,细细的脖颈半垂,“世子你是个好人,我不能拖累你。” “咱们这桩婚事,惊动了皇上,不能退亲。不过,世子你放心,我会安分的待在伯府里,吃斋念佛,不会给世子、给安远侯府惹一点麻烦。世子可以不用顾虑伯府,尽可迎纳喜爱的姑娘,生儿育女。”谢兰绮以充满着愧疚、理解的感情说道。 赵瑨沉默的凝视着她,一双黢黑的眼睛似藏着千言万语,“你不必如此懂事,如此贤良。我已知你……会是贤淑妻室,又怎会负你。” 他的嗓音沉痛,似乎压抑着某种不可触碰、不可言说的伤痛。 “贤妻?”谢兰绮从未想过自己还有顶着这个词的一天。 “待这桩事了了,咱们再择个良辰吉日,我必风风光光的迎娶你入门。” 谢兰绮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直到赵瑨走远了,人影都不见了,她还呆呆的站着。 “二姑娘,回吧,手都凉了。”蝶梦大着胆子劝,她总觉得自家姑娘一点都不高兴。 “贤妻。”谢兰绮暗暗磨牙,醍醐灌顶一般,想明白了为何总觉得赵瑨看她的眼神奇奇怪怪,那是看“圣母”的。 她做错了什么,给了他这么大的误解。 从今日起,她要打破他这错误的想法。 ...... 这日,靖安伯府收到了封请帖,宝泰大长公主府送来的,邀梁氏去公主府听戏。 宝泰大长公主是高祖最小的女儿,她出生时,今上昭武帝都到了入宫进学的年纪。这位大长公主年龄小辈分高,尤其是近些年,高祖的公主们凋零的就剩她一个,昭武帝对这位仅存的姑母非常照顾,下令修缮公主府,膝下儿子各个都封了官。 这位大长公主如今的恩宠地位,大半是靠着辈分和资历熬出来的,她也是个聪明人,不该掺和的不掺和,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富贵日子。 唯独嗜戏成痴,不仅公主府里养着戏班子,外边儿出了名的戏班子、红角儿,她必要请到公主府来唱,还要邀请一众交好的夫人来听。 各府的夫人们,虽说锦衣玉食养着,可能活得像宝泰大长公主那般自在的几乎没有,偷一两日闲,听一出缠绵悱恻的戏,人人都乐意。 久而久之,宝泰大长公主的请帖,竟成了勋贵外戚后院女人们彰显身份的存在了。 “大长公主怎会给我下帖子?” 梁氏疑惑不解,这些年靖安伯府可从未收到过大长公主的帖子。 “绮丫头你随我一块去。” 不管原因为何,梁氏是一定要赴宝泰大长公主的戏宴的。虽说有赵瑨奔走相助,但如今还没等到皇帝的召见,靖安伯府头上始终悬着这道阴影。这当口,梁氏撑也得撑出伯府平安无事的体面。 ...... 宝泰大长公主府,占地广阔,四周建有高墙,占了一条街,雕梁画栋,长廊曲折,只论富贵气象,比之周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公主府后面的花园里,建有一座二层戏楼,戏楼建得富丽堂皇,壁柱、门窗、屏风等处绘着彩画,甚至贴金洒银,鲜艳灿烂。 在戏楼对面,专为看戏建造了观戏台,里面设有座椅,有的戏很长,要唱两三天才能唱完,观戏台里还设有用膳、休息的地方。 宝泰大长公主坐在正中,旁的夫人、姑娘们按照爵位、辈分,依次坐在后面。 “靖安伯夫人、二姑娘到。” 梁氏要撑出靖安伯府的场面,穿戴首饰俱精心打理,缂丝衫裙,满头珠翠,她虽到中年,容貌身段都保养得极好,压得住,只见富丽,不见俗气。 谢兰绮的装扮,亦是梁氏操持的,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绾成百合髻,背后垂着条齐腰的辫子,发上首饰不多,却件件精美贵重。 随着她走动,凤钗口衔的珍珠流苏,有韵律的在白嫩的颊边晃动,说不出的灵动。 母女俩一现身,立时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梁氏目不斜视,带着谢兰绮到了宝泰大长公主面前,行礼问安。 宝泰大长公主笑呵呵的让她们起身,目光在谢兰绮身上停了一瞬,笑着握住她的手,赞道:“好个标致人儿,花儿一样,老身看了都欢喜。” 丫鬟适时的捧上木匣 分卷阅读14 ,宝泰大长公主拿出匣子里的金镶红宝镯子,作为见面礼,套在了谢兰绮腕上。 众人想不到大长公主竟会对靖安伯府二姑娘另眼相看,一时之间,眼神乱飞。 “姑祖母您这喜新厌旧的老毛病又犯啦,只给新妹妹礼物,我们这些老人儿的呢。”周王妃故意嗔笑着说。 “你也说了她是新妹妹,你们的老身都给过了。”宝泰大长公主笑道。 周王妃一句话,算是给谢兰绮解了围,谢兰绮看向她眉眼一弯。 见过了宝泰大长公主,谢兰绮跟在梁氏身后,随着丫鬟去了她们的坐处。 谢兰绮敏锐的察觉到,在周王妃替她解围后,那些打量的视线都移开了,唯有一道目光,依然紧紧的盯着她。 她拧眉,望了过去,逼得对方仓惶垂了眼。 “姑娘,那是夏府三姑娘。”蝶梦打听出来对方身份,面上不满,低声道。 梁氏也听见了,眼皮子跳了跳,“绮丫头,别理会。” 谢兰绮忽然福至心灵,这一位就是传言中赵瑨心系的那位姑娘啊。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一顷=100亩,一石=120斤~~ ☆、第七章 戏楼里传出清脆的笛声,或寒暄或私语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那道来自夏三姑娘,让谢兰绮极不自在的眼神,也收敛了。 “娘,现在唱的是什么?” 谢兰绮对听戏没多大兴趣,也很少听,悄悄问梁氏。 “《惊鸿记》中《学士醉挥》那出。”梁氏极有兴致,“是江南大雅班,水磨调,我早听说他们戏好,可惜一直没赶上,这次也是托大长公主的福。扮演李太白的于飞泉是正当红的角儿,唱功、台步、身段都没得说。” “李太白?这是讲诗仙的故事吗?”谢兰绮不懂就问。 “给你,自己看,戏都开始了,好好听。”梁氏把手边的唱词戏单塞她手里,不再理她,全心神的投入听戏之中。 谢兰绮握着唱词戏单惊呆了,她从未见过梁氏这种神态,就像前世那些追星的中年女士。 再不敢打扰梁氏,谢兰绮默默看完唱词,原来这折戏唱的是唐玄宗与杨贵妃沉香亭赏牡丹,唐玄宗嫌弃旧乐词,诏诗仙李太白写新诗。诗仙李太白醉酒入宫,戏弄高力士磨墨、脱靴,三首《清平乐》挥毫而就的故事。 这个故事可说是耳熟能详了,谢兰绮再听,就听出味儿了。 演诗仙李太白的那人,扮相不俗,为了演出醉态故意走得飘飘摇摇,依然玉树临风、潇洒飘逸,颇有诗仙飘飘欲仙的谪仙气度。 不知不觉谢兰绮就听了进去,直到这出戏结束,已是到了中午。 公主府的侍女轻声禀道:“夫人、姑娘若要用饭食,可去外间厅堂。也可在这儿略用些点心,一刻钟后开始唱全本的《玉簪记》。” 戏痴宝泰大长公主坐得稳稳的,梁氏自然也不动,全本的《玉簪记》得半下午,谢兰绮一日三餐规律得很,“娘,我去用饭。” 梁氏清楚这个女儿的怪癖,也不勉强她,“去吧,凡事小心些。” 又嘱咐了蝶梦一通,才放她离开。 谢兰绮一动,跟着长辈过来的姑娘们陆陆续续起了身。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跟过去。”夏府如今的当家夫人,夏三姑娘的婶娘,推着她催促。 夏三姑娘身子一歪,眼圈红红的,与她们挨得近的夫人们,隐晦的打量了几眼,对这个父母早亡,在叔婶手底下生活的三姑娘隐隐的同情。 “安远侯世子这都多久没有登门了,你兄弟在学里大话都许了,到时候他拿不出好刀好马,还要不要脸了?”夏婶娘深恨夏府贫困,早把安远侯世子当做自家侄女婿,见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哪里能忍,“肯定是顾忌是靖安伯府,真真可恨。谢家那丫头,听说是个性子软的,又不能生孩子,你先去看看她,想法子让她丢个丑,就算将来名分定了,她也不敢在你面前摆谱。” 夏婶娘几乎明说了要送她去做妾,夏三姑娘指甲陷进掌心里,赵瑨明明答应要明媒正娶她的,她不信他舍得让她做妾。 “菱儿都听婶娘的。”在夏婶娘面前,不管心里怎么想,夏三姑娘面上都是温驯顺从的。 ...... 用过午饭,谢兰绮打了个呵欠,睡意袭来。她有午睡的习惯,到了这个点就困,这种状态是没法回去的。 为了驱逐困意,谢兰绮带着蝶梦,主仆二人走出厅堂。一出去,外面就是大长公主府的花园,树木花卉,假山亭榭,应有尽有。 “姑娘,那处亭子位置既不偏僻,里面也没人,去里面歇会儿吧。” 谢兰绮看了眼,确实不错,后面倚着假山,前面花木掩映,左右两面的视野开阔,能看到亭子中景象,反而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便走了进去。 “姑娘你看,好多蝴蝶。”b 分卷阅读15 r   这亭子旁不知栽了什么,特别吸引蝴蝶,好几只粉白色的蝴蝶从亭子里掠过,飞得很慢,这些蝴蝶翅膀末端拖着两条长长的飘带,煞是好看。 蝶梦因着姑娘取得名字里有个蝶字,特别喜欢蝴蝶,眼睛追着蝴蝶看个不停。 谢兰绮看着这些自由自在飞舞的蝴蝶,庄生蝶梦,目露怅然,索性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暖风一吹,暖阳一晒,谢兰绮眼皮发黏,枕着蝶梦的肩,睡了过去。 “哎呀,又扑空了。”有女声抱怨。 五个眼熟的姑娘,追着忽忽悠悠飘飞的蝴蝶,到了这儿,叽叽喳喳不停。 梦中谢兰绮化成了蝴蝶,一直飞,一直飞,终于看到了一栋两层小楼,那是她家啊,她激动极了,只要飞过去,她就回家了。 眼见就回家了,忽然一声高喊,身体反射性一哆嗦,天地瞬间转换,谢兰绮眼睛半睁,人还在梦里恍惚着。 “呀,谢二姑娘竟然躲在这里睡觉。” 蝶梦眼瞧着那几位扑蝶的姑娘进了亭子。 谢兰绮清醒了过来,好梦被扰,心气儿不顺,听这话阴阳怪气的,瞥眼看了过去。 说话的圆润姑娘似乎是哪家伯府的姑娘,素不相识的。只是,站在她旁边的小巧美人儿,却是眼熟,竟然是那位一直盯着她的夏三姑娘。 “这位姑娘,果然是眼亮声脆。”谢兰绮笑睨着她慢声说,“想来不少人称赞过吧。” “那当然。”圆润姑娘以为在夸她,昂头得意道。 她应声后,手被夏贞菱扯了下,瞧着众人脸色不对,方反应过来,“你作弄我?” 若在以往,这种女孩家的口角,谢兰绮肯定不计较,可她现在心情不好,“我好生在亭子里好眠,姑娘开口就是躲,不是眼亮是什么。既见了我在睡觉,姑娘一嗓子亮堂得鸟雀都惊飞了,可不是声脆。字字属实,作弄二字,从何说来?” “你……牙尖嘴利的死丫头……” 夏贞菱拉住脸胀得通红的圆润姑娘,“别和她一般见识,这里是宝泰大长公主府。” 后面的两位姑娘也跟着劝,圆润姑娘瞪了几眼,做出不计较识大体委屈消气的样子。 “姑娘,那位是袁家姑娘,那位……”蝶梦小声说,巧了,那圆润姑娘恰好姓袁。 谢兰绮冷眼瞧着,还挺有趣,轻笑一声,等着她们离开。 几人确定了谢二不是个软柿子,怕闹开了,自己也没脸,不想惹事,便要离开。 谁知跟在最后面,一句安慰话都没给圆润姑娘,年龄瞧着也最小的姑娘,动也不动,一直盯着谢兰绮。 “邓姑娘,走了。”夏贞菱挽上她的胳膊,轻声劝。 “你们先走。”邓姑娘抽出手,脸上红了一红,像是下定了决心,向着谢兰绮走了过去。 夏贞菱咬了咬唇,神色委屈,圆润姑娘跺着脚,拽住另外两人,“咱们也去看看。” 四人走近,听见谢二笑着说:“这凤钗是我自己画的图样,拿到银楼定做的,邓家妹妹若喜欢,回头把图样给妹妹。” 邓姑娘惊喜的道谢,她一向喜欢流苏、飘带之类的飘逸灵动的东西,第一眼见到谢兰绮头上那支垂坠着珍珠流苏的凤钗,就眼馋了。 四人听了,目光不约而同的在谢兰绮头上转了一圈,那支凤钗压在乌鸦鸦的头发上,凤口衔着段碧绿的梧桐枝,枝上垂下六串珍珠流苏,在嫩白的颊边颤悠悠,华美而灵动。 夏贞菱暗暗的想,这凤钗若戴在自己头上,肯定更好看,可恨苍天不公,自己是受尽委屈的孤女,谢二却是伯府嫡女。 她善于察言观色,从众人神色中,看出了她们或多或少都有喜爱之意。若谢二聪明一点,给每人都送一份图样,拿人手短,恐怕以后她们不会再排斥谢二,至少明面上不会。 “赤金做的凤钗,翡翠做的梧桐枝,一样大小的珍珠,靖安伯府果然富贵。”夏贞菱轻言细语,意有所指。 圆润姑娘与她最有默契,高声讥嘲:“靖安伯府何止是富贵,那是奢靡无度。” 听她娘说,御史参靖安伯府,用的就是奢靡无度,她说完,面有得色。 夏贞菱反而不再开口,悄悄的与圆润姑娘拉开了几步距离,不着痕迹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谢兰绮收了笑,看了眼想要功成身退的夏三姑娘,赵瑨真是好眼光,瞧上的姑娘,聪明伶俐的过分了。 “区区一支凤钗,夏三姑娘与这位袁姑娘一口一个富贵、奢靡,兰绮听着真是心慌。”谢兰绮故意停了停,挨个看了看她们,舒了口气似的轻拍了下胸口,“不过,看完邓家妹妹与另外两位妹妹,兰绮才算放了心。” 邓姑娘噗嗤一笑,她们三人也是插金戴玉,“谢姐姐促狭,我们头上的簪钗可没有你的别致,你自个画的首饰样子还得给我们一份。” 谢兰绮笑着一口应下,“我那边钗、步摇、耳环的样子都有,三位妹妹若是不嫌弃,姐姐一人送一份。” 分卷阅读16 另两位姑娘,两边看了看,挪动脚步,紧挨着邓姑娘。 争取过来两个中间势力,谢兰绮不理会袁姑娘,看定了似乎柔弱无害的夏三姑娘,似笑非笑。 夏贞菱在她目光下,垂了头。 “你看什么看?”袁姑娘爆了,“你再满头珠翠,也就是个俗物。菱姐姐通身素雅,不慕富贵,才是清水出芙蓉。” “不慕富贵?夏三姑娘,你头上的金簪……”谢兰绮笑出了声。 夏贞菱终于无法平静了,眼神慌乱,脸色寸寸发白。 ☆、第八章 看着颇为可怜,谢兰绮想就此作罢,但是,一想起赵瑨吃错了药似的给她盖上的“贤妻”戳,她非要他看明白不可。 “我有一事不明,要请教夏三姑娘。你见了我绾发的一支凤钗,就看出了我家炫耀富贵,颇不赞同。那么,夏三姑娘,你若真的不慕富贵,觉得金银污了眼睛,姑娘为何不直接戴铜饰,何必要镀一层金,充做金簪,自欺欺人呢。”谢兰绮悠悠说道。 “镀金?” 邓姑娘几人讶声问道,她们俱都出身富贵,钗环首饰俱是金玉宝石,从来没想过有人会用铜饰镀金充做金饰。 一时都看向夏三姑娘,见她脸色煞白,嘴唇咬得沁出了血珠,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般模样,像是真的了。邓姑娘几人惊讶极了,再没想到出身不高,却以才华风雅赢得她们尊重,打入她们圈子的夏三姑娘,竟会做出这种事。 “佛家说万法唯心,心外无法,心中想的是什么,眼中看到的就是什么。这支凤钗,旁人看到的是美丽灵动,偏偏只有夏三姑娘你看到的是富贵。”谢兰绮最后一击,“如此说来,夏三姑娘你才是最慕富贵的那个人。” “不好。”假山里听得津津有味的俊美男子,暗道一声不好,他本是偷个清静,在假山洞里睡一觉,不想听到了这场争执。若那个夏三姑娘小小年纪,能隐藏真实性情如此之深,其心性之狠可见一斑。为了挽回名声,怕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既然靖安伯府的帖子是他求来的,他就再帮一次,不能让靖安伯府二姑娘吃个哑巴亏。俊美男子从假山里悄悄的溜了出去。 若之前邓姑娘三人还留有一些同情,这个时候,齐齐一凛,望向夏贞菱的眼神,复杂难言。甚至开始回想,以往的很多不在意的细节或往事,此刻换一种角度再想,竟然觉得压根不是她们以往想的那样。 “菱姐姐……呸,她算哪门子的姐姐,夏贞菱,她恐怕根本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不知想起了什么,这姑娘一脸鄙夷。 就连袁姑娘都闭上了嘴,看着夏贞菱,面色变幻。 “你……血口喷人……”夏贞菱摇摇欲坠,恨毒了谢兰绮。 人人都不是傻子,捅破了那层纸,自然会做出自己的解读。 谢兰绮懒得和她再费口舌,起身之际,忽见两位身着公主府婢女服饰的丫鬟飞奔而来,腿脚极利落,没多大功夫,就到了亭子外面。 夏贞菱恰好背对着,没有看到这两个丫鬟,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眼中露出抹狠色,一头撞向谢兰绮身边的柱子。 那两个丫鬟动作比她还快,一人飞甩手中长绸,缠上夏贞菱腰身,用力一拽,另一人撑身入亭,压住她的双臂。 “姑娘,可是戏看多了,也学了戏里的把戏来耍?大长公主爱的是戏台子上的戏,可不爱看公主府里演戏。”丫鬟语带警告。 “姑娘们也真是的,做场戏还弄得这么真。快别愣着,来扶这位姑娘去净面换身衣裳。大长公主喜欢打扮鲜亮,一脸喜气的姑娘。”另一个丫鬟收了长绸,笑呵呵的招呼呆愣着的几人。 “是,殿下府里的戏太好看了,我们入迷了。还请两位姐姐别把我们这丢人的事说出去。”邓姑娘反应过来,谢兰绮不便出面,她便上前塞了个荷包,软语笑言。 “姑娘们放心,奴婢们什么也没看到。” 夏贞菱胳膊痛得钻心,脸色灰败,心知局面今日再难翻转,压下滔天恨意,袁姑娘稍稍一碰,她就势起身,乖乖的去净面换衣裳。 亭子里这出闹剧,一点儿水花都没激起,谢兰绮回到梁氏身边,人在观戏台上坐,心神全都跑了。 那位夏三姑娘肯定要向赵瑨告状,幸好她没伤着,自己只是大大落了她的面子。 谢兰绮想着,她虽然不知道赵瑨要从靖安伯府得到什么,就冲他先前能忍着靖安伯夫妇的冷嘲热讽,也不退亲,想来夏三姑娘受得这些委屈,不会影响到他替靖安伯府周旋。 不过,夏三姑娘的眼泪,应该能让他清楚明白,自己绝对不是个贤妻,一旦入门,肯定要磋磨他喜爱的姑娘。 既不让他迁怒靖安伯府,又断了他娶自己进门做个贤妻的念头,谢兰绮悄悄给自己点了个赞。 ...... 从宝泰大长公主府回来,又过了两日,宫里突然传来了旨意。 分卷阅读17 “宣靖安伯谢浩入宫觐见。” 靖安伯府从上到下都在忐忑的等着,连一直被瞒着的伯府世子谢允谦,都得知了消息,从书院回了府里。 天色将黑欲黑之时,靖安伯谢浩终于回了府。 只瞧他面色,梁氏绷了多日的神经一松,腿一软,跌坐在了椅子里,想笑,眼角却沁出了泪,“老爷。” “无事了,无事了,夫人。” 梁氏拿帕子揩了下眼睛,恢复了爽利劲,喜气洋洋的宣布府里上下都赏一个月的月例。 府里人人都带着笑模样,唯独靖安伯谢浩笑过后,眉头又皱了起来,像是解了祸事,又添了愁事。 “老爷,还有什么事?皇上可是罚了什么?”梁氏发觉了,急了。 “没有。”靖安伯拽掉几根胡须,“不仅没罚,皇上还夸我女儿教得好。” 靖安伯说着夸奖,脸色却愁苦。 “那你到底怎么了?” 靖安伯看着谢兰绮叹气,“皇上不仅没罚,还当着安远侯赵肃的面,夸咱们绮丫头和赵瑨那小子是一对佳儿佳妇。” 佳儿佳妇!这能是随便夸的,他们还怎么留着姑娘不嫁! 眼前一黑,谢兰绮听到她娘急声问道:“皇上怎么会夸绮丫头?” “是啊,爹,皇上怎么知道我啊?”谢兰绮巴巴望着靖安伯,希望她听错了,实在想不通以她的深居简出,老实安分,皇帝怎么会知道有她这号人物。 ☆、第九章 “绮丫头,你可知如今一亩地能产多少麦子?” 谢兰绮觉得她爹神情很奇怪,骄傲又惊诧,问得问题也奇怪。她上辈子小时候家里有地的,记得随随便便一亩地超千斤,这辈子她打理着叔祖母留给她的六十顷田地,管着账本,她也是知道的,“一般的是四石,高的五石。” 比之记忆里的产量,这少了一半还要多,她语气里不自觉得透出叹息。 谢兰绮懵懵懂懂,梁氏却明白了,甚至比不理俗事的靖安伯更明白。 “老爷,赵瑨把账本呈给皇上了是吗?” “夫人你怎么知道?” 梁氏看着这一对父女,叹了口气,府上富庶,她又觉得亏欠绮丫头,故而叔祖母留给绮丫头的东西,她从不过问。 她也是上次绮丫头拿出账本,才知道麦子产量高得出奇,可那时候慌乱不堪,这点事她也没放在心上。 “咱们府上上等地一亩能收三石麦子,都算高的,就这还足足少了一石。皇上重视农桑,怪不得!”梁氏想通了关窍,看着谢兰绮的眼神,与靖安伯如出一辙。 “可是,娘,我不会种地啊,都是交给管事打理的。”谢兰绮傻了眼,她真没自己种过地,什么选育高产种子,什么妙法灭虫除草,她一概不知道,就算产得麦子多,也和她没关系啊。 “管事选得好,也是你的功劳。”梁氏斩钉截铁。 靖安伯接过话,语气里掩饰不住骄傲,“赵瑨带了你庄子上的管事,你那管事说按你的吩咐,农闲时雇佃农挖渠开井,防洪抗旱,只要不是大涝大旱,都能保证收成。还花钱请识字的人给佃农们讲农书,免费发农具。甚至连那些大字不识一个但庄稼侍候得特别好的老农,也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宣讲经验。凡此种种,赵瑨将这些整理成了奏疏呈上,皇上看了,夸我女儿教养得好。” “我……爹,你怎么不拦下他?”谢兰绮委屈极了,上辈子体会过缺钱的苦,这辈子有钱没地方花,攥着钱也带不走,又选了个能干的管事,就洒了很多钱。 可是,她没想到会得到皇上夸奖,还是佳儿佳妇这种,她不要行吗? 靖安伯和梁氏两人骄傲之色一僵,是了,比起与有荣焉,最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得嫁女儿了。 赵瑨!又是他干得好事,谢兰绮暗暗磨牙。 ...... 安远侯府,赵瑨鼻子发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骆氏哭闹了半天,眼睛干嗓子疼,迟迟等不到儿子劝慰,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瞥眼见他眼神散漫,一脸的漫不经心,全没将她的话听在耳里,气得心窝子嚯嚯的疼。 “你个眼瞎心瘸的东西!”骆氏指着赵瑨大骂,“谢家那死丫头蛮横无礼,没有教养,贞菱那么好的孩子,被她当众羞辱,大病了一场,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你不说给贞菱出气,反而在皇上面前给那死丫头做脸,简直混账!” “娘,慎言。”赵瑨沉了面孔,直视骆氏,目光沉沉,带着迫人的压力,“皇上亲口赞谢二姑娘秉性良善,靖安伯教女有方,为免祸从口出,从今以后,那些话一个字都别再说。” 赵瑨可以任骆氏随意骂,却不能容忍她骂谢兰绮。上辈子两家僵持之时,靖安伯府朝中没人,和权势赫赫的安远侯府没法比,行事再低调,也挡不住那些投机小人的诋毁。就连躲在别院,几乎足不出户的谢兰绮,竟也招来诸多谩骂,无故背上骄奢、无才、狠辣等等骂 分卷阅读18 名。 骆氏常常在他耳边辱骂谢兰绮,他那时虽觉厌烦,但不阻止,甚至隐隐快意。 他娘有一句话骂得对,他那时真是眼瞎心瘸,错将明珠当瓦砾。 一想起上辈子自己做过的蠢事,让谢兰绮受过的委屈,赵瑨就愧恨交加,他绝不会再让她受这些屈辱,无论是谁,他娘也不行。 “你威胁我?”骆氏不敢相信她的儿子竟然为了外人给她没脸,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皇命不可违,娘,好自为之。”赵瑨声音冷淡,临走之前,扫视了一圈骆氏身边的人,“你们老老实实服侍夫人,哪个敢搬弄口舌,挑拨生事,全家发卖,决不轻饶。” 骆氏的心腹婆子、丫鬟,个个心惊胆战,垂着的头压得更低。 尤其是平嬷嬷,大气都不敢喘,她总觉得世子爷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直到赵瑨走远,屋子里还是鸦雀无声,从呆怔中回过神的骆氏,脸白唇青,骂声都抖了,“混账东西!他还记不记得我是他娘,他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 “世子爷,不能再走了,前面就是靖安伯府了。”尚贤拉住赵瑨,低声说,这不年不节,两手空空,贸然登门,可就太失礼了。 赵瑨猛得顿住脚步,“我来了这里?” 尚贤看向他,却见他凝目望向前方,眉头紧皱,下颚绷紧,神情说不出的颓伤,像是难受得紧,偏偏又说不出。 尚贤只是看了,也觉得不好受起来。 赵瑨像是陷进了梦魇里,新帝登基,拨乱反正,下诏复安远侯爵位,他入宫谢恩。新帝生母微贱,本是宫女,昭武帝醉后临幸,一朝得孕,生了皇子,昭武帝对这个儿子并不看重。新帝登基之前,在一众皇子中,毫不显眼,赵瑨与他并无私交。 不想,新帝见了他,似乎很是欢喜,留了他许久,赵瑨陪着新帝说笑,总觉得怪异,按常理,既然复了他安远侯爵,那么他的原配嫡妻谢兰绮,自然能得封侯夫人的诰命。 因那日是谢兰绮二十四岁生辰,赵瑨想尽快赶回去,带着为她请封的诰命。 可新帝像是忘了,绝口不提,也不放他走。赵瑨更加没有想到的是,新帝命人带上一名女子,赫然是夏贞菱。 安远侯府败落后,夏贞菱迅速入了鲁王府为妾,鲁王登基,得封充嫔,鲁王薨逝无子,皇位落在新帝头上。 新帝含笑说着不忍有情人分离,将夏贞菱赐予赵瑨。赵瑨坚辞不受,新帝恼怒,任他跪了一夜。 新帝仰仗太后与大臣登基,羽翼未丰,不想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任赵瑨抗旨,宫门一开,就把他赶出了宫。 赵瑨心急如焚的回了府,迎接他的却是一道晴天霹雳,他的贤妻谢兰绮留给他一具冰冷的躯体。 “伤心欲绝,郁结于心,心厥而亡。” 伤心而亡! 那些小人不知从何得知了宫里的事,谣传他接受了新帝赏赐的美人,那个美人还是他一直喜爱的夏三姑娘,可怜这对苦命鸳鸯终于能在一起了,故意传扬到谢兰绮耳朵里。 赵瑨原本不信以谢兰绮的性情,会伤心而亡,可一个个大夫都是那个说词,他不得不信。抱着她不肯撒手,一遍遍的说他早就不喜爱夏贞菱了,除了她,他谁都不要。 失去谢兰绮的那份痛苦太痛太绝望,这辈子赵瑨甚至都不敢想那一日,直到他娘骆氏的辱骂,让他想起那些往事,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向谢兰绮剖明心迹。 急得他失魂丧智一般。 赵瑨苦笑,他不能吓着她,得慢慢来。 “回吧。” ☆、第十章 “姑娘,抄了大半天了,歇歇手吧。” 天没亮,谢兰绮就起床开始抄写《南华经》,早、午饭都是随便吃了点,又开始抄写,蝶梦不懂姑娘为何如此焦躁,轻声劝。 眼瞧着太阳西斜,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姑娘头都没抬,蝶梦暗暗焦急。 外面侍候的小丫鬟轻声唤了声,蝶梦快步而出,一个机灵的小童笑嘻嘻的行礼,这是谢允智身边的小厮,“蝶梦姐姐,二少爷今儿随老爷去逛了庙会,挑了些小玩意,让小的给二姑娘送来。” 蝶梦笑着接了,抓了把松子糖给小童,小童蹦跳着走了。 “姑娘,二少爷让人送来的。” 谢兰绮终于停了笔,“允智?这次他怎么不自己过来?” 这个弟弟,得了点好玩的,都要自个过来献宝,姐姐长姐姐短的缠着她,谢兰绮微觉诧异,也没放在心上,随手打开木匣,她目光一凝。 里面竟是一封信。 谢兰绮心头浮上一缕猜测,拆了信封,先看落款,果然如她所猜,正是赵瑨。 难道是为夏三姑娘来兴师问罪?算算时间,夏三受得委屈他也该知道了,他总该明白娶了她,后患无穷了吧。 她心情愉悦起来,急急看内容,笑容霎时冰封。 “……卿卿识人之智远胜于瑨,瑨不如, 分卷阅读19 愧甚……” 赵瑨不仅没有责问她,反而夸赞她一眼就识破了夏贞菱的面目,用词诚恳热烈,而字里行间对夏三姑娘鄙薄冷酷,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形容他喜爱的姑娘。 “真可怕……”谢兰绮喃喃自语,忌惮不已,“他到底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指望赵瑨抗婚的希望破灭,又惊觉这可能是个心思深沉的狠辣人物,谢兰绮忧伤不已。 九月十六日,大吉,安远侯赵肃携媒人登门。 靖安伯曾以谢兰绮撞了客星,不宜出嫁为借口,否了婚期,安远侯识趣的不提这一茬,只说再择个良辰吉日。 靖安伯以冬天天寒为由连否了两次,到了第三次实在没借口,只得应了。 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三月,阳春天,不冷不热,草青花红,是个好日子。 无论再做什么,这次两家都不可能悔婚,谢兰绮颓了。 虽然早早的就预备好了嫁妆,田地宅院、家具器物、金银珠宝这些不再变动,但一些琐细雅致之物,靖安伯谢浩总想尽善尽美,整日忙活这些。 而梁氏则斟酌筛选陪嫁仆妇、丫鬟,总觉得自个这个绮丫头,虽懂事体贴了许多,骨子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让她暗暗忧心,必要挑些得用可信的人,才能放心。 靖安伯夫妇为嫁妆忙碌,谢允谦、谢允智读书习武,整个府里最闲的竟是谢兰绮。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梁氏终于发现了不对。 “娘,你别生气,我不是不绣嫁衣,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谢兰绮积极认错,伸出双手,手心在上,白嫩嫩的手指尖上,好些个戳出血的红点。 梁氏又心疼又好气,这丫头不善女红,本来也没指着她全绣下来,只要绣几朵花意思一下就行,没想到这丫头手笨成这样。 他们这种人家,养出的女孩儿是不需要多好的女红,可一针不动,就不是那一回事了。挥退了丫鬟,梁氏要好好教教女儿。 “罢了,嫁衣交给绣娘。”梁氏淡声开口,“你专心做荷包,在二十七日前做出来。” “荷包?” “十月二十七日是赵瑨的生辰,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梁氏揉了揉额头,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绮丫头,明年三月你们就成亲了,你得对他上心。” “不管以前怎么样,咱们府遭难的时候,他出手相助了。娘瞧着,他和以往不一样了,你嫁过去,他会护着你的。”梁氏苦口婆心,“人心肉长,你用不用心,他能感觉到。你记着,他是你的夫婿,身段得放下来,不能待他冷冰冰的,得让他记着你的情分。就算他将来妾室成群,一堆庶子女,你也是嫡妻。” 梁氏说了一通为人妇柔婉之道,话一转,殷殷叮嘱,“不过,你心里得保持清醒,他再重要,也没有你自己重要,万不能轻信甜言蜜语,被哄骗了。” 自家绮丫头无法生育,梁氏是笃定了赵瑨要纳妾的,靖安伯府无话可说。再者这世道如靖安伯谢浩不纳妾不狎婢的反而是凤毛麟角,在她看来,纳妾生庶子不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如何平衡妾室,坐稳嫡妻之位,活得舒心,才是重要的。 谢兰绮瓷白的小脸木着,梁氏说得道理她懂,可她做不到啊。既要把他当丈夫亲近厮磨,又要把他当上司照料他的妾侍子女,会精神分裂的,她做不到,也拒绝去做。 “……通房丫头看好了四个,两个颜色好、性子伶俐,讨人喜欢,两个家里兄弟多,一看就好生养。还缺个忠心能干,能辅助你掌家理事的,这个不能从外面买,娘瞧着蝶梦不错。” “娘!”谢兰绮忍不住低喊,“我不会用自己带出来的丫鬟做通房的。” “犟脑筋。”梁氏也气,“外面的人哪有自己的人放心?就算捏着身契,三年五年没事,十年二十年呢,人心善变。只有你养出来的丫鬟,一家子都在咱们府上,你好了她才能好,你别犯浑亏待她,她就不会轻易背叛你。” 梁氏是真的操碎了心,思虑的长远,恨不得把谢兰绮一辈子都安排好。一束阳光透窗而入,照到梁氏鬓角,一根银白的头发分外刺眼。 谢兰绮忽然心酸,她生来带着前世的记忆,怕感情深了伤人伤己,除了叔祖母,旁的人全都在心里划下了隔膜,克制冷淡。 也就这两三个月,事情脱离了掌控,靖安伯府波折重重,她不知不觉忘了克制,与父母、弟弟的感情真了。 谢兰绮压下这股酸楚,梁氏思虑得很周全,可她二十四岁就要走了,不用考虑二十三十年那么长远。 “娘,你觉得赵瑨是个什么样的人?”谢兰绮收了尖刺,轻轻抱住梁氏,声音软软的。 ☆、第十一章 梁氏摸了把谢兰绮柔滑的长发,“你要说什么?” “他很可怕。”谢兰绮分析道:“他以往那么喜爱夏三姑娘,为了她,对咱们府很有怨气。可现在呢,弃如敝履。他的心变得也太快了。” 话不必说完,梁氏脸一沉,“不用担心,皇上金 分卷阅读20 口玉言,他不敢那么对你。” “娘,皇上春秋已高。”谢兰绮压低声音,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 梁氏脸色变了又变,赵瑨的态度转变的太快了,她心底也是有疑虑的。 “娘,你的一番安排,都是为了我好,绮儿都明白。”谢兰绮趁势劝说,“可是,那些都是建立在赵瑨能真心待我的基础上,若他这番作态全是伪装,咱们得多做些准备,与掌家、子嗣相比,最重要的是保全我的性命。” “你说!”梁氏眼皮狠狠一跳。 “安远侯府人口众多、关系复杂,安远侯夫人又极厌我,她是长辈,要寻我的错处很容易。我又不是面面俱到的人,肯定是多做多错,索性不做不错,管好我自个的院子,旁的不管不问。”谢兰绮觑了眼梁氏,果见她眉头紧皱,梁氏一向主张内宅大权要紧握在手,若不是听了她先前那番话,肯定要骂她。 “娘,你们给我那么丰厚的嫁妆,不用安远侯府一针一线,我也能过得好。”谢兰绮情绪低落,“说不定还能避开暗算,独善其身呢。就是可能会招惹些不好的话,让娘你们心烦。” 梁氏眼一瞪,“谁管那起子小人嚼舌了,我们要的是闺女好好的。深宅大院,困在里面,磋磨人的法子太多了,我得让你爹挑些力气大、功夫好的仆役,有事了能出来给我们报信。” 梁氏觉得这是自己的疏忽,重重记了下来。 “还有,我觉得那些通房丫鬟不用准备。”谢兰绮细细劝,“娘,你别急,我最大的依仗是咱们靖安伯府,是爹和娘,不是赵瑨的宠爱,更不是抱养在膝下的子嗣。赵瑨若真是个深沉阴险之人,我替他养再多子嗣,都没用。” 梁氏犹疑不定,“没有子嗣傍身,若真到了那一步,你该怎么办?” “让爹接我回来啊。”谢兰绮语气轻快天真,“我才不养旁人的孩子,谁知道养不养得熟。” “你爹?”梁氏心头一动,她好像想岔了,嫁过一回女儿,这些安排都参照了锦丫头,忘了绮丫头不一样。 绮丫头无法生子,她就想着安排老实的通房丫鬟生,自小给绮丫头养,长大了做绮丫头的依靠。可若真像绮丫头猜测那般,赵瑨不是良人,这些根本没用。而且,他们夫妻本就做好了养绮丫头一辈子的准备,如今不得不将绮丫头嫁过去,他们想着的也是要绮丫头好好的。若将来真有那一天,也该是把绮丫头再接回来,他们养着。就算那时候他们不在了,还有允谦、允智,有亲弟弟照应,也比指望个没血缘的孩子可靠。 “娘再想想。” 谢兰绮舒了口气,虽然梁氏没有一口应下,也差不多了。距离二十四岁,还有六年,这六年,她会尽量忍耐,却不会忍辱负重,得让她娘做些思想准备。 梁氏本是来提点谢兰绮的,结果谢兰绮一番危言耸听,她坐不住了,想尽快和靖安伯商议下。 谢兰绮起身相送,随着一路走到了后花园。 “你回去吧。”梁氏道。 “娘,秋深了。”谢兰绮指了指火红橙黄的树叶,“咱们西山腰上的那处别院,最适合赏红叶了。” 梁氏似笑非笑,“荷包做好之前,哪儿也不许去。” “娘,你不是?” 梁氏一掌拍在她后背,“那都是将来的事,防着归防着,如今,你给我好好上心。也许,那确实是个好孩子。” 昭武二十八年十月二十七日,赵瑨二十一岁生辰。 靖安伯府作为未来岳家,赵瑨又态度大变,尊重恭谨,梁氏便让谢允谦、谢允智小哥俩亲自上门送贺礼。 谢允谦今年十三岁,是个清秀斯文的小少年,腼腆规矩,就算在赵瑨院子里,也老实的称他为世子。七岁的谢允智跳脱多了,一声二姐夫,让赵瑨笑得开怀。 谢允谦狠狠瞪了弟弟一眼,把他拘在身边,不许他再调皮。 两个小舅子性格迥异,赵瑨早就知道,他有些话想单独问谢允智,需得支开谢允谦。 “哎呦。”小厮尚贤忽的绊了脚,身子一歪,撞到了桌案,案上摆着棋盘,棋盘一晃,一角的黑子白子掉落,落在谢允谦脚旁。 谢允谦自幼酷爱围棋,立即弯腰捡了棋子,送回棋盘时,看了一眼,定住了脚,“咦?” 棋盘上黑白子正处于厮杀激烈、相持不下的拼杀局面,双方俱是棋艺高超,谢允谦一时看入迷了。 “这是根据前朝棋圣刘仲甫的《长生图》棋谱摆出的棋局。”赵瑨开口。 “刘棋圣的棋谱不是都失传了吗?”谢允谦问着,眼睛还不舍得离开棋盘。 “刘棋圣的着作确实都遗失了,不过他的好友写有一本纪闻,里面录有刘棋圣一局棋谱,题为《长生图》。” 谢允谦大喜,双手合十,“这可真是菩萨保佑。” 斯文的小少年,脸红红的,鼓了鼓气,不好意思的开口,“世子,可否借来一观?” 赵瑨爽朗一笑,“别说看,送你都行。尚贤,把书取来。” 分卷阅读21 尚贤捧来书,面露迟疑,为难道:“世子爷,这书已许给周王了。” 赵瑨一怔,谢允谦忍痛移开目光,懂事的想要主动开口拒绝好意。 “无妨,允谦你是我妻弟,这书你先拿去看,抄录完把原本还给周王便是。”赵瑨一锤定音。 谢允谦真心想看,双手接过,感激的看向赵瑨,“多谢世……”,见赵瑨目光灼灼,可耻的转了口,“二姐夫。” 赵瑨得意一笑,待谢允谦沉迷棋谱,牵着谢允智悄悄走了出去。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赵瑨叹笑伸手,“拿来。” 谢允智一脸迷糊,“拿什么?” “你二姐姐给你的东西。” “二姐姐什么都没给我啊。” 赵瑨僵了僵,“那让你带话了吗?” “没有。”谢允智无辜极了。 片刻后,谢允智小声嘀咕,“怎么不笑了,二姐夫不笑的时候,怪吓人的。” 赵瑨抹了把脸,强露出个笑容。 用过饭,谢允谦捧着书,谢允智抱着张小弓,哥俩得的礼物,都是自个喜爱的,辞别赵瑨这个二姐夫,开开心心的回府。 赵瑨怀着期待,一一拆看靖安伯府送的礼物,待看到那只长形翻盖素面荷包,低低一笑,目光温软如水,无比的愉悦。 尚贤咋舌,探头看,见那只宝蓝缎面的荷包,不仅上下没有一点刺绣,针脚还不甚整齐,也就样式新颖些,远远说不上精美,自家世子爷竟当做宝贝。他却不知,若这荷包精致绝伦,他家世子绝对笑不出来。 赵瑨摩挲着荷包,心里涌上丝丝甜意,他的贤妻旁的都好,就是不善针线,这个荷包肯定是她亲手做的。 他忽然很想很想见她。 作者有话要说:  拜托小可爱们收藏一下哦~,拜托拜托~~ ☆、第十二章 西山别院。 已到秋末,西山上红叶绚烂,却也到了快要凋零的时候。 京城冷得早,谢兰绮穿上了缎面貂鼠毛里子的暖袄、皮裙,趁着中午阳光足,带着人进了别院后的树林。 沿着人工开凿出的山道走到头,谢兰绮停了下来,满目灿灿红叶,极是漂亮。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姑娘,错了,西山的这些红叶树,不是枫树,是黄栌树。”紧挨着谢兰绮的女子,二十多岁,妇人装扮,笑着挑错。 “庄梦姐姐,我这是随口背句应景诗,别这么较真嘛。”谢兰绮笑嘻嘻,待这女子极为亲昵。 侍立在两人身后的蝶梦等人,羡慕不已,虽然姑娘待她们也很好,可能得姑娘这般亲近的,唯有庄梦姐姐。毕竟是老太太挑的,带着姑娘长大的,这种情分她们也比不了。 “这黄栌树可有大用。”庄梦捡起一枝碎枝条,笑道:“黄栌是一味药材,能清热利湿,是治浑身泛黄连带白眼珠都是黄色的黄疽的主药,前些时日,庄子有两人患此病,今儿正要带些黄栌回去。” 谢兰绮故意打趣,“这才几年,庄梦姐姐已然熟谙医理药材,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 五年前,庄梦嫁给徽州府大夫蒋竺,蒋竺一心扑在医术上,不太通人情世故,且他行医大胆,时有世人不太能接受的举动,曾惹了麻烦。三年前,谢兰绮进京后,庄梦怕蒋竺在京里惹出祸事,坚持住在庄子里,既能让蒋竺行医,又不会惹上大麻烦。谢兰绮只得依了。 庄梦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这点打趣脸都不带红的,却又勾起她那桩心事。自打知道了姑娘与安远侯世子的婚期,庄梦心里就一直压着这事,伯府人多嘴杂,她怕落入旁人耳里,好容易姑娘来了西山别院,她立即赶来。 晚上。 “今儿我守夜,蝶梦你们都下去吧。” 庄梦屏退了人,把谢兰绮摁在妆台前,“姑娘,你瞧瞧眼圈都黑了,是不是晚上睡不好,我给你按按。” 说着,散了谢兰绮的长发,通梳了近百下,再揉按头皮,力道适度,不轻不重,谢兰绮很快放松下来。 庄梦揉按完,谢兰绮觉得头皮松快多了,心情也舒畅起来,“庄梦姐姐,以蒋大夫的医术待在庄子里屈才了,不如在京城里开家药堂,既能让蒋大夫坐堂看诊,我也能常常见你。” “姑娘。”庄梦肃了面色,“早先姑爷确实不像样,为了退了亲事,咱们才故意泄了口风给安远侯夫人。如今,姑娘势必要嫁入安远侯府,听说姑爷也好了,这事绝不能让姑爷知道,否则夫妻生疑,平生事端。做过的事,总有痕迹,以后,我们一家子待在庄子上,我也不会进安远侯府一步,姑娘也不要提起我。” “姑娘,此事一旦姑爷知道了,肯定要迁怒于你,你别不上心。”庄梦再三叮嘱。 “庄梦姐姐放心,不会让他知道的。” ...... 翌日中午。 “姑娘, 分卷阅读22 二少爷来了。”蝶梦得了信,急忙来报,“二少爷人小,夫人不放心,安远侯世子护送二少爷一同来了。” 谢兰绮站起身,“到哪里了?” “进了大门了。” “二姐姐。”谢允智从马车里钻出来,扬着笑脸,叫得又甜又亲。 谢兰绮手心痒痒的,想打他一顿。上前走了两步,硬生生让那道灼灼视线,逼得停住了脚步。 赵瑨特意装扮了一番,束了玉冠,一袭墨蓝锦袍,长身玉立,面容俊逸,颇像时人推崇的如玉君子。 然那双眼睛,直直盯着,炙热专注,毫无君子之态,骨子里还是那么霸道。 谢兰绮被他看得浑身都不自在,然而她自己不便开口,身后蝶梦几人垂了脑袋,羞答答的,指望不上。只得也装出害羞的样子。 “世子爷,二少爷,先进屋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庄梦实在看不过去,不得不从屋里出来,为谢兰绮解围,笑着上前行礼说道。 赵瑨醒过神,暗恼自己忘了克制,含笑应了。 庄梦提醒完,不着痕迹的落在后面,极力降低存在感。 赵瑨本也没有在意她。 “庄梦姐姐。”谢允智脆声打招呼。 庄梦。 赵瑨回头,上一世他不止一次的听到过这个名字,她是谢兰绮最信重的人,因除了奴籍,靖安伯府出事,没有牵涉到她。流放辽东期间,这个叫庄梦的女子,托人捎来银钱、药物,于困境中,雪中送炭。 上一世,他尚未来得及回报这份帮助,也没见过庄梦。赵瑨看了几眼,决定回去后让尚贤打听清楚情况,或财物或其他,回报一番。 想着,进了厅堂。 有谢允智在,赵瑨纵然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说,只得捧着茶杯,望了谢兰绮一眼又一眼。 “二姐姐,这是什么?” 谢允智闲不住,瞧见左边桌子上堆了一小堆的小木块,好奇问道。 “那是黄栌木,碎枝条劈成的,做药材。”谢兰绮答道。 谢允智跑过去,拿一块,小木块黄澄澄的,对着太阳一照,还泛着金光,煞是好看,撒娇道:“二姐姐……” 谢兰绮知道他好奇心犯了,想自己动手劈木块,立即应允了,有这熊孩子闹腾,还自在些。 “小心点,别伤了手,也别当玩的,这是你庄梦姐姐要带回去做药材的。” 庄梦懂医,赵瑨记了下来,倒可以开药铺或药堂。 谢允智兴头很大,却没使过斧头,力道使的不对,一会儿就累了,他又倔,不肯放下斧子。 赵瑨走过去,握着他的手,调整使力的方法,有他的帮助,谢允智越劈越轻松,喜得笑出了声,“屋子里地方小,出去劈吧。” 赵瑨对这个小舅子很纵容,陪他一块出去,谢兰绮跟着一块过去。 劈了段时间,见那些碎枝条快劈完了,赵瑨松了口气,再劈下去,他都热出汗了,脸上沾满汗渍,那就不雅了。 不想,“啪嗒”一声响,怀里掉出个东西。 谢兰绮顺着一看,竟是她做得那个荷包,虽说那是她的针线巅峰之作,可在这年代,她自己都没法违心的说好看。更主要的,赵瑨怎么会贴身带着它,还藏在怀里? 赵瑨对上她的眼睛,明亮清澈的杏眼蕴着惊讶,他脸上一热,迅速抓了起来,捂进怀里。 ☆、第十三章 谢兰绮眼皮一跳,眼见谢允智停了下来,眼睛骨碌碌转,她轻咳一声,转身走开。 过了片刻,赵瑨揉了把谢允智,“剩下这点,你自己玩吧。” 迈开大步,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丫鬟们坠在后面。 一直没等到赵瑨开口,谢兰绮揣测他的来意,有些走神,忘了走到下坡路,脚下踩空,身子踉跄。 “小心。” 赵瑨动作迅速,一把攥住谢兰绮的手臂,扶住了她。 “多谢世子。”谢兰绮轻声道谢,手臂荡了两下,示意赵瑨放开手。 赵瑨松了手,薄唇微抿,他一直有个难以启齿的遗憾,上一世,谢兰绮陪他吃苦受累、为他筹谋经营,受尽苦楚、呕心沥血,却又因不能生子,不肯与他亲热。他对她爱重之外,更有愧与敬,又因着早年眼瞎心瘸做下的错事,生怕她以为自己是那等贪欢重欲之人,看轻了自己,不得不压抑想要亲近她的欲望,老老实实的分床而睡。 这几次相见,谢兰绮一如上一世那般贤淑明理,赵瑨却不知足了。这一世,他早早的改了错误,心也贪了些,不仅想要尽快娶了她,还想与她做一对不止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还有耳鬓厮磨、闺房之乐的恩爱夫妻。 “汝成。”赵瑨定定看着她,眼中情绪浓烈,“汝成是我的字,咱们就要成亲了,莫要再唤我世子,唤我汝成。” 又含笑柔声道:“我也不唤你二姑娘,唤你绮儿,可好?” 分卷阅读23 谢兰绮心一颤,狐疑的看着他,想要在他面上看出些蛛丝马迹,这人先前都守礼极了,怎么忽然换了副面孔? 赵瑨没等到她回答,以为她害羞,毕竟尚未成婚,就当她默认了。从怀里掏出荷包,用手轻轻摩挲,眼底情意绵绵,“绮儿,收到这份礼物,我很欢喜。” 谢兰绮僵僵一笑,“世子莫不是在说笑,这荷包,世子以后别带了。” 赵瑨轻笑摇头,忽而又蹙了眉,目光凝在她的双手上,“扎得很痛吧,以后莫要动针线了。” 他说得亲昵自然,谢兰绮听得汗毛倒竖,头皮都要炸了,见他还要靠过来,慌忙退了两步,把双手放到背后。 “女红不佳,让世子见笑了。”谢兰绮垂了头,声音低低的,听着像羞愧又难过。 “绮儿,你莫误会,我是心疼你,不是讽刺你……” 谢兰绮打断他的话,“自家人知自家事,世子不用描补了,我都懂。” 赵瑨懊恼不已,都怪他不会说话,恨不得给自己个耳光。也不敢再说了,怕再说错话,惹哭了她。 赵瑨记忆里,谢兰绮曾经为了一块狼皮哭过的,那是他们到辽东的第一个冬天,日子最难熬的时候。滴水成冰的酷寒天里,他天不明就得去冻河上凿冰,天色黑透了才结束,手上冻得皮肉裂开。 一日,凿冰时遇到了狼,旁人躲在了他后面,他没躲,打死了那匹狼。那时,赵瑨尝尽了落入尘埃的痛苦,已明白了落魄之人要如何行事,他独自打死的狼,却没要,送给了领头之人。并以此为契机,融进了凿冰队伍。没过几天,那领头之人,给他一块硝好的陈旧狼皮,让他做副手套。 他把狼皮交给谢兰绮,她比划过大小,看着他冻裂的耳朵,说利用得好,除了能做副手套,还能给你做幅耳暖,说完抿出个小小的笑。 赵瑨看着她,也笑了起来,那日,两人暂时忘却了现实的痛苦。第二日,他去凿冰,又冷又累,心里却高高兴兴,想着回家就能戴上手套、耳暖。 晚上回去,谢兰绮两眼红红的,显然是才哭过。赵瑨大急,问她出了什么事,谢兰绮哽咽着说:“耳暖没了。” 原来谢兰绮计划得好,却实在没做过几回针线,手不停使唤,剪错了,浪费了些皮子,最后只能做出一副丑丑的大拇指分开、其他四指连在一起的手套。 谢兰绮说罢,两颗泪珠滚落,泪珠很大很亮。 赵瑨当时觉得,她的那两滴泪似乎落进了他心里,谢兰绮哭的样子,美极了,也让他心疼极了。他一点儿都不怪她,柔声劝哄,直到她破涕为笑。 赵瑨沉默得有点久,谢兰绮轻吁了口气,想着他是不是装不下去了,开口道:“时辰不早了,世子若是无事,请早些下山吧,以免晚了城门关闭。” 这是要送客了,赵瑨越发的挫败,又忆起那些事,情绪翻涌激荡,一时脱口而出,“绮儿,这辈子我都不会辜负你,你一定要信我。” 谢兰绮呆了片刻,连忙又垂了头,看似羞答答的,心里更怀疑他有图谋,随意道:“世子说什么,我都信。” 赵瑨浑然不觉她的敷衍,一时心满意足,心甜如蜜。 “世子,时辰真不早了,若赶不上城门,恐会误了明日朝会。”谢兰绮懂事的催促。 赵瑨虽觉得再过一个时辰,也能赶得及,却不好在谢兰绮面前落下不尽心差事的印象,尽管不舍,只得应了。 “待休沐日,我再过来。” 谢兰绮委婉拒绝,“天冷了,过个一二日,就回府了。” 回到靖安伯府,赵瑨就算去了伯府,梁氏也不会让他见的。 赵瑨面露憾色,盼着时间快点过,早点到婚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可不可以收藏一下呀~,拜托拜托啦~~ ☆、第十四章 昭武二十九年三月初六,大吉,宜婚嫁。 安远侯世子赵瑨迎娶新妇,鼓乐喧天,声势浩大。 靖安伯次女谢兰绮出嫁,十里红妆,送嫁的队伍很长,前头进了安远侯府,后头还在靖安伯府。待嫁妆全部进了安远侯府,安远侯赵肃的一众妾室,也算见惯了富贵,依然震撼得瞠目结舌。 “乖乖,这是陪嫁了多少?” “嫁妆单子都有一人长,田地、铺面、金银珠宝无数,听说连扫帚上都拴着银链子。咱们世子,这是娶回来一尊财神啊。” 众妾眼中不觉露出羡色,尤其是生有子女的,更是眼热。 “伯府嫡女,嫁妆丰厚,难怪小四说他大哥笑得脸都要开花了。咱们世子高兴着呢。”安远侯府四少爷的生母笑吟吟道。 “呵,小四别机灵过头了,仔细马屁拍到马蹄子上。正院里那位,脸上可没一丝笑模样。” 正院那位,可不就是安远侯夫人骆氏,众妾或多或少都受过她的折磨,都忌惮她,一时没了言语,只有眼神乱飞。 分卷阅读24 “样样都好,就是……”片刻后,有人小声嘀咕,“让那位拿了短,也是可怜。” 说着可怜,语气里却带着优越感,以及难以觉察的对看好戏的期盼。伯府贵女又如何,嫁妆丰厚又如何,生不了孩子,日子指不定还不如她们呢。 ...... 谢兰绮不知她被人可怜了,当然,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乎。此刻,喜轿终于进了安远侯府的大门,稳稳的落了下来。 嫁衣华丽繁琐,穿了一层又一层,凤冠沉重,轿夫抬得再稳,依然有颠簸的感觉,又闷又颠,还不许喝水,很不舒服,轿子一停,谢兰绮竟然松了口气。 轿帘掀开,谢兰绮头上蒙着盖头,声浪直冲而来,耳朵里一阵嗡嗡声,她又渴又难受,半站起身,腿一软,眼看要跌坐回去。 赵瑨忽然越过喜娘,伸手握住谢兰绮的右手一撑,他力气极大,谢兰绮顺势站稳了。 双手相握,肌肤细腻,绵软无骨,赵瑨心神一荡,五指合拢,握得更紧了。 谢兰绮抽了抽手,拽不动,也不再管他,任他牵着进了正厅。要拜堂行礼了,赵瑨松了手,手心轻轻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下,不方便讲话,只能以此安抚她不要紧张。 常年习武,赵瑨的手心带着薄茧,还比不得她手背肌肤细腻,微微的痒,谢兰绮飞快的挠了两下。 行完拜堂里,送进了洞房。 赵瑨从喜娘手里接过喜称,能稳稳的开两石大弓的手微微颤抖,手心沁出汗水,随着颤动的喜称挑开了喜帕,一张容色逼人的芙蓉面露了出来。 洞房里的夫人们眼睛一亮,一时忘了言语。 “称心如意。”喜娘说着喜庆的吉祥话。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同族的全福夫人看一眼害羞低头的新娘子,又看一眼喜得心花怒放的新郎官,笑着说道。 挑了喜帕,后面要行合卺交杯礼。 全福夫人将预备好的温热的酒倒在两个小巧的金杯里,杯柄用红线系在一起,一杯递给赵瑨,一杯递给谢兰绮,两人接过,各自呷了一口。然后,全福夫人把两个杯子调换过来,让他们再呷一口。 赵瑨接过谢兰绮的杯子,在她碰过的地方启唇,将金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一阵闷笑声响起。 谢兰绮捏着赵瑨的杯子,轻轻沾了沾。 “嘻嘻,新郎官全喝了,新娘子也要全喝了。” “是啊,夫唱妇随,全福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好事的妇人,掩着帕子吃吃的笑,你一言我一语的撺掇。 新婚大喜,这种打趣不仅不失礼,反而喜庆,全福夫人也笑着说:“是这个理,夫妻和睦,白头偕老。” 谢兰绮只得张唇,含住杯沿,把酒喝尽了。 合卺酒喝完,全福夫人领着众人退了出去,等人都走了。赵瑨见谢兰绮低着头,像是害羞得紧,又怜又爱,挨着她轻轻说:“别怕,饿了吧,我让人送来饭菜,你先垫垫。我先出去陪宾客,酒宴散了就回来。” 赵瑨一走,谢兰绮吁了口气,伸手按揉酸疼的脖子,凤冠太沉了。 让蝶梦拆卸掉凤冠、钗环,谢兰绮这才顾得上打量这洞房,红帐子,红幔子,红坐褥,红地毯,红桌套,红杌套,全是红的。 外面响起说话声,很快,丫鬟小鲤进来禀道:“姑娘,姑爷使人送了饭菜。” “谁送的?” “姑爷身边的尚贤。” 尚贤,这是赵瑨最得用的小厮,谢兰绮点了点头,蝶梦走了出去,笑盈盈的道谢,递了个荷包,“多谢你了。” 尚贤见这荷包刺绣精美,才笑呵呵的接了过来,“姐姐替我谢世子夫人赏,姐姐这里有吩咐,使人喊我一声就行。” 蝶梦诧异于他态度的恭谨,转而一想,这是世子身边看重的人,他的态度取决于世子对姑娘的态度,笑容更深了,也越发的客气,又给提盒子的两个跑腿小厮一人一小块碎银子,送了他们离开。 “世子夫人出手真大方,这一块银子得有一两呢。”小厮们笑得见牙不见眼。 尚贤笑着一人给了个脑崩儿,“记住了,以后这位才是咱们院里的女主人。” “先倒杯水。” 渴了一路,又喝了一小杯酒,想先喝水。 尚贤不仅送了两提盒饭菜,还送了壶茶水,蝶梦拿过五彩盖碗,倒了一碗,茶水淡黄,一股甜甜的枣香扑鼻而来。 谢兰绮尝了尝,温热香甜,喝了两口,胃部舒服了许多。 “送了枣茶,姑爷真贴心。” 小鲤嘻嘻笑,揭开盒子,第一个食盒里面有六个格子,每个格里放着个红瓷碟,一碟切成丝的酱肘子,一碟松仁小肚丝,一碟肉丝炒豆芽,一碟黄瓜丝,两碟薄薄的春饼,春饼小小的,卷了肉菜,两口能吃完一个,吃起来方便又不会溅出汁水。 第二个盒里是粥,红瓷碗精致小巧,小米粥、瘦肉粥、白米粥、银耳莲子羹四样,还有一碟配粥吃的咸 分卷阅读25 菜丝。 谢兰绮本来没有食欲,喝了枣茶胃口才开了些许,待见到春饼,不由一愣,她只要坐车、坐轿失了胃口,最想吃的就是春饼,还必须有黄瓜丝。 可这点饮食癖好,连梁氏都不清楚,怎么赵瑨会知道?还是凑巧? 谢兰绮的这点疑虑,很快就顾不上了,她吃了几个春饼垫了垫,缓过了劲,不得不面对洞房之夜如何渡过这个问题了。 入目尽是暧昧的红,今夜会发生什么不容回避,谢兰绮眉心蹙起一道苦恼的折痕。 若只是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她也不会在新婚之夜抗拒,赵瑨年轻英俊,身材容貌都挑不出毛病。 可是,一时欢愉可能带来的后果,她承受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的度量衡制度,一两银子为十钱,一钱为十分。至于一两白银,合今天人民币多少?查了下资料,不同朝代甚至不同时期,购买力(以米价为参考)都不一样。为了方便转换,就按照明朝中期一两白银的购买力(此处以米价作为参考),相当于今天人民币200元左右,为了方便,就算200元。那么,一两银子相当于200元钱,一两为十钱,一钱银子相当于20元钱,一钱为十分,一分银子相当于2元钱。铜钱的货币单位是“文”和“贯”,一个铜钱为一文,一千文为一贯,按照明朝初制定的铜钱、白银换算比率,一两白银等同于一贯铜钱。那么,一文相当于0.2元。此种换算,仅为本文使用,没有严格考据,不要较真哈~~ ☆、第十五章 洗漱后,谢兰绮坐在梳妆台前,长发如缎披散在身后,蝶梦手执犀角梳一下一下的梳着。 外面天色黑透了,遥遥传来嘈杂声,“姑娘,酒宴散了。” 谢兰绮脊背一紧,站起了身,“蝶梦,给我换件里衣,换那件石榴红囍字盘扣的里衣。” 蝶梦放下梳子,打开衣箱,取了衣裳,谢兰绮已迅速脱了身上的红绸里衣,只着一件大红小衣,“给我。” 谢兰绮套上衣袖,扣上了中间的两个盘扣,蝶梦上前替她扣上边的盘扣,笑道:“这件里衣是专门为姑娘成亲做的,只是姑娘一向不喜欢带盘扣的里衣,还是这件更喜庆。” 又是盘扣,又是刺绣,美则美矣,穿着睡觉会硌到的,还是她让人做的圆领套头睡衣穿着舒服。 谢兰绮之所以换成这件里衣,是想着这些盘扣难扣更难解,图个心理安慰。穿好后,摸了摸 涩涩的,果然是用金线绣了满绣,“这上面绣的什么?” 蝶梦认真看了看,脱口而出,“石榴纹,寓意榴开……” 尚未说完,猛得闭了口。 “怎么了?” 谢兰绮看她脸色不对,才意识到问题。 “姑娘,要不再换一件?”蝶梦暗恨自己不周全,竟然没有提前检视里衣绣的花纹,糊里糊涂的让绣娘绣了这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纹。 “不用。”谢兰绮摆了摆手,目光随意一扫,忽而眉头一蹙,这一片红彤彤的帐幔等物上绣的是什么?还一模一样的? 先前她让这一片大红晃得眼晕,并未在意图案,如今这一看,真是意味深长。 蝶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色煞白,床上悬着的是大红缎绣百子帐幔,铺的是大红缎绣百子大褥,连坐褥、板帘上绣的都是百子图。 故意的,安远侯府是故意的。 蝶梦咬着唇,憋屈的眼泪直转,安远侯府明知道姑娘的情况,故意用这些百子图羞辱姑娘,可恨。而她竟然没能早早发现,真是没用。 “奴婢明日回府告诉夫人。” 谢兰绮没想到蝶梦这么激动,待要安慰她,门口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听动静是赵瑨回来了。 “蝶梦,你先出去。” 蝶梦忍着难受出去了,没多久,赵瑨脚步踉跄的进了房间。 脸颊染着酒晕的薄红,黑如点漆的双眸亮得逼人,赵瑨像是醉了,歪歪扭扭的向着谢兰绮走来。 “绮儿,绮儿。” 赵瑨挨着谢兰绮坐下,一声声的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醇厚,含在舌尖一般,说不出的缱绻。 谢兰绮觉得耳尖发痒,想挠一挠,可赵瑨挨得越来越近,直到他的肩头贴着她的肩头。她能感受到赵瑨起伏的呼吸,甚至能听到他咚咚的心跳。 洞房之夜,身边人是魂牵梦绕的心上人,鼻息间馨香幽幽,赵瑨心头火热。随着一点点试探,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揽着她的腰,身子压了过去。 额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谢兰绮险些跳起来,脸一偏,避开了落下来的第二个吻。 赵瑨似乎愣住了,没有再动。 眼角余光看到赵瑨的眼神,炙热清明,没有醉酒的迷蒙,谢兰绮瞬间明白,他在装醉,他进来时故意装着脚步踉跄,让她以为他喝醉了。 谢兰绮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身上 分卷阅读26 没有酒味,悄悄的拈了拈一绺垂下来的头发梢,湿湿的,像是不久前刚洗过澡。 赵瑨为什么要装醉? 谢兰绮努力揣测他的心思,传言里赵瑨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一直以来,在自己面前,他都像个谦谦君子。 君子,是不会强迫人的,不管他为何要在自己面前装作君子,对她来说,是个好事。 谢兰绮在大腿上狠掐了一记,眼泪啪嗒啪嗒落下。 赵瑨手忙脚乱的给她擦泪,柔声哄她,“怎么哭了?夫妻恩爱,人伦大欲,别怕。” 谢兰绮手指颤颤指着头顶绣百子图的帐幔,越发哭得不能自抑。 赵瑨顺着看了半天,一脸的迷茫,“哪里不妥?” “世子,我对不起你。”谢兰绮眼眶红红,歉疚极了,“《礼记》有云,婚者,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我却是做不到了。” 赵瑨突然看懂了,帐幔上绣着百子图,童子栩栩如生,这本是对新婚夫妇的美好祝愿,多子多福,子孙昌盛。可是,这百子图不该出现在他们的洞房里。 胸中燃起怒火,为了退亲,母亲已将谢兰绮不能生育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又在洞房里用百子图,赵瑨不信她不是故意的。 “于君子而言,夫妻敦伦,只为广继嗣,事宗庙。我实不能与世子亲热。” ☆、第十六章 仿似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赵瑨挫败的闭了闭眼,翻下了身子,躺在一旁。 听得谢兰绮小声啜泣,赵瑨用力吸了口气,长臂一伸,把她拥在怀里,声音略带沙哑:“绮儿,夫妻之事,并不是只为生子……” 赵瑨顿了顿,想要更好的组织语言,却见谢兰绮震惊的看着他,泪眼朦胧哽咽道:“世子,你不用安慰我,我都明白,你是君子,不忍我处境难堪,可越是如此,我越不能自私。我嫁与世子,却不能绵延子嗣,已是愧甚。世子请放心,我定会做一个不妒不嫉的贤妻,只愿世子膝下子孙满堂。” 掌下纤薄的肩膀一直在轻颤,被泪水浸红的眼圈,如同沾雨的桃花,强撑着脆弱的骄傲。赵瑨心都疼了,觉得自己像个混蛋,她曾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处处为自己着想,为何还要贪图那点身体的欢愉。 身体的燥热迅速消退,赵瑨取过巾帕给谢兰绮擦干泪水,轻声说:“明天让人换了帐子,睡吧。” 赵瑨睡在床外侧,规规矩矩的平躺着。谢兰绮睡在里面,过了片刻,见他双眼紧闭,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动作极轻的翻了身,背对着他侧睡。 龙凤喜烛袅袅燃烧着,时不时爆出个灯花,在晨曦透进窗时,一齐熄灭了。 赵瑨醒得很早,看到这一幕,唇角愉悦的翘起。 谢兰绮比他醒得稍晚,睁开眼,对眼前陌生的环境,有片刻的迷茫。 “醒了?”赵瑨伸手拉她起身,双眸带笑。 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赵瑨,谢兰绮对自己嫁了人这个事实有了些真实感。 洗漱后,垫了几块点心,赵瑨带着谢兰绮去了正厅,今日新妇要给翁姑敬茶。 ...... “嘶,爪子没个轻重的小蹄子,滚!”骆氏怒骂。 梳头丫鬟慌忙跪在地上,不敢求饶,磕了个头,抖着身子退了出去。 “这两日事事都不顺,别是有灾星专门克我!”骆氏脸色阴沉,怒得砸了手里的茶碗,伴着一声脆响,瓷片散了一地。 “夫人,消消气。”平嬷嬷上前给她捶背,“您身份尊贵,别为了不值当的人气坏了。” “而且,老奴打听到,昨夜世子院里没有要水呢。”平嬷嬷凑到骆氏耳边小声嘀咕。 “当真?”骆氏声音拔高,“我还当那小妖精迷住了他呢。” “那不能,世子最孝顺您了,依老奴看,世子八成是在做戏,毕竟这桩婚事是老侯爷定下的,连皇上都知道。”平嬷嬷见骆氏意动,接着劝,“夫人您可不能再和世子置气了,免得真伤了母子情分,反而让外人得了好处。” 骆氏频频点头,她也不肯信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会为了个小妖精和她离了心。她憋着的气,不能撒在儿子身上。 平嬷嬷把梳头丫鬟叫了回来,待骆氏梳妆穿戴整齐,簇拥着她去了正厅。 “坐。”安远侯赵肃不满的瞪一眼骆氏,儿子大喜之日,耷拉个脸,今天新妇敬茶,她又姗姗来迟。 骆氏一到,丫鬟立即铺上软垫,赵瑨与谢兰绮跪在软垫上,捧了霁红瓷茶盅,先奉与安远侯,安远侯严肃的面庞带了笑,喝了一口,取了一对鸳鸯玉佩,一人给了一块。 “母亲,请喝茶。” 骆氏稳稳坐着,没有要伸手的意思,将奉茶的谢兰绮晾在了那里,气氛尴尬。 赵瑨听得他那一众庶弟庶妹压着嗓子窃窃低语,看到谢兰绮维持姿势双臂颤抖,脑门青筋直跳。忽然起身,接过谢兰绮手里的茶盅,扔给丫鬟,扶起谢兰绮:“母亲不喝, 分卷阅读27 那便算了。” 谢兰绮顺势起身。 骆氏目瞪口呆。 ☆、第十七章 赵瑨这番举动,不止骆氏,厅中众人都惊呆了,惊得狠了,一时竟安静无声。 有人发愣,有人惊愕,有人惴惴不安,有人恼怒,最从容的反而是本该陷入难堪境地的谢兰绮。 “这是小二。”赵瑨指着左边最前面的少年对谢兰绮说道。 冷不丁被点了名,安远侯府二少爷回了神,对上赵瑨凛冽的眼神,激灵灵打了个颤。相处多年,他太清楚大哥赵瑨看似平静,其实已怒到了极点,飞快的转着心思,没想到他这么看重新娶的嫂嫂。想归想,一刻不敢耽搁,恭恭敬敬行礼问好:“嫂嫂好。” 安远侯庶子女众多,给他们的见面礼已提前备好,谢兰绮点了点头,蝶梦立即奉上一个红缎荷包。 “这是小三。” “小四,小五……小十一。” 安远侯有十一位庶子,最小的十一少爷六岁,这一众庶弟都极有眼色,没人敢在这时候给他们大哥找不痛快,都乖乖行礼问好。 庶弟们尚且如此,七位庶妹更乖巧了,前面几个年龄大点的,仗着是妹妹的便利,行礼问好时还冲着谢兰绮甜甜的笑。不足四岁的五、六、七三位姑娘,由各自的奶娘抱着,也都安静乖巧。 安远侯的姨娘妾室一个都没出现,不过单单这么多庶弟庶妹们挨个见礼,就用了颇长时间。 终于见完,谢兰绮随着赵瑨站定,略一抬眼,就看到了骆氏面容铁青。 “够了!”安远侯低喝,得亏今天只有自家人,否则丢脸大了。骆氏这脾气,越来越不像样子。 呵斥了骆氏,安远侯又瞪了眼赵瑨,下巴点了点。 赵瑨垂眸,一副没有看懂安远侯意思的样子。 “兔崽子!”安远侯心里暗骂,挥手示意丫鬟奉茶,压着嗓子警告骆氏,“老实接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谢兰绮不能再装傻了,特别懂事的接过茶盅,“母亲,请喝茶。” 骆氏不敢再拿款,接了茶,本想让谢兰绮出丑,到最后却是她受尽憋屈。又羞又恼,骆氏气得双手冷冰冰,鼻翼一扇一扇,眼中燃烧着怒火,重重放下茶盅,猛得起身匆匆离开。 “新妇贤淑。”安远侯拍了拍赵瑨肩膀,“妻贤夫祸少,好生待她。” 说完,安远侯也走了。 “咱们回去吧。” 赵瑨与谢兰绮一走,一众庶弟庶妹们才敢走。 “母亲性子暴躁,行事任性冲动,让你受委屈了。” 谢兰绮有些吃惊,她没想到赵瑨今日会选择维护她的自尊,更没想到,他能如此不避忌的和她说骆氏的过错。 这有些不合这个时代的情理,谢兰绮暗暗思忖,一会儿是不是就要转口,要她更懂事些,更有眼色些,多担待些,谁让她不讨骆氏喜欢的,要怪得怪她自己。 那她是阳奉阴违呢,还是阳也违阴也违呢。 “以后,你多避着她。真有事,先告诉我,我来安排。不要傻傻的吃亏。” 赵瑨担忧的看着谢兰绮,生怕她像上一世那般好性子,不争不抢,不出风头不邀功,只会默默付出,吃了多少亏。更多小说关注公*众*号:早侒推文 和自己猜想的完全不一样,谢兰绮呆了呆,“啊?” 杏眼睁得圆圆的,唇瓣微张,花朵一样粉嫩,赵瑨脸热心跳,悄悄的的转开眼睛。 “这……会不会惹人非议,说我们不孝?”谢兰绮察看他的面色,不错过他脸上神色细微的变化。 “不会,长辈处事有失,小辈不能一味的顺从。否则,平白伤了自己,还让长辈落个不慈的名声,那才是不孝。”赵瑨再一次叮嘱她,“你的为人品行,我再清楚不过,万万不可困于闲言碎语,自己受苦。” 昨日洞房里尽是百子图,今日不肯喝谢兰绮奉的茶,让赵瑨彻底的不相信母亲能平心静气的对待谢兰绮。 这是他的疏忽,母亲一直不喜欢谢兰绮,这种不喜,不是他说几次她就能改了的。 上一世,是安远侯府败落,谢兰绮嫁进来的时候,凄风苦雨,母亲没有底气挑剔。而且,没多久,谢兰绮就随着他一道去了辽东,没有和母亲长久相处。 这辈子,他没有犯错,提早娶了谢兰绮,安远侯府正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母亲底气很足。 而他母亲出身将门,脾气暴躁,又没怎么遇到过挫折,行事任性,对她不喜欢的人时常打骂,他父亲的妾侍没少挨打骂。 赵瑨清楚骆氏的性子,也认定了若双方发生矛盾,受欺负的肯定是谢兰绮。而他不能想象谢兰绮挨打的样子,想都不敢想。 他神色不似作伪,说的也都是对她有利的,谢兰绮眼眸一弯,笑得娇俏,“我都听世子的。” ...... 到了三朝回门,赵瑨陪着谢兰绮回了靖安伯府。 分卷阅读28 梁氏不仅知道了骆氏的种种刁难,也知道赵瑨对谢兰绮的回护,既忧虑又略带欣慰,给谢兰绮讲授了小半天的御夫之术。直到天色将黑,才让他们离开。 翌日,赵瑨天色不明就起床去了早朝,一日未归。 第二日,尚贤来报信,赵瑨奉皇命出外办差。 过了三四日,赵瑨还未回来。这日,蝶梦看着一桌丰盛得饭菜,目光几乎喷火,脸色难看,这桌饭菜,单看着,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可吃进嘴里,就知道了,有的菜没有一点盐味,有的菜咸得能齁死人,满满一桌,却没有一样能入口的。 谢兰绮漱完口,连喝了两杯茶水,总算把那股咸苦味压了下去。 相比于蝶梦、小鲤,谢兰绮并没有太多愤怒,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落定之感。她端着第三杯茶,小口小口品着,过了好一会儿幽幽叹道:“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好好一桌饭菜,怎么能让她们这么糟蹋?” ☆、第十八章 “姑娘,要不奴婢带人去砸了厨房?”蝶梦问道,跃跃欲试。 谢兰绮摇头。 蝶梦有些惊讶,忍气吞声,这不像姑娘的性子。又一想,姑娘才嫁进来,正是脸嫩要面子的时候,不好大闹,忍一忍也算正常。 “好在咱们院子里有个小茶房,奴婢把这碗鸡汤用水兑淡了泡饭吃。”蝶梦挤出笑安慰道,就要端起汤碗出去。 “放下。”谢兰绮阻止她。 “姑娘,不能不吃饭啊。” 谢兰绮放下茶杯:“谁说不吃饭了?” 今天这一桌能看不能吃的饭菜,恐怕只是开始,这种内宅阴柔手段,绵里藏针,让人有苦说不出。更可厌的是,一旦入局,就像陷入了蛛网一般,无论怎么挣扎,都摆脱不掉那黏腻蛛丝的束缚。 譬如今日之事,无论是大闹厨房,还是默默忍了,都无法釜底抽薪,反而要没完没了。谢兰绮暗暗庆幸,靖安伯夫妇疼爱她,在这个女子不能自立的世道,她有娘家做靠山,能选择不入局。 “蝶梦,取一锭银子给外院的小厮,让他们去览味楼定一桌肴馔,用大攒盒装了提回来。”谢兰绮扬眉笑道:“让刘大、刘二兄弟跟着,若守门的阻拦,直接打出去。” 出嫁之前,谢兰绮一番危言耸听,梁氏听了进去,陪嫁的仆妇中添了八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刘大是八人中的领头的。 “还有,把这些不能吃的饭食原样装起来,一块提到览味楼,交给掌柜。”谢兰绮一字一句的吩咐:“给掌柜说清楚,先一一查验,确定没有问题,再将这些咸淡不一的菜肴混在一起,煮一锅能入口的大杂烩,劳烦掌柜送到养济院。” “姑娘,”蝶梦呆了呆,劝说:“如此一来,这事就彻底传扬出去了,真要如此吗?” “无妨。”谢兰绮并不担心,览味楼是周王妃母家成国公府的产业。周王妃第一次邀她入府赏绣球花时,备的点心极精致细腻,其中的芸豆卷小巧精致,如大拇指甲盖大小,柔软香甜,入口即化,是览味楼的招牌,一日只卖五十桌,早早就卖完了。后来与周王妃相熟后,周王妃见她喜欢,笑说览味楼是她家的,说一声就有了。 览味楼既然是周王妃母家成国公府的产业,且成国公府素来行事谨严,赵瑨与周王相交莫逆,这事儿定会传给周王妃和周王。 谢兰绮深谙证据收集与保全之道,若将来骆氏倒打一耙,览味楼掌柜、周王妃都是对她有利的证人。 蝶梦、小鲤脆生生的应了,各自做事,有条不紊。 大半个时辰后,两个用棉套套着的大攒盒端上了谢兰绮的饭桌上,揭开盒子,香味扑鼻,里面的饭菜还是热气腾腾的。 八荤六素二汤,菜肴咸淡适口,米饭松软,主仆三人吃得很是舒心。 ...... “真的?” “哎呦,真真儿的,还是那个叫小鲤的丫头亲自送回来的,盘啊碗啊都干干净净的。”厨房里的婆子谄笑着说。 “一点儿没闹?”平嬷嬷又问。 “没闹。”那死丫头虽然说话夹枪带棒,可任她怎么挑唆,都没动手,婆子哈着腰奉承,“依老奴看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闹腾,这府里,哪个敢不听夫人的话,不听嬷嬷的话。” 虽然嫌弃这婆子话说得糙,平嬷嬷听得还算舒坦,不再追问,以为谢兰绮这是怕了,服软了,鄙夷道:“还以为这么个没眼色的能耐人,要饿几天才能懂事,没想到一顿就服帖了,原来是个没用的东西。” “嬷嬷的意思?” 平嬷嬷鼻孔哼了一声,婆子立时懂了,呲牙笑道:“嬷嬷放心,老奴明白了。” 到了第三日,谢兰绮那边依然安安静静的,骆氏这两日心情极好,谢氏那个小蹄子,再会装腔作势,落到她手里,还不是任她搓圆捏扁。且等着小蹄子给她磕头认错。 “去园子里坐坐。”骆氏心情一好,有了逛花园的兴 分卷阅读29 致,“叫云氏、南氏那两个贱人过来,唱歌跳舞助兴。” 云氏、南氏都是这几年安远侯宠爱的妾室。 “两位姨娘走吧。” 安远侯不在府里,云氏、南氏不敢推拒,老老实实的去了花园。 春光和煦,百花争艳,云氏、南氏一人舞一人唱,身段曼妙,歌声柔美,一曲歌舞毕,骆氏笑着一人扔了一块银子。两人对视一眼,这次没有受骂挨打,简直不可思议,遇到了什么好事,骆氏竟然能对她们笑。 “三姐姐,我把这只毽子给你,你给我个糖堆儿好不好?”还带着点奶声的四姑娘说道。 “四妹妹,你都吃了两个了,不能再吃了,对你的牙不好,你忘了嫂嫂说的话了吗?”同样稚嫩,努力板着脸的三姑娘拒绝。 “三姐姐,求求你了,给我一个嘛,求求你了。”四姑娘仰着小脸撒娇。 “那,最后一个了,不能再吃了。” “谢谢三姐姐。”四姑娘娇娇道谢。 “这是嫂嫂给咱们的,要谢嫂嫂。” “嗯嗯,嫂嫂真好。” 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头挨着头,说着悄悄话。 嫩嫩的童声清晰的传来,平嬷嬷眼皮一跳,说道:“夫人,是三姑娘和四姑娘。” 府中能让两位姑娘称嫂嫂的只有一个人,骆氏脸上的笑倏然消失:“带她们过来。” 七岁的三姑娘和不足五岁的四姑娘站在骆氏面前,手里都握着个竹签,签上插着个包裹着一层金黄色厚厚的糖皮的红果子,阳光下亮闪闪的,很是诱人。 三姑娘已经懂事了,战战兢兢的垂着头。四姑娘胖乎乎的,没听到骂她,馋劲压过了害怕,嗷呜咬了一口,糖皮上面粘着瓜子仁、核桃仁、松子仁,又甜又脆又香。四姑娘吃得眯起了眼,嘴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真好吃。 “这东西哪来的?”骆氏瞪了眼不懂事的四姑娘,睨着三姑娘问。 三姑娘低垂着头,眼圈都憋红了,硬是闭紧了嘴巴不说话。 “你们这些没用的蹄子,怎么侍候姑娘的,什么不知来路的东西都进嘴里?”平嬷嬷指着跑过来的丫鬟斥骂。 “回夫人,这是世子夫人给的,给两位姑娘的零嘴儿。”丫鬟喘着粗气说。 “谁给的?”骆氏厉声问。 “世子……世子夫人。” 平嬷嬷几乎跳脚:“她哪来的?不可能。” 府里的厨房不可能给谢氏送零嘴儿,更何况这什么糖堆子厨子根本不会做。为了防火,各个院里都没有设厨房,谢氏不可能自己做。 “给我查清楚。” 因着谢兰绮没有声张,厨房给她送的饭菜无法入口,除了骆氏主仆,府里人不知道。然而,骆氏此刻的恼怒,然云氏、南氏等人都有了猜测。 谢兰绮遣人出府买肴馔,并未刻意隐瞒,但一则外院的管事、小厮惧怕世子赵瑨,不敢为难世子夫人,二则没人给她报信,骆氏想不到还能有这种办法。 平嬷嬷从守门小厮那里查问清楚后,一一告知骆氏。 骆氏脸色涨红,气急败坏,领着人直冲谢兰绮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小天使紫水灵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456 ☆、第十九章 骆氏一行人到来的时候,谢兰绮正在吃晚饭。 膳桌上摆满了饭菜,盘、碗、盅、碟一水儿蓝地青花瓷,整齐雅致,色香味俱全,谢兰绮悠然坐着,盖在石榴红长裙下的双□□叠在一起,右手松松握着一双乌木镶银筷子,捡着菜里的核桃仁吃。 这一幕落在骆氏眼里,说不出的刺眼,本以为要过的凄惨的小蹄子却这么自在,一口恶气直冲脑门,恼怒交加。 “你……” 谢兰绮悠悠起身,像是没看到骆氏指着她的手指,行了礼后淡笑道:“没想到母亲会来,可用过晚饭?蝶梦,加一把椅子,扶母亲坐下。” 蝶梦很快摆放好了椅子。 “这道酱爆鸡丁还不错,鸡丁嫩如豆腐,母亲尝尝,与咱们府里厨子手艺相比如何?”谢兰绮话里的讽刺之意,骆氏听得明明白白,每说一句,骆氏脸色黑一分。 “谢氏,你眼中还有没有礼数尊卑。”骆氏怒声叱问:“每日从外面买饭菜,好得很,你这等奢靡轻浮的妇人,安远侯府养不起!” “我为何从外面买饭菜,母亲心里最清楚。”谢兰绮嗓音悲愤,“何来的奢靡轻浮?” “你还敢回嘴。”骆氏睨着她冷笑:“今日我好好教教你为妇之道。” 谢兰绮终于害怕了,声音颤抖:“母亲是什么意思?” 骆氏见她怕得白了脸,憋在胸口的恶气总算出了些:“平嬷嬷,带她走。” 分卷阅读30 “世子夫人,走吧。”平嬷嬷皮笑肉不笑。 谢兰绮对着蝶梦轻轻颔首,就被平嬷嬷拽着胳膊推着向前走了。 “长辈用饭,小辈在身边侍候,世子夫人好好学学。” 骆氏故意折腾谢兰绮,要她站着侍候晚饭,而后像是忘了她这个人,一直让她在房间里侍立,直到夜色深了,才许她回去睡觉。 站了那么久,谢兰绮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刚走出院子,腿一软摔在了地上,石榴红裙沾了泥污,脸色雪白,唇色浅淡,憔悴的让人心疼。 “姑娘!”蝶梦大声哭喊。 “扶我起来。”谢兰绮气若游丝,“别在这儿扰了夫人清静。” 谢兰绮摔倒一事,平嬷嬷添油加醋的告诉了骆氏,骆氏越加的厌憎:“去,告诉她明日早点来,服侍我穿衣洗漱。” 翌日,日过三竿,骆氏也没等到谢兰绮。 “夫人,世子夫人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去传话的丫鬟回来禀报。 “装什么娇滴滴的病西施。” “夫人,要不老奴去看看?”平嬷嬷问道。 “你带着《女诫》过去,让她抄一百遍,跪着抄,醒醒脑子。”骆氏大怒。 平嬷嬷回来禀报了一番,骆氏听得谢兰绮下了床老老实实的抄《女诫》,满意得点了头。 自赵瑨一意孤行娶了谢兰绮,骆氏心里一直不痛快,平嬷嬷有一桩事,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开口。 平嬷嬷作为骆氏的心腹,早把她的心思琢磨透了,想起家里那两副黄橙橙的赤金镯子,她还是忖度着开口:“夫人,夏三姑娘感念病中夫人送药之恩,如今病好了,想来给夫人磕头谢恩,又顾忌世子夫人,怕惹世子夫人生气,一直没敢来。” “贞菱那丫头就是心思太细,太体贴人。”骆氏心头一动,她厌恶妾侍之流,不仅仅是安远侯赵肃的妾侍,就算是她的儿子赵瑨,她也从未给过他通房丫头。 她原想着,为赵瑨聘娶一位名门贵女,要身子骨结实性子爽利的,能生养的,养在膝下的孙儿都是嫡出,姨娘生出来的,她不稀罕。 骆氏没想到,赵瑨才三四岁,老侯爷就给他定了亲事,她这个做母亲的竟然做不了主。那时候,她对靖安伯府二姑娘已经不满意了。这份不满,随着谢兰绮体弱多病以及不能生子逐渐加深达到了巅峰。有谢兰绮做对比,原本尚有些不足的夏贞菱,骆氏反而越看越满意。 可恨赵瑨昏了头,铁了心要娶谢兰绮,骆氏既恼又恨,她那么厌恶妾侍庶子,如今却注定要抱庶孙,每每一想,就越发的气闷。 不过,若不得不选一个,骆氏觉得还是夏贞菱:“贞菱那孩子不定受了多大的委屈,你明天就去夏家,接了她来。” 既然想起了夏贞菱,骆氏打叠起精神,让平嬷嬷去库房取些素雅的衣料,给她裁制新衣。 两人正说得兴头,守门丫鬟进来禀报:“夫人,靖安伯夫人来了。” “梁氏?” 等了好一阵,骆氏没等到人过来,直到一个丫鬟飞奔着过来:“夫人,靖安伯夫人去了世子院里,要带世子夫人回娘家。” “什么?” 骆氏面沉如水,匆匆赶了过去。 “这是要做什么?” 梁氏冷冷哼了声,看也不看她,对着搀扶谢兰绮的丫鬟说:“仔细着些,扶姑娘上车。” 谢兰绮靠着一左一右两个丫鬟搀扶,勉强站稳,一头长发只用根梅花钗松松绾着,脂粉未施,苍白柔弱,对着骆氏行了一礼,虚弱开口:“母亲,剩下的《女诫》待我病好了再抄,可否?” “抄什么劳什子女诫?你还要不要命了?”梁氏心疼得抹泪,又打发了个人回靖安伯府,“告诉伯爷去请太医,就说二姑娘病得狠了。我们千娇万宠好容易养大的姑娘,哪成想,才离了眼前儿,就被磋磨成了这样。绮丫头,你这是要剜娘的心啊。” 梁氏什么意思?这是在骂她狠毒吗? “平嬷嬷,让府医立即过来给世子夫人诊脉,看看是真病还是假病?”骆氏气得哆嗦。 梁氏怒目而视,冷声道:“假病?我花朵儿一样的姑娘眼瞧着去了半条命,你竟能说出这种话,这安远侯府我们不敢再待了,走!” 靖安伯府陪嫁的壮汉开路,骆氏气恼得很:“都让开,让她们走。” 今日离开,来日求着都别想再踏入安远侯府。 ...... 一个月后,赵瑨回京,入宫觐见,呈上密折。具数辽东都司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等官员,沆瀣一气,侵吞官粮、盗卖边方,私自奴役军士种田三千余顷,夺民水利,所收粮食,私自召集商贾换成盐引,民怨沸腾。 赵瑨走出宫门时,狂风乍起,乌沉沉的暗云压在头顶,隆隆雷声轰响,电蟒在云间穿梭。 风雨欲来。 赵瑨策马直奔靖安伯府而去。 “姑娘,姑爷来了。” 谢兰绮看着 分卷阅读31 浑身透湿,衣裳紧贴着肌肤,下巴颏还在往下滴水,十分狼狈,却对着她粲然而笑的高大男人,忽然头疼欲裂。 ☆、第二十章 赵瑨一身湿淋淋,谢兰绮不能不管,让人传热水,备干净衣裳:“蝶梦,引世子去浴房。” “世子爷,请随奴婢来。” 赵瑨不动,染着水汽的黑眸一瞬不瞬的望着谢兰绮。 对峙了片刻,赵瑨连打了两声喷嚏。 谢兰绮见他头发滴着水,眼下挂着黑眼圈,鼻尖泛红,一副疲惫的模样,莫名的升起一丝愧疚:“我带你去吧。” 谢兰绮的住处,里外间全是打通了的,用落地罩、隔断做了隔挡,有了那么点愧疚,她就没带浑身透湿的赵瑨出去吹风,而是直接从客厅进了卧室,从卧室的小门里进了浴房。 这是赵瑨第一次踏足谢兰绮的闺房,勉力压下雀跃与激动,他看得仔细。卧室不大,小小一张架子床,窗下摆着藤编的圈椅,窗子半开着,外面挂着竹帘遮蔽了雨,潮湿的风吹进来,悬挂着的花篮与淡绿色的帐幔一起舞动,简单清新又有着让人说不出的放松舒适。 与卧室相比,浴房大了进一倍,用一架屏风分割了内外,里面是盥洗、沐浴的地方,外面放了一张宽大的竹榻,上面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这些衣裳是父亲新做的,没有上过身。”谢兰绮解释了一句,“热水已备齐了,世子进去吧。” “丫鬟在外面候着,若有吩咐,世子喊一声就行。”谢兰绮笑了下,就要离开。 赵瑨手掌抬了抬,欲言又止,还是没有说出口,抿了薄唇望着她离开。 浴桶是长圆形的,很大,赵瑨试着躺了一下,小腿得翘在外面。热水一烘,鼻间有淡淡的馨香,赵瑨心里一动,这个长度,以谢兰绮的身高,完全可以舒服的躺着,这应是她常用的。念头一起,他身上一阵阵燥热,捶了下脑门,迅速撩水洗个干净。 洗完澡,换上干净衣裳,支了窗,风吹进来,赵瑨没有急着出去,坐在竹榻上等着面上潮红褪去。 目光随意逡巡,赵瑨忽的起身,三两步来到浴桶旁,刚刚他动作急,没注意到这浴桶上有两个塞子,一旁还放着个半人高的圆桶。他拔了上面的塞子,果见圆桶里的热水流进浴桶。而拔了下面的塞子,浴桶里的水逐渐减少,不见地面淌水,应是底下按了管道,沿着管道流去了外面。 赵瑨又打量了一遍浴房,这里一应用具,并不奢华,大都是柳木、竹木做的,可亲自体会一遭,他却觉得这里的方便舒适不是安远侯府能比的。 坐回竹榻,赵瑨眼眸微阖,右手食指一下下敲打着膝盖,这是他陷入思虑时的动作。卧室、浴房这种私密之地,更能反应主人的性情,他恍然意识到,谢兰绮最看重的不是富丽堂皇也不是清雅出尘,而是舒适。 上一世,他们于落魄中成亲,困苦中相濡以沫,衣食住行只为果腹蔽暖,何谈舒适,他从未有机会见到这样的谢兰绮,也不知她真正的喜好。 赵瑨再坐不住,眼中涌上痛色,上一世,陪他吃苦,屈膝结交小心奉承辽王府内眷,磋磨了多少性子,谢兰绮才能做到那般地步。 而他竟不知她真正的性情,这辈子,又让她受了委屈。 赵瑨大步走了出去。 谢兰绮见他神色沉沉,示意蝶梦等人出去,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等待着。在安远侯府面对骆氏的刁难,她不仅没有逆来顺受,甚至推波助澜,借此回了靖安伯府。若是赵瑨不满,肯定要发难。 耳边听得一声叹息,立在面前的高大身影忽的一矮,谢兰绮只觉脚踝上一紧,右腿已横在了赵瑨膝头。 “你做什么?”谢兰绮惊得瞪大眼,碧玉珠串成的耳坠划过一道弧线,发出撞击的脆响。 赵瑨一腿后屈,半蹲在地上,一手按着膝盖不让她挣扎,一手褪下她右脚上的软鞋。 “鞋袜湿了。”嗓音低沉,赵瑨手上动作很快,眨眼间已将半湿的鞋袜脱下,摸了下裙角裤脚,潮乎乎的,撩了裙子,将玉色绸裤卷到了膝盖。 “你住手。”谢兰绮蜷了蜷脚趾,觉得他这没头没脑的动作太奇怪了。 “疼吗?”赵瑨轻轻触了触谢兰绮的膝盖,轻声问。 “不疼,松手。”谢兰绮恼怒道。 赵瑨似乎松了口气,皱眉看她:“腿脚要护好,不要伤着、潮着、冻着。” 他神色认真,眼神里带着心疼,以及一丝薄薄的责备:“伤到了,以后要受苦的。” 本有些旖旎的动作,因了赵瑨的这一番话语神色,显得无比的正常坦荡。 赵瑨将她两只脚擦干,起了身,扬声命人进来,厉声责问:“怎么侍候夫人的?” 蝶梦等人唬得白了脸不敢出声。 “我自己观雨的时候,没注意趟了水,与她们何干?”谢兰绮拧眉道。 谢兰绮是个护短的人,赵瑨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好,不怪她们。” 分卷阅读32 这人怎么这般古怪?谢兰绮警惕中带了些疑惑。 恰此时,靖安伯命人来传话:“请姑爷、姑娘到正院说话。” 两人整理妥帖,披了油绸雨衣,撑了伞,去了正院。 “父亲、母亲。”赵瑨礼数极为周到。 “坐吧。”靖安伯笑着回应。 谢兰绮也行了礼,与赵瑨一道坐在下首。 梁氏看了看谢兰绮,目光中透着担忧,上个月谢兰绮的陪嫁仆妇跑回来报信,说二姑娘被磋磨病了,她一急,怒闯安远侯府,把人接回了家。 过了这么些日子,梁氏回过些味儿来,绮丫头虽然看着憔悴,内里并无大碍。骆氏那些手段,膈应人不假,算不得厉害,绮丫头却闹得两家不可开交。细细一想,绮丫头肯定在里面做了什么。 而这一接就一个多月,哪家出嫁的姑娘能无缘无故的在娘家这么久,梁氏出去赴宴,听到不少风言风语,她面上绷着,心里着急。 谢兰绮觑着梁氏的面色,暗暗一叹,看来只要赵瑨说几句软话,自己就得跟着他回安远侯府了。其实在赵瑨浑身透湿的来到她的院子,谢兰绮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了。 “父亲、母亲。”赵瑨在梁氏开口之前,忽的跪了下来,“未能护住绮儿,让她受了委屈,赵瑨有愧。” 梁氏想过赵瑨会说些软话,没想到他能行此大礼,连忙让靖安伯将人扶起,叹气道:“绮丫头体弱多病,打小养得就娇贵了些,稍一受累,就是一场病。我这做娘的心疼,就接她回来养养病,你别多想。” 对骆氏再多不满,梁氏也不会在赵瑨面前说她的不好,那毕竟是他的亲娘。只能曲折委婉的提点几句:“等她将养好了,再送她回去。” 赵瑨听得出言外之意,说道:“自然是绮儿身体要紧。” 当夜,赵瑨自己回了安远侯府。 次日,朝堂大乱,而往一锅滚油里泼下第一瓢冷水的赵瑨,奉皇命休假。大好时光,他没有呼朋走马,邀友赏花,而是肃着一张冷脸,狠手整顿侯府。 一直嚷着心口疼在床上歪了两天的骆氏,再躺不住,匆匆赶过去,她得用的管事、婆子都挨过了板子,哭着叫着滚着求饶。 “放肆,放肆!”骆氏气得发抖,指着赵瑨斥骂:“你耍什么威风?” “母亲,你先坐。”赵瑨面色极冷,一眼睨过去,骆氏身边的丫头颤了颤,忙扶着她坐下。 “尚贤,念账本。” 尚贤捧着厨房采买的账本弯腰站在骆氏面前,声音洪亮:“二月初三日,买两千个鸡蛋,花费二百两银子,算下来一枚鸡蛋一百文钱。” “二月十七日,夫人院里要果馅饼,厨房起面、剥果、制糖共用十两银子。” “够了!”骆氏爆喝,失望至极的看着赵瑨,“就为了这些小事,你就闹得如此阵仗,打我的脸!” “母亲知道管事虚报了价钱?”看到账本之前,赵瑨没想到这些刁奴胆子这么大,敢虚报几十倍。 “水至清则无鱼,下人做事辛苦拿一些辛劳费无可厚非。”骆氏不以为然。 赵瑨冷笑:“母亲可知,一枚鸡蛋市价多少?点心铺里一大匣子果馅饼要多少钱?” 骆氏嘴角拉起不悦的弧度,她生在将门,锦衣玉食,嫁入侯府,更是呼奴使婢,金尊玉贵。她掌家理事,对外有负责大体事务,起草拜帖礼单的大管家,对内有负责具体事务的管事,她只听听他们汇报的事务,其中的具体名目她并不在乎,更不会知道诸如鸡蛋、果馅饼这些东西外面怎么卖。她看向平嬷嬷,而后者眼神慌乱,汗出如浆。 “外面一枚鸡蛋最贵时十钱一枚,平时只需五钱一枚,桂香斋里一匣果馅饼也只需一两银子。”赵瑨嗓音冰冷,“而这起子刁奴,竟敢虚报十倍、二十倍,母亲还觉得无所谓吗?” ☆、第二十一章 众目睽睽之下,亲生儿子一点不留情面,将她被下人蒙蔽愚弄之事揭露出来,骆氏生平从未有过这般丢脸的时刻,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老奴该死。”平嬷嬷直挺挺地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没有审查清楚,让这起子小人欺瞒了夫人,都是老奴的错。” 骆氏恼羞成怒,猛得起身,冲到赵瑨面前,劈手扇了一巴掌,哭骂道:“不孝子!我是你亲娘,你这么对我,我颜面何存!不过是点银子,你算个数,赔给你。” 以赵瑨的身手,要避过这一巴掌轻而易举,可他没有躲,挨了这一掌。只是看着骆氏的一双眼眸越发的深幽,对她彻底失望。上一世,夺爵抄家,父亲死在狱里,男丁年满十六岁者充军边卫,他充军辽东,其他庶弟去了蓟镇。安远侯府毕竟是随着高祖开国的功臣,对女眷网开一面,只是赶出了侯府,并未籍没为婢折辱。虽然一朝跌落,可日子也不是不能过。谢兰绮陪他到辽东,那般艰辛尚能熬出来。而他母亲却靠着卖庶女过活。 赵瑨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的母亲是个糊涂人,安远侯 分卷阅读33 府不能让她掌家了。 “母亲,这只是今年二月份厨房采买的账册,你真要一笔笔的算清楚?这些年府里的收支开销,一年年的都盘查清楚,儿子敢算,母亲敢应承赔吗?” 骆氏腿脚一软,扶着靠椅撑住身子,她不敢。 她惶恐又愤怒,不敢相信的瞪着赵瑨,对她只有面子情的夫君安远侯赵肃都不曾让她如此不堪,她的亲生儿子却逼她至此。 不该如此。 赵瑨一向孝顺,在她面前连句重话都没说过,怎么变成了这样?什么时候开始变了?似乎是从他坚持要娶谢家那丫头开始的。 “是不是谢氏那小妖精在你跟前挑唆的,她给你下了什么蛊,你连亲娘都不认了。”骆氏悲从中来。 “母亲,绮儿自嫁过来不曾失了礼数,你不要因着偏见迁怒于她。”赵瑨道。 “果然是她。”骆氏恨声道:“府里的饭菜她不吃,作为儿媳不肯服侍婆母,这般不孝不敬,不要也罢。” “母亲,前些日子周王送了封信给我,要送一名厨娘,你知道为什么吗?” 骆氏没有说话,跪在地上的厨娘却抖如筛糠,膝盖下的石板渗出积水,洇湿了衣裳,也不敢挪地方。 “周王疑惑咱们府上厨娘是否年岁太高,手抖得盐都放不好,好好的饭菜得重新炖煮了送进养济院。”赵瑨冷冷一笑:“这事太过可笑,竟传到了周王耳里。以我看,那厨娘不是年老了,是该死了。” “周王,养济院?”骆氏呼吸一窒,她真没想到谢兰绮能做出这种事,恨得咬牙切齿又无话可说,抚着心口哀哀叫痛。 赵瑨叹了口气,这是自己的亲娘,明知她在装病,还是要给她递个台阶:“来人,扶夫人回去。” 骆氏气势汹汹而来,颓丧而去。 至于那些涉事的管事,赵瑨命人一一查清,证据确凿,或打或卖或送官,除了平嬷嬷一家。 “世子爷,求求你看在老奴服侍夫人几十年的份上,饶了老奴一家吧。”被关在柴房里好几天,门窗紧闭,屋子里暗沉沉的,唯一能听到的动静是隔壁房间里被拉走的人哭叫求饶的声音。那些声音惊恐得变了调,平嬷嬷还是能听得出是谁,也越发的加重了她的恐惧。 平嬷嬷作为骆氏的心腹,也是养尊处优,保养得宜,而这短短几日,已是皱纹横生,头发干枯花白。 “若不是你服侍得好,夫人也不至于被奴仆愚弄至此。”赵瑨冷冷道。 “老奴知错了,老奴对不起夫人,对不起世子。”平嬷嬷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冷酷,心胆欲裂,拼命求饶。 赵瑨神色漠然,双手漫不经心的抛掷着匕首玩,待平嬷嬷委顿在地,忽然开口:“世子夫人身子受损之事,你从哪儿知道的?说!” 平嬷嬷泛出死寂的眼珠陡然迸出亮光:“是有人故意害老奴,害世子夫人。老奴那段时日右脚疼得厉害,吃了药不见好,听人说起有家医馆专治脚疼,老奴就去了,果然是好,就是得常常过去艾灸。老奴去得勤了,就落入了贼人眼里,让贼人当做了刀害了世子夫人,呜呜。” 赵瑨打断她:“是谁?” “老奴不知道。”生怕赵瑨不信,平嬷嬷急急说:“她每次见老奴都蒙着脸,老奴只知道是个年轻媳妇子。” “对方藏头露尾,你竟信她?”赵瑨问。 “老奴本也不信,可她说出了张太医,老奴让人去了张家试探,那张太医的儿子的说辞果然对得上。为了夏姑娘许诺的好处,老奴鬼迷了心窍。” “既然蒙着脸,你怎么知道是年轻妇人?”赵瑨又道。 平嬷嬷知道能否活命全在于此,什么话都往外说:“老奴服侍夫人这些年,没少收拾心大的小蹄子,她虽然蒙着面,穿着肥大的青布衣裳,脖子、手都黄黄的,可从她走路的腰身看,肯定是个年轻媳妇子。” 赵瑨眸中闪过一抹险恶,见她再说不出什么,抬脚就走。 “世子爷!”平嬷嬷凄厉喊道:“老奴能从背影识人。就算老奴没看到她的脸,只要她在老奴面前走上一圈,老奴就能认出来。” 赵瑨脚步未停,对候在门外的尚贤点了点头。 等了许久,门口依然安静,没有人破门而入,平嬷嬷提着的一口气一松,瘫在地上,老泪横流。 ...... 这日,安远侯赵肃终于回府,作为天子近臣,视察寿宫修造这等事,皇帝一向都交给他。 这个差事,早些年还好,如实禀报即可。这两年却不行了,皇帝年迈,虽是遵皇命办差,寿宫也修得极好,皇帝问完,情绪总是不佳,少不得要受些迁怒。今年尤甚,辽东边镇闹出那么一档子事,朝上吵得沸沸扬扬,皇帝心情更糟糕,安远侯避无可避,一头撞上,吃了一顿排头。 回到府里,安远侯赵肃绷着的弦一松,招侍妾歌舞放松,却觉察到府中情形不对,一番逼问,知道了赵瑨狠手治府一事。立时赶走了侍妾,连声命人传赵瑨。 “父亲。”赵瑨行礼问 分卷阅读34 安。 “府中怎么回事?” “父亲,请看。”赵瑨从尚贤手里接过厚厚的一沓纸张,“这是那些刁奴签字画押的状词。” 安远侯赵肃头疼的揉着额头:“拿走,拿走。” 身为勋贵,安远侯赵肃年轻时上过战场,承平时做的也是武将,他最厌烦管民生经济,幸而本朝文武分明,他也不用管。 官场上不用管,府里他更不耐烦管,与骆氏成亲后,一应事务都交给了骆氏。后来,虽然不喜骆氏,赵肃心里明白,嫡妻不可动,后院里抬进来的女人出身都不高。庶子一个个的出生,他最看重的从来只有嫡长子赵瑨。享受与麻烦,他分割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平衡,让赵瑨亲手打破了。 “事已至此,让你母亲歇着吧。”安远侯赵肃摆摆手,“交给你媳妇管吧。” 赵瑨说道:“绮儿不能伤神。府中事务,儿子来管。” “你?”安远侯赵肃惊得坐直了身子,“胡闹!哪家府上爷们理事?” “父亲,修身、齐家、治国,家都不齐,何谈治国?”赵瑨淡声道:“除了父亲院里仍由母亲管,旁的都由我来管。咱们府上必须得好好理一理了。” 最后,赵肃虽然松了口,还是唉声叹气的说这掌家理事还是要女眷做。 赵瑨微微一笑,不把府里清理一遍,他怎么舍得让绮儿劳累,等拔净了刺儿,再交给绮儿。 ☆、第二十二章 赵瑨再次来到靖安伯府,靖安伯笑呵呵的拿出新得的一瓶松萝茶,爷俩品茗下棋。两盘后,靖安伯几乎撑不住笑脸,捶了捶肩,叹了声老了,拉过谢允谦按在了椅子上。 “你俩下。” 赵瑨无奈一笑,他才学了半年多的棋,棋艺不精,谁知道岳父比他还不如。靖安伯争强好胜之心虽淡,在女婿手下连输两盘,不由得面色讪讪,故意要谢允谦找回场子。 “二姐夫,承认了。” 谢允谦一出手,就杀得赵瑨丢盔弃甲,小少年特知礼,腼腆着小脸不好意思的作揖行礼。 “再来一局。”靖安伯嗅着茶香,美滋滋的轻呷一口,“果然是香气盖龙井的松萝茶。” 谢允谦偷偷瞅了赵瑨面色,见他这位二姐夫虽然连战连输,却面不改色,风度极佳,才放了心。他也不是非要赢,实在是二姐夫也只比父亲强一点,他想输都难。 谢兰绮屋子里,梁氏谆谆告诫:“回去后,不要在赵瑨面前提及你婆母的不好,逢年节、生辰,在她面前千万不要失了礼数。” “你这性子,唉。”母女俩相处的时日越久,梁氏越觉得早先看错了这个闺女,“原先以为你没心没肺,后来知道你心里都明白,懂事体贴不说罢了。现在才发现你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主意大着呢。绮丫头,日子长着呢,有些事能缓着办,你做事别太急躁了。” 谢兰绮忽然扑进梁氏怀里,头埋在她肩上,低低的唤了声:“娘。” 绮丫头极少与她亲昵,梁氏心神一阵恍惚。 谢兰绮随赵瑨回府。 夜里,梁氏翻来覆去睡不着,推醒了靖安伯:“你说当年咱们怎么舍得把那么点大的绮丫头给了叔祖母?” 靖安伯睡得迷迷糊糊,手臂圈住她,含混道:“过去了,睡吧。” ...... 回到安远侯府,谢兰绮刚下马车,赵瑨大步过来,翻身进了车里,抱出一个普普通通的木箱,笑道:“我给你抱进去。” 无论用料还是做工,这都是一个不起眼的木箱,却是谢兰绮最宝贝的东西,无论走到哪儿她都带着,上一世,她一路带到了辽东。谢兰绮眸光微闪,就连贴身丫鬟蝶梦都只是疑惑她总是带着这只木箱,并不知道她视之为宝,赵瑨怎么像是知道? 赵瑨放了木箱,一出来,等候许久的小厮一个接一个的跑到跟前:“世子爷,负责祭田的吴管事到了。” “世子爷,塾里的纪先生有事禀报。” “世子爷……” 很快,以赵瑨为中心,回话禀事的小厮围了一圈,七嘴八舌,纷乱嘈杂。谢兰绮知道赵瑨夺了骆氏掌家理事权,却是头一次看到赵瑨管家的阵仗,不由瞠目。 “绮儿,你先歇歇,我去处理些事情。”赵瑨一扬手,小厮们急忙让出条道,他走到谢兰绮面前,欲要伸手将滑落在她鬓边的一绺头发别到耳后,想起自己尚未洗手,又收回了手。 谢兰绮还是一脸震惊,想说些什么,还没想好,赵瑨已经走远了。 半个时辰后,谢兰绮换了身家常大袖罗纱衫,轻薄凉快,去了钗环,松松绾了个慵常髻,歪在圈椅里,叉了几块早熟蜜瓜吃。 “姑娘,浴房确实改了陈设,与咱们伯府里的几乎一样。” “而且小茶房外面加盖了堵防火墙,里面添了个灶眼,米面菜蔬都有,热个饭熬个汤都行。”蝶梦道。 谢兰绮睫毛颤了颤,放下小银叉,喝了 分卷阅读35 一杯水,扶额道:“这瓜太甜了,你们分了吧。” 她发了会儿呆,起身开了梳妆台下面的柜子,赵瑨果然将木箱放在了里面。拖出木箱,从妆奁匣里取出钥匙,开了锁。箱子分为两个区域,占了约三分之二区域的是一本本新旧不一的书册子,从下到上,从旧到新,翻开一看,里面的字迹也从稚嫩逐渐劲道秀挺。从四岁起,每年她都将自己抄写的《南华经》装订成册,生辰那日放进箱子里,如今已放了十四本。 看了会儿,谢兰绮阖上箱子,将外面仔细擦拭一遍,放回了柜子里。 “蝶梦,取笔墨纸砚来。”她要抄几页《南华经》压压惊。 太阳西下,厨房送了晚饭,谢兰绮揉了揉手腕,听得蝶梦欢喜道:“这些都是姑娘喜欢吃的。” 谢兰绮吃了几口,觉得少了些什么,片刻后,想起赵瑨不在,问:“世子呢?” “世子爷特意让人传话,不用等他了。奴婢听说祭田那边拉了一车的账本。”蝶梦回道。 这次回到安远侯府,谢兰绮的日子轻松惬意,不管是生活空间的布置还是使唤的人,无一不合她的意。与她的清闲相比,赵瑨忙碌不堪,事务繁多。每每他回房,谢兰绮已经裹着纱被,蜷成一团,面朝墙壁,睡得酣熟。 赵瑨睡在外侧,听得耳畔清浅均匀的呼吸,幽幽暗香不绝如缕,直板板躺了许久,却是心猿意马,毫无睡意。忍不住翻了个身,床帐里光线昏暗,他双目灼灼盯着那隆起的一团。看着看着,暗暗吁了口气,绮儿这睡姿不太好,被子蒙了头,这么久了也不换姿势。他挪了几下,几乎挨着,手一伸握上了被角,不想谢兰绮裹得极紧,扯了两下,竟没扯开。 “嗯。”谢兰绮发出一声不舒服的梦呓。 赵瑨身子一僵,怕惊醒了她,慢慢的松开了纱被,强迫自己闭了眼睡觉。 如此过了两日,赵瑨休假结束。 天色黑沉沉的,赵瑨悄悄下床,轻手轻脚的出了寝房。 谢兰绮睁了眼睛,赵瑨每日要五更入朝,也就是最迟五点要到。以赵瑨的官职品级,进不了殿内,要站在午门外列班。直到早朝散了,部院启奏官出来,散班进各自官署办公,一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散衙归家。回了家,还有一堆的账本要核算。 如此算来,与自己一比,赵瑨甚是辛苦。 谢兰绮心生同情,掀被而起,唤来蝶梦轻声问:“这么早,厨房备饭了吗?” 这个事情,蝶梦早就打听清楚了,自家姑娘总算问了。 “奴婢问了尚贤,说是时辰太早,从老侯爷时起就立了规矩,不许劳师动众,只预备些点心。”蝶梦又补充道:“奴婢听尚贤说,世子爷不喜欢点心,最多吃一两块垫垫。” “你去小茶房里看看,有什么现成的吃食没有?” 蝶梦很快回来:“只有半锅米饭。奴婢问了,是昨夜世子爷盘账晚了,给前院管事们蒸的,剩了半锅,还温着呢。” 谢兰绮想了想,有了计较,带着蝶梦去了小茶房。用剩米饭裹了胡萝卜丁、豌豆粒、煮鸡蛋、八宝咸菜丁迅速煎了两个大饭团,用油纸一包,端着出去。 此时,赵瑨洗漱已毕,正在耳房里穿戴朝服,尚贤守在门外,倚着廊柱,张嘴打呵欠,冷不丁瞧见谢兰绮。 “世子夫人?” 谢兰绮未进耳房,让蝶梦把盘子给了尚贤:“煎了两个饭团,吃着方便,世子路上可以吃。” 说完,笑了笑,转身离开。 尚贤双手捧着盘子,包在油纸里的饭团热气腾腾中散着一股浓香,看着就可口,他呆了一瞬,忽的喊了声:“世子爷,世子夫人给您送了早饭。” “砰”一声门响,赵瑨迅速冲出,而谢兰绮已经进了寝房。 赵瑨拿起个饭团,咬了一大口,出锅不久还有些烫,他浑然不觉,眼中含笑,温柔了冷峻的眉眼。 早朝列班之时,赵瑨眉梢眼角都堆着笑意,负责察核的礼部官员侧目而视。 ☆、第二十三章 大殿里,老皇帝坐在宝座上,俯视着一众面上恭敬心思各异的臣子,浑浊双目透着戾色,最后落在周王身上,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边备耗银耗粮极大,为了减轻百姓负担,高祖晚年下了令,命民间商贾交粮纳款换取盐引,凭着盐引赴场支取食盐,转卖获利。如此商贾既能获利,所纳钱粮又能用于边备,省却了国库开销。 而这项盐政,到了如今,却成了一些勋臣贵戚谋取私利的手段,以致边备松弛,普通兵卒缺衣少食。 国库空虚,这帮子蛀虫却脑满肠肥,老皇帝不顾劝阻,要以辽东之事为引子,除掉一批。 “传赵瑨进来。”老皇帝道。 鲁王等人面色阴沉晦暗。 ...... 赵瑨擢升为五军断事官,安远侯府一派喜气洋洋。 安远侯赵肃兴致极高,勉励了一番赵瑨,话锋一转:“以后你这差事越来越重,府 分卷阅读36 中之事不能再牵扯你的精力,中馈之事还是要交给女眷,让你媳妇料理。” 赵瑨未置可否,顺着说道:“父亲,这些日子我查了祭田的账,有些事要和你商议。尚贤,取账册来。” 安远侯赵肃连忙摆了摆手,没好气道:“我不看。”明知他一看账本就头晕,这混小子故意的。 “出去,出去。” “儿子告退。” 天色已暗,乌云遮了星月,赵瑨手提一盏灯笼,步伐迈得极大,回到书房,面色沉沉。 “世子爷,奴才盘问清楚了,今日侯爷去看了夫人,夫人好一阵痛哭。”尚贤说道:“这几日还有不少人在侯爷面前递小话,说世子爷您每日忙完差事忙府里的事,劳累又辛苦,而世子夫人却清闲无事,悠闲度日,一点儿都不心疼您。” “有人在世子夫人面前嚼舌吗?”赵瑨冷声问。 “没有,没有。按照您的吩咐,世子夫人跟前侍候的都是机灵懂事的,这些人到不了世子夫人面前。”尚贤道。 “都是闲的。”赵瑨薄冷一笑,“你去告诉纪先生,让他把小二他们的课业成绩一一整理了呈报侯爷。” 尚贤脖子一凉,为众位少爷哀叹了声:“有几位少爷……侯爷怕是要动家法了。” 侯爷要是动了家法,后院里好些个姨娘要哭天抹泪了。 赵瑨嗤笑:“给他们找点正事做,省得无事生非。” 吩咐完了,赵瑨火气消了些,端起手边的一杯凉茶,一气儿喝了下去。 “爷,今儿还看账册吗?” 赵瑨瞥了眼未看的账册,半人高的两大摞,揉了揉眉心:“拿来。” 尚贤搬了几本账册放在桌案上,出去吩咐了人给纪先生传话。已经入了夏,天气越来越热,他站在外面吹了会儿风,忽然想到世子爷俱热,茶水得放凉了才喝。他想起一大早世子夫人送的饭团,拍了下脑门,去了小茶房。 负责小茶房的丫鬟为难道:“只有热茶,世子夫人并未做冷饮子。” 尚贤失望而回。 丫鬟立即报给了蝶梦,谢兰绮洗漱已毕,窝在圈椅里,半干的长发散在背后。天不亮就起了,赵瑨上朝走后,她也没了困劲,熬了一天,此时已困了。 “冷饮子?”谢兰绮揉了揉惺忪睡眼,疑惑道:“才过了端午,还不到暑热之时吧。” 疑惑归疑惑,既然赵瑨都让人提了,谢兰绮也不能装不懂。酸梅汤、绿豆汤之类的汤饮,这个时辰来不及做了,让蝶梦取了两个甜瓜,先放进井水里浸了,浸透之后,切成块,她亲自端了过去。 “混账东西!”赵瑨摔了账本,满腹火气。 谢兰绮刚走到书房门口,听得里面霹雳咣啷的动静,怔了怔,只听这声响,就能想象出发脾气的人火气之大。 她一直都听人说赵瑨脾气暴躁,不知为何,在她面前,赵瑨从未发过脾气。也不对,赵瑨暴打薛三那次,她亲眼见着的,下手又狠又重,不过当时她并不害怕。也就一闪神的功夫,谢兰绮脑海想了很多。 回了神,谢兰绮想悄悄离开,守门小厮已高声通传。 书房里霎时静寂,赵瑨懊恼的捶了捶头,整了整衣冠,唇角含了笑,一把撩起竹帘子:“绮儿,你怎么来了?” 谢兰绮认真打量了一番,从他面上看不出刚刚发火的痕迹,眉目俊朗,神色温和,而额头鬓角沁着汗水,把端着的琉璃碗塞到他手里:“书房里闷热,这是用井水浸过的青皮脆,又凉又甜,消暑去火。” 赵瑨手上一凉,面上喜色更浓,一手端了碗,另一只手握住谢兰绮的手,要把她带进书房。 谢兰绮不肯迈步,抽出手,笑说不愿扰了世子做事,赵瑨一向由着她,虽心里不舍,也只得放她离开。 吃了几块蜜瓜,冰凉甜蜜,赵瑨忽而一笑:“小人谗言不足信。” 竟然说绮儿不知心疼他,一派胡言。 自进了五月,一连二十多日艳阳高照,没有下过一滴雨,越来越热。 这夜,赵瑨一头大汗的热醒,衣衫湿透,摸了摸身下的锦褥,也湿漉漉的,他抹了一把汗,悄悄下了床,出去吹夜风。待凉爽了些,消了一身汗,轻轻回房。 他动作已放得极轻,以为不会吵醒谢兰绮,却见她抱着薄纱被坐直了身,见了他,低低道:“都怨我身子弱,让世子跟着一道受热。” 赵瑨矢口否认:“我不热,别瞎想。” 谢兰绮心里苦,这么热的天,他们还要同床共枕,既有夫妻之名,赵瑨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好些个深夜她都能感受到他那垂涎欲滴的眼神,像是要一口将她吞入腹中。 饶是裹紧了被子,装作睡得酣沉,谢兰绮还是吓得一颤一颤的。 她得庆幸赵瑨是个说话算话的君子,无论眼神多么贪婪,都没有用强。 一日□□近酷暑,谢兰绮以体弱怕冷为由,坚持铺锦褥,裹着薄纱被,不止赵瑨热,她也热呀。 “睡吧。” 分卷阅读37 赵瑨躺下,上衣敞着,露出坚实的胸膛,右脚踝搭在左腿上,两条裤腿卷在大腿上,一双长腿几乎光着。 天气燥热,谢兰绮觉得赵瑨浑身气息比天气都燥,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她认命的裹紧纱被,宁肯忍着热也不敢赌赵瑨会不会君子到底。 一夜没睡好,赵瑨顶着眼下青影去早朝,谢兰绮没心思吃饭,这么多日的相处,她不得不承认赵瑨对她很好。 虽然这好让她觉得没有缘由,还是让她愧疚,发呆了许久,谢兰绮决定要从其他地方回报赵瑨。 去了床上的褥子,铺上竹簟,枕头换成竹枕,在床头床尾放了两盆冰,如此一来,晚上不会再热醒了。 “姑娘,怎么只有一只枕头?”蝶梦诧异问道。 “在隔间收拾出一张榻,我睡榻上。”谢兰绮轻描淡写的解释一句。 这边收拾好了,谢兰绮去了书房,拿起赵瑨未看的账册,埋头核算起来,这一算,算到了天黑。 蝶梦催了几次要吃晚饭,谢兰绮揉了揉酸胀的脖子,走了出去,没见到赵瑨,问了句:“世子回来了吗?” “还没回府。” ...... 中军都督府署衙。 这日,断事司破了一桩旧案,涉及金吾右卫两位侍卫,通奸杀夫曲折离奇,负责此事的几位稽查官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 “那庞氏孝顺公婆,善待小姑小叔,对前头娘子留下的儿女也视如己出,公婆邻居没有人说她不好的,真是没想到这样一个贤良人竟然与人私通毒杀亲夫。” 另一人道:“我又细细查阅了一遍卷宗,发现了其实这事早有迹象。你们可知那庞氏先与奸夫定了亲,后退了亲,才嫁与死者。而庞氏嫁过去之后,前头娘子留下的女儿年幼,夜晚常受惊,庞氏夜夜搂着女儿睡,从不与其夫同床。” “如此看来那庞氏果然贤良。” “啧,宋兄,你我都是男人,这妇人都不肯与你睡,她那心可能在你身上吗?也就那些愚夫愚妇才以为庞氏这般妇人是贤妇。”这人啧啧讽刺,“真要心里有你,那是要黏在身上都扯不脱的。” 几人发出一阵哄笑。 赵瑨初初听得这些言语,虽觉轻浮,也没说什么。听到这里,想到什么,忽然黑了脸,霍然起身离开。 ☆、第二十四章 周王府。 凉亭里,赵瑨一杯杯的灌闷酒,周王问了几次也没问出什么,无奈相陪。 喝尽了两坛酒,周王不许人再上酒,故意说道:“这御赐的莲花白统共也没得几坛,得留着些品酌怡情,不能让你全糟蹋了。” “汝成,你不是借酒浇愁的性子,出了什么事?” 赵瑨今日偶然听得那一通胡言乱语勾起了一个几乎他从未想到过的想法,一时心绪纷乱如麻,陷入魔障似的,竟越想越觉有些道理。 喝了一通闷酒,他头脑反而清晰了起来,丢下酒杯,重重靠在椅背上,低嗤一声:“荒唐。” “什么?”周王不解。 “险些想岔了事。”赵瑨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一扫阴霾,笑得爽朗,拱手道谢,“多谢王爷的美酒。” 周王在他面上扫了几扫,见他确实恢复了往日模样,也不再追问,笑着摆了摆手。 “汝成,这些日子你行事要小心。”周王沉声叮嘱,“辽东一事,牵涉极广,父皇虽然将事情交给了三法司,但是牵连其中的勋戚最后还是要到你手里。这些人既有恩宠,又有祖宗功绩护着,父皇不会全处置了,他们也不敢怨怼父皇,一腔怨恨恐怕会全倾泻于你。” 赵瑨谢了周王提醒,告辞离开。 ...... 回到安远侯府,服侍他的小厮眉开眼笑的迎了上去:“世子爷,您回来了。世子夫人问了好几次,奴才这就进去禀报。” 赵瑨散了阴翳的心情更好了,嗅了嗅身上的酒味,并不浓重,止住了小厮,大步进了院子。 “爷,世子夫人在书房。” 微微诧异,赵瑨直接去了书房。 谢兰绮吃过晚饭,继续核算账册,她一旦用心做事,极其投入,浑然不觉有人进来。 赵瑨见她俯身桌案,左手翻账册,右手记录,速度极快。而且,他站了好一会儿了,也没见她拨打算盘,只见账册翻得极快,右手更是唰唰的写着,似乎眼睛看完心里就核算明白了一般。他挑了挑眉,走了过去。 谢兰绮心神全凝注在账册上,她心算极佳,偶尔才需要在纸上算一下,只半日,已核算了十多本。越看她眉头皱得越深,到了手里这一本,简直要气笑了。 因为有前世记忆,虽然这一世生来就是伯府贵女,抚养她长大的叔祖母更是出身名门望族,无比精心的养育她,谢兰绮还是和旁的贵女不一样。梁氏教她管家理事的时候,就曾经惊奇过,她竟然知道外面的物价,懂得市井小民生存的不易,锦衣玉食、无忧无虑长 分卷阅读38 大的伯府贵女,按理说不该知道的。 可谢兰绮懂。看到账册上写的因天灾田亩歉收,麦子亩产不足一石。这天灾还不是一年,是连着六七年,大雨、干旱、雹子等等,就没个好时候,她记得那些年叔祖母留给她的田庄亩产超三石的,两地相距并不远。她一气,在旁边写道:“一垄之隔风调雨顺,老天独独与你过不去,为何?” 赵瑨低低笑出了声。 低沉醇厚的男子笑声突然响在耳畔,谢兰绮受惊猛地起身,头顶撞上赵瑨的下颌,听到一声闷哼,她连忙退了一步,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没事吧?” 落在下颌的触碰,羽毛般轻柔,偏又勾得心里痒痒的,喝入腹的那两坛莲花白一冲,赵瑨借着酒劲想要确认些什么,握住她的手,暗哑道:“有些疼。” ☆、第二十五章 夏日闷热, 谢兰绮穿着一身藕荷色大袖罗衫,袖口宽大, 手握在赵瑨手里, 袖口下滑,露出一节莹白细嫩的手臂。 赵瑨没有放手的意思, 眼神深邃。谢兰绮心里惊慌失措, 面上却维持着平静,眼眸定在他下颌上, 见上面有一道细微的红痕,立即露出担忧的神色:“划出血道子了, 应该是钗头不小心划上的, 要不请大夫来上点药吧?” 赵瑨愣了愣, 他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就算真划出大道子,也不能让大夫来, 闷声道:“不用。” 谢兰绮蹙着眉头,一脸的不赞成, 似乎在责怪他对身体的不在乎。 赵瑨心里嘀咕,在下颌上抹了一把,手上干干净净的, 没有一点血迹,对谢兰绮安抚一笑:“不疼不痒的,没事儿。” 谢兰绮趁机抽回手,闻言松了一口气, 舒了眉头:“不疼就好。”,还轻拍了下心口,以示放了心。 赵瑨瞠目结舌,想起他都说了什么,耳根子烧了起来。 谢兰绮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眉头松了又皱起,扬声吩咐外面的蝶梦泡一杯蜂蜜水端来。 “世子,喝点蜂蜜水消消酒,以免宿醉头疼。”谢兰绮体贴的端了蜂蜜水给他。 赵瑨心绪复杂,一时觉得自己想岔了,一时又觉得这种情形不对,以他的性子,是要问个清楚明白的。但是,一想到新婚夜谢兰绮的泪水,他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心思纠结,眼神里便带了出来,赵瑨定定的看着谢兰绮,并不伸手。 谢兰绮端着蜂蜜水等了片刻,见他不接,讪讪的笑了笑,想要缩回手,赵瑨突然从她手里抢走杯子,一口气喝完了。 “刚才见你在账本上写字,是查出不对了吗?”赵瑨有些懊恼自己刚刚的举动,怕谢兰绮不自在,主动搭话。 话题转到账本上,意味着赵瑨放弃了对她的试探,谢兰绮眼神一亮,抱了一摞,翻出她觉得不对的地方,一一说给赵瑨听。 赵瑨听完,目露赞赏之色,只一天,她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又对迟迟不处置负责祭田的管事解释道:“祭田收支账目有问题,父亲是知道的。” 这是这些天赵瑨想明白的,祭田账目有问题,他父亲不会不知道,反而是他母亲是真糊涂,掌家这么些年,真的一无所知。他父亲之所以不理会,不耐烦这些庶务是一方面,主要还是不觉得这事有多严重,不想大动干戈的料理,毕竟众多族人牵涉其中。 若没有经过家族倾覆,赵瑨的想法也和他父亲一样。三四代繁衍下来,安远侯府子孙昌茂,庶出旁支中那些散了家财落魄了的子孙,靠着祭田所出过活。他们身为安远侯府的嫡脉,承袭爵位,富贵滔天,实在不必和族人们计较。 然而,经历过落魄,赵瑨才知道,一味的放任纵容,不会得到感恩,只会让人心无止境的贪婪。且他们嫡脉不管,尝到了甜头的人胃口会越来越大,甚至将祭田视为己有,真正贫困无依的族人反而得不到赈济。 “现在还不是动他们的时候。” 谢兰绮听完,又一次感叹赵瑨也不容易,眼睛眨了眨,笑着道:“世子公务繁忙,不如这些账册交给我吧,也为世子分些忧。” 赵瑨心情熨帖,听了那些浑话勾起的疑虑彻底的散了,心疼他、体贴他,为了帮他自己受累,他怎么能怀疑绮儿对自己的感情呢? 若不是对他有情,上一世他那般混账,就算靖安伯府也被夺爵抄家,以谢兰绮的容貌品行,趁机退了婚,总能寻个不错的人嫁了。可她却信守婚约,嫁给他还随他去了辽东。 谢兰绮被赵瑨看得毛毛的,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上面是不是有什么。突然腰上一紧,却是赵瑨将她紧紧揽进了怀里。 “绮儿,你放心,今生赵瑨必不负你。”赵瑨抱着谢兰绮在她耳边低语,一字一句如同誓言。她都将真心给了自己,自己竟因为身体不得欢愉而怀疑她,真是混账。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耳畔,带着些酒味儿,并不难闻,谢兰绮一动不敢动,她能感觉出赵瑨说这些话的真挚。 夏日衣衫轻薄,赵瑨肌肤的热力透过两层薄纱轻易的 分卷阅读39 就传到了谢兰绮身上,有些反应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赵瑨有些狼狈的推开她,低低道:“我去洗个澡。” 赵瑨步履匆匆的走了,谢兰绮长长的呼了口气,拿手扇风,面上燥热一直不减,她走到窗前,闭上眼吹风。 吹了许久的风,谢兰绮又看了本账册,蝶梦进来催:“姑娘,时辰不早了。” 磨蹭了片刻,谢兰绮才回去。 “姑娘,姑爷在隔间睡了。”小鲤小声禀报,“姑爷自己要睡隔间榻上。” 谢兰绮进了寝房,果然见床上的竹席撤了,重新铺了褥子,空荡荡的。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轻声问:“世子还说什么?” 小鲤摇头:“没再说什么。” “有没有发怒?” 小鲤连连摇头:“没有,世子面上瞧不出不高兴。” 隔间里,赵瑨已睡沉了。谢兰绮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想不出缘由,索性睡了。 六月初,烈日高悬,皇帝携皇后、宫妃于西苑避暑,罢早朝。过了五日,不知何故,皇帝下旨遣宫妃回宫,独留孙皇后,不见大臣,不议事。足足等了七日,周王、鲁王等人才见到皇帝。 “父皇生了场大病。”周王一脸颓丧,再强撑着气势,皇帝身上大病初愈元气不足的形态,也瞒不了人。 赵瑨猜到了,但皇帝消息瞒得密不透风,私下里再多的猜测,直到皇帝露面,众人才能确定。 出乎所有人预料,皇帝病时,唯一信任的竟然是孙皇后。 “自从大哥去后,母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开始笃信佛法,抄经念佛,几乎不见人。”周王口里的大哥,乃是已逝的懿德太子,“快三年了,母后总算走出来了。” 周王很是高兴,他母妃早丧,儿时得到孙皇后不少照拂。孙皇后性情刚直,行事公正,宫里人无论是敬她还是怕她,有她镇着,规矩乱不了。她避居不出的这三年,有些个宫妃蠢蠢欲动。 孙皇后重新得到皇帝的信任,有人喜有人忧,局势越加复杂。 西苑里,再次立在风口浪尖,孙皇后不喜不怒,行事一如三年前。 “娘娘,周王、鲁王恭进表笺,给娘娘请安。”陪着孙皇后风风雨雨几十年的心腹孙嬷嬷禀报道。 孙皇后手持竹剪,将一盆茉莉中开败的花朵剪掉,头也不抬:“不见。” “娘娘,一个都不见吗?” 孙皇后将败花剪完,指着茉莉说:“秋娘,你看看这盆花,是不是更好看了?” 孙嬷嬷端详了下,笑着点头:“花朵没那么密了,瞧着却更精神了。” 孙皇后满意的放下竹剪,叹笑:“你这话就该当着宛华那孩子说。你说我这性子,怎么养出宛华那般天真清高的孩子?我喜欢牡丹、芍药,她却喜欢些茉莉、晚香玉、夜来香,一色的绿叶白花,她还要说是三清花。花朵枯了残了,也不剪,说要留存天然。” “只有娘娘才能养出庆福郡主这般明澈纯孝的孩子。” 孙皇后笑了起来,笑完又叹气:“把宛华养成这样,我后悔了。有一日我若不在了,谁来护着她?” “娘娘,您这是杞人忧天,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再者您已为郡主选定佳婿,过一两年郡主出嫁,夫婿疼爱,子孙满堂,您就等着抱重外孙儿吧。” 孙皇后忧愁不减反增,为了宛华不受气,她选了娘家堂侄孙为婿,只待宛华大一点就嫁过去。可是,近些日子,孙家当家人不听她的告诫,掺和立储之争,那位堂侄孙甚至与鲁王来往甚密。更重要的是,宛华一直不喜他,说他眼中只有功名利禄,没有一丝灵真高逸。 “秋娘,宛华是我儿留下的唯一骨血,我一定得把她安置妥当。”孙皇后看得清楚明白,“皇上为何信任我?我儿已逝,家族无人,冷落众皇子,我的荣宠尊贵全仰赖他。” “秋娘明白了。” 孙皇后思忖了片刻,说道:“我想了又想,宛华自幼长在宫里,公主们无论大小都比她长了一辈,玩不到一起,自小没有要好的玩伴。不如从勋戚大臣家里挑些一般年纪的女孩儿,陪她说说话,不拘身份高低,只要性情开朗,能与宛华说到一块便可。” 此时皇帝对孙皇后倚重有加,她这个要求,皇帝自然应允,下了一道手谕,众臣择选家中十五岁至二十岁的灵秀女孩,入西苑陪伴皇后。 安远侯府的大姑娘,今年正好十五岁。骆氏厌烦透了安远侯的庶子庶女,这段时日心情愈发恶劣,直接将要她带大姑娘入西苑的安远侯赶出了院子,哭嚷安远侯黑了心肠病都不让她好好养。 安远侯气得倒抽气,无法之下,将大姑娘交给了赵瑨。最后,谢兰绮不得不接了这烫手山芋。 这日,赵瑨策马在前,护送谢兰绮与大姑娘入西苑。 一路行走到皇后宫室,宫女迎上来,引她们进了偏殿等候。等了一段时间,到了时辰,按爵位官职高低排了队,女官引着她们这些命妇贵女进了主殿。 谢兰绮代表安远侯府,排在靠前的位置 分卷阅读40 ,行完礼,落了座,能看清孙皇后面容,虽上了年纪,不掩雍容气度。 孙皇后和几位长公主、侯夫人说了几句话,她们说话的功夫,旁人都打叠起精神,含笑殷切听着,指望有个机会插上一两句,也能在皇后面前露个脸。谢兰绮虽也端坐着,没想着在这场合露脸,眼角余光打量了下殿里的摆设。 不到一刻钟,孙皇后告了乏,留下各府贵女,命妇们识趣的行礼告辞。 谢兰绮随着一众夫人们离开,并不知道见她离开,皇后特意问了句:“右边第五位是哪府的?我瞧着数她最出众。” “安远侯府世子的夫人。”孙嬷嬷笑着回话。 夏贞菱的位次在最后面,她的眼神一直在谢兰绮身上,而谢兰绮一无所觉。这让她更为怨愤。 命妇们离开不久,夏贞菱寻了个机会脱身,悄悄跟了上去。 西苑是个占地广阔,水域占了近半的大花园,不像宫里前朝后宫界限分明,这里宫殿之间并未阻隔。 谢兰绮随着带路宫女一路行走在花木扶疏,水汽氤氲的石子路上,转了一道弯,一架花朵繁茂开得热烈的蔷薇花映入眼帘。 粉色的蔷薇朵朵簇簇,花香怡人,美不胜收,她停了脚步,驻足欣赏了片刻。不好让宫女等太久,俯身凑近花海深深嗅了嗅,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没走多久,远远瞧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姿立在树影里,点点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他的脸上,剑眉星目,鼻梁挺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英武之气,正是在此等候谢兰绮的赵瑨。 “绮儿。” 见到谢兰绮,赵瑨大步迎了上去。 宫女接了赏银,屈膝行礼离开。 “先别动。” 赵瑨摘下谢兰绮头发上沾上的花瓣,一垂眸,见她裙裾上也沾了些花叶,笑叹了声,弯下腰半蹲在她面前,动作轻柔的择去花叶。 躲在灌木丛后面的夏贞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牙齿咬紧了嘴唇,彻底的绝望,她何曾想过骄傲恣肆的赵瑨,会在一个女人面前弯腰。这一刻,她知道无论伏低做小用尽心机,那个男人都不会再看她一眼。眼泪流下来,不甘又怨毒。 ☆、第二十六章 没过几日, 西苑爆了桩事。 孙皇后的心肝庆福郡主在水中长廊上赏荷花,倚着的栏杆突然松动断落。 “郡主!” 眼见庆福郡主要跌落水中, 忽然斜刺里冲出了个人, 拖拽住她,延缓了一下落势, 给了宫女们救援的时间。而那人, 很快力疲,在宫女们飞奔过来时松了手, 被蜂拥而至的人一撞,脚下一滑, 噗通摔进了水里。 “那是夏姑娘, 快来人啊, 救人。” 这日风大,水面广阔,一波波风浪, 落入水中的夏贞菱很快卷入浪中不见了踪迹。 等侍卫们找到人时,是在鲁王的画舫里。 “娘娘, 夏姑娘落水后,漂到了鲁王画舫附近,鲁王把人救上了船。鲁王画舫里只带了鲁王妃和小郡主, 鲁王亲自捞的人。”孙嬷嬷道。 “人救回来了吗?”孙皇后问道。 “人还昏着,太医说没有大碍。”顿了顿,孙嬷嬷接着说道:“鲁王妃带人给夏姑娘换掉了湿透的衣裳,换上的新衣是鲁王妃的。瞧这意思, 夏姑娘一醒就要进鲁王府了。” 孙皇后目光沉沉,不辨喜怒。 不久后,夏贞菱醒了,鲁王妃好一番安慰。当天晚上,鲁王妃一再求见,孙皇后都不见她。庆福郡主感念夏贞菱救了她,心里过意不去,一直陪着鲁王妃,软语说些皇祖母乏了,歇下了,给鲁王妃递了台阶。 鲁王妃虽没见到孙皇后,走的时候与庆福郡主已是亲亲热热,一口一个侄女儿。回去见了鲁王,撒娇做痴了拿捏了一番,就让人将夏贞菱从西苑送回鲁王府,纳为妾。 鲁王纳妾,算不得大事,若不是此事前缘涉及到庆福郡主和孙皇后,压根溅不起水花。而孙皇后对那位救了庆福郡主的鲁王新妾,除了赐了一笔丰厚的赏赐,再无表示,似乎没有那么个人一般,暗中关注的众人也就不再理会。 谢兰绮深居简出,消息滞后,还是几日后周王妃不小心说漏了嘴,她才知道。 午饭时,赵瑨眉头微锁,像是担着心事,筷子只夹最近的那碟菜,食不知味,心不在焉。 谢兰绮看得糟心,心说何必呢,早听她的话,至于有今日吗?摆什么脸色? 尚贤站在门外,悄悄使了个眼色,赵瑨匆匆扒完碗里的饭,装作若无其事说道:“绮儿,你慢慢吃,我去处理些事。” 谢兰绮把一切尽收眼底,眉梢一扬,对着赵瑨的背影,轻笑着说了一句:“世子,我曾经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世子不需有顾虑。” 赵瑨听得一头雾水,有心要问个明白,尚贤眼皮子眨得都要抽抽了,想着回头再问。 “什么事?” 尚贤指了指谢兰绮,连连摆手,赵瑨已猜到了是 分卷阅读41 何事,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到了一处僻静之地,压着嗓子问:“查出什么了?” “世子爷,果然像您猜得那般,谢大少爷要骏马不是骑着玩,是被人逼着赛马。” 赵瑨心神不宁。 两日前他散衙回府,遇到了谢允谦。谢允谦一直在门房里等着,不许人进去通传,见了他,求他寻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最好性情温顺的,也一再央求不要告诉姐姐谢兰绮。 赵瑨问他要骏马做什么,谢允谦只说骑着玩玩,家里父亲不喜骑马打猎这些,一日半日的寻不到合适的,才来央求姐夫。 谢允谦从未开口求过什么,赵瑨虽觉不太妥当,仍一口应下,当日就从马厩里挑了匹骏马给他。 那日夜里,赵瑨突然从梦里惊醒,上一世,他在辽东接到靖安伯府的书信,谢允谦遭人暗算坠马身亡。他与谢允谦这个小舅子几乎没有相处过,突然得知他的噩耗,依然伤心不已。他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不愿回忆当时谢兰绮的痛苦,她如遭雷击,脸孔惨白,一声儿没出,人就软在了地上。人中都掐破了,谢兰绮才睁开眼睛,哇的吐出一口血,无声的淌泪。赵瑨抱住哭得浑身抽搐的谢兰绮,隐约听到她破碎的话语:“真的……都是真的……错了……我错了。” 这辈子他提前娶了谢兰绮,对两个小舅子也很上心,谢允谦喜静不喜动,读书上极有天资,对走马熬鹰这些毫无兴趣。怎么突然找他要骏马?尤其想到他前世被人暗算坠马而亡,赵瑨心头难安。 “去书院看看。” 这些事情谢兰绮都不知道,她午睡醒来,心里说不来的发堵,瞧见那盘切好的西瓜,瓜瓤殷红,白瓷盘上还渗着些鲜红的汁液,心口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谢兰绮一下午都恹恹的。 黄昏,一个急赤白脸的小厮跑进来:“世子夫人,世子爷坠马受伤了。” 谢兰绮腾得起身:“世子在哪里?” “前面花厅里。” 谢兰绮走得很急,一路上没再问那个小厮一句话,走到门口,已感觉到里面的兵荒马乱。 “世子夫人。” 尚贤刚挨了顿训斥,赵瑨要他暂时瞒着谢兰绮,等大夫上过药了没那么吓人了再告诉她。尚贤阳奉阴违,转头就让人报了信。 谢兰绮点了头,掀起竹帘进去。 赵瑨半坐在榻上,背后垫着仰枕,脱下来的玄色箭袖长袍盖在腰腹以下,上身只着中衣,俊朗坚毅的面容上挂着浅浅的笑,看不出丝毫受伤的异样。 “你怎么样?”谢兰绮不仅没有放松,心头预感反而更不好了,不等赵瑨回答,连声问站立在榻前的老大夫,“伤在了哪里?严重不严重?” “破了一点皮,没什么大事。”赵瑨笑着道。 老大夫识趣的闭了嘴。 谢兰绮越过老大夫上前两步,紧紧挨着榻,几乎与赵瑨面对面。她的眼瞳润了一层水雾,瞳仁漆黑,能从里面看到他的身影,赵瑨心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趁着赵瑨松手,谢兰绮一把拽下他身上盖着的玄色长袍。 两条裤腿已剪破,露出涂了药还在渗血的伤口,伤口好多处,右腿更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蜷缩着。 “别看了。”赵瑨慌乱的扯过长袍盖上。 “好,我出去。”谢兰绮吸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只会碍事,“大夫,你快点处理伤口。” 谢兰绮站在庑廊上,听完尚贤讲述来龙去脉,只觉一股寒气覆上全身,有人躲在暗处,屡屡羞辱激怒谢允谦,逼他为了扞卫靖安伯府武勋的尊严,与那些人人赛马。 如果不是赵瑨及时赶到,谢允谦非死即残。赵瑨救了他,自己受了伤,谢允谦只是手臂上擦破了些皮。而与谢允谦赛马的人,死了一个,没死的下半辈子也只能瘫在床上。 过了一个多时辰,老大夫提着药箱出来,谢兰绮一直在门口守着,低声问:“大夫,没事吧?” 老大夫叹息不已:“皮肉伤无妨,右腿骨头折了,老夫学艺不精,不敢保证会不会落下病根。” “什么病根?”谢兰绮声音都抖了,“腿残了?” 老大夫连连摇头:“不至于,也许会有些跛脚。” 谢兰绮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蝶梦,奉上诊金,送大夫出府。” 送走大夫,尚贤抱头痛哭:“他可是京中有名的名医。” “别哭,别让世子听到,侯爷去西苑请太医了。” 等太医来了,看完诊,给出的话与老大夫几乎一样。安远侯一听,脚下晃了晃,差点摔了。 此时,已到了半夜,赵瑨喝了安神汤睡下了,谢兰绮毫无睡意,她就坐在庑廊上,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 “姑娘,回去睡吧。”蝶梦带着哭腔劝。 “蒋竺!”谢兰绮忽地抬头,起身时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腿脚发麻,踉跄了几下才站稳,“他可以的。他在徽州府时为了了解人体构造,拜仵作为师。他行医大胆不羁,庄 分卷阅读42 梦姐姐说过他给掉落山崖全身多处骨折的药农医治接骨,那药农没落下病根。蝶梦,快去找刘大、刘二,让他们城门一开就出城,请蒋竺过来。” 天色刚亮,蒋竺三人风尘仆仆的进了安远侯府。 “能治。” 谢兰绮听得蒋竺说出这两个字,眼神雪亮。 “需要不少时日。”蒋竺又道。 “你留在府里,行吗?”谢兰绮怕蒋竺不肯,忙忙说:“我马上收拾出一套院子,把庄梦姐姐和两个孩子都接过来。” 蒋竺这才点头,这些年的遭遇,让他清楚的意识到,只要没有庄梦在身边,他总会莫名其妙的惹怒了人,他还不知道为什么。 庄子里,庄梦看到蝶梦一行人,听得蒋竺要留在安远侯府给姑爷治伤,姑娘要接她一块进府,人都木了。在蝶梦等人惊讶的眼神中,对着佛龛上供奉的观音像,虔诚的磕了三个头。 “走吧。” 庄梦默默祷告了句菩萨保佑。 ☆、第二十七章 “世子爷, 再不喝,这碗药又要凉了。蒋大夫说了, 这药必须趁热喝, 已经泼了一碗了,这碗要是再凉了泼了, 再熬就错过服药的时辰了。” 赵瑨苦大仇深的盯着手边那碗褐色药汁, 药放了有一段时间了,散发出来的那股味儿, 弥漫在房间里,只是闻闻, 胃里都在翻涌。 尚贤也是愁苦, 世子爷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喝这些苦药汤子。 “世子夫人。”门口打帘子的丫鬟脆声问安。 谢兰绮走进来,提着个精致的竹篮,错落放着几支含苞待放的荷花骨朵。她笑盈盈道:“放几朵荷花, 给屋子里添些清香。” 修剪花枝,比较合适的花瓶, 都不能马虎,谢兰绮索性坐在榻前的椅子上慢慢弄。 她扫了眼桌上的药,似乎随意的开口:“药不冒热气了, 应该能入口了吧。” “差点忘了,尚贤,你也不提醒一句?”赵瑨眼皮抽了抽,若无其事的端了药碗, 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受刑一般把药灌了下去。 终于喝完,嘴里的那股药味儿,酸苦涩臭都不足以形容,胃里翻江倒海,憋着的那口气一松,赵瑨俯身咳嗽起来。 谢兰绮很是同情,知道有些人喝药很痛苦,赵瑨显然就是这种人。不过,他这人要面子,在她面前不肯表露出来,她也故意装作不知道。 瞧见尚贤捧着漱口盂一脸纠结,谢兰绮拍了下额头:“忘了摘荷叶了,只有花没有叶子,我说怎么瞧着不对。” 边说边对着赵瑨弯了弯眼眸:“世子,我去摘两片叶子。” 赵瑨如释重负。 如此过了一段日子。 “再养三四个月,骨头就能长好了,不会跛脚。”蒋竺的话彻底让谢兰绮定了心。 这日,谢兰绮去了西跨院,寻庄梦说话。 自进了安远侯府,庄梦只待在西跨院,哪儿都不去,两个年幼的孩子也牢牢拘在身边。之前顾不上,现在确定了赵瑨只要好好养着就能痊愈,谢兰绮准备陪一陪庄梦。 “姑娘,你……你心可真大。”庄梦听得谢兰绮要带她和孩子们逛园子,连忙遣退了人,“这些日子,我一想起那件事,这心里都不踏实。” “庄梦姐姐你别自己吓自己,没事儿的。” 庄梦摇手:“我的姑娘,这些日子我亲眼所见,亲耳听闻,姑爷待你真的不错。若是让姑爷知道是咱们将你不能生子一事透露给安远侯夫人,才闹出退婚那场波折,他要如何想?” “姑娘,不能让姑爷知道啊。这事儿是我做的,平日我连京城都不愿进,如今住在安远侯府,真是怕啊。姑娘,夜长梦多,等姑爷好了,我们立即回去。” 庄梦态度十分坚决,谢兰绮劝说不动,只得依她。 谢兰绮回到住处,开了木箱,摸了摸最上面那本崭新的《南华经》,这是她十九岁生辰的。 七月初二日,是她的生辰,前几天刚刚过了。赵瑨受伤,她不愿张扬,只吃了碗寿面,她不在意,赵瑨反而觉得委屈了她。 “唉。”叹了口气,谢兰绮把木箱收了起来。 谢兰绮一愧疚,就想拼命对人好。 “怎么喝药汤能少点痛苦呢?”她喝多了药汤,习惯了那股怪味,也有些心得,思索片刻,谢兰绮去了小茶房,捣了一小碗生姜汁,赶着赵瑨喝药的点过去。 “我小时候经常生病,药太苦,喝了后总是吐。叔祖母很着急,寻了个土方,喝药之前先喝一点生姜汁,喝完药就不会吐了。”谢兰绮把生姜汁递给赵瑨,“世子,你也试试?” 赵瑨眼神有些飘忽,咳了声,一字一句道:“我不怕苦。” 谢兰绮强忍着没有笑出来,也认真道:“我知道世子不怕苦。就是这些药汤子味道太古怪,喝完了容易恶心,谁都一样。” 赵瑨一本正经的点头:“的确如此。” 喝药前先喝 分卷阅读43 了点生姜汁,再喝药汤,赵瑨这次果然觉得好了些。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舌尖味觉敏感,舌根相对迟钝许多,用勺子把药汁送到舌根咽下去,能大大减少苦味儿。”谢兰绮一高兴,脱口而出。 赵瑨眉头一挑,幽幽的望着她。 谢兰绮和他目光一对,笑容一僵,说漏嘴了,忙寻了个借口离开。 “姑娘,”刚出了房门,小鲤急慌慌跑过来说:“伯爷进山不小心被蛇咬了,夫人派人接姑娘回府。” “父亲现在怎么样了?”谢兰绮大急,抓着小鲤,生怕听到更坏的结果。 “伯爷还好好的。来人说伯爷已经回了府,伯爷人没事。” 谢兰绮立即命人和赵瑨说一声,带着蝶梦回了靖安伯府。 第二日,谢兰绮又让蝶梦回来送信,她要在靖安伯府待几天。 谢兰绮离开安远侯府第三天,尚贤一头汗水的给赵瑨报信:“蒋大夫的小儿子午间趁着丫鬟睡着,溜了出去,跑到了园子里,不知怎的把夫人撞了。蒋大夫的夫人后脚寻了过去,夫人大怒,罚她在大太阳底下跪着。” “抬我过去!” 园子里。 骆氏坐在凉亭里,两个丫鬟各抱一把大扇子,用力扇风。平嬷嬷站在她身侧,缩头缩脑,再没有一点往日的威风,惊弓之鸟一般,吓破了胆子。 “有点出息,我不要你的命,没人敢动你。”骆氏嗓音尖利,平嬷嬷欺上瞒下,让她出了大丑,她不是不恼。但平嬷嬷是她多年心腹,要杀要剐只能由她动手,否则就是落她的脸面。赵瑨到底还记得她是亲娘,把平嬷嬷关押了些日子,又放了出来。 平嬷嬷瑟缩了下,圆胖的身子瘦了一大圈,混浊的眼神透着恐慌,她心里清楚,世子爷暂时放了她,不是为了夫人的面子,是留着她有用。 烈日酷暑,庄梦跪在晒透了的地面上,火一样的煎烤下,已经没有汗了,脸色通红,炎热的暑日,她在打颤发抖。 赵瑨远远瞧见园中情景,额角青筋直跳,爆喝:“跟上蒋大夫,谁敢阻拦,直接打死。” 眼瞧着一堆人冲了过来,骆氏身边其他人不敢违抗她,平嬷嬷却不敢再得罪了世子爷,竟抓了茶壶抢先冲到了庄梦身边。 “这位夫人,赶紧喝点水。” 庄梦晒得头晕眼花,已是强弩之末,突然听得耳边有人高声叫喊,她撑着的一口气一散,晕了过去。 平嬷嬷慌忙接住她。 蒋竺疾跑过来,红着眼掐穴、扎针,过了片刻,庄梦醒了过来,拉着他的衣袖催促:“带我离开这儿,快。” 她有气无力,透着无法言说的急促。 平嬷嬷为了在赵瑨面前表现,想要再扶她,庄梦哪敢再和她接触,拍开她的手,急声催着蒋竺赶紧走。 蒋竺也不犹豫,搀着她就走。 平嬷嬷没讨了好,反落了个没趣,脸色青青红红,眼睛发怔一般盯着前面离开的背影。 怔着怔着,她猛地瞪大了眼:“是她?” “就是她。” ☆、第二十八章 “绑了她, 全家发卖。”骆氏指着平嬷嬷喝道。 “世子爷,救救老奴。”平嬷嬷跪地, 糊了一脸泪, “老奴找到人了,救救老奴。” 赵瑨眼瞳一缩, 命人将平嬷嬷带走。 骆氏气急败坏, 冲到赵瑨面前,劈手欲打, 对上那双无波无澜的黑眸,胆气一虚, 到底不敢再打上去。 “我自己的人都做不了主了, 你真要逼死我。”骆氏愤恨又委屈, “我生你养你,怜你疼你,你就是这般回报我?” “母亲, 儿子腿折了,满京里只有蒋大夫能治, 儿子对他感激不尽,视为恩人。你却对他的妻儿狠下辣手,你就是这般心疼儿子的吗?”赵瑨只觉荒谬。 “狗屁的恩人, 他是活该。”骆氏高声喊,“不是因为谢家那兔崽子,你会伤成这样?都是谢氏那丧门星,把灾祸带了进来。害了你, 谢家磕头赔罪都应该,更不用说送进个家奴给你医治。害了我儿子,这不算完。” 赵瑨看着她这副模样,无比的丑陋,他打断她:“你错了,岳父一家的灾祸是我给他们招惹的,磕头赔罪也是我给岳父磕。” “还有,母亲日后不要再说疼爱我了。” “你说什么?” 赵瑨挥退了下人,才冷漠开口:“你在乎的‘儿子’,是为了保全你的体面与尊严,是为了你的荣华富贵,从来都不是我这个人。” “胡说,我可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赵瑨笑出了声:“正是只有我,母亲你才错以为疼爱我,我也险些和母亲一样错了。” 赵瑨的话,听得骆氏心头发寒。 “胡说!你胡说!”骆氏歇斯底里的吼叫。 “我今日说这些,不是为了指责。只是告诉母亲一声,身为你的儿子,荣华富贵、体 分卷阅读44 面尊严我都会给你,但是,我的事情不需你插手。我会送一些懂事的下人为母亲分忧。”赵瑨说完,不再理会骆氏,命人过来抬他回去。 回到养伤的花厅,尚贤已经将平嬷嬷带了过来。 “说吧。” 平嬷嬷见识过赵瑨的残忍手段,畏惧他如虎,不需再威胁,她也不敢欺瞒。 “世子爷,当年夫人高嫁侯府,家里老夫人听说侯爷风流,担心夫人辖制不了那些狐媚子,特意挑了老奴做陪房。老奴的养母曾经是……是个鸨姐儿,老奴跟着她学了些手段。”平嬷嬷这一路上想了很多,生怕她直通通说出了人,激怒世子爷,不惜暴露身世,也要让世子爷相信她说的话,“只要老奴见过的女人,当时留了心,不管过去多久,只要身段儿没有大变,老奴就能认出来。” “说!” 平嬷嬷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趴在地上,打死她都不敢抬眼:“蒋大夫的夫人。” “谁?”赵瑨声音冰寒刺骨,“想清楚了再说!” “老奴肯定当日传消息的那个妇人,就是她,蒋大夫的夫人。”平嬷嬷知道她说出的这个人,是世子夫人极为看重的心腹,招供世子夫人的心腹,会引出什么,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敢说的。 “蒋夫人?庄梦?”赵瑨此刻脸色难看至极,庄梦,她背叛了谢兰绮?为什么? 不对,谢兰绮曾经亲口说过,她最信重的人就是庄梦。上一世,两府落败,谢兰绮随他流放辽东,庄梦早就除了奴籍,靖安伯府出事没有牵连她,彼时她的身份比昔日姑娘还要高。可是,庄梦不仅没有划清界限,还屡次托人给谢兰绮送银子、送药,这是背主的奴婢能做出的事吗? 这一刻,赵瑨憎恨自己冷静清晰的头脑,庄梦不会背叛谢兰绮,谢兰绮也不可能信重一个背主的奴婢。 那么是为了什么? 答案就在眼前,赵瑨却不敢也不愿再想下去。 赵瑨烦躁至极,冷厉的眼眸狠狠的盯着平嬷嬷,也许这婆子认错了,也许她故意嫁祸。 平嬷嬷眼角余光看到赵瑨的神色,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砰砰磕头,赌咒发誓:“老奴若有一个字是假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做鬼也不得安生。世子爷,老奴敢和她对质。” “砰”一声脆响,赵瑨劈手砸了茶杯,远远守在外面的尚贤听得他厉声唤人,忙忙走了进来,觑眼一看,心惊肉跳。 “去,开库房,把那两支百年山参给蒋大夫送去,补身子的滋补之物挑最好的,全送过去。告诉蒋大夫,让蒋夫人安心调养,等世子夫人回来了,我们亲自去赔罪。” 尚贤取了了东西,领着人一队捧着盒子的小厮取了西跨院。 蒋竺瞥了眼,一言不发,面色还是不好看。庄梦悄悄掐了他一下,笑着招呼尚贤,说她只是中暑,已经没事了,用不上这些贵重之物。 尚贤看她脸色好了许多,确实是恢复了过来,连连作揖,好话、俏皮话轮着说,到底是把东西全都放下了。 庄梦看着这满满一桌子的贵重补品,头疼极了,偏偏姑娘又不在府里。蒋竺脾气又直又硬,又心疼他们娘儿俩,连带着恼上了赵瑨。庄梦再三分说,安远侯夫人行事,不能怪罪姑爷,蒋竺面上应了,心里还是恼。 庄梦是个周到人,怕为了这事让姑娘夹在中间为难,忍了一日,第二日身上大好,不顾蒋竺抗拒,硬拉着他去给赵瑨道谢。 赵瑨见了他们夫妇二人,虽然昨日尚贤说了庄梦没有大碍,今日亲眼确认了,赵瑨也放了心。 说了会儿话,外面忽然响起喊叫声,尚贤进来说有个小厮忽然晕过去了,蒋竺这人脾气坏,却是真正的医者仁心,闻言立即让尚贤带路。 庄梦也连忙告退,前面围了一堆人,堵了路,她只得绕了路,从廊下绕到了花厅后面。刚拐到窗子下面,不远处栽着一杆杆竹子,竹叶茂盛,幽深僻静。 独自走着,庄梦不妨迎面撞上了个人,肩头一疼,她连忙避开,打眼一看,竟然是平嬷嬷。 赵瑨半躺在榻上,正对着窗口,隔着糊窗的纱,他能清楚的看到外面两人表情、眼神的变化,庄梦到底年轻,眼底的慌乱,面上的惊慌,虽然她很快就克制住了,还是留下了痕迹。 许久许久,窗外的两人都不见了影踪,赵瑨平静的喊人进来,收拾倒地的桌案和一地狼藉。 平嬷嬷进来时,赵瑨已是一派从容。 “世子爷,老奴按您的吩咐,试探了几句,她没有露口风。老奴听您的,试探后就混过去了,没有让她起疑。”赵瑨如此平静,平嬷嬷越发惶恐不安。 赵瑨挥了挥手,平嬷嬷退了出去。 ...... “世子爷,世子夫人回来了。” 尚贤报信时,眉开眼笑,心里直念阿弥陀佛,这两三日不知为何,世子面上瞧着一切正常,心情其实极差,没有一丝笑模样。更可怕的,他心情糟糕透顶,还不表露出来,连个杯子都不砸,越是这样,尚贤越害怕。b 分卷阅读45 r   谢兰绮进来的时候,并未察觉出赵瑨与往日有何不同。她有些累了,问了问赵瑨这些日子的恢复情况,说了几句闲话,就笑着起身准备离开。 手腕忽然一紧,一股大力拽得她向前踉跄了下,谢兰绮晃了晃稳住身子,望向拽她的赵瑨,目露诧异。 “世子有事?” 赵瑨没有回答,漆黑深邃的眼盯着她,一瞬不瞬,像是要看进她心里。谢兰绮让他盯得毛毛的,尤其是他的神情,罕见的隐忍深沉。 直到门口响起送药的禀报声。 “进来。”谢兰绮松了口气,“世子该喝药了。” 这才挣脱手腕的束缚。 赵瑨不爱喝药,谢兰绮怕他没面子,故意转过了身,不看他。却惊讶的发现,这一次赵瑨没有拖延,他端起药碗就喝了,谢兰绮能听到大口吞咽药汁的咕嘟声。 她忍不住转身,见赵瑨面无表情的放下药碗,没有苦得皱眉,像是喝得是水一样。而且那碗生姜汁动都没动一下。 小厮收了药碗离开,房间里又剩他们两人。 谢兰绮受不住赵瑨又看过来的眼神,见他唇角挂着滴药汁,而他一无所觉。故意笑了下,想要打破这怪异的气氛,拿着帕子走到赵瑨跟前。 “蒋大夫换药方了吗?”谢兰绮一面递上帕子,一面笑问:“是不是不苦了?” 赵瑨隐忍多日的情绪到了极限,他不想再忍了,忽然抬手勾住谢兰绮的脖子往下一压,吻住她的唇,沙哑呢喃:“你尝尝就知道了。” 谢兰绮猝不及防,唇齿被赵瑨撬开,尝到了他喝的药汤的味儿,苦,她脸皱成了一团。 赵瑨不忍真的折腾她,很快就放了她,谢兰绮回了神,惊诧莫名的望着他。 “苦吗?”他问。 谢兰绮来不及思索他反常的原因,连连点头。 赵瑨在她面上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她是如此的波澜不惊,没有羞涩、甜蜜,最后一丝侥幸破灭,他闭了眼,手盖在眼上:“不苦啊。” 他心里比这药苦多了。 ☆、第二十九章 “世子夫人, 请留步。”尚贤赔着笑拦住谢兰绮,“世子爷还在睡觉。” 谢兰绮望了望西坠的太阳, 瞅着尚贤似笑非笑,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借口都一模一样, 早晨、中午、黄昏, 赵瑨都在睡觉。 尚贤硬着头皮解释:“世子夫人别生气,实在是世子爷腿上绑着夹板, 蒋大夫叮嘱别压着伤处,这天又热, 世子爷睡着时难免衣衫不整, 有碍观瞻, 才让您留步。” 这借口拙劣,一点都不用心。谢兰绮有些无奈,这两日赵瑨不太正常, 很难捉摸,她想了又想, 还是摸不透他的心思,不为难自己了。 谢兰绮把手里的厚厚的册子交给尚贤,说道:“允谦被人逼着赛马, 我父亲进山被毒蛇咬伤,两件事不是巧合,这是我整理出来的种种疑点,等世子……睡足了, 你交给他。” 尚贤恭送谢兰绮离开,才进去。见赵瑨一直望着窗外,估计见不到人了,才转回了头。 “放下吧。”赵瑨淡声道,他一直醒着,根本没睡,谢兰绮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尚贤心里也纳闷,却不敢问,放下东西,老实离开。 赵瑨眉头拧着,心里憋着无法言说的火,俊朗的面庞覆着层阴翳,不复昔日的飞扬。家族覆灭,一朝沦落,他见多了人心易变,世态炎凉,唯一没有怀疑过的是谢兰绮对他的心。 如今,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那些他不愿深想的事情也有了答案,为什么谢兰绮从不与他亲热,恐怕不是她所说的不能生子,而是她不愿。这个认知简直要摧毁他的男性尊严,心里像是插了把尖刀,疼得他要发狂。 更可恨的是,他又苦又疼,加诸他这般痛苦的那个人,懵然不知,天真无辜。 时辰越来越晚,夜风从洞开的窗子呼呼的吹进来,烛焰顺着风势偏斜,烧出一串串烛泪,越积越多,天色露出抹灰亮,蜡烛燃尽,烛芯熄灭在一滩烛泪上。赵瑨一夜难眠,到了这个时辰,才头疼欲裂的阖上眼。 等他被尚贤唤醒,天光已大亮。 “世子爷,不能误了喝药的时辰。”尚贤小声说。 赵瑨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冰冷,一句话不说,指着药碗勾了勾手指。 尚贤觑着他面色,不敢劝他先吃点东西垫垫,把药端了过去。 “世子爷,今天让世子夫人进来吗?”尚贤期盼的问。 挨了一记冷眼,尚贤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明白了:“还是说您在睡觉?” 也不知道世子爷赌什么气,亏得世子夫人脾气好,这么敷衍的理由,她也不生气。 尚贤在忖度着,今日世子夫人再过来,他怎么说才能听起来像真的。发现白操了心,整整一日,谢兰绮都没来。 赵瑨夜里没睡好,白日里头脑昏沉,硬撑着没合眼皮, 分卷阅读46 外面稍稍有点动静,他都立即打起精神,却是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仅仅两天,谢兰绮她就不肯再来了。 “绮儿,你不怕我睡死过去吗?”赵瑨恼怒又委屈的想。 “尚贤,府里今天都有什么事?” 猛得被这么一问,尚贤懵了下:“没什么事啊。”刚一说出口,瞄到世子爷脸色更沉了,浑身散发的寒气也更冷了。 福至心灵,连忙补充:“就是世子夫人挺忙的,咱们整个侯府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世子夫人料理。一天下来,少说也有几十桩事要管。还有些带刺的不服管的,没事儿也能挑出事儿。” “有人给她气受了?”赵瑨眼一眯,冷飕飕问。 尚贤眼珠一转:“奴才这几日一直守在这儿,隐约听到了些风声,不清楚具体情况,要不请世子夫人过来?” 赵瑨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小子机灵的不是地方,挥手赶他:“不用。出去。” 这个夜晚,他还是辗转难眠,睁着眼睛睡不着,他伸手够茶盅,喝了水,看到桌上的册子,谢兰绮送过来的。 谢允谦被人逼迫赛马,靖安伯进山被毒蛇咬伤,靖安伯府这一连串的灾厄,确是受他牵连。靖安伯府与世无争,上一世,是泼天的富贵惹人觊觎,这辈子提前了这么久,纯粹是受他连累。那些人不敢对他动手,挑了软柿子靖安伯府。 他提前娶了谢兰绮,给靖安伯府带来了灾祸,怨不得她不想嫁给他。 赵瑨揉了揉眉心,烦躁不已,打开了册子。 挺秀的字迹,条理清晰的叙述,有理有据,思虑周全,一遍看完,轻易的就能了解整个事情,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的思绪,这是谢兰绮特有的能力。 赵瑨早已看完,捏着册页怔怔出神。他想起上一世在辽东时,破旧的土房里,燃着一盏劣质油灯,只有豆粒大飘忽的亮光,味道刺鼻。可是那时的他们完全不在意,他们趴在低矮的桌子上,桌子窄小,他们挤在一起,头挨着头,一个字一个字的斟酌,然后谢兰绮小心的写在泛黄的草纸上。写完后,看见对方被油烟熏黑的脸孔相视一笑。 “绮儿。”赵瑨心神悸动,他不得不承认,就算谢兰绮骗了他,她也没有对不起他。那些岁月,是她的陪伴,他才能熬过来。 赵瑨忽然明白了他痛苦不甘的到底是什么了,不是谢兰绮欺骗他,是他已将她镌刻在了心里,而她只肯给他陪伴的温情,可他要的不止是这些。 他用错了方法。 ...... 第二日一早,谢兰绮得了尚贤送来的信,去见了赵瑨。 几次三番被拒之门外,谢兰绮笑眯眯的刺了一句:“世子爷,睡得好吗?” “不好。”赵瑨看着她幽幽道,“孤枕难眠,不好。” ☆、第三十章 谢兰绮微讶望去, 对上了赵瑨炙热的双眼,气氛一下子粘稠了起来。她目光在他绑着夹板的伤腿上一掠而过, 扇动捏在手里的团扇, 善解人意道:“世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这人选……世子有中意的吗?今晚就让人过来吗?” 赵瑨先是一愣, 继而听懂她的意思, 咬牙切齿:“你明白什么了?” 谢兰绮无辜的看他,赵瑨暗暗磨牙, 俊脸发黑,又是这样, 又在装傻。他以往既怕太直白了吓着她, 又要脸面, 不肯讲得太露骨。 现在才明白,在她面前,他哪还有脸面? “绮儿, ”赵瑨抓住谢兰绮的手,带到身前, 黑眸燃着两簇火苗,“我中意的人是谁,你当真不知道吗?” 他收了笑沉了面, 带出了几分天性中的恣肆强势,沉沉的压迫而来,谢兰绮极少见到这般模样的赵瑨,尤其是对着她的, 不由愣了。 像是吓到了她,赵瑨挫败的叹了口气,带着些委屈开口:“别害怕,我不是对你发火。” 他这般情态,谢兰绮心头浮上个荒谬的念头,不会吧,为什么啊?她什么都没做过啊,赵瑨怎么真得就见异思迁了? 谢兰绮心里很慌,努力稳住,小心翼翼开口:“世子,确实是我做错了,你受伤这些日子,我没有守过一晚夜,确实不对。要不,今晚我在这里陪你?” 赵瑨定定看她片刻,忽而一笑,敛了周身气势,暗想她最会寻找话语的漏洞,他险些又吃了亏。他就不该和她比口舌。 “不成,”赵瑨摇头拒绝,晚上有小厮守夜,万一冲撞了,瞧见谢兰绮似乎放松了神色,握着她的手一紧,闷声开口,“有件事情,只有绮儿你能做。” “世子请说。” 俊朗的面庞浮上抹暗红,赵瑨像是犹豫了片刻,深深凝视她一眼,缓缓侧了身子,背对着她,握着谢兰绮的手按在背上,低低道:“这边多蚊虫,咬在了背上,太痒了,绮儿,你给挠挠。” 谢兰绮没想到要她做这个,第一反应是幸好她来之前洗了手,指甲也修剪过。随即醒过神,她完全可以找一把痒痒挠给他啊。 分卷阅读47 但是,在她出神的这一会儿工夫,赵瑨已经掀开了中衣的衣摆,露出了背部的肌肤。谢兰绮瞥了一眼,宽肩窄腰,后背结实匀称,背肌线条很漂亮,越发衬得点缀在麦色肌肤上的几处蚊子咬出的肿块碍眼。 “好了吗?” 谢兰绮尽力不看他,迅速的抓挠了一通,连连追问。 “好了。”问到第五遍时,赵瑨才慢吞吞的回了声。谢兰绮立即停手,扯下衣摆盖上,鼻尖沁出了滴汗珠,“等会我去蒋大夫那边拿点药擦擦,不能总用手挠,破皮了更痒。” 赵瑨低低的嗯了声,眼中笑意盎然。 谢兰绮抓起团扇猛扇了几下,清了清嗓子:“世子,我今日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父亲进山被毒蛇咬伤,遇到一个采药女,为父亲吸出毒血,母亲奉上一百两白银答谢,她爹娘不同意,说她清白毁了,逼着父亲纳她为妾。追查之后,发现他们一家后面有人指使,母亲用一千两银子撬开了嘴,指使之人姓夏。” “夏?” ☆、第三十一章 “对, 鲁王新纳的妾夏氏的夏。”谢兰绮说罢,仿若无事一般睨了眼赵瑨, 然后眼神就凝在了团扇上, 像是对那朵牡丹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鲁王之妾,夏贞菱, 赵瑨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得知鲁王纳了夏贞菱为妾, 他毫不意外,更没有情绪波动。上一世他看透了夏贞菱, 外表柔弱娇美,心肠极硬, 眼里口中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 她在乎的只有荣华富贵。看透了, 只觉自己可笑,也只将她当做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无爱无恨。 “一家子趋炎附势的小人, 也敢掺和,不要命了。”赵瑨道。 谢兰绮面露愕然, 心惊于他的冷酷无情。她其实一直疑惑,四年前她从徽州府回到京城行及笄礼,她一直走不出叔祖母去世的伤痛, 加上水土不服,大病一场。因她与赵瑨自幼有婚约,她爹娘生怕她救不回来,甚至动了成亲冲喜的念头。 安远侯府一口回绝, 赵瑨甚至为了夏贞菱一再要退婚,那时谢兰绮就想顺水推舟退了这桩亲事。然而牵涉到利益,她爹娘不肯退亲,她无能为力,又不甘心与他们纠缠不清,恰好她身染恶疾,张太医开出了那张药方,她索性让她爹娘以为她再无法生子,从而与赵瑨退亲。 谢兰绮几乎成功了,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赵瑨忽然之间,发了疯似的,非她不娶,反而将夏贞菱弃如敝履。 男人的心,说变就变,谢兰绮撇了撇嘴,话中带刺:“世子,那可是夏家,你下得了手?” “自己找死……”眼角余光触到谢兰绮如同看戏般的神情,赵瑨额冒冷汗,赶紧闭上了嘴。他险些错了,于他,夏贞菱已是患难之际露出凉薄人心的陌路之人,可于谢兰绮而言,那些都没有发生。 “我原想着夏三姑娘虽然成了鲁王的妾,但毕竟与世子……怕世子不信我,”谢兰绮甩开赵瑨的手,站起了身,“既然世子这么说了,我就放心了。” “别走。”赵瑨拉住她,起身太急,抻到了伤腿,一阵剧痛。 谢兰绮见他脸都疼白了,顾忌他有伤在身,不好用力挣开,停了脚步。 赵瑨冷汗流得更多了,他猛然间意识到,以谢兰绮的性情,她不会嘲笑夏贞菱机关算尽一场空,只会认为自己是个喜新厌旧、翻脸无情的男人。 面色变幻不定,这一刻,赵瑨终于体会到曾经做过的蠢事,终究要付出代价。 “你听我说。”赵瑨紧握住谢兰绮的手,她的手绵而软,与他指骨分明的大手截然不同,“你曾在宝泰大长公主府上说夏氏虚伪矫饰,你识人之智远胜于我。能得你为妻,赵瑨幸甚。” “就因为那一番话?”谢兰绮觉得不太可能。 赵瑨皱眉懊恼的闭了闭眼,俊朗的面庞有些颓色,谢兰绮没说话,可她的脸庞上刻着四个字,负心薄幸。 赵瑨坚定道:“对。” 谢兰绮无所谓一笑:“世子说是就是吧。” “还有一桩事,”赵瑨艰难开口,在丢颜面与取信谢兰绮之间,他选了后者,“我少年之时,桀骜不驯,把面子看得比天高。有一次,有个喝醉酒的纨绔调戏夏氏,我恰好遇到,解决了那个纨绔。后来知道了她的身世处境,以她的才华容貌可惜了,就顺手帮了些忙。” 不就是英雄救美嘛,说容貌就够了,扯什么才华,谢兰绮噗嗤乐了。 “我那时眼神不好,”赵瑨羞恼之下,手心捂住她的唇,“别笑了。” 谢兰绮边掰他的手,边点头。 “后来,我偶然发现她的一些精妙画作是经过旁人修改过的,诗词也是经人润色过的。才知受骗了,我最厌恶被人欺骗。”赵瑨有些心虚,上一世,他的确发现了这些,只是没有放在心上,以致险些错过了谢兰绮。 “原来如此。”谢兰绮轻飘飘的说道,暗暗想这不就是人设崩塌吗? 谢兰绮眼神清澈,微微笑着,没有恼怒,更没有嫉 分卷阅读48 妒。赵瑨见不得她这毫不在意的模样,凝视着她,眼神炙热,笃定而信赖,一字一句道:“幸好绮儿你不会欺骗我。” 笑容逐渐凝固,谢兰绮长长的眼睫颤了又颤,顶不住赵瑨的眼神,垂了头。她可不敢应这话。 “绮儿,是吗?”偏偏赵瑨不肯让她沉默,一声声逼问。 谢兰绮心虚又尴尬,不得不开口:“世子说是就是吧。” 暗暗庆幸,赵瑨不知道她做过的事,不然肯定恼羞成怒,不知要怎么对她。 赵瑨见她眼神游移,时而蹙眉时而放松,脸颊也红了,一扫那股郁气,畅笑出声。 谢兰绮横了他一眼,水波盈盈,这里待不下去了,起身道:“既然世子信我,我让人给父亲他们传话,把人交给官府。” 这次,赵瑨没再阻拦,谢兰绮走到门外,还能听到里面的笑声,吐出口气,摸了摸热烫的脸颊,疾步回了住处。 谢兰绮用冷水洗了把脸,冷静了会,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回靖安伯府。思及靖安伯府的处境,心头忧虑。以往,她从未操心过这些,对靖安伯府富贵安然生活下的险恶一无所知。连番遭遇了这些灾祸,她却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靖安伯谢浩、梁氏、谢允谦、谢允智他们是她的亲人,她曾经只对叔祖母一人倾注感情,与他们隔着安全的距离。可,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打破了这道疏离的距离,他们就是她的骨血亲人。 谢兰绮叹了口气,靖安伯府朝中无人,父亲只有爵位,没有官职,允谦尚小,不顶事,越是看得明白,越是无奈。 “竟然全靠赵瑨撑着。”谢兰绮趴在桌案上,喃喃自语,“不行,靠人不如靠己,必须得想个办法。” 谢兰绮心里担着事,既要常常回靖安伯府商议对策,又要料理安远侯府事务,忙得人都瘦了,赵瑨看得心疼不已。 八月初,小青山脚下一处庄子的管事送新结的瓜果,这处庄子是谢兰绮的陪嫁庄子,因是山林地,大都栽成了果树。以前,秋季果子成熟时,她总要过去住一段时间,亲手采摘些果子。 谢兰绮在赵瑨面前无意中说起了这事,赵瑨正发愁她闷在府里难受,兴致勃勃的劝她去,他自己也要去。 “带一二十个护卫一块去,他们轮班抬着我。”赵瑨说道。 赵瑨兴致极高,立即点人,谢兰绮让人收拾东西,第二日一早,浩浩荡荡的去了庄子。 ☆、第三十二章 谢兰绮的这处庄子不算大, 占地不足两顷,有二三十户佃农负责打理果树。一进了庄子, 赵瑨颇有兴致, 换了竹椅小轿,让护卫抬着他, 四下观看。 看到聚在外围的一片房屋, 一水儿的红砖灰瓦,院落排布得整整齐齐, 赵瑨挑眉,讶然问道:“这是佃农的住处吗?” 谢兰绮坐在车里, 车夫故意放缓了速度, 与赵瑨并行, 她掀了帘子,点头说了声是。 赵瑨深深看了她一眼,谢兰绮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世子看什么?” “今日之前, 我从未见过给佃农住的房屋,是这般砖瓦俱全、整洁干净的。”赵瑨笑着说, 语气神态满满的赞赏。 被人夸奖,谢兰绮也高兴,她来了说话的兴致:“别看这庄子不大, 种的也都是些常见的果树,可这些佃农都是侍弄果树的好手,挑选栽种的树种都是最好的,结出来的果子品相、味道比别的地方好多了。走, 我带你看看去。” 将整理房舍等事交给蝶梦,谢兰绮从马车上下来,也不坐轿子,走在赵瑨身旁,去了苹果树林。 隔着一段距离,已能看到一棵棵不算高大挂满果子的树木,再走近一点,能闻到苹果的清香。 管事提前得了信,在树林外摆了桌椅,赵瑨腿伤未愈得坐椅轿,谢兰绮也走累了,没想带他进去,坐在了外面的椅子上。 “姑娘,这些苹果才从树上摘下来,用泉水洗得干干净净,您尝尝。”一个利落干净的中年妇人,满面含笑殷勤的端上一个木盆,又大又红的苹果装得满满的。 这些绯红的果子滚着几颗晶莹的水珠,还都留着长长的果蒂,果蒂上带着一片油绿的叶子,叶子也洗得明净,赵瑨拿了一个,不由笑了,且不提味道,只看品相,就让人心旷神怡。 谢兰绮让妇人给护卫们也都分了分,一时咔嚓咔嚓的响声不绝于耳。 “怎么样?”谢兰绮问道。 赵瑨从她手里扯出帕子,擦了擦手,淡定的塞进了怀里,脸皮奇厚,谢兰绮不忍直视。 “味道极好。”赵瑨又补充一句,“不过,用来闻香、摆盘会更好。” 谢兰绮眼神一亮,赵瑨竟然和她想到了一处。 梁氏信佛,苹果名字寓意好,小佛堂里常年供着苹果。尤其是这一年来,靖安伯府波折不断,梁氏面上不说,念经拜佛更勤了,大冬天的还要寻苹果。谢兰绮看在眼里,她也没劝,有个心理寄托总是好的。这事她到底记挂着,今年果子挂树 分卷阅读49 时,忽然想起了个主意。 那些特意挑出来的果子管事说已经长好了,谢兰绮要自己摘,才没有一块送过去。 “世子,你先在这儿歇着,我去摘几个果子。” “一块去。”见她神神秘秘,赵瑨也来了兴致。 谢兰绮目光在他腿上转了一圈,劝道:“要爬树的,你不行的。” 赵瑨脸色唰一下黑了,眼睛一眯,目光幽幽。谢兰绮却已转过身,只留给他一道婀娜背影。 过了好一会儿,谢兰绮已进入果林,见不到人影,只能看到枝叶摇曳。 “跟上去。”赵瑨咬牙道。 椅轿不够灵活,横斜逸出的枝条,身上时不时挨下抽打,赵瑨脸色更黑了,随手折断了几根枝条。 “姑娘,您当心点。” “放心,这又不是第一次了。”谢兰绮嗓音清脆,提起裙摆,攀着梯子向上爬,伸手摘下一个用白棉纸包起来的苹果。 谢兰绮转过身,拆掉这张用墨笔写着吉字的白棉纸,露出绯红的苹果,苹果上面有一个淡绿色的吉字,红地绿字,很漂亮,很喜庆。 成了! 一抬眸,与隔着枝叶空隙望过来的赵瑨四目相对,谢兰绮微微一愣,忽而一笑,眼波流动:“世子,送给你。” 果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赵瑨手里,他攥着这个果子,修长的手指很用力,望着她的笑颜,眼眸深深。 谢兰绮不再看他,继续采摘,赵瑨这才打量手里的果子,看到淡绿色的吉字,轻轻咦了声。 “抬我过去。” 椅轿落地,谢兰绮感受到背后的灼灼目光,只得再转过身。 赵瑨指了下身旁的竹筐,抿了抿唇,示意谢兰绮把手上的苹果扔给他。 谢兰绮看懂了他的意思,他不能爬树,能接,偷偷笑了下。摘了抛,两人配合的极为默契,谢兰绮这段日子,难得这么轻松,玩得不亦乐乎,等摘完了五六棵树,不知不觉天色昏暗了。 一停下来,谢兰绮捶捶了胳膊,才觉出酸痛。看到赵瑨身边一排装满的竹筐,她有些不好意思,她玩得高兴,忘了时间。 “姑娘,姑爷,擦擦手吧。”中年妇人一人递上一块浸透的毛巾。 赵瑨边擦手边问道:“苹果上的字通过白棉纸上的墨字形成的吗?” “对。果子挂树时,包上白棉纸,墨字不透阳光,等果子熟了,绯红的果上就有这个淡绿的字了。”谢兰绮笑着说:“福禄寿喜,平安吉庆。今天让他们分一分,明天给侯府、伯府都送些。” 赵瑨笑着点头:“依你。” 出了果林,天色已暗,谢兰绮悄悄捶了捶胳膊和腿。赵瑨喊了声停,椅轿一停稳,他拉住谢兰绮的手,强硬道:“坐上。” 这椅轿一个人坐略有宽裕,两个人坐肯定不行,谢兰绮连忙拒绝。 赵瑨非常强硬,几乎是强迫的将她拉上去,甚至看着谢兰绮幽幽说:“早点回去,我饿了。” 谢兰绮哑口无言,是她一时兴起,忘了时间。 “走。” 天色黑透了,谢兰绮不得不坐上赵瑨的椅轿,空间狭小,身子紧紧挨着。朦胧的月光下,一切都是影影绰绰,耳边的呼吸声有些急促。谢兰绮抬起右腿想要架到左腿上,不可避免的碰到赵瑨的左腿,他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瞥眼看了下她。 “别动。”他低低说道,温热的大手揽过谢兰绮纤细的腰肢。 谢兰绮一僵,瞪了赵瑨一眼,到底没有动,暗暗祈祷这段漫长的路快点结束。 终于回到住处,谢兰绮迫不及待的下了椅轿,蝶梦翘首以盼,见到她回来,忙迎了上去。 “姑娘,东西都归置好了,您在西间,姑爷在东间。饭菜也摆好了。”忽然发现她脸颊很红,惊问:“姑娘,脸怎么这么红,是着凉了吗?” “没事。”谢兰绮一口否认,“吃饭。” ☆、第三十三章 赵瑨坐在椅轿上, 没有急着下去,仰头看着天幕上的璀璨星河, 低低笑了一阵。 他故意拖了一段时间, 等进了厅堂,谢兰绮已吃完晚饭进了西间。赵瑨夹了一筷子鸡片, 心情愉悦, 他能感觉到谢兰绮在故意避开他,忍不住轻笑起来。他先前真的错了,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亲近她是天经地义的。 第二日, 谢兰绮一早起床, 让人将包了白棉纸的苹果全部摘下, 一份一份分好,靖安伯府、安远侯府,派人送去。 庄子里日子轻快无忧, 谢兰绮待得乐不思蜀。直到收到梁氏传来的信,他们送进官府的采药女一家三口翻了口供, 指使人成了夏家的一个管事。当天,鲁王府的长史登门,面上和软, 话锋下藏着威胁。靖安伯气得倒仰,深恨自己只顾着闲云野鹤,连妻儿都护不住,关进书房不肯见人。梁氏又气又担心, 急忙给谢兰绮传了信,夏氏得了鲁王宠爱,她曾得罪狠了夏氏,要她小心防范。 分卷阅读50 得了这信,谢兰绮待不下去了,准备和赵瑨商量一下,收拾东西回侯府。 不想,当日上午艳阳高照,下午忽然乌云滚滚,狂风大作,眨眼间白昼如夜,只有一道道像要撕裂苍穹的闪电,照出一瞬的亮光。谢兰绮一见天色不对,就带人赶紧回房间,刚进房间,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雨声哗哗,雷声隆隆,凑着一瞬闪电的雪亮,能看到树木在狂风中倒伏。赵瑨隔着窗子看到这般景象,他猛然想起来,上一世,有一年临近中秋节,京城突遭大雨,浑河水决,直入外城四座城门,房屋倾倒无数。 上一世,他没有差事,也没参与后续赈济等事,可他依稀记得这事极严重,皇帝甚至趟着未退的积水步行到社稷坛素服祈福。 算算时间,就是这一场雨。 赵瑨眉头锁得极深,他这时候才起来,已经晚了,无法阻止浑河决水。谢兰绮见他面色沉肃,忍不住问了句。 “这场雨短时间不会停,要淹没不少房舍田地了。” 谢兰绮听他说得笃定,眉心一跳,这般大雨,一两个时辰还好,若连着下,真要成灾了。 到了歇息的时候,这雨还没有停歇的迹象,让蝶梦她们都去睡了,谢兰绮独自躺在床上。 “咔嚓嚓”一声惊雷,像是响在耳边,几乎震破耳膜,谢兰绮猛得惊醒。她其实不算怕打雷,可这次的雷声太响了,风声也狂烈,大雨泼地、狂风折树、雷声震天,天崩地裂一般,她还是怕的。谢兰绮僵直着身子躺着,闭着眼不敢睁开,心口跳得难受。 “别怕。”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床帐被掀开,赵瑨摸了摸谢兰绮的手,手心跳动的很快,这是受到了惊吓,他用自己的手掌一遍遍摩挲。 赵瑨的手温暖宽厚,常年习武,掌心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摩挲触碰,带起点点酥麻。谢兰绮不由得想抽回手,握成拳。 “你怎么在这儿?”谢兰绮的声音微哑。 赵瑨知道谢兰绮不喜丫鬟陪夜,夜里雷声不断,让人叫醒了蝶梦等人,悄悄的把他抬进来。 外面风雨雷暴还在肆虐,谢兰绮慢慢平复下来,似乎赵瑨一来,惊吓就被驱散了。她甚至还乐了:“这么麻烦,怎么不直接让蝶梦她们进来。” 赵瑨轻笑:“我辟邪。” 谢兰绮:“……” “睡吧。” 心一定,睡意再度袭来,谢兰绮真的睡着了。 ...... 这场大雨下了一天一夜,且狂风刮断了无数树木,阻了道路,等赵瑨和谢兰绮回到安远侯府,已经是第四天,恰好是中秋节。 一如赵瑨上一世的记忆,浑河水决,淹了外城,房屋倾倒无数,田禾淹没。朝中上下,没人有心情过节了。 赵瑨腿伤后,告了假,皇帝还赐了药,让他好生养着。这日,安远侯赵肃却来告诉他,明日随他一块参加早朝,这是皇帝的意思。 “皇上前两日涉水步行至社稷坛祈福,腿脚受了寒,这两日商议赈济之事,发了一通脾气。明日早朝,议的还是银子,你心里有点数。”安远侯叮嘱赵瑨。 “父亲,皇上为何要损伤龙体也要步行涉水祈福?”赵瑨问道,就算要安民心,皇上也不必非要如此啊。 “有件事情,知道就行,万不可议论。那日狂风暴烈,宫里三大门门闩齐断,这兆头……皇上视之为大凶。”安远侯嘴里长了火泡,嘶着声儿说:“这当口,千万别惹了皇上。” 第二日,赵瑨早朝未回,谢兰绮却接到了皇后的手谕,命她入西苑朝见。 蝶梦奉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传旨太监含笑收下,却不肯说什么事,只说是好事儿。 谢兰绮随着传旨太监到了西苑皇后宫室,却被殿门的宫女拦下了。 “安远侯世子夫人是娘娘传召的。”传旨太监面色不虞。 宫女陪了句不是,小声解释:“庆福郡主带着鲁王妾夏氏刚进去,安远侯世子夫人且先在偏殿等候片刻。” 又是夏贞菱,谢兰绮挑了挑眉,随着传旨太监去了偏殿。 等了盏茶功夫,还没有人来传信。来都来了,谢兰绮也不急了,悠悠看着窗外。这场大雨,西苑也受了影响,虽然折断的树木花草已清理干净,但稀疏了许多的花圃,一个个积满了水的坑洞,还是能看出狼藉。 “嫂嫂。” 忽闻身后一声细弱的招呼,谢兰绮回头:“大姑娘?” 竟是安远侯府大姑娘,谢兰绮微讶,立即想起她奉命在西苑陪伴皇后,在这儿见到她也不是不可能。 “嫂嫂,我……可能给你惹麻烦了……”安远侯府大姑娘名叫赵笙,虽是侯府大姑娘,因是庶出,嫡母骆氏性子暴烈,就算没吃过大苦头,性子还是养得懦弱了。 赵笙她们这些贵女入西苑,名义上是陪皇后,实际是给庆福郡主做玩伴。赵笙不是伶俐聪慧的人,庆福郡主待她只是寻常,她怕皇后和郡主瞧不上她,把她退回侯府丢人。 就想做些 分卷阅读51 事显出自个,恰好中秋节前几天皇后让她们回家过节,赵笙见到了谢兰绮让人送回的带着吉祥字儿的苹果。孙皇后笃信佛法,不止佛堂殿里也常摆着两盘苹果,一盘九个,个个全红。赵笙心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见了这种带吉祥字的苹果,有了个主意。 赵笙把这些苹果和她亲手做的月饼,进献给了孙皇后。 这些小女孩的小把戏,孙皇后看个趣儿,让人都收了,再各赏赐一番。 赵笙献了苹果,忐忑等了几日,什么信儿都没有,她失望之余也放了心。没想到,今天突然传召了嫂嫂谢兰绮,她塞银子打听,与她献苹果有关。慌了神,鼓足勇气告诉了谢兰绮,刚说完事情,有宫女进来。 “安远侯世子夫人,请随奴婢来。” 谢兰绮拍了拍慌神的赵笙,随着宫女去了正殿。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谢兰绮身着命妇礼服,恭敬行礼。 孙皇后叫了起,命人看座,含笑说道:“那日就觉得你是个出众的,如今再看,不止人长得出众,心思也慧巧。” “一点小心思,幸而娘娘不嫌,臣妇多谢皇后娘娘夸奖。” 与第一次朝见时的雍容端肃不同,这次孙皇后笑得温和,谢兰绮听完赵笙的话,心里有数,不疾不徐的谢恩起身就座。 抬眼一看,她对面位子坐了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身量芊芊,清丽出尘,只眉宇间带着疏离清逸之气。少女下首,赫然是夏贞菱。 这位少女想来就是庆福郡主了。 孙皇后的和善态度,谢兰绮并未觉得如何,庆福郡主却稀奇极了,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刚刚她带着夏贞菱进来,皇祖母没有露出一点笑模样,夏贞菱可是拿出银子做善事为灾民施粥,这位安远侯世子夫人做了什么?献上一盘苹果而已。 庆福郡主看完谢兰绮,又转头看夏贞菱,夏贞菱攥紧手指,垂下眼皮掩去眼中屈辱与嫉恨。 略说了一阵话,孙皇后让人端上赏赐,给谢兰绮的是歙砚四方,徽墨四匣,端金墨四匣,五色泥金蜡笺纸十幅,俱是文房雅物。而给夏贞菱的则是四匹宫缎。 两人离开,庆福郡主忍不住问道:“皇祖母,为何如此优待安远侯世子夫人?” 孙皇后先不回答她,而是伸出一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叹道:“宛华,夏氏救了你,你已经赏过她了。如今她不再是陪伴你的夏姑娘,她是鲁王府妾室,她连出现在你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你还带着她来见我。” “皇祖母,她到底救了我,这是最后一次了,而且她带头施粥,也是一件善事啊。”庆福郡主说道。 “最后一次,你记住了。” 庆福郡主点头:“皇祖母,你还没说为何要优待她?” 孙皇后笑道:“赶巧了。她那点心思虽巧也算不上什么,可正赶上你皇祖父因着大风吹断了承天门的门闩心里晦气,恰好看到那写着平安吉庆的苹果,心里痛快了些。这也是一种福气。” ☆、第三十四章 孙皇后的话, 谢兰绮自然不知道,她与夏贞菱前后脚出来, 宫女在前面安静的引路。 “谢氏, 你很快意吧。” 夏贞菱阴沉开口,谢兰绮不想理会她, 没有回头。她的无视, 更加激怒了夏贞菱,竟然小跑上前, 拽住了谢兰绮的胳膊。 “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害了我你还敢高高在上?” 避无可避,谢兰绮不得不面对她, 触到夏贞菱恶意浓浓的眼神, 她觉得讽刺。自己作恶怎么有脸来怪她? 谢兰绮胳膊用力一甩, 挣开她的纠缠,漫不经心的开口:“既然知道,还在我面前说这话, 是为人做妾有了底气吗?夏姨娘。” “你别张狂。”夏贞菱一脸狠毒,“当日你在宝泰大长公主府辱我, 凭的是你出身比我富贵,那时我不如你,任你辱我。如今, 风水轮流转,你加诸于我的屈辱,必双倍奉还。” “赵瑨凉薄无情,没了娘家庇护, 不能生子,我等着你的下场。”夏贞菱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赵瑨弃她而选谢兰绮,只是因为谢兰绮出身比她好。 ...... 回了安远侯府,谢兰绮心里一直盘旋着夏贞菱的话,旁的她都不在意,唯有关于靖安伯府的那句,夏贞菱或者说鲁王已将靖安伯府看做了猎物,她要怎么做? 想得出神,走了困劲,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滋味最难受。谢兰绮掀被子下了床,来回走了几圈,开了房门透气,见书房还亮着,看了片刻,回房穿好衣裳,提着一盏琉璃灯,独自走了过去。 守门的小厮看见她,想要通报,谢兰绮摇了摇手,停在了门口。透过竹帘的缝隙,隐隐能看到里面赵瑨俯案奋笔疾书,想来是朝务差事。谢兰绮心生犹豫,她不确定忙碌公务的赵瑨愿不愿见她,肯不肯抽出时间为她分析朝中形势。私下里的温存体贴,不代表他肯在大事上尊重她。 踌躇片刻,谢兰绮准备回去,刚刚迈出脚步,门帘晃动 分卷阅读52 ,尚贤手提空茶壶走了出来。 “世子夫人?”尚贤惊讶开口,“你们怎么不通传?” 尚贤的声音不小,沉浸公务的赵瑨受了一惊,眉头不悦的蹙起,待意识到来人是谢兰绮,立时舒展。 几乎铺了半桌案写满字的纸,一张张的晾着等着墨干。谢兰绮扫了一眼,看着赵瑨抱歉一笑,从尚贤手里接过灌满了水的茶壶,倒了一杯水,没放茶叶,放在他手旁。 “时候不早了,茶水不易入睡,换成白水吧。” 赵瑨眼中蕴着笑,看着她忙碌,心里有股奇异的踏实和满足。谢兰绮倒完水,没再犹豫,直接将关心的事情问了出来。 听得夏贞菱又挑衅谢兰绮,赵瑨眼皮一跳,立即开口:“绮儿不用担忧,有我在,定保靖安伯府无忧。” 谢兰绮眼波一横,没接话,她是真的疑惑:“靖安伯府谨小慎微,就算为了夏氏,鲁王也犯不上不依不饶。” “财帛动人心。” 听了赵瑨一番解释,谢兰绮皱了眉,想立即见到靖安伯夫妇,然时辰已晚,只得等到明日。 “不打扰世子了,我先走了。” 谢兰绮目的明确,得到了想要的答复,立即就要走人,赵瑨一把拉住她说:“这就走了?” 不想,赵瑨忘了旁边还有一杯水,一下带翻了杯子,水洒了出来。 谢兰绮一愣过后,动作麻利的把桌子上的纸张收了起来,幸好距离水杯有一段距离,没有泼湿。她舒了一口气,一转眸却看到赵瑨衣袍上湿了一大片。 赵瑨穿了件湖蓝绸袍,这颜色沾了水很明显,从胸襟到大腿上一片湿哒哒的痕迹。 “让人进来给世子换件衣裳?”谢兰绮有些讪讪。 赵瑨先是看了眼裹着夹板的腿,再慢慢抬眼看向谢兰绮,强笑道:“算了,自腿伤了,穿衣洗漱一应事都得指着小厮,他们手重,还不如穿着湿衣再熬会,等到洗漱后再换,还少折腾一次。” 他说着不在意,低沉的嗓音里有不容错认的委屈。谢兰绮无法忽略赵瑨的意有所指。他的腿是救谢允谦伤的,这水是她倒的。 再说,这时节夜里寒凉,让赵瑨一个伤患穿着湿衣怎么也说不过去,谢兰绮试探着开口:“要不我给世子换衣?” 赵瑨笑了:“书房没有备衣物,我和你一道回房。” 说着,扬声唤人备椅轿,还催着发愣的谢兰绮快走。 翌日一早,谢兰绮醒来的时候,腰上沉沉的,初醒的迷糊一扫而空,她听着身侧均匀的呼吸。暗暗叹了口气,昨夜赵瑨换了衣裳,顺势留在了寝房,真是一步退步步退。 谢兰绮凝目看着似乎还在酣睡的赵瑨,他睡姿不怎么好,虽然因腿伤着还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但是被子压在身下,中衣敞开,露出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谢兰绮不由得在心里点评,睫毛竟然很长,皮肤也很好,光滑又紧实。 看着看着,赵瑨搭在她腰上的手动了动,谢兰绮一惊,连忙收回视线,轻轻的挪开腰上的手。 她已经极力小心了,却见赵瑨眼皮颤了颤,睁开眼睛,嗓音沙哑笑说:“还早,再睡会儿。” 赵瑨笑容灿烂,眼神清明,不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谢兰绮想起她刚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略有些心虚。 “世子睡吧,我得尽早回靖安伯府。”赵瑨眼神直勾勾的,饶是谢兰绮不是个爱害羞的人也撑不住,迅速起身下床。 洗漱、吃早饭、备车马,一切都赶得极快,没想到,路上遇到了拥堵,谢兰绮的马车堵在了街上。 “施粥了,夏府施粥了,施稠粥了,筷子插上不倒的稠粥!夏府施稠粥了!”随着好几个嗓音响亮的伙计叫嚷,涌来的人越来越多。 “姑娘,夏家包了这一条街,每家铺子前都设了粥棚,真是好大的阵仗。”蝶梦打探了消息,避开人潮上了车。 的确是极大的阵势,在这当口,设粥棚施粥是个好事,谢兰绮纳闷的是,以夏家的家底怎么能支撑得了? 将近半个时辰,马车才驶出拥堵的大街,这么长的时间,谢兰绮听了无数遍夏家伙计的高喊,夏府施粥,夏家大善人,魔音穿耳一般的响个不停。 “吃他家一口粥,这夏字怕一辈子都忘不掉了。”蝶梦撇嘴说。 谢兰绮莞尔一笑,忽然想到夏贞菱的话,招手唤来护卫马车的刘大:“去城里各处瞧瞧,夏家或者鲁王府在旁的地方有没有设粥棚,设了多少处,有没有安排伙计叫喊,喊的什么?” 路上堵了一阵,到靖安伯府的时间比预计的晚了些,靖安伯府连着生出事端,整个府邸都有种紧绷的气息。 “二姑娘来了。”梁氏身边的大丫鬟见到谢兰绮,松了口气,“伯爷和夫人在正院厅里商议事情。” 谢兰绮隔着一段路,就听到梁氏的清亮的嗓音,话说得很快,一连串的质问声,夹杂着靖安伯略低的声音,似乎在解释什么。这哪是商议事情,分明是争吵,难怪梁氏的丫鬟见了她像 分卷阅读53 是见了救星。 “爹、娘。” 见了谢兰绮,靖安伯急忙捋平衣袖,正襟危坐,一派一家之主的模样:“绮丫头来了,坐。” 梁氏轻轻嘁了声,瞥见靖安伯猛眨眼,要她在女儿面前留点面子,忍不住笑了,这一笑,那股子气也消了大半,自然不会当着谢兰绮的面再和他争吵。 谢兰绮故意装作没听到他们争吵,问:“娘,我刚才听到你和爹说什么施粥的事儿?” “我瞧着许多人家都设了粥棚,也想着拿些银子出来施粥。”梁氏瞄了眼靖安伯,“不过,你爹觉得直接送米面更好。” 靖安伯解释道:“京中施粥的人家很多,不缺咱们一家,还不如拿了银子雇人给城中灾民修房子、送米面,这样更能帮到他们。” “设了粥棚旁人都能瞧见,你修房子、送米面,谁能瞧见?难不成还要自个敲锣打鼓的说,仔细花了银子再让人安上个沽名钓誉的罪名。”梁氏终究没忍住,驳了靖安伯。 “瞧瞧鲁王府,瞧瞧夏家,施了点粥,恨不得昭告天下。如今满京城都念着他们是善人,他们是善人了,咱们府成了什么?”梁氏依旧心难平。 “娘,你们也知道了。”谢兰绮忙说了她让刘大去打探消息的事。 “绮丫头,做的好。依我看,咱们也施粥,等刘大回来了,咱们照着他打听的数目设粥棚,只多不少。”梁氏霸气道。 “这不是拾人牙慧吗?”靖安伯还是不赞同。 谢兰绮听到这里,看了看靖安伯和梁氏,靖安伯府富庶她一直知道。可是能让赵瑨说出财帛动人心,能让她爹娘轻松说出给城中灾民修房,粥棚超过鲁王府,靖安伯府到底多富庶? “娘,凡事都是头一份最吃香,鲁王府和夏家已得了名声,咱们就算粥棚数超过了他们,名声上也不会比得过他们。”谢兰绮握了握梁氏的手,“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有个事儿得先和爹、娘确认下,咱家有多少银子?” 梁氏欲言又止,先问她:“你先说说什么主意?” “皇上极重视此次赈济,连宫里宫殿修缮都暂停了,将修缮宫殿的钱粮用于赈济灾民。还发库贮银二十万两,发御前节省银十二万两。着户部派官员到各处勘察田地,落实具体赈济事宜。且发了手谕若有富户愿捐银捐粮,户部将其户名字、捐助数目登记造册,给予奖励。”这些谢兰绮是听赵瑨说的,她说出自己的主意,“咱们府虽有爵位,但没有圣眷,不如捐一笔银子,在皇上面前挂上名。” 靖安伯和梁氏对视一眼,他们消息不通畅,还真不知道皇上如此重视此次赈济,且先入为主,总想着施粥、修房,将银子施给灾民,竟忘了能直接给户部捐银。 “咱们府,”梁氏掌管庶务,对靖安伯府的情况了如指掌,“与旁的公侯伯府不同,虽然爵位不算高,但是先祖原本是高祖的侍卫,战场上救过高祖,极得高祖信赖。随着高祖打进前朝的皇宫,高祖许诺众将士搜宫三日。后来高祖杀了一大批跟着他一道打天下的勋贵,咱们先祖爵位功绩都不是最打眼的,又一向谨慎不惹事,血雨腥风都和咱们府没关系。而且战事一停,先祖就交了兵符,主动请命去了南边,掌管三处市舶提举司,直到高祖晚年撤了市舶提举司,才回京任职。” “有些珍宝器玩虽说价值连城,也得看能否出手,”梁氏随口说道,“且随便估价,百万两银子还是有的。” 谢兰绮懂了,抢过前朝皇宫,管过海贸,没被抄过,也没出过败家子,靖安伯府家底厚得可怕。 外面响起通报声,打探消息的刘大回来了。 待听完刘大的回报,鲁王府、夏家凭着设多座粥棚施粥,让伙计高声吆喝,一时之间,名声极佳,有他们在前面,旁的府纵然也施粥舍粮,却是没多少人知道。 “捐银!”靖安伯一锤定音,伯府不差银子,前些年是他想岔了,不争不抢只会让人欺到头上,“捐十万两!” 十万两,既不会超过皇帝御前省的十二万两,又是个极大的数目,满京城独一份。 ...... 这日,西苑,孙皇后服侍老皇帝喝了安神汤,陪着他坐在殿前晒太阳,说几句闲话。 “近些日子外面怎么样?”老皇帝兴致不错,指着几个太监问。 御前侍候的太监都拣着吉祥话说,听得老皇帝越发开怀。 “鲁王设了许多粥铺,粥稠得赶上饭了,领了粥的灾民都磕头谢天恩呢。”一个太监道。 “鲁王施的粥,谢朕?”老皇帝的眼神极有压迫力。 那太监也不怕,语调舒缓,入耳舒服,笑着回话:“鲁王是陛下的儿子,当然要谢陛下天恩。” 老皇帝听了,放声大笑。他这一生,遇到的灾祸多了,唯有这场,恶风吹断了承天门的门闩,他嫌兆头不好,心烦意乱。鲁王施粥,百姓谢天恩,多少让老皇帝得了点心里安慰。 太监们陪着笑,孙皇后摇了摇头,鲁王那点小道,竟然投了皇帝欢心,她心里不太痛快。然而, 分卷阅读54 此时皇帝正在兴头上,孙皇后也不能说鲁王什么。 孙皇后索性四处望了望,见一个传话的太监站在一旁躬身等着。 “什么事?”孙皇后问。 老皇帝停了笑,看了过去。 “回陛下,户部褚侍郎求见。” “宣。” 片刻后,进来一位胡须花白的官员,正是素有清直之名的户部储侍郎,行过礼,褚侍郎双手奉上册子:“陛下,这是这几日富户官宦捐钱粮的册子。” 以往这种事,老皇帝是不会过问这么详细的,这次老皇帝却要看册子,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而册子上排在第一位的捐银数量,也出乎了老皇帝的意料,他竟念出了声:“靖安伯谢浩捐银十万两。” 十万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靖安伯竟拿了出来。 “靖安伯府?原来是他家。”孙皇后若有所思,忽而笑道:“陛下,他家是随高祖定天下得的爵位,难怪能拿出十万两银子。” 老皇帝额上皱纹舒展,也笑道:“到底是开国辅臣之后,世代忠心。谢浩?” 孙皇后又笑:“陛下前几日还夸过谢浩的闺女呢,那印着平安吉庆字样的红苹果,就是他闺女想出的巧思。” 老皇帝抚掌而笑:“朕记起来了。来人,去宣旨,谢浩明日觐见。” ☆、第三十五章 靖安伯谢浩捐银十万两, 老皇帝不仅赐下恩赏,还御笔写了忠心体国四个字。更让人意外的是, 老皇帝开始频频召见谢浩, 和他聊些玄道之事,朝中众人侧目。 中午, 阳光极好, 谢兰绮俯身躺在窗前的罗汉榻上,背上盖了棉巾, 绞得半干的长发披在上面,就着透窗而入的阳光晾头发。蝶梦拿着犀角梳从发梢梳起, 梳通了一段, 再向上梳, 一点点的梳,动作轻而舒缓,直到梳到发根。 谢兰绮的头发养得极好, 发量极多,发长到臀部, 就算梳高髻,也全是用的自己的头发。刚洗过的头发散着桂花香露的香甜,谢兰绮下巴枕在手臂上, 阖着眼,想着皇帝召见父亲的用意,心里担着事,再犯困也睡不着。 微凉的犀角梳擦着头皮滑下, 每一下都像在按摩头皮,谢兰绮很喜欢这种触感,微蹙的眉心慢慢舒展。 梳了大约百十下,没再等到梳子落下,谢兰绮知道头发应该全部疏通了,蝶梦要停手了,刚要开口让她接着梳。感觉一双手按在了头上,十个指肚轻柔的按摩头皮,揉按经络。指肚按过,头皮有些痒,有些麻,更多的松快,谢兰绮舒服的翘起了唇角。又有些疑惑蝶梦今日力气长了许多,且穴位的位置也更精准,难不成特意去学了? “蝶梦,肩膀两侧也按一按。”谢兰绮埋着头,嗓音带笑,“松快舒服多了,待会儿给你一份厚赏。” 按在肩头的手短暂的停了一下,继而又不疾不徐的揉捏起来。这段日子,谢兰绮心神其实一直绷着,影响到身体,肩颈相连之处很硬,被一按一揉,有些疼,但疼过之后很舒爽。 按揉结束,谢兰绮手臂撑着抬头转身,想要再赞一赞蝶梦,眼皮一撩,却见身后只坐着赵瑨一人,脸上的笑不由凝固。 “世子?”谢兰绮想到揉按肩颈时,她好像哼出了声,尴尬的转了脸。 赵瑨瞧见她雪白的面庞上染了嫣红,体贴的往后靠了靠,慵懒的倚着椅背,不住的轻笑。 谢兰绮羞恼的回头瞪他。 赵瑨低了低头,收了笑,顺势握住扫在手背上的黑发,九分干的长发,如一匹乌色丝绸,顺滑沁凉。 谢兰绮待要挣开,赵瑨轻咳一声,神态语气都正经起来。 “岳父这些年闲云野鹤,不为权势所累,心神安宁,面貌瞧着比同龄之人年轻多了,皇上病了一场,对养生之术起了兴趣。所以才会留岳父,不用担心。” 赵瑨正经起来的样子,沉稳淡定,极能让人信赖。 谢兰绮听了,心中一定:“这么说可以放心了?那十万两银子没有白捐。” 赵瑨已经从岳父靖安伯口里知道,最早提出捐银这个主意的是谢兰绮。听得岳父夸赞她当舍即舍,比男子还要有决断之力,赵瑨听得欢喜,与有荣焉。 “不过,和鲁王的仇怨就又多了一桩。”谢兰绮有些无奈,太子未立,如果可以,他们也不想彻底得罪一位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王爷,但是被逼到头上,他们也不能束手待缚。 “绮儿放心,鲁王很快要自顾不暇了。”赵瑨想起得到的那个消息,面色一冷,夏家、鲁王的麻烦大了。 涉及朝堂争斗,赵瑨只是点了一句,谢兰绮也不问那么多,知道了鲁王很快没精力针对靖安伯府,有了个想法。 “世子,前几日蒋大夫来见我,说大灾后易有疫病,如今京中各家药堂都挤满了病人,他想要出府行医。因为鲁王一直虎视眈眈,蒋大夫的性子又有些古怪,怕惹出事,没有答应他。现在可以放心了。”谢兰绮道。 提起蒋竺,赵瑨就想起其妻 分卷阅读55 庄梦帮着谢兰绮做的那件事,为了退婚,谢兰绮不惜将自己不能生育一事公之于众。 然而就算知道了,赵瑨也不舍得怪谢兰绮,只是看着她这副坦坦荡荡的模样,自己生闷气。 “世子,你觉得呢?”谢兰绮又问。 赵瑨忽然气不顺,攥着她的头发一拽,把人拉到怀里,下巴搁在她颈窝,闷闷的不吭声。 谢兰绮听得他呼吸声一下一下的很沉,想不明白哪里说得不对,不由紧张起来。 赵瑨暗暗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绷紧的后背,柔声说:“放心,有我在,蒋大夫的药堂没人敢闹事。” 有了赵瑨撑腰,很快京中开了个蒋家药堂。蒋竺性子冷、怪,但他医术确实高明,治了几个危重病人,很快声名鹊起。再加上蒋家药堂对家中确实贫穷的病患,可以赊欠诊金,甚至经过申请审核通过后,免除诊金,免费抓药。不久后,就算蒋竺性子再古怪,京中百姓不仅不怕他,还称他为再世华佗,菩萨心肠。让提出这个法子的谢兰绮哭笑不得,她原本只是想着不缺银子,做些善事得些好名声,给庄梦省些麻烦而已。 十月初,有御史弹劾鲁王,以捐钱粮赈济之名,逼勒富户商贾献银,而这些银子根本没有进户部,全进了鲁王府。有商户铺子被夺,无法过活,举家投河,家破人亡,民怨沸腾。 老皇帝震怒,鲁王矢口否认,跪地痛哭,他是被冤枉的。然而,御史弹劾,人证物证俱在,户部褚侍郎也出列,证实户部没有收到那些银子。 当初鲁王设粥棚,风头无两,老皇帝曾在大臣面前赞过他的。这场赈济,老皇帝是有为自己祈福的心思在的,那时他有多喜欢鲁王,现在就有多厌恶他。竟从宝座上下来,一脚踹在鲁王肚腹,骂道:“全无心肝的畜生。” 老皇帝这一脚用力极大,鲁王忍着疼,抱着老皇帝大腿鼻涕眼泪一把的流,一直喊着冤枉。 “彻查。”老皇帝怒火冲天。 这日,庄子上的管事送了一车新摘的栗子,谢兰绮让人煮了一锅,煮栗子要自己剥的吃起来更香甜,她不让下人动手,自己剥。不想她双手养得太细嫩,才剥了三四个,手指上就划了一道红痕,沁出了血珠。 新鲜栗子,香甜面糯,谢兰绮意犹未尽,却不爱吃别人剥的,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指,无奈的摇了摇头。恰让坐着藤轿刚过来的赵瑨看见。 赵瑨挽了袖口,取了栗子,手指修长有力,一挤一掰,一颗完整的栗子就剥了出来,浅黄色的栗子肉落入透明的琉璃碗里,很快堆了一层。 他手指翻飞,速度极快,煞是好看,谢兰绮不由看住了。 琉璃碗里的栗子肉越堆越高,赵瑨眼神一黯,停了手,看向谢兰绮。 谢兰绮还在纳闷他怎么突然停了手,也看向他,眼神疑惑。 “尚贤,倒水。” 赵瑨抿了抿唇,让尚贤提着茶壶倒水,他仔仔细细的洗净了手指,壶里的水有些烫,洗完,手指有些泛红。 用帕子擦净手上的水渍,赵瑨捏着一颗栗子肉递到谢兰绮唇边,目光沉沉,不容拒绝。 谢兰绮让他看得心一慌,下意识的张嘴咬住了,含进嘴里,却忘了嚼。赵瑨轻轻捻了捻手指,温热娇软,触感极好,他的目光看向琉璃碗,还有这么多呢。 眼见赵瑨又捏了一个栗子,谢兰绮迅速嚼了咽下嘴里的,抢在赵瑨递过来之前,抓了个栗子,直直抵到他嘴边,来而不往非礼也。 赵瑨愣了下,眼中漫上欢喜,空着的手反握住谢兰绮的手,一口吞了下去。 手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谢兰绮头皮一炸,她忘了,比脸皮厚她是比不上赵瑨的。她本想让他意识到这种行为的尴尬,却忘了以他最近暴涨的脸皮厚度,他不会意识到的,还正中他下怀。 谢兰绮立即改变计策,迅速收回手,迅速拿了个栗子放进自己嘴里。果然见赵瑨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谢兰绮为了防止他再动手喂,一颗一颗的吃个不停。终于碗里空了,谢兰绮神色一松,靠在椅背上,想揉一揉肚子。 赵瑨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掩住笑意,他知道谢兰绮的癖好,以为她只会给自己面子吃一颗而已,没想到她竟然全都吃了。 突然,飞跑过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宁谧,门房禀报:“世子爷,府门外来了个女子要见你。” 赵瑨不悦的睨着门房,这是个傻子吗?他外面从不曾认识什么女子,不赶走,还敢来胡说。 “她姓夏,她说,”门房弯腰垂头,“世子爷要是不见,她就撞死在咱们府前。” 赵瑨心里咯噔一声,急忙看向谢兰绮,飞快解释:“御史弹劾鲁王逼勒钱粮,经查,是夏家打着鲁王的旗号干的,皇上下旨夏家十六岁以上男丁斩首,妇孺流放甘肃。她应该是为这事而来。” 而鲁王虽然洗脱了逼勒钱粮、草菅人命的罪名,可夏家是他宠妾的娘家,借着他的势作威作福,内帷不修的罪名却是逃不脱的。惹怒了皇父,恶了名声,鲁王恨透了夏家,别说搭救,他怕是想把夏家 分卷阅读56 的人全弄死。 “咎由自取。”赵瑨冷淡道,夏家的下场是他们自作孽。 “你不去看看?” 赵瑨不动:“绮儿,我与她毫无瓜葛。” “去看看吧,她若真死在府门,你可真得记她一辈子了。”谢兰绮并不同情夏贞菱,夏贞菱为了荣华富贵用心机手腕无可厚非,可她不能将自己的生存建立在别人的尸骨之上,行事不择手段,就得承受反噬。 赵瑨坐着轿子去了,打发走了夏贞菱,他捂脸自嘲而笑,上辈子他什么眼神,竟然为了这个女人险些错过了与谢兰绮的姻缘。 夏家逼死了人,活该偿命,夏贞菱竟然恨他提早得到风声,却没有及时告知夏家,让夏家逃过一劫。 夏贞菱被鲁王府的下人强行带走之时,癫狂如疯妇:“赵瑨,我诅咒你也尝尝被人抛弃,生不如死的滋味。” ☆、第三十六章 进了十月, 一日比一日冷。 安远侯夫人骆氏前些日子又闹了一场,可惜安远侯和赵瑨都不理她。她讨了个没趣, 后来不知是想明白了还是自暴自弃了, 宴会不赴,走动不去, 整日除了拉着丫头打叶子牌, 府里府外诸事不理了。 骆氏甩手不干,对赵瑨和谢兰绮没什么妨碍, 安远侯欢喜一阵后,突然想到他这些庶子、庶女都还没结亲, 女婿还好说, 他厚着脸皮自己去看, 儿媳他一个大男人可看不了。 安远侯愁了一日,叫来了赵瑨,赵瑨不乐意谢兰绮操劳, 一口否决。安远侯连骂带哄,最后答应赵瑨庶子娶了亲就分出去, 赵瑨才答应。 “父亲,不是儿子心狠,而是树大分枝, 人大分家,聚在一处,未必就心齐。”赵瑨知道自己不会纳妾,他这辈子不会有孩子, 这些庶弟们现在不敢有心思,将来未必,早早分出去最好,“旁的不说,只为了祭田,咱们那些族人都做了什么,那也都是嫡亲的兄弟子侄。” 安远侯当然知道,兄弟相争的人伦惨事他自己都经历过,所以,就算再不喜骆氏,他依然给她嫡妻的体面,就算心里喜爱年幼的庶子,他最倚重的只会是嫡长子赵瑨。 “钱财上不要苛待他们。” “父亲放心。” ...... 谢兰绮不爱热闹,不喜赴宴,赵瑨起初与她商量的时候,她不想答应。赵瑨也不恼,晚上却钻进了她的被窝,暖红的烛光,给他俊朗的眉目添了邪气,“为夫给娘子暖床做酬劳可好?” 谢兰绮:“……”只能答应了。 忠勤伯府,谢兰绮和伯府三夫人聊了一会儿,看过了跟着三夫人的庶出的两个姑娘,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堂会戏台上,换了出武戏,喧闹热闹,谢兰绮揉了揉额头,带着小鲤去了外面透气。 谢兰绮刚待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大红衣裙,瞧着像是个成婚不久的年轻女子,有些扭捏有些害羞的靠了过来,她险些拔腿就走。这一幕太熟悉了,前几日,她遇到一次了。 果然,这女子张口先叫嫂嫂,自报家门,夫婿曾是赵瑨的狐朋狗友。出来赴了几场宴,谢兰绮以往只是听说,现在是切实的知道,赵瑨以往确确实实的是纨绔子弟中的翘楚。如今奋发向上,更是成了勋贵年轻一代的领头人。这些勋贵子弟聚在一处,玩乐是少不了的。 而这些女子来找她,原因让她哭笑不得。 “听我家夫君说,世子自从娶了亲,再也不和他们一块胡混,下了衙就回府。就连休沐之日,不是正经事,也不赴他们的约。他们私下都说,安远侯世子是被嫂嫂拿住了,要在家陪嫂嫂呢。”这新妇一脸的羞涩和羡慕,“好嫂嫂,你……有没有什么御夫之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安远侯府的事不会传不出一点风声,谢兰绮自认低调不惹人注目,却不知京中贵妇圈里,她名声响亮。新婚夫妻,蜜里调油,拢住夫婿的人不是没有,可如她那般,夫婿浪子回头,待她如珠如宝,怕她委屈,连后宅事务都替她打理好,这却是独一份。 有些年纪的夫人们,看得事情多了,深知有权有势的男子多情薄幸,她们安身立命的根本还是儿女。可才成婚的年轻姑娘不这么想,闺中少女的绮梦还没散去,心心念念的还是得一情郎,双宿双飞,白头偕老,所以,她们羡慕谢兰绮,这才拦住她询问御夫之术。 谢兰绮微笑着坚定的摇头。 这新妇才不信,不过她虽然失望,却不会迁怒谢兰绮,想着是不是她们还不熟,有些话不方便说,便想着和谢兰绮攀上交情,处好关系,到时候应该就告诉她了。 谢兰绮心累的应付完她。回去时,坐在马车里,一阵唉声叹气,她要是知道就好了,一定反着去做。她不是铁石心肠,能感受到赵瑨待她的真挚,而她没办法回应,她要回家。 回家,想到这两个字,谢兰绮脸色一变,她有多久没有抄写《南华经》了。这些天,她操心靖安伯府的事,为赵瑨分忧,不知不觉间,她与他们的感情越处越深,她也真将靖安伯夫妇当做了 分卷阅读57 爹娘。不应该的,有了感情,就会不舍,无论是她还是他们。 这晚,刮起了大风,北风呼啸着,骤然冷了下来。而宫里是要到十一月初一日,才烧暖炕、设围炉,称之为开炉节。宫里如此,安远侯府等勋贵之家,当然也要等到十一月初一日。所以,这夜骤冷,屋子里连个炭盆都没放,一时冷如冰窟。 谢兰绮极怕冷,蜷缩成一团,赵瑨掀开她的被子,摸了摸她的脚,冰冰冷冷,便如昨日一般,勾住她的腿,带到自己被窝里,给她暖热。 不想,谢兰绮把他的手推出被子,压住被角,背对他说:“困,睡吧。” 赵瑨从她的声音里察觉到了久违的冷淡,盯着她的后脑勺,眼眸眯了眯,双手一使劲,扯开被谢兰绮压在身下的被角,强硬的拉住她冰凉的双腿,放在自己大腿上暖。 他动作太迅速,谢兰绮回过神,开始挣扎。 赵瑨一声闷哼,咬牙:“别动,疼!” 谢兰绮以为碰到了他的腿,不敢再动。赵瑨火力很旺,谢兰绮盖了两床被子,他才盖一条,暖了一阵,冰凉的腿暖融融的,比之前舒服多了。 等暖好了,赵瑨放了手,谢兰绮缩回自己的被窝,才想起来,前日蒋竺过来诊治,把夹板取了啊。 “你的腿不是好了吗?怎么还疼?让人去请蒋大夫过来看看吧。”谢兰绮有些担心。 赵瑨愣了愣,眼神飘忽了两下,他刚说的不是腿疼。看着谢兰绮澄澈的杏眸,算了,就当是腿疼吧。 “唔,还没好利索,再养些日子就好。” 谢兰绮放心了:“难怪这两天没见你走动,原来还没好利索,明天接着让厨房炖大骨汤。” 赵瑨听到大骨汤有些后悔,他只是没在她面前走路,到了这会儿,他也没法再解释了,只能沉默。 做戏做全,第二日赵瑨趁着谢兰绮尚未起床,吩咐了尚贤,别说漏嘴出了岔子。 当十月二七日,赵瑨生辰,蒋竺进府贺寿,见到他行动都坐着轿子,深深皱眉。 “蒋大夫,你再看一看。”谢兰绮说道,就站在一旁等着。 赵瑨对着蒋竺挤挤眼,蒋竺不明所以。不过,蒋竺从来不是多话的人,诊了脉,看了腿,确定赵瑨身子无恙,就行了。至于赵瑨为何能走非要坐轿这些事儿,蒋竺不管不问,全无兴趣。 谢兰绮也放了心,去厨房用大骨汤下了碗寿面端给赵瑨。赵瑨接了寿面,心里九分欢喜,如果用的不是大骨汤,他定然是十分欢喜。 赵瑨的生辰宴请的不多,只有至交好友,中午时,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安远侯府祭田庄子里的族人。 赵瑨借口腿伤未愈,一口酒未喝,送走客人,回到房间。 “你要对他们动手了吗?”谢兰绮轻声问,安远侯尚在,赵瑨只是世子,而今日来的族人,有些辈分比他还要高,却在他面前低头哈腰,有些过了。 “他们果然提前得到了风声。”赵瑨语气里带了丝厌恶,“府里有人给他们传消息,可惜他们想不到,我会今天动手。大好男儿不想着建功立业,整日琢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道。若不是念着同宗同族,我定不会只让他们吐出这些年贪下的银子。” “今天?你的生辰日?”谢兰绮惊问。 赵瑨见她惊讶得瞪圆了眼,得意一笑:“就是今天。” 赵瑨自认已经手下留情,没想到,第二日安远侯派人叫他过去。原来有人已将状告到了安远侯面前。 “咱们本就势大,他们一哭一闹,外人懂什么,见他们可怜,管你什么青红皂白,都是咱们欺负人。”安远侯恼火的拍桌子,“他们也姓赵,闹大了,让人骂你连自家人都不容,你名声还要不要了?老子不明白你到底在急什么。” 赵瑨任他骂,他已经动手了。 “你亲自去一趟祭田庄子,和那些个哭天抹泪,要吊死在祠堂的东西当面对质。别用蛮力,要他们心服口服。”安远侯爆了句粗口,“记住,他们心里服不服不重要,让他们喊不了冤,让外人说不出怪话!” 赵瑨这才笑了笑,父亲到底还是站在了自己这边。 ...... 出了城门,谢兰绮撩开马车的窗上的毡帘,看了两眼,见道路两旁的树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黑褐色枝干,毫无美感,失望的关上窗。 赵瑨将装好炭的手炉塞在谢兰绮手里,碰到她凉凉的指尖,皱眉道:“庄子里简陋,更冷,你受不住,我让人送你回去。” 谢兰绮摇头:“世子,好多账册是我核查的,我跟着能帮你。” 赵瑨虽然没将那些个倚老卖老的东西放在眼里,可谢兰绮说要帮他,他心头涌一起股甜蜜。 下午到了祭田庄子,新换上的管事,引着他们进了一处院子,院子虽然不大,但打扫的干净整洁。 赵瑨看着谢兰绮安顿好,让她在屋子里歇一歇:“我先过去,需要什么,我让人来传话,你准备好给他,你不用过去。”不能让那些无赖脏了她的眼。 分卷阅读58 谢兰绮听他的安排。入夜了赵瑨才遣了人,谢兰绮将准备好的账本让他们拉过去,这些账本有问题的地方,都折了起来,且在里面夹了纸,专门写了批注,赵瑨熟悉她的思路,一看就明白。 当夜,赵瑨深夜才回,而谢兰绮已经睡熟。 闹事的族人个个如丧考妣,跪在祠堂里,惊恐、不甘、绝望,到了这地步,他们反而哭不出来了。本来,就是他们先做了亏心事,论权势,安远侯府一根小指头都能碾死他们,他们唯一能依仗的就是不要脸,所以才哭才闹。闹得越大,越丢脸越好,他们不要脸,安远侯府还要脸,肯定要息事宁人的。 这个法子起初的确是成功了的,一把年纪的安远侯都臊得坐不住了。却怎么都没想到,正是最要脸面的年纪的世子赵瑨竟然不在乎。 他们在地上打滚嚎哭,拍着地哭唱祖宗,涕泗横流,论辈分,个个都比他长,论年纪,他们头发胡子都白了,就连他们花钱请来的几个写话本的文人都臊红了脸。可赵瑨就那么不恼不怒的坐着,双手抱拳,拄着下巴,像是看一出猴戏。 撒泼也是要力气的,等到他们哑了嗓子,肿了眼睛,体力不支,哭闹的动静越来越小,赵瑨竟然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似乎在嫌这戏太无趣。 “这次是彻底完了。”领头的老头双眼浑浊,满脸绝望,“田亩房产全要没了,脸面也丢尽了。赵瑨小子欺人太甚,安远侯府将来都是他的,为什么连这点东西都不给我们?” 赵瑨先是拿着账本,一句句质问的他说不出一个字。后来族里那起子没良心的,竟然敢出面咬他,骂他逼死弟媳,把侄儿当牛马,一句比一句歹毒,可恨旁人都信了,连他请来的那些文人都反过来吐他唾沫。 “什么都没有了,活不下去了。”他这一房人过惯了偷来的富贵日子,不敢想象将来要和那些穷鬼一样过活,一个个绝望而怨毒,“赵瑨,都是他,是他害的。” 一个七八岁的男童,听了这些诅咒恶骂,眼中露出不属于孩童的恶毒。 ...... 赵瑨这次过来,不仅想要彻底除净蛀虫,还想趁机破旧立新,重新立规矩,重建族学,专设一笔银子用来抚养孤幼,再设一处女学堂等等。身处权势漩涡,没有永远的荣华富贵,若有一日安远侯府如上一世那般遭难,总能给妇孺留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有不少的事情要做,回府的行程一日日拖后。赵瑨每日早出晚归,谢兰绮无事可做,在院子里待了几天,很是憋闷,便带着蝶梦出去转了转。 赵瑨一来,用雷霆之势除了族中恶霸,其他的族人先是战战兢兢,后发现世子爷看着凶,其实是个好人,做的事都是对他们好的,便感激亲近了起来。 “世子夫人好。”一路上谢兰绮遇到好几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她能从她们的神态举止中感受到善意和感激。 “赵瑨真是做了桩好事。”谢兰绮心情越发放松,刚那几个小丫头背着砍来的芦苇,说这庄子南边有一片水甸子,岸边长满了芦苇,她们砍来引火用。 “走,咱们也去看看。” 谢兰绮起了兴致,带着蝶梦去看芦苇。 已经入了冬,水上结了层薄冰,而一片片的芦苇立在冰中,虽然芦花、芦叶都枯黄了,可在这瑟瑟寒冬里,也别有一番意趣。 “姑娘,前面水深,就停在这儿吧。” 谢兰绮看了看两三步外的水面,冰层只有薄薄的一点,水波粼粼,估计这水不浅,便停住了脚。 “哇哇。”忽然响起一阵哭声,哭腔还带着奶音,估计还是个幼童。 谢兰绮顺着声音看过去,芦苇丛遮住了视线,只能听到声音,抬脚就要过去。 “姑娘,奴婢先去看看。” 谢兰绮点了点头,蝶梦比她身手利落,一个人去更快。幼童的哭声越发凄厉,谢兰绮焦急的望过去,全部注意力都在那边,没有注意到一个瘦小的黑影从身后的芦苇丛中窜出来,猛撞在她身上。 “啊。”谢兰绮被这股大力一撞,短促的喊了一声,重心不稳,收不住踉跄的脚步,扑进了水里。 “姑娘!” ☆、第三十七章 谢兰绮会游泳, 掉入水中后,虽然身上的冬装浸了水变得沉重, 她凭着求生的本能, 没有沉进去。她为自己争取了活命的时间,等到了蝶梦跑过来, 将她拉出水面。而蝶梦撕心裂肺的喊声, 也引来了人。 赵瑨飞奔而来,他跑得极快, 身上的大氅掉在地上,束发的玉冠也掉了, 头发在风中蓬乱如草。谢兰绮撑着眼皮撩了眼, 这情景似乎有些不对。没等她想清楚, 骨头里涌上来的寒冷,让她颤抖不停,牙齿咯咯打战, 头重得像带了个铁箍,眼皮也沉得睁不开了。 “冷。”她闭着眼, 声音细弱。 赵瑨抱起她,进了屋子,屋子里已摆了十几个熏笼, 倒满热水的浴桶热气蒸腾。谢兰绮的身子骨本来就弱,这么冷的天掉进冰河里,又裹了一路的湿衣 分卷阅读59 服,她虽然没彻底晕过去, 也昏昏沉沉的。 用眼神摒退婢女,赵瑨三两下扯掉谢兰绮身上的衣物,把她泡在浴桶里,泡了没多久,又立即抱出来,擦干水珠,穿上寝衣,塞进被窝里。 庄子里唯一的一个草药大夫,进来诊了脉,开了药。赵瑨坐在床头,托起谢兰绮,让她的上半身靠着自己的胸膛,接过药碗,喂她喝下去。 “世子夫人受冻染了风寒,喝了这药,睡一觉,发出汗了就好了。” 赵瑨喂谢兰绮喝了药,将被角掖紧,屋子里几乎摆满了熏笼,炭火烧得很旺,屋里很热,他身上、脸上都热出了汗。 谢兰绮陷在两床厚棉被里,昏昏沉沉的睡着,脸颊泛着生病的潮红,嘴唇泛白,小小的一张面孔可怜极了,赵瑨看得揪心的疼。 他深恨自己大意,只让护卫看管了大人,忽略了那些小崽子,才让谢兰绮遭遇了这场灾厄。 原本对这些人,他手下留情了,结果一个七八岁的崽子,心肠都如此的恶毒,他不会再放过他们了。 赵瑨满腔愤怒,大半是恨他自己,看着谢兰绮那么难受,他难过得给了自己一巴掌。他一直守在床边,忽然面色一变,伸手摸了谢兰绮的额头、面颊,很烫,却没有一滴汗,眸中染上惊慌之色,手臂迅速伸进被子里,寝衣干干的,立即伸进衣衫里,没有汗渍。 谢兰绮不仅没有出汗,她还冷得打颤,只因盖了两床厚被子,看不出来,而赵瑨这一摸,立即感觉到了。 庄子附近只这一位草药大夫,去找蒋苎的人还没回来,赵瑨一时又惊又怕,英俊的面孔上汗珠涔涔。 惊慌中,赵瑨猛然想起一桩事,上一世流放辽东时,他听人说过一桩事,说冬日凿冰时有人掉入冰窟,捞上来,都说没救了,只有那人的妻子不肯信,哭着把他拉回家。第二日,那人却醒了,原来那妻子用身子暖了一夜,硬是把人暖醒了,这桩事成了奇谈,常常有人说起。 赵瑨双手压在被子上,手心清晰的感知到下面的颤抖。他再不犹豫,脱掉身上的衣裳,连里衣都没留,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谢兰绮很冷很冷,身旁忽然出现了个火热的东西,她就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一样抱住那个火炉,抱得紧紧地,胳膊、腿都缠了上去。 赵瑨低低的嘶了声,动作极轻的转了半个身子,与谢兰绮面对面的躺着,方便她抱着。 这屋子里烘得极热,又盖了两床厚被子,赵瑨热得出了一身又一身热汗,他没穿衣服,反而还好。而汗水蹭到谢兰绮寝衣上,时间一久,寝衣湿漉漉的,比不穿还难受。 她蹙着眉,难受得蹭了蹭。 赵瑨闷闷哼了声,大口吸了口气,见谢兰绮实在难受,他伸手在她寝衣里一摸,湿淋淋的,他大喜,终于开始发汗了。 这种时候,再穿着湿湿的寝衣,确实更难受,赵瑨一咬牙,双手摸索着褪掉谢兰绮身上的寝衣、小衣。 谢兰绮真的难受,昏睡中无意识的配合,然而即便这样,赵瑨还是费了极大的力气,用了很长时间才褪掉所有衣衫。这个过程,与他简直是一场甜蜜的折磨,他从未与谢兰绮有过这般亲密的行为,也是到了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的自制力如此薄弱。 身体的反应不是靠意志力能控制的,赵瑨脸色红红白白,暗自唾骂一句禽兽,慢慢转了身,背对着谢兰绮,默默背律条,不知不觉听着背后有些重的呼吸声睡了过去。 睡了长长的一觉,身体睡足了,就算心里还想再睡,大脑也会清醒过来,谢兰绮不情愿的醒了过来。刚醒时,她还有些迷糊,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很快,她眼睫一颤,想起来她被人推进了水里,浑身浸透冰水,很冷很冷。 她手指颤了颤,这是受惊时会有的动作,而谢兰绮也彻底醒了,终于意识到她抱着一个人,肌肤相触的那种。 谢兰绮惊怔了一瞬,急忙收回胳膊和腿,向后挪了挪。赵瑨是在谢兰绮手指颤动时醒的,他清醒的极快,在她挪开的时候,跟着转身。 “没那么烫了。”赵瑨先摸了摸谢兰绮的额头,比之前好多了,松了口气。 “赵瑨,你怎么在这里?”被子里空间就那么一点大,谢兰绮再躲,也避不开两人肌肤碰触,而赵瑨转过身,两人面对面,他身体上的反应,谢兰绮碰到了。 赵瑨也尴尬,但他见谢兰绮眉眼含了羞涩闪躲,心里的渴望再也压抑不住。 “赵瑨,你……”谢兰绮话没说完,就被他吮住唇说不出来了。 谢兰绮推了几下推不开,而紧贴着肌肤的火热触感,让她心软了。她记得掉下水后,她一直很冷,后来昏昏沉沉的睡过去,那股子冷也还在,那冷像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一样,冷得她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死了。直到她抱住个火炉,她才暖和了。 而那个救了她的火炉,原来是赵瑨。被人推进河里差点死掉的恐慌终于漫了上来,险死还生的刺激让谢兰绮想不了那么多,她想要驱散这种恐慌情绪,不再推拒,而是搂上了赵瑨的脖颈。 分卷阅读60 赵瑨欢喜极了,却在舔到谢兰绮唇上一点腥咸时,反应过来,她还在病中,嘴唇本来就干,被他来来回回的弄破了皮。 谢兰绮闭着眼睛,紧张又忐忑的等着,当腿上涌上一股热潮,而赵瑨倒在她身上时,惊呆了。 过了片刻,赵瑨眉眼亮晶晶的亲了亲谢兰绮,才翻下身子。撩起帐子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这个点他也不叫人,自己套了衣裳,去端了盆水。 这屋子里有立柜,干净被褥、干净衣裳都有,擦干净,换了被褥、衣裳,谢兰绮身体还虚,躺着躺着又睡着了。 赵瑨没睡,他睡不着,他精力充沛,欲望的闸门一旦开启就再也关不上了。 ...... 吃了几天蒋苎开的药,谢兰绮渐渐好起来,面对着越来越缠人的赵瑨,她有苦难言。赵瑨要处理族里后续事宜,身子一彻底痊愈,谢兰绮就丢下他,自己提前回去了。 “去蒋家药堂。”谢兰绮想了又想,还是去找了庄梦。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求预收啦~~ 《民国大佬的乡下太太(穿书)》 简介: 奚蕤(rui)芙穿进了一本架空民国的烂尾小说里,成为了大佬雍修岱本该早逝的乡下太太。 雍修岱其人,隐在幕后,低调无比,却能让一众彪悍斗狠邪魅狷狂的军阀男主、大亨男配们摧眉折腰。 雍修岱不是男主更不是男配,他是女主的白月光、金大腿,真大财神。 奚蕤芙的任务有两个,第一坐稳雍修岱太太的宝座,第二败光雍修岱的财产。 默默擦了把眼泪,奚蕤芙不为难自己,佛系做任务,过一天算一天。 后来,雍修岱轻柔的吻掉奚蕤芙眼角的泪珠,喘笑:“雍太太,人和财都给你了,你得陪我一辈子。” ☆、第三十八章 谢兰绮来过几次, 一个对着草药书学习辨认药材的女童,看到她, 立即小跑到她面前:“夫人是来找娘子的吗?娘子在内室给人看诊。” “别惊动娘子, 你还带我去原来的地方。” 女童带着谢兰绮绕到后面,进了一间布置的极雅致的屋子, 见谢兰绮摇了摇手, 她便出去了。 谢兰绮坐在靠墙边的椅子上,这间屋子, 左边是配药的地方,右边则是庄梦给人看诊的内室。既能闻到药味儿, 也能听到内室里隐隐的说话声。 庄梦自嫁给了蒋苎, 为了给蒋苎做好助手, 跟着他学习了一些医理药草知识。庄梦稳重谨慎,原本不敢贸然出手诊治,直到见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有些年轻妇人得了病, 只因生病的位置尴尬,不肯让男大夫看诊, 本能治好的病,拖到没了命。 见了几次,庄梦便专学妇科, 她是女子,看诊没有顾虑。而且,她身后还有蒋苎,一些疑难杂病, 她拿不准,可以记下症状,告诉蒋苎,让蒋苎辩证拟药方。如此一来,得病的妇人既能得到诊治,也不用面对流言飞语。所以,没多久,庄梦就在京中妇人圈子里打响了名声,虽然都是些小门小户的妇人。 内室,庄梦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得知谢兰绮来了,洗了手换了衣裳,立即赶了过来。 “姑娘,”庄梦知道谢兰绮落了水,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瘦了些。” “每年过个冬,我都要胖一圈,提前瘦些也挺好。”谢兰绮笑着摇手,连忙换了话题,“过了一些日子了,你这边配药需要的人参、鹿茸这些东西都用完了吗?我让人再送些过来。” 庄梦也不和她客气,因要孕育子嗣,女子天生容易气血两虚,有些家贫的,买不起这些贵重的补药,庄梦只得白贴。 当然,这钱实际上是谢兰绮出的。 一说起配药的话题,自然而然谈到了庄梦诊治过的病人,谢兰绮似乎不经意的问:“有次你用了一根参去救的女子,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病人,庄梦一脸唏嘘:“命是保住了,但是伤了元气,至少得在床上躺个一两年了。她自十六岁嫁人,到二十七岁,生了七胎八个孩子,受够了生子的苦累,竟然听了药婆的避子的偏方,险些送了性命。唉,有人苦苦求子,也有人为多子所苦。” 庄梦猛地想起谢兰绮不能生子,恼恨自己口无遮拦:“姑娘……” 谢兰绮笑了笑,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反而对那个病人充满兴趣:“这样的人多吗?” 庄梦见她真的不在意,又有兴致,就没想那么多,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不少,尤其是一些略有些资财的人家,这些人家夫妇年轻时,极少纳妾,妇人很容易一胎接着一胎的生,甚至年头生一胎,来年年尾又生一胎,一年都不隔的。” 谢兰绮脸色一变,忙低头呷一口茶水以做掩饰,心里惊涛骇浪,一年生一个,恐怖如斯。她紧紧捏着茶杯,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以赵瑨的痴缠,她岂不是……不行,绝对不可以。 “这么多人为多子而苦,就没有避子 分卷阅读61 药吗?”谢兰绮像是单纯好奇的问道。 庄梦从来不会怀疑谢兰绮,她摇摇头:“有是有的,但是都是虎狼之药,喝了就彻底绝了生育。而婴孩、幼子一场病可能就夭折了,这药心术正的大夫轻易不开,良家妇人也不敢喝。” 其实当年谢兰绮得恶疾,张太医开得那个方子就是虎狼之药,只是当时在命与生子之间选择,必须得保命。庄梦很遗憾,当时蒋苎也开了方子,药性温和,可是他只有八成的把握。而张太医的方子几乎没有风险。 那时姑娘刚回靖安伯府,她不敢赌伯爷和夫人对姑娘的感情,怕他们逼着姑娘选蒋苎的方子,那两成丧命的风险她不敢赌,所以,一直瞒着伯爷和夫人。除了蒋苎、她和姑娘,谁都不知道还有另一份方子。 谢兰绮也在想当年的事情,要喝谁的药,选择权在她手上。她这么惜命,当然要选张太医的药了。然而世事难料,怕她后悔,庄梦各熬了一碗,送到了她面前,让她喝之前再选一次。结果,她在喝张太医开得药时,手一滑,药碗摔了,响动惊动了她娘梁氏,她把碎碗踢进床底,又砸了个茶杯,让泪眼婆娑的望着她的梁氏以为她发脾气砸茶杯。 梁氏就那么眼泪巴巴的看着,谢兰绮没法解释,只得喝了蒋苎的药。梁氏出去后,庄梦进来,见到打碎的药碗,以为谢兰绮喝了张太医的药后郁愤下摔了碗,吧嗒吧嗒的掉眼泪。谢兰绮想到能利用这个机会,让她爹娘退掉和赵瑨的婚约,也没解释。 只有谢兰绮自己知道她没喝张太医的药,她能生子。而这个阴差阳错,如今成了她说不出口的苦恼。 从药堂离开,谢兰绮脑海里还浮现着庄梦的话,年头生一胎,来年年尾又生一胎,一年一胎,太可怕了,周身发寒。 等赵瑨处理完祭田庄子的事,回到府里,看着谢兰绮,心思浮荡。不想,好容易熬到夜里,赵瑨灼灼双眸里燃着火,凑到谢兰绮颈边,嗅到她发上的幽香,鼻息越发乱了。 “别闹,”谢兰绮推开他,垂着眼睫,低声说:“我来月事了。” 余光瞥到赵瑨一僵,谢兰绮想着他是不是不太明白,正想用什么兆头不好之类的忽悠他分房睡。却见赵瑨忽然醒过神,手掌精准的落在谢兰绮小腹上,拧着眉,语气担忧:“疼不疼?前些天落水是不是有影响?我去让人煮一壶红枣姜汤。” 说着起身下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谢兰绮都来不及阻止。 赵瑨不仅看着谢兰绮喝下一碗热烫的红枣姜汤,还搓热手掌,放在她小腹上,给她暖着。他眉眼里的欲念已全部褪掉,眉头微拧,透着担忧与心疼:“你不能受寒的,一受寒就疼得厉害。” 按一阵,赵瑨抽出手掌,猛搓几下,热了再放上去,来来回回的,不厌其烦,每次都用低醇的嗓音问一句疼不疼,毫不掩饰的柔软和怜惜。 谢兰绮先是有些愧疚,她今天都是最后一天了,几乎没什么反应了。可听得赵瑨一遍遍的问,不知怎的,她眼眶一酸,情不自禁的掉了两滴泪,哼了一句:“疼。”像个孩子一样的不讲道理的撒娇。 ☆、第三十九章 这委屈来得毫无缘由, 谢兰绮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想哭。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不知所起, 若是眼前换个人,谢兰绮早就克制住了。而此时此刻, 面对赵瑨, 谢兰绮任这股情绪泛滥,眼泪一串串滚了下来。 赵瑨慌了神, 以为她疼得厉害,才哭成这样, 声音都颤了:“来人, 快去请蒋大夫!” “别去。”谢兰绮擦了一把泪, 红红的眼睛瞪着赵瑨,“不是疼。” 她说着话,眼泪还在不断的滚落, 擦了一把又一把,就是控制不住。 赵瑨手足无措, 谢兰绮的话让他糊涂了,到底是疼还是不疼,如果不疼, 她哭什么?他小心翼翼的问了。 “你欺负我。”谢兰绮用帕子擦着泪,带着哭腔的声音委委屈屈的。 赵瑨呆了一呆,回过味来,拧着的眉头舒展了, 甚至笑出声来,他生得英俊,笑起来,眼眸亮亮的,阳光而飞扬。 谢兰绮哭了一通,那股莫名的委屈也发泄了,被赵瑨一笑,脸上一红,心思却又乱飘,赵瑨这样笑的样子真好,更像真实的他。她总觉得平时在自己面前,赵瑨有些压抑本性,对她特别的迁就。 “绮儿,”赵瑨含笑睇着谢兰绮,握着她的手按在胸口上,“我喜爱你,你是我的妻子,那不是欺负。” 按在赵瑨的胸口,谢兰绮能感受到明显的跳动,他此刻的心跳很快。谢兰绮眨了下眼,又酸又涩,眼泪不断涌出来,她撇过头不看他,说:“那就是欺负。” 赵瑨笑容无奈,只当她在耍小性子,不仅不恼,还很高兴,以往谢兰绮端庄自持,从来不会在他面前使小性子。 “赵瑨,是我对不住你,你……纳妾吧。”谢兰绮不再流泪,声音很冷静,“若是你喜欢的姑娘不愿做妾,可以合离。” 赵瑨脸上的笑倏然消失,捧着谢兰绮的面颊迫她 分卷阅读62 面对着自己,眼神里有着恼怒和受伤:“胡说什么,你明知道,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谢兰绮用力咬着唇,咬得唇瓣发白,情绪激荡翻涌,身体轻轻颤抖,却固执得不肯说一句服软的话。 僵持片刻,赵瑨放开她,双手握拳砸在自己头上,呼吸声粗重,他很愤怒,又不能发泄,不得不自己平复。就算这么恼怒,当看到谢兰绮微垂了头,眼睛盯着虚空,脆弱又迷茫,赵瑨抑制不住的心疼。 “你不喜欢,以后不会了。”赵瑨故作轻松,还故意笑了下,他娶谢兰绮为妻,是要与她白头偕老的,又不是为了那点欢愉,“别再说那些话了,刺心。” “还有,别再说对不住我的话。”赵瑨抢先打断谢兰绮,“我心甘情愿的。不过,你要真过意不去,就想想怎么疼疼我。”到底还是透出了不甘心。 “睡了。” ...... 这一日,天色未亮,就开始下雪,到了午后,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赵瑨下了衙,顶风冒雪去了周王府。 “王爷叫了我来,怎么自己喝起了闷酒?”赵瑨故意打趣道。 周王喝得半醉,越发的郁烦,在赵瑨面前也不遮掩,直接说:“父皇赐了四个宫女给我。我收了。” 赵瑨等了片刻,试探的问:“王妃与王爷生气了?”周王与周王妃感情甚笃,并未纳妾,忽然赐下四个宫女,周王妃怕是受不了。 “是王妃劝我收下的。”周王又灌了一杯酒,“父皇对我膝下无子极为不满。” “汝成,父皇下了手谕让六弟回京了。”周王看着赵瑨,“六弟五年前犯了错,父皇直接将他打发到中都龙兴之地守祖陵,甚至他加冠成年都没封王,父皇不喜甚至厌恶六弟。可现在父皇召他回京了,他心软了,他老了!这种时候父皇不满我无子,赐下宫女,是什么意思,我明白,王妃也明白。可是我看到王妃哭了……我虽然没有儿子,可我有女儿,王妃总会再生儿子的,我却没法等了……” 周王后面的话,赵瑨没怎么听,他心里惊涛骇浪一般,皇六子要回京了,上一世,老皇帝死后,鲁王登基,鲁王暴毙后,就是这位皇六子得了皇位。 而这位皇六子登基为新帝后,召他回京复爵,却不肯给谢兰绮侯夫人的诰命,反而以帝王之尊,将曾是鲁王嫔妃的夏贞菱赐他为妾。 赵瑨自认没有得罪过皇六子,可他的所作所为带着浓浓的恶意,诡异的恶意。一位刚刚即位的新帝,头上有太后压着,身后有大臣掣肘,不想着收权,却给他一个从辽东复爵的侯爷赐妾,太不正常了。 强压下心里的疑惑,赵瑨听着周王发牢骚,陪着他喝了几杯酒,直到周王醉倒在桌子上,周王妃得了信赶过来,赵瑨出了周王府。 “皇六子……”赵瑨深深警惕。 ☆、第四十章 皇六子回到京城的时候, 临近年关,宫里弥漫着过年的喜气, 老皇帝身体好了很多, 这个时候心情也好了。皇六子跪在老皇帝脚下痛哭,为自己昔日的不孝忏悔, 又说思念父皇, 没有一句怨怪之词。 老皇帝因为不喜欢这个儿子,从小对他的容忍就很低, 他犯得过错,若是换成别的儿子, 定然不至于打发到中都。如今老皇帝到了暮年, 心境转变, 觉得这个儿子也有些可怜,加冠成年了,还未封王娶妃, 便命礼部拟封号,趁着年节喜庆, 为皇六子封王。 小年那日,是皇六子得封许王的册封礼,赵瑨循着礼节去道贺, 他暗中观察,却没发现许王有不对劲的地方。 赵瑨没有放松,反而越加警惕,他身为五军断事官, 手底下有擅追踪隐匿的人才,笼络收服之后,命这些人记录许王行踪。 起初一段时间,许王那里一切如常。而过完年,随着老皇帝对周王越来越看重,甚至言谈之中流露出立储之意,大臣们激动不已,皇帝可算不别扭了,就算还没有正式册封,只要皇帝愿意立太子,就是个好事。 懿德太子已逝,以长以贤都是周王,有些大臣激动之下,联名上折子请封周王。不想,老皇帝又犯了头疼,正心情郁郁,喜怒不定,看到这个折子,就像被臣子指着脸说他要死了,赶紧选个继承人吧,发了一通火,不许臣子再议论立太子之事。 连周王都受了牵连,挨了一顿骂,命他在王府反省一个月。 风头正劲的周王受到打击,因夏家丢了大丑的鲁王重新活跃起来,不仅暗中结交大臣,还与许王热络了起来。 赵瑨让人盯着许王,第一时间知道了鲁王与许王交好,他们两人不方便私下常常会面,便让两府女眷经常往来。而许王尚未纳妃,府中只有妾室,鲁王府中出面的女眷也是鲁王的妾室,鲁王的妾室来回换了几次后,最后只有一个人往来许王府,那就是夏贞菱。 看到密信上写着的夏氏二字,赵瑨有些意外,没想到夏贞菱还能得鲁王信任。一想到上一世,许王即位后,以皇帝的身份,非要将夏贞菱赐予他为妾,赵瑨对于夏贞菱出入许王府 分卷阅读63 ,深深忌惮。 赵瑨谋划着在许王府后宅安插眼线,同时,他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孙皇后的娘家堂侄孙,将来要迎娶庆福郡主的那位,在外面置了一房外室,且那外室曾是江南的名妓。这事做得极为隐秘,只因这位未来的郡主夫婿与鲁王交好,又与许王走得近,赵瑨密切关注许王的行踪,顺便将他也查了,发现了些蛛丝马迹,他又记得上一世庆福郡主出嫁不久就病逝了,让人往下查,才查出了外室之事。 赵瑨对庆福郡主为何病逝不清楚,只知孙皇后对这个唯一的孙女爱若性命,上一世孙皇后老年丧了孙女,悲痛之下险些也跟着去了,对一切都不闻不问了,否则,鲁王也不敢那么胡闹猖狂。就是不知为何,最后孙皇后会选了许王为帝。 赵瑨命人暗中看守着那处院子,亲自将消息告诉了周王。以孙皇后对庆福郡主的疼爱,得知了外室一事,肯定不会再将庆福郡主嫁给娘家堂侄孙。也许庆福郡主不嫁给这个人,就不会年纪轻轻的早逝。就算庆福郡主逃不过早逝的劫难,以孙皇后的性格,对告知她消息的周王,也会记下人情。 孙皇后有多疼爱庆福郡主,对敢养外室的娘家堂侄孙就有多憎恶,不能明说蓄养外室,用其他的罪名,罢了他的官职,再打个半死,扔进了盐场做苦工。那位外室名妓,一道扔进了盐场。孙皇后要看看进了盐场,他们还能不能情比金坚? 雷霆手段处置了堂侄孙,孙皇后的赏赐也来得极快。因周王坦言,消息是赵瑨查到的,孙皇后没有拉下赵瑨。 赵瑨宠妻之名,孙皇后都有所耳闻,且她对谢兰绮印象颇佳,除了赏赐金玉宝物之外,她还给了谢兰绮一个极大的体面。 季春吉日,皇帝行亲耕礼,皇后行亲蚕躬桑礼。自从懿德太子逝后,孙皇后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再行亲蚕躬桑礼,到了今年,孙皇后不再退避。 皇后躬桑,有四位内、外命妇从蚕采桑,其中妃一人,公主一人,文官命妇一人,武官命妇一人。能够随皇后从蚕采桑,是莫大的荣耀。 而今年随孙皇后从蚕采桑的武官命妇是谢兰绮。 消息一传开,一片哗然,今年跟随皇后从蚕采桑的其他人分别是宝泰大长公主和文官魁首杨太傅的夫人,都是做祖母的年龄了。虽然尚且不知妃一人是后宫中的哪位嫔妃,可当今皇帝后宫中高居妃位的主儿,哪个都不年轻了。 这些人物一个比一个显赫,出身、地位、年龄都挑不出一点毛病,偏偏夹了个安远侯世子夫人谢兰绮,她才多大,还不到二十岁,就能有如此荣耀。 命妇们尤其是勋贵武将命妇羡慕又嫉妒,谢兰绮得了信后就没再出门,她躲了清净,梁氏替她听了不少酸话。 “别理她们,这是皇后娘娘给你的荣耀,有了这个荣耀,以后说出来,都是个能夸口的资历。”梁氏话说得很现实,“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谢兰绮却有些发愁:“娘,我打听了从蚕采桑的流程,采完桑后还要将桑叶送进蚕室,亲手喂蚕。以身份、年龄来论,最后这个喂蚕的活计估计要我来做,我都没见过蚕,也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你这丫头,也太实诚了,整个亲蚕礼,都有蚕妇随侍,这些活怎么用让你们动手?”梁氏好笑。 “娘,嫔妃选了顺妃,她可是鲁王的生母。咱们和鲁王是结了大仇的,有顺妃在,不可不防。距离亲蚕吉日还有几天,我先练练。”谢兰绮道。 梁氏听到鲁王二字,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她想得更细:“是得先练练,但是不能传出风声,用你贴身的丫鬟,不能让外人掺和。” “蝶梦她们也没喂过蚕。”谢兰绮的贴身丫鬟,都是打小进府的,吃穿用度不比外面殷实之家的闺秀差,当然不会养蚕。 “那也不能随便找个不知根底的人,让娘再想想。” 母女俩正说着话,赵瑨大步进来,他下了衙来接谢兰绮回去。 给梁氏见过礼,赵瑨听了几句,眼神闪了闪,用手压了压翘起的唇角,开口道:“我来教绮儿。” 赵瑨没有胡说,辽东虽然不适合种桑树,但有大片大片的柞树林,柞树林可以养柞蚕。上一世,流放辽东时,他曾在柞树林看护过柞蚕。他记得谢兰绮第一次进柞树林见到柞蚕,吓得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怀里,不敢睁眼瑟瑟发抖。过了几天,她才不那么怕了。 梁氏将信将疑,可看赵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得说服自己相信了。 回到安远侯府,赵瑨亲自动手,很快布置出一间蚕室,让亲信从城外带回了不同大小的桑蚕。 谢兰绮踏进蚕室时,是期待中略有些忐忑,她虽然怕软体的虫子之类的东西,可蚕不同,她穿着的丝绸绫罗都是由蚕丝织就,不应该怕的。 结果谢兰绮发现她高估了自己,这间蚕室不大,只有一间房,可却摆满了架子,架子上放置着一簸箩一簸箩的蚕,密密麻麻,昂首蠕动。 “啊。”她叫了一声,双腿战战,不由自主的蹲在地上,双手环抱住自己瑟 分卷阅读64 瑟的抖。 赵瑨比谢兰绮先进去,听到她的叫声,转头一看,脸色就变了,抱起她立即出了蚕室。她吓坏了,可他明明记得上一世她见了柞蚕虽然害怕,也没吓成这样。 谢兰绮太害怕了,窝在赵瑨臂弯里不敢动,刚刚看到的画面似乎还在眼前,她比想象中的更害怕。可是,她必须要克服,到了皇后亲蚕礼那日,她不能露出一丝害怕的表情。 “太多了,”谢兰绮仰头看到赵瑨脸色难看,以为他嫌弃自己太没用,有些难受,小声解释,“一下子看到那么多,头都麻了,先少一些,我进去多待会,等习惯了就不怕了,好不好?” “怪我没考虑周到。”赵瑨很懊悔,柞蚕和桑蚕不一样,柞蚕野外放养在柞树林,趴在柞树上,只要低了头不去看就好。而他弄的这间蚕室,一房间的桑蚕,上下左右几乎要把人围了,这才把谢兰绮吓成这样。 “我抱你回房歇歇,其他的明天再说。” 谢兰绮拉了拉他的衣襟,摇头:“我缓一缓就没事了,时间不多了,不能再耽误了。刚才就是没有心理准备,等下就没事了。” 她必须克服对蚕的害怕心理,否则要是亲蚕礼那天出了纰漏,就算孙皇后不会说什么,她也会沦为众人耻笑的对象。 赵瑨低头和她对视片刻,败下阵来:“让我再想想。” “你先放我下来。”谢兰绮缓过了劲,才觉出一直让赵瑨抱着,脸颊有些热,幸好自己还算纤瘦,没那么重。 “我有个办法,”赵瑨抱着谢兰绮进了蚕室一旁的屋子,把她放在椅子上,“先看一条蚕,不害怕了再进蚕室。” 赵瑨进了蚕室,手心托了一条蚕,他没直接进门,站在门口,摊开手掌问:“怕吗?” “不……不怕。”她发抖的声音出卖了她。 “真的不可怕,你看它挺漂亮的,洁白如玉……”赵瑨知道谢兰绮害怕,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一边让蚕在手心爬动,一边柔声说道。 听着赵瑨的轻声细哄,谢兰绮不知哪来的勇气,握着拳头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 “你看,它不咬人的。”赵瑨对着谢兰绮笑,卷起衣袖,露出壮健结实的麦色手臂,白嘟嘟的蚕在上面缓缓的爬。 谢兰绮伸出手指,即将要碰上那条蚕时,慌得闭上眼,指尖偏了方向,戳在了赵瑨胳膊上。 来回几次,都偏了方向,指尖碰触到手臂,麻酥酥的,赵瑨暗暗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把手臂绷得更紧。 这么长时间,赵瑨始终面色平和,没有不耐烦,没有暴躁。 当指尖终于摸到了那条蚕,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谢兰绮笑了,笑容灿烂:“赵瑨,我不怕了。” 赵瑨也对着她笑,笑中带着鼓励:“试试用手托着。” 又过了一段时间,谢兰绮果然敢用手托着了,她十分开口:“赵瑨,我做到了。” 自然而然的,两人独处的时候,谢兰绮不再客套的叫他世子,而是连名带姓的喊他赵瑨。这种称呼认真计较有些失礼,可是赵瑨喜欢,这让他有一种他们很亲密的感觉。 在赵瑨的帮助下,谢兰绮不再那么害怕了,她敢进蚕室了,面对那么多密密麻麻的蚕,她心里其实还有些发憷,但神色不变,从她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 很快到了亲蚕吉日,西苑采桑所。 孙皇后着吉服,顺妃与宝泰大长公主分别站在她左边、右边,谢兰绮站在宝泰大长公主身后,女官奉上钩和筐。 谢兰绮右手持钩,左手持筐,跟在后面,走到了桑林,根据礼制,她需得采桑九条。采了九条,筐里装得满满当当,女官上前,接过装满的筐和钩。 采完桑叶,走回采亭,孙皇后坐在宝座上,顺妃侍立在侧,宝泰大长公主、杨夫人、谢兰绮退到两侧。 传赞女官引蚕妇至台前,跪下行礼,典仪女官举皇后懿筐交给蚕妇,蚕妇恭敬的接了。再举顺妃等人的,蚕妇一一接了。按照往年的流程,蚕妇要将这些装了桑叶的筐子送进蚕室,将桑叶洒在蚕箔上,亲蚕礼就成了。 “皇后娘娘,妾有一提议,由一名命妇随蚕妇一道入蚕室喂蚕,更显虔诚,娘娘以为如何?”顺妃忽然开口。 旁人眼神各异,谢兰绮反而放松了,有种该来的终于来了的感觉。 “顺妃的意思是往年本宫不虔诚了?”孙皇后淡声道。 “妾惶恐,”顺妃跪地请罪,“妾绝无此意,只是想着陛下今年命皇子、大臣亲自扶犁,亲自洒种,妾才有此提议。娘娘若觉得不妥,妾不敢再开口。” 顺妃话说到这地步,孙皇后眼睛眯了眯:“你觉得由谁去蚕室喂蚕合适?” 顺妃起身,目光落在谢兰绮身上,笑了笑,法令纹更深了,说道:“谢氏年轻美丽,最合适。” 孙皇后点了点头:“可。” 她话锋一转,却又道:“不过,只谢氏一人不妥。顺妃你既说扶犁的是皇子和大臣,这喂蚕便不 分卷阅读65 能只有外命妇,你随着一道过去。” 顺妃的笑容凝滞了。 “怎么,你不肯?” 顺妃不得不领命:“妾遵娘娘令。” 孙皇后面色一肃,目光扫了一圈,冷声道:“亲蚕礼养的蚕,蚕成了,结的蚕茧是要献到皇上面前过目的。若今年的蚕出了问题,不止你们全都脱不了干系,就是进了蚕室的谢氏和……顺妃也得担责。” 谢兰绮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顺妃,原来她提议自己喂蚕,不是想看她出丑,是要给她按个罪名啊。 “臣妾定谨慎小心,不敢出错。”谢兰绮感激的向孙皇后行礼。 “妾……惶恐。”顺妃险些黑了脸。 孙皇后心知揭破了顺妃的打算,她更加不会进蚕室了,却不肯放过她。走下宝座,亲热的挽起宝泰大长公主的手,笑道:“姑母,为了以示心诚,咱们也跟着过去看看。” 宝泰大长公主瞥了眼顺妃,握住孙皇后的手,也笑:“那就去瞧瞧。” 到了蚕室门口,孙皇后和宝泰大长公主、杨夫人停住了脚,谢兰绮行了礼,余光看到顺妃脸色难看,故意展颜一笑,随着蚕妇进去。 谢兰绮姿态从容,孙皇后三人都点头颔首。而顺妃磨磨蹭蹭的不肯进,孙皇后不悦道:“顺妃,别耽误了时辰。” 顺妃过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心肠硬了,胆子却小了,那么恶心的东西,出现在她面前都不配,还要她亲手去喂? “皇后娘娘,妾心口疼,怕是旧疾犯了。” 孙皇后眼神讥嘲:“顺妃,你这心口疼的毛病真是像及时雨一样,总在你需要的时候来。既然知道身子不好,这次亲蚕礼,为什么偏偏要求皇上参加?你也一把年纪了,行事怎么还这么毛躁不懂事,只长岁数,不长脑子吗?” 顺妃脸色涨成了猪肝色,自打懿德太子死了,她就不把孙皇后放在眼里了,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被孙皇后如此辱骂,难堪羞辱至极。 “顺妃娘娘……”顺妃眼睛一闭,跟着她来的宫女连忙扶住她哭喊。 “抬她走。”不成气候,孙皇后有些意兴阑珊。 等谢兰绮喂完蚕出来,才知道顺妃病倒被抬走了。 “礼毕。”典仪女官喊道。 谢兰绮行完礼,到了这里,整个亲蚕礼就结束了。随着引路宫女走回西门,走了一段路,走到拱桥上时,能看到皇帝带着皇子、大臣行亲耕礼,特意辟出的地上,有人正在赶牛扶犁,还没有结束。 在一众身着颜色、形制差不多的吉服的人中,谢兰绮很快就找出了赵瑨,人群中,他身量最高,身形挺拔,一眼就能看到。 赵瑨似有所觉,转头望过去,恰与谢兰绮眼神相对。 谢兰绮想着在蚕室里喂桑叶的时候,心里害怕,就把下面的簸箩想象成赵瑨的胳膊,就不怕了。她觉得好笑,不由冲他盈盈一笑,很快走下拱桥。赵瑨眸中带笑,也转回了头,余光察觉到不远处的许王,还在望着拱桥的方向,恋恋不舍。 他眼神一厉,射向许王。 许王被赵瑨不善的目光一刺,面色阴沉,也看了过去,对峙片刻,他率先躲开了眼神。 这一次,许王的心思昭然若揭,赵瑨动了杀心。 作者有话要说:  皇六子被封为许王,是一个人。 ☆、第四十一章 “许王后宅里姬妾众多, 最得宠的是一对王氏姊妹,还有三四个也得他欢心。奴婢发现这些姬妾有个共同特点, 容貌都有些像……世子夫人。”女暗探偷偷瞧了眼世子爷暴怒的面色, 声音越来越低,“奴婢从服侍王氏姊妹的丫鬟口中打听到, 许王有个癖好, 教姬妾读书认字,越是得宠的越要学得好。王氏姊妹私下抱怨过, 她们就是大字不识的农家女,许王偏偏要把她们教成大家闺秀, 他自己被画勾了魂, 还要把她们变成画中人。” “什么画?”赵瑨声音冷厉。 “在许王书房, 奴婢的身份是粗使丫头,靠近不了。”女暗探解释道,怕被嫌弃没用, 又补充几句,“奴婢还发现许王府里的姬妾, 都是在中都时候纳的,大约四五年间陆陆续续进府的。” 许王在中都时,虽然形同流放, 但他毕竟是皇子,权势没了,但富贵还在。身为皇帝的儿子,不谋反不搞巫蛊诅咒, 老老实实的待在中都,当地的官员乐得把他供起来。至于多选几个美婢,都是从小门小户里挑出来的,又没有动官宦之女,这点小事算什么。 “拿到那幅画,不论用什么手段。”赵瑨无法忍受有人觊觎谢兰绮,“需要什么,直接找尚贤。” “奴婢领命。” 时值春末,花红草绿,暖风扑面,正是最适宜游玩的时候。谢兰绮本来就不是很喜欢赴宴,前段时间是不得不去,前两天终于给赵瑨的两个庶弟定了亲,她又为了亲蚕礼操心费神,就给自己放了假,在家里歇了两天。 分卷阅读66 赵瑨是个闲不住的,趁着休沐,连哄带劝,谢兰绮才同意早早起床,出城踏青。结果,到了城外,看着晚开的一树树粉白的山桃花,绿茸茸的草地上各色的野花,谢兰绮心情舒畅,玩心大起。而赵瑨很会玩,不仅能耐着性子陪谢兰绮赏花折柳,还诱哄她体会策马狂奔的乐趣。 谢兰绮跨上马鞍,一开始背挺得很直,与身后的赵瑨拉开距离。随着骏马奔驰得速度越来越快,她不得不紧紧靠在赵瑨怀里。而纵马驰骋的感觉很畅快,谢兰绮自己不会骑马,她很信任赵瑨的骑术,风驰电掣,她安心的享受着这种速度与激情。 这种速度下,春天的风扑在身上还有点凉,一个来回后,赵瑨勒住了马,踩着马镫先下了马,然后双手一伸,对着谢兰绮笑。 虽然纵马驰骋听着潇洒,其实挺累的,尤其是第一次骑马的人,腰酸大腿疼,而且这匹马很高,她试探的在马镫上踩了踩,脚下摇晃,有种使不上力气的飘忽感。 她自己是没办法体面的下马了,谢兰绮不为难自己,故意喊蝶梦搬个椅子过来。 赵瑨这才上前,伸手递给她,谢兰绮唇角翘了翘,半扶半搂着他下了马。 此时,已过午时,他们出来的时候带了方便在外面吃的食物,谢兰绮正要带蝶梦去布置,听到有马蹄声响起,有些诧异。 他们选的这块地方,比较偏僻,外面还守了一圈护卫,旁人见到这阵势不会过来,就算遇到相熟的人家,也会先遣人过来打招呼,不会直接骑马过来。 “真是安远侯世子,真是巧。”马到了近前,来人是许王。 赵瑨挡在谢兰绮面前,心里杀念丛生,面上却含了笑迎了上去。 两人你来我往寒暄了几句,许王离开。 谢兰绮皱了眉,总觉得那个许王暗中在看她,而他的眼神让她不舒服。也可能是她多心了,谢兰绮很快就把这事忘了,接着忙活午饭,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猛然见到许王,蝶梦惊疑不定,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晚上,谢兰绮洗漱后,发现脚上磨出了个水泡,不大,还没破,让蝶梦取针和药粉。 蝶梦看着手里的药粉,忽然灵光一闪:“姑娘,今日那位许王,我看着眼熟得很,一直想不起来。看到药粉,才想起,几年前咱们从徽州府上京的路上,有一天遇到大雨,错过了驿站,借宿在一座破败寺庙里,恰好,救了一个受伤的人,那个人的样貌和许王像极了。” 谢兰绮记得有这么一桩事,可那人的样貌,她早不记得了。当时那人确实蹊跷,受了外伤,身边也带着个随从,看穿戴也不是会缺银子的人,主仆却都是神色惶惶,似乎忌惮着什么,连大夫也不敢请。 从徽州府到京城,要走不少天,谢兰绮准备的东西充足,各种常备药都有,遇到了,就帮了一把,给了他们金疮药等药物。 “管他是不是,不过送了点药,与咱们没什么干系。”谢兰绮不甚在乎。 门帘外,赵瑨掀帘子的手一顿,竖起耳朵,听了个大概,他眉头皱起。 过了一个多月,按在许王府的暗探终于得手,拿到了那幅画,赵瑨展开画轴,是一幅工笔仕女图,看眉眼、神态,赫然是谢兰绮的画像。这幅画笔法精细,妙笔传神,应是出自大家之手,绢面上还有经常摩挲出的痕迹。 赵瑨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了想要撕了许王的暴虐。想起那日听到的话,命人去传了蝶梦。 蝶梦见到这幅画,大吃一惊,这幅丢了许久一直找不到的画,怎么在世子爷手里? 仔细问完蝶梦,赵瑨脸色阴沉,好个卑劣的许王,好心救了他,他却偷人家的画。赵瑨把事情大概猜想了出来,根据时间来算,那时候许王应该在中都思过,他是偷着离开中都的,所以受了伤也不敢声张。而按照蝶梦所说,送药救人时,没有泄露谢兰绮的身份,之后许王潜回中都,他不可能查到谢兰绮的身份,手里只有那幅画。 上一世,谢兰绮嫁给他之前深居简出,许王不可能见到她,嫁给他后不久,又随着他去了辽东。所以,在他回京复爵之前,许王都不知道画上的人是谢兰绮。 这辈子他提前娶了谢兰绮,没想到提前引出了许王。 “许王、鲁王……”赵瑨眼神发狠,上一世的悲剧,这辈子不会再发生了。 很多事情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变化,就算时间一步步逼近上一世安远侯府倾覆的日子,赵瑨依然镇定。经过他的提醒,周王揪出了府中的细作,身体康健。宫里也与上一世不同,上一世对立储之事置身事外的孙皇后,这辈子选了周王。 孙皇后对老皇帝的影响力比朝臣都要大,经过她的劝说,老皇帝想通了些,不再将立太子和自己的崩逝连在一起。虽然还没有正式下诏,但他对周王越来越倚重,这一次,支持周王的杨太傅等重臣,也更谨慎了,压着己方臣子,在皇帝下诏之前,不许上折子请封太子。 鲁王、许王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反扑了一阵,被狠狠压下,似乎偃旗息鼓了。赵瑨不信他们会轻易认输,阳谋正道他们没办 分卷阅读67 法,阴谋邪道不得不防。赵瑨让人死死的盯着许王、鲁王。 六月二十六日,孙皇后千秋节。皇帝年迈体衰,虽然宠幸的是年轻鲜嫩的嫔妃,全心信赖的却只有孙皇后,下令在西苑大办。 这一日,嫔妃、皇子公主、重臣、外命妇都要入西苑恭贺孙皇后千秋。 赵瑨看过鲁王府传来的消息,轻蔑一笑。 “进了西苑,一定要小心。” 这日,进了西苑,谢兰绮记着赵瑨的一再叮嘱,谨小慎微,想着曾经看过、听过的种种手段,入口的东西,最多沾沾唇做个样子,一口都不往肚里咽,宁肯饿着、渴着。 “奴婢该死。”摔了一跤,洒了谢兰绮一身黏腻酸梅汤的宫女,磕头请罪。 一个女官急忙赶过来,斥责了宫女,又温声请谢兰绮进偏殿更衣。 谢兰绮看着她们似笑非笑,这么大的日子,宫女会毛手毛脚,她们这个法子虽然简单却有效。她不能一直穿着脏衣服,不过,她也不会跟着她们去更衣的。 眼光扫了一圈,谢兰绮发现不久前还在的周王妃不见了,这些人想得很周到,将周王妃调开了。 以为这样她就必须按照她们的想法来了吗? 谢兰绮瞧见独自站在窗边的庆福郡主,笑着走过去,亲热熟稔:“郡主……” 庆福郡主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安远侯世子夫人关系那么亲近了,对方一点不见外,笑盈盈的指使自己的宫女去寻她的婢女取干净衣裳,再挽着自己的胳膊,去了自己的寝殿。 进了庆福郡主的寝殿,谢兰绮脱掉脏污的衣裳,面上带着小得意,她早有预备,让蝶梦带了一整套干净的命妇礼服备用。 “谢夫人……” “多谢郡主了。” 庆福郡主再次呆了,真是太不见外了。 当周王妃脚步匆匆的进来,见到谢兰绮一身清爽,左手拿着一沓纸笺,右手不时点一下,与庆福郡主头碰头不知在说什么,说着说着,两人还都笑起来,笑声清脆愉快。 “你真在这里,阿弥陀佛。”周王妃喘着气,拍了下心口,脱力的坐在椅上。 “怎么了?”两人同时问。 周王妃看了眼庆福郡主,这还是个闺中大姑娘呢,摆了摆手:“见到你就没事了。” 谢兰绮不再问,直到贺礼结束,宫里都是风平浪静的样子。越是这样,谢兰绮猜想事情越不小。 “世子让小的给夫人传个话,您先回府,不用等他了。”谢兰绮更加笃定宫里出了事。 赵瑨第二日下午才回来,眼底发青,像是一夜没睡,他紧紧抱着谢兰绮,低哑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庆幸:“老天保佑,你没事。” “出什么事了?” 事情尘埃落定,赵瑨却有浓浓的后怕,他说得断断续续,听了许久,谢兰绮才听明白。老皇帝前不久封了位瑜嫔,颇为爱宠,鲁王欲使计让周王奸污瑜嫔,触怒皇上。周王提前察觉,没有中计。鲁王不知道周王没有中计,安排的人按照事先的算计,撞开了偏殿的门,里面果然有一男一女,却是许王和鲁王之妾夏贞菱。 鲁王当时脸都绿了,可事情已经遮掩不住了,还是闹到了皇帝面前。本来夏贞菱只是鲁王的妾,虽然与许王做出了丑事,皇帝最多觉得鲁王和许王荒唐。不巧的是,夏贞菱流了血,太医诊过脉,说是有孕在身。 皇帝一听,气得面色狰狞,这就不单单是放荡荒唐了,这是皇家的丑事,封住消息,对鲁王和许王一顿踢打。 鲁王喊冤,许王神志还没清醒,这事显然有人在背后算计。皇帝看向周王,周王也跪下求彻查,还鲁王和许王一个清白。 这一查,直接查出了鲁王想要谋算周王和瑜嫔的事,皇帝气得吐了血。 谢兰绮越想越是心惊,她被泼脏了衣裳,赵瑨后怕的颤抖,“难道这里还有对我的算计?” 赵瑨抱紧她:“夏氏……你躲过去了,皇后察觉到了不对,顺势换成了她。后面这个局,是夏氏与许王合谋的,最后自食恶果罢了。” “为什么?”谢兰绮浑身恶寒。 “没事了,以后都不会有事了。”赵瑨不停的哄她。 ...... 过了几日,老皇帝在病榻上下诏,废鲁王为庶人,削许王王爵,满朝哗然。而第二日,又一道诏书册周王为太子,除了鲁王、许王的亲信,众臣欢呼雀跃,不再理会鲁王和许王之事。 生了一场气,老皇帝的身子更差了,没能熬过年关,小年那日薨逝。 周王登基为新帝,第二年改年号为洪泰。 洪泰这一朝,赵瑨确确实实的是帝王心腹,一时炙手可热。许多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想要拍马投靠的人发现他后院无人,膝下无子,脑子一动,送美人。 就连安远侯赵肃都开始旁敲侧击过问赵瑨子嗣之事。 赵瑨不为所动,却在一日夜里,听到谢兰绮梦呓二十四岁……走……的字眼时,心惊胆战。 分卷阅读68 不论是太医还是蒋苎,都给谢兰绮诊过脉,说她虽气血有点虚,身子骨康健,更没有心疾。 赵瑨还是不安心,追问身子康健之人什么情况下会心厥而亡? 蒋苎审视他许久,才慢吞吞道:“突遭重击,伤心欲绝,也可能会心厥而亡。” 赵瑨在黑夜中睁着眼,重击,到底是什么样的重击?他看着躺在身侧的谢兰绮,夫妻恩爱缱绻,本是人之天性,为什么她要苦苦压抑? 然而,赵瑨使了许多手段,都问不出谢兰绮隐藏的秘密。时间流逝,他越来越怕,甚至信了神佛,去了护国寺抽了一签,听完大师解签。当日进宫,求皇帝许他外放辽东。 赵瑨心意已决,洪泰帝只得任他为辽东都指挥使。 谢兰绮过完二十一岁生辰的次日,随赵瑨赴辽东。 ☆、第四十二章 辽东镇上至都指挥同知下到百户, 得到新来的都指挥使是赵瑨的消息,都头皮一麻。 “这位可是个狠心辣手的, 先帝时他一个五军断事司的小小稽核官, 就把辽东搅得天翻地覆。”二把手辽东都指挥同知召集下面的亲信私下商议,“说来咱们能坐上这个位置, 还得感谢他, 他点了一把火,几乎把辽东都指挥使司烧空了, 空出了位置,这才轮到咱们。当年就如此, 如今赵瑨更是皇上的心腹, 绝不能惹他。记住, 在他手下,都老老实实的,让干什么干什么, 皮都绷紧了。” 所以,当赵瑨的车马抵达都指挥使司所在的镇城东宁卫, 走马上任,事情无比的顺利,没有遇到抱团排挤、阳奉阴违等等本应有的刁难。自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起, 一众官员对他恭敬得恨不得将他供上佛龛。 赵瑨看在眼里,淡淡一笑。 很快,这些官员就发现,他们还是低估了赵瑨, 这个年轻人,不仅不吃硬的,软的他也不吃。 就任辽东都指挥使不到两个月,赵瑨以雷霆之势,抓了一批克扣军饷、奴役军士的官员,证据确凿、事实清楚,该杀的杀,该抄的抄。一批人头落地,赵瑨的威严彻底立住了。 立了规矩,震慑住了人,赵瑨开始整顿军务、整治军屯。他以铁血手腕,让辽东所有官员知道他不是只吃香火不干事的佛爷,而是要命的阎罗。在他手下做事,就照着他的规矩来。 过完一个漫长的寒冬,经过年节走礼、拜年,辽东都指挥使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指挥使赵大人在内帷私德上的喜恶。 指挥使赵大人的内宅只有一位正妻谢夫人,没有姬妾。过年时,有个都指挥佥事,带了自家一个娇媚的女孩儿,想要送给赵大人为妾。结果,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赵大人非常生气,一通臭骂,连东西带人都扔出了府。那个自作聪明的都指挥佥事灰溜溜的掩面而逃,没过多久,被查出贪墨军饷的大罪,全家流放。 更让这些官员肝疼的是,赵瑨不仅自己府中无二色,他还厌恶纳妾蓄婢的行为。若有哪个官员家里宠妾灭妻的,传到谢夫人耳朵里,再让赵大人知道了,那么此人是甭想得到重用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很快,辽东都指挥使司上下,内宅整肃,即使个别官员姬妾成群,也不敢声张。 这日,谢兰绮招待完一位感激涕零的千户夫人,将人送走不久,赵瑨下衙回来。 “绮儿,为何一直看着为夫发笑?”赵瑨换下身上的官服,挑眉问道。 自来了辽东,谢兰绮对这地方有种莫名的熟悉,虽然她从未来过这个地方。而且,这个地方,让她不知不觉间精神放松。 “托夫君的福,今儿又得了一碗眼泪。”谢兰绮越想越好笑,赵瑨不喜蓄妾之人,辽东一众官员,于仕途上有野心的,装也要装个样子,如此一来,有些日子不好过的原配,忽然迎来了转机,这些夫人们感激之下,便到谢兰绮面前抹起了眼泪。 赵瑨愣了愣,反应过来,用食指在谢兰绮额头上轻轻弹了弹,笑道:“促狭。” 两人笑闹了一阵,赵瑨和谢兰绮商量:“这边已经立下了规矩,军务的整治有一套流程,这也不能着急,得慢慢来。但是军屯的整治不能拖,拖一天可能就多死一个人,而且,越是这种低下的地方,越是盘根错节、藏污纳垢,我想亲自去巡查一遍军屯。” 谢兰绮这段时间,将辽东镇的情况了解了一遍,知道军屯中情况复杂,不仅有军户还有许多流放来的犯人及家眷,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 “辽东军屯众多,巡查一遍,要不少时间吧。”谢兰绮微微蹙眉。 “绮儿可愿随我一道?” 谢兰绮眼睛一亮,自来了辽东,虽然她可以随意出府,赵瑨休沐日,还会陪她出去骑马游玩,但是,来来回回都是在城里城郊,再远的地方就不行了。 “我能去吗?” “当然。” ...... 路上,谢兰绮掀开帘子,看着外面蓝天绿树,景色只是寻常,然而在她眼里 分卷阅读69 却觉得很美。 赵瑨策马在前,眉头微拧,目中有些焦虑之色。来辽东之前,他在护国寺抽了一支签,大师解签中有一句是“从来处寻”,他默念了几遍,心神一震,想到了辽东,所以,才请命外放辽东。来到辽东之后,他心中焦虑仍未散去,终于决定带着谢兰绮巡查一遍军屯。 上一世,他们最先到的地方就是军屯,最苦的时候也是在军屯里。这辈子,他改变了命运,从一个流放辽东充军的犯人成了辽东都指挥使,赵瑨想要做一些事情,而整治军屯就是最迫切的。他想为自己积一些德,祈求上天能够垂怜与他,保佑谢兰绮一切安好。 第二年秋天,终于巡查整治完所有军屯。 回镇城东宁卫的路上,谢兰绮坐厌了马车就换成骑马,一身男装,骑着一头温顺的母马,与赵瑨双骑并行。 “会不会拖延行程?”骑了一段路,谢兰绮问道,虽然在赵瑨的教导下,她会骑马了,但是骑术一般。为了照顾她,赵瑨特意压着速度,这么一来,所有人的速度都慢了。 “无妨,才入秋,只要赶在入冬下大雪之前回去就行了。”赵瑨笑得有些贼兮兮,这一路上,在人前谢兰绮总是穿男装,用的料子与他的一模一样,颜色、款式也都一样。 谢兰绮横他一眼,看了看赵瑨身上的墨蓝色长袍,早上他穿得还是玄色长袍,一看自己穿了墨蓝色的袍子,竟然回去专门换了。 “非要和我穿一样的衣裳,你忘了前段时间闹的笑话了?”谢兰绮揶揄地笑。 他们同行同止,同进同出,穿的衣裳都一样,虽然她觉得自己穿男装只是为了方便,没想着瞒天过海,但也没想到,有人眼神不好真以为她是男子,而赵瑨偏好这一口,竟给赵瑨送了个娈童。 谢兰绮提起这事,赵瑨脸一黑,想把那个眼瞎的东西再揍一顿。至于笑了不知多少次的谢兰绮,赵瑨扬了扬马鞭,作势要在她骑着的马上抽一记。 “住手住手。”谢兰绮急忙讨饶,就她这骑术,赵瑨这一马鞭下去,又得让他抱下去了,这种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她也是要面子的,“赵瑨,我错了。” 赵瑨不为所动。 “夫君,我错了,不笑你了。”谢兰绮很识时务,一声夫君哄得赵瑨放下了马鞭。 提起送娈童一事,谢兰绮想起她之前好奇的一个问题,一直忘了问:“夫君,为什么军屯中那些官吏的下作手段你那么清楚?” 不怪她好奇,有些手段简直匪夷所思,不是内部人,想都想不到。可赵瑨却很清楚这些手段,甚至有的内部极为团结的军屯,在被赵瑨揭穿后,竟然怀疑内部有人出卖了自己,以致彼此攻讦,混乱中将罪行抖落的干干净净。 赵瑨沉默了片刻,看着她道:“因为我经历过。” 谢兰绮见他面色严肃,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一本正经的在骗自己,噗嗤笑了,配合道:“嗯,我信。” 赵瑨也一笑,面上沉郁之色一扫而空:“骗你的。” 这么一闹,谢兰绮那个问题也不在意了。又走了一段路,前面探路的护卫折回来报:“世子爷,前面有一座寺庙。” 这一路回程,赵瑨有个习惯,逢寺庙必进。谢兰绮劝过他一次,赵瑨不听,而当她凑巧听到赵瑨祈祷的是求菩萨护佑她一切后,偷偷哭了一场,再也不劝了。 这座寺庙建在山上,谢兰绮没有上去,赵瑨单独上山,等他回来时,额头出了一层汗,面上很欢喜。谢兰绮欲言又止。 一路慢慢悠悠的,回到东宁卫的第三天,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一年又要过去。 除夕守夜的时候,谢兰绮靠在赵瑨的肩头,看着京城寄来的书信,里面都是好消息。 “允谦今年秋闱中了举人,爹娘他们特别高兴。还给他定了亲,是成国公府的姑娘,明媚大方,娘说,相看时,允谦脸红了。”谢兰绮看着看着笑了起来,“允智也长成了小少年了,爹说他不像小时候那么惫懒了,练武很勤奋,还说要考个武状元呢。” 靖安伯府的家信写得很长,温情脉脉,谢兰绮看完,笑得很暖,他们过得好,她就放心了。 安远侯府的家信,赵瑨一目十行的看过,随手扔在了桌子上。谢兰绮看完靖安伯府的家信,伸手欲拿,赵瑨握住她的手,淡淡道:“不用看了,没什么事。” 谢兰绮嗔他一眼,还是拿到了手里,信是赵瑨的二弟写的,与其说家信,更像是汇报,都是些某弟娶了某氏女,某弟生一子,某妹嫁某府之类的。她边看边默算,赵瑨的那些庶弟们成亲了四个,生了七个孩子了。 赵瑨不想她看,是怕她看了多想吧。谢兰绮眼睛酸涩的厉害,赵瑨待她的用心,她知道,她的心不是石头,一日日的被他暖着,早软了。她没办法再自欺欺人,她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过了年,距离她二十四岁的生辰,只有几个月了。明知自己要离开,谢兰绮从小故意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十八岁之前,她做得很好,除了叔祖母和庄梦,她和其他人都隔着安全的距离 分卷阅读70 。而叔祖母年岁大了,先她离世,庄梦有夫有子。 可后来出了差错,谢兰绮不仅将靖安伯夫妇、两个弟弟放在了心上,还对赵瑨动了情。 靖安伯府上一切都好,失去她这个女儿,伤心是免不了的,但时间总能抚慰他们。如今,谢兰绮唯一放不下的是赵瑨,他对自己太执拗了。 子时,外面响起鞭炮声,新的一年到来。 谢兰绮双手合十,闭目祈祷:“愿我离开后,赵瑨忘了我,再娶佳妻,余生顺遂。” “绮儿许得什么愿?”赵瑨用指尖轻轻碰触谢兰绮闭上眼后像是一把小扇子似的睫毛,在她耳边轻声问。 无论他怎么诱哄,谢兰绮只是笑,就是不说。 ...... 天气一日日转暖,距离谢兰绮二十四岁生辰越来越近,赵瑨也越发的焦灼不安,还要在谢兰绮面前苦苦掩饰。 入夏,蒋苎来了辽东。 “切记,是我腿疼犯了,你才过来的。是顺便给夫人诊脉的,结果悄悄的告诉我,切记。”赵瑨叮嘱蒋苎。 蒋苎让赵瑨烦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再一次给谢兰绮诊过脉,“世子夫人身体无恙。”话音里都带着无奈。 赵瑨的反常,虽然他极力遮掩,谢兰绮还是能感受到,她很痛苦。回家是她一直以来的执念,可是过了二十四年,这里她也倾注了感情,也有了她不舍得的人。 谢兰绮打开了装着《南华经》的箱子,摸着里面的经书,有种被撕裂的痛苦。过了许久,她合上了箱子。 ...... 七月初二,谢兰绮二十四岁生辰,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一心想着二十四岁回家,对一切人、事都不上心,甚至觉得是虚假的。 而她二十四岁生辰那日,熬了一日一夜,直到次日,她都没有回家。梦中的谢兰绮绝望了,“痴儿,一场庄生蝶梦,花信之年大梦归,莫要轻误了性命。” 绝望中她想起高人的那句话,忽然浑身战栗,她上辈子好像就是二十四岁的时候,睡了一觉成了靖安伯府的二姑娘谢兰绮。难道那句“花信之年大梦归”指的是上辈子才是一场大梦,而作为靖安伯府二姑娘的这一生,才是她的真实人生。 可她这辈子活得失败,对不起死去的弟弟谢允谦和父亲谢浩,就算是赵瑨,他们之间也充斥着她撒下的谎言。梦中的谢兰绮信念崩塌,没了活下去的勇气,绝望痛苦悔恨种种极端情绪下,心厥而亡。 经历一遍梦里的人生,谢兰绮醒过来,怔怔愣愣的,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绮儿,”赵瑨见她醒了,猛地起身,动作太快,带翻了身下的凳子,“你睡了一日一夜,哪里不舒服?” 赵瑨一直守着她,片刻不离,眼底发青,声音沙哑。 “我做了个噩梦……”谢兰绮摇头,眼泪淌下来。 “梦都是假的。”赵瑨俯身抱住谢兰绮,吻掉她眼角的泪。 谢兰绮抬手抱住他的脖颈,任他下巴上硬硬的胡茬扎在自己脸上,酥酥麻麻。她知道自己没能回家,和梦里一样。可是这一次她的人生不会崩塌,因为这一次赵瑨不一样了,他的厚脸皮将她拽进了这个世界,让她活得真实,“梦里的你很讨厌。” “那也是假的。” 赵瑨被谢兰绮吓坏了,他密密的吻她,额头、脸颊、唇,耳鬓厮磨许久,赵瑨深吸口气,他怕谢兰绮睡了这么久胃不舒服,让人送上一直温着的粥。 吃了些东西垫了胃,谢兰绮摸了摸赵瑨熬得发黑的眼眶,让他睡觉。赵瑨听话的洗了澡,却不肯自己睡,一定要抱着她。 谢兰绮窝在他怀里,等他睡着之后,悄悄下床,将装着《南华经》的箱子锁了起来。而后去洗漱,浸泡在热水里时,她捂着脸哭了最后一次,哭完她就彻底释然了。 赵瑨睡了一阵,觉出怀出一空,惊醒:“绮儿。” 谢兰绮在窗前晾头发,听到他喊,走过去,被赵瑨扯上了床。赵瑨睡了一阵,神清气爽,闻着她身上沐浴后的幽香,养足了精神的身子蠢蠢欲动。 这次谢兰绮没有推拒,赵瑨试探之后大喜,攻势凶猛,绝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赵瑨,有件事我骗了你。”谢兰绮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能说出句话。 赵瑨又吻住她的唇,不给谢兰绮说话的机会,他也不在乎她骗他,只要她好端端的他身边就够了。 两个月后,谢兰绮诊出喜脉,赵瑨惊过之后欣喜若狂,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谢兰绮说得骗了他,指的是什么。 可赵瑨只有喜没有被骗的恼怒。 又过了七个多月,谢兰绮产下一女,母女平安。宝宝生在夜里,哭声响亮,赵瑨初为人父,一腔柔情,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宝宝不舍得撒手。 两年后,谢兰绮又生下一子。 赵瑨全没有做严父的自觉,一双儿女,他都捧在手心宠。怕两个孩子年幼,受不住旅途颠簸,赵瑨一直没带孩子回过京城。还是安远侯忍不住,特 分卷阅读71 意跑到辽东,才算见到自己的一双孙女孙儿。 “你什么时候回京?”安远侯直接问。 赵瑨放下怀里的女儿和骑坐在脖子上的儿子,才说:“我给陛下上了折子,辽东这里还要再经营一段时日,陛下允了。” 安远侯临走之前,还是没忍住,教训赵瑨:“别把我孙子惯坏了。” 赵瑨镇守辽东十五年,整治了军屯,保证了军粮充裕,练出了一支铁骑,压制了蛮夷,保证了边境安宁。而后带着妻儿奉诏回京。 洪泰帝和武历帝两朝,赵瑨一直都是帝王倚重的心腹,一生荣宠无双,功绩赫赫。 男儿向往赵瑨的人生,女子却羡慕他的妻子谢兰绮。 谢兰绮躺在摇椅上,赵瑨把她的脚捧在怀里,小心的给她修剪脚指甲,一阵暖风吹过,拂起两人雪白的长发。 正在相看人家的小孙女,看着祖父祖母相依相偎,默默的想:“希望我的夫婿也像祖父那样,一生无二色,与发妻白头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新文《夫君今天还虐吗[穿书]》小天使们求预收啦~,可以戳进作者专栏收藏一下哦~~预定于2019年6月15日开文哦~ 池青昭知道自己穿成了虐心文女主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在男主傅寒铮眼里,她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必须直面以后的虐心人生。 池青昭认栽,她一颗铁石心不是那么好虐的。没想到,傅寒铮虐她的方式如此的别具一格。 婚前,傅寒铮眉眼冷冽:“本侯姬妾甚多,你要贤良。” 花烛夜,池青昭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眼神挫败的傅寒铮险些笑出声,毛头小子装什么大头蒜。 傅寒铮爱池青昭,又不敢让池青昭知道,千方百计的掩饰。却不知,池青昭早已看穿了一切。 后来,池青昭甚至开始期待:夫君今天还虐吗? ☆、第四十三章(番外) 转眼, 又到了年关。 辽东冬天酷寒,好在室内烧着火炕, 燃着熏笼, 暖暖融融。小小的套间里,不足三岁的小女娃, 蹬了被子, 把玩具撒了一床,玩得不亦乐乎。 “姑娘, 起床了,来穿衣裳吧。” “不要。”小奶音拒绝的干脆。 侍候的婢女愁眉苦脸, 自从这个小祖宗会走会跑了, 一日比一日调皮。尤其是最近一两个月, 小祖宗迷上了和人作对,每日叫她起床成了一件天大的难题。 可今日府中有事,夫人昨夜吩咐了, 今日一早就要叫醒姑娘,给她穿戴整齐。小祖宗是醒了, 就是不肯穿衣裳。她们劝了哄了,一点用都没有。而且一见她们靠近,小祖宗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她们, 肉肉的小胳膊小腿,又挥又踢,看得她们心都软了,又怕伤了她, 不敢压着她硬穿上衣裳。 婢女无可奈何,只得去找夫人,府里能治住这个小祖宗的也就夫人一人了。 谢兰绮穿戴整齐,正要问问女儿的情况,听得婢女的话,好气又好笑,这小丫头还不满三岁呢,就露出了点熊孩子的苗头。偏偏赵瑨是个女儿奴,能不成为熊孩子后面的熊家长就不错了,管教这小丫头他是指望不上了,谢兰绮只得自己上,成了个“严母”。 “娘。” 见到谢兰绮进来,举着个纸风车在床榻上跑来跑去的小丫头脆生生的喊道,小脚猛地一顿,让被子一绊,小身子失去了平衡,摔在了床上。 “咯咯咯,娘,娘。” 摔了一跤,小丫头不哭不恼,趴在被子上,看着谢兰绮笑嘻嘻的喊娘,白嫩嫩的包子脸上,笑出了一对梨涡。 “不能上了这小东西的当。”谢兰绮掐了掐掌心,在小丫头的卖萌攻势中,保持住了理智。 “端端,你是个小猪吗?这么邋遢。” 谢兰绮弯腰俯视着她,学着她的样子也笑嘻嘻的。 小丫头乳名端端,大名赵华端。 小丫头有些傻眼,娘怎么和爹不一样啊,不是该把她抱起来亲亲吗?怎么娘不仅不抱她,还说她是个小猪。 “不是。”小丫头扯着小奶音急切的否认,她才不是小猪,小猪不好。 “嗯,娘知道了,端端不是小猪。” 谢兰绮随口道,然后拿出两件衣裳,问道:“端端,这里有一件绣小兔子的衣裳,还有一件绣小猪的衣裳,你穿哪个啊?” 小丫头想都不想,指着第一件嫩声嫩气:“小兔子的。”她才不要小猪。 “好,来穿上吧。” 小丫头生怕她娘改了主意让她穿绣小猪的衣裳,迫不及待的穿上衣裳,让伸胳膊伸胳膊,让蹬腿蹬腿,那配合的小模样哪里还有之前满口不要不要的嚣张。 穿好衣裳,吃了早饭,谢兰绮亲了亲小床里熟睡的儿子,带着端端去了都司府衙。 谢兰绮一到,一众夫人们都站起了身,问好 分卷阅读72 寒暄。一一打过招呼,谢兰绮含笑道:“都坐,今儿咱们就做一回看客。” 这些年,赵瑨整军治军屯,在辽东练军,有皇帝的支持,一切都进行的顺利。主官如此,辽东尚武之风越发浓烈。 赵瑨乐见如此,今年更是趁着过年,举办一些游戏性质的活动,选出些勇士以做激励。 谢兰绮作为他的夫人,当然要支持,所以,宴请了官员家眷,坐在室内观赏。 “咚咚咚”的鼓声响起,外面的活动开始了。 举石锁、射箭、摔跤等等这些比赛,一众女眷们不是很感兴趣,她们一面磕着瓜子,一面聊着些家长里短。 “娘,我要去玩。”端端扭着小身子,兴奋的说。 今天赴宴的夫人们,知道谢兰绮膝下有一女尚不足三岁,会带着一道来,有心示好,家里有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不论男孩女孩,只要乖巧些,也都带了来。 “去吧。”谢兰绮让婢女带着端端去和小玩伴一块玩。 小孩子很快就玩在了一起。 谢兰绮则和这些夫人们寒暄聊天。 过了一段时间,小娃娃们忽然争吵打闹了起来,一个个裹得圆滚滚的在地上翻滚,各自的婢女扎着手干着急不敢下手,动静很快大了起来,引起了夫人们的关注,这才把人分开。 “我爹爹最厉害。”端端小丫头被谢兰绮抓着衣摆提起来,还不老实,指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扯着奶音喊。 “我爹最厉害。”那小男孩不依不饶,也扯着嗓子喊,“我爹胜了三个人,你爹一个都没胜,我爹最厉害,呜呜……” 他娘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端端呆了呆,好像是的,她没看到爹爹获胜,小嘴一撇,她不能接受无所不能的爹爹不如别人家的爹爹。 “我要去找爹爹。”端端脚一挨地,转身抱住了谢兰绮的大腿,“娘,去找爹爹。” 问了婢女,谢兰绮才算听明白,外面在比赛打滑,就是用水浇成冰山,高三四丈,特别滑,然后,比赛的勇士还要穿着带毛的猪皮履,更滑了,从上面滑下来,要一直挺立着,到最后没有扑倒的为胜。 小孩子们玩的时候,看到外面的比赛,那个小男孩的父亲赢了三个人,大为得意,显摆了起来。端端小丫头听得不乐意,她爹爹才最厉害,两人吵着吵着打了起来。其他的小孩子凑热闹,也跟着打闹,才有了刚刚那闹哄哄的一幕。 “端端,不许闹。”谢兰绮轻声斥责,又安抚一些心思细腻容易多想的女眷,“小孩子打打闹闹的才正常。” 小男孩的母亲见谢兰绮没有生气,这才放松下来。 “我要爹爹。”端端见谢兰绮不理她,红红的小嘴一撇,鼻子一皱,吧嗒吧嗒的开始掉眼泪。 她也不大声哭,就抽噎着掉眼泪,小模样看着可怜极了。谢兰绮一颗强撑着的铁石心,让她哭软了。 让人悄悄的去给赵瑨传了话。 “夫人,大人在外面。” 谢兰绮抱着端端出去,一见了赵瑨,端端伸着小手,扭着身子叫:“爹爹。” 赵瑨把女儿抱在怀里,心疼极了:“怎么哭红了眼睛?” “爹爹,你才最厉害。” 赵瑨被女儿吹捧,乐得晕了头,什么都答应,就算让他去摘星星他也应下。 谢兰绮看着他们父女俩腻味,听得赵瑨满口好好好,笑了声,指着下面道:“你闺女的话你真的过耳了?让你去打滑。” 恰这时底下响起一阵欢呼声,甚至能听到屋子里夫人们的尖叫声。 谢兰绮好奇的望了过去,就见冰山顶上站着个少年,只着单衣,对着人群招手,英姿勃发。而后从上一滑而下,身姿始终挺立,最后落地时依然立得稳稳的。整个过程,既刺激又赏心悦目。 难怪有那么多人欢呼。 谢兰绮看得津津有味,且这一看,也看出来了参加打滑的都是以少年居多,偶有几个年龄大的,也至多二十四五岁。 赵瑨瞄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听到谢兰绮提醒,他才听懂闺女嘟嘟囔囔的话语,不由失笑,这种事儿他做不合适,就想用个法子转移闺女的注意力,让她忘了这事。 却听得谢兰绮开口:“不行。端端你不能难为你爹,你爹年龄大了,这种活动不适合他。万一伤了腿、伤了腰怎么办?你舍得爹爹受伤吗?” 端端就听懂个受伤,抱着赵瑨脖子:“爹爹不受伤。” “年龄大了……伤了腰……”赵瑨胸口翻涌,眼冒金星,被谢兰绮气得。他才三十岁,正值而立之年,怎么就年龄大了?还有怎么他就能伤了腰,他的腰好不好她不知道? 又想到什么,赵瑨脸一黑,也许他的腰好不好谢兰绮真忘了。 “端端你瞧着,爹爹一出手,他们都是败将。”赵瑨把端端塞给谢兰绮,深深的看她一眼,长腿一迈,大步流星的就走了。 谢兰绮抱住欢呼的端端,不敢相信赵瑨宠女儿宠得没了原则,她都要哄住端 分卷阅读73 端了,他还添什么乱? 赵瑨走了几步,忽然转身,走回到谢兰绮身边,将她笼罩在挺拔身姿的阴影下,凑到她耳边咬牙轻声道:“绮儿,你且等着。” 说完,阔步而去。 “哎……”谢兰绮单手抱端端,另一只手伸出去,赵瑨走得太快,没能抓出他的衣摆,她喊了声,赵瑨也没回头。 “你爹真是个女儿奴。”谢兰绮不知道赵瑨气什么,点了点端端的额头,小丫头以为在逗她,嘻嘻嘻的笑。 ...... “大人,勇士已决出。” 赵瑨望了一眼决出的勇士,觉得有些面熟,再一看,就是那个让谢兰绮看得目不转睛的少年。 “不错。”赵瑨微微颔首,“这些少年人都很不错,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说虽这么说,赵瑨心里想的却是一群毛头小子,有什么好看的,真是没眼光。再说,就算喜欢少年人,他这么大的时候,比他们可强太多了,那时候,也没见谢兰绮瞧过他。 赵瑨说话的音量不低,一旁候着的少年们听到了,激动的挺直腰板。最后胜出为勇士的那个少年,更是眼睛都亮了,能得赵指挥使的赏识,今日值了。 “瞧着他们少年意气风发,我也想动动筋骨了。”赵瑨说着,站起了身,解下大氅,今日他要谢兰绮好好瞧瞧,提高下眼光。 跟在他左右的官员们,尚未反应过来,那一众少年已高声呼喊起来:“指挥使威武。” 赵瑨大笑,活动了活动手脚,在欢呼声中,向着谢兰绮所在的小楼上望了一眼。 “爹爹。”窝在谢兰绮怀里的端端,看到赵瑨站在冰山顶上,兴奋的叫了起来。 赵瑨脱了大氅、官服,如同那些少年一样,只着单衣。他身材高大挺拔,紧实的肌肉绷紧,不似那些少年人单薄,只穿一袭单衣也不减他的英武雄健。 赵瑨似乎听到了端端的叫声,冲着这个方向招了招手,而后一冲而下,霸气而又轻松自如,稳稳的立住了脚步。 底下欢呼声震耳欲聋,谢兰绮放下端端,悄悄抚了抚胸口,心跳有些快。 ...... 晚上,赵瑨哄睡了端端,让奶娘将儿子抱走,长臂一伸,将坐在梳妆台前涂涂抹抹的谢兰绮抱在了怀里。 自半年多前生下儿子,谢兰绮睡觉变得极轻,一旦惊醒,整夜都无法入睡。为此,不仅将哺乳之事全交给了奶娘,还想和赵瑨分房睡,赵瑨坚决不同意,才不得不作罢。可就算没有分房,为了睡眠,能够同房的这两个多月,谢兰绮也不肯让赵瑨近身。 然而,今晚,听得赵瑨浊重的呼吸声,喷洒在耳根、颈窝等处细嫩的肌肤上的灼热鼻息,谢兰绮心跳加快,一如白天看他一冲而下之时,反身抱住了他的腰身。 谢兰绮这一抱,让赵瑨定了心,他双臂更加用力得箍紧她,低下头,擒住她的红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许久后,赵瑨嗓音沙哑的问:“我会伤了腰?” 赵瑨问这话时,光裸坚实的胸膛上密布着汗水,呼吸急促,谢兰绮想不到他竟然在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难受得都要哭了。 谢兰绮主动亲他,声音缠绵:“不会……” 赵瑨这才满意,床帐上的合欢花,重又花枝皆颤,仿佛羞见帐中人胶黏的快乐。 当一切结束,畅快麻酥后,谢兰绮十分困倦,手指都不想抬一下,久违的酣畅睡意袭来,迷迷糊糊中觉得很欢喜,而后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赵瑨让人送了水,给谢兰绮简单清理了,这种动静,也没惊醒她,轻笑一阵,心想以后谢兰绮再睡不着,他可算有办法了。 笑了一阵,搂着谢兰绮也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夫君今天还虐吗[穿书]》小天使们求预收啦~,可以戳进作者专栏收藏一下哦~~预定于2019年6月15日开文哦~ 池青昭知道自己穿成了虐心文女主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在男主傅寒铮眼里,她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必须直面以后的虐心人生。 池青昭认栽,她一颗铁石心不是那么好虐的。没想到,傅寒铮虐她的方式如此的别具一格。 婚前,傅寒铮眉眼冷冽:“本侯姬妾甚多,你要贤良。” 花烛夜,池青昭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眼神挫败的傅寒铮险些笑出声,毛头小子装什么大头蒜。 傅寒铮爱池青昭,又不敢让池青昭知道,千方百计的掩饰。却不知,池青昭早已看穿了一切。 后来,池青昭甚至开始期待:夫君今天还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