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皇帝(H)》 分卷阅读1 《替身皇帝》作者:匿名青花鱼 文案: 裴扬风说:当日陛下一道圣旨,便葬送了长秦关外三千将士的性命。今日陛下若气恼,尽可下旨把罪臣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叶栖华病容苍白,讥笑:裴扬风,你分明是恨朕害死了林月白。 深情狠厉摄政王攻X傲娇作死小皇帝受X炮灰温软痴心小美人受 受一害死了受二,于是攻愤怒地把受一当替身关起来日日夜夜日日 第一章 叶栖华搁下笔,来到榻前柔声说:“母后,儿臣把善德经抄好了。” 太后已经病入膏肓,灰白的眼珠茫然颤动,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浊音。 叶栖华握着母后的手,缓缓俯身把耳朵凑近:“母后您说,儿臣听着。” 太后嘴角颤抖着,濒死的病容带着毛骨悚然的苦楚,声音却只有母子二人听得见。 “让……让宣国公……去吧……” 窗外狂风怒吼,大雨倾盆。 叶栖华裹着厚厚的大麾,在暖阁中手脚冰凉。 宣国公裴扬风跪在凤宁宫外披甲抱盔,在大雨中咳出血丝,声音嘶哑地不断请旨:“求陛下恩准臣带兵出关!” “求陛下恩准臣带兵出关!” “求陛下……” 叶栖华听着风雨中模糊不清的声音,怔怔地握住太后的手。那只手渐渐变得比他还要冰冷。 太医和宫人们跪了一地,谁都怕自己喘气声音大了。 叶栖华慢慢坐直了身子,把太后的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他说:“朕觉得太后身上太冷了,李太医,你过来给太后看看。” 太后手指僵硬如鸡爪,脸色一片青灰。谁都看得出她已经没气了。 李太医顶着满头冷汗给死人把了一刻钟的脉,鼓起勇气长跪在了叶栖华身前,哆嗦着说:“陛下,太后娘娘,驾崩了。” 暖阁中响起此起彼伏的磕头声。 叶栖华却反而没什么表情,只说:“传朝礼司长史来凤宁宫筹备发丧事宜。” 裴扬风跪在大雨中,朝礼司的人绕过他匆匆冲进凤宁宫里。 大雨浇得人睁不开眼,裴扬风仰头看着凤宁宫的窗户,少年皇帝抱着手炉也在看他。 长秦关来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到了裴扬风身边,趴跪在地嚎啕痛苦:“林将军……林将军与所带三千将士已被兀烈军全部斩杀,尸体……尸体就堆在长秦关下!” 裴扬风隔着瓢泼大雨,和小皇帝遥遥相望。 叶栖华在裴扬风痛苦到扭曲的笑容中,低头打了个寒颤。他轻声说:“传旨。特许宣国公为太后送陵,太后生前最喜宣国公,就莫再计较那些什么外姓不入皇陵的繁枝缛节了。” 裴扬风在雨中看他,唇边惨然的笑容慢慢褪去,只剩冰冷余灰。 叶栖华很冷,把暖炉紧紧贴在了胸口。 那时候他总觉得,裴扬风会生气,会痛苦,可裴扬风终归会原谅他。 他是一国之君,裴扬风凭什么不原谅他? 那是景华初年,原本不受宠的六皇子叶栖华凭借舅舅裴扬风手中兵权登上皇位,只过了不到半载。 太后下葬那天,仍是倾盆大雨。 入陵的时辰选在正午,却半点天光也看不到,只有闪电时不时地划过夜空,人人脸色惨白。 叶栖华脱了大麾,穿着一身雪白的孝衣缓缓走过来,仰头看着裴扬风:“宣国公。” 裴扬风面无表情地盯着皇上的脸,直到宫人们都面面相觑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情,他才跪在了泥地中,说:“参见陛下。” “长秦关……”叶栖华声音有些颤抖,但他立刻把那些颤声压了下去,冷静地问,“长秦关外的尸体,可派人收殓了?” 裴扬风跪在他面前,低着头沉默许久,说:“陛下有旨,令长秦关全线封锁,所有人不得出关。” “去收殓了吧,”叶栖华看向北方,轻声说,“兀烈国送来和解盟书,朕已准备与他们结盟,一可以通商换取兀烈国的良马,二则缓和百姓徭役赋税之苦。征战多年,宣国公大概也乏了,不如就歇息几年,也好教教朕该如何打理国事。” 裴扬风在轰鸣的雷声中轻笑了一声:“臣,遵旨。” 叶栖华低头看着裴扬风谦卑的姿态,也轻轻地跪在了裴扬风面前:“宣国公,朕愿与你共看盛世愿景,你愿意吗?” 裴扬风不答,他掌心握着一枚玉佩。纹理细腻的极品羊脂玉,却被某个手法粗鲁的工匠糟蹋成了一枚歪歪斜斜的弯月。 叶栖华也看到了他的手,握紧的拳头让指节泛出青白之色。叶栖华慢慢地等,终于等到裴扬风开口:“臣,遵旨。” 不是愿意或者不愿意,只不过他是臣,他的君。 叶栖华想,裴扬风或许是恨他的。可那不重要了,恨总比视若无睹要好得多。 林月白已死,裴扬风不会真的惦记他一辈子。 死了的就是死了。叶栖华站起身,柔声说:“宣国公,随朕一起为太后送陵吧。” 裴扬风是忠臣,是能臣。太后还活着的时候,总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嘱咐着叶栖华,要重用裴扬风,更要会用裴扬风。 那时候叶栖华还是个虽然一脸阴沉但心中惦记着墙头鸟窝的小屁孩。而裴扬风也不过十几岁,刚袭了他爹的爵位,顶着宣武侯的头衔去军营里混资历。 很多年后叶栖华变成了一脸阴沉的少年,站在父皇案前低头磨墨,听裴扬风嬉皮笑脸撒娇耍赖,非要和皇上讨一个巡防军千夫长的职位。 叶栖华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裴扬风在京都军营里老实待几年,就能舒舒服服领到他爹靖北将军的兵符,为何要跑去边关吃沙子? 皇上同意了,把裴扬风送去边关。那年叶栖华十一岁,偷偷看了裴扬风好几眼。裴扬风也对着他眨眼,嘴角噙着活泼的笑意。后来叶栖华听说兀烈国来犯,幸好裴扬风早就加固了长秦关的防御,装上连弩台和炮塔。兀烈国的铁骑止步在长秦关外,损失惨重,悻悻而归。 裴扬风并非常驻边关,他经常回来。有时候是偷跑回来的,皇上也不管他,最多派太监去骂裴府几句。 叶栖华就常常站在高处看北方的烟尘,若有一人黑衣红马饮酒高歌奔驰而来,那必然是裴扬风回来了。 那般潇洒肆意,那般洒脱畅快。那时十四岁的叶栖华在深宫中为母亲抄着善德经,忍不住地想:若哪日能离了这烦人的皇城,与他同游这万里江山,该有多快活? 景华三年,有刺客入宫连放数场大火。在京郊练兵的宣国公迅速带亲信入宫保护皇上,当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玉玺盖在了封王的圣旨上。 宣国公从此成了宣王。 叶栖华看着身旁宫人冰冷的脸 分卷阅读2 ,止不住冷笑:“国舅好本事。” 裴扬风温声说:“都是拜陛下所赐。” 叶栖华心中一片刺骨的冰冷。裴扬风竟然已经……恨他至此。 大雨过后的秋风冷得渗进骨头缝里。 他肆意潇洒的舅舅不见了,新上任的摄政王笑容温柔眼神冰冷,轻轻掐断了一根烛芯:“陛下记得吗,今天是月白的忌日。” 叶栖华心中钝痛,他胸中积攒了太多不敢言说的情愫和爱恋,痛苦嘶吼着在心肺间冲撞着。他忍不住想要刺激裴扬风,冷冷地回答:“朕记不住一个奴隶是什么时候死的。” 裴扬风反手一掌狠狠扇在叶栖华脸上。 叶栖华被打得一头撞在地上,耳朵和脑子里都是轰鸣声。他怀疑自己的头颅已经被从脖子上打下来了。 裴扬风握住了他的脖子,握剑的手掌慢慢收紧,眼底仍是冰冷的笑意:“陛下这次记住了吗?” 叶栖华喉中涌出腥甜的味道,模糊地想:他恨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我…… 裴扬风松了手,接过宫女托盘中的帕子擦了擦手。 叶栖华咳出满手的鲜血:“咳咳……咳……” “陛下,”裴扬风说,“臣,失礼了,请陛下恕罪。” 叶栖华说不出话来,捂着差点被掐断的脖子艰难喘息。 裴扬风离开了,宫女捧着帕子为叶栖华轻轻擦拭脸上的血迹,轻轻叹息:“陛下受罪了。” “朕该得的,”叶栖华闭上眼睛,“朕……咳咳……朕当年一道圣旨,让林月白惨死关外。国舅如何恨朕,都是……咳咳……朕该得的……” 他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消弭裴扬风的恨意,可今日就算他如何挑衅,裴扬风都没有杀了他。 叶栖华相信命就是一切,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就能等到……心意圆满的那一天。 裴扬风梦见自己坐在旧府的桃花下,翻着西月楼里贵族子弟们刚作的新诗。这群小崽子写的诗实在太无聊,连艳诗都能写出一股剩汤兑凉水的味儿,裴扬风看的昏昏欲睡。 三月暖阳熏得花香刺鼻。 一道白影轻盈得像一只蝴蝶,翩然掠过桃花间从天而降,手中寒光袭向了裴扬风喉间。 裴扬风闭着眼睛,迅速抬手捏住了来人纤细的腕骨,那人笑着痛呼一声,整个人软绵绵地倒进了裴扬风怀里。他嗓音轻软,眼瞳是深海般的蓝,面容美得像只山间妖魅。他笑着抱怨:“公子武功又精进了!” 裴扬风懒得睁眼,漫不经心地摸着他的柔滑的发丝:“你怎么跑到皇城来了。” 林月白笑嘻嘻地撒娇:“长夜山的别院里没有公子,我呆着烦闷,不如来帮公子欺负那些看你不顺眼的老古董们。” “胡闹,”裴扬风曲起手指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就你聪明。”林月白捂住额头“哎呦呦”叫着疼,等裴扬风收手,又笑嘻嘻地去搂他脖子。 林月白身子很轻,窝在他怀里就像窝着一只猫儿一样。 裴扬风继续看他的艳诗:“一来就拿刀捅我脖子,怎么,在别院没人管你,胆儿长肥了?” 林月白抿着嘴笑,裴扬风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林月白心虚地开始转移话题:“公子你看的什么书?” “好书,”裴扬风扔了书卷,把林月白压在身下,吻在他桃花一样的唇上,在唇齿交缠间低喃,“我慢慢教你……” 那是景灏十六年,先帝还在位,裴扬风刚被从宣武侯升成了宣国公。院里桃花开得绚烂之极,花瓣蹁跹飞舞,落在林月白柔滑如瀑的黑发上。发梢微微有一点卷,乖巧地堆在裴扬风胸前。 那是他和林月白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春天。 裴扬风慢慢睁开眼,怀里是空的。树上没有桃花,几片枯黄的树叶孤零零地挂在枝头。 一个轻软沙哑的声音响起:“国舅今日未去祭拜太后。” 裴扬风缓缓坐起来,脚下满地的酒坛丁零当啷碰撞作响。叶栖华刚从皇陵回来,穿了一身素白的孝衣,连发饰都是白玉的。 叶栖华那日被裴扬风伤到了嗓子,说话时仍牵扯着几分痛意。他看到裴扬风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于是缓缓走到了裴扬风面前。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叶栖华微怔,举起手在裴扬风面前晃了几下:“国舅?” 裴扬风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用了些许凶狠的力道:“为什么要穿白衣?” 叶栖华感觉手腕快要被裴扬风掌心的温度烫伤了,他虚脱地跪在了裴扬风双腿间,皱着眉说:“今日是太后忌日……” “不许……以后不许穿白衣,”裴扬风紧紧攥住他纤细的腕子,“你这个样子,太像月白了。” 叶栖华曾经听过这样的话,同窗的伴读开起玩笑来不管不顾:“六殿下,宣武侯宠着的那个鲛奴,长得和你好像。” 像吗? 因为这句话,叶栖华特意找借口去了好几趟侯府。府中下人不敢拦他,让六皇子一路冲进了内院。 那棵百岁桃花在微风中扬起漫天花雨,桃花树下白衣黑发交缠在一处。林月白一条白到耀眼的纤细长腿从衣摆下露出,蛇一样缠在裴扬风精壮的腰身上。 叶栖华那日狼狈而逃,跑回皇宫里给自己灌了一大壶凉茶。 从此他梦里不再只是和裴扬风纵马天涯,开始生长起缠绵缱绻的桃花。 不过数载时光,宣国公府成了宣王府,林月白衣冠冢里的绸衣都烂成了灰。仍是那棵桃花树下,喝醉的裴扬风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带着浓重的酒气吻了上来。 叶栖华僵在了原地,他仿佛又陷入了少年时的春梦里。 裴扬风吻得温柔又蛮横,在唇齿交缠间低喃:“月白,你回来了……” 叶栖华心口细小的刺痛渐渐连成了一片,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这张和林月白像了七分的脸,若非如此,便不会承受这般温柔缱绻的煎熬。 瑟瑟秋风里,衣服被一件一件褪去,下身被撕裂的痛楚让叶栖华神智有些模糊。 裴扬风仍用手掌蒙着他的眼睛,一边律动一边低喃:“月白,月白,月白……” 叶栖华在疼痛中昏死过去。 他想:裴扬风还未醉到分不清身下的人是谁,若当真把他当成了林月白,又怎会对他如此残忍。 第二章 秋雨落在琉璃瓦上,滴答滴答敲得恼人。 年轻的皇帝惨白着脸色,咳得厉害。 宫人端着药碗,脊背弓成了弯曲的树枝,碗里褐色的药汁一点波澜药也没有。这让叶栖华恍惚感觉给他端药的是尊石像,或者是个死人。 庭院里堆积的落叶开始腐朽,腐烂的味道混着泥土和雨水钻进鼻腔里,叶栖华轻声说:“把院子里的叶子都扫了 分卷阅读3 吧,我闻着那味儿难受。” 宫人脊背弓得更深,平静死寂的声音拉着长而尖锐的调子:“是,陛下。” 裴扬风来到皇上宫中的时候,看到宫人们正在大雨中清理着树根缝隙里的枯叶。 宫人们手上沾着土,膝上全是泥,惶恐不安地跪在石板上,雨水在他们膝边拍打出一朵一朵的细小水花:“见过王爷。” 副将撑着伞,裴扬风在伞下皱眉:“这么大的雨,都挤在院子里干什么呢?” 宫人们跪得更低:“王爷,陛下不想闻到院子里的枯叶味,命我等清理干净。” 裴扬风不悦:“都回去,换身衣服喝点姜汤。这深秋时候最怕有人得伤寒,一传二二传四,真闹起病来,这冬天整个皇宫谁都别想消停。” 宫人们柔声应着“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长廊尽头。 叶栖华喝不下药,恹恹地靠在床头看书。 宫人掀开一半珠帘:“陛下,宣王殿下来看望您了。” 叶栖华微怔。那日被裴扬风折磨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可心口却痛苦地漂浮出一丝雀跃的希冀。好像……好像这片死寂的皇宫中,真的有什么鲜活的、值得他开心的东西,扎根在冰冷的秋雨中生根发芽,开出暖融融的花来。 可是错觉终究是错觉。 裴扬风带着一身冰冷的水汽蛮横地闯进暖阁中,眼神冰冷笑容讥诮:“陛下不亏是陛下,哪怕做了阶下囚,也是一等一娇贵难伺候的阶下囚。” 叶栖华猜不出裴扬风为何发怒,又在指桑骂槐什么。他太冷了,裴扬风身上的水汽冲进他鼻腔里,难受的喉咙和肺又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裴扬风满心因暴躁和积攒的嘲讽说不出口了。叶栖华削瘦的肩膀颤抖着,黑发散乱地搭在肩头,眼角的泪珠让那双冷漠尖利的眼睛带了三分柔媚的艳色。 恍惚间裴扬风又想起了林月白。 林月白身子不好,每到换季的时候都要病一场,靠在他肩上一边咳一边努力赶他走:“公子……咳咳……你别在这里……我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也是这样修长整齐的眉梢,清冽如水的眸,略显削瘦的脸颊和对比之下格外丰润柔软的唇。裴扬风忍不住抬起手,粗糙的指腹轻轻触碰那瓣柔软。 叶栖华抬头,裴扬风温柔恍惚的神情比那场无情蹂躏更加让他痛苦,叶栖华明亮的眸子忍不住露出冷笑:“国舅怎么痴了?” 裴扬风如梦初醒,有些嫌恶地抽回手。 他不喜欢看叶栖华的眼睛,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带着高高在上的戾气。那不是月白,他的月白永远柔软清甜,就算恼了,也是有甜又软的怒气,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把他抱在怀里亲一口,再亲一口。 可他的月白不见了。他的月白死在了长秦关外,尸体混在支离破碎的三千士兵中,裴扬风再也找不到了。 裴扬风恨极了叶栖华。他在皇室旁支宗亲里挑好了年幼好控制的皇子,随时可以让叶栖华急病驾崩。 可病怏怏的叶栖华那样虚弱柔软地在他面前仰起脸。 裴扬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偏偏叶栖华这张脸,像极了他的月白。 叶栖华怔怔地看着裴扬风,他倨傲之下那点稀薄的愧疚终于还是把嘲讽堵在了喉咙里。 罢了,从一开始,就是他做错了的事。 宫人们早已退出了暖阁,那碗冷掉的药孤独地躺在桌上。 裴扬风端起药,衣衫沾着秋雨湿意坐在了床沿,把药碗递到叶栖华唇边:“把药喝了。” 叶栖华沙哑着嗓子轻声说:“药凉了。” 裴扬风冷笑:“要微臣换一碗滚烫的药给陛下端来吗?” 叶栖华微微苦笑,把那碗冰冷的药汁一饮而尽。冰凉苦涩的液体在胃里不适地翻腾,叶栖华不动声色地捂住腹部:“国舅冒雨而来,可是有什么事?” 裴扬风放下碗:“兀烈国的通商书信已经送到,附带了今年冬天向我朝索要的粮食和煤炭数量。” 叶栖华轻声说:“与兀烈国通商之事历年都是由李相国负责。” 裴扬风说:“微臣今年想亲手操办此事,陛下可允许?” 叶栖华脆弱的肠胃受不住深秋里一碗凉药,苦涩的味道带着灼烧的酸液挤在喉咙里。他艰难地咽下去,微弱地喘息:“国舅愿意为国分忧,朕……朕心里自然万分欢喜。” “微臣,遵旨。”裴扬风手掌落在了叶栖华纤细的脖子上,他久经沙场的手指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疤痕。 叶栖华在那些粗粝的掌纹中嗅到了鲜血和铁器的味道,那些味道比最名贵的香薰还要令人如梦似幻。 裴扬风的手掌缓缓收紧:“天太冷了,陛下身子娇贵,若是不小心得了伤寒,岂不是很容易一命呜呼。” 叶栖华细白的手指虚弱无力地抓住裴扬风的手腕,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不会……杀朕……” 裴扬风手掌越攥越紧:“陛下,你凭什么?” 叶栖华无法呼吸,他的喉管被掐住了了。窒息的晕眩让他产生了如同濒死的幻觉,半生前尘纷至杳来,十四岁那年的桃花纷纷扬扬落在黑暗之中。 眼前的黑暗忽然迸裂,溅起大片殷红。 疼痛的气管中猛地涌进空气,叶栖华咳得喉咙里腥甜。 咳着咳着,叶栖华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咳咳……国舅……咳咳……朕知道……哈哈……若是国舅杀了朕,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心心念念的小鲛奴了,”他抬起头,咳出眼泪的眸子泛着温柔清甜的氤氲光华,“对不对,公子?” 裴扬风如遭重击,手臂青筋痛苦地暴起:“叶栖华!” “国舅不喜欢吗?”叶栖华指尖颤抖着,轻柔地搭在裴扬风宽阔的肩膀上,他用自己对林月白仅存不多的记忆,竭力模仿着那个鲛奴的一言一行,舌尖吐出两个字,“公子。” 裴扬风愤怒地把叶栖华按在那张龙床上,美艳的少年在他身下哀哀地颤抖哭泣,妩媚的眸子缠着一缕又一缕的嘲讽和痛楚。 不像……那双眼睛……一点都不像…… 裴扬风粗暴地扯下叶栖华的衣带,蒙住了那双眼睛。眼睛被蒙住的叶栖华几乎和林月白一模一样,连忍耐进入时仰起的下巴,都是一样引人爱怜。 裴扬风温柔了些,轻轻咬住脖子上跳动的脉搏,低喃:“月白。” 叶栖华痛苦地颤抖,他一颗心被这两个字捅得鲜血淋漓。虚软无力的手臂温顺地搂住裴扬风的脖子,闭上了眼睛。 还是疼,很疼。 疼到意识都开始渐渐模糊。 叶栖华又做梦了。 他梦到年少的江南,潺塬城里飘着柔软的雨丝,那里的雨比花瓣还要轻。 狮子桥上的俊美少 分卷阅读4 年在雨中对他笑。 少年单膝跪在地上对他伸出手:“殿下,你再不回宫,陛下可要治我的罪了。” 叶栖华迷迷糊糊地想,当然要赶快回宫啊,我怎么能让他被父皇责怪呢? 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至。 梦里那场大雨没完没了地响在耳边,叶栖华在大雨中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你别走,舅舅你别走……我跟你回宫,你别不要我……” 睁开眼睛之后,居然已经是天晴。 窗外天高云淡,每一片枯叶都干净得沁人心脾。 宫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暖阁,匍匐在地上柔声说:“陛下,喝些粥吧。” 叶栖华恹恹地说:“朕不饿。” 腹中传来酸软的绞痛,叶栖华闻到帘外食物的味道都觉得十分恶心。 宫人深深叩头:“宣王殿下特意交代,请陛下醒来后一定要先喝完这碗粥。” 叶栖华皱眉:“朕若不喝,你们是不是要按着朕的脑袋灌下去?” 他自幼性格强横暴戾,未登基时宫中侍人都会怕他三分。如今虽已是摄政王手中傀儡,宫人却还没来得及生出轻视他的胆子。 宫人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奴婢求陛下用膳。” 珠帘之外十几个宫人一起磕头:“求陛下用膳。” 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磕头的声音并不响。那些沉闷的声音却像是怪物的手臂,顺着床幔攀爬上来,狠狠攥住了叶栖华的心脏。 年轻倨傲的皇帝疼得脸色发白。 接下来的半个月,裴扬风都没有露面。但他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控制着叶栖华从醒来到睡去的每一个时辰。 一日三餐定时定量,一口不得多,一口不得少。 几时去庭院中散步,几时回暖阁中看书。宫人们提着更漏伫立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静静地计算着陛下的活动时间。 叶栖华面无表情地坐在窗边看书。 他这几日身子好了许多,却总想故意多喘几口凉气折磨一下自己的肺,好像……好像那些不在裴扬风命令之中的咳嗽,就是一种温顺的反抗。 他害怕做一个过于听话的傀儡,一个被裴扬风握在掌心任意操控、却再也不会多看一眼的傀儡。 那是叶栖华最害怕的结局。 庭院里的树叶子掉光了,光秃秃的树枝狰狞地向碧蓝如洗的天空张开双臂。 裴扬风终于出现在了叶栖华面前。 他这次没有穿盔甲,一身布料柔软的玄色长衣,在猎猎秋风中衣袂飞扬。 第三章 暖阁里灯火阑珊。 裴扬风在暖黄微醺的烛光下看叶栖华的脸。 叶栖华被他看得久了,低笑:“国舅,像吗?” 裴扬风说:“有些地方不太像。” 叶栖华扬眉:“哪里不像?” “眼睛,”裴扬风神情温和了许多,“你的眼睛不像月白。” 林月白是鲛人,有一双湖蓝色的眼睛。那双眸子映着三千春水,开着百里桃花,装着全世界所有的美好和温柔。 可叶栖华不是这样的。叶栖华的眼睛深黑如墨,眼尾修长如钩,眸中的光华是血与火,是刀与剑。皇家兄弟,便如被装在一盅之中的数条毒虫,叶栖华是活到最后的那个蛊。 这只世间最为凶狠蛊的虫如今正坐在灯下,眼尾被灯影拖出长长的一抹轻红。 叶栖华沉默着拨弄着茶杯,许久才轻声自嘲:“还好,我有一点不像他的地方。” 裴扬风不愿在叶栖华面前再想起月白。 月白之死,便是面前这人亲手所致,裴扬风害怕胸中恨意让他忍不住失手弑君。 “这几日,我派人与兀烈国使臣几番商议,最后达成协议,所赠粮食减两成,煤炭减三成,”裴扬风在桌上展开一张单子,“作为回礼,兀烈国公主明年春天会带三千头小牛犊前来中原,与我朝联姻。还望陛下早日考虑一下皇族之中适龄皇子,早日定下联姻人选。” “北荒风俗不像中原,兀烈国公主如今已经十八岁了,”叶栖华轻声说,“皇族之中,与她年龄相仿而又未曾婚配的,国舅,只有朕了。” 裴扬风面无表情地冷笑。 叶栖华苍白的脸上微微露出个笑容:“国舅,朕开玩笑的。” 裴扬风说:“陛下,微臣笑了。”他心里被叶栖华这句联姻的试探搅得十分不爽。叶栖华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娶了蛮族公主,就可以借兀烈国帮助摆脱自己的掌控? 不可能的。叶栖华害死月白,就活该一辈子痛苦至死。 蜡烛一点一点被燃尽,只剩一点小小的烛芯跳动在一汪蜡油中。 皇上和摄政王没有谈完事情,宫人们不敢进来换蜡烛,只会眼睁睁地在窗外看着光芒渐渐暗下去。 屋里一片漆黑,映在窗纸上的两道人影已经看不见了。 叶栖华借着月光看到了裴扬风的脸。英俊的五官被月光分割出了不规则的光影,裴扬风的唇很薄,下巴上已经生出了一点胡茬。 叶朝男子以面容白净为美,富贵人家一日要理面三次,若面带胡茬见客,是极为不雅的举止。裴扬风大概是忙了一天,来不及整理仪容就匆匆入宫。 天都黑了,他来做什么呢? 叶栖华心中有了疑惑,就问了出来:“国舅,今晚可还要回宣王府中?”黑暗中,他柔软的声音带着点轻轻的沙哑,像是个普通的询问,又像是某种过于亲昵的挽留。 裴扬风薄薄的唇勾出一个看不出温度的笑意:“陛下要留微臣在寝宫过夜吗?” 叶栖华站起身,在月光下缓缓走到裴扬风身前,温顺地倾身靠在了裴扬风胸口,低喃:“国舅喜欢,朕也喜欢。”他不想再像被强暴一样承受一次又一次痛楚万分的亲昵。只要裴扬风想要他,替身也好,泄欲也罢,只要是彼此喜欢的,为什么不能甘之如饴。 黑暗中看不清裴扬风的表情,那双在叶栖华身上游走的手却温柔了许多。 叶栖华在幽夜之中得意地微微扬起嘴角。 他成功了。 裴扬风声音清冷:“把眼睛闭上。” 秋夜寒风疼痛刺骨,叶栖华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彻底的黑暗反倒让人好受些,叶栖华细白的手指轻轻触摸着裴扬风,触碰他宽阔的肩膀,触碰他颈上的脉搏,触碰那一片扎手的胡茬。叶栖华在黑暗中描摹着他心中张扬潇洒的少年将军。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年少的时候,站在城墙上嗅着北荒吹来的风沙,一夜一夜地望着长秦关的方向。等那一人长歌纵马而来,为从小被困于宫中的小皇子带来一壶边塞烈酒,或者一件粗糙的赤砂土泥人。 回得去吗? 被弄得狠了,叶栖华喘息中带了沙哑的哭音:“舅舅……我们……回得去吗……” 分卷阅读5 裴扬风沉默不语,忽然凶狠地狠狠顶弄着叶栖华的身体。叶栖华柔嫩的入口觉出了痛意,白皙圆润的脚趾猛地绷紧了。 “别那么叫我,”裴扬风狠狠要咬着牙,“陛、下!” 那一夜之后,裴扬风温柔了许多,不再管束叶栖华生活中的细枝末节。 叶栖华不知该是喜还是悲。 “陛下,”宫人捧着龙袍在榻边躬身,“宣王殿下说,您若是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就上朝吧。” 叶栖华微怔:“上朝?” 自从裴扬风率军政变以来,叶栖华就再也没有出过寝宫一步,再也没见过除裴扬风之外的任何朝臣。 叶栖华以为裴扬风的计划就是把他关在宫中一辈子,直到他发疯自尽。 这龙袍许久没穿了,层层叠叠包裹在身上,叶栖华竟觉得有些沉。 后腰还在隐隐作痛,叶栖华轻轻皱眉,给他整理发冠的侍女怕得皓腕轻颤,发簪不小心在皇上眼角划出一道浅淡的血痕。 叶栖华自幼性格喜怒无常,杯中水温不合心意都要动辄杀人。侍女见自己伤了陛下龙颜,吓得当即跪倒在地:“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叶栖华心中烦闷:“罢了,下去吧。” 侍女连滚带爬地逃出去。 好不容易收拾好衣冠鬓发,叶栖华踩在干燥的石板路上,缓缓走向他许久未见的朝堂。 龙椅旁多加了一桌一椅,朝堂中充斥着争吵之声。 宫人长呼:“皇上驾到——” 吵闹声顿时停止,椅上的摄政王率先起身,脊背微弓行了半礼:“微臣,恭迎陛下。” 叶栖华托住国舅双手:“国舅不必多礼,朕养病这些时日,朝中事务让国舅费心了。” 裴扬风说:“都是微臣分内之事。” 叶栖华克制地微笑,坐到了他的龙椅上,漫不经心地翻着桌上折子:“朕还没进来,就先听到了各位爱卿的争议之声,是在争论何事?” 户部尚书刚才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此时还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出列大声说:“陛下,微臣有表上书。” 叶栖华说:“爱卿请讲。” 户部尚书厉声说:“我朝与兀烈国之战已有六十多年,死在长秦关外的将士尸骨堆积如山。如今百姓休养生息不过数载,兀烈国又无进犯之意,怎可再动干戈!” 骠骑将军操着一口雄壮边塞土话吼出来:“兀烈国几度侵我国土,屠我百姓,如今我朝兵强马壮,若不复仇,更待何时!”他脖子粗壮气息浑厚,吼得户部尚书文弱老躯一个哆嗦差点背过气去。 “你!你……”户部尚书气得哆嗦,“你个没脑子的屠夫!” 骠骑将军小山般的身躯居高临下:“张尚书,本将军是缺了您为己谋私的百种心肠,只知道我麾下兄弟的血染透了长秦关内三百里的赤砂土,才让那些满心谋私敛财的衣冠禽兽可以在这大殿之上胡说八道!” 叶栖华有点头痛,他揉着额角深吸一口气,借机偷瞄了裴扬风一眼。 裴扬风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支笔,在不知是谁递上来的奏折上画了一只大王八。 叶栖华低头忍笑,那一瞬间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在父皇面前撒娇耍赖求调令的裴扬风,那个敢在宫宴之上写艳诗的裴扬风。 退朝之后,裴扬风正打算跟着群臣一起走,叶栖华身边服侍的宫人去叫住了他:“宣王殿下,陛下请您去御花园议事。” 秋天的御花园没什么好看的,这几天的风越来越冷,连最耐寒的秋菊都开不动了。 裴扬风远远的看到叶栖华站在水榭边。他有些恍神,叶栖华怎么这么瘦了,穿着层层叠叠的朝服都掩盖不了那摇摇欲坠枯瘦伶仃的肩头。 风越来越大,裴扬风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叶栖华会被风吹进水里的恐慌,他飞奔过于一把钳住叶栖华的肩膀:“陛下,水边风凉。” 叶栖华轻轻“嗯”了一声:“多谢。” 裴扬风问:“陛下叫微臣过来,有什么事?” “无事,”叶栖华抬手让宫人退远了些,苍白削瘦的脸颊上浮现一丝红晕,“朕只是想问问国舅,今夜可还要留在宫中。”这话在他心中齿间缠绕了许久,吐出来时仍觉得羞耻艰涩,有几分痛快,又有几分难堪。 裴扬风惊讶的神情让叶栖华脸上发烧,他知道自己此刻淫浪又下贱,像个不知饕足的荡妇,在挽留一个恨他入骨的人共度春宵。叶栖华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要逃走,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裴扬风的双眼,等一个回答。 他在等,接下来的是羞辱,还是得偿所愿。 裴扬风抬起手,缓缓落在了叶栖华脸上,薄薄的唇中吐出刻薄的笑言:“陛下,食髓知味了?” 叶栖华的心在颤抖,致命的绞痛随着呼吸发作。 裴扬风低笑出声。 叶栖华心中一片冰冷。他恨不得此刻就跳进冰冷的湖水中,了断这份不堪的情愫。 可裴扬风下一个动作却是向前一步拥他入怀,温热的气息喷在叶栖华冰冷的耳廓上,低语:“陛下投怀送抱,微臣怎敢不从?”他宽大的手掌沿着叶栖华的脊背缓缓向下,探入了层层叠叠的衣摆之中。 叶栖华削瘦的脊背轻颤:“国舅……” 裴扬风的手掌触碰到了厚重龙袍下温热柔滑的肌肤,纤细的腰身只堪一握,显得臀部格外圆翘。裴扬风知道那里有两个可爱的腰窝,床底缠绵时他总爱舔咬那处,把叶栖华弄得一直躲。 “陛下,”裴扬风手掌探入了叶栖华双腿之间,大腿内侧柔嫩的肌肤夹着他的手腕,不安地磨蹭着。裴扬风深吸一口气,“陛下若再引诱微臣,微臣怕是会在这御花园中,做出什么不轨之举来。” 叶栖华眼中泛着朦胧泪痕:“国舅……不……不可……” 裴扬风一手揽住年轻皇帝纤细的身子,一手在层层叠叠的龙袍之下玩弄摸索,一会儿握住前方的肉柱,一会儿又把手指插进后方依然红肿的穴中,肆意揉按着那些湿热的软肉。 叶栖华站不住了,无力地靠在裴扬风胸前,低低呜咽。 宫人们就站在不远的地方。 摄政王与陛下那么近地纠缠在一处,就算厚重的衣服挡住了所有动作,也猜得到是哪一档子事儿。 几个年轻的侍女羞红了脸,无措地低头扯自己腰间的香囊。 叶栖华几乎挂在了裴扬风身上,眼中是情欲的盈盈水光。 他仰头看着灰蓝天空,神智模糊地想:裴扬风这算是……不恨他了吗? 第四章 转眼入冬了,大雪纷纷扬扬盖在皇宫金碧辉煌的屋顶上。 叶栖华畏寒,每到这时就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出暖阁。但他从小极为自律,就算裴扬风不让人上早朝,他还是每日卯时就 分卷阅读6 起身,在庭院里转几圈,回屋里写几个字。 侍女在旁磨墨:“陛下的字真好看。” 叶栖华低笑:“你便是讨好朕,也得不到什么好处,省省力气吧。” 侍女认真地说:“奴婢是真心觉得陛下写字好,这句诗作得也好。” 叶栖华说:“这句诗,可不是朕作的。” 侍女讪讪地收了声。 叶栖华轻轻念出来:“长风眷幽谷,天光知月白,这是宣王最喜欢的一句诗。” 侍女不敢说话,暖阁中只有木炭燃烧的轻微爆炸声和砚台里沙沙的磨墨声。 裴扬风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宫里了。 侍女在宫中听到些传言,说宣王去江南查一桩贪污赈灾银两的案子,案子查完了,又被故友的私事牵扯住,这一留就在故友府中住了七日有余。身边的人几次三番催宣王回京,宣王仍是不肯。 这些话,没人敢告诉叶栖华。 这个乖顺听话的傀儡皇帝,在宫人们心中尚有余威。就算他现在已经成了任由宣王搓圆搓扁的玩物,也无人敢惹他发火。 江南,潺塬城。 裴扬风赖在剑圣山庄里已经住了七天,期间把南方军三年的账目全部调过来看了一遍,总之就是赖着不肯走。 他知道此时外界肯定传言满天飞了。剑圣山庄庄主顾云深是个真君子,也是个大美人。一个名震天下的大美人,年纪二十有六却未曾婚配,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坊间本就有些谣言。 他堂堂摄政王赖在人家里迟迟不走,如今街头巷尾已经开始贩卖蛮横王爷强占武林盟主的话本。 现在顾大美人刚练完剑,松松竖起的长发有几缕散在额前脸颊上,温润如画的眉眼全是无奈:“殿下,您打算留到什么时候?朝堂上等你决断的事务堆积如山,李相国的亲笔信今天都递到我这里来了。” 裴扬风眉宇间一片烦闷之色,沉默许久后徐徐开口:“云深,本王若弑君,你……” 他那句“你看如何”还未说出口,顾云深神情微变:“殿下!” 裴扬风于是不再多言。 顾云深说:“我本江湖中人,不便对朝堂之事多加妄言。” 裴扬风说:“你说,本王想听。”他眼中竟显出几分艰难抉择的茫然来。 顾云深说:“当今陛下……对殿下来说,已经是最好控制的一个傀儡,”这话说出口,顾云深良心难安,余下的话说不出来,只好干涩地低喃,“陛下爱你至深。” “本王不需要,”裴扬风也不想再听,“明日本王就启程回京。” 顾云深松了口气:“我送殿下。” “你也跟本王一起回去,”裴扬风折扇一挑,有些轻佻地托在顾大美人下巴上,“本王让严邵从长秦关回京休整十日,你不想见他吗?” 京中的大雪越来越厚,叶栖华又着凉了,咳得眼眶通红,眼角总是挂着一点晶莹水光。 宫人小心地捧着姜茶,眼巴巴地看着叶栖华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半盏茶。 侍女面带喜色地掀帘进来,有些犹豫地看着暖阁里侍奉的宫人。 叶栖华心中苦笑,他如今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瞒着人的,淡然饮茶:“说。” 侍女行礼:“宣王殿下回来了。” 叶栖华欣喜地站起来,茶叶不喝了,抓起外衣就要走:“到哪儿了?” “奴婢来禀报的时候,殿下刚进崇德门。” 叶栖华说:“朕去迎迎宣王。” 老太监忙不迭拦住叶栖华:“殿下不可,宣王殿下并非沙场归来,哪有皇上出宫迎臣子的道理。” 叶栖华美艳的眉目泛起冰冷寒光:“朕要去迎宣王,还需要你们给朕讲道理吗?” 老太监深深垂首:“陛下稍等片刻,奴婢给您备驾。” “不必,”叶栖华不耐烦地自己披上了大麾,“朕自己去。” 天空依然飘着鹅毛大雪,地上的积雪打扫不及,又堆了厚厚一层。 叶栖华踩在绵软的雪地上,他太想念裴扬风了,太想,太想了。 连灌进口中的雪花都带了丝丝清甜。 崇德门到皇宫的官道很长,叶栖华算计着时间,当他冲出宫门的时候,裴扬风也差不多快要到皇宫了。 可崇德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也没有马蹄的足迹。 叶栖华脸色苍白,嘴唇气得发抖。 那个侍女居然敢骗他,居然敢骗他! 裴扬风没有回来,簌簌落落的大雪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和愚蠢。 为什么这么容易就上当了?他是叶栖华,他是皇上,他是在尔虞我诈的皇家兄弟中活到最后的赢家!可为什么,那个宫女一说,他就不管不顾的信了呢…… 叶栖华不依不饶地紧紧盯着崇德门的方向,雪花掉进了不肯眨的眼睛里。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为什么会轻易相信……因为……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啊…… 母亲,权势,全都没有了。 他只有裴扬风,他的一切就是裴扬风。 少年情窦初开的时候,他很喜欢裴扬风,可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还有无尽的麻烦要处理,他还要防备四面八方的明刀暗箭,他还会给母后抄经书。 可现在,他只有裴扬风了。 只有裴扬风看他的时候,才让他觉得生有可恋,才有欢喜,有愤怒,连痛苦和绝望都是他不愿失去的珍宝。 匆匆追来的老太监为他又批了一件大麾:“陛下,宣王殿下不知您在等他,已经回王府了。奴婢这就派人宣宣王殿下进宫,您回去暖和暖和吧,这儿风太冷了。” 叶栖华难堪至极,洁白的牙齿哆嗦着吐出一个字:“滚。” 老太监:“陛下……” 叶栖华歇斯底里地吼:“滚!!!” 他吼得自己缺氧,眼前一阵一阵地冒金星:“滚,朕不想看到你们。” 老太监纹丝不动:“陛下,这儿太冷了。” 叶栖华猛地回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珠布满了狰狞血丝,声音却轻柔了下去:“备驾,朕亲自去王府看望宣王殿下。” 老太监踟蹰不肯:“是,奴婢这就派人先行通禀宣王殿下。” 叶栖华胸中堵着一口酸涩的苦气,可他发泄不出来,也无处发泄。 为了得到裴扬风的心,他愿意承受一切折辱和管束,可如今,连想见裴扬风一面,都要宫人先行禀告询问了吗? 宣王府中。 所有暖炉都被搬出来烧得极旺,桌上堆满不甚精致但足够丰盛的酒肉,裴扬风军中旧友们在此为裴扬风接风。杯觥交错,好不热闹。 一个小太监滴溜溜转着眼珠子溜进来,在裴扬风耳边低语了几句。 裴扬风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沉默许久后淡淡说:“他想来,就让他来吧。” 有人打趣: 分卷阅读7 “殿下,还有哪个客人要来?” 裴扬风笑着自饮一杯:“你们先喝着,本王去去就来。” 顾云深与军中这些将士多半都是旧识,众人数年未见,一见面开始合着伙灌顾大美人酒。 顾云深不胜酒力,清雅俊秀的脸上已经带了醉意,无奈地看向严邵。 严邵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出面解围:“顾盟主明日还有要事处理,你们若是把他灌醉,殿下可要恼了。” 劝酒的人终于收敛了一点,还是起着哄:“那顾盟主要和严将军喝一杯,以谢此恩呐!” 顾云深已经醉得不轻,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如画的眉眼带了三分殷红艳色:“我敬严将军,敬严将军边塞浴血沙场,方保我百姓平安喜乐。” 严邵从不喝酒,也没人敢劝他喝。 但顾云深已经醉了,喝醉了的人从来想不到敢与不敢的事情。顾云深举起一杯酒硬塞到严邵手中:“我敬……我敬你我相识二十六载……二十六载……相知……相护……是……生死兄弟!”他眼眶红了,醉意掩盖住喉中哽咽。 严邵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妥的醉话,皱眉饮下了那杯酒:“方南。” 顾云深的徒弟方南从角落里窜出来:“严将军!” 严邵说:“送你师父回客栈休息。” 方南被严将军冰冷的眼神吓得背后汗毛倒竖:“哦哦哦,师父我们走。” 顾云深醉归醉,却不会发酒疯。他依旧温文尔雅地端正站着,有点无奈地扶着晕眩的额头:“各位兄弟,今日顾某若有失礼之处,可都是各位的错。” 将士们哄堂大笑,一边小心地护着送顾云深上马车,一边喊:“顾盟主,我们来日再喝,一定要不醉不归。” 顾云深模模糊糊地在人群中看到严邵紧锁的眉头,苦笑着想:喝不得了,再喝,场面就要难堪到无法收拾了。 方南小心地扶着师父的肩膀:“师父,我们去哪家客栈?” “不去客栈了,”顾云深闭着眼睛低语,“回潺塬城。” 方南愣住:“师父不是还有要事要办吗?” “没有了,”顾云深说,“我只是想见他一面,见完了,就该走了。” 方南还没来得及逛逛京城,少年人爱新奇热闹的心性十分惋惜:“那我们什么时候再来京城?” 顾云深睁开眼睛,有点恍惚地笑了一下。 方南忽然被师父笑得红了脸。 第五章 大雪把宣王府中那棵老桃树压得吱呀响。 叶栖华站在树下仰头看那些光秃秃的树枝,雪花钻进他的领口中,凉进了人骨头里。 裴扬风站在他身后,声音冷淡:“陛下为何要穿白衣?” 叶栖华回头,深眸含笑:“因为国舅喜欢朕穿白衣。” 裴扬风心中微动:“陛下还知道什么?” 叶栖华说:“国舅喜欢看朕笑,因为国舅心里那个人也爱笑。” 裴扬风走近了些:“不,你笑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他。” 叶栖华缓缓敛了笑容:“为什么?” “月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暖阳,像清泉,”裴扬风狠狠捏住了叶栖华的下巴,“你不像,你的眼睛里是算计,很冷的算计。” 叶栖华不知道是失落还是痛苦:“还是不像吗?” 裴扬风斩钉截铁:“一点都不像。” 叶栖华问:“那朕要怎么做才更像呢?” 裴扬风说:“闭上眼睛。” 叶栖华像是被他逗笑了,深黑如墨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舅舅,我喜欢你。” 裴扬风有些狼狈地松开了手。 叶栖华故作轻松地说笑着:“朕从小就喜欢你,只要你进宫看望母后,就是朕最高兴的日子。后来朕长大了一点,朕就想,总有一天朕要当上皇帝,然后封舅舅做最大的官,让舅舅每天都可以随意进出皇宫,陪朕和母后。” 裴扬风说:“我让你坐上皇位了。” “可我觉得不够啊,”叶栖华说,“你不肯进宫,不肯见朕,你心里只有那个卑贱的鲛奴……” “啪!”裴扬风狠狠给了叶栖华一耳光,“陛下,请尊重逝者。” 裴扬风下手重,叶栖华半边脸失去了知觉,耳朵里阵阵嗡鸣。他狼狈地扶脸仰头看裴扬风,嘴角仍是倨傲的冷笑:“尊重一个鲛奴?国舅要朕背本朝律法给你听吗?一只鲛奴官价不得低于白银二百两,民间私卖不得低于白银二百三十两。” 裴扬风怒吼:“够了!” 叶栖华在裴扬风的暴怒中自顾自继续说:“家生鲛奴满十岁,当送至鲛栏监品评级别,上品鲛奴一律收归宫中,不得私藏,”叶栖华忽然笑出来,“国舅,你的鲛奴,可没有送到鲛栏监去评级。” 裴扬风失控地一脚踢在叶栖华胸口:“住嘴!” 这一脚踹得叶栖华五脏俱裂口吐鲜血,他大口大口咳着血:“哈哈……国舅……朕忘了一条……哈哈哈哈……年老病残鲛奴可由主人自行拆分售卖,那双……那双碧蓝珠子……最为值钱哈哈哈哈……” 凶狠的力道再一次落在叶栖华胸口,叶栖华却觉得快意极了:“不过是个……咳咳……是个几百两银子的物件……朕……朕宠爱你……才任由你让一个鲛奴在军中……咳咳……肆意妄为。国舅……”叶栖华眼前模糊着,视线里一片濒死的鲜红,“只此出入军营一条罪状,朕就可以把那个鲛奴千刀万剐!” 雪越下越大,叶栖华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大大雪中,身上落了一层安静的雪花。 他在雪中听到了裴扬风低沉的喘息声,像是荒原之上愤怒的野兽,尖利的獠牙上还沾着猎物的血肉。 叶栖华口中不断涌出鲜血,他以为裴扬风这次真的会失手打死他。 可裴扬风高大的身影立在他身前,一动不动地挡住了半边风雪。 叶栖华失血过多,艰难地缓缓抬起手臂,无力地搭在了裴扬风的膝盖上。模糊的视线里,裴扬风腰间那半块白玉在晦暗的天光中白到刺眼。 多好的一块玉,那是南荒死了无数采石奴才挖出来的皎白玉,被一个手脚笨拙的人雕刻成了粗糙难堪的半圆,刻着歪歪扭扭的“月白”二字。 糟蹋了。 叶栖华张开沾满鲜血的唇,他想说话,可喉中只有冰冷的风在穿梭。 “来人,”裴扬风说,“拿碧海青天水。” 宫人吓得跪在雪地中:“殿下!” 裴扬风看叶栖华的眼神比风雪还冷:“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双眼睛。” 叶栖华感觉自己被人抬进了一间温暖的房间里,有人扶着他的后颈喂他喝一碗很苦的药汁。 叶栖华扭头:“我不喝……”他视线慢慢清楚起来,肺腑之中仍然疼得喘不上气来,可他不想喝药,一口也不想喝。 分卷阅读8 喂药的老太监眼中有一丝不忍:“陛下,把药喝了吧。喝了这暖香醉,一会儿能好受点。” 叶栖华皱眉,疑惑地看着老太监,不祥的预感让还在抽痛的心口越来越冷。他看向裴扬风,裴扬风站在门口,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侍女托着一方青釉小瓶而来,轻声说:“殿下,碧海青天水取来了。” 叶栖华眼中露出了恐惧,挣扎着坐起来厉声喊:“裴扬风!” 裴扬风回头,一言不发,眼神冰冷。 叶栖华知道碧海青天水是什么。 那是黑市鲛商调配出的一种药水,能把人的眼珠变成鲛人一样的蓝色,冒充鲛奴卖出高价。 但碧海青天水是毒药,入眼之后会先让人变成瞎子。然后药水流进人的脑子里,一点一点剥夺其他感官,侵蚀破坏记忆,直到变成无知无觉的木人,只剩半缕残识困在黑暗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几个宫人七手八脚地把叶栖华按在床榻上,手指强行撑开他的眼皮。 叶栖华拼命挣扎:“裴扬风!裴扬风你放开朕!放了我!舅舅!!!我错了!栖华错了,舅舅不要!母后救救儿臣!母后!!!” 冰凉的碧海青天水水滴入眼中,灼烧的痛钻心,叶栖华痛得歇斯底里地尖叫:“啊!!!!!” 整个眼球都像被包裹在了火焰之中,又像千百根针不停地刺穿眼球。 紧接着,另一个眼睛也陷入了剧痛煎熬中。 叶栖华面如金纸,紧闭的眼中流出满脸血泪,沙哑的喉咙发出撕心裂肺地叫喊。若不是被人牢牢按住手脚,他恨不得亲手把自己眼珠挖出来。 疼,太疼了。 叶栖华面容扭曲地崩溃哀嚎:“为什么不杀了我……啊……裴扬风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裴扬风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看着被宫人牢牢按住的叶栖华从挣扎哀嚎到慢慢安静下去,白皙的脖子上露出鼓胀青筋,轻轻抽搐着。 宫人们一头一脸的冷汗,不忍再看叶栖华布满鲜血的脸。 紧闭的双眼中终于不再流出鲜血,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溢出,划开一道血痕,没入沾满血迹的枕头上。 拿药的侍女声音发颤:“殿下,可、可以了。” 宫人用沾了温水的帕子擦干净叶栖华脸上血迹,皇帝精致美艳的脸惨白得像一具快要腐朽的尸体。 叶栖华湿漉漉的睫毛颤抖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深黑的眼珠已经变成了清澈柔美的蔚蓝,和天下最美的湖泊一个颜色。这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泡在盈盈泪水中,茫然地看向前方,又乖巧又柔软。 裴扬风心里忽然疼了。 他想,一定是因为现在的叶栖华,太像月白了。 让人想起他的月白。在长秦关外,连尸骨都无处寻找的月白。 叶栖华面色茫然,眼珠也不再转动,他所有的倨傲暴戾和狠艳风华都化为了灰烬。那一串串滚落的泪珠,让他看上去像一尊再流泪的佛像。 裴扬风恍惚中好像真的看到了林月白,那个干净的,温柔的,连向他挥刀时都带着无辜笑意的林月白。 裴扬风抬手示意宫人们都出去。 房间里静静的,裴扬风坐在床沿温柔地捧起叶栖华一只手。 叶栖华颤了一下,下意识地要抽回手,却被裴扬风牢牢握在了掌心。他沙哑的嗓子似乎想发出一点抗拒的声音,可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 裴扬风看着那双蔚蓝的眼眸,心中却空荡荡的难受着。于是他低头吻上了那双眼睛,试图排解心中烦闷。叶栖华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污,让他亲了一嘴的血腥味。 叶栖华微微一颤,没有躲开。 温暖的吻那么轻柔地落在他脸上,那是叶栖华年少时不敢做的梦。 可他太疼了,腾不出心思去分辨这是真的,还是又做梦了。 衣衫被一件一件褪下,裴扬风的手已经来到他双腿之间。 叶栖华喉中发出微弱的声音。 别在这个时候……起码不要现在就…… 太疼了,现在,太疼了…… 叶栖华想把自己冰凉的手臂搭在眼睛上缓解那些灼烧的痛楚,可裴扬风却抓住他的手,温柔又蛮横地按在他头顶。 温热的气流喷进耳朵里,裹挟着裴扬风深情的低喃:“月白,不要闭上眼睛,看着我,好不好?” 叶栖华苦笑。 他双眼已盲,是睁是闭,就算睁着,也看不到裴扬风。 在疼痛中绷紧的下身被强行打开,艰难地吞下了那根火热硬物。 “月白,你今天好紧,让我想起你第一次在我怀里的时候。我知道你一定很疼,还惨白着小脸对我说没关系。”裴扬风说着亲昵的情话,眼中却一片冰冷,嘴角的自嘲的冷笑。 多可笑啊,明明知道榻上人是那个狠毒残忍的小皇帝,他却假装怀里抱的是月白,说着那些只会对月白说的绵绵情话。 他的月白回不来了。 裴扬风压在叶栖华身上,胯下阳物狠狠顶弄着那个柔软火热的紧致肉穴,让身下的人疼得缩成一团。叶栖华修长的腿紧紧缠在他腰上,喉间溢出一声又一声沙哑甜腻的呻吟:“嗯……疼……” 那双蔚蓝的眼眸中盈着委屈的泪光,裴扬风有些恍惚。 他怀里抱的是谁?他心里想的是谁? 这不是他的林月白,可这……也不像叶栖华了…… 裴扬风那一瞬间一句“你是谁?”差点脱口而出。 叶栖华被他干的狠了,有些承受不住地抓紧身下床单:“啊……” 裴扬风自嘲着冷笑。 他想问谁呢? 心中自己都理不顺的死结,却妄想着让叶栖华替他解开。 裴扬风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他看着叶栖华那张和林月白一模一样的脸,看着那双和林月白一样温柔清亮的眸子,心中忽然剧痛,好像那瓶碧海青天水也滴在了他心口上。 “栖华……” 叶栖华僵住,他不敢相信那是裴扬风的声音。 可那确实是裴扬风的声音。温柔的,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怜惜的轻叹,叫出了他的名字。 剧痛的绝望让叶栖华刚刚升起的那半点对裴扬风的恨意,又不争气地消散在了这声温柔的“栖华”之中。 第六章 使用了碧海青天水的奴隶,往往活不过三个月。 叶栖华在等死的日子里,竟然体会到了盲眼的好处。他看不见裴扬风,于是也无需在意裴扬风是怎么看他的。 三个月里,他会渐渐变得听不到声音,闻不出味道,舌头麻木僵硬,皮肤感觉不到疼痛和冷热。 他的脑子里会出现一些遗忘很久的小事情,然后慢慢忘记自己的谁。 侍女捧着热粥,一勺一勺喂叶栖华喝下。 分卷阅读9 她很担心叶栖华会不肯喝。中了碧海青天毒,大部分都会被那种恐怖的下场吓到提前自尽。 但叶栖华很配合地喝掉了半碗粥,轻声说:“你褪下吧,朕想自己静一静。” 他的记忆已经开始变乱了,幼时给母后抄过的一页经书忽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伴随而来的是他好像忘记了今天是哪一年。 他恍惚间觉得父皇好像还在,小太监刚刚告诉他,裴将军从边关回来了,正在凤宁宫中与皇后闲聊。 叶栖华茫然的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跳下床赤着脚要往外跑。 刚到门口的裴扬风一把将他揽在怀中,微微皱眉:“你去要哪里?” 叶栖华笑着怒斥:“放开本皇子,舅舅回京了。” 裴扬风像是被人当胸狠刺,脸色顿时苍白如纸。碧海青天的毒,比他想象的还要猛烈。叶栖华的记忆已经开始慢慢坏掉了。 怀里的叶栖华还在挣扎:“放开我,我要去母后宫中找舅舅!” 裴扬风猛地把叶栖华拎起来扔回床上。 叶栖华叫了声疼,像小孩子一样哭着说:“我要去找舅舅!” 裴扬风双手慢慢握紧,心口那缕轻微的痛楚猛地刺穿他心中防御之墙,绽开一朵朵鲜血淋漓的荆棘艳花。 留在门外的裴扬风亲信忽然听到寝宫中传出裴扬风痛极的低吼:“即刻请顾盟主回京!” 叶栖华自顾自地哭了一会儿,忽然又安静下来。他嗓音有些沙哑,疲惫地问:“国舅,是你在这里吗?” 裴扬风轻声说:“嗯。” 叶栖华捂住自己的脸,借住手掌的力量缓缓调整表情,终于觉得自己正常了些。 他脑子里还是很乱,时不时想起母后温柔的笑容,又想起少年时纵马而来的裴扬风。迷蒙中闪现林月白的脸,林月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上满是轻蔑:“你输得真难看。” “我没有输!”叶栖华歇斯底里地对着虚无中的幻影喊,“我没有输!你已经死了,骨头都化成灰了,凭什么和我争!你凭什么和我争!” 幻觉中的林月白不屑地冷笑。 叶栖华忍无可忍地抽剑向前刺去,手腕猛地被人攥住,纤细的腕骨被攥得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裴扬风一声暴喝:“叶栖华!” 叶栖华浑身一颤,迷雾散尽,眼前又是一片永恒的黑夜。 虚软的身体被裴扬风蛮横地揽进怀中,叶栖华下巴磕在了裴扬风坚硬的胸口上,脸颊贴着温暖柔软的布料。 裴扬风说:“我不会让你这么快就变成疯子的。” 叶栖华沙哑低喃:“为什么……” “因为……”裴扬风说,“你还没有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月白和三千将士惨死关外的仇还没报,不能让你就这样一疯了之。”他说得字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怜惜。 叶栖华捂着自己的胸口轻轻戳了两下,笑了。 真好,已经不会疼了呢。 叶栖华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羡慕过林月白。林月白只是一个卑贱鲛奴,没有地位,却也没有仇敌和责任,可以自由自在地跟着裴扬风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但叶栖华从来没有想过要变成林月白那样的人,他梦想中的未来,是他和裴扬风君臣相宜共看江山万里,山河浩瀚。 做一个像林月白那样的玩物?根本不可能。 叶栖华残存的骄傲还没有被药物彻底毁掉,他对着幻觉中的林月白冷笑:“我和你不一样。” 林月白仍是不屑地看着他:“你真可怜。” 叶栖华咬破的唇,心中痛楚和恨意几乎要把眼前幻影撕成碎片。 一个死人……一个死人而已!凭什么说他可怜! 皇帝的寝宫中乱成一团。 裴扬风面色阴沉地坐在床沿,看着床上陷在噩梦中不停挣扎的叶栖华。 无人猜得到他现在的心事,也无人敢猜。 宫人报:“殿下,顾盟主到了。” 顾云深的马车还没到潺塬就被裴扬风派人追了回来,一头雾水地被簇拥着匆匆来到皇宫里,如画长眉微蹙:“殿下,出什么事了?” 裴扬风深吸一口气,挥手对宫人们说:“退下吧。” 暖阁之中只剩下三个人,一坐一站,一个昏迷不醒。 裴扬风面带疲惫,说:“云深,本王知道剑圣山庄的云空阁中有天下医书,你可曾从中看到过碧海青天水的解药?” 顾云深怔住,不敢置信地看着龙榻上的病人。 裴扬风居然真的给皇上下此等剧毒? 裴扬风看出了顾大美人神情中的不认同,不过此时他没有精力解释这些事情,只是说:“解得了吗?” 顾云深抱歉地轻声说:“碧海青天并非寻常毒物,是北海鲛商配出的染色药剂,因此从一开始就没人调配过解药。” 裴扬风问:“若用其他解毒药物试试呢?” 顾云深沉思许久,说:“殿下,我可以一试,至少不会让陛下情况再恶化下去。” 裴扬风闭目叹息:“好。” 顾云深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殿下既然已经下手,为何又后悔至此?” 裴扬风没有回答。 噩梦里的叶栖华还灼烧在烈火之中,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记不起龙袍袖口的花纹,记不起母后最爱的那支发簪是雀灵还是流光。 这时候,一股温凉清泉缓缓流淌而来,火焰熄灭,一身狼藉。 叶栖华在梦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一袭白衣,长发如瀑,总是不正经地披散着大半。 叶栖华痛苦地喊:“林月白!”踉跄摸索着抽出挂在墙上的剑,一剑刺向白衣人后心。 白衣人转身愣了一下,手指翻飞如电猛地捏住剑身,“当啷”一声脆响,精铁剑锋裂成碎片,叶栖华控制不住剑势一头栽进了白衣人怀中。 裴扬风也是一惊:“他看得到你了?” 顾云深抱着怀中又昏过去的叶栖华,低声说:“这是因为风游散和碧海青天水两毒争斗时短暂地冲开了几条筋脉,或许会让陛下在一瞬间能看到些光亮,但也只能是一瞬间了。” 裴扬风沉默许久,淡淡地说:“看不见也好。” 顾云深无心再多问宫中之事,转移了话题:“听说殿下决定明年春天北伐兀烈国?” 裴扬风说:“北荒有兀烈国在,便如睡榻旁卧着虎狼。一日不除,长秦关内百姓便一日不得安稳。” 北荒草原,兀烈王帐。 兀烈王拓跋琛在篝火会上喝了酒,醉醺醺地被两个手下扶到王帐旁,他大手一挥笑说:“本王自己回得去,你们……嗝……你们热闹去吧!” 手下离开,拓跋琛掀开营帐大笑着钻进去:“美人,你的夫君回来了!” 营帐里空荡荡。 拓跋琛看向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