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无冕之王》 第一章 我愿意(1) 北方省,c市。 正是八月最热的天气。 气温天天都在38c上下徘徊,笔直的柏油马路似乎要被烈日炙烤融化,踩在上头都粘鞋底。没有风,其实有风也是炽热的还不如没有,时髦的姑娘们急匆匆从街道上走过,五颜六色的连衣裙也勾不起让人多看一眼的欲望。 实在是太热,郭阳静静坐在北方晨报国内新闻编辑部的办公室里吹着电风扇,听着眼前矮胖分管副总编孙某人的训话,耳边却久久在回荡着一句郁闷到骨髓里、与时下场景格格不入的话—— “2o17年,在纸媒式微的当下,转型好的能多活几天,转不过弯的,也都快死了。” 郭阳脸色复杂中带着一丝诡异,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转过弯来了。从孙某人闯进办公室来大发雷霆、旋即喋喋不休地训话开始,他的整个大脑思维和灵魂状态就处在了某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空白震惊状态中。 这讨人厌的矮胖子明明已经退休好久了,可时下却怎么偏偏还在眼前晃荡呢?过去多少年,他早就想收拾这死胖子了,只是岁月不饶人,等郭阳当上北方晨报总编的时候,胖子早已退休回家含饴弄孙,根本不给他机会。 对面那烫着大波浪卷发的女编辑林美美——没错,就是叫林美美。问题的关键在于,她不是早就从多愁善感的林妹妹变成了情绪无常的林大妈,前一刻还在郭阳面前可劲抱怨纸媒的穷途末路、赌咒发誓要辞职走人、下海去焕发第二春的嘛,如今却为何还低眉垂眼地装做认真倾听状? 太能装了,只是当印象中的装x骤然演变成记忆中渐渐模糊远去的装嫩,郭阳一时间还很难接受。 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啊。如果郭阳与林美美不是十多年的同事,坐在同一间办公室里斗嘴又不是一天半载,还真是难以把那浓妆艳抹腰如水桶般粗细且俗不可耐的身影,与现在视野中触手可及的淡扫蛾眉尚保持一分清纯三分姿色五分身材的林妹妹重叠起来。 还有背靠背的眼镜张啊。瘦削的肩头伏在米黄色的压着一块玻璃板的破旧办公桌上奋笔疾书,貌似恭谨,实际上对矮胖子的训话置若罔闻。郭阳第一眼扫过去,最大的疑问就是这厮的秃顶什么时候变得乌黑油密了?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似乎在他刚就业来晨报工作的初期,眼镜张还戴着一顶神秘的假发。至于后来为什么不戴了,他倒是没有太关注。 眼前人影绰绰,孙胖子唾沫星子四溅,郭阳抬起头,眸光闪烁。他已经确定这基本跟夏洛特烦恼开局的电影蒙太奇手法几乎如出一辙,只是他并非那个大闹了前女友婚礼现场倒在马桶上混吃等死——失意颓废的穿越剧主角,而是叱咤风云站在行业巅峰的成功人士啊,这算是演的哪一出呢? 时空错乱?平行宇宙?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 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悄无声息。 孙胖子立即停止训话,眼神分明都有些发直。 尽管有了前面很久的心理与思想准备,郭阳还是感觉心底隐隐像是被哪个人用刀子狠狠剜了一道口子,不知道什么颜色的鲜血在无声流淌着。但他马上就又变得欣喜若狂,无以名状。 情绪陡然间激动失控起来,手里刚端起的搪瓷茶杯当啷一声摔落在地,镌刻着一颗红心向太阳图案的那一面滚到了林美美的桌子底下,水花四溅。 林美美和眼镜张都吃惊地扭头盯着郭阳。 周冰活生生站在门口,默默看着郭阳,不说话。 郭阳已经情不自禁地站起身迎上去。 依旧是那盈盈一握的腰肢,瘦削的双肩勾勒着优雅的弧度。曼妙的身材隐藏在宽松的白色T恤+牛仔吊带裙裤下,乌黑如云的长发随意拢在脑后,被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束为两层,随意、自然、恬淡,一如那山间清泉上空弥漫的云淡风轻。 稍稍有些风尘疲倦的清秀容颜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是具备让郭阳心悸的魔力。她含情脉脉地望着渐渐走过来的郭阳,空灵淡雅的气质没有变,却无法否认还是多了一丝的资本主义的味道。应该说美国人还是深深影响了她。这是她不甘心并鼓起勇气再次返回的关键。 说变,都变了,说不变,其实一切都没有变啊。 她就像是尊美丽的雕像一样凝立在那里,没有进,也没有退。 郭阳走到近前,两人面对面站着,默默无言。 执手相看虽然没有泪眼,却还是无语凝噎——对于周冰来说,这一年的离别虽然说久也不算太久,可心底充斥着的刻骨铭心的痛和思念让她在大洋彼岸度日如年;而对于郭阳而言,这却是一世的永诀、让他的生命和生活由此永远失去了光彩夺目的颜色。 两人一起离开办公室转身下楼,一起穿过这栋略有些阴森气息的四层楼的长长走廊,谁都没有说话,但脸上却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甜蜜微笑。 走出办公楼的阴影,一下子置身于阳光绚烂之中,仿佛跳进了高温火炉,两人忍不住同时叹息抱怨起来。 “这鬼天气真是热死了,阳阳,咱这地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了?”这是周冰的第一句话。 “是很热啊。”这也是郭阳确认自己莫名其妙却又真真切切是重生回到近二十年前——之后的第一句话。 算是一个资深媒体人和具有传奇色彩的报业大亨疑似过劳猝死在爱党爱国敬业的工作岗位上,一丝真灵不昧、引来上天眷顾重活一回稀里糊涂的开场白吧。 “怎么这么热?”周冰又道。 “我怎么知道呢。” 两人忍不住又同时笑了。互相对视一眼,继续往前走,走在烈日下和铺天盖地的蒸笼中,却找不到骆驼祥子汗流浃背的苦情感觉。 到处都是耀眼的白光,晃得人眼晕。马路上空无一人,那宽敞的马路上偶尔有几辆汽车飞驰而过,一眨眼就没了影子。 “阳阳,我们再这样走下去,非要烤熟了不可。” 周冰站在人行道上一颗法国梧桐树下,停下脚步,手抄在宽松吊带牛仔裙裤的口袋中,娇俏的面孔上浮起一丝温柔的笑。 这是郭阳无比熟悉的笑容。 郭阳抬着脸,看得有些沉醉。 周冰双手在口袋中来回晃荡着,跺了跺脚娇嗔道:“你到底听见我说话没有?” 郭阳嘿嘿笑了笑:“听着呢,不过,烤熟了最好,你把我吃掉,我再把你吃掉,我们就不用再分开了。” “贫嘴!”周冰撇了撇嘴。 郭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探手过去试图抓她的小手,周冰一怔,下意识地挣脱。郭阳不死心,再次去抓,周冰还是再挣脱开。 “阳阳,我们已经分手一年了。而且,当初是你坚决提出分手的。”周冰幽幽道。 “我……知道。” “既然你知道……还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 周冰闻言呆了呆。 她掏出一面手帕擦擦汗,缓缓抬起手伸给郭阳。郭阳抓过她的小手,重重地握了一下,尔后下意识地动作熟练地用拇指的指甲轻轻从她小手的掌心柔嫩的肌肤上划过。 她的手猛然哆嗦了一下,身形一震,整个肩头都在轻颤起来,瞬间泪盈满眶。 熟悉的小动作,幸福的暖流荡漾流淌在她的全身。她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回到了两人并肩徜徉在大学校园的燕子湖畔、紫竹林中、听涛阁下,回到了那每一个甜蜜的日日夜夜。 “阳阳,你说实话,你想我吗?” “想。” “你想要我回来吗?如果你要我回来,我就回来,怎么样?”周冰翘起脚、噙着泪的眸子凝望着神色却渐渐有些陷入复杂恍惚状态的郭阳,柳眉一挑,莫名的伤感和紧张,又有热切的期待。 “我愿意。”也就是片刻的功夫,郭阳就目光清明坚定不移地一把将周冰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任凭她伏在自己的胸膛上情难自已泪如雨下。 第二章 我愿意(2) 郭阳拉着周冰汗津津的小手走进报社东侧的这家常来常往的小餐馆,深邃的目光随意从店家摆在收银台上的美女台历上扫过,1999年8月8日的日期显示在他心底掠过一抹不经意的痛。 他与周冰是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后来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只是相恋三年,他其实并不知周冰的家境竟然是如此优越——两人毕业返回本市,当他第一次走进位于富人云集的南山别墅区,站在周家那栋在他看来堪称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豪宅前,发了很久的呆。 那一瞬间,他满腹的勇气和自信以及那份骨子里的骄傲轰然坍塌,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自惭形秽和深深的焦虑不安。 他实际上并不在乎周冰是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这丝毫不会影响他对周冰的感觉和感情。而周冰也毫不介意他的家世出身,只是两家的背景差距之大超过了所能认知的极限,他马上就意识到一道如同天堑般的鸿沟开始横亘在两人面前。 而过去种种,周冰也不是故意要向他隐瞒家境。只是在这个爱情充满着浪漫主义色彩、与房子车子和一切物质条件优渥还是贫穷统统无关的纯情年代,她没有觉得自己的爱情与家庭出身有什么关系。家世和财富是父母的,不是自己的,真正属于她的只有爱情和自由。 那天周冰心安理得站在自家别墅的台阶上笑吟吟地向郭阳招手,明明近在咫尺,可郭阳却感觉自己挚爱的女孩正在一点点离自己远去——他由此看到了两个世界之间似乎永远无法融合的生硬缝隙。 周父是改革开放中抓住政策机遇富起来的第一代人,十余年打拼创下亿万家财。周家拥有的蓝星公司,是本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即便在整个北方省也能排得上号。如果那个年月有地区性的财富排行榜炮制出来,周家肯定会占据榜单前列。 周母则是一所大学历史专业的副教授,后来名声大噪。至于样貌如何,其实郭阳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只隐隐记得她身材修长、气质优雅,眉眼间与周冰非常相似。 与周冰父母的第一次会面相当不愉快。 周父在女儿的再三要求下,下楼与郭阳匆匆打了一个招呼就不顾而去,周母虽然耐着性子随意问了问郭阳的家世,但眼眸中有意无意透射出来的冷漠,在居高临下的审视间让郭阳整颗心都被刺痛。 不过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至于闹个不欢而散。 当周母得知郭阳来自一个底层的单亲家庭,毕业后的工作单位还没有着落之后,原本还勉强维持着的面子上的客气都变得荡然无存——她当即面沉似水拂袖而去,连最后一丝自尊都没有给郭阳留下。 更要命的是,周家夫妻在楼上的对话清清楚楚传了下来—— “单亲家庭?” “从小没有父亲,谁知道那女人单身一人带个孩子是什么来路……” 周母不屑一顾的轻柔话语像惊雷一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郭阳满脸涨红旋即愤怒至极。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时那种被羞辱被践踏的惨烈悲愤,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青黑色的天幕压得他几乎要窒息晕厥过去。 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必怒。而含辛茹苦抚养他成人的母亲,就是郭阳的逆鳞。他可以承受来自于周家夫妻对于自己的所有轻蔑和鄙视,但绝不能容忍任何人对于母亲的一丝亵渎。哪怕是周冰的父母,也不行! 郭阳愤而离去,任凭周冰如何哭喊挽留都没有回头。他义无反顾地断绝了与周冰的所有联络,与她分手。周冰伤心之下远走美国留学,一年转瞬即逝。 但周冰终归还是放不下这段感情。她瞒着父母悄悄回国,就在今天找上了郭阳。如果按照前世的人生和命运轨迹重演一遍,两人的再次相见注定也难逃悲剧的宿命巢窠。 前世的郭**本无法摆脱一年前的心理阴影,那日在周家被羞辱的疮疤迟迟无法愈合。郭阳忍痛拒绝周冰关于复合的柔情蜜意,在女孩的泪眼婆娑中掩面奔逃。 郭阳的冷酷坚持或者说是当时作为小人物的高度自卑,击垮了周冰心里的最后一丝防线。她在绝望中返回美国,却遭遇了她命运中最致命的黑色风暴。当周冰死于航班失事的噩耗传回国内,郭阳痛不欲生愧悔难休。自此,他紧闭情感之门,蹉跎到了不惑之年功成名就还是孤身一人,周冰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和永远也跨不过去的槛。 也正是在这一年,郭阳还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女人,母亲谢玉芝,市第二中学语文教师。 望着眼前巧笑倩兮中微有几分黯然伤怀的周冰,耳边萦绕着餐馆循环播放着的时下那位最当红女星的流行歌,郭阳百感交集难以自持。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 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 转眼吞没我在寂默里 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 想你到无法呼吸 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 大声的告诉你 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 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 …… 郭阳眸光中闪烁着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似乎感知到他无法言喻的激荡和痛楚,也似乎是永远无法割舍的情感穿越时空沟通起前世今生的生离死别,周冰伸出手去紧紧握住郭阳的手,忍不住哽咽出声。 “阳阳,没有你,我会死的。” 郭阳没有回答。他反握着周冰颤抖的手,依旧是用专属于两人那熟悉亲昵的小动作,用指甲轻轻划过对方娇柔的掌心,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面对面坐着,疏离的两颗心在一点点贴近,直至融为一体。 不管餐馆老板娘和那一位十七八岁的女服务员如何用诧异的目光紧盯着,也不管其他食客纷纷扭头注目嬉笑连声做壁上观,反正郭阳和周冰紧紧抱在一起喘不过气来。 天还是太闷热,餐馆房顶上那支吊扇吱吱呀呀转动着如同老牛拉破车也不管事,两人浑身都是汗,小记者的东方汗臭和美国香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又添加上些许餐馆中若有若无的油烟气息,真是人生中绝无仅有的一次经历啊。 咳咳! 直到与郭阳极相熟的、三十许人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操着半土不洋的普通话打断了两人旁若无人的亲热,周冰这才猛然羞红着脸一把将郭阳推开,挪开了身子,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不敢正视老板娘那暧昧到底的八卦眼神。 “我说小郭啊,还吃饭不?你要谈恋爱,应该去对面公园的小树林嘛,在姐的餐馆里多少要注意点影响是不是?” 郭阳定了定神,嘿嘿一笑:“吃,怎么不吃?!老板娘,还是我喜欢的那四样菜,上,赶紧上!我们还赶时间!” 老板娘风情万种的开怀大笑,汗津津的胸前波澜起伏:“看你猴急的那熊样!得,姐这就给你上菜!吃完了赶紧滚蛋,别耽误姐做生意。” 第三章 我愿意(3)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你希望会选择怎样的人生? 这是郭阳前世在2o12年夏天策划过的一个副刊系列专题。当时这个专题在互联网平台和纸媒上引起了很多人的心灵共鸣,前前后后有数万人参与互动。但就像是那个“母亲和妻子同时落水该先救谁”的吊轨命题一样,这也同样是一个无解的谜题。 对于现在的郭阳来说,这不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必答题。重来一次,他没有理由也断然没有任何可能让自己深爱的女人继续走向毁灭的深渊,也绝不允许宿命以某种无情的姿态夺去母亲的生命! 苦难、悲剧、遗憾……已经过去,这一页必将永远翻过去!此时此刻,郭阳需要的未必是那些再创辉煌攀上人生巅峰的豪言壮语,却一定是弥补遗憾轰轰烈烈活一回的踌躇满志啊! 所以,这顿情意缠绵的饭其实吃得时间很短。周冰在回国飞机上酝酿打了几十个小时的腹稿,那些穷尽她所有想象的柔情蜜语,统统都没有派上用场。还没有等她说到动情处,郭阳就跳过过程直奔结果,给了超乎她想象的答案。 郭阳和周冰手牵手走出餐馆门的时候,心情已经变得非常平静。两人面上都挂着恬淡的笑容,沿着人行道信步行去。 “我们可以欺骗别人,却无法欺骗自己;当我们走向枝繁叶茂的夏天,人生就不再是一个谜……” 不知是谁率先吟诵起两人当年在大学校园诗歌大赛上联手创作的那首曾经一度风靡整个京城文艺青年圈的情诗来,周冰边走边笑,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给这闷热的空间增添了几分俏皮和生机。 郭阳的心情特别放松。 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前世纠缠不休无法自拔的苦难问题其实不过是自己过多矫情、过度敏感和过于自负的自我折磨罢了。 历经岁月沧桑勘破人世风云之后,驻足回望来时的路,那层层的迷雾早已被光明吹散,他发现在自己和周冰之间,所有的障碍都能一脚踢开。 一脚不行那就两脚,这压根就不是“能不能踢开”的能力问题,而说白了还是“想不想踢开”的心态问题。 其实,凭什么让有身份有地位的周家夫妻高看自己一眼?至少在1998年的那个夏天,小郭同志还不具备这个资格啊。与其说小郭同志是被周家夫妻羞辱出门,还不如说是被他自己的极端自尊给击垮罢了。 站在周家人的立场上看,周家夫妻至少没有大错。人家养了二十年的掌上明珠,想要托付给一个更优秀更完美的男子,似乎也不为过。 周冰本来以为只要两人真心相爱,必然会携手面对所有的阻力,坚持下去,终有一天会得偿所愿。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只是没想到无论是父母还是郭阳都没有给她机会。 父母的压力不算什么,她早有思想准备。她相信凭借郭阳的才华,只要他肯努力赢得父母的认可是迟早的事。不料深爱的人“半途而废”,将所有的磨难都留给了她一个人来背负。 这太残忍了。 好在爱情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上。身边手牵手的爱人,渐渐恢复了自信和阳光,与一年前的阴沉和暴戾判若两人。周冰心花怒放,无言的久违的温情脉脉流淌在心底,她愿意就这样跟郭阳牵着手走下去,直到人生的尽头。 但周冰心里终归还是深怀焦虑和隐隐的不安。 她停下脚步,将清澈如水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公园正门及门口处那一座火红的代表着城市标识的金属雕塑上,试探着轻轻道:“阳阳,我该回家了,我的行李还搁在家门口,如果再不回去,恐怕我爸我妈要急死……” 其实周冰本来想说:“阳阳,你愿意送我回家吗?” 可这话周冰怎么都不敢说出口来。她唯恐触及郭阳关于一年前不愉快的记忆伤痕,另一方面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父母见到郭阳之后,双方会不会爆发起无法想象的激烈冲突来。或者,会像去年一样,郭阳承受不住再次怀愤而去不欢而散。 周冰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时的郭阳一反平素的温文尔雅和几分调皮劲,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跌跌撞撞夺门而去!那决绝的背影,至今让她心痛如绞。 “嗯,我送你回去!”郭阳这句话很自然地脱口而出,竟然没有任何迟滞和犹豫。 周冰嘴角一颤,转过脸深深凝望着郭阳,秀美的容颜上除了欣喜、激动之外,还隐有一丝错愕和如释重负。 以她对郭阳的了解,她知道郭阳如此算是彻底解开了心结,困扰两人的问题不再是问题,否则他不会这么坦然和平静。只要郭阳不再逃避,哪怕前面有山重水隔,她也会与他一起并肩面对呵。 “你……你愿意去我家吗?阳阳,其实我爸我妈不是恶人,他们只是……”周冰情绪激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说明,更不知道是不是该为父母辩解两句。 “我当然愿意啊。小冰,你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明白的。实际上像你这样天使般的千金大小姐,跟我这种一无是处的穷小子混在一起,他们不反对其实就不正常了。” 郭阳轻轻笑着耸耸肩:“不过,咱好歹也算是一支潜力股,有才有貌也不比别人差不是?他们不能只看眼前,要看长远才行。好了,好了,放心吧,我会竭尽所能,让你爸妈接受我。” “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一年不行,那就两年。我们还年轻,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我爱你和你爱我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周冰还是有些担心。 “小冰,别担心,这一回,他们就是拿棍子打我,我都不会走啦。我会用自己的努力去赢得他们的认可,只要他们肯给我一个机会。”郭阳慢慢挺直了腰板,眉宇间神采飞扬,一种无形的自信和傲然气度渐渐发散开去,这是周冰过去在郭阳身上所见不到的气质。 周冰看得呆了,也有些痴了。 “阳阳,你能这样说,我心里实在是很欢喜呢……”周冰紧紧抱住郭阳,眼泪忍不住喷涌而出:“一年前你要是这样想,我们也不会分开整整一年了……” 我们分开的何止是一年,而是一辈子啊!我的爱人! 郭阳心里轻叹一声,探手抚摸着周冰乌黑顺滑的长发,目光中再无半点迟疑。 为了自己的爱情,为了人生不再留下半点遗憾,他必须要去坚强面对,不能再逃避。况且,周冰的父母也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既然他要跟周冰走下去,终归还是要再次踏进周家的大门,至少,不能再将压力留给周冰一个人。 “走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来到虎山上,咱就是武松……”郭阳哈哈大笑,拉起周冰的手站在马路边上开始挥手拦起出租车。 周冰破涕为笑:“贫嘴!阳阳,我在回国的飞机上还在想,不知道我们家的阳阳变了没有,这一见了你,听你一张嘴说话,我就知道你没有变。真是本性难移啊,你哪里会变呢?天生的油腔滑调……我可警告你,再见了我爸妈,可不许贫嘴滑舌!知道没有?!” 第四章 轻描淡写 周家别墅。 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覆盖着整整一面影壁墙,而院中的葡萄架上藤蔓丛生,一簇簇绿油油珍珠一般喜人的葡萄慵懒地垂着,或者挂着。 周冰打开院门,犹豫了一下,回头望着郭阳,明眸皓齿目光如水。 郭阳笑了笑,拉起她的小手就往里走。 但没走两步,周冰父亲周定南那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之中。周定南神色严肃地凝立在内门的大理石台阶上,投射过来的目光阴沉且蕴藏着几分怒气。 得到女儿突然回国的消息,夫妻俩立即撇下手头上的工作赶回家来,却扑了一个空。在家里焦躁不安地等了一个多小时,却见到了女儿跟他们最不喜欢看到的那个青年携手而来,周定南焉能不恼火? 周冰心头咯噔一声,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绕过来站在郭阳身前,轻轻道:“爸爸!” 周定南深吸了一口气,明显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冷冷一笑,声音低沉:“小冰,你好端端地不安心上学,跑回国来作甚?” 周冰幽幽道:“爸爸,我想家了,也想阳阳了,所以就回来了。” 周定南嘴角一抽。周冰把想家和“想阳阳”列在了同等重要的层次,以“想回就回来了”的行为方式传递出她炽热的情感。作为父亲,其实他比周母更了解女儿外柔内刚的个性,既然她半路上突然回国,又堂而皇之地将这小子再次领进门来,足以说明她的坚决。 周定南威严的目光聚集在郭阳的身上,默然不语。 去年郭阳来的时候,周定南根本没有正眼瞧过他,周定南倒也没有看不起郭阳出身的意思,毕竟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都是普通人和穷人,他要是挨个鄙视迟早得累死——只是他觉得郭阳没有资格匹配自家花露明珠般的女儿,所以懒得理会。即便郭阳盛怒离开,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这一回,有些不同了。 女儿这种丝毫不加掩饰的坚决态度让周定南不得不重视起来。 郭阳笑了笑,笑容平静自然。他缓缓走出来,拉起周冰的小手,捏了捏,示意她不要担心。 郭阳抬起头回望着周定南,眼眸中的那份坦然和坦诚让周定南心里多少有些诧异和狐疑,不过是短短一年,这小子似乎变化很大,身上多了一种泰山崩于面前而不乱的大将风度,还多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周定南越是咄咄逼人地审视着郭阳,郭阳越是平静无波。更诡异的是,这种平静竟然让周定南心里微微发虚。 郭阳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好怕的。比周定南更有钱更拽更跋扈的土豪他见得多了去了,比周家更有势力的权贵阶层也是他应酬桌上的常客。只用了十年的时间,他就站在了比周定南更高的社会层次上,而彼时,周家的企业因为经营不善却渐渐破落了,都失去了与郭阳交往的资格。 周定南皱了皱眉,沉声道:“你……你姓什么来着?” 郭阳笑:“周叔叔好,我叫郭阳,您叫我小郭就好了。” 周定南哦了一声,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让开了门,因为他眼角的余光发现女儿眼圈发红俏脸涨红,知道再这样僵持下去,受到伤害的还是自己的掌上明珠。 周定南决定将难题交给自己老婆薛春兰。因为他的态度如何不起决定作用,他就是同意郭阳与女儿交往、妻子不同意也是无济于事。 周定南让开门,没有停留,直奔二楼,一头钻进了自己的书房就不再出来。而这个时候,其实薛春兰早已等候多时了,而心中的怒气也酝酿到了一个险些遏制不住的程度。 郭阳跟在周冰身后进了周家别墅一楼宽敞明亮装修奢华的客厅,只是在进门通道的两侧,他无意中发现摆放着的两个景泰蓝的大花瓶貌似古董,其实是两件赝品,或者说是工业时代流水线炮制出来的高仿品罢了。 作为前报社高管、本省的文化名流,郭阳同时还是文物鉴定及古董收藏领域的专家,曾经长期在某卫视的鉴宝栏目当评委。他一眼就看穿了这两个花瓶的真面目,周家固然有钱,但有钱人收藏的未必就是真古董啊。 这样无意中的发现让郭阳更加心平气和了。 再世为人,重活一回,他不再是年轻单纯且一无所有的郭阳了,周家拥有的万贯家财和所谓显赫地位,在他眼里其实也不过如此。如同这两个赝品景泰蓝花瓶一样,周家夫妻脸上覆盖着的那层傲慢的假面具,他一样可以轻而易举地给揭下来,甚至踢碎、击垮。 “妈妈!”周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薛春兰的脸色,呼唤了一声。 薛春兰轻哼一声,站在那里动作优雅地指了指楼上,沉声道:“小冰,你上楼去,我跟他谈一谈!” 周冰俏脸一变,摇摇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她可不敢让母亲跟郭阳独处啊,以母亲这盛气凌人和高高在上的轻蔑态度,一旦郭阳受不了,两人要是要吵起来再来个不欢而散,让她怎么办呢。 郭阳笑了笑,再次探过手去,在薛春兰冷漠的目光注视下大刺刺抓起周冰的小手来,轻轻柔声道:“小冰,听阿姨的话,你上楼去换件衣服洗个澡,我跟阿姨谈一谈,你放心,没事!” 周冰微有焦灼和担心的目光投射在郭阳脸上,两人目光相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上楼了。 望着周冰娇媚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郭阳缓缓转过头来,面色平静,回望着居高临下蔑视着自己的薛春兰,一无所惧。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畏惧和局促,他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从容镇定,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郭阳的这般姿态让薛春兰更加不爽。 她冷冷一笑,竟然没有半句客套话,直截了当、直奔主题:“郭阳,你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念了这么多年书,你应该明白,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你跟我们家小冰没有半点可能,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的好。” “阿姨说得对,我们两家的确门不当户不对,我这样一个穷小子,没有家世没有背景,能得到小冰的青睐,实在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呢。”郭阳轻笑一声。 “你知道就好。不过,我们也不是嫌弃你家穷。只是你们之间差距太大,现在勉强在一起,将来也要痛苦一辈子。小冰现在美国留学,她日后基本上要留在美国发展,与其那个时候再分手,不如快刀斩乱麻,早做了断。”薛春兰撇了撇嘴,缓缓坐在了自家客厅的真皮沙发上。 她翘着二郎腿,手里端起放在小茶几上的一杯茶,小啜了一口,尔后又轻轻放下,动作轻柔美好不带半点的烟火气。 真是一个优雅的知性女人,但过于强势霸道啊。尽管是心怀轻视和各种负面情绪,但她传递和宣泄情绪的方式还是这样的云淡风轻,优雅从骨子里透出来。能把对别人的轻蔑诠释得如此优雅,大概也就是薛春兰了。郭阳用两世为人的目光扫过去,心头略有所感。 “阿姨,其实我们去年是分了手的,如您所愿。但我今天再来,说明我们真心相爱,无法分开。”郭阳将双手抱在胸前,目光真诚:“请阿姨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会努力证明给你们看,你们今天的选择没有错!” 薛春兰嘴角轻抿,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一声嗤笑:“小伙子,不是我不给你机会,而是你注定没有机会!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请问阿姨,我们怎么不合适了?”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你不懂我的话吗?!” “你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离开小冰,我甚至可以帮你介绍一个。” “呵,现在都什么时代了,阿姨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大学教授,还执着于门第观念,让我这个当晚辈的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你什么意思?”薛春兰果然是一个非常敏感的知识分子,她从郭阳轻描淡写不卑不亢却又暗藏机锋的话中嗅出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郭阳再次平静地笑:“听说当年阿姨和周叔叔的结合,也是门不当户不对,不知道两位长辈是如何冲破家世阻力走到一起的……” 薛春兰妩媚的脸色当即涨红起来,她再也无法坚持优雅的风度,霍然起身来扬手指着郭阳怒斥道:“你……放肆!” 第五章 条件 关于周家夫妻的那点陈年旧事,现在没有几个人知情了。哪怕是周冰,对于父母的过往也不甚了了,郭阳之所以洞若观火,还是后来读到了薛春兰的自传回忆录。 周冰罹难的多年后,他出于工作关系与同为本省文化名人的薛春兰教授打过几次交道,那个时候他已经在整个北方省的传媒领域混得风生水起。他没有因为自己跟周冰的劳燕分飞情感绝殇而怀有半点记恨,有的只是痛和懊悔。与薛春兰面对他的尴尬相比,他对她始终保持着应有的尊重。 无论如何,她都是周冰的母亲。 他越是大度,薛春兰就越加心痛。后来她在个人的回忆录中将女儿的意外归咎为自己的“罪孽”,成为她“一辈子都无法赎罪和改变的压在心头让她渐渐窒息的情感罪孽”。这却让郭阳看到了薛春兰强悍背后的某种软弱,这是他有信心改变薛春兰的最关键因素。 其实郭阳心里很清楚,薛春兰固然是一个现实和理性的女人,但同样是一个颇具有贵族气质和养成风范、而且在人文领域造诣很深的知识分子。与同行们忙于走穴捞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薛春兰一直坚持给本科生授课,哪怕她日后走上大学副校长领导岗位都没有放弃。 薛春兰出身本省一个高干家庭。父亲薛老曾经官至副部级,在省内权势显赫。而周定南则是本市光荣的工人子弟,可想而知在过去那个年月,为了走到一起,周薛两人付出了怎样的艰辛努力。 时过境迁,周定南本人业已成长为知名的民营企业家,在改革开放的春风中鱼跃龙门。这么多年过去,往事早就极淡极淡了,薛春兰不仅早已忘却了当年被门第观念困扰的痛楚,也浑然不觉自己如今执着于门第观念有什么错。 这些隐藏在心底多年的疮疤却被郭阳轻描淡写地提溜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薛春兰羞怒交加,脸色发青,嘴角打颤,却一时间无言以对。 郭阳没想到薛春兰的反应会这么大,这让他心底多少有些发虚。毕竟他的目的是说服薛春兰,而不是给薛春兰种下狂悖无礼的印象,让两人的关系更糟糕。 不过,他知道这应该是薛春兰最大的软肋,如果不从这个地方入手,他终归还是没有办法撬开薛教授傲慢的心房啊。 郭阳站在那里,回望着薛春兰。 薛春兰慢慢平静下来,当她意识到自己在郭阳面前失了态,羞愤的目光渐渐变得锋利起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 薛春兰连声质问,声音激动而尖细。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笑笑:“薛阿姨,我无意冒犯,我只是想说,古人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难道您就一定断定我将来没有任何发展?当初周叔叔一穷二白两手打拼,如今不是也创下了诺大的家业?” 薛春兰呆了呆。 作为大学教授、高级知识分子,她何尝不知自己一锤子将一个学业优秀的年轻人砸死太不公平,换成是别人她一定不会产生棒打鸳鸯的心态,但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大事,作为母亲,她又不肯冒半点风险。 “莫欺少年穷。年轻,未来就有无限的可能。”郭阳往前一步,认认真真轻轻道:“您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女儿,您其实更清楚,棒打鸳鸯伤害最深的还是小冰。所以我还是那句话,请您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会努力上进,用自己的一生去回报小冰对我的这份情意。” 薛春兰沉默了下去。 她心道:年轻人未来是有无限的可能,这没有错。可大多数寒门出身年轻人的未来也就那么回事,志大才疏、喜欢做梦,一梦想来什么都不是;就算是有点本事和才华,想要出头何其之难,在现实的压力下很快会泯然众人矣。至于你……我不能凭你口头上说两句漂亮话,就把女儿托付给你,这太可笑是不是? 但郭阳的真诚还是微微打动了她。这一年来,她对女儿深入骨髓的痛苦感同身受。郭阳在她心里真的不足挂齿,但女儿的感受却忽略不得。 良久。 薛春兰抬头来望着郭阳,冷漠依旧,只是眸光却变得柔和了一些:“好吧,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免得你说我们嫌贫爱富。我们就以一年为期,这一年中,你若是能达到我的标准,我就同意你和小冰的婚事。否则,估计你也没脸再进我们周家的门了。” 郭阳哦了一声,心里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不知薛阿姨的标准是什么,好让我有个参照对比,知道自己该朝什么方向去努力。” 薛春兰霍然起身,冷冷一笑道:“我有个学生,大学毕业后放弃进机关下海经商,创办了自己的文化公司,短短两年就已经身价几百万。我对你要求不高,一年时间你要是能赚到一百万就算达到我的标准了。” 一百万?!郭阳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果然是巨商之家,精明算计,择婿的标准都可以量化为具体的财富数量。 薛春兰说完拂袖而去,再也懒得理睬郭阳。她觉得自己今天已经算是巨大的让步了,至少开了一个口子,给了郭阳一个可以仰望的机会。当然她并不认为郭阳能达到她的条件,与其说这是她的条件,不如说是她“曲线救国”换个方式拒绝的策略而已。 周定南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听到妻子与郭阳的交谈,暗暗皱眉。一百万对于周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时下这个年月,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报社的小记者,一年的工资奖金加起来估计还不到一万块,郭阳要想在一年的时间里赚够一百万,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望着薛春兰风韵犹存的丰腴背影,郭阳却忍不住笑了。 他并不是初出茅庐刚踏入社会的小记者郭阳,他可是后来在传媒这个大染缸里混了二十年并身居高位的人,站得高看得远,交游广阔、人脉充足,从头重活一回,掌握着海量的信息前瞻资源,对时代的脉搏了若指掌,不要说区区一百万,就是一千万一个亿对郭阳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冰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来,见郭阳的笑容是如此灿烂,这才放下了心。她走到郭阳身边,轻轻问:“阳阳,你跟我妈谈得怎么样?” “挺好。你妈给我提了一个条件,不过这不算什么,你放心好了。”郭阳没有再往下说,有些事多说无益,不如直接看最后的结果。周冰性格恬淡,如今又沉浸在某种如释重负的欢喜之中,也就没有继续往下追问。 这基于某种对郭阳毫无保留的信任。在她的潜意识里,无论母亲提什么条件,以郭阳的能力和才华,都不难做到。她其实怕的不是母亲提条件,而是怕母亲不提条件。有条件就是给了机会。 “对了,小冰,我马上要赶回报社开编前会,等我报完了今天的稿子——”郭阳突然想起这个时候他应该赶回去开会了,毕竟还是工作时间,他本来想说等下了班再约周冰一起吃晚饭呢,却意识到因为工作性质,他每天都要到大半夜才下班,就悻悻地闭住了嘴。 他如今还是北方晨报国内新闻部的一名底层小记者,这一年来重复着单调无聊的工作生活轨迹:早上九点起床,赴报社领取任务或者采取选题,然后外出采访,午后回报社写稿,下午三点半以后开编前会,报稿并等待三级审稿程序走完。一般来说,要到深夜才能真正定稿制版,郭阳要等到小样出来进入印刷流程才算交差。 一线新闻记者这个行当看上去风风光光,其实辛苦枯燥。说白了,新闻记者就类似于工厂流水线上的操作工、商场超市的营业员,干得比牛多,拿的比人少,每天累成狗。 所以,底层记者不能干得时间太长,但传媒这个行当却是海阔天空龙腾虎跃大有可为。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掌握舆论话语权,可以营建庞大的社交人际网络,这显然是无形的社会资源。 周冰却没有太介意。她笑笑:“阳阳,你快去忙吧,我都忘记你还在上班呢,这就把你拖出来了——我也要倒倒时差,不着急,反正我也不打算回去了……” 周冰的后半截话突然压得极低。 因为她眼角的余光发现自己父母并肩站在二楼楼梯口处,正向两人投过审视的目光。去美国留学本来就是某种纡解痛苦的疗伤方式,既然创痕愈合,她自然就对大洋彼岸的美国生活失去了兴趣,只是这话暂时不敢让父母听到,否则周家夫妻肯定要暴走。 第六章 编前会(1) 郭阳看了看表,见已经是接近三点钟,编前会在即必须要马上离开。但急归急,他还是没有忘记先向周定南夫妻问候告别后才急匆匆离开。这种行为细节在某种意义上说,反映着一个人的基本素质。 周定南暗暗赞许,薛春兰无动于衷。 但周家显然是女人当家,性格强势的薛春兰才是话事人。周定南即便是对郭阳有那么一点好感,在妻子如此排斥的情态下,也不敢表现出来。 周定南是出了名的惧内之人。别看他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作为数一数二的大老板自有让万众仰望的魄力威势,但只要一回到家,他就变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对薛春兰言听计从。 送走郭阳,周冰欢欢喜喜返回,刚要上楼,却听从客厅那边传来父母的低低说话声,心头一动,就停下了脚步。 “春兰,要说你那条件可真是苛刻,你让那小子一年内赚够一百万,这不是难为他吗?” “一百万很多吗?要娶我们家女儿,至少要买套大房、买辆好车吧?总不能让小冰嫁过去陪他受苦吧?看看人家小孟,毕业才两年,就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天地,功成名就了。我本来想把小孟介绍给小冰的,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才是小冰的良配佳偶呢。”薛春兰冷笑着。 周定南苦笑摇头:“物质条件是一方面,人品心性也很重要。我倒是看这小子文质彬彬,成熟稳重,应该还不错。” 其实周定南本来是想说,你那学生小孟哪里是什么赤手空拳打天下,他父亲是省直某部门的副厅级干部,利用家里的人脉资源很容易就赚足了第一桶金。可郭阳有什么?单亲家庭,母亲不过是中学教师,家里一贫如洗无处借力,让他一年内变成百万富翁,除非是天上掉馅饼了。 可周定南知道妻子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近乎刚愎自用。她瞧上的人怎么做都是好的,瞧不上的人怎么努力都是白搭。所以,周定南现在就一眼看透了一年后郭阳的结局,薛春兰分明就是给他下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套啊——除非郭阳能真的捧着一百万的真金白银来打薛春兰的脸,可这种可能性几乎是不存在的。 薛春兰撇了撇嘴:“老周,你少来。生活就是生活,不是空中楼阁,当年我跟你吃了多少苦,你不知道?你要让我们家女儿重蹈我的覆辙?” 周定南涨红了脸,怒道:“春兰,你怎么又提起这茬了?是,我承认,你跟了我是吃了不少苦,但后来不是苦尽甘来了嘛!现在你还想咋样?!” 薛春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刺激到了丈夫,微微有些尴尬。不过,在她看来,话糙理不糙,后来尽管周定南时来运转鱼跃龙门,过去的苦日子一去不返——但前些年的苦头却终归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毕竟周定南也存在庸碌终生的风险,她当年冒险赌了一把,却不愿意自己女儿去冒这个险。 薛春兰没有再跟丈夫理论争辩,算是让步了。周定南余怒未消,愤愤然起身离去。刚出了客厅,就见周冰俏脸难看地站在那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爸爸,您和妈妈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呢?郭阳家里是穷一点,我相信凭他的能力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但你们让他在一年内赚一百万,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周冰气得嘴角都在哆嗦。 周定南耸耸肩,无奈地苦笑,伸手指了指客厅:“小冰,你别抱怨我,都是你妈的主意,你找她去!” 周冰跺了跺脚,冷着脸径自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没有去找薛春兰理论叫板,因为知道理论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她比谁都清楚,或许是因为出身的缘故,母亲的骄傲和固执根本难以用语言来形容。有的时候,都感觉不可理喻。 周定南叹息一声,摇摇头,信步走出了客厅,站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点起一根烟来,深吸了一口,目光有些无奈。很多人都道他怕老婆,实际上他这并不是怕,而是对当年薛春兰抛开一切跟了他这个穷小子的深情厚意的回报。 回到报社,郭阳飞奔三楼的会议室。等他气喘吁吁地推门进去,采编中心的记者编辑们已经开会讨论半天了。主持编前会的孙胖子皱眉扫了郭阳一眼,冷冷道:“郭阳,开会无故迟到,还懂不懂规矩了?另外,你下午上班时间去哪了?” 孙胖子现在还有些不爽。因为之前郭阳跟美女扬长而去,竟然不给他这个分管副总编面子,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么走了,真是无法无天了。 郭阳笑了笑道:“孙总,不好意思,我家里临时出了点事,来晚了,抱歉!” 孙胖子的面色更冷:“有事不知道请假?我们是报社,不是菜市场,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孙胖子姓孙,名亮,在七个副总编里排序第六,分管采编,正是郭阳的顶头上司。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自打郭阳来晨报工作之后,孙胖子就对他看不顺眼,无论郭阳怎么做,他都能挑出毛病来。 所以,尽管郭阳业务能力很强,出稿的速度和质量在报社均首屈一指,但因为孙亮的打压,却一直很难起得来。直到孙亮退休,换了分管领导,郭阳才一飞冲天,从业务能手坐到了新闻中心主任的位置上,三年后晋升为党委委员、副总编辑,又三年,被擢升为北方晨报总编辑。2o1o年以后,北方晨报与本市另外两家都市报合并改制组建北方报业集团,郭阳顺理成章地就任集团党委书记兼董事长,成为北方省名噪一时的报业大佬。即便是在全国传媒圈子里,也算是风云人物。 郭阳一直搞不懂孙亮为何专门跟他过不去,其实你要说开编前会迟到点算什么破事?三天两头都有记者因为外出采访或者写稿晚耽误开会,也没见孙某人发什么火。 既然想不通索性就不再想。反正人这一辈子,不可能光遇上贵人,同样还会遇上小人。至少对于郭阳来说,孙胖子算是他传媒从业之初遇上的第一个重量级小人。 区别在于,前世被孙胖子死死压制了好几年,但重生之后……老子怕他个卵啊!郭阳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竟然没有理会孙亮没完没了的指责,直接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来。 孙亮脸色一变。终归是开会,孙亮再要找茬,也不好意思当众丢了自己的领导风度。他狠狠地瞪了郭阳一眼,继续主持会调度稿子。但他眸中的一抹阴狠,还是有意无意地投射在角落里的郭阳身上,丝毫不加掩饰。 第七章 编前会(2) 这种业务上的编前会说白了就是上稿的通气会、版面的协调会,负责采访各个口的记者按照计划出稿报选题,各部门编辑就各自版面提出意见,等等。 因为市场经济的推进对新闻喉舌单位的影响暂时还不深,报社的运行体制仍旧停留在计划经济年代,上稿率虽然代表着记者的工作业绩,却也没有量化考核,收入基本上还是大锅饭,所以大家的积极性也不高。这导致这种编前会实际上就是浪费时间,没有实际意义,至少在现在的郭阳看来是如此。 郭阳貌似在认真听会,实际上心思早就飞出报社大楼神游天外了。他坐在那里暗暗琢磨着,甚至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列出了自己重生之后的所有优势——可如何才能利用重生优势改变当下一穷二白的境遇,不说是为了完成薛春兰那一年赚一百万的苛刻条件,也得为了自己和母亲的生计考虑。 如果不是迫于生计,母亲不会在社会培训机构兼职。而如果不是晚上要去给学生补习,她就不会遇到那场该死的车祸,过早被夺去了生命。 一步一个脚印,按照前世的轨迹走一遍,没有问题,郭阳还是会成长为传媒领域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但二十年的时间太长,他显然等不了那么久,只能只争朝夕——而迫在眉睫的就是赚钱。 在郭阳心里,能不能让周家夫妻刮目相看倒尚在其次,重要的是改善生活和改变命运。 赚钱的法子有很多啊。这年月,刚刚从大学辞职的马老师估计才结束背着麻袋坐火车去义乌批发小工艺品的生涯,走在创业的起始阶段。另一位马先生应该才毕业不久,企鹅公司去年才宣告成立运营了几个月。世人都不曾意识到,上面这两个人将在近二十年后,用某宝的平台、五福的勾搭和微信红包统治着人们的生活,尤其是春节。 无数人下海经商,无数人出国捞金,《燕京人在纽约》的电视剧还在热播未衰……这是一个风卷云涌跌宕起伏的大时代,郭阳既是局中人又跳出了棋局之外,站在高处看,在他眼中机会多如土鸡瓦狗遍地走。 但适合的才是最好的。让郭阳现在去创办一个鸭子公司将企鹅公司取而代之,也不现实。 怎么赚钱、赚下第一桶金,打开人生辉煌之门?这一扇门推开,才能走进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郭阳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沉浸在自己千头万绪的思想碰撞中,直到孙胖子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扬手指着他开始大呼小叫,才蓦然醒过神来。 郭阳皱着眉头抬起头来,第一眼看到了林美美幸灾乐祸的小脸,第二眼就看到了孙亮那因为盛怒而扭曲的丑陋面孔。 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咋了这是?” 眼镜张是部门主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扫了郭阳一眼,低下头去,心道你小子自求多福吧。本来平时也没什么事,奈何孙胖子专门盯上了你,没有事也得找出事来。 孙亮的声音嘶哑阴沉:“郭阳,昨天我安排的关于抗洪的评论员文章你写了没有?” 郭阳愕然:“抗洪的评论员文章?安排给我了吗?我咋不知道呢?” 孙亮暴怒,猛然一拍会议桌,震得面前的水杯子东倒西歪:“混账东西!这是政治任务,明天就要见报,宣传部和市委办还在等着审稿,你竟敢……你竟敢玩忽职守?” 郭阳皱着眉头望向了眼镜张,眼镜张低着头。他又望向了林美美,林美美也扭过头去可劲憋住笑。 郭阳穷尽脑汁也记不起昨天孙亮安排过这么一项政治任务来。应该是记忆断层了。可很显然,孙某人又借着这茬开始发难了,有点来势汹汹啊。 去年大江流域爆发的大洪水百年不遇,与之相比,今年的洪灾虽然规模小,波及范围也窄,但还是震动了全国。这时节,南方各省人民都处在如火如荼的抗洪救灾之中,燕京的大人物们纷纷赶赴沿江沿河各地指挥抗洪,凝聚人心弘扬抗洪精神当然是重大的义不容辞的舆论任务。这种评论员文章,不仅代表着报社的立场,也代表着本地官方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支持灾区人民抗洪救灾的舆论导向。 一味的“鼓与呼”肯定不行,因为北方晨报是都市报不是党报,还要考虑读者的口味。所以,这种稿子很难写,很难控制分寸,可谓是吃力不讨好。因此,没有人愿意接这种活。 郭阳终于醒悟过来,应该是没人愿意写,孙亮就不分青红皂白砸给了自己,或许是他当时正在忙别的事,也没听得进去。 “吊儿郎当,纪律散漫,安排工作也抗拒不从,你看看你这个熊样?!我们北方晨报不养懒人也不养闲人,既然你不想干,那就滚回家去!”见郭阳一幅愕然状和无辜状,孙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话就变得更加难听。 郭阳也怒了,如果是过去他还能忍——事实上他过去一直在忍,但现在他还需要忍吗?忍了这一回,下一次还会变本加厉,什么时候是个头?! “请问孙副总编辑,我什么时候吊儿郎当了?纪律散漫?开玩笑,我在报社工作一年,哪一天不是兢兢业业!你可以去统计一下,我的上稿率是整个采编中心最高的!”郭阳霍然起身,神色冷漠回击:“报社不养懒人和闲人?” 郭阳忍不住讥笑起来:“社里在编不在编的五六百人,但真正干业务的有几个?就是会议室里这几十号人吧?几十号人辛辛苦苦工作,起早贪黑,养活了一堆人,您还好意思说没有闲人?” 郭阳的话旋即引起了在座的编辑记者们的共鸣。 一个地方都市报,各种关系渗透进来各种安插人员,员工数量逐日膨胀。但报社终归还是一个业务单位,不是谁都能采写稿件的,所以绝大多数人都安排在了辅助性的部门和岗位上。什么工会群团,什么广告部,什么后勤服务公司,甚至还有所谓的专题策划部。主流的采编中心才几十号人,可一个后勤服务公司就有一百多人啊。 臃肿的机构,人浮于事的体制,严重超编的人员,这是日后北方晨报走向穷途末路的重要因素。后来郭阳走上一把手岗位,抗住压力裁撤了七八个部门、辞退了富余员工,这才让北方晨报渐渐起死回生。 记者编辑们窃窃私语起来。 孙亮没想到郭阳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自己,他脸色铁青,暴跳如雷道:“你有什么资格对报社的管理指手画脚?一个基层记者,既然不服从工作安排,当面顶撞领导,那就停职调离吧!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这种臭毛病!” 孙亮这一句“停职调离”一出口,在座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作为分管副总编,孙亮是有能量让郭阳停职并调离业务核心部门的,换句话说,只要郭阳离开采编中心,到了那些闲散部门去,人也就废了。 林美美张大了嘴,她没想到事情会恶化到这种程度。原本的幸灾乐祸想要看热闹,瞬间转化为某种同情。郭阳这小子还是有些才华的,是采编中心难得的业务骨干,如果被停职那真是太可惜了。郭阳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属于那种逆来顺受的类型,怎么今天就敢当面跟孙亮拧上了?不应该、不科学呐。 孙亮一直看郭阳不顺眼、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压的机会,采编众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实际上大伙都不明白为什么,堂堂副总编跟一个新来的小记者过不去,太莫名其妙——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是报社领导、分管领导,你不服也得服啊! “我告诉你,只要老子还干一天分管副总编,采编中心就不要你!趁早滚!”孙亮站在那里梗着脖子拍着桌子喊得声嘶力竭的。 第八章 编前会(3) 孙副总编发飙了。 肆无忌惮的发飙。 因为郭阳只是一个入职一年的一线小记者,属于无职无权无背景的“三无人员”,由此就注定着这场发飙是居高临下单方面压制不存在胜败之分的发飙。 这不仅震动了整个采编中心的会议室,让这群参会的编辑记者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还引起了行政部门人员的高度关注,此刻会议室门外,就聚集着不少呼啦啦跑过来看热闹的人。 但孙胖子意淫中的——郭阳灰溜溜滚出会议室的场面却没有出现。 在众人的惊愕之中,郭阳昂首挺胸站在那里,针锋相对,撂下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感觉目瞪口呆、酣畅淋漓的话:“去你妹的,只要老子还在晨报呆一天,就坚决不鸟你这个蠢货!你让谁滚?你滚给老子看看?!” 简直是石破天惊啊! 但痛快是痛快了,可这后果不堪设想啊……这小子真是疯了!很多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紧盯着郭阳,林美美和眼镜张更是张嘴啊了一声,差点没喊出来。 自晨报组建至今,还没有一个一线记者敢当众跟报社领导叫板和对骂的,没想到老实孩子郭阳反而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孙亮被郭阳骂得愣了下,一时间反应不及。 “真是忍无可忍了!你妹的——我招你惹你了?从我一来晨报,你就不断挑毛病,横挑鼻子竖挑眼……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性——”郭阳奋尽全力猛然也拍起了桌子,那份力度绝对比刚才孙胖子还要狠,堪称震天响,整张会议桌都在隐隐的颤动。 “欺人太甚!凭什么?!”郭阳貌似越说越激动,情急之下,竟然做出了更夸张更暴怒的举动,他一把抓起面前的茶杯,冲着楞在当场脸色青红不定的孙亮就扔了过去。 咔嚓一声,白色陶瓷茶杯掠过孙亮的耳际,重重撞在后面的墙壁上摔了个粉碎! 孙亮傻了,所有人都傻了,会议室外的人也傻了眼。 会议室的气氛变得异样的死寂,只能清晰地听见孙亮急促的喘息声和郭阳低沉的声音在久久回荡:“你这个死胖子,老子忍你很久了!有种就来,我等着你!” 砰! 郭阳又是重重地拍了一下会议桌,然后冷冷一笑,昂着头大摇大摆地一脚踢开门扬长而去。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几乎所有参会的编辑记者都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先是望着郭阳飘逸骄傲的背影,旋即又将目光投射在了气急败坏的孙亮身上。 眼镜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林美美张大了樱桃小嘴,手下意识地扶住了自己砰砰直跳的小胸口——我擦,郭阳这小子今儿个是不是魔神附体了,竟敢当面把孙胖子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体无完肤,这胆子真是肥了,不过,似乎有点帅啊! 因为郭阳爆发来得太突然、太迅猛,再加上孙亮当了这么多年领导,还真未遇上跟他对骂的彪悍下属,被郭阳劈头盖脸的一顿狠扁直接给搞蒙了,直到郭阳愤然离席,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反了,反了!……张坤,马上打报告,让这混蛋停职!听到没有!”孙亮哆哆嗦嗦喊着,声音因为过于激动和愤怒而带着颤音。 眼镜张哦了一声,脸色复杂,坐在那里却没有动弹。 郭阳可是部门的业务骨干,撵走了郭阳,就剩下林美美这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和另外几个心思不在写稿上的记者,今后他这个当主任的非得累死。 孙亮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他可劲地拍着桌子,冲着空荡荡的会议室咆哮连声,但大多数人都趁机悄然溜之大吉,外头看热闹的人也早就散了。 这是北方晨报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次事件,但因为老实巴交的郭阳是“压抑已久的爆发”,所以除了被当成笑话在背后议论纷纷之外,其实有不少人都在私下里都为郭阳抱不平。 当然,对于郭阳的下场,没有一个人持乐观态度。孙亮虽然在报社的声誉不高,班子排名也低,但毕竟还是副总编,职权地位在身,郭阳这次将这睚眦必报的胖子得罪到死,肯定在晨报是呆不下去了。 林美美溜回办公室,见郭阳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伏案疾书,神色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忍不住惊讶道:“郭阳,你把天捅了一个大窟窿,现在却跟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都让你停职了啊?!” “他让我停职就停职了?他最多就是建议权,我最终会不会停职,还要经编委会讨论通过,他孙胖子哪有随便让记者停职的权力?”郭阳淡淡一笑:“好了,妞,我在忙着写稿,你别废话打扰我!” 林美美呆了呆,指着自己问:“郭阳,你喊我什么?” “……”郭阳头也不抬,继续写稿。 于他来说,刚才会议室的爆发半真半假,既有控制不住率性而为的因素,也有表演做戏的成分。既然骂了,那就骂狠一点,动静闹大一点,这样才对他有利。至少,现在从领导到中层再到普通记者编辑,大家都在恍然大悟——原来一个老实孩子隐忍多时的愤怒爆发起来,竟然是这么可怕! 而他要继续在晨报立足,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必须要靠业务能力说话。他眼前浮起一张威严中带有几分温和的面孔,如果说孙亮是他在晨报碰上的小人,那么这个人就是他人生道路上遇上的第一个贵人。他相信,今天这场闹剧已经传到了贵人的耳朵里,而接下来,他更需要用超强的能力来为自己正名! 他赶写的就是关于抗洪的本报评论员文章。 这场抗洪救灾,舆论的正面导向毋庸置疑。中央各大报、地方各党报都市报,诸如此类的评论员文章每天都在炮制出炉,郭阳心里很清楚,要想写出彩来,就必须要用一点春秋笔法。反过来说,读者们看多了这种官样文章,一味的喊口号固然中规中矩,却无人问津,很快就会被扔到废纸堆里。 好在郭阳脑子里装着二十年来庞大无比的信息量,类似的文章汗牛充栋不可数计。稍加思量,他就从中归纳吸取出与众不同的观点立意来,定下了《多难兴邦精神永存》的标题。 林美美见郭阳还在写稿,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被扫地出门的悲惨下场,不由撅了噘嘴,坐在郭阳对面开始继续翻看自己那本被翻烂了单行本琼瑶小说,看到动情处,还抽抽搭搭地抹了几把鼻涕眼泪。 眼镜张(张坤)走进来,深深望着郭阳,轻轻苦笑道:“小郭,你一会先别走,社里半个小时后召开编委会,至于如何处理你,暂时还要等待结果。” 郭阳抬起头:“编委会?例行的编委会还是专门为我开的编委会?” 眼镜张耸耸肩:“你说呢?小郭啊,不是我说你,本来就没多大点事,让领导说两句就算了,你又少不了一块肉,何必跟领导对抗呢?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你不懂啊?!” 郭阳默然。 胳膊是拧不过大腿,但谁说胳膊与大腿斗争,非要傻乎乎地使用蛮力呢?胳膊有胳膊的尊严,大腿有大腿的尺度,既然大腿不要脸,那就干脆就挥刀斩断了它! 第九章 众矢之的? 半个小时后。 郭阳捏着自己打印出来的眼镜张签了字的稿子急匆匆往总编室送。部门、总编室、值班副总编,三级会审这是制度也是程序。 走廊上,一阵廉价香水的味道扑面而至。郭阳下意识的鼻孔一抽,竟然忍不住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他有些尴尬的捂住鼻子,心道这该死的过敏性鼻炎难道也重生带过来了吗? 穿着米黄色连衣裙的副刊编辑孙小曼皱着细长的柳眉一脸厌恶地避在了一旁,还装腔作势的伸出粉嫩小手扇了扇风,嘟囔了一句:“恶心!” 孙小曼没有停留,立即趾高气扬地挺着小胸脯儿走过去,高跟鞋踩得地板当当响。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发觉鼻子又有些发痒要打喷嚏,赶紧用手掩住,强行忍住。望着孙小曼还算妩媚的背影,他的眸光却闪烁起来。 孙小曼比他早来晨报一年,原先也干采编,跑文教卫生口。但郭阳刚来不久报社搞了一次竞争上岗,郭阳和孙小曼恰好竞争同一个岗位,而结果可想而知,孙小曼不得不发配去了副刊当编辑,业务更强的郭阳取而代之。 原本很有野心的女记者小孙变成了整天与枯燥读者来稿来信打交道烦不胜烦的副刊编辑孙小曼——郭阳没有太在意,随后与孙小曼也很少碰面,但小肚鸡肠的孙小曼却显然记恨在心了。 前世种种,孙小曼在郭阳的记忆中早就淡不可见,在他后来波澜壮阔的人生中,孙小曼实在是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这一次偶然与孙小曼在走廊里打了一个照面,郭阳突然触类旁通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难道,孙胖子跟自己过不去就为了这? 郭阳想了想又摇摇头,心道管他娘的,爱咋咋的吧。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孙胖子若还是揪住不放不加收敛,就让他知道马王爷到底生了几只眼。 郭阳从总编室送完稿子回来,在会议室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就放慢脚步听了两句。 “这小子太狂了,这次肯定要滚蛋!”这是孙小曼略有些尖细得意的声音。 “小曼,小点声,别让人听到!”这是二版编辑张可的声音。 “怕什么?让他听到又怎么了?!我可是听说马上要开编委会讨论他这事。你想想看,他竟敢向领导摔杯子——” 孙小曼眼角的余光透过门口看到郭阳正走过来,不但没有压低声音,还故意提高了声调:“有些人就是太狂,不知道天高地厚,也该吃点苦头了,否则根本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郭阳撇了撇嘴,感觉太无聊。他不屑于去跟一个女人一般见识,孙小曼因为竞争上岗的这点破事记恨在心,他根本不可理解。谁上谁下,固然与业务能力有关,但也不完全是。说穿了还是领导的一句话,你下岗去副刊当编辑与老子有一毛钱的关系不?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郭阳看了孙小曼一眼,面不改色,加快脚步走去。 却不料孙小曼竟然追出来站在会议室门口呸了一声,还往痰盂里吐了一口唾沫。 郭阳皱了皱眉,继续走,他实在是没有跟孙小曼计较的兴趣。事实上,他就是停下脚步回头去把孙小曼狠狠骂一顿又能如何?除了会让这肤浅的小娘皮哭闹不止又跑去某人那里告状以外,还能跟她讲得清道理? 从隔壁办公室走出来两个记者,两人向他投过复杂的一瞥,也没打招呼,掉头就原路返回了。 而原本关系不错的编辑胡胜,从走廊那一头端着一茶缸子刚泡好的方便面过来,竟然低着头装作没有看到郭阳,急匆匆与他擦肩而过。 “过街老鼠!”身后,孙小曼嗤笑的声音传过来。 郭阳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他心知肚明,其实这个年月的职场比二十年后更现实更功利,人与人之间更冷漠。原因不复杂,因为选择和机会更少、上升通道更狭窄,得罪了领导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2oo3年以后,传媒尤其是纸媒间的人才流动渠道才算被真正打通。而在此之前,媒体从业者很少有跳槽这一说,有的也是托关系调动。在这种语境下,谁也不敢轻易挑战体制和权力。 在孙胖子的影响力和权力辐射之下,郭阳在最短的时间内已经变成了众矢之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或者有点夸张,但一定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 …… 临时编委会推迟到六点钟才开始,由总编大人赵国庆主持。因为事出有因,根据孙胖子的提议,眼镜张、胡胜、孙小曼等相关人员列席会议,作为见证。 赵国庆不是北方晨报的行政一把手,而是业务一把手,在报社班子里排序第二,与社长兼党委书记的郑建宁同为正处级干部。如果把报社比喻成国有企业,那么社长就是董事长,总编就是总经理,而编委会就是总经理办公会。社长一般不参与业务工作和报社的日常管理,只要不涉及人事调动和干部使用等重大事项,郑建宁从不露面。 编委会成员除了总编、七个副总编之外,还有总编办主任,九人组成。这跟地方党委常委会的人员构成基本类似,为了确保表决,一般是单数。 从会议室风波过后,晨报大楼上的气氛就变得压抑和紧张起来。孙亮恼羞成怒,直接找上了赵国庆,要求立即将郭阳调离业务岗位,给予记过处分,停职反省三个月以观后效。日后安排不安排工作,还要看郭阳的表现。 与孙亮不同,赵国庆是报社高管中比较欣赏郭阳的人。赵国庆是业务干部出身,一步步从普通记者走上领导岗位,文采极好,对同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他向来都是持提携保护的态度。 郭阳刚进报社,成长很快,几篇新闻稿出来,赵国庆就慧眼识珠,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只是孙亮具体分管新闻采编,这人对郭阳极尽打压,赵国庆也不好太过干预。 再说郭阳终归是一线小记者,距离赵国庆太远了。要让作为总编的赵国庆不断站出来为一个小记者说话,几乎没有这种可能性。但对于孙亮莫名其妙打压一个新人,赵国庆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其实是不以为然的。 而这一次,郭阳与孙亮爆发起激烈的冲突来,据闻还互相对骂、动了手。在某种心理铺垫下,赵国庆倒也没有太吃惊。这就跟针扎牛皮气囊一样,一次扎不破、两次扎不破,但总有扎破的时候。泥土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郭阳正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所以,赵国庆当时的表现是略有吃惊,旋即一笑置之。 孙亮自然是不依不饶了,不过其他几个副总编却没有太当回事,完全是当笑话来听。下属对领导不敬自然是不能纵容的,但领导也应该有几分领导的样子不是?不过考虑到同僚的面子,他们也不好明着表现出来罢了。 孙亮脸色铁青,坐在会议室里犹自有些忿忿不平,想起刚才那一幕他几乎就要暴走。其他几个副总编慢吞吞地走进门来,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互相也不交流。 如何处理一个记者,决定权在总编手上,他们既不想得罪人,也不愿意破坏班子成员一团和气的潜规则。干脆什么都不说,免得惹火上身。 赵国庆推门而入,神色凝重。他天生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这给他的人凭空增添了几分威势。 赵国庆坐定,向孙亮投过冷淡的一瞥。孙亮功利善变,睚眦必报,心胸狭窄,他向来不喜欢这人。但这厮之前是市里某位领导的秘书,调任报社进班子也是一种提拔安置,赵国庆终归还是要看顾几分市领导的情面。 孙亮迫不及待地大声道:“赵总,国内新闻部记者郭阳,作风散漫、业务能力很差、不服从管理,今天编前会上更是不把报社领导放在眼里,对我这个分管领导恶言相加,甚至还想动手打人,言行恶劣,情节严重,我个人建议,给予他记过处分,马上停职,调离业务岗位。” 第十章 落井下石 孙亮的声音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本来在孙胖子看来,发生了这种事,一个小记者竟敢羞辱自己这个报社领导,哪里还需要开会讨论研究,直接下处分停职就是了。但总编赵国庆却坚持要开会议一议,他不能公开反对但心里很不舒服,隐隐察觉赵国庆有护着郭阳的迹象。 赵国庆清了清嗓子,微微一笑道:“老孙,你先不要生气,慢慢说。” “老孙,这个年轻人据我观察,京华大学新闻系毕业,来咱们报社一年,脚踏实地,勤奋刻苦,业务上很是出彩啊。至于在为人上,我也感觉是个老实孩子——今天到底是什么回事?” 孙亮冷哼一声:“赵总,采编中心几十号人看着,我还能编幌子陷害他不成?老张,孙小曼,胡胜……你们几个人当时也在场,你们说说看,我可曾冤枉了这小子?” 孙亮目光炯炯紧盯着眼镜张几个人。 眼镜张心里咯噔一声,脸色一紧。从本心里说,眼镜张不愿意附和孙胖子的话,但孙胖子是分管领导,当着这么多报社领导的面,如果自己不给他这个面子,恐怕自己今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眼镜张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孙小曼就急不可耐得就站起身来大声道:“各位领导,大家都是亲眼所见,郭阳态度恶劣,行为放肆,不但骂人,还用杯子摔人,真是太可恶了。我觉得,这样的人根本就是品质有问题!” 孙亮阴森深沉的目光又投向了胡胜。他今天故意点名让胡胜列席会议,因为报社上下都知道胡胜跟郭阳私下关系不错,胡胜的话显然会更有说服力。 胡胜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抽搐了一下,脸色变得僵硬发白。对于孙胖子,他多少有些惧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起身来,没有多少底气:“这一次,郭阳的确是太过分了一些,我……我们都看不下去了,希望领导能处理他这种行为!” 孙胖子非常得意,他心满意足的靠在座椅上,扬手一一点名,而被他点到名的列席会议的记者编辑都一一开口。有的是幸灾乐祸煽风点火,有的则是迫于压力不得不说几句违心的话。 这年头,损人利己的事儿有人经常干,但损人不利己的事儿还是会有人乐此不疲。 眼镜张含糊其辞,勉强应付了孙胖子两句,他扭头望了胡胜一眼,暗暗摇头却又无可奈何。事关站队,也怨不得胡胜,面对得罪领导还是得罪郭阳的选择题,大家都没有任何悬念的选择了落井下石。 赵国庆神色不变,静静聆听着,没有吭声。他不说话,其他副总编也都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赵国庆笑了笑:“老孙,既然大家都这么说,看来这是真的了。我听说是因为明天的本报评论员文章而起?” 孙亮耐着性子点点头:“是啊,我昨天当面安排,可他却只字未写,还反过头来极尽狡辩——我早就说了,这小子华而不实,呆在业务岗位上不合适,早该调离了。” 赵国庆哦了一声,目光却是投向了总编办主任田慧泽。田慧泽是赵的心腹和得力干将,老板暗示,自然是心领神会。 田慧泽笑着起身给几个副总编分发一份材料,边走边道:“这是郭阳刚才报上来的评论员文章,我看了看,还不错,因为宣传部那边催得很急很紧,我就做主报了上去。当然了,这与处理不处理郭阳,完全是两码事。” 田慧泽说是自己做主,但谁都明白这肯定是赵国庆的意思。否则,没有经过孙胖子审稿,没有赵国庆的点头,田慧泽怎么能上报? 赵国庆虽然没有直接与孙胖子拧上,却用实际行动给了孙亮一记响亮的耳光——你说人家没有完成任务,但稿子就摆在眼前,还说什么? 孙亮涨红了脸。郭阳的稿子他当然是懒得看一眼,但他不看不代表其他人不看。能在报社干到高管的人,至少文字功底是过得去的。整天跟文章打交道,吃的就是这碗饭,都有几分眼力。这各自读下去,看完半截,就有几个人忍不住拍案叫好起来。 赵国庆再笑:“田主任,你读一读吧。” 田慧泽嗯了一声:“多难兴邦精神永存——” “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今年入汛以来,一场天南地北遥相呼应的大洪水再次翻卷着巨浪奔腾咆哮而来……” “多难兴邦,精神永存……” 田慧泽以颇具有煽动性的语言读完了郭阳的这篇评论员文章。与既往口号不断、中规中矩的评论员文章相比,这篇稿子显得有点异类,但郭阳用了诗歌般的语言渲染串联,更用宏大华丽的排比句叠叠推进,整篇文章通读起来气势磅礴、文采横溢,回味悠长。 田慧泽读罢,赵国庆深吸了一口气:“这篇稿子是极好的,不但很有分量,也很显才气和功底。一个刚入职一年的年轻人,能写出这样的优质稿件,实事求是地讲,我个人感觉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孙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他却无法反驳赵国庆的话,但他就不相信,赵国庆能为了一个小记者、仅仅因为一篇稿子就无视他这个副总编的权威被肆意践踏! “赵总,他的稿子通篇废话,还不知道是从哪里抄来的。对于他的业务能力,我一直表示怀疑。再说一篇稿子能说明什么问题?我们干新闻的,最重要的是政治素质可靠,一个不服从管理、对分管领导毫无半点尊重的记者,您真的认为值得培养吗?说实话,如果报社对这样的人包庇纵容,我们今后的工作也没法开展了!” 赵国庆眼眸中掠过一丝恼火。孙亮这在公开威胁和指责他了。 可赵国庆是何等城府之人,岂能被孙亮两句话给套住。至少在这件事上,他虽然不好明着保护郭阳,但却不至于被孙亮牵着鼻子走。 赵国庆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老孙,我什么时候说要包庇纵容他了?我只是就事论事,讨论这篇稿子!至于说到抄袭,如果没有证据,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孙胖子脸色阴沉,咬牙起身一字一顿道:“赵总,我还是坚持认为,要严肃处理这件事!这不是事关我一个人的问题,这是工作纪律和工作作风的问题!如果员工都不服从工作安排,动不动就跟领导甩脸子、闹脾气甚至是动手行凶,我们晨报成什么样子?!” 孙胖子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几乎将赵国庆逼到了没有退路的边缘上。赵国庆环视几个神色各异的副总编,心里轻叹一声,他有心保护郭阳,不愿意让这么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背上污点,但他同样知道自己若是再不明确态度,恐怕这些人也不满意。 第十一章 逢凶化吉 傍晚时分。 采编大厅里灯火通明,很多编辑记者都心不在焉地放下手头的活计,等待着上头来宣布处理郭阳的决定。但等来等去,也没有等到,反倒是眼镜张急吼吼地冲进来,拿着已经通过了市委办和宣传部双重审核的郭阳写的评论员文章,递给做头版的编辑小朱:“小朱,赶紧上版,头条重磅处理!” 小朱呆了呆,接过底稿,见上面还有一行红色的遒劲大字批示:“甚好,可做通稿。速办。蒋雪峰。” 小朱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望着眼镜张吃吃道:“张主任,这是蒋书记的亲笔批示啊!郭阳这稿子竟然到了市委主要领导的手里,这可不是一般的重视哟!” “废话,市委办孙主任亲自交代,同时传给日报社和晚报社,做明天的通稿。既然是通稿,那就必须要署名了。”眼镜张拍拍小朱的肩膀:“你忙,我下班了!” 整个采编中心轰动起来,所有的采编人员都围拢过来,传看郭阳的文章,议论纷纷。 会议室里。 赵国庆的神色变得无比的放松和惬意,他面带微笑环视众人,最后深邃的目光落在孙胖子的身上,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最终还是蒋书记的批示给他解了围。 如果单单是蒋书记的一道批示,只局限于一篇稿子,如果孙胖子梗着脖子非要不依不饶,赵国庆还真的很难不同意停郭阳的职。或者给予严肃的纪律处分。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宣传部同时传达了市委主要领导的意见,说是蒋书记明儿个去毛纺厂有个公开活动,点名让郭阳作为报道小组成员参加活动。 很显然,郭阳的稿子得到了蒋书记的赞赏,顺势点将,倒也没有太深的内涵,不需要过度解读。 不过这样一来,还怎么停郭阳的职? 至于郭阳的稿子为什么落入市委书记法眼,也纯属偶然。蒋书记当时正在孙主任办公室交代工作,恰好下属将晨报的稿子报了过来,蒋书记顺手扫了一眼,严格说起来,真正吸引住他的是郭阳的标题。 标题党在某些关键的时候,具有不容忽视抓人眼球的作用。 “老孙,诸位,怎么办?既然蒋书记亲自点了将,明天的活动很重要,这无论如何是不能耽误的。”赵国庆轻轻道,摆了摆手:“大家有什么意见,尽管说一说嘛。” “老李,你怎么看?”赵国庆见几个副总编都不吭气,就直接点了名。 李副总编苦笑一声:“赵总,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虽然……虽然郭阳这一次也有过错,但他的业务能力强是摆在桌面上的,不能不承认。他的稿子得到了蒋书记的亲自批示,还钦点他陪同活动,这本身也是给我们晨报增了光。我看不如这样,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让部门领导找他谈一谈,教训敲打两句,这事就功过相抵了吧?” 与孙胖子的面子相比,显然蒋书记的态度更重要。 李副总编的话音一落,旋即又有几个副总编开口笑着打圆场,总而言之就是劝孙胖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一个普通记者一般见识,大度一点,卖点风度,这事就过了。 孙亮的脸色难堪到了一个极致。他发了半天的火,又折腾了这好半天,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到了这个份上,他如果要再坚持要处理郭阳,那就不是跟赵国庆对着干了,而是关乎到市里主要领导的权威,一旦消息传扬出去,不管谁对谁错,他都承担不起这种未知的风险。 孙亮紧咬着嘴唇,一丝血迹渗出来。他强颜欢笑,但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低低道:“我没意见——算了,也不跟他一般见识了,但是我有言在先,如果他参加主要领导的活动再出了什么岔子,我第一个站出来处理他!” 孙亮这话显然就有些借坡下驴化解自己尴尬处境的味道了。 赵国庆开心的大笑:“好了,既然老孙高姿态,那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们几个,都回去该干嘛干嘛,我警告你们,不要再节外生枝、在背后煽风点火了。” 显然,赵国庆对孙小曼、胡胜这些人的落井下石心生不满,只是作为总编大人,他表达不满的态度也就是浅尝辄止罢了。 赵国庆原本笑吟吟的面孔渐渐变得冷漠起来。 孙小曼涨红了娇俏的小脸蛋,她垂着头灰溜溜急急出了会议室,胡胜等人也相随而去。 会议室外,聚集着不少人。 见孙小曼几个人出来,张可冲了上去,兴奋道:“定了没有?是给处分还是停职调离?” 其实张可与郭阳无冤无仇,他之所以表现得这么热衷,主要还是因为他正在追求孙小曼,为了讨美人儿欢心。 孙小曼黑着脸一把推开张可,低着头走了过去。 张可一怔,又抓住胡胜的胳膊皱眉道:“胡胜,到底咋回事?” 胡胜叹了口气,甩脱了张可的手,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也径自离开。 他在抬头的瞬间,看到郭阳缓缓从走廊那一头踱步过来,脸色骤变,心里说不出是一个什么滋味来。这一回,他是白白做了恶人,向自己的朋友落井下石,本来以为至少能站好队,结果却站到了墙角旮旯里碰了一鼻子灰,里外不是人。 围观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郭阳站在人群外围,神色平静。会议室里的波澜起伏和各种弯弯绕,他用屁股都能猜得出来,而胡胜这些人被孙胖子拉进去显然是为了给他的指证加码,孙小曼且不说,就是胡胜迫于孙胖子的压力肯定也会低头。但他一无所惧,在他得知总编办第一时间将自己的稿子报给了宣传部,郭阳就知道一切ok了。 总编办的动作代表着赵国庆的态度。有总编大人保驾护航,至少是有惊无险。处分算个屁啊,郭阳真没拿当回事,只要他的业务能力得到承认,在报社这种业务单位他始终都会出头。 当然,郭阳想不到结果比他预期的还要好,他的稿子竟然引起了新来市委书记的高度重视,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眼镜张背着自己的黄挎包大步走过来,哈哈笑了笑:“小郭啊,下班下班,赶紧回家休息。你明儿赶早还要参加蒋书记的活动,记住,这可是蒋书记亲自点将,你千万不要迟到!” 郭阳也笑了笑:“主任你放心,关键时刻咱是不会掉链子的。” 郭阳面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转头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准备下班。不少人用匪夷所思的震惊目光紧盯着郭阳的背影,心里暗暗嘀咕,怎么好端端地又扯上了市里主要领导?敢情孙胖子这顿骂白挨了,人家郭阳非但安然无恙,还被蒋书记点名参加一场重要活动。 “看什么看?散了,都散了!”总编办主任田慧泽出了会议室大喝道。 众人一哄而散。 这个时候,赵国庆大步流星地走出会议室,紧随其后的是几个互相谈笑生风的副总编,最后才是阴沉似水的孙胖子。孙胖子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一脚将门踢开,又咣当一声将门关紧,自己躲在里面生起了闷气。 堂堂副总编却在一个小记者手里吃了憋,这让他如何能够咽的下这口恶气?他越想越气,几乎按捺不住要冲出去无论冲着谁再发一顿飙,彻底发泄一下也好。 孙亮气冲冲打开门,郭阳正好整以暇地背着包走过来,路过他的办公室。郭阳对孙亮视若无物,径自在他面前轻描淡写云淡风轻地去了。只是在临下楼梯的时节,他有意无意地回头来向孙亮站着的方向挥了挥手,尔后跺跺脚,震亮了走廊上的声控电灯,这才吐出一口浊气去下楼。 孙亮嘴角哆嗦了一下,眼前一阵发黑,头晕目眩想要呕吐。 第十二章 母亲的爱 和孙胖子之间的这点烂事压根没有放在郭阳的心上。 在报社大门口,郭阳遇上了推着花木兰牌助力车低头前行的孙小曼。这是时下一种非常流行的交通工具,以燃油为动力,却不同于摩托车和后来的电动车。 孙小曼的心情很憋闷。其实郭阳是不是被停职,与她没有直接的利益或者利害关系,不是郭阳受到打压停职她就能受益。但她一直看郭阳很不爽,半年前被郭阳取而代之的那点怨气一直没有消停过。 只是孙小曼想不到她想要看到的局面没有出现,板上钉钉要挨处分被停职的郭阳,竟然走了狗屎运,因为上头大人物的一句话“起死回生”。 孙小曼与郭阳撞了个正着,两人都要下班往外走。 孙小曼面色一僵,郭阳却笑吟吟地向她点点头,也没打招呼,就与她擦肩而过。 郭阳的微笑并没有舒缓孙小曼心中的怨气和憋闷,反而更觉莫名的羞愤,她站在原地,望着郭阳飘然而去的身影,恨恨地跺了跺脚:“得意什么?总有一天会让你好看!” 孙小曼咬牙切齿的当口,郭阳已经出了晨报大门朝西绕行过了一个街口。 路灯昏黄,高温持续了一天的c市入了夜才慢慢降下温来,天地间微风拂动,微微有些凉意。郭阳的母亲谢玉芝是二中的老师,他的家就在二中后面的家属院,母子俩居住在一套六七十平米的小房子里,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平静幸福。 郭阳顺着幽静的马路慢慢向家的方向行去,心头感慨万千。路过一个公交站牌的时候,那候车亭里一整张的爱立信手机的大幅广告这才引起了他的几分关注。他摸摸自己腰间的汉显传呼机,又想起贫寒的家境,轻轻抿住了嘴角。 这一辈子,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金钱和财富的渴望是如此强烈。 肿么办? 他可以投资房地产,可以杀入刚刚兴起的互联网,可以去股市捞金……利用信息优势,可做的能赚钱的行当太多太多,他就是什么都不做,随便买上十套房子或者屯上一块地放上十年也能变成巨富。但这些一方面需要启动资金,另一方面也需要时间的沉淀和积累,对于现在的郭阳来说,他最缺的却偏偏就是时间啊。 第一桶金啊……从哪里来?! 郭阳信步而行,慢慢梳理着凌乱的思绪。他突然发现,所谓重生后遍地都是商机、伸手就能捞钱的逻辑似乎有点扯淡,猪脚倒背双手站在那里勾勾手指,金山银山就扑面而来,各色美女络绎不绝投怀送抱宽衣解带,绝对是异想天开的装x。真要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拐过街口,二中的家属院近在眼前了。郭阳悄无声息走进生活区的门口,几分钟后就站在了自家楼底下。三楼西户的窗户一片漆黑,显然母亲谢玉芝照例给学生补习去了,并不在家。 为了贴补家用和供养郭阳上大学,谢玉芝这些年白天上班晚上去培训学校兼职,每天工作时间长达十几个小时,辛苦可想而知。郭阳静静地站在楼下,想起母亲含辛茹苦几十年,想起她两个月后的那场夺命车祸,郭阳百感交集无比心痛。 悲剧必须要终结,命运必须要改变!而摆在郭阳面前首当其冲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起家的财富,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郭阳回到家,破旧的老式茶几上依旧摆放着母亲为他准备好的晚餐,一碗稀粥,两个馒头,一碟腌菜,一盘肉丝炒茄子。郭阳几乎是噙着泪将晚餐吃完,这简单粗鄙并不精致的家常便饭蕴藏着母亲对他全身心的爱,重生回到当下,他对这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爱倍觉感动。 郭阳静静坐在沙发上等候母亲归来,心情渐渐变得平静而坚定。他知道,以母亲的性格,哪怕他说得天花乱坠,只要家境没有实质性的改善,她依旧会一如既往为生计而操劳奔波。所以,郭阳并没有打算劝说什么,他要做的是实际行动。 这一夜,郭阳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到凌晨两点多钟才昏昏沉沉迷糊了过去。 谢玉芝早上五点半就起床,先简单把家里收拾一遍,然后习惯性地进厨房开始做母子两人的早点,她正熬着一锅热腾腾的小米粥,感觉身后有人,扭头一看,郭阳眼圈红肿倚在门框上痴痴望着自己,她笑了笑:“阳阳,今儿个咋起这么早?你再去睡会,等妈做好饭叫你。” 郭阳摇摇头,突然走过去紧紧将谢玉芝拥抱在怀中,泪流满面。儿子突兀迸发的情感冲动,倒是把谢玉芝吓了一跳,她赶紧轻轻拍打着郭阳的后背,有些担心道:“阳阳,是不是单位上遇到什么难事了?来,跟妈妈说说!” 郭阳拥抱着母亲,喷涌的情感慢慢平静下来。他摇摇头,离开母亲的怀抱,轻轻道:“妈,我没事,我挺好的,就是看您这么辛苦,心里有点难受。” 谢玉芝暗暗松了一口气,望着儿子的目光中满满的温和爱意:“你这孩子,吓我一跳,妈妈辛苦啥,不过是做个早点!” 郭阳回望着母亲秀美中略见沧桑的面孔,那眼角的鱼尾纹犹如水池中的涟漪一样在他眼前不断放大,他强自忍住泪,扭过头去,主动岔开了话题:“妈,小冰昨天从美国回来了。” 谢玉芝愕然,旋即轻叹了一口气道:“阳阳,周冰是个好孩子,但……” 谢玉芝没有继续往下说,唯恐触及儿子的伤痛。 郭阳却笑了起来:“妈,算了,先不说她了——我要出门去参加市里蒋书记的一个活动,时间来不及,就不在家吃饭了,我在路边买两根油条吃就得了!” 郭阳一头钻进了卫生间去洗漱,完了换好衣服匆匆出门离开。他本来想跟母亲谈一谈与周冰复合的事儿,但话到嘴边又怕引起母亲更大的担心,就又改变了主意。还说什么呢,母亲非常喜欢周冰,只要他跟周冰在一起,母亲怎样都能接受。 市委蒋书记今儿个要去毛纺厂走访慰问下岗职工,这是蒋书记五月份到任以后第一次正式公开活动,前几个月都处在调研和了解情况阶段。因为是首次活动,所以无论是安排组织活动的市委办,还是配合宣传的宣传部都看得很重,按照惯例,主要领导出行,除了市直有关部门的领导陪同之外,还会有一个综合新闻报道团队随行。 电视台,电台,外加本地三大纸媒——日报,晨报和晚报,各自派出了精兵强将。晨报参与报道任务的是被蒋书记点名的郭阳和眼镜张。这种重大活动,让普通记者出来眼镜张也不放心,只能亲自操刀上阵了。 第十三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上午九点。 红日高悬。 天气依旧是那么燥热,热得让人心烦意乱。 市直有关部门和宣传部陪同活动衣冠楚楚的官员们三五成群分散着站在市委大院中等候乘车,而十数名扛着长枪短炮的新闻记者,则早早上了采访中巴车。 车上一群记者七嘴八舌互相打着招呼,眼镜张也不例外。在众人眼里,郭阳是一张非常陌生的面孔,但在郭阳心里,这些人他没有一个不熟悉。 比如说日报社的大老李,后来当了日报的副总编。比如说电视台新闻专题部的袁涛,后来干了本市广电局的党委书记兼局长。还有电台的女记者彭彩英,三年后上调省台,再三年当上了省广播电台的副台长。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之下的郭阳,还只能装作谁都不识,一个人默默在最后排找了个座。 还有一个人真的不能不提,晚报的副主任记者孙欣庆。此人现在三十出头,业内颇负盛名却性格傲慢,十年后居然出人意料地坐到了晚报总编的位置上。业内哗然,只是八卦人士们还没有来得及解读开其间的内幕,由郭阳主导推进的本地三大都市纸媒合并组建组建报业集团的行业改革就拉开了序幕。 这意味着孙欣庆出人意料地当了晚报总编,又莫名其妙地自动下了台。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孙欣庆与郭阳竞争集团董事长位置失败,出任郭阳的副手,却因为一直跟郭阳拧着干而被上头调离。 八九十年代的传媒是一个非常讲究资历的行当。能力很重要,但资历更重要。如果你没有业务能力,有资历也可,总能混得下去。而对于现在的郭阳这种纯正的新嫩,能力再强,也只能慢慢积累资历。从业不久的新记者面对前辈大抵都是谦卑低调的,哪怕是装,你都要装得像模像样。 所以,在眼镜张跟众人寒暄打招呼的时节,不少人都在以前辈高高在上的目光审视打量着郭阳这张年轻的新面孔。不过,通过眼镜张的热情介绍,郭阳的名字还是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因为今天本地三大媒体头版头条的评论员文章署名就为郭阳啊。 三报联动发了通稿,在本市的报史上并不多见,而署名的就更少了,郭阳因此在本市传媒领域一炮走红。但对于这样一个以这种方式崭露头角的年轻人,一车记者的表现各异。 大老李哈哈笑着主动过来跟郭阳握手寒暄,随口说了两句鼓励赞赏的话。袁涛无动于衷,继续坐在那里摆弄自己笨重的摄像机,彭彩英矜持地扭头向郭阳投过一抹淡然的微笑,还有几个人只是略略扫了郭阳一眼,就转回头去自顾谈笑生风。 郭阳坦然处之,他没有指望自己会因为一篇稿子得到铺天盖地的鲜花和掌声,获得同行们的认可,这并不现实。但如果说大老李几个人的反应还算正常,孙欣庆的表现就明显有些过头了。 孙欣庆坐在第一排撇了撇嘴,冷冷道:“年纪轻轻刚入职就不学好,写这种花里胡哨东拼西凑的吹捧文章,还自以为得意吗?” 孙欣庆的话音一落,正在谈笑的前排几个人顿时沉默了下去。孙某人是出了名的刺头,他虽然有才却嫉妒成性、最见不得年轻人比他更有才,尤其是他的评论员文章昨天都定版了却被郭阳的稿子临时撤换下来,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无名邪火。见到郭阳本人,以他的个性,想要忍住不反弹都很难。 孙欣庆这么一开口,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回头望着最后排的郭阳。 眼镜张很不高兴,皱了皱眉道:“孙主任,你说这话啥意思?什么叫花里胡哨的吹捧文章?如果稿子质量不高,还能发通稿吗?” 孙欣庆嗤笑着:“发通稿就了不起了啊?张坤,你少给我装糊涂!我只是奉劝年轻人,还是踏踏实实有点实干精神的好,少走歪门邪道,投机取巧只能得逞于一时,却并不长久!” 孙欣庆站起身来目光咄咄逼人望向了郭阳,大声道:“年轻人,你说是不是这样?”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他本来不想跟孙欣庆一般见识,更不愿意在这种场合下跟他发生什么冲突。如果他只是泛泛叫嚣两句也就罢了,却不料他竟然得寸进尺,当众挑衅起来。 重生后郭阳现在的心态大抵就是——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面对扑面而来的洪水猛兽,他永远不会心慈手软、时时刻刻心如铁石;而如果是置身于曼妙花园,该有的细腻柔情和诗情画意他一点都不会缺。 他缓缓起身,神色平静得实际上过于老成了。 眼镜张心里暗道一声不妙,从昨天下午开始,眼镜张就察觉到了郭阳的巨大变化,这个过去一年大家公认的沉默寡言的老实孩子,好像一下子变了个人,不但变得强势果断绝不拖泥带水,言行举止间还隐含威势。 郭阳微微一笑,声调不高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一车记者的耳朵:“孙主任,我走了什么投机取巧的歪门邪道呢?我不过是完成工作任务,碰巧发了通稿而已。就像你说的,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没有得意,更不可能沾沾自喜。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孙主任才是最擅长这种花里胡哨的吹捧文章吧?不信翻翻过去两年你们家的报纸,凡此种种,哪一篇不是孙主任亲自操刀?在这方面,我是晚辈后进,与孙主任相比,差距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呢。” 众人发出轻轻地哄笑声。 郭阳的话一针见血,轻描淡写的反问中暗藏讥讽,不过说的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孙欣庆正因为擅长文字迎合,才被破格提拔为新闻理论部的副主任,这一点,同行们个个心知肚明。当然,这也很正常。只是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成了问题——你写就是高大上,别人偶尔为之就变成马屁精,这种心态本身就是一种眼红脖子粗的蛇精病。 孙欣庆被噎得面红耳赤。他嘴角颤抖,扬手指着郭阳恼羞成怒了:“混账东西,你就是这样跟前辈和老师说话的吗?没有规矩,放肆!” “我敬重所有值得敬重的前辈和老师,但对于那些不知自重、嫉贤妒能的人,我从来都不客气。为人师长,要有师长的胸怀和风度,如果连基本的容人之量都没有,我看就别舔着脸自称师长了。” 郭阳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来,他的声调却是骤然间拔高了上去:“更重要的是,弘扬抗洪精神,这是从上到下的舆论导向,怎么到了孙主任的嘴里就变成了吹捧和唱赞歌?您什么意思呢?另外,我的稿子是市委蒋书记亲自批示要求发通稿的——您跳出来冷嘲热讽,这是要跟市委唱反调吗?!” 郭阳言辞慷慨有力,目光锋利如刀,一步步向孙欣庆走去。 孙欣庆脸色骤变。郭阳这番话虽然有故意上纲上线的嫌疑,但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他是半点也不敢接的。要是消息传出去,不要说传到市委蒋书记和宣传部领导那里,就是让报社的领导知道,他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孙欣庆一念及此,额头上冷汗直流,慌乱地一屁股瘫坐了下去。他本想压一压郭阳的风头,发泄一点心中的私愤,结果谁知道这孩子口风如刀、字字诛心,一顿冷箭回击过来,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请问孙主任,我们要不要下车讲讲理去?或者找蒋书记亲自评评理?”郭阳走过去,迈向了车门处。这个时候,身材高大神色威严的蒋书记已经带着不少人从机关大楼里快步走出,正准备上车出发。 孙欣庆被郭阳当面指责难堪到死,因为羞愤因为慌乱连肩头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却是坐在那里死死不敢动弹。 眼镜张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小郭!” 郭阳朝眼镜张笑了笑,冷漠的眼神在孙欣庆的身上一掠而过,然后他大步又走回了原位。 中巴车缓缓开动,车上气氛沉闷压抑,只能听见孙欣庆急促的呼吸声。识趣的驾驶员似是为了缓解一下气氛,就摁下了车载音响的按钮,某当红女歌手个性嘶哑略带点歇斯底里的歌声骤然响起—— “山上的野花为谁开又为谁败,静静地等待是否能有人采摘……” 第十四章 毛纺厂 本市的纺织工业一度是支柱产业,起步于民国,曾经出现七大毛纺厂、两大印染厂的辉煌时代。但进入九零年代之后,无论国有还是民营毛纺企业开始大面积亏损,渐渐走向穷途末路,频频倒闭破产关门。 蒋书记要去的毛纺厂全称叫“第三毛纺厂”,老百姓俗称“三毛”的最大的毛纺国有企业。五年前就资不抵债,难以为继了。三毛的破产清算问题早已摆上了市政府的议事日程,只是因为涉及数千名国企职工的出路安置问题,市里一直下不了这个壮士断腕的决心。 前任书记犹豫不决,问题就拖到了现在。厂里拖欠职工的工资高达数千万,职工上访隔三差五,负面影响很大,这是蒋书记将上任后的第一次公开活动安排在毛纺厂的重要因素。 两辆中巴车加上呼啸开道的警车疾驰在车流稀少的新华北路上,这条路后来变成本市的主干道,其后三次改扩建为双向八车道。 郭阳透过车窗向外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景象在他眼前飞掠而过,不多时,毛纺厂破旧且又杂草丛生的大门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同时出现在视野中的还有密密麻麻拥挤在路边等候蒋书记到来的厂里职工。 男女老少扶老携幼眼巴巴地盯着来路,将进厂的道路两侧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这种场面让郭阳看得叹为观止。 官员中巴车上,市委办的孙主任脸色大变心里很是恼火,暗暗抱怨下属办事不利保密工作做得不到位。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人,对领导的出行构成了潜在的隐患。但到了这个份上,来都来了,绝对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蒋书记一下车,黑压压的人群就轰然一声包围了过来,随行的市公安局干警很是紧张,只能背靠背尽量将蒋书记护卫其中。 郭阳也下了车,一群记者站在情绪激动的人群外围,放眼所及都是黑乎乎的人头,根本看不到蒋书记和一干官员人在何处。 这种场面,显然不适合拍照和摄影,拍出来也不能发表,所以记者们也没事干,只能扛着设备焦躁地等候在路边,且看有关方面怎么收场。 郭阳没有理会眼前这嘈杂喧嚣的一幕,其实在他看来这也没什么可怕的,这些老国企职工不过是想要冲市里主要领导诉诉苦情、提提要求罢了——实际上要求也不过分,补上这几年拖欠的工资就可,然后给一个明确的说法,毛纺厂今后该怎么办,破产倒闭就倒闭吧,反正也不是头一家破产的毛纺厂了,可职工却必须要安置妥当。 职工固然对厂子有深厚的感情,舍不得关,但终归还是最关切个人的利益去处。 在郭阳的记忆中,毛纺厂这一带厂区包括职工生活区在内,后来在市里的推动下,土地打包出售给省里一家大型房地产企业,开发建设起商品房小区,同时开工建设的还有一家医院和一所小学。 市里用土地出让金偿还了毛纺厂拖欠的职工工资,大量职工买断工龄自谋出路。如此,资金还有富余,就追加财政拨款建了医院和学校。郭阳认为,这是蒋书记在任四年最耀眼的一项政绩工程,同时也拉开了本市土地财政取代税收财政的时代序幕,而房地产行业由此开始兴旺蓬勃,房价逐渐上涨,到o8年前后更是出现一波接一波的飙升。 很显然,蒋书记对此早就应该是胸有成竹了,所以他才会公开亮相毛纺厂,敢于面对群情激愤的国企职工。 郭阳信步而行,绕过了这群七嘴八舌“前赴后继”试图与蒋书记直接对话的毛纺厂职工,进了相邻一侧只有一墙之隔的毛纺厂职工生活区。 一排排一栋栋米黄色的四层小楼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边,规划得整整齐齐。两条南北和东西走向的水泥道路呈十字形,贯通整个生活区。沿着道路分布的有职工食堂、商店、卫生室,竟然还有俱乐部、篮球场和为生活区供暖的锅炉房。 郭阳站在门口点燃了一根烟,随意望去,几个顽童嬉笑着推着铁圈从生活区深处奔跑过来,他笑了笑,在扭头的瞬间突然目光骤然发亮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他深邃的目光投射在左前方那栋楼面墙体用马赛克小瓷砖拼出来的两个男女纺织工人的图像上,记忆的闸门因为某种载体触动被打开,潮水般的信息浩浩荡荡席卷过郭阳的心底,他原本平静的面孔竟然涨红起来,嘴角隐隐有些激动的颤抖。 “职工同志们,大家不要乱,也不要抢,我今天来就是想听一听大家的心声,这样,你们选出几个代表来,我们去厂里的会议室面对面的谈,怎么样?请大家放心,我蒋某人绝不回避问题,一定想办法给大家解决问题,好不好?!” 蒋书记微微嘶哑低沉的声音通过扩音器震荡在全场,郭阳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神,再不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蒋书记在毛纺厂与职工代表对话座谈。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两点多,中午都没有吃饭。一开始,座谈在毛纺厂的会议室封闭进行,只是到了后期,才允许各路媒体记者进入采访听会。 按照宣传部的要求,这次的舆论报道口径主要集中在蒋书记如何亲临毛纺厂、与职工对话座谈、关心职工生活等方面,但至于你怎么采写稿件,那取决于记者个人寻找挖掘的切入点了。 两点半,蒋书记乘车离开,记者们也就都散了。郭阳和眼镜张在打车返回报社的路上,接到了周冰的传呼信息:“阳阳,我想你啦……” 郭阳翻看着自己的摩托罗拉汉显传呼机屏幕,嘴角浮起一丝平静的笑容。 眼镜张犹豫了一下,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新买的略有些笨重的天蓝色翻盖爱立信手机来,笑了笑:“女朋友?小郭,用我的手机回电话吧。” 手机在当下,暂时还属于昂贵新鲜的奢侈品,率先用上手机的人,非富即贵。眼镜张竟然也有手机,这让郭阳倒是吃了一惊。 “不用,谢谢,电话费好贵,也没什么正事,回单位打就是。”郭阳摇摇头,虽然婉拒了眼镜张的好意,却还是忍不住笑问道:“张主任,你真够奢侈,竟然悄悄地用上了手提电话。” “我媳妇买的,临时给我用用。”眼镜张随手将手机塞进包里,郭阳眨了眨眼,他这才想起眼镜张的老婆似乎是做生意的,开了一家贸易公司。 “我倒是忘了,嫂子是做大生意的,对了,是什么公司来着?”郭阳随意问了一句。 眼镜张叹了口气:“哪是什么大生意,就是开了一家舞厅,整天不着家,孩子也不管,这种钱不赚也罢。” 眼镜张的兴致明显不高。 郭阳哦了一声,知道这涉及人家的隐私,不能多问了。 第十五章 三年前的黑帮火并案 今天关于蒋书记毛纺厂活动的新闻稿对于郭阳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他与眼镜张碰了碰头,敲定了思路,没有半个小时就交差了事。 等待审稿的当口,郭阳一头扎进了报社的资料室,翻出了三年前的封存的档案旧报,坐在那里一张张仔细翻看着。 不多时,1996年3月18日的北方晨报就被他找了出来,四版一个整版的重磅新闻写实——“黑帮‘帮主’覆灭记”赫然映入眼帘。 郭阳低头认真读着当年眼镜张采写的这篇新闻纪实,眸光中越来越亮。 “提起张顺,北方黑道上的混混们无人不晓,此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麾下有‘八大金刚’、‘六大打手’,骨干成员数十人。这伙悍匪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仅1992年以来,就在本市中心城区一带杀人越货作案数十起,制造了震惊全省的‘南山绑票案’等大案。张顺被列为公安部督捕的一级逃犯,全省头号目标案件首犯……” “张顺,1964年出生在本市一个贫寒家庭。1982年,初中没有毕业就辍学到鹤山煤矿当了一名挖煤工人。在矿上,善用心机的他整日喝酒斗殴、拉帮结派,逐渐形成一股黑势力……” “张顺团伙势力渐大,引起了另一黑帮‘帮主’赵二狗的不安……关乎利益,赵二狗岂能容忍张顺坐大,威胁他的霸主地位,为了争夺地盘,一场震惊全省乃至全国的黑帮大火并拉开了战幕……” 郭阳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仔细阅读眼镜张的稿子,他这才发现,实际上眼镜张的文笔流畅、文风严谨,倒是符合他的性格。 关于三年前那轰动一时的黑帮火并案,前世的郭阳其实知道的细节并不多。张顺在火并中被赵二狗用柴刀砍死,张顺的手下多人伤亡。而余党被警方当场抓捕,市局专案组顺藤摸瓜理清了张顺一伙犯下的累累大案。 但一系列的大案虽然告破,可张顺这些年积累下的个人财富却因为张顺的死亡而石沉大海。十年以来,张顺敲诈勒索、巧取豪夺、欺男霸女、绑票生财、收取商家保护费……当然也有少数漂白经营的产业,攒下了万贯家财,住别墅、开豪车、出入打手喽啰相随,纸醉金迷的生活需要大量的金钱来支撑。 张顺心性狡猾奸诈,疑心深重。就是对于身边的马仔小弟,他也防着几分。因此,警方只查封了他明面上的两处住宅和三辆汽车,并在住宅内发现了现金十多万和金银珠宝首饰古玩字画一宗,价值在三十万左右。被查封的财物显然与张顺黑道大佬的“身价”不完全相称,谁都知道张顺名下的财产不可能只有这么点,但因为没有线索,警方也只能不了了之。 在本市家喻户晓的黑帮老大张顺早已因为时过境迁渐渐被世人遗忘。张顺最猖獗的时候,郭阳还在上中学,自然不甚了了。但两年之后的2oo1年7月14日,晨报记者郭阳却图文报道了又一次震动全市的新闻事件—— 第三毛纺厂厂区和生活区推倒重建商品房小区,房地产公司雇佣负责清理现场的民工林某等人,在整栋楼在被推倒之前,在其中一套民房废墟中意外发现了一个铁皮柜,因为好奇撬开一看,里面竟然用塑料袋密封着一摞又一摞的现金百元大钞! 警方和新闻记者闻风而至。 经过警方的挖掘调查,真相很快水落石出。原来,已故的黑老大张顺背地里化名在毛纺厂生活区租了一套小房,曾经作为他的秘密藏身窝点之一。而张顺究竟在这套房子里的什么位置隐藏了这笔数十万元的现金巨款,已经无法查证了。而狡兔三窟,张顺还有没有其他的藏身窝点,以及有没有更多的钱物被藏匿起来,也就更不得而知了。如果不是因为拆迁,恐怕张顺的这个秘密也不会有人发现。 作为采访追踪这次焦点事件的记者,郭阳记得当时自己还拍了一张警方封存那笔现金的照片。 当然,现在才是99年8月,未来还没有发生。 郭阳捏着这份三年前的北方晨报,神色变幻不定。他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目下他急需第一桶金,无论他做什么,都离不了启动资金。如果给他时间,这也不是问题,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最缺的就是时间啊。 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改变处境和命运,否则母亲的悲剧还是会上演。 片刻后,郭阳咬了咬牙,心中暗道反正是见不得光的黑钱,来路不正,自己取了它用在正途,将来赚更多的钱回报社会,有何不可?这也算是替张顺那贼人积德行善了,好让他在九泉之下有重新投胎做人的机会。而且,郭阳同时决定利用这笔钱启动之后,赚了钱他会在第一时间匿名捐出5o万去,至少图个心安理得。 蒋书记毛纺厂活动的稿子很快就过了,尽管孙胖子想要故意为难,但奈何郭阳的稿子中规中矩,想要挑出毛病来都很难。 因为稿子定了,郭阳傍晚时分就下班了。在离开报社之前,郭阳给周冰打了一个电话,两人在电话里简单聊了几句,约定了明天中午见面一起吃饭,郭阳就挂了。 明天是郭阳的轮休。第二天上午,郭阳吃了早饭就骑着自己那辆咯吱作响的破永久牌自行车急匆匆进了毛纺厂的职工生活区。 在那栋楼下,郭阳将自行车停在路边,慢悠悠向楼下正在下象棋的两个老者走去,这自然是毛纺厂的退休职工,还穿着胸前印染着“三毛”字样的圆领白汗衫,头发都花白了。 这两老人的棋术远远谈不上高明,郭阳在一旁笑吟吟地看了一会,就发现两人的棋局漏洞百出毫无章法可言。 其中一个偏胖点的老人扭头扫了郭阳一眼,随意道:“小伙子,看起来面生啊,不是毛纺厂的人吧?” 毛纺厂几千号职工加上家属近万人,自然不可能人人都熟悉,不过,郭阳从穿着从气质从各个方面都不像是毛纺厂的职工或者子弟,这点眼力,老人还是有的。 郭阳笑笑:“是啊,大爷,我是北方晨报的记者,我家离单位比较远不方便,我想租个房子住,不知道咱们这里有没有空房子出租呢?” 老人哦了一声,附近企事业单位的年轻人来毛纺厂生活区租房子的也不在少数,郭阳的行为也没有引起他的怀疑。他思量了一下,突然指了指眼前的这栋楼,笑道:“小伙子,看你也是个老实本分人,这样吧,你去一单元一楼敲开西户的门,老冯家有套房子就在三楼,一直闲着,她正在找租户。” 郭阳心中狂喜,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彬彬有礼地向两位老人告别,然后就走进了略有些阴森潮湿的一单元门洞。站在一楼西户的铁棱防盗门跟前,他定定神才轻轻开始敲门。 其实敲门也是一门艺术。尤其是郭阳已经知道里面的住户是毛纺厂的退休老职工,敲门的声音轻了对方可能听不见,但重了又容易引起对方的反感,必须要掌握好一个极佳的分寸力度。 郭阳耐心敲了半天的门,才听见有悉悉索索的走动声。防盗门里面的木门打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出现在眼前。 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着郭阳,讶然道:“后生,你找哪个?” 郭阳微笑:“奶奶,我是北方晨报的记者,我因为家住得比较远,想要租个房子住。我听楼前的两个大爷说,您家有个房子想要出租是不是?” 郭阳简明扼要地将自己的来历、来意和信息来源讲了出来,别看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在适当的时机说出来,不说能博得老太太的好感,至少能消除她的各种猜疑。 完了,郭阳还主动把自己的身份证及工作证、记者证递给了老太太,以证明自己身家清白,有正当职业,绝非无所事事或者胡作非为的社会闲散人员。 老年人租房,特别是这栋楼以老年人居住为多,自然更加看重房客的职业和品性。否则,一旦招进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天天往家里引狐朋狗友,也会闹腾得四邻不安。 第十六章 暗箱 老太太姓梅,夫家姓冯,确切的说应该叫冯梅氏。梅老太太是川西人,年轻时来到北方,进入毛纺厂成为一名光荣的纺织女工。后来嫁给了本厂的工人冯师傅,组建家庭就在本市安家落户。 过去几十年,毛纺厂的收入高、待遇好,在毛纺厂当工人,是一件令人艳羡的事情。单说这职工福利房,梅老太太两口子就分了两套,原本打算给儿子当婚房,结果儿大不由娘,冯家儿子大学毕业找了一个外地媳妇,在对方所在的城市定居了。 没几年,丈夫老冯也一病不起。留下梅老太太一个人守着同一个单元的两套小房子,只好租出一套去。前些年租了一个主,一直好好地,不料某一天突然就不交房租了,从此杳无音讯。 梅老太太在“审核”了郭阳的各种证件之后,大抵判定郭阳是拥有良好职业和名牌大学学历的前途无量的年轻记者并可以信任之后,老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她一边絮絮叨叨给郭阳讲述着过往的一些琐事,有些与房子有关,有些纯粹就是她的家事,一边带着郭阳去看房子。 房子不大,也就是六十平米左右的样子,两室一厅,与楼下是一样的户型,实际上,整个毛纺厂宿舍所有福利房的户型基本都如此。这是计划经济年代,职工福利的产物,在大锅饭的背景下,不可能出现差异。 梅老太太对于房租的多少没有太过计较,每月一百五十块钱,可以一月一交也可以半年一交。郭阳当场给了三个月的房租,老太太也不废话,直接就将钥匙给了。临走的时候,老太太再三叮嘱,她什么要求都没有,但是不允许郭阳往家里领那些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如果有邻居反映受到惊扰,她宁可不要房租也要收回房子。 租房如此顺利,出乎了郭阳的预料。他送走了梅老太太,自己在这套房子里转悠起来。房子经过了简单装修,应有的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小客厅里竟然还摆着一套崭新的真皮沙发,一尘不染,显然老太太经常上来打扫。 郭阳心里很清楚,张顺肯定不是自己出面租下的房子,梅老太太绝对不会把房子租给一个黑社会老大。而张顺之后,也必然又有其他的租客。既然租客们来来往往,都没有发现张顺的秘密,说明张顺藏匿财物的地方不容易被人关注和发现。 可房子就这么大,郭阳连墙角旮旯都找了一个遍,都没有发现能藏物的地方。那么大的一个铁皮箱,能往哪里藏呢? 郭阳有些苦恼,他点起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坐在门厅的沙发上,狐疑起来:难道自己的记忆有误?记错了地方?或者眼下身处的是另外一个形似神不似的平行时空,与前世并不完全是同一个世界? 房中气温有些高,好是燥热,郭阳顺手就摁下了一旁的电风扇按钮。天花板上的三页吊扇嗤嗤拉拉地开始转动,可就在这一瞬间,郭阳眼前一亮,他几乎是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他急匆匆找来一把椅子,站了上去,用手轻轻敲了敲卫生间上方的一面墙壁,发出嘟嘟的脆响,他又往下敲了敲,发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生硬闷响。他深吸了一口气,兴奋地跳下去冲到厨房取了一把笨重的菜刀,然后奋力向雪白的墙壁砍去。 咔嚓一声响,雪白墙壁崩裂开来,粉刷在外的涂料簌簌往下掉,露出其内的木门来。原来,卫生间上方原本是一个储物的凹槽,后来被人装修成了一个暗箱,外面糊了一层薄薄的纤维板,又粉刷上了白色的涂料,自然就与整个房间的墙壁浑然一体,肉眼是很难看出来的。 这层纤维板很容易就被郭阳取下,黑漆漆的暗箱内果然静静藏匿着一个草绿色的铁皮箱,郭阳的神色微微有些激动和紧张! 临近中午时分,郭阳在本市最大的商场——人民商场门口,与等候多时的周冰见了面。周冰换上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带着一顶鹅黄色的遮阳帽,乌黑的长发依旧用蝴蝶结束在脑后,整个人显得清爽可人。 见郭阳慢悠悠从马路那头走过来,周冰笑着在原地招招手,喊道:“阳阳,我在这儿!” 其实即便是逛商场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即便这天气很热让人有点心不在焉,但郭阳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周冰。他加快了脚步,走到近前,也不顾周遭的人来人往,径自拥抱住了伊人。 周冰温柔地依偎在郭阳热切的怀抱中,她能感知到爱郎此刻似乎有些剧烈的心情波动。但她并没有多想,她用手圈住郭阳的腰身,柔声道:“外边热,我们进去吧,吃了饭,我顺便帮你买几套衣服吧。” 郭阳嗯了一声,尔后笑嘻嘻地放开怀抱,牵着周冰的小手就进了人民商场。这个年月的商场还是以购物为主,不像后世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大型综合体,集娱乐消费餐饮购物等为一体。 但地下一层的超市门口却有新开业的一家麦当劳。这种洋快餐在本地还算是新生事物,来尝鲜的大多数是郭阳周冰这样的年轻人。周冰动作优雅地啃着汉堡,如水的双眸一直投在身侧郭阳的身上,从见面开始,郭阳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停过,越来越灿烂,憨憨的不着头脑。 “阳阳,你一直在傻笑什么?” 郭阳其实并不是故意表演逗周冰乐,他的思维世界正在兴奋地高速运转,张顺藏匿的钱统共58万,竟然还有金条和部分港币。有了这么一笔启动资金,郭阳可以干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辉煌的未来已经徐徐拉开了大幕,他这个仓促上阵的主角直接跳过了很多没有营养的台词对白,大步走向星光灿烂的舞台中心! “阳阳,我说话你听到没有?!”周冰娇嗔道。 郭阳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继续咧开嘴笑:“小冰,看到你,守着你,我心里高兴。如果能守着你一辈子,那我就笑一辈子。” 周冰呆了呆,在她的记忆中,郭阳固然有些贫嘴,却并不是那种擅长情话表达的人——事实上,在情感方面他一直都是比较内敛的,如今这种情意绵绵让人心头火热的话却是召之即来脱口而出,一套套还说得这般自然流畅,周冰当然有些措手不及。 但没有一个女孩不喜欢听情话,有些话不用太多,只要那么一两句就能贯穿内心,徜徉在爱的浪潮中不可自拔了。 第十七章 金虹控股 周冰清秀的脸蛋红扑扑地,娇柔的身子隐隐发热,她慵懒无力地挽着郭阳的胳膊,一句话都不想说,觉得说什么话都太多余,她只想挽着爱人的胳膊,哪怕是漫无目的地走也能默默走上一辈子——足见郭阳顺口而出却又恰如其分的情话效果之明显。 实际上郭阳也不是变了一个人。只是重生一次,前世不好意思或者没有机会说出口来的情话,他这一辈子不愿意再做任何保留。他要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知道自己的心意,就是这么简单。 两人在商场里瞎转了一个小时,给郭阳买了几件浅色衬衫和几条休闲裤,不到一点的时候,周冰接到了母亲薛春兰的电话。 薛春兰周末过生日,周家要办一场时髦的与国际接轨的生日party,说白了就是西式冷餐会,算是周家作为生意人与外界交往的社交活动。分别的时候,周冰再三叮嘱郭阳要过去参加,她要在party上正式介绍自己的男朋友,广而告之她名花有主了。 笑吟吟地看着周冰上了周父派来接她的黑色奔驰轿车,郭阳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他再不迟疑,立即打车返回家中,用自己的牛仔背包随意装了几件换洗衣物,然后就赶去毛纺厂生活区,在生活区门口他买了一兜金黄色的小橘子,上楼之前,敲开了梅老太太的门。 所谓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几块钱的东西代表着郭阳的心意和人品心性,足以让老太太心花怒放了。老太太没有白要郭阳的水果,硬是塞给郭阳几个她刚蒸熟的肉包子。而老太太转身就出门,提着郭阳送的橘子,分给了在楼头上打牌的几个老头老太太,逢人就夸她新来的房客年轻英俊有文化有教养,还打听谁家有未婚的小姑娘,准备给郭阳介绍对象了。 郭阳就用洗的发白的牛仔背包背着58万巨款大摇大摆地出了门。他没有把钱存入银行,而是直接去了附近的证券公司营业部。 没错,他是准备杀入股市了。不过,他没有做长期炒股的打算,只是要通过股市将这笔资金流转一下,然后做个短线赚个快钱,再做日后打算。更重要的是,他要为自己的财富来源找一个合理合情合法的入口和出口。 否则财富来历不明,总是要引人猜疑的。 郭阳跨进营业部的时候,还不到两点半,股市开盘一个小时。股市大厅里人满为患,声音嘈杂,弥漫着难闻的汗臭味。不仅一排排天蓝色的塑料座椅上坐满了看盘的散户,周遭的通道上、走廊中都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无数双眼睛紧盯着红彤彤的大盘屏幕,兴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去年的华夏股市遭遇重创。受到亚州金融危机海外股市暴跌的心理压力,大洪水和“千年虫”恐慌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大盘一路暴跌下行。但今年的5月19日,星期三,一天前很多散户还在割肉出逃,下午股市突然启动,领涨的网络科技股纷纷涨停,拉开了“5.19行情”的大幕,股市也由此进入了空前的大牛市。 郭阳觉得自己穿越重生回来的时间节点有些晚了,如果是5月19日之前,他真的能靠股市赚个盆满钵满。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并没有想要在股市上兴风作浪的心思,他的兴趣点不在这方面。 时下炒股是一个热门话题。在几乎全民炒股的时代背景下,他携带几十万巨款进入股市才不会被人关注,而也正好是将黑钱洗白的绝妙良机。 这才是郭阳的目的。 开户的窗口处,还有不少人在排队等候。在强烈的赚钱效应刺激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一头扎进股市,想要分一杯羹。郭阳静静排着队,当他将一摞摞崭新的百元大钞递了进去,负责开户的女营业员没有太惊讶,熟练地让他填写表格、查验身份证,这一段时间有不少暴发户来股市开户,这种用包背着几十万现金的土豪她也是见多了。 五十万就够了进大户室的资格。郭阳因此没有全部投入股市,而是留了八万现金在身上。 但郭阳却没有去楼上的大户室,继续留在大厅里与散户们拥挤在一起。他表面上是在盯着大盘看选股,实际上却是在记忆信息洪流中搜索着更适合的股票。 他前世虽然不是股民,但记者这个行当,与三教九流都有涉猎,在网络信息时代还没有普及到来之前,媒体仍然是全社会信息的集散地。这让郭阳很快就选定了一支股票,金虹控股。 在山河一片红的壮观大盘中,金虹控股却在翻绿微跌,这显得极不合群,也格外扎眼。可郭阳却知道,也就是一周后,这支逆势下跌的诡异股票就完成资产重组,更名为金宏科技,在随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一路直线暴涨,天天拉涨停板,很快突破百元大关,成为两市第一支市场价超过百元的股票。 郭阳没有犹豫,他扫了一眼金虹控股今天的股价15.5o元,也没有去微机房操作,径自走到人工窗口处,填写了买入股票的交易凭据。年轻的证券公司女营业员接过去一看,脸色一变,她立即抬头望着郭阳皱眉道:“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 郭阳笑:“没有啊。” 女营业员苦笑一声:“同志,我提醒你一下,现在大盘股票多数都在涨,只有这少数几只在跌,而且,你确定五十万资金全部满仓杀入买三千二百手吗?” 郭阳点点头:“没错,就是满仓杀入,一共买入金虹控股三千二百手,三万两千股。” 女营业员面色一僵,她深深凝望着郭阳,心里暗道这八成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暴发户、富二代吧,拿了家里的钱来炒股,狗屁都不懂,就知道瞎买。 但这是客户的意愿和自由,作为工作人员,她不能干涉。女营业员心里腹诽着很快就替郭阳操作完成,并将购入回执递给了郭阳。郭阳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停留,挤出人群离开。这证券大厅里的味道实在是臭不可闻,再呆下去,他肯定要窒息了。 离开证券营业部大厅,郭阳如释重负。他抬头望向了渐渐西斜的绚烂烈日,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等待金虹控股更名后的一路直线暴涨了。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支99年最大的黑马股至少会有不间断不停歇的几十个涨停板。 他走下证券营业部的台阶,没走两步,就遇上了戴着宽边墨镜穿着一袭长裙扭腰摆臀过来的林美美。林美美抽空跑出来看盘,遇上郭阳有些意外:“郭阳,你也炒股?” 郭阳耸耸肩:“大家都炒,我也来凑个热闹。” 郭阳心道正好正好,正好借林美美这张不把门的大嘴巴来替自己广而告之,避免了他浪费唇舌。 林美美哦了一声,随口问了一句:“你买了什么股票?网络科技股?” 郭阳摇摇头:“不,我买的是金虹控股——” “股价15.5元,我买了三百手。”郭阳又有意无意地追加解释了一句。 林美美没有太在意,她随意跟郭阳挥了挥手,就自顾一头钻进了营业部大厅去。 第十八章 周母的生日(1) 第二天上午,郭阳刚上班,还没进办公室,就有不少同事知道了他与众不同买了一支下跌股的消息,三百手,按照昨天下午的收盘价,金虹控股下跌3%,这意味着才几个小时的时间,郭阳就亏了千把块。 别人都在追涨,他却是追跌。与别人今天又赚了几百块几千块的兴高采烈相比,他这其实就不是另类而是煞笔了。 林美美从股市溜了一圈回来,一进门,就冲郭阳咋咋呼呼道:“郭阳,你小子是不是傻?你犯了神经病买那种股票?刚才我可看了,已经又跌了2%,你买了三百手?这才一天不到,你就亏了5%!听姐一句劝,赶紧去割肉清仓吧,免得越亏越大!” 郭阳无动于衷:“林美美,你别大惊小怪,股市有涨有跌,这很正常,亏什么亏?我对它有信心,你等着吧,我有预感,这支股票一定会变成今年最大的黑马!” 林美美以手扶额,深吸了一口气:“郭阳,你这两天变化有点大啊,你跟领导顶牛算是有个性,可异想天开买赔钱股就不是个性而是犯毛病了——你家里也不富裕,炒股的钱是你妈妈攒的积蓄吧?你把你妈一辈子的积蓄拿去亏了……” 郭阳抬头望着妩媚的林美美,心中掠过一丝暖意。他知道林美美这人刀子嘴豆腐心,本性却极善良。她完全是一番好意,虽然郭阳没有听进她的建议去,却觉得今天的林美美有些可爱了。 见郭阳不听她的,林美美撇了撇嘴,赌气地做下去,不理他。郭阳笑笑,继续低头写自己今天的新闻稿。 在日常工作上,命运的轨迹渐渐与前世相重叠起来。这种千篇一律古板生硬的本地小新闻稿,实在是提不起郭阳太大的兴致来。 他坐在那里一直在琢磨着周日也就是后天——在周母薛春兰的生日party上,他该送一份什么样的礼物。他现在手头上还有八万现金,还有部分金条和港币,买什么贵重物品都不成问题,但周家最不缺的就是钱,给薛春兰买奢侈品不但引不起她的关注,相反还容易引起她的怀疑。一个穷小子,家境贫寒,突然花几千几万买东西,她不怀疑才怪呢。 临下班的时候,郭阳又在走廊上与孙胖子不期而遇。孙胖子眸光中的阴狠之色溢于言表,他过去还维持着基本的领导的形象,可经过了会议室风波之后,他面对郭阳,已经彻底暴露出赤果果的狰狞面孔。 郭阳不予理会。他现在要做的事太多,孙胖子不过是他人生旅途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在他身上浪费太多精力和时间完全就是消耗生命。 郭阳与孙胖子擦肩而过,他飘然前行,清晰地听到身后孙胖子羞恼跺脚的声响。 编辑胡胜从走廊那一头走过来,见到郭阳表情微微有些尴尬。那日他或者被迫或者主动对郭阳落井下石,郭阳没有太在意,可他自己却过不去这道坎啊。这两日,胡胜一直躲着郭阳走,郭阳也懒得主动去跟胡胜缓和关系。 对于胡胜的行为,他谈不上记恨,却也谈不上好感。很显然,经此一事,两人的朋友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今后顶多就是见面打招呼的普通同事罢了。 郭阳向胡胜略一点头,就走去。 胡胜停下脚步,扭头望着郭阳离去的俊逸背影,暗暗叹了口气。他虽然惭愧,却没有觉得自己做错,郭阳得罪了分管领导,在分管领导的压力下,他不得不选择立场。总不能让他站在郭阳一边,去跟位高权重的孙胖子对抗吧? 你有赵总欣赏,俺可没有靠山!让俺怎么办?!胡胜嘟囔了几句,用某种勉强过得去的理由强行安慰着自己,转身落寞行去。 夜幕低垂,郭阳回到家,母亲照例去给学生补习不在家。郭阳有些无奈,他从自己的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五千现金,附了一张便条,写清楚这是自己今年的奖金,留给母亲家用。 他有心将八万现金统统都给母亲留下,有这八万块,改善家境和生活是足够了,甚至可以再凑点钱,买一套三套一的商品房了,毕竟这时本市普通地段的房价才一千出头。但他知道这样会吓坏了谢玉芝,她会怀疑自己钱的来路。 郭阳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柜子顶上取过那把母亲用两个月奖金给他买的红棉吉他,试探着弹了弹调了调音。弹吉他是这个时代年轻人比较时髦的事儿,郭阳大一就学会并很快成为新闻系的吉他高手,而他与周冰的相识就源自于系里组织的新年晚会。 能写诗,是小有名气的校园诗人。吉他弹得不错,嗓音条件也在中上水准,昔年背着这把吉他、捏着一本汪国真诗集,行走在燕大校园中的郭阳因此得到了不少多愁善感女生的青睐。周冰正是其中之一。 在那个如火如荼的青葱岁月,大学僧之间的交往相对比较单纯,没有掺杂过多社会上的蝇营狗苟,所以家境贫寒的郭阳这才凭借这两大杀器风靡校园,要么风骚无比地摇头晃脑背诗吟诵,要么弹着吉他飞扬头发吼两嗓子,帅呆了酷毙了,居然比那些富二代官二代们更容易泡到妞。 当然,与周冰确立了关系之后,周冰将他看得很紧,这让郭阳的泡妞大法还没成型就胎死腹中了。 这个晚上,周家。周冰躲在自己的卧房中前思后想犹豫不绝。在母亲的生日会上介绍郭阳,是周冰计划了好几天的事儿。她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向父母和外界宣告自己坚定不移的爱意。她明白母亲很看重这次聚会,她一直再考虑是不是给郭阳点钱,让他买一份别致又像样的生日礼物,来讨母亲的欢心。 她甚至为郭阳想好了什么生日礼物最好。金银首饰母亲不缺,名贵物品太俗气,薛春兰作为文化人,最喜欢的就是收藏书了。她知道新华书店刚上了一套珍藏版的“二十四史”,母亲想要买还没有来得及。 但这套书定价几千块,在当下来说绝对是一般人买不起也不愿意买的奢侈品了,以郭阳的收入来说去买太困难了。当然,如果她提出来,郭阳就是倾尽所有也会去买。但善解人意的周冰怎么可能让爱人如此为难? 因此,周冰那天中午与郭阳约会时就装着一万块的现金,想要让郭阳去把那套书买下来作为给母亲的生日礼物。这一定会讨得母亲的好感。可周冰却知道郭阳的自尊心很强,他一定不会接受自己的钱。两个人好不容易才回到了感情的原点上,她不敢轻易去触动郭阳的敏感神经。 第十九章 周母的生日(2) 周日上午。 周家所在的南山别墅区。 薛春兰的生日聚会在自家别墅举行。与往年一样,除了亲朋好友之外,薛春兰夫妻还邀请了本市社会各界名流参加冷餐会。这实际上就是周家和周家旗下蓝星集团拓展社交关系的重要渠道。 在国内做生意,离开了官方的支持和各种社会关系的铺垫,几乎是寸步难行。 当然,受环境限制,薛春兰夫妻将邀请的贵宾人数控制在了三十人以内,这由此更加说明今天到会的人无一个不是重量级大腕。 一辆辆不同型号的豪车飞驰而至,在周家别墅外的停车场上按照蓝星集团保安的指挥停放整齐,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大人物面带矜持的微笑,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依次走进周家别墅,薛春兰夫妻盛装迎候在门口。 薛春兰面带优雅的微笑,一边与客人寒暄,一边搜寻着女儿的踪迹。当她眼见女儿周冰拉着一个高大青年的手慢慢走进院中,脸上的优雅微笑瞬间敛去。 她有些恼火。 她觉得女儿太不懂事了,今天是什么场合?过不过生日无关紧要,但事关周家的生意更上层楼,她格外看重。可女儿竟然把那穷小子给带来了,虽然之前薛春兰开了一个活口,给郭阳设立了一个一年赚一百万的目标条件,但这却不代表薛春兰已经接受了郭阳。 在这样的场合中,这个出身卑微、什么都不懂的小厮一旦出丑,丢的可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面子,还有周家夫妻的形象。 薛春兰压低声音怒斥道:“小冰,你怎么回事?谁让他来了?” “妈妈,您过生日,阳阳也该来给您祝寿呢。”周冰微微笑着,她早就知道母亲会发火,也做好了承受母亲怒火的思想准备,但这种场合下,以她对母亲的了解,薛春兰就是怒发冲冠也不会当众表现出来。所以,今天是她介绍郭阳并逼着母亲公开承认两人关系的最佳时机。 至于薛春兰开出的所谓一年赚一百万的条件,周冰从一开始都没当回事。她知道这是母亲故意为难郭阳,压根就没有半点诚意。 “阿姨好!”郭阳笑着躬身见礼。 薛春兰嘴角一抽:“小冰,你别胡闹!赶紧让他走,有事以后再说!” 周冰噘着嘴神色坚定地望着母亲,声音轻柔却没有半点的迟疑:“妈妈,如果您不让阳阳参加,我也不参加了!” 薛春兰怒不可遏,跺了跺脚,“你!你这孩子真是太任性了!” 周冰凝望着母亲,目光清澈,丝毫不让步。 周定南在一旁暗叹一声,扯了扯妻子的衣襟,低低道:“春兰,算了,多他一个也不多,让他进去长长见识也罢!” 薛春兰咬着嘴唇,压住火气,背过身去。她今日穿着极为收腰束身的淡蓝色镶花旗袍,黑色的长发绾成发髻,整个人显得气质高贵妩媚。 周定南向女儿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两人赶紧进去。郭阳向周定南笑了笑,又瞥了一眼薛春兰丰腴修长的曼妙背影,心情复杂地跟着周冰进入了周家别墅。此时此刻,他暗暗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周家夫妻的认可,不能再让周冰跟父母这么怼下去了。 到会的贵宾们都围坐在周家宽大客厅中间临时摆设的一张长条桌两侧,周冰陪着郭阳站在一角,悄悄为他介绍着这些大人物的来历和姓名。实际上根本不用周冰介绍,郭阳大多数都熟悉。这些人后来都是他的座上宾,交往多了去了。 最尊贵的一个贵宾非分管工商业的宋副市长莫属了。 而坐在宋副市长边上的还有一个穿着浅灰色真丝衬衫相貌文雅的比郭阳年纪略大几岁的成熟青年,周冰专门为郭阳介绍了一次。此人姓孟名天祥,正是薛春兰津津乐道非常欣赏的得意门生,大学毕业三年了。 孟天祥家室不错,父亲是省里的副厅级干部。可让薛春兰欣赏的却不仅仅是孟的出身,而是他的个人素质。在大学里品学兼优,毕业后下海经商,两三年的时间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文化产业公司,据说资产已经高达数百万了。 薛春兰一直想要把孟天祥介绍给自己的女儿,这才是她理想的女婿对象。今天特意邀请孟天祥过来,无非也是想要加深一下女儿与孟之间的联系。她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很正常,她是同意给郭阳一个机会,但没说自己会让女儿因为郭阳这一棵前途未卜的小树苗而放弃整个森林。 而对于孟天祥来说,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他就经常来周家做客,对周冰一见钟情。只是周冰对他一直刻意疏远,尽管有薛老师的鼓励和背后支持,他还是没有达到目的。 对于他的心思,孟父是持默许态度。 周家虽然没有权力,但胜在富有。而让孟父看重的还不仅是周家的财富,还有薛春兰背后的娘家。孟天祥若是跟周家的女儿联姻,绝对是门当户对利益结合各得其所。 说白了,孟天祥这次就是冲周冰来的。 孟天祥虽然人坐在那里,温文尔雅地与周遭贵宾寒暄见礼,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角落里跟郭阳窃窃私语态度亲密的周冰身上来回逡巡,他见自己爱慕的女神一直在跟一个陌生青年温言软语说个不停,心里极不舒服。 他还是忍不住起身走过来,主动笑着向周冰打招呼:“小冰,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 周冰笑了笑,“孟大哥,我回来有几天了——对了,孟大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郭阳——阳阳,这是孟大哥,我妈的得意门生!” 郭阳其实知道孟天祥的存在,只是一直对不上号罢了。反过来说,郭阳这个名字对于孟天祥来说也不陌生。去年,郭阳与周家夫妻闹得不甚愉快,不欢而散并与周冰提出分手,孟天祥也听薛春兰提到几次,只是孟天祥没想到一年之后他还没有来得及下手,两人竟然破镜重圆了。 郭阳也笑笑,主动伸出手去:“你好,孟总!” 孟天祥面上挂着春风和煦的微笑,周冰对郭阳那极端亲昵的称呼,让他心里却像是被重重击打了一下,他伸手跟郭阳握了握,淡淡道:“郭阳吧?小冰的同学?我听薛老师说过,好像是……” 孟天祥故意欲言又止。 郭阳嘴角一挑,知道孟天祥想要说什么,却无动于衷。周冰如此优秀,品貌双全,典型的白富美,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身边有爱慕者追求者很正常,但也仅此而已。周冰与自己情投意合,不可能移情别恋,在郭阳眼里,孟天祥实际上连情敌都算不上。 孟天祥见郭阳神色平静中隐有几分淡漠,心里就更加不屑一顾,心道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下贱卑微的凤凰男,有什么资格攀龙附凤?你能配得上周冰吗?今天周家这种场合,你来纯粹是自讨没趣! 薛春兰向这边扫了一眼,见孟天祥正在跟女儿及郭阳说话,眉头一皱,她当即挥挥手热情招呼道:“小冰,小孟,你们这边来坐。” 薛春兰故意只喊周冰和孟天祥,无视了郭阳的存在。孟天祥面上立即浮现起一丝幸灾乐祸的光彩来,但他掩饰得极好,瞬间又变为温文尔雅,他风度翩翩地向周冰躬身行了一个西方人的邀请礼:“小冰,走,我们过去跟长辈们打打招呼!” 母亲对爱人的无礼和漠视,深深刺痛了周冰。她摇摇头,没有理会孟天祥,美丽的脸蛋上浮起深深的倔强之色,她靠近了郭阳,紧紧握住郭阳的手,向郭阳投过歉意的一瞥。 郭阳心里轻叹了一声,知道局面的发展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恶劣。如果这种局面再不改变,周冰为自己跟父母撕破脸皮都是迟早的事情。爱人的坚决和勇敢让他感动,但这却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孟天祥尴尬地僵在了那里,片刻后才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径自走过去,不过,依旧儒雅的神情中隐含着一抹并不明显的阴狠。 第二十章 周母的生日(3) 孟天祥对周冰的态度很不爽,但薛春兰的态度却让他看到了自己美人入怀的希望。孟天祥知道薛春兰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在周家,话语权就掌握在薛教授手里,只要薛春兰不认可郭阳,周冰与郭阳的婚事就是一场笑话。 因此,孟天祥的那点羞愤嫉妒就舒缓下来。他神情更加放松,更加温文尔雅,而对薛春兰就更加恭敬逢迎。 薛春兰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恼火地向女儿投过无奈的一瞥。周冰态度如此坚决,当着一众贵客的面她也无法发作,只好默许周冰拉着郭阳的手并肩走过来,在孟天祥这一侧坐下。 面色威严的宋副市长向周冰看过来,温和地笑着:“老周啊,你们家小冰是越来越漂亮了,这位年轻人是?” 其实很多人都在暗暗打量郭阳。 这也难怪众人的关注,周冰一直紧紧握住郭阳的手,即便是坐在那里都没有撒手,美丽的面孔上温柔之色溢于言表。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两人的关系不一般,恐怕就是男女朋友了。 郭阳有心挣脱周冰的小手,但他知道此刻周冰的心神非常紧张,绷紧了心弦,她唯恐母亲会给自己难堪,又担心自己会因为薛春兰的冷视而动怒,所以左右为难患得患失。 周冰微笑着起身,刚要介绍郭阳,却被薛春兰抢先了一步:“宋市长,这是小冰的大学同学,今天来玩刚好碰巧遇上。” 宋副市长哦了一声,微笑颔首,没有深究下去。 周冰呆了呆,刚要说什么,却被郭阳拉了拉手,示意她坐下稍安勿躁。 孟天祥深吸了一口气,他眼角的余光从亲密无间的周冰和郭阳两人身上掠过,眼眸深处的嫉妒熊熊燃烧起来,他强自压制住各种不适,弯腰从自己脚底下取过一个包装精美的匣子来,摆在桌上,打开恭谨笑道:“薛老师,今天您过大寿,这是我从港九拍卖会上拍下来的一个宣德青花龙纹莲瓣碗,送给您作为生日礼物!” 薛春兰啊了一声,惊喜地接了过去,她是文化人,喜欢的就是书籍古董这一类的艺术品。 一个青花瓷古色古香美轮美奂的莲瓣碗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薛春兰虽然是历史学者,但对于古董尤其是瓷器并没有太深的研究,她小心翼翼地捧起莲瓣碗来打量着,旋即又交给旁边的其他客人把玩。 长条桌上的贵宾们传看欣赏着莲瓣碗,啧啧的赞叹声不绝于耳。薛春兰更是欢喜,望向孟天祥的目光更是充满了赞许。一个明朝宣德年间的莲瓣碗,市场价应该在几万块上下,虽然几万块对周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孟天祥能出手豪阔送古董作为生日礼物,至少表明了他对薛春兰的恭敬以及对她生日的重视。 孟天祥的得意洋洋隐藏得极深。可郭阳在他旁边,看得很清楚。郭阳暗暗摇头,他刚才在传看这个莲瓣碗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是赝品,现代的高仿,一百块都嫌多了。但郭阳却不至于要当众点破这一点,一则是孟天祥未必知道这是假货,古董市场泥沙俱下鱼龙混杂,花大价钱买了仿品的人到处都是,也不止孟天祥这一个;二则今天是周家的社交活动,在座都是贵客,他没有必要去给薛春兰心里添堵。 “外壁有槽,内壁有棱,花口,深底,胎体厚重,釉色清亮,造型独特,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薛教授,你的学生如此破费,真是一番心意。”周定南的朋友,来自省城的某文化传播公司的老板唐根水以内行的口气大加赞许,顺手将莲瓣碗递给了身边的市电视台都市频道年轻的女总监冯琦。 众人都知道冯琦家学渊源,其父冯元良先生是国内最负盛名的文物鉴定专家之一,国家文物局的特邀顾问,在父亲的熏陶下,冯琦在文物鉴别和文化艺术品收藏方面别具建树,只要冯琦说是真货,这事就尘埃落定了。 但冯琦不动声色地接过去只扫了一眼,就不置可否地顺手放回了包装盒里。 郭阳很熟悉冯琦,两人日后曾经在同一家电视台做鉴宝节目好几年。郭阳知道自己能看出是赝品,冯琦就更不用说了。但很显然,在当前这种场合下,点破孟天祥精心准备的礼物为赝品太不礼貌,也不合时宜,冯琦只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本来是皆大欢喜的场面,可奈何孟天祥当众献礼只是幌子,羞辱郭阳才是目的,他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他扭头望着郭阳笑吟吟道:“郭老弟,今天薛老师过生日,你送什么礼物啊,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呗。” 孟天祥知道郭阳的家境,一个刚毕业的家境贫寒的小记者,能拿得出什么像样的礼物来?而且看着他两手空空,根本就是毫无准备。 听孟天祥主动发难,周冰心里一紧。她知道郭阳没有带礼物来,不过她毫不介意,这个玩意有当然好,没有也不说明什么。 但孟天祥这么当众问下来,还是让周冰微微觉得有些难堪。郭阳笑了笑,在众人的注视下回望着孟天祥道:“我只是一个小记者,不像孟总这样财大气粗,准备的礼物也上不了台面,还是不献丑了吧?” 今天来参加薛春兰的生日派对,郭阳自然有所准备。薛春兰未必会在乎郭阳送什么生日礼物,但郭阳却不能没有表示。否则就是不懂礼节,让薛春兰心里对他的厌恶感更深。 孟天祥虚情假意且心怀叵测地笑,一双小眼睛因为虚伪的笑容眯成了一条线:“郭老弟客气了,只要真心诚意,礼物不在贵贱,都是我们做晚辈的一番心意是不是?如果明知长辈过寿,也不准备礼物,也太失礼了吧?” 别看孟天祥笑吟吟地,其实是绵里藏针,咄咄逼人半点余地都不给郭阳留下。周冰怒极,刚要开口驳斥孟天祥几句,却被郭阳紧紧握住了手。 郭阳心里滋生起一丝怒火来,但他脸上的表情更加平静,反问道:“那当然,只要是真心诚意,什么礼物都是心意。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心意,没有必要当众拿出来显摆什么,孟总说是不是?” 孟天祥居高临下逼迫过紧,郭阳不动声色语含机锋,这两个年轻人当众在谈笑生风间你来我挡过起了招,其他贵客也乐得看起了热闹。 如果孟天祥不是欺人太甚不留余地,郭阳也懒得跟他计较什么面子上的短长,没有任何意义。但孟天祥却端着屎盆子非要往自己头上死磕,郭阳又岂能是吃憋气的主儿? 薛春兰皱了皱眉,周定南扯了扯她的胳膊,示意她最好不要出面干预,只要事态不失控,不妨静观其变的好。 第二十一章 周母的生日(4) 孟天祥心里羞怒,面上却继续笑道:“郭老弟说笑了,这有什么好显摆的?几万港币的古董收藏品而已,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只是薛老师过寿,我专程从省城赶来,总不能像某些人一样空手套白狼,混进来吃白食吧?” 孟天祥这话就有些难听了。 郭阳闻言不怒反笑,他顺手指了指犹自摆在桌上静静躺在精美包装盒里的赝品莲瓣碗,轻轻故作惊讶道:“孟总,这种假货你竟然真的花了几万港币?你倒是有钱,不过钱也不是这么花的,被骗了不值啊!” 郭阳这话一出口,可谓是语惊四座,众人都用震惊的目光望向了他。 孟天祥大怒,终于无法保持温文尔雅的笑容和谦谦君子之风了,霍然起身指着郭阳气急败坏斥责道:“郭阳,你胡言乱语什么?你懂什么?我这可是从拍卖会上拍下来的真品,怎么可能是假的?” 这厮终于露出大尾巴狼的丑陋面孔了。 郭阳心里冷笑,心道拍卖会上的未必就是真品,况且这种玩意儿在省城的古董市场上并不稀罕,还不至于要跑到港九的拍卖会上。买到赝品不是你的错,但为了抬高身价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就只能说你这人太没品。 郭阳也懒得再跟孟天祥装斯文,索性起身,俯身过去一把抓过那莲瓣碗来,举在手中,淡淡道:“这碗胎体疏松,胎质过硬,一看就是现代的高仿品。明清多青花,釉色深厚下沉,但这仿品釉色浅浅上浮,这倒也罢了——” 郭阳将碗扣过来,指着碗底的款大声又道:“看看这款识,大明宣德年制——内行人都知道,明代款识有永乐款少、宣德款多、成化款肥、弘治款秀、正德款恭、嘉靖款杂的说法,明代款识均为楷体,但此款识却是行书,完全不符合宣德款的特征。” “更重要的是,宣德的‘德’字心上不写一横,现代仿品却往往忽视这一点……大家仔细看看这款识!” 众人凑过来,果然见这莲瓣碗底的“大明宣德年制”中的“德”字多了一横。大家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懂文物,难辨真假,但郭阳说的头头是道,想来应该有一定道理吧。 薛春兰正要发火,却听郭阳娓娓道来似乎不是乱讲话,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了火头。 孟天祥冷笑连声:“郭阳,不懂装懂太无耻了。你一个学新闻的小记者,满口胡柴鉴别古玩,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郭阳淡然一笑,缓缓坐下:“孟总,我从来不说假话。如果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拿出去找文物局的专家鉴定!” 孟天祥恼羞成怒,向薛春兰激动道:“薛老师,我的为人您应该清楚,我怎么可能去买假货来欺瞒您呢?请您相信我!” 薛春兰缓缓起身,向孟天祥投过安抚的一瞥,她扭头望向郭阳的时候,目光渐渐变得锋锐和冰冷起来,如果不是顾忌女儿的情绪和尊严,如果不是贵宾满座,她早就发火将郭阳赶出周家了。 她根本不相信郭阳的话。郭阳一个刚毕业的小记者,懂什么文物?如果说之前她对郭阳还存有一线好感,今日郭阳这当众一番鉴宝,虽然说得有鼻子有眼,但在她心里也变成了夸夸其谈虚张声势和巧言令色。 但就在这个时候,年轻妩媚的冯琦却突然在一旁轻轻道:“薛老师,我也认为郭阳说得没错,这……这应该是一个赝品,不过,高仿得惟妙惟肖,如果不是釉色上过于仿真,款识上有明显欠缺,是很难辨别出来的。” 薛春兰呆了呆。在座众人也呆了一下,都面色复杂沉默了下去。 郭阳的话不值得相信,但冯琦作为冯元良大师的女儿,家学渊源目光独到,她的话在业内具有相当的分量。她说是假的,那必然就是假的了。 孟天祥被冯琦突兀而出的一锤定音给噎住,噎得面红耳赤。他嘴角哆嗦着,眼前一阵发黑,慢慢坐下,大脑中一片空白。 假的?怎么可能?! 实际上,这莲瓣碗他是从省城的古玩市场上淘来的,不过,也确实是经业内熟人介绍,花了几万块的真金白银,没想到会买到赝品。 薛春兰也缓缓坐下,勉强一笑道:“其实真假不重要,但小孟的心意我是领了。” 难堪之极的孟天祥听了薛春兰这句话那叫一个感动啊,几乎要热泪盈眶了。郭阳撇了撇嘴,心里暗暗冷笑。 冯琦用惊疑的目光凝望着郭阳,轻轻道:“小郭你是北方晨报的记者?没想到你在明清瓷器鉴别上造诣这么深,连我都只注意到了这个莲瓣碗的釉色和色差,没看到款识上的缺项……你真的很内行,很不错,哪天我们一起聚聚!” 只有冯琦这种内行才知道文物鉴别和收藏领域是掺不得半点水分的,没有十年以上的研究浸染,没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没有经过各种锤炼和实战,不可能练就一副火眼金睛。 郭阳的话别人认为是信口胡言糊弄人,可听在冯琦耳中却是字字珠玑,很内行。如果不是郭阳的话引起了她的共鸣和好感,她也不可能当众说话来为郭阳解围。 周冰也是一脸的好奇和惊讶,大学期间,她知道郭阳对文物鉴别和传统文化有些兴趣,但兴趣归兴趣,他学的也不是这个专业,怎么突然间变成了文物鉴别专家了呀?但她紧握着郭阳的手,并没有问出口来。 郭阳笑了笑:“冯总,我只是业余爱好,误打误撞,碰巧说准了罢了,让您见笑了。” 冯琦温和地笑笑,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她只当是郭阳谦虚,不过,她心里也是打定了主意,过后她一定要找郭阳聚聚,交流交流,如果真是在文物鉴别上的奇才或者学有所长,她一定会把郭阳推荐给自己的父亲冯元良。 这两年,自觉年纪大了,冯元良一直在物色传承弟子。冯家有一子一女,但长子冯庆热衷于官场,对文物古玩和传统文化丝毫不感兴趣,冯琦虽然幼承庭训但毕竟是女子,在恪守学术正统的冯老心里,一直以没有关门弟子继承所学而感到遗憾。 或许,这郭阳就是父亲多年苦寻而不得的传承弟子人选呢?冯琦深深凝望了郭阳一眼,又扭头去笑着打起了圆场:“孟总也不必介怀,这种高仿虽然是赝品,但无论是做工还是烧制,都是精工细作,出自高人之手,也具备一定的收藏价值。” ps:请加老鱼微信公众号:搜索“思想家格鱼”即可。我会在公众号写一些外篇和与本书有关的东西。也可加老鱼微信交流:geyuxh 第二十二章 周母的生日(5) 具备一定的收藏价值,这完全就是冯琦为了缓和气氛说的客气话了。 不过,孟天祥也渐渐回过神来了。 他了解冯琦是什么人,知道冯琦不可能信口雌黄。八成自己是被熟人忽悠了,买了赝品,当着周家这么多贵客的面出了丑。 但他城府深沉,又是在商场上混的人,见风使舵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强。他眼珠子一转,马上就抓起那莲瓣碗来,装入包装盒中,然后陪笑道:“薛老师,我一会带走去省里找专家鉴定一下,如果真是假的,我一定亲手砸了它!” 孟天祥故作愤然状:“现在的古玩商真是道德败坏,丧尽天良,市场上赝品横行,不知道坑害了多少人!” 孟天祥又起身向薛春兰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老师大学四年的教导之恩,天祥一日不敢忘!今天本来是想给老师过寿,结果却闹了这么一出,实在是惭愧!” 薛春兰摆摆手不以为意地微笑着:“小孟啊,你别太在意了啊,老师不计较这些,只要你有心就好了。” 孟天祥因为赝品莲瓣碗被点破导致的颓势瞬间被他轻描淡写的挽回,他在薛春兰心里非但没有失分,反而更增添了不少好感。 宋副市长在一旁看得暗暗点头,心说这姓孟的年轻人不简单,这样的人要是放在官场上,一定会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可惜却去经商,真是可惜了。 周冰看孟天祥一路表演差点没笑出声来。她有些厌恶地瞥了惺惺作态的孟天祥一眼,凑在郭阳耳边轻轻道:“阳阳,咱别理他,这人实在是太虚伪,可不知道我妈到底怎么想的,她这么精明的一个人,竟然被他哄得团团转!” 郭阳沉默不语。 孟天祥此人如何如何,他不想理会。如果不是孟天祥主动挑衅,他也懒得跟孟天祥过招。 孟天祥扭头来望着郭阳,脸上堆着浓烈的笑意:“没想到郭老弟还懂文玩鉴定,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这次算是我从郭老弟这里学了一招,改天我再给薛老师挑选一件类似的礼物,你帮我把把关!” 郭阳的笑容平静淡然:“孟总不必客气,有需要我的地方,吱一声就成!” 孟天祥话音却突然一转:“不过,一码归一码,在场的就只有你我是晚辈,既然我的礼物是赝品,自然不好意思再献丑了,还是郭老弟把你的礼物献上给薛老师的寿辰助助兴吧!” 众人神色玩味地望着郭阳。 谁都看得出,孟天祥到底还是不死心,还是想要看郭阳的笑话。周定南微微皱眉,心道孟天祥这小子其实不太厚道,明知道郭阳没有带礼物来,还口口声声硬往这上头扯,不是故意让郭阳难堪是什么?做得过了。 奈何这种刻薄的年轻人,偏偏还是被妻子看重欣赏,周定南也有些无可奈何。 真是岂有此理!周冰霍然起身,俏脸生霜。 她正要反驳孟天祥两句,却被郭阳探手抓住了手捏了捏。郭阳笑笑,“小冰,麻烦把你的吉他取来我用一下。” 周冰犹豫了一下,低头望着郭阳,见爱人眼中满是真诚清澈,神色平静如常,就没有再说什么,周冰虽然同样也不知道郭阳想要干什么,但本着对爱人无条件的信任,她还是急匆匆离席上楼去,很快取了自己的那把吉他下来。 郭阳起身,从周冰手里接过吉他,随手拨弄了一下琴弦,试了试音。众人都用狐疑的目光投在郭阳身上,不知道郭阳要做什么,孟天祥坐在那里鄙夷地撇了撇嘴,故作愕然轻笑着讥讽道:“郭老弟,你难道要给薛老师唱一首生日快乐歌吗?啧啧,真是孩子气,亏你想得出来!” 郭阳没有理会孟天祥,甚至也无视了薛春兰那紧皱柳眉面露不快投过来的审视目光,径自抬头望着薛春兰淡然道:“薛阿姨,我这两天写了一首歌,作为我和小冰的礼物,送给您以及普天下所有为子女操劳一生的为人父母者——这首歌的名字叫《当你老了》——” 郭阳眸光中闪烁着某种复杂的光彩,这是他前世最喜欢也是最触动灵魂深处的一首歌,百听不厌,甚至还对旋律加以改动,形成了更符合个人心境的郭氏版本,每一次自弹自唱,他都会泪流满面,想起苦难早逝的慈母。 选择在薛春兰的生日派对上献唱这首歌,郭阳其实没有半点想要出风头的念想,更多的是考虑打一打亲情牌。如果能因此多少消减一些薛春兰对他的排斥,郭阳觉得就足够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拨动起吉他琴弦,开始熟练地自弹自唱,略带嘶哑的男中音旋即回荡在周家别墅的宽大客厅之中——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当你老了走不动了 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这首歌的旋律婉转如同潺潺的流水,没有太煽情的高低音切换,但诗歌般的语言娓娓道来,讲述着一个关于年轻人和母亲的动人故事。 这首歌的画面感极强,平铺直叙的音律仿佛在众人面前打开了一幅生动的卷轴,一个面含孺慕的年轻人,为一个依偎在火炉旁打盹的白发苍苍的老人轻轻按摩着肩背,眼前是蓝天白云绿地和一只温柔的狗。伴随着深情的倾诉,那隐藏在每一个人心底对于亲情和幸福的渴望,被一点点导引出来。 郭阳的嗓音低沉中带有几分磁性,第一句歌词出口就抓住了所有人的心弦,而当郭阳饱含深情地唱到“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时,感性的冯琦第一个哽咽出声,掩住了口,肩头都在轻颤。 周冰俏脸上浮动着某种激动的神光,水汪汪的眼睛噙着两颗晶莹剔透的泪花,她痴痴地站在一旁望着弹唱的郭阳,心中弥荡着的何止是浓烈的爱意,还有对父母的感恩情怀和对于生命的某种深深感悟。 当你老了眼眉低垂灯火昏黄不定 风吹过来你的消息这就是我心里的歌 郭阳继续唱到此处,所有人都感动得泪盈满眶,即便是心肠坚硬如薛春兰,都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 郭阳的吉他弹唱声戛然而止,但却让人久久回味。良久,宋副市长率先鼓掌喝彩道:“这首歌写得好,歌词虽然朴实却感人至深,写进了我们的心坎里,看得出来,小郭同志是用了心的。” 冯琦幽幽道:“这是我听到过最真诚最动人的歌。小郭,没想到你不但会唱歌,还能写歌,了不起!” 冯琦向郭阳翘起了大拇指! 唐根水突然起身来紧握住郭阳的手热切道:“小郭啊,这是你的原创吗?如果是原创的话……这是我的名片,待会你不要着急走,我请你去喝杯咖啡,我们哥俩好好谈一下!” 郭阳迟疑了瞬间,他骨子里终归还是一个正直的老实人,把赵姓歌手还未出炉的改编歌曲据为己有,心里多少有点汗颜。但这首歌的问世在十多年后,如果不说原创,他也很难解释过去。反正自己重生在这个时代,本来就是最大的开挂,他满脑子的前瞻信息每一次利用使用,都相当于是作弊啊,大概也不能这么迂腐。 一念及此,郭阳就笑了笑反问道:“唐总就是做这个的,是不是原创您不清楚?” 唐根水哈哈大笑:“说的也是,好,一会我们聊聊!” 唐根水的鼎文公司涉足娱乐和文化传播行业,以出版和影视歌制作为两大主营业务,郭阳这首弹唱的歌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也让他嗅到了无尽的商机。凭商人的直觉,他认为这首歌如果包装推广出去,一定会大红大紫,这种最能切中世人心田的都市民谣,一定会将当下市场上那些哥哥妹妹的无聊浮躁情歌取而代之。 郭阳心里轻叹一声,其实他刚才在弹唱的时候,眼前浮现出的更多是母亲那张秀美中略见苍老的面孔,懊悔、伤感兼而有之,几乎情难自已把歌唱跑调。 他定了定神,笑了笑将唐根水的名片装入口袋,然后向薛春兰轻轻真诚道:“薛阿姨,您过生日,我也没买什么礼物,就将这首歌献给您——这是我和小冰共同的心声。” 薛春兰深深凝望着郭阳,嘴角不经意间挑动了一下,风韵犹存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红晕。尽管她此刻对郭阳远远谈不上什么欣赏或者喜欢,但不能否认的是,郭阳的这首歌真真切切打动了她,以某种摧枯拉朽的力量彻底击垮了她封锁的心门,让她感动到流泪。 更不能否认的是,郭阳的献歌是她收到的最具有纪念意义和终生都难以忘却的生日礼物。 第一次,薛春兰觉得郭阳这小子还不错,至少是才华横溢而且也很用心。 薛春兰笑了笑,向郭阳点点头:“谢谢,你有心了,我很喜欢这首歌!” 虽然薛春兰的态度还是有些冷淡,但对于郭阳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他今日来参加周冰母亲的生日餐会别走蹊径献歌一首,也基本上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周冰在一旁紧紧拉着郭阳的手,欢喜地掉下泪来。在她心里,再也没有比自己父母认可郭阳更幸福的事了。 孟天祥坐在那里面目阴沉,神色变幻。尤其是当他从薛春兰眼中看到了一丝对郭阳的赞赏之色,他心里更是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滋味来。 郭阳静静地坐着,耳边时不时传进在场贵宾对他那首歌的深入探讨和啧啧的称赞之声,面上的谦虚真挚之色愈浓。 孟天祥扭头望过来,恰好郭阳也望过去,孟天祥面色一僵,刚要转头避开郭阳平静的眸光,却听郭阳声音平淡的像一杯白开水,不过其间却似乎隐藏着一枚即将融化的泡腾片,让这杯水处在沸腾飞扬的前兆:“孟总现在满意了吗?” 郭阳的话语是如此平静和平淡,但对于孟天祥来说,终归还是充斥着若有若无的讥讽,他脸色难看,桌下的手紧握成拳,嘴角微微抽搐着。 薛春兰复杂的目光投射过来,周冰巧笑倩兮左顾右盼,笑容如夏花般绚烂。 第二十三章 刑警队(1) 薛春兰的生日派对在傍晚时分结束。来访宾客在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悄然乘车离开周家别墅,郭阳也向周家夫妻告辞离开,不过在南山别墅区的正门处,被省城鼎文传媒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的大老板唐根水给拦住了。 唐根水在薛春兰的派对上后来有些心不在焉,他满脑子都是刚才郭阳吟唱的那首《当你老了》,那能触及所有人心底柔软情感的哀婉音律,一直在他心头萦绕不去。他认为这首歌如果经过包装和商业推广,肯定会大红大紫,取代时下这些情哥哥情妹妹缠缠绵绵的调调。 唐根水满脸堆笑,“郭老弟!上车上车,我们哥俩去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郭阳自然知道唐根水的真正用意,他笑笑:“唐总有话就在这里说吧,我晚上还有事要赶回家!” 唐根水犹豫了一下,也不矫情勉强。他掏出自己的大中华来,甩给郭阳一根,然后咔嚓一声用朗声打火机为自己和郭阳点燃,两人面对面抽着,相视一笑,仿佛熟悉了很多。 “老弟,我看你也是明白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就直说了吧——你这首原创我很喜欢,我想以十万元的价格买断你这首歌的版权,你可愿意?”唐根水笑着道出用意。 十万块买一首前途未卜的歌,而且还是籍籍无名人士的原创,应该说算是不错的价格了。至少,唐根水觉得自己很厚道,没有使用欺诈手段。 郭阳深深凝望着唐根水,嘴角噙着让唐根水摸不透的笑容:“唐总,抱歉,这首歌的版权我不会出卖。” 唐根水皱了皱眉:“老弟,你嫌少?说实话,你的歌虽然不错,但这个行当你可能不懂,歌的价值与作者本人的名气成正比,我开出的价格算是很高的了。” 郭阳摇摇头:“你就是出一百万,我还是不会卖。” 唐根水眉头更紧:“老弟,你这话啥意思?我有些听不明白。” 郭阳耸耸肩:“唐总,这首歌附着了很多东西,在我心里是无价的。我本来想找一家公司进行合作,运作这首歌和我后续所有的原创作品,既然唐总这么有诚意,我们可以谈谈这方面的合作!” 唐根水张大了嘴,觉得郭阳有些自不量力了。区区一首歌,就算是有红的潜质,但郭阳也不可能因此就具备了跟自己合作的资格。 郭阳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彩。他前世跟唐根水实际上是蛮熟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现在的鼎文公司应该正处在秘密运作上市的肇始阶段。自打在薛春兰的生日派对上见到唐根水,郭阳心里就打定了主意。 在郭阳看来,卖歌捞一把就走实在是太低级的行为,他要下的一盘很大的棋,如今才刚开局而已,急什么? “怎么个合作法?”唐根水暗暗撇了撇嘴。 “合作分成,我把这首歌和我后续的所有原创作品交给你们公司运作,所得收益我们五五分成,最好是就地转化为鼎文公司的股权。” 唐根水差点笑出声来,旋即有些怒气。他心道你这小子真是有些异想天开了,竟然要靠一首歌来取得公司的股权?唐根水顿时就失去了跟郭阳继续谈下去的兴趣,一首歌终归只是一首歌,对于在业内摸爬滚打了近十年的唐大老板来说,一首歌的价值与自己公司的股权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唐根水面色变得冷漠下来,他之所以肯放低身段跟郭阳称兄道弟,无非是想要买断《当你老了》的全部版权,可郭阳却得陇望蜀,企图染指公司股权,这让唐根水把收购的心思彻底斩断了。 唐根水冷冷扫了郭阳一眼,他连与郭阳敷衍道别的兴致都没了,再无半句废话,转身就上了自己的黑色奔驰车,然后吩咐司机猛踩油门疾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 郭阳无动于衷,面上挂着清爽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出南山别墅区。他根本就没有指望跟唐根水能一次谈成,但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唐根水还是会主动找上门来。但到了那个时候,价码就不是今天的价码了。 翌日上午。 郭阳在去报社上班之前,直奔人民商场的手机柜台,当场用现金买了一台黑色的摩托罗拉328c,这是今年刚上市的一款机型,3o8o元。买完手机,郭阳马不停蹄地又去最近的驾校报名,这个年月的驾照不像后来那么难考,基本上一个月的时间都能混出来,而如果你肯花钱,时间还会缩短。 郭阳开车当然不成问题,但终归还是不能无证驾驶。 办妥了这些事,郭阳刚进报社回到办公室,林美美就大呼小叫地冲进来,“郭阳,你小子发达了,你买的股票竟然连续两个涨停了!赶紧去抛了吧,见好就收!” 郭阳百无聊赖地摇摇头:“不卖,我认准它了,不拉几十个涨停板,我是不会卖的。林妹妹,我劝你赶紧跟进,明天肯定还是开盘就封涨停板!” 林美美撇了撇嘴:“你得意个锤子。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股神啊?两个涨停已经是破天荒的了,你不见好就收,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眼镜张也凑过来:“小郭,小林说得对,见好就收吧,获利了结,两个涨停你也赚不少了。” 郭阳笑了笑:“张主任,你们要是相信我,就去买进,如果不信,就算了。反正我是不卖的,我今年就抱死它了。” 见郭阳固执不听劝,林美美和眼镜张对视一眼,就各自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后头,开始忙自己的事。 孙胖子突然推开门,站在门口脸色阴沉道:“老张,你来一趟!” 孙胖子虽然是跟眼镜张说着话,可阴森森的目光却紧盯着郭阳的背影。郭阳继续伏案写着自己的稿子,不予理会。对孙胖子,他现在的态度很明确,如果孙胖子还是死性不改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专门针对自己,郭阳也不会手下留情,他会抓住机会彻底搞死这个夯货。 眼镜张跟着孙胖子出去了一趟,没几分钟就回来无奈地苦笑道:“小郭,社里要安排你去跟刑警队追踪一个案子,从今天开始,你就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准备去刑警队报道吧。” 林美美愕然抬头,“跟踪刑警队的案子?……” 林美美向郭阳投过好自为之的一瞥,一般来说,新闻记者都不愿意跑刑警队这个口,配合刑警队追踪案子。因为这与治安警察抓个嫖不同,刑警队办的都是重大刑事案件,报道这种案子费力不讨好,还有一定的人身风险。 第二十四章 刑警队(2) 恐怕没有人不明白,调郭阳去刑警队追踪刑事大案,显然又是孙胖子对他的打击报复手段之一。但郭阳却没有拒绝,这是工作安排,他总不能拈轻怕重给孙胖子留下口实。 郭阳吃了午饭就赶去了市局刑警队。 刑警队不在市公安局的院内,而是在人民西路北侧的一栋小四层楼房里办公。门口停着三五辆警车,郭阳站在门口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走进了刑警队的办公楼。 刚进了一楼大厅,迎面就遇上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合体警服、挽着发髻眉目如画的年轻女警。女警柳眉轻挑,停下脚步,打量着郭阳。 郭阳笑:“你好,我是北方晨报的记者,我来刑警队追踪案子,配合你们工作。请问郭支队的办公室怎么走?” 女警哦了一声,转身盈盈行去:“你跟我来!” 走廊上传来清脆的高跟鞋碰撞声,女警曼妙的身段被警服映衬得极为动人。郭阳跟着女警上了二楼,敲开了刑警支队支队长郭春林的办公室。 晨报记者来刑警队追踪案子,是市局政治部宣传科跟报社达成的某种默契,主要目的当然是为了报道宣传公安干警作为人民卫士的正面形象。 郭春林是市局的党委委员,三年后干了副局长,其实郭阳后来跟他极熟,当然不是现在的郭阳。 作为国家专政机关的副处级干部,市局刑警支队支队长,郭春林在本市也算是一号人物。但凡实权派,架子都或多或少有一点,面对郭阳这样一个年轻的小记者,郭春林只扫了他一眼,起都没起身,坐在那里打着官腔简单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让带郭阳来的女警把郭阳领去重案组。 女警带着郭阳离开了郭支队的办公室,回头来笑吟吟地望着郭阳:“我叫纪然,你贵姓啊?” 纪然五官精致,虽然容颜谈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秀美可人,打个9o分没有问题。她此刻笑起来的样子真是有些可爱,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长长的眼睛在笑,腮上两个陷得很举动的酒窝也在笑。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笑着伸出手去:“我叫郭阳,你好,纪然同志!” 纪然也笑着跟郭阳握了握手,但她纤细娇柔的小手旋即从郭阳的手里抽回,与郭阳谈笑生风去重案组也就是二中队的大办公室。 纪然显然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警,也很健谈,就这么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走廊,郭阳就从她口中对刑警队正在办的一个大案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本市机电公司门卫被杀,现有的线索显示,案犯是有多宗涉案杀人记录、极为凶残的家伙,已经被市局列为“一号嫌犯”,同时也是省厅督办的大案之一。 重案组的大办公室应该是由一间会议室改造而成的,七八张办公桌,有几张空着,纪然领着一个陌生人走进来,三男一女四个刑警抬头望来,坐在最里面穿着一件花格子衬衫大概三十出头留着寸头看起来颇为精干强势的壮年男子见纪然与郭阳有说有笑,眸光中闪过一丝不喜。 纪然向花格子衬衫笑着介绍郭阳:“刘队,这是北方晨报的记者郭***据局里安排,来采访追踪我们办案的。郭记者,这位就是刘涛刘中队长,我们重案组的头儿。” 纪然专门强调了“我们重案组”,这让郭阳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刚刚认识的外表看上去娇滴滴的美貌女警,竟然也是重案组的刑警?他本来以为她是刑警队的内勤罢了。 郭阳向刘涛伸出手去:“你好,刘队!” “郭记者?欢迎欢迎!” 媒体记者来刑警队追踪案子以前也有过,所以刘涛也没有太意外或者说排斥。他嗯了一声,探手过去紧握住郭阳的手,他用力有些过猛,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为之,郭阳微微皱眉,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来。 一个下午的功夫,郭阳就跟重案组的几个刑警混得极熟了。除了纪然之外,重案组还有六个人,包括刘涛在内。刘涛带着人分析案情的时候,郭阳在门外回避,这是警方的保密制度,他的任务是追踪报道重案组的破案过程,但破案线索和刑侦事关重大,他必须要回避。 但郭阳清清楚楚记得这个案子。这个案子现在虽然得到了市局和省厅的高度重视,但却要在三年之后才能告破。一言以蔽之,对于谁是杀害机电公司门卫的凶手,郭阳心知肚明。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即便知道凶手是谁,却也无能为力。 刚才他曾尝试引导刘涛将侦破重点放在机电公司保卫科长曾克杰的身上,但奈何刘涛根本听不进去。 纪然推开门,站在门口端着一杯咖啡笑道:“郭阳,进来吧,没什么好回避的,你反正要长期追踪这个案子,有些线索对你也没有必要保密了。” 郭阳就走了进去,坐在了纪然的对桌后面。纪然的对桌老宋请了一个月的探亲假,此刻正在老家江南休假。 纪然起身为郭阳冲了一杯咖啡,推了过去:“你尝尝,这是我姐送我的南美咖啡,味道还不错呢。” 刘涛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向纪然和郭阳这边投来一抹深深的一瞥,心里略有些不舒服。他对纪然有想法,追求纪然几个月了,但一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自打晨报记者郭阳进了重案组,见纪然似乎对郭阳颇有好感的样子,刘涛心里谈不上什么嫉妒,但隐隐有几分不舒服。 “谢谢!”郭阳接过咖啡杯,低头小啜了一口,赞不绝口,味道的确不错。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汉显传呼机滴滴响起,取过一看,是周冰的信息,让他速回电话。 郭阳下意识地抓起办公桌上的座机刚要拨打,刘涛在里面冷淡说了一句:“刑警队的办公座机,不能打私人电话。” 郭阳哦了一声,就放下了电话听筒。他刚要去自己包里取出新买的手机来给周冰回电话,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就捏着一部淡蓝色的诺基亚手机递了过来:“郭阳,用我的手机回吧,我们的办公电话确实不方便公开。” 郭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拒绝纪然的好意。 他接过纪然的手机,向纪然点头道谢,就走出门去在走廊上给周冰回电话。他出门的时候,刘涛望着他挺拔飘逸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 他觉得纪然对北方晨报新来的这个记者态度似乎有些太热情了,竟然还掏出自己的手机来送郭阳用。尽管重案组的很多人都用过纪然的手机,刘涛也一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给郭阳用,刘涛却莫名感到不虞。 第二十五章 冯大师的关门弟子(1) 冯元良虽然居住在本市,但却是华夏国文物鉴别和文玩鉴赏方面的宗师级大人物,业内名宿。只是十年前冯老突然离开燕京返回故里隐居,除了偶尔应邀出席活动之外,几乎与外界没有任何交往。 冯琦的年纪其实并不大,也就是二十七八的样子,但因为她是冯元良的幼女,在本市文化界的影响力蛮大,她算是薛春兰的忘年交,一向以“薛大姐”称之。 冯琦突然打电话过来,主动找上周冰,说要邀请她和郭阳一起吃个饭,周冰有些意外。但周冰也很难拒绝冯琦的好意,她在电话里跟郭阳敲定了晚上与冯琦一起吃饭的事儿,就挂了电话。 郭阳没有把自己被孙胖子打压搞去刑警队追踪案子的事告诉周冰,这种事多说无益,反而会让周冰担心。 郭阳跟周冰通完电话,重新进了重案组的办公室。刘涛正跟纪然几个部下讨论案情,或许是受到了郭阳的影响,纪然在案情分析上与刘涛的看法不太一致,这让刘涛心里更加不爽,对郭阳的莫名厌恶又增加了几分。 “刘队,我还是坚持认为,不能排除内部人作案的可能性。在案发现场,门卫室密封很好,没有破门而入的任何迹象,而被害者死状安详,没有激烈反抗,这说明凶手与被害者应该是熟悉的……”纪然轻轻抿着薄薄的红唇,声音虽然轻柔却很坚持。 刘涛皱了皱眉,纪然当众跟他唱反调他心里自然不爽,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反驳道:“纪然,我没有说完全排除内部人作案的可能,但我们都知道,这种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一方面,受害者在单位人缘极好,案发当时的值班记录表明,机电公司已经空无一人……另一方面,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凶手杀人的手段极其熟练凶残,应该是惯犯和职业杀手所为,这也是死者没有出现激烈挣扎的关键。” “所以,我们侦破的重点还是应该放在外围……当然,对于内部人的排查也不能放松,事实上我们也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排查了很多人。”刘涛下意识地冷冷扫了侧耳倾听的郭阳一眼,声音更加冷淡起来:“好了,郭记者,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外出查案,你可以回了。实际上,你没有必要天天来,案子如果有进展,我会安排人联系你。” 刘涛下了逐客令。 他与郭阳头一次见面,谈不上有什么恩怨,反正他就是不喜欢郭阳,主要是不喜欢看到纪然和郭阳这一副自来熟的亲密样子,总之郭阳在重案组的办公室里来回照晃让他觉得别扭。 郭阳一怔,旋即笑了笑:“那好,刘队,我们明天见!” 郭阳又向纪然和其他几个刑警点头道别:“纪然,各位,回见了啊!” 大老李挥挥手:“走好,哥们!” 纪然柳眉轻蹙,起身来道:“郭阳,留个联系方式吧。” 郭阳嗯了一声,俯身撕了一张便签纸,然后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了一个手机号码,递给了纪然。纪然接过去看了看,就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砰! 刘涛重重地将手里的不锈钢保温杯放在了桌上,他没好气地扭头望向了窗外。 大老李扭头扫了刘涛一眼,又暧昧地向纪然眨巴眨巴眼。其实谁都看得出来了,刘涛为什么今天表现古怪——主要还是他喜欢的纪然突然跟一个新来的记者“眉来眼去”,吃味了。 纪然细长的柳眉挑了挑,也没说什么,默默地起身提起自己的小坤包,索性推门走了。 她是对郭阳的确有些好感,但也仅此而已,至少目前她对郭阳还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刘涛对她有点意思,她心知肚明,但她很排斥跟同事谈恋爱,况且刘涛也不属于她喜欢的类型。因此刘涛明里暗里追求,她不是装糊涂就是视若不见,今日故意跟郭阳热络一些,也是想让刘涛知难而退。 跟周冰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天气依旧很闷热,虽然接近傍晚,但日头还是很毒,郭阳在金色年华西餐馆的门外等了十几分钟,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他从西餐馆门口的报摊上买了一份证券时报,在所谓专家荐股的行列中赫然发现了自己持有的金虹控股。其中一位知名分析师对金虹控股的评价为:“业绩成长稳健,多家机构重仓介入,筹码高度集中,处在上升通道之中。但要注意高位风险,可以适当做高抛低吸的波段操作。” 郭阳撇了撇嘴,心道高抛低吸个鸟啊,这股已经进入了非常态的暴涨过程,至少二十个以上的涨停板,半路根本不会停下来。这一开始还有不少专家推荐,但到了五六个涨停板之后,几乎所有的专家都在强烈建议广大股民抓紧获利为安,不断叫嚣这只股的高位风险。但结果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专家们越是喊跌、唱空,但这支股票就越是义无反顾异军突起,以超常规的黑马姿态一路逆势上行,股价很快就过百了。 郭阳要利用这支股票赚够一百万以上,将自己的启动资金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到两百万上下。 “阳阳,看什么呢?咋,你也炒股吗?”周冰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郭阳转身望着一袭白色长裙不施脂粉干净清纯的佳人,嗯了一声,顺手指了指报纸上的“金虹控股”道:“我买了点金虹控股,涨势还不错,看样子应该能赚点钱!” 周冰只是扫了一眼,没有太在意,她对股票不感兴趣,也对赚钱不赚钱的没什么概念。她笑吟吟地依偎过来,顺手递过一瓶冰镇矿泉水来,然后掏出自己的手帕,温柔地为郭阳擦拭着额头上的细密汗珠。 一辆红色的神龙富唐缓缓驶过来,停在路边。冯琦在驾驶室里探出头来,挥挥手:“郭阳,小冰,来,上车!” 郭阳拉起周冰的小手,两人一起上了冯琦的轿车。 冯琦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跟郭阳和周冰打招呼,郭阳这才意识到,原来冯琦竟然是要邀请自己和周冰去冯家用晚餐,这意味着冯琦的真正目的是想要介绍自己跟她的父亲冯元良大师认识。 第二十六章 冯大师的关门弟子(2) 冯家在刚刚开始规划建设的新区,一个中档小区。郭阳前世与冯琦打过交道,但与隐于市井的冯元良先生却只闻其名未谋其面。 郭阳更没有想到的是,以冯元良这种大师的身份地位,冯家的住宅却是普通的一个单位——东西两套两居室,中间打通,而装修就更加普通了。如果不是墙壁上四处悬挂的字画卷轴,如果不是房间内随处可见的陶器瓷器和各类文玩器皿陈列,郭阳很难相信这就是冯元良大师的家。 冯元良穿着白色真丝绸缎的唐装汗衫,慈眉善目,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趺坐在客厅茶几之后,眼前摆着一盏清茶。听到有人进门,老人并没起身招呼,继续眯着眼气定神闲地闭目品茶。 “爸爸,这就是我跟您说起过的郭阳了,北方晨报的记者,在瓷器鉴别上很有眼力。”冯琦招呼着郭阳和周冰,为冯元良介绍道。 冯元良的双眼缓缓睁开,眸中精光一闪,郭阳只觉老人深邃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面对这位久负盛名的大师,郭阳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压力。 冯元良摆了摆手:“坐吧。小琦,看茶!” 郭阳向周冰使了一个眼色,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老人对面的红木沙发上。与郭阳的略有紧张相比,周冰很放松,她虽然乖巧地坐在那里,好奇的目光却始终在客厅东侧那面屏风背后的包骨架上,那琳琅满目的各式造型的古器和玉具上来回游走。 冯元良深邃的目光紧盯着郭阳,轻轻道:“听小琦说,你在明清瓷器赏鉴上很有些功底?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能喜欢瓷器和文物古董,也算是异类了。” “冯老过誉了,我不过是业余爱好,杂七杂八地看了些书,既没有实践,也没有经过名师指点和系统训练,哪有什么造诣……”郭阳斟酌着自己的言辞,神色平静。 所谓术业有专攻,在传统国学和文玩鉴别方面,冯元良是毫无疑问的大师,郭阳知道自己在老人面前或许连学徒都谈不上,再怎么谦卑都不夸张。 冯元良沉默了一阵,突然又挥挥手道:“小琦,你去取我的那个青花龙纹莲瓣碗来!” 冯琦一怔,旋即苦笑一声,然后蹑手蹑脚地起身去老人的书房,捧着一个精美的匣子出来。冯琦打开匣子,取出一个青花瓷龙纹莲瓣碗来,几乎与孟天祥买到送给薛春兰的赝品如出一辙,单凭肉眼是难以分辨的。 “年轻人,你看看我的这个藏品如何?”冯元良似笑非笑。 郭阳哦了一声,知道老人要考校自己。他从冯琦手里接过那个莲瓣碗来,小心翼翼地摆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然后他半跪在地毯上,开始仔细观察。 从釉面、釉色、花纹、规制、款识,郭阳一路查验下去,都没有发现半点造假的痕迹。他甚至还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莲瓣碗的瓷面,侧耳伏着听了听回音,忍不住暗暗惊叹起来。 这应该是真品吧?如果赝品能仿制到这种程度,仿制者的功夫绝对是鬼斧神工,这样的玩意耗费之大,其实比真品更有收藏价值了。 但郭阳心头却有一丝淡淡的狐疑,始终拿不定主意。正是因为这碗实在是太像了,没有任何瑕疵,精美到近乎完美的程度,反而让他心头的疑窦挥之不去。 冯元良耐心地坐在那里,目光平静,等待郭阳的判断。 冯琦眸光闪烁,坐在那里微微有些紧张。 她把郭阳推荐给父亲,但她自己也拿不准郭阳会不会通过老人的考验。冯元良一生所学造诣高深,眼光自然极高也极挑剔,只要他有一点看郭阳不顺眼,那就不要再提半点收徒的事儿。 而作为业内名宿、一代大师,他的考校难度之高也可想而知。 郭阳迟迟没有能做出判断,目光闪烁不定。 这让冯琦多少有点失望。但她旋即又如释重负,想来也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专业是新闻传播,你怎么能指望他在古玩瓷器鉴别上有太高的造诣呢? 冯元良淡淡道:“年轻人,如何?”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冯老,小子觉得这是水准极高的仿制品,烧制时间不超过二十年,绝非古物。” 冯元良勃然大怒,霍然起身冷冷道:“你这是说老夫收藏了一个赝品喽?老夫数十年的鉴赏把玩,眼光还不如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大师风范云淡风轻的冯元良突然变脸,周冰吓了一跳,她扯了扯郭阳的胳膊,陪笑着打圆场:“阳阳,你再仔细看看,冯老怎么可能收藏赝品啊,你肯定是看错了,赶紧给冯老认个错吧!” 周冰在这方面自然是一窍不通,更不感兴趣。但她觉得以冯元良的身份地位,以他在业内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没有半点可能收藏假货。自己两人来人家家里做客,引得主人不快,就没什么意思了。 周冰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冯琦却面露震惊和惊喜之色。 郭阳长出了一口气,他回望着貌似暴怒的冯元良,眸光渐渐变得无比清澈平静。他本来还不是很确定,因为这个龙纹莲瓣碗是他生平仅见的难以鉴别的器皿,但冯元良出乎意料的当场发作,却让他坚定了赝品的判断。 “冯老,请恕小子无礼,个人判断,这是赝品。” 冯元良冷笑着缓缓坐下,“你倒是说说看,这龙纹莲瓣碗假在何处?年轻人,老夫眼里不掺半点沙子,你要在老夫面前信口雌黄,可小心老夫将你逐出门去!” 郭阳笑了笑:“冯老,您是大师,小子就斗胆班门弄斧了。明朝瓷器多为青花,但受原材料和当时烧制技术的限制,色调很不稳定,不适合在器具表面刻画人物,过多渲染色彩,所以有永乐无人,宣德女多男少的说法,也有所谓花无阴面,叶无反侧的缺陷。而且画人物不论男女老少四季均穿一件单衣,并无渲染的衣纹与异色的表里之分。但这个莲瓣碗,内侧的书生惟妙惟肖,颜色复杂,层次鲜明,衣袂飘飘如同仙去……这是明代颜料和工艺所不能达到的效果,因此小子断定,这是仿品。” “但这即便是仿品,也是出自现代大师之手,工艺之精美、烧制之完美,远远超越真品。” 郭阳的话听得冯琦眉飞色舞,而冯元良眸中神光湛然,却是陷入了异样的沉默之中。 周冰有些坐立不安,扭头看到冯琦喜笑颜开地向她微微颔首,让她稍安勿躁,不禁有些愕然。 冯元良坐在那里轻叹一声,缓缓点头:“年轻人,你的眼光没有错。这是老夫十年前亲手仿制的一件龙纹莲瓣碗,可能是因为老夫过于追求完美,反而在这种细节上留下缺陷。不瞒你说,这个碗老夫让很多人把玩鉴赏过,其中不乏业内名家,但你是第一个勘破缺陷并敢说真话的人。好,很好!” 冯元良说的没错,这些年不一定没有人看破,但为了逢迎和恭维冯大师,没有人说出真话来。 “年轻人喜欢此道,本就是少之又少,而浸染此道又别具慧眼和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更是凤毛麟角。而且,你明知这是老夫仿制,当着老夫的面不说假话、不畏权威,品性也可见一斑。” “年轻人,老夫从业数十年,深谙此道孤寂,曲高和寡。见到一个品学堪可造就的后辈更是难得。老夫有意收你为门生,传承老夫这门手艺,你可愿意?” 冯元良的目光变得有些热切。 郭阳定了定神,回望着冯元良。其实他从进了冯家的门开始,就已经猜到冯琦带自己来见冯元良的真正目的。而方才的考校,无非就是大师的考验罢了。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郭阳是不是滥竽充数,冯元良从他鉴赏莲瓣碗的言行举止上一眼就看得通透。冯元良本来没有指望郭阳能判断出结果来,即便判断失误也没有什么,因为看走眼的人多了去了。但郭阳却不能说假话,这是老人关注的重点。 如果郭阳当面吹捧一番,冯元良不要说主动提出收徒了,连再跟郭阳说话的兴趣都会丧失殆尽,没准会变脸将他撵出冯家。 郭阳的表现可圈可点,让冯元良心头窃喜,收徒的念头一旦滋生就像春天的野草一样漫天生长阻挡不住了。 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无人传承所学,而现在能耐得住寂寞的年轻人上哪里去寻觅?一旦遇上一个,冯元良岂能轻易放过? 因此,与郭阳的平静相比,反而是冯元良微微有些紧张,生怕郭阳会拒绝。 “我……”郭阳实际上有点措手不及。浸染此道只是爱好之一,前世尚且如此,何况是重生在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他的目标变得更高远,要做的事太多太多,要让他专心跟冯元良学习并为之钻研一辈子,埋首在文化的故纸堆里,说实话他是不愿意的。 冯琦比冯元良更紧张,她探手一把抓住郭阳的胳膊,急切道:“郭阳,我父亲一生所学后继无人,你……” 第二十七章 冯大师的关门弟子(3) 冯家父女热切和急切的目光交汇在郭阳身上。郭阳懂得老人的一番殷切,也明白冯琦的一番善意,他有心婉拒却又说不出口,左右为难。 “冯老,我……我这只是业余爱好,我毕竟还有本职工作,可能拿不出太多的时间来跟冯老学习。” 在郭阳看来,这已经算是变相的拒绝了。 但他怎么能明白冯元良收徒传承所学的深深执念,他是年纪越大遗憾越深,这些年他一直在考察,却没有合适的人,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年轻人,他岂能轻易放过? 冯元良哈哈大笑起来:“老夫当初也是业余爱好,你可知道老夫当年的研究方向是西方哲学?后来才半路改行的,进了国家文物研究所……这不是理由,况且老夫也不是迂腐之人,只要你每周抽半天时间来老夫这里一趟,就足矣了!”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老人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他再拒绝,未免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他起身恭敬地向冯元良鞠了一躬:“如果老师不嫌弃郭阳愚钝,那么,郭阳一定尽心尽力不让您失望就是!” 冯元良大喜。 他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冯家的客厅之中,他收徒之心极为迫切,也没有拘泥于那些传统的收徒礼仪,只是让女儿冯琦立即打电话把长子冯庆喊回家来,设家宴庆祝自己收得关门弟子。 冯家的保姆阿姨很快就拾掇出一桌丰盛的饭菜来,冯元良竟然取出自己存了十多年的一瓶年份茅台酒,看他那高兴的劲头,今儿个肯定是要不醉不休了。 不多时,一身警服的冯庆风尘仆仆地进了家门。这个三十五六岁的高大汉子,身材魁梧,面部线条刚毅有力棱角分明,让郭阳见到他的第一眼想起了某个走红的男演员。只是冯庆身上发散着若有若无的官场气息,让人见了首先想起的不是警察而是官员。 冯琦笑吟吟地为郭阳和冯庆两人互相介绍。冯庆是市局党委委员、副局长,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坐到了实权部门副职的位置上,显然是前途无量了。难怪冯庆不肯接冯元良的班,与一堆不会说话的文玩古物相比,大概还是权力更具有吸引力。 冯庆也显然听妹妹冯琦说过郭阳的存在,而看老爷子这么高兴,说明郭阳已经得到了他的认可。虽然郭阳一个小记者的身份,在冯庆眼里上不了台面,但老爷子的门生就相当于是冯家的家人,副局长冯庆很快就调整心态接受了这位突兀出现的小老弟。 酒桌上,郭阳举杯向冯庆敬酒:“冯局长,我敬您一杯!” 冯元良敲了敲桌子,更正道:“什么冯局长,在家里他什么都不是。记住,郭阳,以后他就是你的大哥,小琦就是二姐!” 冯庆苦笑:“老爷子批评的是,我在家里什么都不是,就是大哥!” 郭阳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笑着举杯道:“那我就敬大哥和二姐一杯酒吧!” “小师弟客气了,现在是家宴,你既然是老爷子的门生,那就是我兄弟,没话说!”冯庆很爽快地举杯一饮而尽,冯琦也笑着举杯啜了一小口茅台酒。 但老爷子有些不高兴了,嘟嘟敲着桌面:“这是我珍藏多年的茅台酒,需要慢慢品味,你这样灌,简直就是糟蹋我的酒!” 冯庆闻言简直无语了,当初他升官的时候也没见自家老头这么高兴过,有一次招待上级领导,冯庆想要从老头珍藏多年的茅台酒中捞一瓶,都被老头臭骂了一顿,再三不肯。可今儿个不过是收了一个外姓的学生,就高兴成这样,是不是有些厚此薄彼了? 但冯庆兄妹知道老爷子心底的那点念想,也知道老爷子把一身所学的传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即便心中略有“不爽”也就一笑置之了。 周冰在一旁与冯琦谈笑生风,温柔的目光偶尔从正在推杯换盏的爷三个身上掠过,心里也极欢喜。郭阳能拜冯元良为师,变成冯大师的关门弟子,这一重身份足以在父母心中增加不少份量了。 人生就是这样的现实。作为冯元良的门生,说明郭阳这一生至少可以在文玩古董鉴别这样高大上的行当里混得风生水起,衣食无忧更是小菜一碟了。 尽管是家宴和喝酒,老爷子还是三句话难离本行,冯元良好不容易收到一个同好门生,心情之舒畅无以言表,他拉着郭阳的手从字画说到瓷器,从宋朝元代说到明清,如数家珍。郭阳恭谨地聆听着,做着忠实的听众,偶尔也会插上几句话,发表一下个人的见解,他对这个行业的判断和观点融合了各种前瞻性的信息,自然不断引起老爷子的接连赞叹。 冯庆一听这些玩意儿就头大。他从小就对文物古玩字画等等这些不感兴趣,无论冯元良怎么威逼强迫,他始终都未能跨进这个行当的门槛。冯庆大学毕业后,不惜与老头翻脸一意孤行进了公检法机关,一门心思扑在仕途上,三十出头就已经突破了副处级的界限。 冯庆是本市公检法司系统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在市局副局长任上已经干了三年多,在市局班子里排行第五。最近市局一把手传闻要上调省厅干副厅长,或者上挂副市长,虽然一个人的升迁不代表什么,但对于公安局来说,如果一把手当了公安厅副厅长,就空出一个一把手的位置,下面的人就有了机会;而若是一把手上挂副市长,变成市级领导后基本上就不会再插手公安局的日常工作,这意味着市局就需要一个党委书记兼常务副局长来主持工作,这同样也是一个正处级岗位。 本来以冯庆的资历来说,暂时还轮不到他来上位。但排在他前面的几个人,年纪大的年纪大,身体不好的身体不好,还有一个主抓共青团和妇女工会工作的女副书记。 而新任市委书记蒋雪峰到任后,特别重视提拔年轻干部。最近公检法系统,已经破格提拔了两个正处级干部,冯庆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凡是做官的人,没有一个人对政治进步不报以最大的热情和最大的投入。冯庆知道自家老爷子与市委常委、组织部长高林生有些渊源,琢磨着如何开口让老爷子出面找找高部长,但他又知道老头的倔脾气,一直没敢开这个口。今天见老头高兴,就壮着胆子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但没想到,老头听了当场就翻脸了:“你小子真是官迷心窍,老夫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儿子?你才当了几年的副局长,屁股还没坐热,就想升官了?你脸皮咋就这么厚?!” 老头说话可是真不客气。 冯庆面红耳赤,辩解道:“爸爸,有机会我为什么不往上走呢?您跟高部长过去很熟悉,我也不求您做别的,又不是给我跑官,只是您打一个电话的事,让高部长在适当的时候给我一个机会!” “不管!我跟高林生几面之缘,能说什么话?况且,老夫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这个,你要让老夫去给你要官,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老头断然挥手,态度坚决。 眼看良好的家宴气氛因为冯庆的事儿给破坏掉,冯琦不禁苦笑着打着圆场:“哥,爸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你让爸爸出面还不如自己想想辙呢。再说你们局里主要领导走不走还不一定呢,都是传闻,你着什么急啊?!” 冯庆恼火地跺了跺脚,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咬了咬牙没好气道:“我也就是一说,得,就当我没说!反正我能有今天,都是我个人奋斗努力的结果,家里是指望不上了!” 冯元良一瞪眼,怒视着冯庆。 郭阳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笑了笑道:“大哥,我觉得吧,现在你们市局一把手升迁调离的事儿还只是传闻,你在这个时候,一动其实不如一静。” 本来这种话题没有郭阳插嘴的份儿,但郭阳念及老爷子对自己的一腔热情和溢于言表的钟爱,他忍不住还是主动开口点拨冯庆几句。 别看冯庆已经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但要说官场经验和宦海浮沉的历练心得,两世为人的郭阳强过冯庆不知凡几。 郭阳这么一插话,老头就压住了火气,独自低头喝起了闷酒,他要给自己新收的学生一个面子。 冯庆眉梢一挑:“小弟,你这话有点意思,说下去!” “大哥,我不懂官场啊,我只是谈谈个人看法,有不对之处你别见怪。我觉得,无论将来你们一把手是上调省厅副厅长,还是上挂副市长,对于接班人,他的意见其实更重要。这个时候,你与其四处活动,还不如安心工作,尽量让一把手看到你的长处和成绩……如果到时候,他向上推荐你一次,比很多人说话都管用。” 郭阳笑吟吟道。 冯庆当即眼前一亮,他突然觉得郭阳的话简直就是至理名言啊,一言道破天机,让他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盏明亮的灯。他没想到一个年轻的报社记者,竟然有这种见识,顿时对郭阳的好感和印象又深了一层。 “小弟,真是一言点醒梦中人啊!难怪人家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好,好,我们哥俩喝一杯!”冯庆一扫方才被老头拒绝的不快和阴霾,端起酒杯来跟郭阳碰了一个。 第二十八章 FM800 冯家的家宴尽欢而散。 离开冯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而从此之后,郭阳就多了一个大师冯元良关门弟子的身份,算是在这个圈内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哪怕是将来传媒做不下去了,他也有获得体面生活的路径通道。 冯琦开车送郭阳和周冰回家,路上,冯琦说了另外一件事。她已经将郭阳的那首歌推荐给了自己在人民广播电台当总监的朋友,建议郭阳明天如果有空就去电台的录音棚将《当你老了》录制出来,然后在电台的Fm8oo今日有约播出。 这也算是对原创歌曲的一个推广运作渠道。 郭阳当然没有反对。 回到家,郭阳推门进去,见母亲竟然在家有些意外。谢玉芝在自己的卧房台灯下埋首批改学生的作业,听到儿子回来的动静,就起身出来笑道:“阳阳,下班了?赶紧去吃饭,妈妈给你留了饭!” 郭阳笑:“妈妈,我已经吃过饭了。” 郭阳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母亲深谈一次了,他必须要让谢玉芝今后放弃补习学校的兼职,否则,母亲的悲剧还是会再次上演。 郭阳本就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他想到这里,就从自己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三万块钱来:“妈,我跟您商量个事。您看你在学校上一天课本来就够辛苦了,晚上再去兼职给学生补习,时间长了身子骨肯定吃不消。现在我也已经工作,收入也不低,我们母子两个人的收入加起来,足以改善生活了,我不愿意让您再这么辛苦了。” 谢玉芝没想到儿子提起这个话题,“阳阳,妈妈不辛苦啊,再说妈妈都已经习惯了。虽然说我们家现在日子比过去好多了,但你以后还要结婚生子,用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妈妈也没有别的本事,在补习学校兼职讲讲课,也累不着,妈妈再坚持那么一两年,等你成家立业就好了。” 郭阳眼圈一红:“妈,结婚的事儿还早,再说我都工作了,结婚成家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您吃了一辈子苦,没有享过半天的福,今天无论您怎么坚持,我都不让您再继续做下去了!” “这是三万块钱,您拿去家用,从今天开始,家里的事全部有我,您就别操劳了。您愿你上班就去上,不愿意上班,咱就办个病退或者干脆辞职,到处走走,享受一下生活!”郭阳将手里的三万块递给谢玉芝,声音虽然轻柔,却很坚决。 谢玉芝看到这厚厚三摞钞票,吓了一跳。她面色骤变,手哆嗦起来:“阳阳,你这钱是从哪里来的?阳阳,我们虽然穷,但却不能去走歪门邪道!” 郭阳探手抓住母亲冰凉的手来,笑着安慰道:“妈,您别担心,这钱来路正当光明,是我赚来的。这是我的第一笔稿费,以后还会有。” 谢玉芝脸色阴沉下来,她甩开郭阳的手,有些惊怒:“阳阳,你给妈妈说老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稿费?稿费怎么可能这么高?” 郭阳心里长叹一声。他知道母亲的外柔内刚的个性,她虽然清贫了一辈子,但却坚持原则和做人的底线,不赚昧良心的钱。如果自己不给谢玉芝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她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妈妈,我在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写歌,这您是知道的吧?最近,我的一首歌,被别人看中,把版权买了过去准备商业推广。这就是第一笔稿费。妈妈,您放心好了,儿子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了?好了,钱您先收起来,过几天,广播电台就会播出我的歌曲,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郭阳起身没有再继续解释下去,他知道母亲需要时间来消化和接受,这总有一个开始。只要家境得到彻底改善,只要看到儿子能靠真本事和能力赚钱,谢玉芝自然就不再坚持去做补课教师。 事实胜于雄辩。郭阳解释过多,反而会让她心里更加不安。 第二天上午,尽管重案组的头头刘涛不喜欢郭阳再次光临刑警队,但郭阳还是去点了一个卯。见重案组的几个人又在研究案情,郭阳借故溜之大吉。 郭阳去电视台找上了冯琦,然后在冯琦的带领下去电台录制自己的原创歌曲。录音棚的专业设备和高档音响让郭阳大开眼界,在这种环境下录制出来的《当你老了》,再经过电台方面精心的剪辑合成,效果自然比郭阳吉他弹唱强了不知多少倍。 电台方面听了这首歌的录音带,在最短的时间内为这首歌开了绿灯,敲定就在今晚八点的今日有约节目中首播。无论是编辑、录音师、主持人、播音员,还是电台的领导,都被《当你老了》深深打动。 离开电台,郭阳又打车去了驾校敷衍了一下驾驶课程,塞给教练一个小红包,对方就暗示他抽空来一趟,可以参加驾考了。反正驾照很容易就可以拿到,郭阳自己没有半点思想障碍,他的驾驶技术是没有问题的,不会变成马路杀手。 完了又去股市走了一遭,没出任何意外,金虹控股在今日公布公告,说是完成了与某高科技企业的资产重组,即日起更名为金宏科技,明日停牌一天。 最后,郭阳才又马不停蹄去了刑警队。在刑警队门口,遇上了纪然几个人荷枪实弹携带防弹衣冲下楼来,正要乘车出警,郭阳一把抓住纪然急急道:“纪然,有新案子还是新线索?” 纪然点点头,“建设北路建行分理处突然有人抢劫,案犯持枪,我们怀疑这跟机电公司门卫被杀案的凶手是同一人……” 纪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涛没好气地打断了:“纪然,你不懂纪律是不是?涉案线索,怎么能轻易向外人透露?” 纪然皱了皱柳眉,朝着刘涛嘟囔了一句:“郭阳跟踪我们的案子,也不是外人,他有权知道真相,同时参与我们的行动!” 刘涛当众被纪然呛了,再加上妒火泛起,就再也按捺不住怒斥道:“老子不愿意让他参加行动,成不成?老子是重案组的头儿,老子说不允许就是不允许!” 听刘涛一口一句老子,对自己说起了粗话,纪然当即无法接受,柳眉倒竖愤怒道:“刘涛,你什么意思?你是谁的老子?郭阳是市局安排下来的跟案记者,郭支队亲自有过交代,你凭什么不让他参加行动?!” 纪然一把抓住郭阳的手,冷笑道:“走,上车,郭阳!郭支队专门交代我带你参加行动,没什么大不了的!” 郭阳本来不想掺和进去,尤其是见纪然和刘涛掐了起来,就更不想蹚浑水了。但他被纪然拽着上了车,一时间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不过,实际上纪然说得也没有错。郭阳参与重案组行动,这是市局和刑警队领导授意和同意的结果,虽然他不是刑警,却是跟案新闻记者,只有亲自参与警方行动,才能获得第一手新闻素材。 这是惯例,也是有先例的。 刘涛之所以排斥郭阳,无非还是那点私心作祟。 刘涛面色铁青,站在那里,肩头都在颤抖,胸中怒火熊熊,夹杂着妒火一把。刘涛万万没有想到,纪然竟然会为了刚认识两天的郭阳顶撞自己,还当着其他下属的面与自己对掐,这让刘涛几乎要暴走! 大老李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来拉着刘涛上了另外一辆警车,纪然外柔内刚的脾气他是一清二楚,如果刘涛硬要拿领导的派头去压,结果只能是两人彻底闹翻。 第二十九章 辉煌人间(1) 劫案发生在市建行在建设北路的分理处营业厅。案发时间在一个小时之前,当时本市邮电局的一个退休职工老王携带五万现金来存钱,但就在他填写单子的时候,一个蒙面壮汉持枪闯进了银行,将五万现金当场抢走,然后开枪击伤了银行的保安、银行女营业员等三人,存钱的老王被当场射杀倒在血泊中。 银行方面报警很及时,警方出警也很快,劫犯虽然驾车逃离了银行,但因为警方封堵了前后左右四个路口,大量警力从四个方向包抄过来,劫犯迫于无奈只得弃车闯入了位于建设南路东侧的一家咖啡馆,挟持咖啡馆内的众多人质,持枪与警方对峙抗衡。 市局治安大队的数十人,附近建设路派出所的全部人员,特警队的特勤中队也出动了,还有武警的一个中队,数百警力将这间名为辉煌人间的咖啡馆包围了一个水泄不通,黄色的警戒线外,马路两旁还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这本来与重案组没有太大的关系,常规来说,这种案子,重案组是不会出动的。但因为这个案子的案犯持枪,市局领导怀疑与机电公司的门卫被杀案有关,这才半路上通知重案组赶来。 两辆警车呼啸而至,刘涛第一个跳下车来。他一边急匆匆套上防弹衣,手握一支五四制式手枪,分开人群大步走了现场警方的临时指挥部所在地——咖啡馆对面的书报亭。 现场总指挥是市局副局长冯庆,他脸色凝重地正在召集特警、治安民警、武警和分局各方面的负责人开紧急调度会,制定行动方案。 这么多人质被挟持,生命受到威胁,这已经构成了危害公共安全的大事件,如果不是市局一把手在省委党校学习,肯定会亲自赶来主持抓捕。 纪然和大老李几个刑警也换上了防弹衣,准备参与行动。纪然向前走了两步,回头向郭阳压低声音叮嘱道:“郭阳,你记住在外围看看就好,千万不要进入内线,否则你的安全我们无法保证!” 郭阳耸耸肩,笑笑,示意她们只管行动,不用理会自己。 辉煌人间咖啡馆。 这间咖啡馆处在路口的死角,前后两个出口已经被武警和特警严密封锁。不知道有多少警方的狙击手隐在暗中严阵以待,只要劫犯有任何逃跑的迹象,那无情的子弹就会四面八方飞射过来,将其当场击毙。 身材魁梧的劫犯头上依旧蒙着面罩,他手持一把长筒猎枪,腰间还斜插着一把五四手枪,神态狰狞烦躁地扫视着被集中在一起的十几个男女顾客和咖啡馆的服务员,眸光中凶光闪现。 一个服务员面带惶恐之色地抬头来望着劫犯的背影,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不小心踢动了不远处的桌椅发出轻微的响声,劫犯霍然转身,长筒猎枪立即对准了拥挤成一团蹲在地上抱头颤抖的一群人质,咆哮道:“谁想死,就可以乱动!” 劫犯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把将最边上的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眉清目秀的女服务生拖拽了过来,女孩发出惊恐地尖叫声,劫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念,上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尔后用猎枪的枪口挑起了女孩白皙的下巴,阴森森咒骂了一声:“再叫,就弄死你!” 女孩紧咬着渗出丝丝血迹的红唇,恐惧到忘记了哭泣的程度,她脸色煞白,整个瘦削的身子都在明显哆嗦起来。劫犯将女孩拖拽到紧闭的门口,咖啡馆沿街的窗户都被劫犯拉下了窗帘,大门也被从里面反锁上。 劫犯匆忙打开门,打开一条缝,一把抓住女孩的头发,恶狠狠道:“你出去告诉他们,就说老子要一部车和一百万现金,然后所有警察全部撤退。给他们一个小时的时间准备。否则,老子就让里面这些人统统上西天!”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穷凶极恶的案犯,持枪挟持咖啡馆内17名人质,与警方疯狂对峙已经接近一个小时了。尽管是在互联网资讯尚没有展开的这个时代,单单是靠市民和过往群众的口口相传,都已经震动了全城。 夕阳渐渐西坠,染红了半边天。 这是冯庆在市局副局长任上所遭遇到的第一次银行抢劫杀人并当众挟持人质案,这也是他首次作为市局领导坐镇现场,指挥各路警力围剿杀人犯。冯庆心里很清楚,如果成功解救人质、击毙案犯,这便是他一桩耀眼的功绩;但反过来说,如果处置不妥,导致人质出现伤亡,他便难辞其咎。 冯庆的脸色很难看。 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些抱怨自己倒霉透顶,为什么明明今天有点感冒却不休假在家养病,非要带病坚持工作?这下可好了,市局主要领导去省里培训,其他的三个副局长,一个有事去了外地,一个在临市带团考察学习,还有一个是女同志,也就只能是他当仁不让冲到前头去了。 劫犯放出来一个女服务生,根据惊魂未定的女孩带出来的消息,这名凶犯竟然持有长短两把枪,无比残暴,咖啡馆的收银员在冲突中已经被凶犯当场枪杀。 冯庆的一颗心立即沉了下去。目前已知的,已经死亡两人,重伤四人,再加上危及公共安全,这业已演变成近年来罕见的重案。如果事态再不得到有效控制,恐怕他这个现场总指挥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冯庆一边命人急报省厅和市委市府领导,一边与刘涛几个头头脑脑们围拢在一起,商量行动对策。 硬闯肯定是不行的。案犯如此暴虐,又持有枪械,一旦强行进攻,交起火来,里面的十多名人质必然受到池鱼之灾,后果不堪设想。但真的答应案犯的要求,给他一部车和一百万现金让他逃跑更行不通,冯庆根本无法向上级和全市人民交代。 “冯局,不如先答应他,为营救争取时间,免得他铤而走险伤害咖啡馆里的无辜人质。”刘涛急急道:“不能再拖延了,迟则生变!” 冯庆跺了跺脚道:“马上通报市里,请分管副市长协调人民银行准备一百万现金备用!” 特警中队长马平急匆匆分开人群走进来,将手里的移动电话递给冯庆压低声音道:“冯局,跟案犯联系上了,他要求与您通话!” 冯庆深吸了一口气,接过电话去冷冷道:“我们正在准备现金和车辆,可如果你胆敢伤害无辜人质,那就是死路一条!” 劫犯略带嘶哑和疯狂的声音传了过来:“少废话!再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如果老子要的东西还准备不好,休怪老子翻脸不认人!告诉你们,里面有17个人,如果你们非要把老子逼上绝路,老子就跟这17个人同归于尽,不信你们可以等着看!” 与此同时,咖啡馆里传出一声清脆的枪响。 所有的公安干警脸色骤变,冯庆更是嘴角一抽,握着移动电话的手一个哆嗦,电话机咔嚓一声坠落在地,摔成了两半截。 围观的人群发出杂乱喧嚣此起彼伏的惊叫呼喊声,郭阳站在人群外围,凝望着马路对面的辉煌人间咖啡馆,眉头微微一蹙。这个案子并不在他的记忆之中,显然是突发事件。不过想想也很正常,时代大的走向没有问题,但局部细微的情节改变足以忽略不计了。 第三十章 辉煌人间(2) 半个小时之前。 周冰在家洗了一个澡,干净清爽地坐在客厅里,准备等父母下班回来一起听市人民广播电台Fm8oo今日有约,今晚可是郭阳那首原创歌曲的首播。 她的诺基亚手机骤然响起,见是父亲周定南的电话,周冰也没有太在意,就接了起来:“爸,您还在公司?” “小冰,不好了,你妈在辉煌人间和小孟喝咖啡……”周定南在电话里的声音发急,隐隐有些颤音。 周冰愕然,顿时摸不着头脑:“爸,我妈和孟天祥咋了?在建设路那家咖啡馆?这……” 周冰一时间不知道母亲薛春兰和她的学生孟天祥去建设路一家咖啡馆喝个咖啡聊聊天有什么值得父亲大惊小怪的,尽管她不喜欢孟天祥这个人,可架不住母亲欣赏啊,这可是她最喜欢的学生,没有之一。 孟天祥三天两头就约薛春兰出去吃饭什么的,也没见父亲反应这么大啊。 “小冰,你马上来,我在建设路等你!辉煌人间发生抢劫杀人案,你妈被当成人质困在里面,你马上来!”周定南剧烈地喘息着说完这句话就挂了。 周冰脸色大变。她冲出门去,跑到小区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市里来了。 辉煌人间咖啡馆。 一辆白色桑塔纳轿车呼啸而至,两名面色肃然的特警从车上跳下来,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行李箱里是市里紧急协调人民银行取来的一百万现金。 冯庆抓起移动电话,拨通了咖啡馆的座机,警方这段时间一直在通过这个座机与凶犯联系,对他进行必要的安抚,免得他伤害其他人质。 “车和现金已经准备好,现金就放在车里。只要你不伤害人质,我可以下令给你让出一条道来!”冯庆在电话里大声道。 “糊弄谁呢?门外全部都是狙击手,只要老子一出现,肯定挨枪子!别以为老子是傻子,老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少废话,我要先看看钱再说,你们等着!”劫犯在电话里冷笑着,说完马上就扣了电话。 劫犯面罩中露出的两只眼睛凶光闪烁,他紧盯着眼前这十几名人质,其中既有顾客也有咖啡馆的工作人员。他突然大步走上前来,用手里的猎枪枪管捅了捅人群中一个身穿花格子半截袖衬衣的年轻人,恶狠狠道:“你给老子滚出来!” 年轻人脸色骤变,他本来就吓得够呛,脸色发白,如今被点了名以为要遭难,双腿哆嗦地根本站不起身来。他身边还有一个妩媚雍容的四十多岁妇人,美妇人一把抓住年轻人的胳膊,颤声道:“你叫他出去干什么?” 劫犯贪婪的目光在美妇人丰腴的身段上尤其是胸前那胀鼓鼓的丰盈部位扫了一眼,强行咽下了一口唾沫。他早就注意到这一男一女是一块儿的了,否则他也不会打年轻人的主意。 “再啰嗦,老子干了你!你耳朵聋了?滚出来!”劫犯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花格子衬衣。花格子衬衣毛骨悚然,哆哆嗦嗦连滚带爬地出来,差点没吓尿了裤子。 劫犯狠狠地踹了花格子衬衣一脚,用枪口威逼着他到了大门跟前。一如前面,劫犯打开了门,又狠狠地一脚将花格子衬衣踹了出去,花格子衬衣发出一声过于凄厉的惨呼声,一头栽倒在辉煌人间咖啡馆门外的台阶上。 “让这人把装钱的箱子给老子带回来,否则,我就杀了他的同伴!”劫犯凶狠疯狂的声音透过电话听筒传过来,冯庆愤怒地跺了跺脚,挂了电话,挥了挥手。 两名穿着防弹衣带着钢盔的特警飞奔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从地面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没命向警方这边跑过来的花格子衬衣。 旁观的郭阳吃了一惊,这花格子衬衣竟然是孟天祥,周冰母亲薛春兰的学生! 孟天祥在一干警察的包围下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论刘涛怎么安抚劝说,他也死活不肯再去冒险带着装钱的行李箱返回了。 尽管里面的人质中还有他的老师薛春兰,尽管劫犯叫嚣要以薛春兰的生命安危作为要挟,可在生死关头,个人的性命才是第一位和最重要的,孟天祥咬紧牙关坚决不走。毕竟他是人质之一,刚刚获救,警方也不好对他用强。 郭阳皱了皱眉,这个时候,他又眼见周冰和周定南父女从马路那头匆匆奔跑过来,周定南站在一群警察的外围翘着脚往里张望着,大声道:“小孟,小孟!老薛在里面吗?” 周冰看到了郭阳,娇俏的容颜上满是惊惶和细密的汗珠儿:“阳阳,我妈还在里面!怎么办啊?!” 周定南是市里有头有脸的大企业家,认识他的警察自然不是少数。刘涛认出了周定南,赶紧挥挥手示意警察分开,让周定南进来。 “周总?您怎么来了?”刘涛皱眉道。 周定南顾不得回答刘涛的问话,径自上前去一把抓住孟天祥的胳膊,急急追问道:“小孟,老薛呢?” 孟天祥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躲避着周定南迫切的目光,颤声道:“薛老师还在里面,很安全!” 因为孟天祥坚决不肯再回咖啡馆,冯庆只能安排一个身手不错的特警提着装钱的行李箱向咖啡馆慢慢走去。但特警还没有靠近咖啡馆的外围,劫犯恼羞成怒的疯狂骂声就通过电话和扩音器回荡在警察人群的上空:“狗日的,没听懂老子的话吗?让刚才那小子回来,不能换人!否则,我一定先杀了那女人!” 一群警察复杂的目光顿时紧盯着面色青红不定的孟天祥。孟天祥咬着牙垂下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冯庆长出了一口气。 这劫犯非常狡猾,更是非常凶残。他之所以不肯半路换人,坚持要孟天祥回去,显然是担心混进警察去。 周定南心急如焚,周冰更是急得泪流满面,几乎站不住,倒在了郭阳怀中。 “让我去!”一个清朗坚定的男低音传来,所有警察包括冯庆和刘涛在内,都扭头望向了人群外这个文质彬彬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冯庆认出了郭阳,眉头一蹙,他不知道郭阳来凑什么热闹,但危机关头,他也没有时间跟郭阳寒暄。 郭阳将周冰推给了周定南,大步走了进去。 “刘队,你联系劫犯,就说我是北方晨报的记者,不是警察,同时还是里面其中一名人质的家属!”郭阳低低道。 刘涛皱了皱眉:“郭阳,你别来添乱!” 纪然一个箭步窜过来,“郭阳,这里没你的事,赶紧出去!”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道:“刘队,纪然,劫犯威胁要杀害的女士是我女朋友的母亲,你们联系劫犯,就说我可以代替他把钱送进去!” 纪然张大了嘴,却是无言以对了。 第三十一章 辉煌人间(3) 郭阳提着那个装钱的黑色行李箱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走向辉煌人家咖啡馆的门口。 孟天祥躲在警察的外围,面色青红不定。尽管他此时此刻有些难堪和尴尬,但与自个儿的宝贵性命比起来,些许的难堪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小子简直愚蠢之极! 当着周冰和她爸爸的面,想要出风头表现自己是吧?可这就是找死!一想起咖啡馆里那位杀人不眨眼的劫犯,想起那倒在血泊中死在他眼前的花容月貌的女收银员,那炸裂的枪声,那血淋淋的场面,以及劫犯那张凶残狰狞的面孔,孟天祥就毛骨悚然浑身发凉冷汗直流。 周冰泪流满面,她精致好看的嘴角颤抖着,依偎在父亲周定南的怀抱中动弹不得。她的大脑中一片茫然和空白,有的只是害怕和无尽的担心。 周定南目光复杂地望着郭阳一步步走过去的平静自然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他没有想到,郭阳竟然会为了薛春兰去冒这种险。 刘涛等一群警察神色紧张,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击救援。有些围观群众在警戒线外议论纷纷,认为警察不应该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记者出面去冒险,但冯庆心里却很明白,警方要对付的这个劫犯狡猾之极,他肯定正在从咖啡馆内部窥伺警方这边的动静,一切都在视野之内,临时抽调警察上阵是不现实的了。 事实上,从重案组赶到现场之后,郭阳就一直在警察外围站着,里面的劫犯或许早已注意到他,知道他不是警察。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刚才的紧急斡旋中,劫犯也从薛春兰那里验证了关于郭阳的有关信息,这才勉强同意让郭阳进来。 郭阳慢慢朝前走,心头异样的平静。他之所以主动站出来,不是冲动更不是想出什么风头,而是基于周冰惊慌失措下的某种不落忍。看到女孩在这一刻是如此的无助,他感到了无语的心痛。 郭阳提着黑色的行李箱站在了咖啡馆紧闭的门口,朗声道:“我来了,请开开门!” 咖啡馆内一片死寂,对面的一群警察、围观群众和本地媒体的各路闻风而至的新闻记者,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望着郭阳挺拔的背影。间或有几个摄影记者忍不住举起照相机咔嚓咔嚓连续拍照,但留下的只是郭阳那寂寥的背影,没有任何意义。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劫犯嘶哑凶恶的声音传来:“进来!” 郭阳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郭阳刚进入咖啡馆的门,躲在门后的劫犯就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尔后狠狠一脚将门踢住锁上:“放下箱子,伸开手臂,快点!” 郭阳神色平静地将手里的行李箱放在地面上,轻轻抬起双臂,任由劫犯动作粗暴地在他身上上下搜索检查。发现他没有携带武器,劫犯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狰狞地一笑:“老实点,打开行李箱!” 郭阳依言蹲下身去,拉开了行李箱的拉锁,露出其内一摞摞码的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现金是真材实料的,劫犯用枪口挑了挑,见是真钞,不由得意地狂笑起来:“好了,滚过去!” 劫犯没好气地踢了郭阳一脚,郭阳身形踉跄了一下,天蓝色牛仔裤的臀部上留下了一个恶心脏兮兮的脚印。 郭阳咬了咬牙,调整了一下姿态,向大堂一侧拥挤在一起蹲在地面上神色惊慌失色的十几名男女人质走去。人质群中,薛春兰优雅妩媚的面孔上浮荡着某种惊异复杂之色,她盯着郭阳,嘴角轻轻一抽,站在她的思维方式上,她其实难以理解郭阳为什么要不顾个人生命危险进来趟这浑水。 为了拯救自己? 毕竟,自己可是在之前对他极尽冷漠和轻蔑,非常的不待见,按照常理,郭阳应该是恨她或者说是仇视她的,劫犯用她的生命相威胁,最不该被打动的就是郭阳了。 郭阳向薛春兰投过平静的一瞥,也没有跟她搭话,径自趺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眼角的余光掠过高举着猎枪来回焦躁踱步的劫犯身上。 劫犯被困咖啡馆,尽管有人质,实际上也是处在了绝境和死地中。怎么逃?只要他敢离开咖啡馆半步,警方的狙击手可都不是吃素的,铁定要被当场击毙。 而事实上,冯庆应该下达了只要有机会就当场击毙凶犯的命令。 郭阳心里有些不明白,劫犯到底想怎么带着这百万现钞安全脱身离开。他悄然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咖啡馆有其他的出口,所有的落地窗都被窗帘拉上,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劫犯恐怕要劫持人质作为保护出门上车逃窜。 果然,劫犯通过电话恶狠狠地跟门外的警察交涉着,几近于农贸市场上喋喋不休的讨价还价。终归还是忌惮劫犯伤害手里的人质,冯庆不得不做出了让步,命令现场的警察、特警和武警一路后撤到了建设路的中心花园处,同时将那辆白色桑塔纳轿车停在了咖啡馆门口,看热闹的人也被警察疏散一空。 至少在明面上,所有的警察都不见了踪迹。但在暗处的狙击手显然是不可能撤离的,不要说劫犯明白这一点,就是里面的人质都一清二楚。所有的人质包括薛春兰在内,都在暗暗祈祷劫犯赶紧逃离,最好是出了门就被警察击毙,至于会不会殃及人质,不在考虑的范畴之内——哪怕是死伤那么一两个人质,只要大多数人都安全,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劫犯之狡猾,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在人质中选择了一个体态身材与自己仿佛的中年男子,和他对换了上衣,又将自己的面罩一把扯下来给这人套在了头上,露出劫犯那张平淡无奇放在人群中很快就能消失不见的普通面孔,这人的面相没有太醒目的特征,属于那种让人见一次很难记住的类型。只是他的眉毛浓黑,目光开阖间隐显凶光。 这样还不算完,他又用凶狠的目光扫向了人质群中。郭阳趺坐在那里暗道一声不妙,果然就听劫犯凶恶低喝道:“你来!” 他用枪口对准了微微错愕的薛春兰。 薛春兰平日养尊处优哪里经历过这般阵仗啊,这几个小时的折腾下来,别看她表面上还能保持一定的平静,尽量维持大学教授的优雅风度,实际上心里早已惊惧交加乱成了一锅粥。又见杀人不眨眼的劫犯瞄上了自己,她嘴角哆嗦着,想要斥责两声却又不敢开口,只得晃荡着身子强行站起来。 薛春兰发誓,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恐惧过,眼前的一切因为害怕都变得视线模糊起来。 劫犯突然用枪指着郭阳,嘿嘿狞笑着:“小子,把她的手捆起来,另一头给老子!” 第三十二章 逃亡(1) 天近傍晚,但天光还是大亮。咖啡馆的门悄然推开,劫犯紧贴着头戴面罩用来迷惑警方的替身,又用绳索紧拉拖拽着脸色煞白的薛春兰,身前则是提着行李箱的郭阳。 四人同时出现在门口,又动作很快地下了台阶,分头钻进了桑塔纳轿车里。郭阳开车,劫犯则挟持替身和薛春兰进了后排座。隐在暗处的狙击手一时间分辨不出真正的劫犯,担心伤害无辜人质,很难下决断开枪,就在狙击手请示汇报的当口,那辆白色的桑塔纳就已经飞驰而去。 劫犯坐在替身和薛春兰的中间,用黑洞洞的枪口紧顶着薛春兰丰腴的腰间,狰狞笑着:“小子,老老实实开车,否则,我会让她死的很惨!——提速,沿着中心路一路向北,不要停!快!” 郭阳眼角的余光从后排座劫犯凶恶的面孔上飘过,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半句废话,按照劫犯的要求开着车沿路向北,速度极快。他前世今生阅人无数,知道这劫犯无比凶残奸诈,八成就是有过特别训练经常与警察打交道的职业惯犯。 但郭阳知道,警方肯定已经封锁了前面的路口,布置下拦截的警力,只是有三名人质在车上,警方恐怕很难动真格的。 薛春兰整个身子都在剧烈的颤抖着,一方面是因为恐惧,一方面是因为羞愤。跟这么一个恶心凶残的劫犯肢体相接,其人色眯眯的目光总在她胸前的两团丰盈处来回逡巡,她虽然人到中年却美貌丰腴风情万种,身上又发散着一股优雅的知性气息,如果不是前有堵截后有警察的追击,这厮估计会有更过分的行为。 更有甚者,劫犯竟然用冰凉的枪口捅了捅薛春兰的丰臀,又斜着沿她的紧身衣的臀线划上去,尔后发出一两声贱到家的低低淫笑,让自视甚高的薛春兰羞愤至极差点当场晕了过去。 郭阳皱了皱眉,扭头怒斥道:“你放尊重点!” 劫犯吊眉眼一瞪,“骂了隔壁的,你再叽歪,老子一枪崩了你!老实开你的车!” 劫犯将猎枪的枪筒伸过来,狠狠捅了郭阳的腰身一下,郭阳强自压住火气,冷哼一声,继续开车。 郭阳从后视镜里发现了两辆没拉警笛的警车呼啸着追了过来,但却是遥遥追着,不敢太靠近,生怕触怒劫犯对人质下手。郭阳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心说冯庆还是经验不足又缺乏当机立断的魄力,已经错失了围剿硬攻击毙劫犯的最好机会了。 冯庆果然在后面的那辆黑色帕萨特上。他脸色阴沉,手里的对讲机和移动电话次第响起,他有些烦躁地将电话扔给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刘涛,示意刘涛跟参与围剿行动的各路警力指挥官协调对话。 “冯局,看这架势,劫犯是想要一路向北,窜上高速公路,我们已经在高速路上路口设卡拦截——实在不行的话,还是堵死强攻吧,冯局,我估摸着只要拿捏的好,还是有很大把握拿下这混蛋的!”刘涛摁住电话听筒,扭头望着冯庆急急道。 冯庆冷笑一声:“强攻?伤着人质怎么办?谁来承担责任?你?还是我?” 刘涛无语,悻悻地扭回头去。对冯庆的担心,刘涛很是不以为然,这样拖下去,劫犯非逃了不可。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现在冯庆是现场的总指挥,该怎么办自然有领导下决断,他服从命令就好了。 冯庆紧紧攥住了拳头,他现在烦躁之极,压力很大。这个案子已经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市里的头头脑脑上上下下都在关注,全市人民都在紧盯着,这不后面还尾随着电视台的两辆采访车吗?一个搞不好,无论是让凶犯逃之夭夭,还是伤害了被挟持的人质,他这个现场总指挥就会变成历史罪人。 现在冯庆一时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是该堵的堵、该追的追,但尽量避免跟劫犯发生正面冲突。 周冰父女的奔驰车也跟在后头。 周冰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在乎的两个人都变成了劫犯的人质。这让她得到消息以后痛不欲生,当场嚎啕恸哭起来。母亲薛春兰和郭阳生死未卜,情况不明,被挟持在那辆白色桑塔纳里一路向北,眼看就要冲上高速,警察却还没有半点动静,这让周定南非常恼火,他在车里一边安慰着女儿,一边拨通了市里分管社会治安的李副市长的电话。 与周定南通了电话的李副市长,自然又给了冯庆相应的心理压力。而过后不久,冯庆还接到了市里蒋书记的电话,蒋书记在电话里下了死命令,他不管公安局怎么办,也不管冯庆有多大的难处,但必须要百分百确保人质的安全,同时要将劫犯绳之于法,如果出现问题,冯庆就引咎辞职吧。 夜幕渐渐低垂,路灯昏黄,这条通往高速的外环路上车流稀少,任凭郭阳开着这辆白色桑塔纳风驰电掣般驶过。 前面不远处,人影绰绰,显然是警察在此设卡堵截。百余名武警和特警严阵以待如临大敌,三盏探照灯将郭阳驾车的来路照射得亮如白昼,一道钢筋路障横亘在入口之前,两侧还有手持防暴器械的治安民警。 “怎么办?”郭阳扭头望着劫犯。 劫犯面目狰狞,冷笑着:“油门踩到底,给老子冲上去,冲不过去,我们就同归于尽!不就是一死吗,老子早就活腻歪了!”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暗暗放缓了车速。 劫犯恶狠狠地用枪口顶住脸色煞白的薛春兰,顺手又在她的丰臀上狠狠扭了一把,不顾薛春兰羞愤的斥责尖叫声,咆哮道:“给老子冲,加速!” 郭阳心念电闪,加速冲上去不是被警察的猛烈火力给击毙就是要被钢铁路障挡住车毁人亡。如果不是因为薛春兰在车上且被劫犯用枪威胁,他或许早就考虑脱身之策了。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他逃了,撇下薛春兰不管,即便周冰不怪他,他也很难过自己心理上这道坎儿。 车冲了过去,距离警察设立的路障还有五六百米。郭阳屏住呼吸,却听劫犯猛然大吼一声:“左转,上甬道,走下路!” 郭阳如释重负,猛打方向盘踩死油门,桑塔纳轿车发出激烈的吱呀摩擦声,掉头猛冲了下去。他判断劫犯虽然凶残,但却狡猾透顶,他不可能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冲上去送死,他之所以这样做,无非还是为了迷惑警方,实际上从一开始他真正的目的就不是上高速,而是走高速下面的省道逃离。 他这大张旗鼓一路向北,给了冯庆一个错误的信号,警方在高速入口和高速之上设下多重关卡重兵拦截,上高速根本就是死路一条。但下面的省道,警方应该暂时还没有来得及设置警力,打警察一个措不及防,冲下省道,等警方反应过来,这辆车早就出了本市的地盘了。 这是劫犯的如意算盘。 第三十三章 逃亡(2) 沉沉夜幕下,数十辆警车呼啸而出,相继冲下了高速路下的省道,沿着白色桑塔纳轿车逃窜的方向追去。但一来是警方措手不及,二来是事出突然,等冯庆紧急调动原本部署在高速路上的警力回防再追上,显然中间有个时间差。 而利用这个时间差,白色桑塔纳轿车已经趁着夜幕沿省道向d市的方向驰去了十余里,在最短的时间内即将脱离本市的范畴。 冯庆站在一群警察的簇拥下,脸色阴沉凝重,棱角分明的面孔因为探照灯的强光照射而变得微微有些僵硬。冯庆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劫犯的狡诈和瞒天过海直接导致他这场紧急抓捕行动的失利,在市里领导和全市人民的关注下,他这个心里很有野望的副局长无疑颜面无存了。 冯庆心里很清楚,一旦让劫犯逃离了本市的地域,就必须上报省公安厅协调d市警方配合行动,而由此一来,这个案子的性质就截然不同,政治影响力就扩展到了全省大案的高度。而劫犯逃离的方向显然是d市的山区,进入山区之后,又给警方的抓捕增加了极大的难度。 但不论多难,也必须要尽快将这名凶残的劫犯绳之于法,而且必须要让他落网在本市警方力量的手上,否则,他救没法向市里领导交代。 到了这个时候,冯庆真的是懊悔不及。与劫犯在辉煌人间咖啡馆对峙的时间太长,而当时就应该当机立断展开强攻,哪怕是伤亡一两个人质,但只要能击毙劫犯,结果还是能被上头接受的。如今好了,反倒让劫犯挟持三名人质逃亡d市,这让冯庆情何以堪? 在冯庆的指挥下,特警一中队全体上阵,已经分乘两辆防爆车追击了过去。而武警支队则协调两个中队的武警战士从另外一个方向赶往d市南部山区,与特警一起撒下了严密的天罗地网。至于冯庆本人,亲自带着刑侦支队大案组刘涛这些人作为指挥中枢也连夜赶去,危急关头,如果不把劫犯抓住,他如何能睡得着呢? 在向省厅和d市警方通报的时候,冯庆打了一个擦边球。他稍稍缓了一步,在己方警力即将部署展开到位的时候,才给省厅汇报。这样一来,本市警力越界在d市抓人办案不至于引起反弹,在最坏的时候,也能得到d市警方的配合和支持。冯庆下定决心要靠自己的人把劫犯抓住,这样他还能反败为胜立下一功。 夜幕深沉,郭阳开着这辆白色的桑塔纳在空旷无人的省道上疾驰,进入山区在望,逃脱的几率大增,劫犯紧张烦躁的心明显舒缓了不少。正因为如此,他才有了闲情逸致,或者用**的目光在薛春兰身上来回逡巡,或者故意将身子往薛春兰丰腴的身上倾倒连摸带揩油,让这位一向优雅清高的大学教授羞愤得眼圈发红几乎要哭出声来。 郭阳心里怒极,但劫犯狡诈凶残手中持枪,郭阳更担心薛春兰和另外一名人质的人身安全。与薛春兰相比,那名被劫犯套上面罩当迷惑警方道具的中年男子,已经近乎被吓傻了,麻木地坐在车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在一条省道与乡镇公路的分叉口处,劫犯突然让郭阳驶下省道,直奔这个位于九阳山区脚下的偏僻小镇。小镇归属于d市所属的九阳县管辖,民风淳朴,是本省出了名的贫困镇。 夜幕深沉,镇上黑漆漆一片,加上乡镇村与村之间道路狭窄难行,郭阳不得不放缓了车速。劫犯狞笑一声:“小子,靠路边停下,老子放放水!” 郭阳哦了一声,靠路边将车停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有些紧张。他等待这一刻很久了,只要劫犯下车方便,他就会择机行动。但他还是小看了劫犯的狡诈阴险,他没有独自下车撒尿,而是威逼着薛春兰也下车,然后用枪口顶着薛春兰的腰间,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了路边的草地上。 劫犯肆无忌惮地一手持枪胁迫薛春兰,一手解开了自己的裤带,开始无耻地尿,一边尿还一边吹着下贱的口哨,薛春兰涨红了脸扭过头去,嘴角气得哆嗦着。 郭阳心念电闪。 这个时候,如果他不顾薛春兰的安危,强行驾车离开,应该有很大的机会脱身。但如此一来,很可能激怒劫犯铤而走险,当场将薛春兰射杀枪下。 可如果错失机会,以后想要脱身会更难。劫犯如此凶残,倘若警方包围上来,双方交火之下,难免伤及无辜。自己这三名人质的安全更难保证。 想到此处,郭阳咬了咬牙,吐出一口浊气,突然推门就下了车。 劫犯正尿得畅快,眼角的余光发现了郭阳的小动作,不禁暴怒道:“小子,你要找死吗?滚回车上去,你再敢乱动一下,老子就一枪崩了你!” 郭阳苦笑一声:“老兄,我也尿急啊,你不能不让我也方便下吧?” 郭阳说着快步向劫犯走去,根本没有给劫犯思考应变的时间。 劫犯脸色一变,扬起枪指着郭阳,冷笑起来。 郭阳无动于衷不动声色地走到劫犯身侧,也开始解开腰带做撒尿状。劫犯扫了一眼,嗤笑一声:“小子,家伙不小嘛!” 一旁的薛春兰暗道一声无耻,羞愤地闭上了双眼。 劫犯用猎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郭阳的腰间,吹着口哨,不耐烦催促道:“赶紧,尿起来还没完了,快点!”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决绝。这是他自保和保护薛春兰唯一的机会,他要拼死一搏,至少给薛春兰创造逃跑的机会。 他陪着笑脸耸耸肩道:“老兄,总得让我提上裤腰带吧。” 劫犯不耐烦地恶眼一瞪:“少啰嗦,抓紧,再不老实,老子一枪崩了你的小吉吉!” 郭阳顺手将裤腰带一勒,然后猛然一把抓住劫犯捅向自己腰间的猎枪枪管,拼尽全身气力怒吼一声往怀里拽了一把,劫犯措不及防之下,猎枪竟然被郭阳拽了过来,连劫犯高大魁梧的身形都被拽了一个趔趄。 劫犯根本没有想到郭阳会突发动手,而且郭阳一副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在劫犯心里,像郭阳这种小白脸不堪一击,他一手也能撂翻几个。 可郭阳在气力上或许拼不过劫犯,但勇气和魄力却一点也不缺。况且郭阳是为了搏命,人在关键时刻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其实是超乎常理的,此消彼长之下,劫犯赖以要挟的长管猎枪就落入了郭阳的手里,但劫犯反应也是很快,顺势一脚,狠狠踢在了郭阳小腹上,郭阳吃痛,呻吟着,整个人都被踹翻倒在地上。 劫犯凶狠地扑了上来,而这个时候,郭阳手里的猎枪脱手落在一旁的地上。 劫犯黑熊般的身形压在郭阳身上,铁拳如风击打向郭阳的面门。郭阳猛然扭头,避过了这迅猛如电如风的铁拳,劫犯用力过猛,那只钵盂大小的拳头狠狠地擦着郭阳的耳边落在地上,竟然砸出一个小坑来。 一旁的薛春兰看得惊呆了,傻站在那里不动弹。 郭阳大叫道:“跑啊!赶紧跑!” 薛春兰这才慌不迭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没命向柏油路上跑去,也不顾方向,随意跑进了小镇居民区的深处。 见薛春兰逃去,劫犯大怒,骑跨在郭阳身上,双手铁箍一样掐住郭阳的咽喉,让他险些窒息过去。郭阳奋力挣扎着,一只手击打向劫犯的面门,却被劫犯狞笑着轻易闪过,而他的另外一只手却拼命伸展,抓住了猎枪的枪杆。 瞬间的功夫,郭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单手抡起沉重的猎枪,以某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弧度——或者说是形态,尔后用枪托重重地击中了劫犯的脑门,劫犯发出惊天动地的惨烈无比的叫声,脑门处鲜血迸流,溅了郭阳一头一脸。 劫犯身子一歪,手一松,郭阳趁势挣脱了劫犯的压制,一个翻滚从地上爬起来,提着那杆猎枪就往桑塔纳轿车的方向跑去。 劫犯手捂着血淋淋的脑门,咆哮着狂奔追赶上来。郭阳心下一急,下意识地转身端枪上膛,冲着劫犯冲来的方向就勾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枪响,惊醒了小镇空寂的深夜。不远处,狗吠声此起彼伏骤然响起。 而郭阳仓促间开枪,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准头,没有射中劫犯,不过,劫犯由此受惊,撇开郭阳和另外一名人质,转身向另一头的山脚下逃窜而去。 郭阳如释重负,他立即转身上车,定了定神,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和斑斑血迹,形色狼狈至极。 半个小时之后。 c市特警和武警的数百人一哄而入,将这个半夜被惊醒的山麓小镇团团包围,闹腾了大半宿。薛春兰被特警队员从距离郭阳不远处的一间民居门口找到,当时据说她吓得脸色煞白窝在这家人门口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 冯庆指挥特警和武警分成三个方向沿山麓搜捕过去,也就是天色接近黎明时分,在半山腰的密林中将试图顽抗的劫犯当场击毙。 ps:求收藏、求推荐票。架构正在慢慢推开,本书其实不是慢热,有毒的情节肯定不会有,感谢支持。新书期间每天至少两更。 第三十四章 薛教授的复杂心态 警察进山搜捕劫犯的时候,郭阳和薛春兰以及被解救的另外一名人质,在女警纪然和大老李的护送下,上了一辆警车,连夜返回本市城区。 在车上,按照工作程序,纪然对郭阳如何摆脱劫犯并与之激烈搏斗的经过进行问询和记录。这是警方的工作程序,郭阳也不加隐瞒如实相告,听闻他竟然铤而走险从凶残的劫犯手里夺得猎枪,纪然忍不住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而薛春兰则一路保持着异样的沉默,神色微微有些古怪。 警察以为薛春兰受了惊吓还没有缓过神来,没有太在意。但郭阳扫了薛春兰一眼,心里却有些洞若观火,明白薛春兰此刻的复杂心态。 郭阳冒死为她换取逃跑的机会,她心里当然是感激的。可以说,经过了此番被挟持的特殊经历,从郭阳挺身而出到小镇不顾生死与劫犯搏斗,这已经彻底改变了郭阳在薛春兰心目中的印象。她不得不承认,至少在人品和心性上、在对女儿周冰的真挚情感上,郭阳都无可挑剔——事实上,如果不是基于对周冰的爱从而爱屋及乌,人家郭阳为什么会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营救于她呢? 但薛春兰心里有一道无形的坎无法跨越。 劫犯在逃亡过程中对她极尽调戏乃至无耻亵渎,还有些许肢体羞辱的小动作,尤其是还当着郭阳这个女儿男友的面,薛春兰心底的羞愤在时过境迁之后就不由自主地转化为某种心理障碍,只要看到郭阳这张平静英挺的面孔,她就会想起这难堪的一幕,而她同时还担心郭阳会在女儿和丈夫面前提及什么。 所以,她事后非但没有向郭阳道谢,故意回避与郭阳说话,还主动向纪然提出要乘坐另外一辆车。这让纪然感到惊讶,又有些为郭阳抱不平:这什么人啊?还大学教授?人家冒死相救,连句客气话都没有?因为这事,纪然后面基本上不太理会薛春兰,只是例行问了她一句话草草结束询问,然后让薛春兰在询问笔录上签了字。 等配合警方完成一系列的流程,天色早已放亮了。郭阳与薛春兰一前一后走出市局的大院,望着薛春兰双手紧紧抱在胸前腰身微微有些低垂慢慢前行的姿态,郭阳心里不禁暗笑:多大一点事啊,与性命相比,那点所谓的尊严算什么呢? 门口的黑色奔驰车上,周定南和周冰父女冲下车来,周冰更是率先哭喊着向薛春兰跑去,母女俩旋即拥抱在一起热泪盈眶泣不成声。周定南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两步,主动伸出手去:“小郭,这一次多亏了你,要不然老薛可就危险了!” 郭阳伸手与周定南握了握,轻轻一笑:“周叔叔不要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谢谢你!真的谢谢!”周定南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感动。且不说郭阳当时的挺身而出,就是后来在小镇上冒险与劫犯搏斗这才争取到了薛春兰逃脱的机会,可以说是薛春兰当之无愧的救命恩人。 周冰眼中噙着泪将母亲交给父亲周定南,自己转身扑入了郭阳的怀抱。她紧紧圈抱着郭阳的腰身,肩头因为激动而不住抖颤,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却也知道两人之间也不需要说什么。 薛春兰目光复杂地望着女儿与郭阳拥抱在一起的样子,突然推开丈夫,大步走向了自家的奔驰车,默默上了车。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跟郭阳说过半句话,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态度很无礼。 周定南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跟着上了车,继续软言细语安慰着薛春兰。薛春兰摇下车窗,冷冷道:“小冰,上车,我们回家!” 周冰扭头望着神色冷漠的母亲,柳眉一挑,她很难理解母亲的做法,无论如何,郭阳都是舍生忘死救了她一命,连警察都说如果不是郭阳随机应变运气也着实不错,薛春兰这一次肯定要凶多吉少。可临了,薛春兰非但对郭阳没有半点的感激之心,态度还是那么傲慢生硬,周冰心里是又气又痛又焦躁不安。 郭阳捏了捏她冰冷的小手,笑了笑道:“小冰,你先跟周叔叔和薛阿姨回家休息,你们也一宿没睡了,赶紧回家补个觉吧,我也回家,我们过后再说!” 说完,郭阳不由分说拉起周冰的手走到车前,主动替周冰拉开副驾驶位置的车门,然后让周冰上车。 周冰正要跟郭阳说几句道别的话,薛春兰就没好气地冲着自家司机吼了一嗓子:“开车!” 黑色的奔驰车疾驰而出,郭阳挥舞的手臂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周冰俏脸涨红,猛然扭头望向母亲,好看的嘴角颤抖着,“妈,您怎么能对阳阳这样?” 周定南也皱眉道:“老薛,是啊,人家可是刚救了你一次,你就是不道谢也客气一点嘛。所谓关键时刻见人心,你那学生小孟和郭阳相比,至少在品行上,可真是差得太远了啊!” 薛春兰张了张嘴,却又无力地垂下头去。她神色变幻着,耳边仿佛又回荡起不久前劫犯在车上对她的几多调戏和猥亵,双手紧攥,嘴角都咬出了血。 《当你老了》录制出来昨晚本来要在电台的Fm8oo今日有约播出,但因为本市突发抢劫杀人并挟持人质大案,广播电台临时将这一档节目调整成了即时的新闻快报。随着劫犯在d市南部山区被警方击毙,这个案子所引起的波澜就渐渐开始烟消云散。 这也在所难免,坊间和老百姓对于某一新闻事件的关注和兴趣点并不能持久,劫犯都死了,大家自然就很快失去了兴趣。 当然,对于官方和警方来说,后续的工作还有不少。这个案子要结案,要对上对下有个交代,必须要做成一件铁案,经得起时间的检验。而有关部门出面安抚受害者家属,一系列的善后都在幕后悄然进行。但对于郭阳来说,这事就算是过了,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除了母亲谢玉芝之外,没有人关注他一个北方晨报的小记者,曾经作为人质历经生死一线,更为警方抓捕劫犯立下了不可替代的贡献。他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半点变化。 第二天晚上,Fm8oo今日有约恢复播出。跟全市很多听众一样,周冰一家人围坐在客厅中收听了郭阳演唱录制的那首《当你老了》。毫无意外,这首歌引起了很多人的心灵共鸣,当天晚上,今日有约栏目的互动电话几乎被打爆,发表个人感受的、询问演唱者和词曲作者信息的,铺天盖地纷至沓来。但因为郭阳跟电台有过约定,电台方面也没有透露他的个人信息,只是公开推介说这是一位名叫郭阳的出自本市的年轻原创歌手。 周定南起身将收录机关掉,扭头望着神色复杂的妻子,轻轻道:“春兰,小郭才貌双全,品行也靠得住,我看他跟小冰的事,我们还是别在拦着了吧……” 薛春兰沉默着。 周冰有些期待地依偎过去,拉住薛春兰的胳膊柔声道:“妈,您跟阳阳接触多了,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问题是您一定别戴着有色眼镜看他……” 薛春兰还是保持着异样的沉默,无论丈夫怎么说女儿怎么撒娇,她都没有吭声,她的沉默让周定南狐疑,却让周冰心里憋屈难受焦躁难安。 第三十五章 能大能小(1) 对着自己家那台老式的收音机,听着电波中传来的儿子演唱的那首《当你老了》,谢玉芝激动地泪盈满眶。她其实过去就听儿子用吉他自弹自唱过这首歌,如今见儿子果然没有说谎,他的原创歌曲录制出来经电台开始推广,整整一个晚上,她的心情变得无比舒畅和安逸。 儿子不仅懂事了,工作了,还开始赚钱了。母子俩的生活由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对于谢玉芝来说,其实钱多钱少、生活是清贫还是富有,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儿子自食其力靠才华赚钱,改善生活和改变命运,这让她喜极而泣。 所以郭阳早上临出门之前,再三叮嘱谢玉芝辞了培训学校那份兼职,谢玉芝也没有再坚持。 上午,郭阳骑着自己那辆吱呀吱呀的自行车去了驾校考场,没有任何意外,这个上午,他轻车熟路地通过了所有场地科目的考试,拿到了驾照。这个年月的驾考,不像后世那么规范,只要能找到关系或者花点钱,甚至有人替考都能考得出来。 拿到驾照之后,郭阳如释重负。他开始琢磨着买一辆车,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没有代步工具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但现在的轿车还属于价格相对高昂的奢侈品,一辆后世无人问津的普桑都超过十万,他手头上的现金远远不够。 所以还是要等几天。他持有的金虹控股还在单边上扬的暴涨过程当中,每天一开盘就拉涨停板,让无数股民大跌眼镜。他知道这只股票至少还有十个以上的涨停板,暂时还不能卖。 在报社门口,郭阳抬头望了望依旧火辣高悬的烈日。气温还是居高不下,天地间好像蒸笼一样让人憋闷,但郭阳心里却是惬意自在。命运已经在悄然中被调整了前进的轨道,一切都按照他的设定和规划翻开了新的篇章。 背包里传来清脆的手机铃声,郭阳没有看来电显示就知道是女警纪然打来的,因为他的手机号码目前知道就只有纪然一个人。 “纪然,找我?” “嗯,郭阳,晚上有空吗?”纪然的声音轻快中微微带着一丝慵懒。 “有事?” “是这样,抢劫杀人案不是破了嘛,市政府给局里记了一功。今晚,市局冯局长主持庆功宴,郭支队让我通知你一下,如果你有空,也来凑个热闹呗。”纪然笑道。 “你们公安局的庆功宴,我一个外人,就算了吧?” “你也不是外人啊。你跟我们刑警支队的案子,算是我们的编外人员,另外你可是本案告破的大功臣,如果不是你随机应变,后果不堪设想。”纪然的声音有些热切:“来吧,就这样说定了啊,今晚六点,南山大酒店宴会厅,我们不见不散!” 说完纪然就挂了电话。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他抬步就进了报社的办公楼,刚上二楼,就迎面遇上了“老冤家”副刊编辑孙小曼。 孙小曼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乌黑的披肩发束在脑后,清秀的脸蛋上不施脂粉倒也有几分清纯。她本来迈着小碎步向前直行,突然见到郭阳,脸色一变,立即昂起头像只骄傲的白天鹅一般趾高气扬地走过去,还撂下轻不可闻的冷哼声。 郭阳啼笑皆非。 这心胸狭窄的小娘皮为当初竞争上岗的事一直怀恨在心,但这事跟郭阳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哪个岗位用什么人,那是上层路线,郭阳当时刚进报社没多久,赤果果的新人一枚,怎么可能争得过据说有后台的孙小曼呢? 郭阳心里很清楚,这与总编赵国庆有关。简而言之,是赵总编做主拿下了孙小曼,让文笔不错的新人郭阳取而代之。孙小曼未必不知情,但她岂敢记恨总编大人,只能是没有靠山的郭阳来充当替罪羊了。 而郭阳此刻也想得通透了,孙胖子之所以一直对他各种打压和排斥,两人“不对眼”不过是表面因素,真正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因为孙小曼。孙胖子和孙小曼的关系也是在孙胖子退休之后才曝光的,还没有人知道。 郭阳撇了撇嘴,暗暗冷笑。孙小曼也就罢了,反正女人心眼小也属于正常,可你孙胖子却是领导干部,堂堂副处级干部,北方晨报的副总编辑,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揪住不放,可见其心胸和水平。所以孙小曼其实不是问题,真正有问题的是孙胖子本人。 郭阳信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孙胖子正在面向眼镜张交代安排工作,说得唾沫星子四溅,眼见郭阳进门,就不由沉下脸,转过身来,冷冷道:“郭阳,不是安排你去刑警队跟案子吗,你跑回单位来干什么?” “张主任喊我回来写关于昨天抢劫杀人案的深度调查稿子,因为我昨天就在现场。”郭阳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径自坐下,头也没有抬,撂给孙胖子一句不冷不热的回答。 眼镜张赶紧笑着起身打圆场:“是啊,孙总,是我让小郭回来帮我写昨天那个案子,他当时在现场熟悉情况。” 孙胖子冷哼一声,瞪了郭阳一眼,拂袖而去。 办公室的门被孙胖子砰得一声踢上,眼镜张皱了皱眉,望着郭阳小声道:“小郭,你这样跟分管领导一直拧着也不是个办法,实在不行的话,要不——” 眼镜张欲言又止。 林美美在一旁撇了撇嘴:“得了吧,老张,你不会真的为了巴结孙胖子,想把郭阳调到下面的记者站去吧?” 眼镜张尴尬地耸了耸肩。 郭阳一怔,脸上虽然神色不变,心里却有些怒气滋生起来。 报社除了常设机构之外,在各区县和部分外地市都设立有记者站,算是报社的派出机构,也承担一些组稿和联络的职责。虽然名义上都是记者、都是北方晨报的人,但到了记者站就相当于被流放,那些快要到退休年龄的老人无所谓,反正混两年就退休了,可对于郭阳这种业务能力强的新人来说,去了记者站几乎相当于万劫不复了。 郭阳没想到,孙胖子越来越过分了。如果说把郭阳从业务部门调离还能说得过去,釜底抽薪直接推给记者站,就难免有些恶毒了。 郭阳抬头望着眼镜张,目光平静中透着一丝锋锐。 他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既然孙胖子再一次骑到他的头上,挥起了恶毒的刀子,就不要怪他反戈一击了。 眼镜张搓了搓手苦笑道:“小郭,我是这样想的,反正工资待遇和福利奖金都保持不变,要不然你就去区县的记者站待一段时间避避风头?你放心,凭你的业务能力,过几个月,我就会向报社提出申请,把你调回来……成不成?” 郭阳淡淡一笑,起身来,一字一顿道:“不成!” “我是不会去记者站的,这是明摆着的打击报复!如果你们硬要这样安排,那么,我会向报社和宣传部提出抗议和控告!”郭阳冷冷说完,就又坐了回去。 眼镜张苦笑着越加尴尬。他这两天的确是被孙胖子施加了不小的压力,于眼镜张来说,孙胖子毕竟是分管领导,关乎他这个部门负责人的切身利益,至少在年终评议打分上,孙胖子的意见占了3o%以上的比重,如果得罪了孙胖子,直接影响他年终的奖金收入。 林美美凑了过来,嘻嘻笑着:“郭阳,别理他们,你放心好了,人事调动,不是部门和分管领导能说了算的,最终还要报社走程序,孙胖子一个人动不了你!” 林美美说得是实情。如果是业务工作,日常管理,编委会就可以定了——说白了就是分管领导建议,总编点头,就万事大吉。可人事调动的权力却在报社,需要组织人事科具体办理,报到社长兼党委书记的一把手那里审批。 但这种事情说说难很难,说容易也很容易。终归还是因为孙胖子手里的权力,以及报社一把手会给他几分面子的因素。 郭阳笑笑,心念电闪,考虑着对策。 林美美嬉笑着趴在郭阳的办公桌一侧,天气热,她只穿了一件纯棉的白色V领T恤衫,这么一靠下来,胀鼓鼓的胸口两团雪白差点脱颖而出,郭阳只是这么无意中扫了一眼,就清清楚楚看到了她T恤里穿着的粉红色的内衣弧线,赶紧不着痕迹地别过脸去。 “郭阳,你的金宏科技卖了没有?” 郭阳摇摇头:“没有,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这股票要暴涨,还会涨,我不会卖的!” “还没卖?我x!”娇小玲珑风姿曼妙的林美美没有风度地大呼小叫起来:“你是三千股,十五块五毛钱买进的吧,现在……现在马上突破四十几——你发了,发大财了!” 林美美回身从自己桌上取过一个计算器来,啪啪啪开始计算起来,半天才眸光热切地望着郭阳:“郭阳,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不到一个月时间,你竟然赚了六七万!!天哪,疯了真是!” “请客,郭阳,你一定要请客!” 郭阳眼眸中掠过一丝笑意。他哪里是三千股,可是三万两千股!况且,这才只是一个开头,他要等金宏科技的股价过百后清仓,从容获利为安,现在还早着呢。 他之所以把自己炒股的事透露给林美美,是想借林美美这个大嘴巴子在报社四处宣扬,从而为自己的“暴富”扫平一切没有必要的舆论猜疑。 第三十六章 能大能小(2) 官场上有这样一句至理名言:为官者要能大能小,方能左右逢源长袖善舞,削尖脑袋往上爬。孟天祥虽然不是在官场上混的人,但作为省直部门副厅级干部的独生子,他是深得官场三味。 因为受了惊吓,薛春兰请假在家休养几日。周定南也推了所有的应酬活动,与女儿一起留在家里陪伴妻子。 上午,孟天祥就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拜访上门了,说实话,因为那天孟天祥的现实表现,周定南对他生出了极强的厌恶之心。但毕竟是省里高官的孩子,又是妻子多年来一直器重欣赏的学生,周定南再不喜也不好不让他进门。 薛春兰穿着居家的休闲装慵懒地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女儿周冰就陪在身边。她望着带着一脸恭谨笑容慢慢走进来的熟悉却又陌生的孟天祥,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对于孟天祥对她的弃之不顾,要说她心里一点芥蒂都没有,是假话。可她本身就是一个现实理性的女人,站在她的思维方式上看,生命危急关头,孟天祥选择明哲保身其实也没什么错,只不过,她稍稍有些失望罢了。 周冰厌恶地扫了孟天祥一眼。 与母亲的现实理性相比,周冰却是一个爱憎分明的女孩。她本来就不喜欢孟天祥,经过了前番无疑就更加憎恶了。 但出乎周定南父女的意料,就连薛春兰自己都没想到,孟天祥快步走到客厅之中,竟然噗通一声跪倒在薛春兰的脚下,痛哭失声,涕泪交集。 这一跪,让周定南父女措手不及茫然不知所措,也让薛春兰心软了。 “小孟,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有话好好说!”薛春兰苦笑一声,起身就要搀扶孟天祥。 “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我真的害怕了,我害怕会死在那杀人犯的枪口下,我怕死啊……”孟天祥泪如雨下,哽咽连声:“我真是畜生都不如啊,我竟然把您撂在危险的境地不顾,我……” 孟天祥突然伸手重重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这记耳光他真的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啪的一声过后,他清秀的挂着泪痕的脸上生生浮现出五道清晰的红指印! 孟天祥哭得像个孩子,伏在薛春兰的膝盖上歇斯底里痛不欲生,不管他是真忏悔还是装样子,反正薛春兰肯定是被他一连串的举动打动了,竟然陪着他抹了一把眼泪,还柔声安慰着他,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如果孟天祥为自己辩解,哪怕他说得天花烂坠,都未必引起薛春兰的共鸣。但孟天祥却没有给自己的懦弱找理由,而是简单直白地哭诉自己的“害怕”和胆怯,直接认错,这彻底将薛春兰心里刚刚滋生起来的一点排斥防线轰然击垮了。 “老师怎么会怪你呢?当时那种情况,就是换成老师或者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再进去送死的,没事,你不要哭了,老师从来就没有怪你!好了,小孟,老师原谅你了!”薛春兰脸上浮荡着母性的温柔光辉,噙着泪轻轻抚摸着孟天祥的脑袋,这一幕情景让周定南父女看得目瞪口呆。 这人怎么能这么无耻?周冰心里想。 这小子不简单……看来还真得从新认识他!周定南面上掠过一抹异色。 孟天祥跟他的老师薛春兰冰释前嫌的时候,北方晨报副总编辑孙亮在今天的例行编委会上提出了一份业务人员调整名单,建议报社抽调部分骨干业务人员下放记者站,充实基层新闻采访力量,涉及六个人,其中之一就是郭阳。 理由当然是冠冕堂皇的。北方晨报旗下有大大小小的记者站十几个,但几乎就是形同虚设,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每一个记者站多则七八人,少则三五人,除了每月向报社劳资科报送一次考勤表之外,平时也没什么动静。 本来就是安排大龄记者和关系户的“养老院”,还能指望出什么业绩? 听着孙亮的夸夸其谈,总编赵国庆眉头紧皱,谁都知道孙亮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却没有办法反驳他的话。 他提出的名单上,除了郭阳之外,都是报社内部业务不强却又不得不安置的年纪偏大的“老油条”,这些人安排下去倒也罢了,可郭阳却是能力突出的新秀记者,正是新闻采编急缺的专业人才,放到记者站去就彻底废了。 “老孙,机构设置和人事安排,不是编委会上讨论的问题,这个问题先放一放,等下半年的报社党委会上,我再提一提吧。”赵国庆沉声道。他不但是总编,还是报社的党委副书记、二把手,自然有资格说这个话。 可孙亮这一次是有备而来,他铁了心要将郭阳这个眼中钉从自己眼前踢出去,也就顾不上此举是不是会惹得赵国庆不快了。 他马上坚持道:“赵总,其实这也不是我的意思。前两天,我在公园散步,遇上郑社长,郑社长的意思是机构调整事关重大,涉及方方面面,要慎重和通盘考虑。但我们可以从业务调整的角度去做做文章,尽快把下面这些记者站盘活,否则,花这么多钱维持十几个记者站的运转,还有什么意义?这笔钱花得太冤枉了!” 赵国庆脸色一变。 孙亮竟然打起了社长郑建宁的旗号,作为副总编,他越过自己这个总编直接与社长“通气”,把总编置于何地?如果说过去孙亮的行为只能让赵国庆厌恶,但今天这种事情实际上已经触及到赵国庆的底线,用官场上的话说,就是犯了忌讳。 赵国庆深沉的目光投射在孙亮的身上,孙胖子嘴角一抽,却是有恃无恐地挺直了腰板。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得罪赵国庆。但说实话他并不是太在意,因为他是秘书出身,曾经跟随的那位市领导即将在今年下半年的换届中擢升为市里分管干部党群的副书记,位居第三把手。有这位靠山撑腰,不要说赵国庆,就是郑建宁,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他甚至有更进一步的想法。如果能把赵国庆挤兑走,他就是当仁不让的总编大人,成功解决正处级。 赵国庆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陡然意识到,孙胖子表面上是为了打击报复郭阳,实际上是冲自己来的。 其他几个副总编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有的人觉得孙亮狂妄过分,但也有的人心里暗暗打着自己的算盘。 实事求是地讲,能从基层爬到县处级的岗位上,哪一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八面玲珑的本事都个顶个。反正体制内就是这么回事,既然孙亮敢不把赵国庆放在眼里,必然有其底气,那么,如今且看赵国庆如何应对吧。 第三十七章 南山南(1) 赵国庆冷视着孙胖子,默然不语。孙胖子最近的野心从何而来,他比谁都清楚。不过在赵国庆看来,就算是孙胖子过去跟过的市领导当上了三把手,就算是孙胖子使尽手段把自己挤兑走,这总编的位置也轮不到孙胖子。 孙胖子在几个副总编里排名靠后,连党委副书记都不是,想要越过前面的几个人直接上位,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但很小。市里和组织部门安排使用干部,不会这么没规矩的。 赵国庆这样一想,倒是心平气和了,他淡淡道:“机构臃肿和记者站的问题,由来已久,不是今天才有的问题,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不是我们这一届班子造成的,更不可能是我们这一届班子能解决的问题。既然是郑社长的意思,那么更需要上党委会讨论了,至于今天的编委会,只讨论业务,不涉及其他问题!” 赵国庆眸光中闪过一抹锋芒,他也是个性强悍的官员,作为北方晨报总编,主抓业务的主要负责人,如果孙亮还是不知进退,他也不会再给他留半点面子。 脸面,都是自己维持的。自己都不要脸了,还指望别人给你脸吗? 孙亮眉头一皱,却知道赵国庆有翻脸的迹象,想了想还是没有再挑衅。 “老张,明天我去市委党校参加培训,家里的工作就交给你们了!”赵国庆扫了孙亮一眼,又面带微笑望着排名第二的副总编张玉强。 张玉强笑笑:“你尽管放心去参加培训,日常工作有我和其他几位同志,问题不大!” 赵国庆微笑颔首点点头,旋即威严地挥了挥手:“那就散会!” 赵国庆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孙亮眼眸中闪过一丝冷笑,他心道这份名单已经到了郑建宁那里,老郑的意思很明确,你赵国庆再牛逼也扛不住一把手的压力,不信咱们走着瞧! 编委会虽然有点不欢而散的味道,几个高层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和紧张,这份发配记者站的人员名单也没有被通过,但小道消息却还是不胫而走。 郭阳下午准备离开报社去参加市局关于建设北路银行抢劫杀人案的庆功宴,也听说了这个消息。报社的不少编辑记者本来就因为他跟孙胖子顶牛而自发开始站队,此番更是对郭阳敬而远之了。 郭阳神色平静地走过悠长闷热的回廊,林美美一溜小跑追了上来,她修长曼妙的身材被紧身T恤和牛仔裤反衬得曲线玲珑勾人摄魄,不施脂粉的脸蛋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乌黑的披肩发束在脑后成马尾辫来回晃荡着,郭阳回头一瞥,忍不住看得一呆。 不是他花痴和好色,实在是今天的林美美无论是打扮还是气质都与过去迥异,直接颠覆了她在他心中的固有印象。比如她从来都是浓妆艳抹的,怎么今儿个好端端地突然素面朝天了? 见郭阳隐隐有些目光发直,一直在自己诱人的胸前和身上来回咣当,林美美难得有些脸红,跺了跺脚娇嗔道:“郭阳,你色眯眯地盯着姑奶奶看,耍流氓啊?!” 这话一出口,郭阳忍不住就叹了口气。本来还是文艺女青年的气质,这一张嘴就露出几分世俗和粗俗,林美美果然还是林美美,不是歌词里唱得像花儿一样的清纯少女啊。 “林美美,我要是耍流氓,你还能保住贞洁啊?”郭阳撇了撇嘴。 林美美俏脸更红,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却见郭阳那平静深邃的目光,心里有些发虚又有些莫名的幽怨,咬了咬银牙悻悻然道:“郭阳,臭不要脸的——姑奶奶懒得跟你计较,对了,你到底请客不请客?发了财就不认人了吗?!” 其实郭阳说得是实话。两人在一个办公室朝夕相处斗嘴不是一天半天了,所谓日久生情在所难免——郭阳有才有貌家境固然差点,可林美美也好不到哪里去,是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尽管林美美每天在口头上不让人,但对郭阳心里着实是有点念想的。如果郭阳有坏心思,估计早就把她勾搭上床了。 当然,这一点,林美美绝对是不会承认的。 郭阳耸耸肩:“我今晚有事,改天吧,改天我请你和张主任吃西餐可好?” 林美美美眸深处掠过一丝失望,嘴上却兴高采烈道:“就这么说定了,地方我来挑,到时候你只管掏钱付账就成!好了,姑奶奶走了,回见!” 林美美扭腰摆臀下了楼梯。 南山大酒店。 所谓南山,原本是本市西部近郊的一座被挖空了的青石山。进入九十年代中期之后,市区西扩,青石山一线就纳入了新区范围,经过整体改造和人工填平修整,系统的绿化和园林设计,原本光秃秃凌乱不堪的青石山就变成了如今本市十大城市景观之首——南山园林,开放式的城市山地公园,在本省的知名度都很大。 依靠南山,建有本市最早也是最大的富人区——南山别墅区,也就是周冰家所在的小区。而南山大酒店,就是南山别墅区的开发商南山地产公司为小区建设的配套设施之一,是本市最高档的大型餐饮娱乐场所。 郭阳和纪然约定的时间是傍晚六点,郭阳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一小时,本想去周家见见周冰,但进了别墅区后郭阳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因为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现在的薛春兰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了,自己主动登门会让这位敏感骄傲的薛教授更加不舒服,完全是自讨没趣何必呢。 想了想,就作罢了。中午与周冰通电话的时候,周冰还说她母亲在家休养,状态不好,看样子一时半会很难走出被挟持和被羞辱的心理阴影了。 郭阳返回南山大酒店,进了酒店大堂,无意中发现大堂右侧的休闲区内,广播电台正在做一个现场直播的互动文艺节目,百余名听众将直播现场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郭阳之所以被吸引过去,主要还是因为有人在现场吉他弹唱他刚刚发布出去的那首《当你老了》,一个身穿白衬衣油光粉面的男青年作为参加节目的嘉宾,正摇头晃脑自弹自唱,时不时引起喝彩声和掌声。 郭阳笑了笑,站在人群外看热闹。公允来说,他觉得白衬衣唱得比他好,至少人家的嗓音条件和歌唱技巧都不错,显然是“职业选手”。但白衬衣却没有唱出《当你老了》原本的味道和气质,让在场听众听起来都觉得与今日有约昨日播出的原唱差异不小。 郭阳眼角的余光在围观的人群中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刑警支队的重案组的组长刘涛、女警纪然,还有大老李。纪然很快就发现了郭阳的存在,立即笑着向郭阳招招手,示意郭阳过去跟她们一起。 “郭阳,你也早来了?正好电台和我们市局政治部联合搞一个互动节目,我们就提前来当观众凑个热闹——”纪然侧着臻首靠近郭阳,明眸皓齿巧笑倩兮,冲郭阳小声说着话,神态亲密。刘涛在一侧看得眉头紧皱,满腹的好心情瞬间被驱赶一空。 “唱歌的这人叫冯哲,是我们局里金盾艺术团的骨干,政治部宣传科的副科长。他母亲就是市剧团的国家一级演员宋秋颖,拿过全国戏剧最高奖项梅花奖的……” 郭阳听着纪然的介绍,笑着点了点头。冯哲其人,他不认识,但冯哲母亲宋秋颖他并不陌生。简而言之,这冯哲算是出身文艺家庭并在本市的文艺圈里小有名气的年轻人,用句时髦的话说,人家那是搞艺术的业内专业人士。 冯哲在众人的喝彩声和掌声中下了场,他面带微笑飘然而下,举止从容,俨然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 冯哲向郭阳这边走过来,但显然是冲纪然来的。郭阳目光一瞥,从身旁刘涛那充满警惕的紧张表情来猜测,冯哲又是女警纪然的追求者之一? 不过想想也正常,纪然要身材有身材要美貌有美貌据说家世更好,年方韶华,是市局系统出了名的“局花”级红颜祸水,引起身边未婚男青年的热烈追求不为过。 郭阳下意识地往一边避了避,望着如临大敌的刘涛,心里忍不住暗笑起来:这刘涛各方面条件也不错,但与冯哲一比,就差了一大截。而且冯哲这种搞文艺的白面小生,正是时下美女青睐的理想对象类型,刘涛要跟冯哲竞争,注定要悲剧。 “纪然!”冯哲笑吟吟地走近,状若亲密地拍了拍纪然瘦削的肩膀。冯哲通过这样的肢体小动作,向外界有意无意地展示他与纪然关系的存在感。 纪然却是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冯哲热切的眸光注视,扭头向郭阳望去,笑道:“郭阳,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局里的文艺骨干,市局宣传科的冯科长!——冯哲,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北方晨报记者郭阳了,现在跟我们刑警队的案子,也是前两天建设路银行抢劫杀人案告破的大功臣!” 纪然为郭阳介绍冯哲不是目的,借此回避冯哲不避讳众人的接近才是目的。 郭阳笑了笑,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你好,冯科长,久仰大名了!” 冯哲则皮笑肉不笑地扫了郭阳一眼,伸出手任由郭阳握了握,旋即收回,“我听说过你!以后多联系,我管宣传口,跟我们局里的案子,有事尽管找我!” 第三十八章 南山南(2) 郭阳站在纪然身后,面色变得复杂古怪,想要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诡异太搞笑了,生生割裂了节目现场观众人群的友好气氛空间。 纪然盈盈站在那里,以她的姿色和气质在人群中天然具有鹤立鸡群的存在感,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她的左边站着身材魁梧肤色略黑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刑警队长刘涛,刘涛面色生硬身形微微前倾好像是要上战场打仗一般;而她的右边则是风度翩翩的文艺青年公子哥儿冯哲,他玉树临风站在纪然身边,偶尔向刘涛那边投过轻蔑的一瞥。 两人将纪然“夹”在中间,风度迥异,互相敌视,隐隐剑拔弩张,大煞风景。 纪然俏脸上掠过一抹无奈的苦笑,她从来没有答应过冯哲或者刘涛什么,但这两人却都以她的男朋友自居,互不相让,出现在同一场合不打起来已经算是给纪然面子了。 纪然扭头向郭阳投过求救的一瞥。郭阳微笑着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纪然见郭阳不肯帮忙,有些气恼,暗暗跺了跺脚,眼珠子一转,突然转身走向郭阳身边,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亲热热地挽起了郭阳的胳膊。 纪然虽然性格活泼开朗,但却极洁身自好,主动跟一个男子如此亲密还是头一次,至少是冯哲和刘涛头一次见到。刘涛心里嫉妒多少有点思想准备,可冯哲却吃了一惊、紧皱眉头、目光愕然紧盯着郭阳。 郭阳眉头一挑,想要挣脱纪然,却被女孩挽得更紧。更有甚者,纪然还故作温柔地将臻首歪过来靠在郭阳的肩头,平静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狡黠。 刘涛张大了嘴。 冯哲目光几欲喷火。 “纪然,你不要害我,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郭阳尴尬地推了推纪然。 纪然温柔地笑着,声音微不可闻地传进郭阳的耳朵:“郭阳,帮我摆脱这两条大尾巴狼,我欠你一个人情!” “大尾巴狼?”郭阳听了纪然的话差点笑喷。 就在这时,场上的电台节目美女主持人陶欣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各位热心听众,还有没有想要上场参与我们互动节目的人?请大家踊跃登场,我们有奖品赠送哦!” 纪然嘻嘻一笑:“郭阳,你会不会唱歌,也上去玩玩呗?!” “我哪里会唱歌,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郭阳趁机推开了挽着自己胳膊的纪然,他实在是受不了刘涛和冯哲两人野兽般杀气腾腾的目光注视啊。 冯哲大步走过来,望着郭阳冷笑道:“怎么,郭记者,想上去玩玩?” 也没有等郭阳拒绝,冯哲径自向场中的电台主持人陶欣挥挥手大声道:“主持人,我推荐这位郭记者当节目下一轮互动的嘉宾!” 很多人将目光投射过来,郭阳一下子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陶欣这才看到了郭阳,细长的柳眉一挑,有些欣喜道:“郭阳,怎么是你?!来,请上来吧!” 郭阳眉头皱了皱,连连摆手拒绝。他没有心思参加这种互动娱乐节目,更不想出什么风头,但他去电台录歌——他是最近火爆全市的歌曲《当你老了》的原创作者和首唱者,电台的很多工作人员都认得他,陶欣就是其中之一。 陶欣在活动现场看到郭阳,怎么肯放过他。陶欣笑着径自走过来,“郭阳,你可不能不支持我们的节目哟,各位听众朋友,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 郭阳吓了一跳,如果让陶欣当众曝光了他是《当你老了》原创作者的身份,同时随着电波传遍全市,他日后就少不了麻烦。他赶紧上前一把抓住陶欣的手,顺势牵着她往场上走回去,压低声音道:“陶欣,我跟你们电台可是有协定的,不能曝光我的身份信息!” 陶欣轻笑一声:“郭阳,这有什么好保密的?好了好了,给你保密,但你今天要支持我的工作,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不会说漏嘴哟?” 冯哲目光阴沉,紧盯着与陶欣谈笑生风走向直播现场的郭阳。他推荐郭阳上场,无非是想要让郭阳出出丑,发泄一下他的妒火,但不成想,郭阳跟电台的人极熟,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上了场,似乎还不怯场。 冯哲也追了上去:“陶欣,我也来凑个热闹!” 陶欣扭头望着冯哲笑:“好啊,冯科长,这样敢情好,不如你和郭阳来一个歌曲对唱擂台赛如何……各位听众朋友,大家说好不好啊?!” “好啊!”众人热烈地鼓掌欢迎,欢呼起来。 对于陶欣来说,参与互动直播环节的嘉宾水准越高,她今天活动的收听率就会越高,冯哲是本市文艺圈里小有名气的人,他主动要求再次参与,陶欣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郭阳长出了一口气,他有些无奈地摊摊手:“冯科长,鄙人五音不全,怎么能跟你这种专业歌手对唱打擂台啊?” 冯哲不怀好意地虚伪一笑:“重在参与,是不是?我说郭记者,你也别谦虚了,这年头,谁还不会唱两首歌呢?你就当是在kTV练歌了!” 郭阳嘴角一抽,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到了这个份上,他总不能半途而废,在他的计划中,日后还要跟电台有后续的合作,不给陶欣面子,搞砸了电台的节目,得不偿失。 “是啊,郭阳,你就别谦虚了!”陶欣意味深长地一笑,摆了摆手:“大家准备好开始直播——各位场上和场外的听众朋友们,为了增加今天互动节目的趣味性,我们邀请到两位嘉宾进行歌曲对唱擂台——两位嘉宾,你们谁先来?” 冯哲风度翩翩地挥挥手:“郭记者先来?!” 郭阳平静地笑:“还是冯科长请先吧,我就是打酱油的凑个热闹,重头戏还是冯科长!” 冯哲也没有再谦让,他是经常参加各类演出的半职业演员,应付这种场合本来就游刃有余,他很有范儿地接过电台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麦克风,笑容满面让人如沐春风,在场上向众人鞠躬致意,当即引得一些年轻女观众发出痴迷狂热的欢呼声。 这一瞬间,冯哲再次找回了自己作为“当红歌手”的强大自信和某种飘飘然的自我陶醉。他喜欢这样的氛围,他喜欢鲜花和掌声的环绕给他带来的心理上的兴奋,这是他这样的文艺青年乐此不疲的事儿。 第三十九章 南山南(3) 电台组织的电子乐队现场演奏起今年某港台男歌手的一曲新作《伤心1999》,与冯哲那有磁性的男中音相得益彰,配合默契。 台北的黄昏人海在浮沉 我也在浮沉 匆忙的脚跟空洞的眼神 心事就别问 我只是个平凡男人 感情也只贪个安稳 所有认真所有责任 …… 女主持人陶欣笑吟吟地暗暗点头,冯哲的歌唱衔接完美,技巧运用和真假声、高低音的切换非常娴熟,没有一点瑕疵,尤其是跟乐队的配合更是无缝连接,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要知道,这可是现场演出,而且还是没有经过彩排的演出,临时拼凑上阵,能有这种水准真的是难能可贵了。 郭阳坐在嘉宾席位上闭目倾听,他觉得这种需要岁月和情感积淀的歌曲并不适合冯哲,冯哲应该更擅长那种都市快节奏情歌。他选择这种歌而放弃自己所长,无非还是时下文艺青年喜欢故作伤痛和卖弄沧桑的通病使然。 掌声雷动。 冯哲结束了自己风骚无比地演唱,他向乐队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下了场,望着郭阳目光如锋轻轻冷笑道:“郭记者,该你了!” 陶欣也在场上笑道:“各位听众朋友,刚才嘉宾冯哲的一曲伤心1999让我们沉醉,下面,有请第二位嘉宾——郭阳!” 陶欣下意识地加重了“郭阳”两个字的声调。其实在本市,在这两天,郭阳是一个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关注的名字。但没有人将横空出世的神秘原创歌手郭阳与现场的郭阳联系起来。 郭阳微微有些迟疑。他之所以迟疑,不是怯场,是因为心里很明白,只要他在这里当众直播开嗓子唱歌,会被很多人听出他就是《当你老了》的原创作者,毕竟他的嗓音嘶哑中带有磁性很有特点,很难伪装。尤其是冯哲这种“业内人士”,听几句就能洞若观火了。 况且名字都叫郭阳,想瞒都瞒不住了。 但他的迟疑落在众人眼中就是怯场。名为歌曲对唱擂台,实际上郭阳怎么可能是冯哲的对手,现场这些参与节目的观众没有人看好郭阳。市局来参加活动的部分民警见状就开始起哄,刘涛也在场下幸灾乐祸地大笑道:“郭阳,上场啊!是骡子是马站出来溜一圈呗,别当孬种啊!” 因为纪然刚才的举动,郭阳已经变成刘涛和冯哲团结一致对外的“一号情敌”,如果能看到郭阳出丑,刘涛自然是欢欣鼓舞。 郭阳缓缓起身,神色平静地走向场中。这一刻的犹豫,他已经拿定了主意。曝光就曝光吧,反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既然如此,就不如借这个活动,继续打响自己在原创流行音乐领域的品牌知名度。这是他重生后整体人生规划中的一条分支设计,他并不想当歌星,只是在泛文化娱乐这个日后越来越庞大的市场上分得一杯羹。 郭阳向乐队借过一把电吉他,坐在那里随意调了调音。冯哲坐在嘉宾席上不屑一顾地扫了郭阳一眼,好整以暇地等着郭阳出丑。 纪然在场下微微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把郭阳扯进这趟浑水中来,让郭阳当众出这种洋相。在纪然看来,即便郭阳的歌唱得不错,也无法跟冯哲这种专业歌手相提并论,两人打擂台,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郭阳惨败的结局。 主持人陶欣笑:“郭阳,可以开始了吗?” 郭阳点点头:“可以。各位听众朋友,我今天要唱的歌是我本人的原创歌曲,名字叫做——” 郭阳明亮深邃的目光从电台在现场打起的“市人民广播电台走进南山大酒店互动直播活动”大红横幅上掠过,朗声道:“这首歌的名字叫做《南山南》。” 冯哲听了嘴角一撇,目光中的轻蔑更是赤果果不加遮掩。还原创?简直就是扯淡外加不自量力,一个北方晨报的小记者要在现场演唱所谓的原创歌曲,知道“丑”字是怎么写的不? 但陶欣和电台现场的几个工作人员却目光热切,充满着无尽的期待。电台今日有约栏目推出了郭阳的《当你老了》,让栏目的听众暴增,红极一时,而今日郭阳再次出手,还是原创,又会给电台怎样的惊喜呢?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拨弄吉他琴弦的手势飞舞,如同跳舞的精灵,随着他手指的轻盈挑动,一曲悠扬婉转的前奏曲流水般倾泻而出。 冯哲目光一凝,面色愕然。以他这个专业人士的耳力来判断,至少郭阳的吉他弹得是很有功底的。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 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 郭阳微微嘶哑中充满磁性的声音一出口,旋即抓住了现场所有观众的心神,众人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场下的纪然有些欣喜过望,站在那里听得如痴如醉。 南山南,北秋悲 南山有谷堆 南风喃,北海北 北海有墓碑 尤其是郭阳重复吟唱这首歌的尾声部分,那极具有特点的嗓音流转回荡在酒店大堂之上,将众人带入了某种古朴悠远且充满诗意的意境画面中久久不能自拔,越来越多的酒店食客从宴会厅那边奔跑过来。 很多人莫名感到某种莫名的感伤,有些多愁善感的女孩甚至呢喃着流下泪来。 冯哲坐在那里面色难堪震惊,脸色涨红,原本的君子风度和大腕范儿一扫而空。作为“业内人士”,他自然更有评价的话语权和判断力,他不得不承认郭阳的这首原创歌曲的水准很不一般。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这才陡然醒悟过来,眼前这北方晨报的小记者郭阳,竟然就是这两天在全市红透了半边天的神秘原创歌手郭阳,那首《当你老了》的原作者! 现场一片异样的沉寂,鸦雀无声,隐隐能听见不少观众紧张急促的呼吸声。当郭阳笑吟吟地将电吉他交还给电台工作人员并走下场中时,所有人陡然爆发起潮水般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 “各位听众朋友们,今天我们活动现场有幸邀请到的嘉宾郭阳,就是我台今日有约栏目播出歌曲《当你老了》的原创歌手郭阳,让我们用更加热烈的掌声,为今天郭阳精彩的新作《南山南》鼓掌喝彩!” 众人的掌声和欢呼声中,郭阳神色平静地转过身,向冯哲投过淡然的一瞥。冯哲涨红着脸,坐在那里身形僵硬,嘴角隐隐哆嗦起来。 郭阳本无意与冯哲争什么风头,但今儿个阴差阳错之下他的临场发挥还是遮掩住了冯哲所有的光芒——但这是你自找的吧?郭阳心里轻笑一声,缓缓走下场。 郭阳知道自己基本上达到了目的。有了这两首原创歌曲,足以引起市场的追捧和关注,让他拥有了与唐根水这种文化娱乐巨头谈判的资本和条件。 唐根水再次找上门来指日可待,距离自己进军文化娱乐产业的目标又近了一步。郭阳嘴角噙着潇洒的笑容,分开人群,扬长而去,纪然定了定神,也快步盈盈追上。 第四十章 南山南(4) 这个时代的多数人还不曾拥有拍照的手机,而且也没有无孔不入的移动互联网络,所以北方晨报记者郭阳就是这两天声名鹊起的神秘原创歌手郭阳的消息,只能通过电台的电波在有限的听众间传播开去。 但尽管是这样,郭阳还是在离开电台直播活动现场前往左侧宴会厅的半路上接到了唐根水要求见面的传呼信息。郭阳取过自己的摩托罗拉汉显传呼机扫了一眼,撇了撇嘴,顺手将传呼机关掉塞进自己的挎包里,置之不理。 冯庆今天代表市局党委组织的这次庆功宴,受邀参加宴会的都是当时参与案件侦破和抓捕劫犯的各路警力的大小干部,以及警察代表。比如说刑侦方面的刘涛纪然大老李三人,武警方面的一名中队长和一名武警战士,特警中队的副中队长侯昆,当然还有郭阳这个特邀嘉宾。他作为被挟持的人质,为案件告破和劫犯抓捕立下了不可替代的贡献。 庆功宴设在宴会厅的三号厅,一间名为“东方巴黎”的豪华包厢。时下中央的八项规定还没有出台,市局为庆祝重大案件告破举行总结宴会,也是惯例。 纪然急匆匆追了上来,清秀的脸蛋上满是惊讶之色:“郭阳,没想到你还是原创歌手啊?那首《当你老了》真是太好听了,难怪你今天能把冯哲的风头给压下去了!” “写歌是业余爱好,唱着玩的,不值一提。不过是电台的人感兴趣,无意中录了一首播出去,没想到反响还挺大,出乎我的意料了。”郭阳轻轻一笑,接着岔开话题去:“不过,纪然,你今天太那啥了,你平白无故地把我往火坑里推,让那两条大尾巴狼对我恨之入骨,虎视眈眈,今后还不知道给我带来多少麻烦呢!” 纪然咯咯娇笑起来:“我们是朋友嘛,你就帮我一个忙,只要能让那两条大尾巴狼死了对我死了心,我请你吃大餐!” “你别误会,我对你没什么想法。”纪然突然俏脸一红,郑重其事地解释追加了一句。 郭阳笑了:“我误会什么呀?!纪然,我再次重申一遍啊,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你不能害我。” 两人站在包厢门口说说笑笑的时候,参加宴会的刘涛和大老李也走了过来。从刘涛的角度望过去,纪然站在郭阳面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温柔款款,想起纪然对自己的冷漠和拒人于千里之外,刘涛心里妒火熊熊中却莫名其妙多了一丝自惭形秽。 刘涛的心情变得很糟糕很糟糕。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对郭阳这个突兀冒出来的情敌了。论长相,他不如人家郭阳斯文清秀一表人才,论才华,人家郭阳不但是报社记者还是刚刚蹿红的原创歌手。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没有资格跟郭阳竞争女孩的归属啊。 大老李扫了刘涛一眼,耸耸肩,感情这种事情他帮不上任何忙。 刘涛阴沉着脸走过来,无视了郭阳的存在,直接推门进了包厢。 纪然狡黠地一笑,拽着郭阳的胳膊也进了包厢。包房内,其他参加宴会的警方人员已经到了,而作为领导最后压轴出场的冯庆副局长和刑侦支队支队长郭春林当然是姗姗来迟。 郭阳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纪然笑笑,也就挨着郭阳坐下。这让刘涛更加吃味,却又无可奈何。 刘涛和侯昆几个人落座后在等待冯局长出面的当口,就聊起了机电公司门卫被杀案。让郭阳意外的是,侯昆持有跟他一样的观点,认为刘涛应该将侦破的重点放在机电公司内部,他同样认为极有可能是该公司内部人作案,而不是刘涛坚持的职业杀手作案。 “刘涛,既然现有的证据现在走不通,那你们就不如换个思路查一查,根据我的经验,内部人作案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我建议你们把侦破方向调整过来……”侯昆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又甩给刘涛一根。 刘涛刚要点上烟,突然下意识地扭头扫了纪然一眼,见纪然皱着柳眉有些厌恶地盯着喷云吐雾的侯昆几个人,悻悻地又把烟放回去,忍住不抽了。 他撇了撇嘴:“你有什么经验?老侯,防暴行动我们刑警不如你们特警,但这种刑事案件,你可没有什么发言权。你以为我们没有查过?机电公司内部所有人,我们几乎都筛网过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人具备作案嫌疑。” 侯昆笑:“我就是提个建议,听不听在你。反正这案子上上下下很关注,都上了公安厅的红色通报,列为今年重点督办的大案之一,你们要是长期破不了案,你们的郭支队今年想要再上一上,估计是很难了。” “刘队,机电公司在册在职职工98人,内退职工157人,这么大的人员范围,你们已经挨个过了一遍?”郭阳忍不住还是插话道。 对于这个案子,作为重生者先知先觉的他,明知道凶手是谁却不能明说,只能尽量引导警方往正确的侦破方向上走,尽管刘涛对他的话不屑一顾,可他一直没有放弃努力。如果不把凶犯绳之于法,这案子按前世的轨迹可是要等待几年以后才能破了。 郭阳这话可真是问到了点子上。这么多人,刘涛的重案组怎么可能全部筛查一遍,况且他先入为主认为是职业杀手作案,对于内部的调查不过是敷衍了事的。 刘涛涨红了脸,扭头望着郭阳,怒道:“郭阳,你什么意思?你懂什么?这是刑事案件,可不是写歌,你以为你能写几首破歌就了不起了?” 刘涛的态度很恶劣,但郭阳却没有生气,他笑笑:“刘队,你别误会,我没有干涉你们办案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侯队的话很有道理,你们应该仔细筛查一下机电公司的内部人员!” 郭阳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放一点有价值的“作料”出来了,否则光凭卖弄嘴皮子,肯定还是不会得到刘涛的重视。 但事关杀人案重大刑事案件,涉及案情的话不能随便乱说,一个搞不好,很容易把自己搞进去。一念及此,郭阳慢慢梳理着自己的思绪,思量着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提供点破案线索。 郭阳斟酌着自己的言辞,突然笑了起来:“诸位,今天你们提到了机电公司的案子,我突然想起了一件跟机电公司有关的桃色绯闻,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听啊?” 刘涛冷冷转过头去,不予理会。 侯昆几个人饶有兴致地望着郭阳:“郭记者,说来听听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大家知道,我是做记者的,我们当记者的天天在街头巷尾跑,到处找新闻线索,跟各行各业都打交道,所以乱七八糟的东西听得就多一些。”郭阳笑了笑,轻轻道:“这件事我是道听途说的,不敢保证是不是真实的。” “去年啊,听说机电公司的保卫科长好像是姓曾的,这姓曾的跟手下一个内勤的老婆搞上了,据说还被人家堵在了机电公司门口的小宾馆里抓奸,闹得挺大……至于后来怎么处理的,我就不知情了。”郭阳瞬间化身八卦绯闻段子手,故意眉飞色舞地开始讲述一段不明来历的市井传闻,侯昆几个人听得津津有味,不过他们毕竟是警察,敏感性很强,在哄笑之余侯昆就意识到这应该是一条重大的破案线索。 侯昆望向了刘涛。 刘涛嗤笑一声:“瞎扯淡,这有啥?这年头,哪个单位没有点**摸狗的破事儿?你要听这种故事,我把治保大队的人喊来,给你讲上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刘涛还是不屑一顾。郭阳暗暗摇头,他知道刘涛完全是因为妒火而失去了应有的理性判断,这样的线索如果不是自己提供的,肯定会引起他的重视,奈何只要是关乎自己,他就天然排斥根本听不进去。 “这怎么是瞎扯淡?这是值得重视的破案线索!”门被推开,冯庆和郭春林并肩走进来,冯庆向刘涛指了指沉声道:“刘涛,郭阳提供的线索很重要,你们明天就去核查一下。” 刘涛起身尴尬地搓了搓手:“冯局,他这哪里是破案线索,完全就是道听途说的鸡毛蒜皮,还不知道真假……” 冯庆皱了皱眉。他作为市局领导,他说了话,刘涛竟敢当众反驳,这让他很不满。他沉着脸走过去,没有接刘涛的话茬。 郭春林一瞪眼:“刘涛,就是因为真假难辨,才会让你们去核查!这个案子拖得时间不短了,如果再查不出有价值的线索来,我就撤了你!” 冯庆是市局领导,但不是刘涛的直接领导。可郭春林却是他的顶头上司,郭春林发了话,打死刘涛也不敢再顶嘴了。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忿忿不平,他扭头望着郭阳目光不善,心道凭什么就因为这小子不负责任的一通乱说就去浪费警力和资源啊?真他妈的扯淡! 第四十一章 庆功宴上(1) 跟在冯庆和郭春林身后进来的还有冯哲。冯哲虽然与本案无关,但却是市局的知名人物,冯庆在酒店门口遇上结束活动想要离开的冯哲,就把冯哲也喊了来。 众人落了座,上了菜,冯庆作为庆功宴的主持人做了“重要讲话”和开场白之后,酒过三巡,包厢内的气氛就渐渐活跃起来。 侯昆这些人一开始还因为当着市局领导的面,放不开,可经不住几杯酒下肚,借着酒劲就恢复本来面目了,开始轮番排着队向冯庆和郭春林这两位领导敬酒。 刘涛是出了名刑警支队的大老粗,也不喜欢拍马屁,对于这种杯来酒往的虚伪场面不是很在意。他在意的还是与郭阳坐在一起的女警纪然,见纪然跟郭阳交头接耳状若亲密,他心里的妒火啊想要压都压不住,只好低头自己喝闷酒。 与刘涛相比,冯哲却不甘心输给郭阳这样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情敌。原创歌手又能如何?写歌咋了,装什么装啊,自己也能写啊,冯哲自信在音乐上的造诣不会比郭阳低。而抛开这一点,无论是从职业、出身还是自身样貌,冯哲都觉得胜郭阳一筹。 当然,作为一个有野望的市局机关的年轻人,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上,他最重要的事还是趁机跟冯局长和郭支队处好关系、加深感情,分得清主次,所以在刘涛喝闷酒的时候,冯哲谈笑生风主动找机会向两位领导敬酒,还借着酒劲现场唱了一段京剧沙家浜,引得冯庆和郭春林连声赞叹。 这是冯哲与刘涛最大也是最根本的区别。 冯哲今年面临提拔为宣传科的科长,眼前这两位领导可都是市局的党委委员,拥有两票。得到这两票,他的提拔几乎就板上钉钉了。 领导的事忙活完了,冯哲这才将关注的目光转移到郭阳身上。望着郭阳和纪然,他心里的妒火一点都不比刘涛少,不过他不可能像刘涛一样表现出来,搞得在座这些警察没有一个不知道刘中队长吃醋了。 冯哲端着酒杯站起来,走到郭阳跟前,嘿嘿笑道:“郭记者,我们算是同道中人,今日相识,日后多多交流!来,我们干这一杯!” 人家主动敬酒,郭阳也不好失礼,笑着起身:“好,谢谢!” 郭阳和冯哲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冯哲笑吟吟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台灰白相间的直板诺基亚手机来,故意向郭阳扬了扬:“郭记者,留个电话吧,我们以后加强联系。以后我们艺术团有演出,欢迎你来捧场!你电话号码多少,我给你打过去!” 在座的人闻言都沉寂了下去。 时下手机还算是价格昂贵的消费品,在c市这种中小城市暂时还未普及。在场这些人,除了冯庆和郭春林之外,拥有手机的人,没有几个。刘涛这些警察,用的还是公家配发的汉显传呼机。 因此在郭阳看来冯哲这强行插入的炫耀显摆太过生硬,可他分明却从侯昆大老李等人眼中看到了一丝艳羡。 郭阳忍不住啼笑皆非,不过是一个手机而已,竟然也能作为装逼的道具拿出来招摇过市?他本来还觉得冯哲这人城府深沉,这一下子就彻底暴露了肤浅的真面目了。 郭阳笑了笑:“冯科长,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还是给你留个传呼号吧!” 冯哲哦了一声,故作讶然地坐在那里,挺直了骄傲的身板:“也成。不过,你们当记者的,联系方式很重要,我建议你还是赶紧买个手机,用起来方便!” 郭阳晒然一笑,他实在是搞不懂冯哲的心态,凭借一个手机,他就能满足了心理上的所有快感,这种快感和自我麻醉真是太低级和廉价了。 他懒得理会冯哲,决定就配合一下冯哲,让他在自我麻醉的快感中继续飘飘然吧。 可就在这时,他挂在座椅上的挎包里传出清脆的手机铃声,郭阳脸上的笑容一僵,他马上就知道是纪然在搞鬼,他扭头一瞥,果然纪然面带狡黠的笑容,笑得细长的两条柳眉都在挑动着,好看的嘴角翘起某种玩味的弧度,她的手抓住自己的手机,就晃荡在酒桌下面,还故意用手机碰了碰郭阳的腿。 “郭阳,你的手机响了!快接电话呀!”纪然笑道。 郭阳苦笑,摇摇头。 “郭阳,手机响了!”纪然索性主动将郭阳的挎包取过来,塞给了郭阳,再次提醒道。她强自忍住笑,娇俏容颜上的表情很古怪。 郭阳无奈地望着纪然。 纪然咯咯笑了笑,竟然不管郭阳同意还是不同意,径自打开了郭阳的挎包,从里面摸出郭阳那台新买的摩托罗拉328c来。 黑色精致的翻盖手机呈现在众人眼前。纪然也晃着向冯哲扬了扬,故意道:“郭阳,你这是最新款的摩托罗拉手机吧,多少钱来着?三千几?” 郭阳无语凝噎。 要说装x,时下三千几的摩托罗拉这一款翻盖手机的功效比后世七八千的苹果手机一点也不差,完全碾压冯哲手上那台一千出头的诺基亚,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啊。 冯哲脸色涨红,表情就像是吃了屎一样僵硬难受。 纪然示威一般向冯哲投过鄙夷的一瞥,然后就好整以暇地将郭阳的手机装回去,旁若无人地端起酒杯来向冯庆敬酒,借着这个化解了酒桌上的沉闷和尴尬气氛。 “冯局,我敬您一杯酒!” 冯庆笑笑:“好,小纪,我们走一个!” 郭春林神色玩味地望着羞愤难堪的冯哲,又扭头扫了一脸苦笑的郭阳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巧笑倩兮的女下属纪然身上,暗暗摇头。 冯哲和刘涛追求纪然,在市局系统不是秘密。可今儿个看来,纪然明显是喜欢晨报的记者郭阳,开始公开向冯哲两人说不了。 这小伙子有点意思啊,刚来没几天,就后来居上拔了头筹——郭春林笑笑,举杯向郭阳道:“小郭,来,我们再加深一个!” 刘涛冷眼旁观,心里更加憋闷,这闷酒是一杯接着一杯,不多时就喝了七八成醉。他借着酒意起身来,晃荡着酒杯冲郭阳来了:“郭阳,我们今天要连干三杯,不醉不归!” 郭阳皱了皱眉:“刘队,不好意思,我实在是不胜酒力,我们还是随意吧!” “怎么,你瞧不起哥们?”刘涛怒眼圆睁,态度有些不善。 刘涛砰得一声将酒杯放在了酒桌上,大咧咧粗野地大声道:“服务员,来,给我们分别倒上三杯酒,谁不敢喝就是孙子!” 众人都神色玩味地静下来准备看热闹。 冯哲装x失败被纪然无情反打脸,刘涛最终还是按捺不住过来准备拼酒。一个的手段文雅些却极肤浅,一个的手段简单粗暴更无章法——年轻人争风吃醋的把戏啊……眼前这一幕看得冯庆和郭春林这两个市局领导心里暗笑,反正是酒场上,无非图个乐子,他们也就没管闲事,默许了事态的发展。 第四十二章 庆功宴上(2) 刘涛的想法很直白很幼稚。 好吧,唱歌唱不过你,长得不如你,方才冯哲炫耀斗富也失了分,那就来拼酒吧,老子就不信喝酒还喝不过你了!刘涛觉得自己至少要在这一项上将郭阳狠狠踩在脚底下,否则今晚他就会痛不欲生,过不去这一关。 冯庆笑吟吟地看着热闹,最终也是因为喝了酒了,有了几分酒意后,领导干部的矜持就放下不少,索性就故意添了一把火:“小弟,你的酒量哥哥清楚,别当孬种,干挺了刘涛,哥哥明天请你喝茅台!” 冯庆那晚是跟郭阳喝过一次酒的,因为冯元良老爷子收徒之后特别高兴,爷三个就多喝了几杯,对于郭阳的酒量至少冯庆认为是极大的,别看刘涛粗狂,实际上要拼酒,根本不是郭阳的对手。 冯庆有意无意的一句话,听得众人吃了一惊,连纪然都有些愕然。 郭春林吃惊地扭头望向了冯庆,心头狐疑起来:冯庆是什么人啊,大师冯元良的儿子,出身名门底蕴深厚,公检法司系统最年轻的副处级实权干部,前途无量,他突然与郭阳称兄道弟,这话肯定不是乱讲的,必有出处。 冯哲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望向了冯庆。 冯庆本就是故意而为,他如果想要暴露郭阳和冯家的关系,酒宴一开始就讲了,何必等到现在。只是如今觉得冯哲刘涛和郭阳纪然几个年轻人今晚联合上演的爱情争锋大戏还差点火候,就及时抛出了一包佐料。 冯庆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道:“忘了跟大家介绍了,郭阳是我的小师弟,我父亲收的关门弟子,在文物古玩鉴别上造诣很深,深得我们家老爷子的器重!你们今后有这玩意要鉴定真假,可以找他!” 冯庆这话一出口,除了酒意上涌呈现一根筋状态的刘涛之外,所有人包括郭春林在内,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冯哲的目光陡然变得阴沉起来。 什么报社记者、原创歌手啊……这些东西并没有让冯哲真正放在心上。但冯元良大师的关门弟子的身份,却绝非等闲,有冯大师罩着,至少郭阳在全国文物古玩圈里都算是一号人物了。而放在本市,郭阳借此跨入上流社会一点都不难。 冯哲知道纪然的家庭背景,本来觉得郭阳出身如此卑微,两人没有半点可能。会讨女人欢心又能如何,纪然的婚姻她个人根本做不了主。但如今听闻郭阳居然是冯大师的关门弟子,他的一颗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要知道,冯元良虽然隐居在本市,却是全国都很有名望的文玩大师,拿国务院特殊津贴的知名专家。冯元良出面,就是市里领导,也都会给几分面子。 冯哲突然觉得很绝望。纪然对郭阳如此亲密,显然两人早有往来,甚至已经得到了家里的默许。 冯哲正在胡思乱想,突听刘涛粗野的爆喝声传来:“郭阳,你可别当孬种!老子已经喝了,你推三阻四看不起人吗?” 原来,冯庆说那番话的时候,冲动的刘涛早已不顾郭阳答应还是不答应,直接干了三杯酒,然后目光凶狠地盯着郭阳,逼着郭阳喝酒,看这架势,搞不好就要动手。 郭阳心里也渐渐滋生起一丝怒气来。他无意与刘涛纠缠,可这厮咄咄逼人,当着市局这些人的面,就算是刘涛酒后失态,郭阳也很下不了台。 尼玛欺人太甚啊。 郭阳霍然起身,冷着脸端起面前那三杯酒,接连一饮而尽。 侯昆几个人当场起哄:“好,有种,好酒量!” 刘涛酒意涌上头来,满脸的涨红,口中吐着浓烈的酒气,他挥舞着手臂:“继续,继续,老子就不信还喝不过你一个小白脸!” 说实话,郭阳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什么小白脸,刘涛这句小白脸让他听得很刺耳。郭阳从来就不是喜欢吃亏的茬儿,既然刘涛不要脸都骑到了脖子上,他心底的那股狠劲儿也被瞬间激发出来。 尼玛要喝酒逞能是不是?喝死你小样的。 郭阳冷笑一声,猛然拍了酒桌一下:“继续喝!服务员,来,给我换大杯!倒酒!” 服务员迟疑着换过六只喝红酒的高脚杯,然后倒满,两瓶白酒就见底了。 侯昆这些警察吓了一跳,喝白酒可没有这个喝法的,小酒盅喝几杯无伤大雅,可三大杯就是一瓶酒啊,刘涛的酒量已经接近极限,怎么还能撑得住呢? 可酒桌上有领导在,冯庆和郭春林摆明了要看热闹,也不阻拦,他们当下属的怎么敢多说话呢? 纪然皱了皱眉,扯了扯郭阳的胳膊:“算了,郭阳,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别喝那么多酒了!” 纪然不说这句话还好,刘涛本来还有点发憷,眼前这三大杯白酒看得他眼晕头皮发麻。可纪然这句话一出口,刘涛就赌气心一横猛然端起一杯酒来,仰起脖子就灌了进去。 郭阳笑笑,不动声色地也端起一杯来一饮而尽。他耸了耸肩淡淡道:“来,刘队,我们继续!” 刘涛身子都晃荡起来,这一大杯酒灌进去,他浑身上下都觉得如同火烧一般,双腿都在发软,站都站不稳了。如果不是侯昆暗暗扶了他一把,他没准会一头扎到桌子底下去。 他的心腹中翻江倒海,一种想要呕吐的强烈冲动促使他掉头就向卫生间内冲去,不多时就从里面传出刘涛痛苦的干呕声,冯庆皱了皱眉,示意侯昆进去看看。 几分钟后,刘涛几乎是被侯昆和另外一名武警战士架出卫生间的,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歪着嘴角,挓挲着手臂,口中还是咋咋呼呼不依不饶:“喝,继续喝!老子不是孬种!” 郭春林忍不住猛拍了一下酒桌,怒斥道:“好了,不要再丢人现眼了,大老李,找两个人把这厮送回家去!败兴玩意!” …… 尽管有刘涛中间插的这一杠子,多少有点扫兴,但刘涛醉酒走后,酒桌上的气氛渐渐又恢复如常了。又喝了一轮酒,这场庆功宴才算是散了。完了,冯庆和郭春林还拖着郭阳几个人去南山大酒店的练歌房唱了一会歌,这才各自归家不提。 经此一宴,郭阳在市局系统内算是出了名。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酒量,面不改色来者不拒,喝酒的那个爽快让侯昆这些人看得头皮发麻。后来侯昆粗略估算了一下,当天晚上,郭阳至少喝掉了一斤半白酒,表现如常。 单凭酒量,郭阳就要横扫市局所有警察了。以至于后面北方晨报记者郭阳酒量超级大的名头都传到了市委机关,市委办的领导差点动了心思要把郭阳调进市委来,专司陪酒。 第四十三章 致命一击(1) 翌日一早,郭阳突然接到眼睛张的通知,说是部门开会让他赶来报社参加。郭阳马上就意识到这不是一次普通的部门工作会议,大概还是与孙胖子这两天准备向自己下手有关。 但郭阳还是小看了孙胖子将他流放到记者站的迫切和下作。明明他的建议没有得到编委会的通过,也没有履行必要的报社人事程序,他竟然授意眼睛张打着人员调整的旗号和充实国内新闻部业务力量的名义,提前将孙小曼借调到了部门来。 换言之,总之郭阳一定要走,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把郭阳弄走,否则孙小曼还是没有岗位。这未必是做给郭阳看的,但肯定是做给报社其他人看的。 晨报的采编中心是一个虚设而宽泛的机构,涵盖国内新闻部、国际新闻部、体育文娱新闻部以及新闻编辑部等几个业务部门。或者说这是一种部门联席工作的虚拟架构,不管是哪个业务部,都可以采编人员而称之。 国内新闻部在编7人,有四人占着编制不在岗,停薪留职下海经商去了。这是关系户,谁都没有辙。哪怕是编制占着,没有编制的人也休想取而代之。 目前部门就只有眼睛张、郭阳和林美美三人。孙胖子早就想安排人进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如今趁郭阳跟刑警队案子的当口,不由分说把孙小曼调了过来。借调不办手续,他这个分管副总编就可以说了算了。 谁都明白,孙小曼借调帮忙,是把郭阳挤兑走的前兆和铺垫。同时也是孙胖子这一次势在必得、郭阳必遭流放的重要信号。 郭阳进了办公室,见孙小曼得意洋洋地坐在那里,不由心头怒起:老子还没走呢,就让孙小曼来顶了自己的位置?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其实对于现在的郭阳来说,去更清闲的记者站倒是方便他行事,抽出时间和精力来办自己的事。但所谓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如果就这样让孙胖子给弄走了,今后他就很难再在媒体这个行当里混了。 孙小曼心情舒畅,大刺刺坐在眼睛张的办公桌对面,笑眯眯地哼着小曲儿,低头看着一本名为时尚女人的八卦杂志。尽管她已经百般掩饰和刻意控制了,还是难免露出赤果果的洋洋得意。 林美美有些厌恶地扫了孙小曼的背影一眼,凑过来向郭阳压低声音道:“郭阳,你要不然去找找老赵,我听说老赵这两天在市委党校参加培训,你去党校找找他,这报社采编的业务,也不是他孙胖子一个人说了算!” 郭阳摇摇头,沉默了下去。片刻后,他突然抬头望着林美美,低声道:“赵总去党校参加三讲教育理论培训班吗?” 林美美点点头:“没错呀。” 郭阳扭头望向了一侧墙壁上的挂式台历,深沉的目光凝结落在8月29日的日期点上,眸光深处骤然翻腾起某种无声的波澜来。 还是林美美无意中的一句话提醒了他,让他想起了今天即将发生的对北方晨报来说堪称是重大灾难的一件事,也是北方晨报自组建创刊以来仅有的一次政治事故事件。 今天新华社发了一篇题为《港岛明天更美好》的新闻通稿,无非是为港岛97年回归祖国怀抱之后的经济社会局面唱赞歌。这篇稿子在下午的上版中因为责任编辑的马虎大意,将标题错误打成《港岛明天更无好》,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在整个审版流程中,上版编辑、校对、编辑部主任、总编室主任、分管副总编都没有看出这个致命的错误来。 结果,明天事发,2o万份晨报全部收回作废,造成巨大损失和不良社会影响。虽然只是一个标题上的错别字,但事关港岛就不是小事,市委高度重视,市委宣传部为此专门成立了调查组进驻晨报,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了严肃处理:责任编辑赵玲解聘处理,三年内本市新闻行业不得录用;编辑部主任朱杰、总编室主任田慧泽降职使用,副总编张玉强行政记大过处分,总编赵国庆因为去党校培训不在岗但也承担相应领导责任,被市委和市委宣传部诫勉谈话。 好多人在这场风波中倒霉,但孙胖子却侥幸逃过一劫。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今天的值班副总编明明是孙胖子,但张玉强因为总编外出受总编授权负责日常工作,所以上头处理起来就首先是问责张玉强了,而又不能同时处理两个副总编,所以孙胖子就被网开一面。 但孙胖子事实上是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最后拍板定稿的人是他,反而是回了老家的张玉强因为临时主持工作无奈替他背了黑锅。 郭阳觉得机会来了,这件事利用的好,必然能给孙胖子致命一击,关键是如何把握时机。 郭阳神色变幻,坐在那里慢慢思量着。事儿还是那个事儿,如果他想借用这个事反击孙胖子,就必须要找一个合适和恰当的切入点,充当一个改变历史轨迹的无形杠杆。 揭露的太早不行,这会救了孙胖子。但揭露的太晚也就失去了作用,历史还是按照原有的轨迹前行,根本谈不上对孙胖子构成实质性的反击了。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总编室主任田慧泽陪着一个人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口,向郭阳招了招手道:“小郭,唐总找你!” 郭阳抬头望去,见鼎文文化传媒老板唐根水满脸笑容探进头来。 唐根水从昨天下午开始就给郭阳发传呼信息,甚至还把电话打到周冰家里询问,都没有联系上郭阳。心下焦急,就找上了自己在北方晨报的熟人田慧泽,直接到报社来了。 郭阳的那首歌在电台播出之后,反响之大超乎了唐根水的预料。而旋即郭阳竟然又推出了第二首原创歌曲,同样反应强烈。唐根水在这个行当浸淫十年了,拥有过人的敏锐视野和市场嗅觉,他断定这两首歌如果尽快商业推广出去,肯定会大红大紫,为他的公司赚个盆满钵满。 而且,像郭阳这样的新人,包装成本低,但利润空间大,运作得好,后续的利益不可低估。 但郭阳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跟唐根水谈,他皱了皱眉,走过去轻轻道:“唐总,找我有事?” 唐根水嘿嘿笑着:“郭老弟,中午方便不方便,我们一起吃个饭?” 郭阳摇摇头:“不方便。” 唐根水没想到郭阳拒绝得这么干净利落,尴尬地搓了搓手道:“老弟,上次你说的合作条件我回去好好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啊……这样,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郭昂似笑非笑地望着唐根水:“唐总,我怎么记得你上次的态度很坚决呢?得,我现在忙着,明天晚上我们见面谈!” 说完,郭阳就扭头走回了办公室,顺便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唐根水有些悻悻地冲田慧泽道:“老田,你们家这个小郭记者才华横溢,在原创音乐方面很有天赋,可是了不得,我准备跟他签约合作。” 郭阳在电台唱歌的事儿在晨报早就传开,不过,晨报的人吃惊归吃惊,议论一阵也就罢了,没有人太当真。这年头,会唱歌的、唱得好的人多如牛毛,郭阳还是晨报一个微不足道且目前还受到孙胖子打压即将流放记者站的小记者,他的境遇不会因为唱唱歌就得到改变。 林美美本来是想问问郭阳什么时候多了一项原创歌手的技能,但因为孙小曼的事被转移了视线。 唐根水是文娱行当的大老板,鼎文传媒实力强悍,田慧泽是清楚的。听唐根水这样说,田慧泽不禁讶然:“唐总,有这么夸张?” 唐根水笑:“那当然,老田,你相信我的眼光,我看人是没有错的,用不了多久,你们这位小郭记者就是声名鹊起的大歌星,原创音乐领域的一匹超级大黑马!” 田慧泽就当是唐根水在说笑话,没有太当真,哈哈笑着拍了拍唐根水的肩膀:“那敢情好,我们报社也能出一个明星了。走,唐总,去我办公室喝杯茶,我们哥俩也很久不见了!” 唐根水和田慧泽刚一离开,孙胖子就推门而进。孙胖子冷冷地扫了郭阳一眼,沉声道:“老张,下午的编前会你替我主持一下,我临时有点事出去一趟。” 郭阳心头一紧。 若是孙胖子今天不在报社,让眼睛张代替审稿,那可就让他之前的所有谋划都落了空。 眼睛张起身笑:“孙总,那怎么能行?主持编前会是领导的事,我一个部门负责人也调度不了各部门啊。我看不如这样,编前会我们提前开或者延后一小时?” 郭阳侧耳倾听,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认真听孙胖子讲话。 孙胖子端着架子故作斟酌了两声,这才点点头道:“好,那就延后一小时吧,我出去办点事,五点前就回来,你通知一下各部门,别耽误了事!” 郭阳如释重负,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孙胖子说完,扭头又冷视着郭阳:“让你去刑警队追踪案子,你却大摇大摆地坐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赶紧过去,耽误了事,我拿你是问!” “另外,我来问你,谁允许你跑到电台去参加活动了?你是什么身份?北方晨报的新闻记者,去唱什么歌?!哗众取宠!不好好干业务,整天就琢磨这些歪门邪道!” “我去电台参加活动是业余时间,我唱歌也是业余爱好,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我工作之余唱唱歌?”郭阳霍然起身,冷笑着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尼玛闲得蛋疼!” 孙胖子勃然大怒,扬手指着郭阳:“你什么态度?” 郭阳针锋相对,目藏杀机:“我倒是想问问,你这是什么态度?” 第四十四章 致命一击(2) 编辑胡胜出门来上厕所,突然见不少人往国内新闻部办公室那边跑,有些诧异,就拽住编辑张可的胳膊问:“张可,咋回事,你们这是跑什么?” 张可喘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吵起来了,又吵起来了!” 胡胜一头雾水:“吵什么?谁和谁吵起来了?” 张可嘿嘿一笑:“净说废话,咱们报社谁整天没事吵架玩啊?还不是孙副总编和郭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掐起来了!” 胡胜跟着张可也走了过去,看热闹。 本来是关着门吵,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郭阳竟然把办公室的门敞开着,然后跟孙胖子针锋相对,驳斥得体无完肤。论起口才,孙胖子怎么能是郭阳的对手啊,郭阳三两句话呛过去,孙胖子就没了电,只能气得脸色涨红,嘴角哆嗦,咆哮连声。 眼镜张劝不住,有些无奈地坐在那里,索性任凭两人吵。林美美则幸灾乐祸地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笑话,孙小曼倒是上前来劝架,结果却被郭阳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你闭嘴,最没有发言权的就是你孙小曼!” 孙小曼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生怕郭阳会把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来,就咬了咬牙,低头坐在那里不再吭声。不过她心里那个气啊,也有些不满孙胖子的无能:您老可是副总编辑,报社领导,怎么能让一个小记者给呛得说不出话来呢?您的权力呢?您的威严呢? 眼镜张苦笑一声,摊摊手道:“小郭,听我一句劝,少说两句,别让人看笑话!” 郭阳冷笑着,冲着门外看热闹的一群人大声道:“我怕什么?堂堂副总编都不怕丢面子,我一个一线小记者要什么面子?我错了吗?我错在哪?领导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无缘无故就恶言相加,莫名其妙就打击报复,三番五次找我麻烦,我也真是受够了!” 郭阳这番话让孙胖子脸色铁青。他猛然一拍旁边林美美的桌子,发出砰得一声爆响,吓了林美美一跳,林美美扔掉手里的毛衣活,跳起来,低低嘟囔了一句:神经病吗这不是? 孙胖子扬手指着郭阳,一字一句怒吼道:“混账东西,你会后悔的!” 郭阳纵声狂笑:“威胁我吗?我呸,不就是想要把我放到记者站去吗?好吧,我拭目以待!” 胡胜几个人在走廊上听着看着,基本上也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肯定还是孙胖子故意找郭阳的麻烦,而且明着要把郭阳下放记者站,人还没走,就把孙小曼抽调了过来,事情做的有点过分。只不过,对于孙胖子的打压,郭阳一直选择隐忍和沉默,自打上一次会议室爆发之后,老实巴交的郭阳突然之间就换了一副强悍的面孔,陌生得让人越来越看不透了。 但反过来说,过去大家虽然公认孙胖子为人尖酸刻薄睚眦必报,却没有意识到他竟然是这么无耻下作,没有半点水平。正因为郭阳的连番爆发,不再给他面子,就像是一面镜子,从另外的一面将他丑陋的嘴脸折射毕现。 就算是郭阳过去得罪了你,也不至于得理不饶人不给人家一个小记者留活路吧?领导总得有领导的样子,领导变成孙胖子这样,谁都会很反感。尽管众人在表面上还是站在孙胖子一边对郭阳“敬而远之”,可在心理上实际上是支持郭阳的。 孙胖子呼呼穿着粗气,愤怒地一脚踢翻了眼镜张脚底下的一个废纸篓子,然后气吼吼地冲出了办公室。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跟郭阳对峙下去了,面对伶牙俐齿无所畏惧的郭阳,继续下去丢丑的还是他这个副总编。 孙胖子愤怒不堪走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暗暗打定了主意,不管赵国庆怎么反对,他都要抓紧时间把郭阳这个让他威严扫地的刺头提溜走。否则,他这个副总编今后也不要再在晨报呆下去了。 孙胖子的身影一消失,郭阳满脸的愤慨和情绪激动就瞬间化为乌有,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轻描淡写地耸耸肩,提起自己的挎包来,向眼镜张打了一个招呼,就扬长而去,离开报社去刑警队了。 刘涛已经带着纪然等人按照冯庆和郭春林的命令去调查郭阳昨晚说的那个绯闻线索了。郭阳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这些了,如果重案组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还是让曾克杰这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他也没有办法。 离开刑警队,他去了冯元良的家。他已经拜老爷子为师,答应每周过去听老爷子讲一次课,不能食言而肥。 郭阳在冯家跟冯老爷子讨论文玩鉴定的时候,薛春兰正在跟女儿周冰进行一次非正式的深入谈心。 周冰听了母亲的话,多少有些发急:“妈,您怎么能这样呢?您不是答应给阳阳一个机会,出尔反尔可不好!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爱的是阳阳,至于那孟天祥,我根本不喜欢他!” 薛春兰的神色微微有些复杂:“小冰,不是妈妈说了不算,而是我还是觉得,你喜欢的未必就是适合你的,你相信妈妈的眼光,小孟比郭阳更适合你!” “我是说给郭阳一个机会,但我没有说不给小孟机会呀。小冰,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爱情和婚姻完全是两码事。我承认,郭阳算是不错的年轻人,你们也有感情基础,但你想过没有,婚姻不是花前月下,连基本的物质条件郭阳都满足不了你,你要跟着他吃苦受罪一辈子吗?” 薛春兰拉起周冰的手,柔声道:“小冰呀,妈妈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只是劝你也跟小孟接触一下,就算是当朋友处也没什么吧?给人家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 周冰别过脸去,挣脱了薛春兰的手,坚决道:“妈,您别说了,我不像您这么现实,我只愿意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是吃苦受罪,我也心甘情愿。” 薛春兰不高兴地霍然起身,怒道:“小冰,你怎么好话也听不进去?你非要撞到南墙头破血流,才能回头吗?” 周冰幽幽一叹:“妈,我就直说了吧,您那位学生,我看不起他。这样的人或许会比阳阳混得好,在社会上也吃得开,家里也有背景,但这又能如何?再说阳阳也不差,他已经拜冯老爷子为师,将来就算是不干媒体了,也不会没有饭吃。我觉得吧,您还是对阳阳有偏见,您从始至终,哪怕阳阳不顾生命危险救了您一命,您都没有正眼瞧过他!” “反过头来说您那位学生,如果是阳阳这样做,说实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薛春兰听得面色一僵,长叹一声,再无话说。她转过身去,慢慢向楼上走去。 此时此刻,薛春兰的心情之复杂没有人能理解。她刚才劝女儿的话,固然是心里话,但实际上还是蕴藏着一点不为人知的私心。她之所以还是排斥周冰和郭阳在一起,究其根本的因素,是她不想见到郭阳。不要说见郭阳了,就是想起郭阳这个名字,她的眼前就会浮现出当日她被劫犯无耻调戏猥亵的一幕幕,让她心如刀绞无地自容。 这已经变成她短期内很难跨越的巨大心理障碍了。 第四十五章 致命一击(3) 郭阳在冯家呆到下午五点多,才打车返回报社。从冯家到晨报社,横跨整个Lc区,十几公里的路程,来回很是不方便,这更加坚定了他要买车的念头。 他回到报社,孙胖子正在主持例行的编前会。 编前会很快就结束,所有的新闻稿都汇总到编辑部去,由编辑部主任朱杰分配给几个责任编辑,进入了上版流程。 郭阳借故去了采编大厅,迎面遇上了编辑部主任朱杰。朱杰其实是一个很友善很平和的人,三十多岁的年纪,在晨报工作多年,人品和业务上都没的说。 但再好的人在很多时候也难免随波逐流见风使舵。郭阳如今跟孙胖子剑拔弩张势不两立,很多人看到郭阳都下意识地退避三舍,生怕战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朱杰自然也不例外,他只向郭阳勉强一笑,就与郭阳擦肩而过,没有多说半句话,谁知道这大厅中有多少孙胖子的耳目呢? 实际上还真有。比如编辑张可,因为追求孙小曼的缘故,无时不刻不在充当孙胖子在一线编辑中的眼线。编辑记者们在背后议论些什么,是不是说孙副总编的坏话了,张可都及时会打小报告。 郭阳望着朱杰匆匆离去的背影,眸光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光彩。他今天要做的这件事,为了反击孙胖子,“动作激烈”难免会伤及朱杰这些无辜。但他转念又一想,即便他不对此事加以利用,朱杰这些人因为工作失误该承担的责任还是要承担,自己没有什么好愧疚的——无论如何,他们本身的工作失误就摆在那里。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孙胖子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逼得他没有退路不得不绝地反击,郭阳记起此事肯定会不吝提醒朱杰或者总编室主任田慧泽,避免今天的致命错误。 郭阳站在了正在人工画版的责任编辑赵玲身边,随意与赵玲聊了几句。这个年月的技术条件还达不到电脑直接操作,只能先在画版纸上用人工手绘出版面的大概框架,头条在哪、倒头条在哪——然后看图填空,将要上的稿子按照字数多寡填进去。 因为人工的成分太多,出错在所难免。编辑出错其实正常,关键在于校对,校对不负责任不认真核查,指望后面的部门领导和值班副总编审核出错误来,根本不靠谱。 郭阳从赵玲画完的版样上扫了一眼,见倒头条上的新华社通稿标题果然错误成了“港岛明天更无好”,就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去。 郭阳一直在办公室埋头写稿。这是眼睛张交给他的工作任务,写一篇市局破获建设北路银行抢劫杀人案的新闻纪实。到了晚上九点多钟,眼睛张起身来笑笑:“小郭,还忙啊,下班吧,明天再说,这稿子也不着急!” 林美美也起身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班,她不屑一顾地扫了孙小曼的背影一眼,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傻不傻啊?反正你都要走了,还费这么大劲干嘛?别写了,把稿子撂给那接你班的人来写,看看她的本事!” 郭阳笑而不语,继续埋头写自己的稿子。 林美美撇了撇嘴,扭头离去。眼睛张也暗暗叹了口气,下班走了。他很无奈,这孙小曼在业务上比郭阳差得太远,孙胖子为了个人私怨,非得把郭阳搞走,以后他这个主任可有得忙了,很多大稿子只能自己亲自操刀上阵了。 孙小曼得意洋洋地背着自己的包,在临出门之前,又对着办公桌上的小镜子用追求她的编辑张可刚送给她的一支RB进口的羽西口红补了补嘴唇,这才昂首挺胸地出了门,又重重地将门关紧。 办公室空无一人,头顶上的吊扇依旧在吱吱呀呀拉破车,郭阳顺手摸了一把汗,然后抬头看了看表,见已经接近十点,他知道明天的版面已经全部完成流程,进入了最后一道环节也就是印刷车间了。 但现在还不着急。他要等2o万份报纸全部印刷完毕,开始分销到每一个发行点时,才果断出动。这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郭阳好整以暇地泡上一杯茶,打开了办公室门,散着屋内的闷气。他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办公楼里的编辑记者们6续开始下班回家,正好瞥见孙胖子也在关门,郭阳到走廊的窗户跟前探出头去扫了一眼,见孙胖子的司机正在楼底下发动起了车。 郭阳冷冷一笑,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作为反击,他今天顺水推舟给懵懂无知的孙胖子设了一个致命的坑,既然他跳进去了,那就别想再出来了! 实际上,这说到底还是孙胖子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不是他这两天心生非分之心,做事不讲规则,说话不讲原则,面上不顾团结,触及到总编赵国庆和其他副总编的底线,单纯靠郭阳一个人,其实很难在幕后完成这个局的。 郭阳回到办公室继续写稿。 十一点半多的时候,他离开办公室去了办公楼后院的印刷车间。印刷车间基本结束了明天报纸的印刷分装,车间主任老孟正准备下班回家。一摞摞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报纸堆积在院中,各个分销点的人很快都会来取走报纸。 郭阳随意找了个借口,就从印刷车间找了一份刚印刷出来的报纸,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他心头振奋,滋生起某种即将上阵杀敌的慷慨激昂和一往无前的雄心壮志来。 二十分钟后。 郭阳就站在了总编赵国庆所在小区那栋楼的楼下,抬头望着三楼东户黑漆漆的窗户,他略沉吟了下。此刻已经是半夜,估计赵国庆早就睡下了,之所以决定来找赵国庆,郭阳心里是经过了再三权衡斟酌的。 只有赵国庆出面,才能完成这个局的收网,别人都不具备这个能量。郭阳与赵国庆相处多年,熟悉赵国庆的为人风格,他几乎可以断定,赵国庆会果断利用这件事亲自操控对孙胖子展开致命一击。 而充当赵国庆枪手的必然是他的心腹编办主任田慧泽。实际上田慧泽也有责任,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此事对个人的冲击,田慧泽必然不遗余力地按照赵国庆的授意行事。 凌晨一点。 总编办主任田慧泽被家里骤然响起的刺耳电话声给惊醒,他咒骂着从床上爬起来,接起电话听到是赵国庆,当即吓了一大跳,所有的睡意尽去,等挂掉电话的时候,他的后背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几分钟后,田慧泽拨通了孙胖子家的电话,等了十几分钟,才听到电话听筒里传来孙胖子恼火且睡意惺忪的声音:“谁?都几点了,打什么电话,有毛病吗?” “孙总,我是田慧泽啊,不好意思啊,这么晚打电话打扰领导……是这样,今天的报纸出了点问题,我必须要向领导汇报!” 孙胖子皱了皱眉,没好气道:“什么问题不能等到明天再说?田慧泽,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大半夜的,明天再说!” 说着孙胖子就要挂电话。 田慧泽急急道:“不成啊,孙总,问题很严重,必须要领导马上处理!” 田慧泽一说问题很严重,孙胖子倒是吃了一惊:“什么问题?” 田慧泽深吸了一口气,凝声道:“一篇稿子出了一个错别字……” 田慧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孙胖子没好气地打断了:“我以为是什么破事,不就一个错别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这个时候,报纸都印出来了,你还能怎么着?推倒重来?损失谁来承担?好了就这样,明天上班我们再查一查,看看是谁的问题,新闻中出现错别字也属于正常,现在谁看报纸这么仔细啊……” 孙胖子打了一个呵欠,顺手就扣了电话。 他下班回家路上,在门口的小酒馆里眯了三瓶冰镇啤酒,现在是又累又困,根本提不起精神来。反正错别字的事情过去又不是没有出现过,报纸没有印出来当然要修改,可现在报纸都出来了,已经无法修改了。 总而言之,孙胖子根本就没有太当回事儿。 孙胖子转身就要回去睡觉,电话机又骤然响起,孙胖子看了看还是田慧泽家的电话,愤怒地一把抓起话筒吼道:“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田慧泽在电话里毕恭毕敬道:“孙总,可是要出了问题,谁来承担责任?” “我来承担责任,还轮不到你!好了,就这样!”孙胖子恼火地砰地一声挂了电话,尔后又顺手将电话线给扯下来了。 凌晨三点。 北方晨报办公楼三楼上灯火通明,会议室的门敞开着,里面烟雾缭绕。赵国庆掐灭了手上的一根烟,扭头望着田慧泽沉声道:“老孙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打不通,一直没有人接。”田慧泽轻轻道。 赵国庆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岂有此理!好了,老张,各位,既然孙亮的电话打不通,我们就不等他了,我们先开会,因为问题很紧急,必须要马上处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四十六章 致命一击(4) 张玉强的脸色很难看。他今天有事外出,刚回家睡下就被田慧泽带人带车给叫醒,来了报社之后才发现,原来不光是赵国庆,其他几个在家的副总编都悉数到场了。 赵国庆扬了扬手里的刚印出来的报纸,声音低沉:“这是今天的报纸,大家都看到了,新华社的通稿新闻标题出现重大错误,这是极为恶劣的责任事故,事关港岛,非比等闲,一旦见光,社会负面影响之大不用我说大家也明白。” “问题是如何被发现的,我们先不谈。责任出在谁的身上,我们也先不管。当务之急,我认为,必须要立即追回所有报纸成品,加班重印,弥补错误!大家的意见呢?”赵国庆缓缓摆了摆手,眸光中闪过一丝杀机。 追回所有报纸成品,立即重印,这意味着巨大的经济损失。但显然这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必须要这么做。如果不这么做,被宣传部门监管发现,或者被读者举报,造成了恶劣影响后还是要启动追回机制,不过到那时,那就不光是经济损失的问题了。 张玉强深吸了一口气道:“没错,必须要马上追回,立即加班重印,将损失降低到最小,避免事态扩大。至于责任问题,可以缓一缓再说,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赶紧补救吧!” 赵国庆又望向了其他副总编。 其他人脸色凝重地旋即点头,这事没有什么好商量的,赶紧补救是真的。 赵国庆大手一挥:“好,就这样安排下去。马上派人紧急追回所有成品报纸,一份不落全部给我追回来!在早上七点之前,必须要重新加班印刷出来并发行到位,不能把影响扩大!” 张玉强立即起身去安排追回和加班重新印刷的事。 赵国庆脸色阴沉地挥挥手:“田慧泽,今天的紧急会议,形成一个编委会会议纪要,写清楚这是我们大家的集体决策。同时,给我注明副总编孙亮为什么缺席本次临时编委会。” 赵国庆低沉有力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会议室里久久回荡着,其他几个副总编神色复杂地把目光投射过来,隐隐猜出赵国庆对此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这事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乐得看热闹。况且,报纸在推向市场之前被追回,这说到底还是晨报的内部问题。既然是内部问题,哪怕是赵国庆想要借题发挥,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孙胖子这次恐怕会很难看。张玉强安排完追回和修改后加班重新印刷的事儿,返回会议室,赵国庆正当众跟社长郑建宁通电话。 报社出了这么大的事,赵国庆不可能不向社长汇报。而对于郑建宁来说,今晚的事也算是侥幸,一旦明日曝光被宣传部监管上门,性质就变了。不要说当事人了,就是他这个社长,也免不了要承担领导责任。 关键这会在他的仕途履历上增加一个不大不小的污点。 因此,郑建宁在电话中除了要求彻查和问责之外,还果断决定,明日一早,要主动向市委和宣传部就此事进行专题汇报。这不是自揭疮疤的问题,而是必须要给上头一个交代,否则造成的重大经济损失如何来解释?谁来承担? “诸位,我看这样,也快天亮了,我们就各自回办公室迷糊一会,上午八点整,我们召集有关人员,成立专项调查组,彻查此事,然后有关责任人,无论涉及到谁,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老张,就辛苦你盯一盯重印发行的事,可万万不能再出任何问题了!”赵国庆扭头望着张玉强。 张玉强点点头:“大家去休息吧,这事交给我。善后妥当后,我们再说其他!” …… 黎明破晓之前,2o万份被追回的报纸静静地堆积在报社大院内,而加班重新印刷出来的新报纸又被悄然送往各发行点,就是辛苦了印刷车间的几个工人,几乎是一宿没睡了。而发行部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半夜从家里被提溜起来,连夜赶到报社忙了一个热火朝天。 2o万份报纸追回,又重印2o万份,这一反一正的损失肯定不是一个小数目。除了加班的几个人之外,其他早上来上班的编辑记者乃至机关后勤人员看到院子里堆满的报纸成品,目瞪口呆,旋即议论纷纷。 责任编辑赵玲和编辑部主任朱杰以及编辑部那两个校对,面色苍白窝在自己的办公室,心神不宁。这事不管上头如何追究领导责任,作为直接责任人,尤其是赵玲和校对,都是难逃其咎的。 好在没有造成社会影响,没有演变成政治事件,还算在晨报内部的可控范围之内,他们应该不至于被解聘。从这个意义上说,郭阳也算是拯救了他们的职业生命。 郭阳来得比较早,他径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参与其他人在外头的各种议论。林美美大呼小叫地冲进来道:“老张,郭阳,怎么回事啊这是?出什么幺蛾子了?” 林美美今天穿着一件白色深V紧身T恤,胀鼓鼓的胸脯儿随着她情绪的激动和夸张的肢体语言,险些跳跃出来,眼睛张抬头望着林美美,无意中目光落在这乍现的半抹春光上,当即脸色涨红,脸上的表情一僵,赶紧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倒也不是装斯文装君子,而实在是再看下去,他就要留鼻血了。 孙小曼有些嫉妒地盯着林美美的大胸,撅了噘嘴,别过脸去轻轻嘟囔了一句:“臭不要脸!” 郭阳玩味的目光从林美美饱满的胸前掠过,心道这小娘皮的胸还真是不小,平时她穿裙子看不太出来,这一换了紧身的衣服,就显露原形了——这估摸着怕不至少是e罩杯吧? 郭阳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头版的新华社通稿标题上出了错别字,报社紧急召回,重新印刷发行了。林美美,你别瞎嚷嚷,小声一点,这不是什么好事,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呆着,等报社的处理决定吧。” 就在这时,总编办科员小黄匆匆走过来,站在门口道:“张主任,赵总通知,所有采编人员到二楼的会议中心集中开会,领导专门强调,不允许一个人缺席,请假不参会者,按照旷工论处。” 眼睛张点点头,招呼着郭阳几个人出门去二楼开会。果然,所有的采编人员不管是上班的还是休假的,都被喊了回来,集中在一起开大会。而看会议中心会议安排的格局,似乎是编委会合并在一起开了。 郭阳坐在最后一排无人关注的角落里,沉默不语。事件发展到这个态势,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他要做的就是等待,且看孙胖子这一次是不是还有有人替他背锅的好运气。 这件事,从始至终他都隐在幕后,只要赵国庆不说,没有人会把这件事往他身上联想。实际上,曝光了也不怕,不但不怕,还应该是晨报的功臣,应该受到奖励表彰。只不过,郭阳要的不是这些罢了,他要的东西与赵国庆想要的东西在某种意义上说不谋而合,这是两人达成默契的关键所在。 第四十七章 致命一击(5) 自打赵国庆宣布要召开编委会扩大会议,而且要扩大到所有采编人员,张玉强几个副总编就心里明镜儿一般:赵国庆这一次是要揪住孙胖子的小辫子不放了,这事可大可小,可以给他留面子也可以不给他留面子。 面子倒尚在其次。此刻对于赵国庆来说,必须要找一个承担责任的高层出来,给上头一个交代,也最大限度地化解此事对己身产生的不利影响。 在这一点上,赵国庆早上时专门去找了郑建宁一趟,一二把手很快就一拍即合达成共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况且,就事论事,在这件事上,作为值班副总编,孙胖子本来就难辞其咎。 更重要的是,当田慧泽就此事向他请示汇报之后,孙某人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编委会全体成员包括总编赵国庆在内,都半夜爬起来紧急赶回报社应急处理问题,唯独孙某人在家继续睡大觉,这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郑建宁听闻此事,当场就愤怒地拍起了桌子。 郑建宁与赵国庆碰了头之后,第一时间主动向市里和宣传部报告此事,并主动请求处分。他这不过是一种姿态,问题虽然出了,但还没有严重到要处分一把手的程度。不过,既然造成国有财产的重大损失,没有人出来承担责任肯定不行。 宣传部的分管副部长当即指示,要求晨报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明事件真相并拿出处理问责方案来上报宣传部审批。 会议中心议论纷纷,几十名采编人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在背后嘀咕着看这事会怎么处理。编辑部主任朱杰和责编赵玲的脸色惨淡,那两名玩忽职守的校对人员自知这一次难逃解聘之难,索性就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坐在那里豁出去不管不顾了。 赵国庆沉着脸率先走进会议中心,坐在了他的位置上,而最中间的位置空着,似乎是给社长郑建宁留着。张玉强几个人也相继进场,面无表情地就坐,孙胖子最后一个进来,神色阴沉。 他是今天早上才知道大事不妙。但他没有从自身找找原因,而是直接找上田慧泽抱怨了一通,怪田慧泽没有跟他讲清楚。 即便如此,孙胖子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反正又没有构成推向市场的事实,浪费了一期报纸算什么,这点钱晨报还损失得起。在孙胖子看来,他顶多就是向报社党委做个口头检讨就是了。 赵国庆敲了敲桌子,对准麦克风沉声道:“好了,安静。今天上午,我们临时召开编委扩大会,研究如何处置昨天或者说就是今天的新闻责任事故。在开会之前,我想强调两点原则:第一,相关责任人,无论涉及到谁,都严惩不贷;第二,所有采编人员都引以为戒,今后要坚决杜绝此类错误发生。” “老张,你先谈谈你的个人看法。” 赵国庆开始点将。 张玉强显然是在会前与赵国庆有过沟通,说的完全就是赵国庆的意见。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这起事故性质非常恶劣,经过基本调查,可以定性为责任事故,源于我们的相关责任人责任心严重缺位、职业操守严重蜕化。这是一次偶然的事故,同时又是一次必然的事故,如果这一次我们不自我疗伤,下一次出的问题或许就会更不可收拾。” “根据工作纪律和报社的规章制度,以及新闻从业人员的职业规范,结合实际,我个人认为,要尽快拿出处理方案来上报宣传部。” 孙胖子陡然一惊,他马上抓过面前的话筒冷声打断了张玉强的话:“我反对。” 张玉强扭头望着孙胖子,众人也都望向了他。 孙胖子冷笑一声:“事情出了,我们当然不能回避。但既然在事发之前就追回了所有报纸,没有造成社会负面影响,顶多算是内部工作失误问题。为了确保报社的声誉和保证内部团结,有必要主动向上申报这件事吗?这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我奉劝某些同志不要借题发挥,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揪住别人的小辫子不放,还要主动向监管部门自揭疮疤,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砰! 赵国庆突然猛拍桌案,怒斥道:“孙亮同志,我来问你,如果不向主管部门汇报,因为这起事故造成的重大财产损失,谁来承担?我们如何向市里交代?” 孙胖子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种种不妥,他抬头凝望着当众发作的赵国庆,目光阴沉,心里暗暗冷笑:“我说呢,原来是想要落井下石,拿老子开刀了!但你既然翻脸,老子还怕你不成?” 孙胖子心一横,“赵总,如果你这样说,我就没话可说了。好吧,我是昨天的值班领导,出现问题我自然要承担领导责任,所有的责任我来抗!但是我希望大家冷静一下,不要因为个人私心故意扩大影响,因为这影响的是我们晨报这个整体,真让上头追究下来,倒霉的可不是我孙亮一个人!” 赵国庆嘴角噙着一丝冷漠的笑容:“该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我和郑社长已经通过气了,报社党委这一次要正本清源,狠狠抓一抓我们报社内部作风不正的歪风邪气,不要说自揭疮疤,就是壮士断腕,都在所不惜!” 就在这个时候,郑建宁走进来大声道:“没错,老赵说得对,我们内部的歪风邪气早就该刹一刹了,哪怕壮士断腕也在所不惜!” 郑建宁的态度听得众人心头凛然。孙胖子脸色骤变,他最大的倚仗就是郑建宁会站在他的一边,因为郑建宁正在向他背后的那位市领导积极靠拢。但今天郑建宁的态度却显然与赵国庆穿一条裤子,这让孙胖子感觉心惊胆战起来。 他之所以敢跟赵国庆顶牛,主要因素是背后有即将起势的老领导,次要因素是赵国庆虽然是总编,但在报社整体班子里也是副职,二把手和七把手之间有差距,但差距不是那么大。 可郑建宁就不一样了。郑建宁是本市资格很深的县级干部,来晨报之前是市委研究室的主任,还干过市政府的副秘书长,在市里背景雄厚。给孙胖子天大的胆,他也不敢跟郑建宁对抗。 第四十八章 致命一击(6) 郑建宁大踏步走向自己在主席台上的位置。作为社长和党委书记,他只有在报社层面的全体会议上露面,基本不参与报社的日常业务管理,大多数的编辑记者平时很少能看到这位主要领导。 郑建宁坐定,向赵国庆微微颔首道:“老赵,我先说一说上级主管部门的意见和态度。虽然我们在报纸走向市场之前发现了问题,并及时收回加以整改,但问题的性质极其恶劣,给报社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宣传部领导的态度很明确,一查到底,严肃处理相关当事人,尽快将处理结果上报宣传部。” “老赵,你谈一谈处理意见,大家议一议,如果没有不同意见,就这么定下来吧。”郑建宁神色严肃,威严地摆了摆手。 赵国庆点点头,深沉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孙胖子的身上掠过,大声道:“我代表编委会提出处理意见,然后会后郑社长马上召集党委会进行讨论,通过后上报市委宣传部。” “这是一起毫无争议的责任事故,鉴于给报社造成巨大损失,拟对以下责任人员进行如下处理:责任编辑赵玲工作出现重大失误,给予行政记大过处分、留岗查看三个月;校对黄国庆、孙福利玩忽职守,予以解聘处理;编辑部主任朱杰给予行政警告处分,编办主任田慧泽虽然有审核把关失误但鉴于事后发现问题避免造成更坏影响,责成其向编委会和报社党委作出书面深刻检讨。” 赵国庆这话一出口,赵玲等人如释重负。受处理最重的赵玲也保住了工作岗位,留岗查看实际上就是少发三个月奖金而已。至于田慧泽,更是没有实质性的损失。 赵国庆提出对田慧泽等人的处理意见后,稍稍停顿了一下。所有编辑记者都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因为后续还涉及孙胖子,既然是责任事故,那么责任人是一连串的,不可能只处理普通编辑记者和校对,对领导层轻轻放过。 况且,这种事已经捅到了市里去,必须要有高层站出来承担责任,否则这事是过不去的。 赵国庆扭头向郑建宁望去,郑建宁不着痕迹地微微点头,赵国庆这才朗声道:“这一次的责任事故,副总编孙亮同志负有不可推卸的重大领导责任!” 赵国庆的话让所有人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这种话可不是乱讲的,尤其是当着全体采编人员的面,这几乎就是给孙亮“定罪量刑”了。 郭阳在角落里坐着,眼眸中闪过一抹光亮。 孙胖子脸色无比阴沉,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在于这事有多严重,而在于赵国庆要向他举起屠刀,而似乎已经得到了郑建宁的默许。 孙胖子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如果保持沉默下去,一旦形成了处理意见,上报宣传部,他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霍然起身,望着赵国庆羞怒道:“郑社长,赵总,作为值班副总编,我肯定负有一定责任,这毫无疑问。但这种业务上的稿子出现失误,责任首先在于业务人员和中层审批环节,不能指望我一个副总编去校对整个版面吧?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我,这是想要让我当替罪羊吗?” 郑建宁嘴角一抽,心道真是个愚蠢的夯货。就是要拿你当替罪羊啊,但这事做的说不得,你竟敢挑在桌面上说,还是认为背后那大人物会给你撑腰吗? 本来,在郑建宁看来,如果孙胖子低调一些、谦卑一些,主动承担起责任来,就是给其他报社高管当了一次替罪羊,受个严重处分也不算什么,可他如此桀骜不驯,这还是当着自己的面,可见此人平时是多么嚣张。 至于孙胖子背后那位大人物,郑建宁自然会给几分面子。但问题的关键是,郑建宁最近觉得孙胖子跟领导的关系根本就不像他自己对外宣扬出来的那么近,领导的秘书换了四五个了,孙胖子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最没有能力的一个,不足挂齿。 赵国庆脸色一冷,重重拍了桌案一下:“有些话我本来想放在党委会上说,既然孙亮同志公开表示不同意见,那么我们就捅破这层窗户纸好好说道说道!” “事件发生之后,当田慧泽发现印刷出来的报纸上出现重大新闻错误,马上向孙亮同志报告,建议立即整改。但结果怎么样?孙亮同志置之不理,不拿当回事。田慧泽打了两次电话,孙亮同志干脆拔了电话线不接电话。迫于无奈,田慧泽才找上了我和老张。而过后我们几个编委会成员在报社开会紧急处理的时候,孙亮同志却在家里睡大觉……” “请问孙亮同志,这是什么行为?这是你分管副总编和值班领导所应该做的吗?审核不严,麻木不仁,责任淡漠,这种工作作风让人心寒齿冷!” 赵国庆声色俱厉起来,但他却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压住火气扭头向郑建宁道:“郑社长,让普通工作人员退场吧,有些话我觉得还是在小范围的党委会上讨论比较好!” 郑建宁似笑非笑,挥了挥手:“散会,党委成员留下!” 坐在下面无人关注的郭阳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太了解赵国庆的为人风格了,他压根就不是一个冲动易怒的人,今天当众情绪激动,与孙胖子真枪实战,至少有一大半是表演的成分。 编辑记者们纷纷起身,轰然而散。 郭阳慢腾腾走在人群最后,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地从面容阴沉扭曲的孙胖子身上掠过,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这一次,孙胖子肯定不止背负一个处分那么简单。但至于到什么程度,那还要看赵国庆的力度和郑建宁能为此妥协到什么程度。 党委会开了一个多小时,据说关起门来讨论得非常激烈,赵国庆至少拍了三次桌子。至于最终党委会形成了什么样的决议,暂时无人知晓,而如何处理孙胖子也不完全取决于报社自身,毕竟孙胖子也是市委组织部管的副处级干部,对于他的问责需要组织部和主管部门宣传部联合裁定。 当然,组织部主要是干部管理,业务上的事宣传部占据主导地位,而宣传部依据的则更多是北方晨报党委会的决议结果。 开完会的孙胖子情绪低沉,没有回办公室,直接坐车走人,估计是去市里找关系活动去了。而赵国庆在开完会后继续去市委党校参加培训,在表面上晨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孙胖子受到冲击,表现最明显的是孙小曼了。孙小曼一反过去几天的趾高气扬,从骄傲的白天鹅骤然变成了垂头丧气的丑小鸭,反倒是让很多人不适应。林美美虽然牙尖嘴利,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对孙小曼落井下石。 由此就可见人的秉性还是有差异的,如果换位而处,现在走背运的是林美美,几乎可以断定孙小曼是绝对会不吝于在雪上加一把霜、火上加一把油的。 第四十九章 重要的人生转折 郭阳悄然离开了报社。他现在的日常工作在刑警队那边,报社这边来不来其实都可。 当然郭阳也没有去刑警队点卯。刑警队那边正在展开紧锣密鼓的调查,机电公司门卫被杀案嫌犯初现端倪,郭阳不愿意这个时候过去给刘涛心里添堵。 他跟唐根水约定在南山大酒店见面,他顺便想去周家看看薛春兰。那日抢劫杀人案后,从礼节上郭阳觉得自己也该探视一下薛春兰,免得被周冰这位骄傲的女强人母亲认为自己不懂人情世故,再扣上一顶帽子。 更重要的是,他认为自己和薛春兰终有再次碰面的一天,总是回避也不是长法。 到了南山大酒店,唐根水已经满脸堆笑地迎候在门口。唐根水笑吟吟地与郭阳握手寒暄,无比热情地带着郭阳直接去了酒店一楼的咖啡厅,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 唐根水首先是一个商人,非常精明无利不起早的商人。郭阳最大的优势是他太熟悉唐根水而唐根水却对现在的他基本上一无所知,所以唐根水那满肚子的商人算计和谈判手段对郭阳来说,就是形同虚设。 唐根水没有说半句废话,还是径自提起了合作的意向。与上次相比,唐根水自觉拿出了十万分的诚意,他同意郭阳以现有的两首原创歌曲的全面版权及后续创作的所有原创歌曲版权入股鼎文传媒,后续所有商业运作所得收入也相应折算成股份,这是合作的原则,也是郭阳谋划中的事情,所以两人很开达成共识。 问题的关键在于股权所占比例的多少。 鼎文传媒注册资本一千万,现有资产加上无形的品牌影响力等换算成总资本,市场价值估计在五千万左右。除了唐根水个人之外,鼎文传媒还有三个股东。唐根水能承受的最高上限是给予郭阳o.5%的股权,价值25万上下。 唐根水觉得这已经是很够意思了。鼎文传媒上市在即,价值25万的股权翻十倍都不止,郭阳空手套白狼占了好大的便宜。 但郭阳的心理底线却是5%,与唐根水的承受底线差得太远,唐根水差点当场就翻了脸。 唐根水深吸了一口气,凝声道:“老弟,你是不是胃口太大了?你可知道鼎文传媒5%的股权价值多少?” 郭阳淡淡一笑:“唐总,我这人呢,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我提出的5%是有根据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5%股权价值2oo多万,是不是这样?” 唐根水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弟你……” 郭阳竟然对自己的公司状况如此熟悉,这大大出乎了唐根水的意料。 郭阳笑了:“唐总,你们是大公司,名声在外,市场上对你们公司有个基本的判断,我多少了解一点,也不奇怪。” 唐根水沉默了片刻,才冷冷道:“那么,老弟你单凭两首歌的版权就占我公司的5%股份,是不是太离谱了?你要知道,我只不过是看中了你的这两首歌的市场价值,能不能赚钱还不一定呢?” 郭阳似笑非笑:“唐总,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不要说还有我后续的版权,就是这两首歌,运作得好,给你们公司赚个几百万很轻松吧?如果唐总不是看好潜力,大概也不会主动找上我吧?” 唐根水摇摇头:“我是看好,但你也不能漫天要价,况且公司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我虽然是董事长,但还有三个股东。” 郭阳笑笑:“你那三个股东都是你的亲戚或者下属,三个股东所占股权加起来还不到3o%,你一个人独占7o%以上的股权,你会说了不算?” 郭阳的声音冷漠下去:“唐总,我不想勉为其难,既然我们的目标和底线都存在差距,还是算了吧,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郭阳霍然起身:“多谢唐总的咖啡,我就先告辞了!” 唐根水皱了皱眉,他实在是想不到郭阳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起来也没有多少社会经验,但竟然这么难打交道。他迟疑了一下,苦笑道:“老弟,别着急啊,我们慢慢再商量呗。” 唐根水是典型的商人习气。你可以漫天要价,我当然要就地还钱,这种事关利益的事,不折腾几个回合就搞定也不现实。 “这样吧,老弟,你们就算是交个朋友,我给你百分之二,再也不能多了。因为我这样就已经是冒着相当大的风险,万一市场销售不好,我还要搭上大量的运作成本,我是做生意的,不赚钱的买卖不能干。”唐根水貌似真诚道。 “既然唐总有诚意,那么,我也不妨跟唐总坦诚相待——我的原则还是5%,但我可以跟唐总签一个对赌协议,如果在三个月的时间内这两首歌火不起来,我只收两首歌的版权费2o万元。可只要这两首歌达到市场预期,你们就必须兑现我5%的股权,否则我随时可以收回版权。”郭阳深邃的目光紧盯着唐根水,轻轻道。 唐根水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现在完全是有苦难言。鼎文传媒上市是重大机密,他不能随便透露,因此就不能说哪怕是给郭阳2%的股权都已经郭阳赚了天大的便宜。而反过来说,正是因为鼎文传媒正在运作上市的关键时刻,他迫切需要火爆的业绩来支撑上市,为自己实现更大的利益蛋糕。 这是他看中郭阳这两首原创歌曲的重要因素。 “老弟,你还真是精明到家了,你是左右都不吃亏,吃亏的事儿都让我老唐干了。”唐根水搓了搓手,勉强笑了起来。 “唐总,我们都是聪明人,也都不是小家子气的人。说白了吧,你看重我原创版权的潜力,我看重你们公司后续发展的空间,抛开价码不说,日后你就会发现,你我合作其实是利益共赢。”郭阳缓缓伸出手去:“成不成就是唐总一句话,成我们握握手,不成我们也握握手,我还有事,就不跟唐总闲扯了。” 唐根水也缓缓起身,眸光闪烁,他最终还是紧紧握住郭阳的手,决定赌一把。如果在上市之前把公司业绩和知名度再上一个台阶,把股价炒上去,对他的个人利益来说那可不是几百万几千万的事。 虽然让郭阳平白无故占了天大的便宜他于心不甘,但他又怎知在郭阳心里也是算盘打得极响:如果不是看重鼎文传媒即将上市,他又何必跟唐根水合作呢? 单单从利益上来说,郭阳注册自己的文化公司自行运作也会赚个盆满钵满,只是过程可能会曲折一些,而时间跨度也久。 两人紧紧握手哈哈大笑,这桩买卖就算是谈成了。唐根水是一个很痛快的人,效率极高,他当场就喊来了自己的律师草拟了版权收购兑现股权协议和对赌协议。郭阳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心情之舒畅无以言表。 尽管他神色平静没有表现出太多激动的情绪,但实际上,今天也就是1999年8月3o日,这注定是他重生后命运发生重大转折的一天。哪怕日后在媒体岗位上一事无成,甩了这个小记者的帽子不干,他也会凭借着鼎文传媒的股权套现获得的资本,摇身变成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亨。 靠炒股获利几十万几百万那都是小钱,靠囤积房子等待暴涨也只是小打小闹,太没有出息。只有利用前瞻信息在资本市场上翻云覆雨,才是真正改变命运的跳板,继而实现他的宏图大志。 第五十章 摊牌(1) 对于未来,郭阳一直认为有无限的可能性。有幸重生在机会肇始的纯情年代,又即将迈入波澜壮阔的发展大时代,他没有给自己的未来限定什么框架,自我束缚,他现在要做的无非是规划和确定自己职业发展的主线,然后在寻机确立兼职副业的支线,多元齐下,齐头并进。 简而言之,前世达到的职业目标这一生自然会轻而易举地继续走向成功,而前世没有达到的目标或者说没有涉足的领域,这一世他会大胆尝试努力开拓,不是重回而是再创人生巅峰。 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达到了薛春兰提出的条件,也基本实现了改善生活的第一目标,而距离改变命运也是指日可待。 郭阳进入南山别墅区,并没有直接去周家。他站在周家别墅之前的停车场上,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周冰的手机:“小冰,是我,郭阳。” 周冰有些愕然:“阳阳,你用的别人的手机还是……” “我买了一个,一直没有怎么用,今天算是头一次吧。”郭阳笑了笑,他没有说假话,手机买回来有几天了,但他一直没有使用。 周冰楞了一下:“是这样啊,阳阳,也成,有个手机联系方便。” 这就是周冰的善解人意之处了。女孩知道郭阳家境困难,时时处处都在考虑他的自尊心,没有直接把心头的疑惑问出口来。 “小冰,我在你们家门口,我想去看看你妈,合适吗?”郭阳轻轻问道。 周冰心底立即泛起一抹愧疚来,她急急道:“阳阳来都来了,怎么不进来?我去给你开门!” 周冰知道郭阳为什么会在进门之前给自己先打一个电话,无非还是担心会引起自己母亲的不高兴罢了。 周冰穿着拖鞋就冲出屋来,把郭阳带了进来。其实郭阳今天来的还真不是时候,因为孟天祥也在。 孟天祥在客厅陪薛春兰说话,周冰感觉厌倦,就在楼上自己房间里看书。孟天祥突然发现周冰冲下楼来,刚要起身笑着跟周冰打招呼,却发现周冰跑到屋外去开门,不多时就领着郭阳进门来,脸色当即阴沉了下去。 但孟天祥却旋即满脸堆笑地主动迎了上去:“原来是郭阳来了,你好!” 郭阳一怔,也笑笑:“孟总!” 郭阳眼角的余光撇过去,见薛春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动弹,脸上瞬间笑容敛去,两只手紧紧抱在胸前,不虞中又分明有一丝的难堪和紧张。 看到郭阳进门,薛春兰心里的阴影再次泛起,开始心绪不宁起来。 郭阳向薛春兰见礼道:“薛阿姨,您身体好些了吧,我过来看看您!” 薛春兰脸色僵硬,勉强从口中挤出一个嗯字。 郭阳尴尬地站在那里,因为薛春兰基本上算是没有理会他,更没有让座。周冰心里生气,却又不能当着孟天祥这个外人的面跟母亲闹别扭,只得赌气跺了跺脚,拉着郭阳的手就要上楼去自己的房间。 孟天祥眼珠子一转,他也不喜欢看到郭阳,但再不喜欢,也总比郭阳与周冰独处一室要好。他打着哈哈:“郭阳,来坐,我今天来看薛老师,又带了一个小玩意来,明朝永乐年间的白釉碗,你来给鉴定一下是不是真货。” 郭阳还没有来得及接孟天祥的话茬,就见薛春兰冷着脸站起身来,“好了,小孟,我累了,先休息了,你一会留下吃晚饭。” 说完,薛春兰就匆匆与郭阳擦肩而过,理都没有理睬郭阳就上了楼。 郭阳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一抹愤怒来。周冰的母亲也忒过分了,看来无论自己怎么做都很难挽回她的心,哪怕是自己前番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一命,都没有换回半点应有的礼遇。 郭阳暗暗攥紧了拳头。实事求是地讲,前世今生两世为人,他从未遇到过像薛春兰这样“难缠”的女人,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孩,他怎么可能热脸贴冷屁股,主动跑到周家来吃这种羞辱! 周冰自然察觉到郭阳情绪的强烈波动,母亲如此慢待和无礼,换成谁也会受不了,何况郭阳骨子里本来就是心高气傲之人。 周冰心内发急眼圈发红,她上前去一把抓住郭阳的手,柔声道:“阳阳,对不起……” 女孩轻柔的小手冰凉,握住自己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郭阳这才意识到女孩的更加为难之处,心神渐渐宁静下来,他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哪怕薛春兰是一座冰山,他也要坚持不懈融化了她! 尤其是郭阳看到旁边孟天祥露出不怀好意地虚伪冷笑,心头更是陡然一震,满腹的怒气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心平气和。 郭阳笑着捏了捏女孩的手,又转头望向孟天祥:“我瞧瞧孟总带的那玩意儿。明朝永乐年间的白釉碗,那价格可不菲呀!” 孟天祥暗自幸灾乐祸地笑,表面上却是真诚满满:“也不值多少钱,几万块的小玩意儿罢了,薛老师喜欢瓷器,我有空去古玩市场就让懂行的朋友帮我淘换个!” “那孟总还真是有心了。”郭阳若无其事地与孟天祥说说笑笑,走进了客厅去。 周冰见郭阳没有动怒,提在胸口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但她心里很明白,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母亲继续这样羞辱郭阳,谁也保不准郭阳还能承受多少回。 周冰抬头望向了楼梯处,她咬了咬牙,暗暗打定了主意。等晚上郭阳和孟天祥走了,她要好好跟母亲深谈一次,如果母亲不改变态度,那她只有从这个家搬出去,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抗议母亲的蛮横跋扈。 郭阳和孟天祥在周家客厅里谈笑生风,状若亲密。周定南站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眼眸中掠过一丝奇光。孟天祥为人阴险狡诈,八面玲珑,善于讨巧迎合,否则薛春兰不会这么喜欢他,这与孟天祥的出身和家庭环境有关;可郭阳却出身卑微,加上刚毕业跨入社会,处理问题本不该如此老练沉稳啊? 在城府上,这两个年轻人有一拼。但在心性上,孟天祥与郭阳却有本质差别。自打上次薛春兰被挟持事件发生之后,郭阳冒死相救的举动,已经彻底改变了周定南对他的看法,渐渐接受了郭阳,觉得女儿与郭阳的事儿当父母的不该再阻拦了。 可妻子薛春兰却一直抗住不松口。而更让周定南不解的是,被挟持之后的薛春兰这段时间一直郁郁寡欢表现反常,尤其是在对郭阳的态度上,竟然比过去还要排斥。周定南本来以为薛春兰是受了惊吓所致,可现在想来,应该别有内情。 莫非,当日发生了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导致薛春兰对郭阳更有芥蒂? 第五十一章 摊牌(2) 孟天祥这次带来的送给薛春兰的明朝永乐年间的白釉碗是真品,听着郭阳似乎发自于心的真诚赞赏声,孟天祥心底冷笑。他阴沉的目光从坐在郭阳身侧温柔款款的周冰娇媚的身上掠过,眸光闪烁起来。 他对周冰的狂热之心其实并不仅仅是来自于爱慕,还有对薛春兰身后薛家背景的深层次觊觎之心。当然,周定南创下的诺大家业也让他垂涎三尺。周定南夫妻就这么一个女儿,只要他变成周家的女婿,周家所有的一切将来都是他的,而且通过这种联姻,孟家与攀附上薛家,未来对于家族的好处显而易见。 为了得到周冰,孟天祥从三年前就开始下功夫,为了讨薛春兰的欢心,他不遗余力逢迎、不惜血本投入,长时间以来,这已经变成了他的某种执念,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郭阳的存在,孟天祥本来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他自信郭阳这种出身卑微的穷小子,难以对自己构成实质性的威胁。 可最近,郭阳却展露出不同凡响的一面,尤其是那日郭阳对薛春兰冒死相救,让孟天祥陡然间意识到郭阳的巨大威胁。所幸薛春兰对郭阳的态度依旧排斥,着让孟天祥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孟天祥看来,周冰对郭阳如何实际上并不重要。爱情算个鸟啊,在现实和利益面前,爱情一文不值。只要薛春兰夫妻不同意,周冰和郭阳没有半点可能。 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孟天祥决定先下手为强了。 他准备向薛春兰夫妻提亲,而他为此还准备了一招杀手锏。他知道周家的蓝星集团最近正在从省城竞争一块地,这是蓝星集团从传统机械制造行业转型走向房地产市场的关键一步,而他那位副厅级干部的父亲恰恰能在这个项目上说得上话。 薛春兰回房小憩了片刻,下楼来招呼保姆阿姨准备晚餐。见郭阳还没有走,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她还是没有理会郭阳,径自坐在客厅里陪着孟天祥说着一些闲话。 见母亲如此,周冰心下气不过,就拉起郭阳的手小声而坚决道:“阳阳,走,我们出去吃!” 郭阳犹豫了一下,扭头望着神色冷漠的薛春兰笑了笑,强自压下心里的各种不舒服,依旧彬彬有礼向薛春兰道别。薛春兰眉头紧皱,冷着脸陈沉声道:“小冰,你怎么能这样,家里还有客人,你跑出去干嘛?” 周冰心里极苦,勉强一笑:“妈,我和阳阳出去办点事,一会就回来,你们吃吧。” 郭阳迟疑着还是被周冰拖着离开了周家,他原本是想找薛春兰好好谈谈的,跟周冰母亲这样怼下去,不是他的初衷,让周冰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更是不愿。但想了想,今天孟天祥在,估计薛春兰也没有耐心跟他谈,所以就罢了这个念头,准备改天再来。 薛春兰对他的冷漠和排斥如此根深蒂固,郭阳颇为无可奈何,局面比他想象中的要艰难得多。他心里很清楚,薛春兰出身大家族,骨子里的傲慢骄矜非常人可以理解,而她对自己这个穷小子的蔑视发乎于心,短短时间想要去除,相当不容易啊。 见周冰温柔款款小鸟依人般拉着郭阳的手并肩离去,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看得孟天祥心头隐隐作痛,眸中的一抹妒火熊熊燃烧起来,但他掩饰地极好,当薛春兰充满歉意的目光投射过来时,他脸上的君子风度和真诚笑容更加浓烈。 孟天祥按捺不住了,决定跟薛春兰摊牌了。 “薛老师,我喜欢小冰已经好多年了,我想今天当面向您和周叔叔提亲——老师,请您放心,我会全心全意对待小冰,绝不会让她受半点苦和委屈……还请老师成全我!”孟天祥定了定神,目光热切地紧盯着薛春兰。 薛春兰吃了一惊,有些意外。孟天祥对女儿的心思她当然心知肚明,事实上这也是她一直想要撮合和乐见其成的事情,只是女儿对孟天祥不待见,她暂时也没有办法。但孟天祥今天直接求亲了,多少让薛春兰措手不及。 孟天祥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薛春兰面前,伏在薛春兰的双膝上泪流满面:“老师,我实在是太爱小冰了,我不能没有她,求您成全我!” 薛春兰呆了呆,探手拍了拍孟天祥的肩膀,苦笑道:“小孟,你快起来,别这样!你对小冰的心意老师很明白,老师也希望你们能走到一起,但小冰……小孟啊,你别着急,慢慢来,我想只要你和小冰多相处,未尝没有机会!” 孟天祥哽咽着起身坐回了薛春兰身边,心底却是流过一丝愤怒。他心道老子这些年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大的心血,你除了口头上的支持没有半点的实际行动,你希望我和周冰走到一起,你希望有个卵用,你要给周冰施加压力逼着她跟我订婚才算有诚意。 “老师,我不是着急,而是我……”孟天祥眼前浮起郭阳那张英挺平静的面孔,忍不住焦躁起来,咬了咬牙就下意识地放出了自己的大招:“老师,这也是我父母的意愿,如果您不反对,明天我父母会亲自登门提亲……我爸爸说了,我们两家门当户对,将来也能互相帮衬,他还说省城西郊那块地,他能说得上话,郊区的区委书记原先就是我爸爸的老部下!” 薛春兰听了微有错愕之色。 她是什么人啊,怎么能听不出学生孟天祥话语中不着痕迹透射出来的深层暗示,他高举着一束玫瑰花和一根利益的橄榄枝双管齐下,这是在跟自己摊牌了吗? 实话说,薛春兰没想到孟天祥会以这种方式来当面求亲。她心头一动,眸光闪烁。蓝星集团正在向房地产转型,省城这块地能不能拿下来是公司转型是否成功的关键,如果孟家能帮着丈夫完成这次竞标,对周家的好处可想而知。 但她是一个极其骄傲的知识女性。她虽然看重利益,但却从未想要拿女儿一生的幸福来进行利益交换。 她排斥郭阳,是因为她不相信出身卑微的穷小子真的能鸟枪换炮鱼跃龙门给女儿真正的幸福;她喜欢孟天祥,主要还是觉得孟天祥才华出众、精明强干、家境优越,符合她心目中的女婿标准,她还真没有想过周家和孟家联姻后能给周家带来什么。 薛春兰做人做事有其底线和原则,性格倔强宁折不弯,甚至还有点偏执。她当年为了捍卫与周定南的爱情,毅然与家族决裂。后来周定南通过自己的努力崛起成为北方省最有实力的民营企业家之一,薛家主动示好想要跟周家缓和关系,也没有得到薛春兰的回应,这些年,周家其实与薛家的往来并不多。这与孟天祥想象和自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薛春兰抬头望着孟天祥,面上的笑容虽然依旧,眼眸深处却闪过隐晦的怒气。 孟天祥如此摊牌,竟然不惜利诱,这让薛春兰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学生了。薛春兰同时又生出一丝羞怒,认为孟天祥看轻了自己、也看轻了周家——我薛春兰岂是出卖女儿婚姻换取利益的人?简直是瞎了你的眼! 但这些年孟天祥对她百般讨好、时时逢迎,长年累月积淀的美好印象还不至于因为孟天祥的一句话而丧失殆尽,薛春兰神色平静地笑笑:“小孟,你周叔叔生意上的事情,我从来不管。至于你和小冰的事情,只要小冰同意,老师不会反对。” 第五十二章 摊牌(3) 送走了孟天祥,看到妻子的脸色有些异样,周定南忍不住皱眉道:“春兰,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百里挑一的好学生吗?简直是疯了,竟然拿这种事情来逼婚,这算什么?利诱?威胁?混账东西!” 薛春兰沉默着。 孟天祥方才的话的确也让她有些不舒服,但孟是她一直赞不绝口的学生,她又是固执己见的人,要让她因此对孟天祥产生太大的恶感也不现实。 周定南又怒道:“省城那块地我虽然很看重,但我却绝对不可能用来交换小冰的婚姻大事!春兰,你还是好好想想吧,通过最近这两件事,我觉得孟天祥这小子太不可靠,品行有问题,不要说小冰不喜欢他,就是小冰有心,我也不会同意!” 薛春兰突然轻叹了一口气道:“老周,人无完人,谁还能没有一点缺点呢?我想,小孟也是太着急了,看到小冰和郭阳走得太近,心情迫切就有些口不择言,他的本心应该是善意的!” 周定南冷笑:“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非认准了这小子!我看小郭那孩子就不错,对人有情有义,家庭虽然困难点,但我们家还缺钱吗?只要他人品好、对小冰好,不比什么都重要?你拿这个说事,其实就是偷换概念!”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周家这么有钱,足以保障女儿未来的物质生活。以郭阳家境贫寒为由来阻挡女儿与他交往,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 “老周,这不完全是经济条件的问题。他出身卑微,而且还是单亲家庭,我担心他性格上存在缺陷,他和小冰在热恋中很多毛病都暴露不出来,但结了婚就不一样了,天长日久地居家过日子,家世的差距、价值观的差异、生活方式的不一致,会让他们两个人越来越不合拍,越来越痛苦……到时候怎么办?” 薛春兰轻轻道:“能让小冰喜欢,他当然有优秀之处,这一点我承认,因为我相信女儿的眼光。但婚姻与爱情完全是两码事,我们当初不也是这样……” 薛春兰说到此处陡然发现自己无意中又触及到了丈夫的敏感神经,立即尴尬地闭嘴不言了。 周定南脸色涨红,他愤怒地跺了跺脚转过身去冷声道:“我总算是明白了,在你这位千金大小姐的眼里,我们这种出身卑微的人其实永远都无法改变门第上的差距!哪怕我通过努力获得了成功,哪怕我们已经结婚二十多年,恐怕在你心里,嫁给我仍然是恩赐一般的下嫁吧!没错,是我高攀了薛家大小姐,我们结婚这些年,我拼命赚钱、放弃自尊和个性,按照你的要求,戴着假面具舔着脸挤进所谓的上流社会,言行举止都要表演出贵族气度,为的就是能配得上你大小姐的身份,与你贵族小姐的作风合拍!” 周定南越说越激动,积累了许久的压抑和愤怒情感瞬间喷薄而出:“是啊,你说的没错,我们当初也是这样。你一时冲动,不惜与家族决裂嫁给我这个穷小子,但后来你发现我与你圈子里那些少爷公子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于是就逼着我无论时候都要穿得衣冠楚楚,与我家那些穷亲戚断绝一切往来……这些年,我为了跟你合拍,扮演着一个虚伪的贵族角色,但我心里,我心里的痛,薛春兰,你可有过半点的关心?” 周定南扶着自己的胸口,声色俱厉。 薛春兰妩媚的脸蛋上浮起一丝苍白,她上前去拉起丈夫的手来,柔声道:“老周,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我……” 周定南甩脱了薛春兰的手:“我误会你?薛春兰,你我二十多年的夫妻了,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还能不清楚?” “我承认,你说的话很有道理,爱情与婚姻是两码事,当爱情的美好幻灭之后,一桩没有基础的婚姻维持起来的确非常艰难。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 “但我需要提醒你的是,我们的女儿——我的女儿小冰,她不是什么贵族小姐,她是我周定南这个出身卑微的人的女儿,她的骨子里流淌着我这个卑微之人的血脉,她终归还是一个普通女孩,既然她喜欢郭阳,那我就支持她!哪怕是你反对,我都要支持!” “什么门当户对,统统见鬼去吧!只要女儿幸福,这比什么都重要!”周定南怒吼一声,拂袖上楼。 薛春兰呆呆地站在客厅里,望着丈夫暴怒的身影,耳边犹自回荡着丈夫暴风骤雨一般扑面而来的情绪宣言,心里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来。 其实她没有半点看不起丈夫的心念,就算是当初还有一点,结婚二十多年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只是她骨子里的那点所谓“贵族气质”,让她潜意识地喜欢站在高处俯视别人。 挟持案后,她曾经想尝试着接受郭阳,但每当她浮起这个念头,心理上的魔障就同时升腾起来,作为一个出身高贵、一生骄傲矜持的女性高级知识分子,她将被劫犯那晚的调戏羞辱当成了毕生之耻,每次见到郭阳,都相当于是让她重新面对一次心灵的无形拷问,痛不欲生。 薛春兰的灵魂深处都在颤栗,她手捂住面孔,突然伏在沙发上放声恸哭起来。 周冰悄然走进门来,目光复杂地望着恸哭的母亲,却没有上前去安慰。父母刚才的吵架她落入眼底,父亲支持的态度让她欢喜,但母亲近乎偏执的反对,实在是让她无语凝噎。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接受郭阳对于母亲来说,就这么难吗? 难道母亲心目中那些所谓的门当户地陈腐观念以及她的面子虚荣,比她这个女儿的终生幸福还要重要? 良久。周冰才慢慢走过去,坐在了母亲身边,轻轻道:“妈,您别伤心了,爸爸也是在气头上才说了几句重话,您别太在意了!” 薛春兰这才收住了悲声,缓缓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静静地望着女儿,嘴角抽动着。 “妈,您都是为了我好,我心里很明白。但是我爱阳阳,没有他,我活不下去的。我从美国回来,就是放不下他。过去的一年,我在美国度日如年,这让我想清楚了很多事。” “我和阳阳,跟您和爸爸不一样。只要能跟阳阳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我也从来没有觉得阳阳就比我们矮一截。妈妈,其实在我们这个国家,哪里有什么真正的贵族呢?外公当年不也是农民出身吗?所以这些门户之见,都太可笑了。” “妈妈,您可知道,您这么对待阳阳,我多么心痛?!我不能没有阳阳,如果您还是执意要拆散我们,那么,我宁可像您当初一样——”周冰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薛春兰浑身一震,她了解女儿外柔内刚的个性,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 周冰幽幽一叹,再次望了母亲一眼,起身落寞地上楼。 薛春兰嘴角翕动:“小冰……” 周冰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 “小冰,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但是我有两个条件。”薛春兰起身走向周冰:“第一,我前面跟郭阳提过一个条件,在他达到我的条件之前,不要再进我们的家门;第二,你要听妈妈的话,尽快返回美国去完成你的学业,即便是他,也不想看到你因为谈恋爱而半途而废吧?” 周冰突然笑了起来,眸光中闪烁着莫名的神采。她想起了母亲那个可笑的要求郭阳一年赚够一百万的苛刻条件,知道母亲打心眼里还是不愿意接受郭阳,有这个前提,她可以随便找出一万个理由,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 既然如此,那她和薛春兰之间,也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周冰默默上了楼,回房。 第五十三章 披着狼皮的羊(1) 已经九月初了,但c市的气温还是居高不下,无休无止的烈日酷暑,让市民心烦意乱。 证券营业部大厅内人满为患,看盘的散户拥挤在一起,那股子难闻的汗臭味臭脚丫子味简直能熏死人。这一段时间,引起股民高度关注的还是那只异军突起的重组股金宏科技,已经连续十几个涨停板了,今天一开市还是直接拉到涨停,让股民看得目瞪口呆。 很多人想要追涨,但真正敢追进去的却没有几个。毕竟从前天开始,电视台、电台和纸媒上的股评栏目,各路证券分析师都纷纷站出来说法,集体看空金宏科技——暴涨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回调? 北方晨报有个记者叫郭阳的买了大量金宏科技一直持有不撒手的消息在股市散户间口口相传,而郭阳因此发了大财的事也在本市几家媒体内部也是不胫而走传得沸反盈天。 郭阳懒得去看盘,因为他知道这只股票至少还有十个涨停板。哪怕是中间有短暂的调整,但整体拉升的趋向是不会改变的。 上午接近收盘的时候,金宏科技的涨停板突然打开,卖盘汹涌,短短十分钟之内,就绿了盘。这引起了不少人的恐慌,慌不迭地开始抛售。 林美美急匆匆冲进办公室来,见郭阳还在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浏览昨天的报纸,不由嚷嚷道:“郭阳,你赶紧去抛售啊,涨停板打开,肯定是庄家拉升出货了,你再不卖,就来不及了!” “你赚了不少了,别太贪心!” 郭阳笑笑,抬头望着身材曼妙的林美美:“不着急,中间有调整也很正常,反正这只股票暂时还没有涨到我的心理价位,我是不会卖的!” “你疯了!”林美美倒吸了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胀鼓鼓的胸前波澜起伏,她噘着嘴坐下,摇摇头:“贪心啊贪心,等一路跌下来,你卖都来不及!” 郭阳笑而不语。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台黑色的摩托罗拉翻盖手机来,在林美美孙小曼和眼镜张的吃惊注视下若无其事地接起了电话。 “郭阳,我是冯琦。” “嗯,姐,找我有事?” “听说你炒股了?买了一只大黑马金宏科技?” “我买着玩的,怎么了?” “这样,我们台有个股市访谈栏目,今天下午想请你来当一回嘉宾,你有没有兴趣?” “姐,我炒股纯属闹着玩,我可不是什么股票分析师,我去参加这种节目不太好吧?乱讲话误导股民,这事我不干!”郭阳苦笑,下意识地准备婉拒。 “怎么,不给姐这个面子?我说郭阳,这是姐做的节目,你就当是来给姐捧捧场,我们邀请的嘉宾可不仅仅是证券专家,还有普通股民。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下午三点半,我等着你!” 冯琦不由分说就扣了电话。 林美美惊讶连声:“郭阳,你小子牛啊,什么时候用上高级手机了?这款机型,我记得刚上市不久吧?多少钱?三千几?” 郭阳笑:“是三千多,我买了有一段时间了。咋,用个手机就牛了?我省吃俭用买部手机方便联系,不行啊?没毛病!” 孙小曼嫉妒地望着郭阳和林美美近乎打情骂俏一般的谈笑生风,咬紧了银牙。郭阳在她心目中过去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穷小子,掰着两根手指头她都看不起他。可不成想,这段时间穷小子出尽了风头——孙副总编煞费苦心的打压被他轻描淡写地逃过一劫,最近又是炒股赚钱,又是买手机的,过得风生水起。 “奸夫***,一对狗男女!”孙小曼在心里咒骂着,却是不敢骂出声来,林美美可不是吃素的,要论撒泼,孙小曼拍马都不是林美美的对手,她怎么敢招惹林美美! 林美美嬉笑着向郭阳伸出手来:“把手机拿来我瞧瞧!” 郭阳哦了一声,随手将把手机向对桌的林美美扔了过去,林美美吓得脸色煞白,赶紧小心翼翼地接过,大呼小叫:“你疯了!这么贵的玩意,要是摔坏了咋整?” 下午三点半。 股市收盘后,郭阳准时去了市电视台新闻频道找上了冯琦。冯琦是新闻频道的总监,这个股市访谈栏目她是制片人。 因为当下全民炒股,股市行情是全市人民乃至全省全国人民都非常关注的话题,这个访谈栏目的收视率居高不下,算是热门栏目之一。 冯琦带着郭阳走进演播室,给郭阳介绍着今天到场的另外两名嘉宾—— 一男一女。男的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白衬衣黑西裤皮鞋擦得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就是个头不高。女的穿着鹅黄色的职业套装,身材清瘦,五官精致,挽着乌黑的发髻,人到中年了。 冯琦笑:“郭阳,这位是林大勇,东方证券的知名分析师。这位是建设银行证券业务部的黄曼秋黄经理——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起过的北方晨报记者郭阳了。” 郭阳笑着主动向两人寒暄问好,与两人分别握手。 看得出来,在郭阳来之前,他们已经讨论过关于郭阳的话题了。金宏科技这只超级大黑马股异军突起,连涨这么多天,但很少有股民在这只股票上有实质性的斩获,因为跟不上节奏。正因如此,郭阳买了金宏科技还坚持不抛售的事儿才能引起大家的关注。 访谈节目并不长,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无非就是主持人按照事先列好的采访提纲进行提问,三名嘉宾分别从不同的角度谈一点不同的看法,娱乐色彩大于实质性的价值,尽管收看的大多数都是股民,但要依据这种节目获得的信息去炒股,那就离死不远了。 节目结束后,冯琦陪着郭阳三人去了她们台里的会议室略事休息,按照惯例,她今晚要陪三人吃饭另外再塞一个红包。 林大勇矜持地笑:“小郭啊,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买这只股票呢?是不是有高人的指点或者内部消息?” 有些话在节目上不能说,但私下里却可以敞开来谈。 郭阳耸耸肩:“哪有什么高人指点,这是我第一次炒股,至于为什么买金宏科技,完全是误打误撞吧?呵呵!” 黄曼秋也在笑,郭阳的话她倒是没有怀疑,误打误撞买了一支黑马股,赚了些钱,这算是一个走运的年轻人。 林大勇哦了一声,却又道:“那你的运气还不错,不过,我劝你还是尽快抛售为好,今天的涨停板打开,意味着庄家拉升结束,接下来,庄家要大量出货,如果你不赶紧卖掉,你就会被高度套牢!” 林大勇以专家的口吻劝道。他在节目上也提到过这支股票,而且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事实上,也不止是他,今天几乎所有的股评家都在看空金宏科技,一边倒没有悬念。 郭阳笑了笑:“林兄,我倒是不这么看。我觉得这支股票还有五六个以上涨停板的空间,暂时还没有到我的心理价位,我还不想卖!” 黄曼秋扫了郭阳一眼,暗暗摇头,心道这小子是被胜利冲昏头脑了,瞎猫碰了死耗子赚了点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贪得无厌啊! 但黄曼秋懒得管这种闲事。她继续不置可否地与冯琦说说笑笑,话题转向了女人间的私密,声音也变得窃窃私语起来。 林大勇皱了皱眉:“老弟,不是我说你,人不能太贪心了哟!尤其是炒股,要学会见好就收,果断获利为安,否则,你会赔的血本无归的!别看你现在赚了一点钱,但股市上风云莫测,几天功夫你的获利就会化为乌有!” 郭阳知道林大勇是一番善意,就笑笑:“多谢林兄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林大勇见郭阳似乎没有真正听得进去他的建议,暗暗摇头,也不再说下去了。 第五十四章 披着狼皮的羊(2) 郭阳没想到,林大勇竟然是孟天祥的高中同学,大学也在一所学校,只不过孟天祥学文,林大勇学理罢了。郭阳更没想到的是,冯琦请他们在东方红大酒店吃饭,还与孟天祥在酒店门口不期而遇。 孟天祥为了便于跟周家往来,最近刚准备在c市设立一家分公司。而他今天宴请的也是他的老同学——本市商业局的科长董珂。 因为都是熟人,在孟天祥和董珂太过热情的邀请下,冯琦也不好意思拒绝,就干脆凑在一起一锅端了。 孟天祥与林大勇、董珂三个人交头接耳好半天,这两人再次望向郭阳的目光自是不同,林大勇是惊讶,董珂则有些不屑一顾。董珂也是薛春兰的学生,周家是什么门庭他很清楚,董珂觉得郭阳跟孟天祥竞争周家的女婿,没有半点成功的可能,只能是自取其辱。 而看到郭阳与冯琦神态亲密,一幅极熟极熟的样子,董珂心里就更不舒服了。他的父亲是本市ns区的区长,勉强算是个官二代,董家和冯家颇有往来,他一直对冯琦情有独钟。 尤其是听着郭阳一口一个“姐”的叫着,董珂听着简直就要反胃。他本来就因为孟天祥的缘故对郭阳先入为主有偏见,再加上冯琦的缘故,对郭阳的敌视和排斥心理自然而然就很浓了。 孟天祥眸光中阴险的光亮闪烁着,他对冯琦倒是没有感觉没有想法,但冯琦也是本市家境优越才貌双全的女子,冯琦与郭阳如此亲密,他心里有些窃喜也有些愤懑不平:尼玛郭阳一个穷小子,凭什么左右逢源这么有女人缘? 上菜的当口,郭阳和冯琦坐在一起说着话,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乐子,听得冯琦花枝招展娇笑连声。冯琦实际上比孟天祥他们还大一两岁,与年轻靓丽端庄大方的周冰相比,她的身上少了一些清纯,但多了一股成熟的风韵,她这么敞开心怀笑成了一朵灿烂绽放的解语花,董珂看得暗暗吞咽了一口唾沫,强自压制住内心的不舒服。 孟天祥眸中冷漠一闪,故意冲董珂压低声音嘿嘿笑道:“我说老董,我看你八成是没戏了——人家这姐姐弟弟相称,看样子不是一般的亲密哟。” 林大勇在一旁听得眉头一皱,他知道孟天祥是故意煽风点火挑唆董珂跳出来找事,从而自己在一边看热闹。这董珂脾气本来就不好,被孟天祥这背地里一激,根本按捺不住了。 他腾地一声站起来,大声道:“郭阳,我们两个换个位置!” 董珂语惊四座,郭阳愣了下。 林大勇以手扶额,垂下头去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大学毕业这么几年,董珂简单粗暴的个性还是没有多大收敛,你说哪有这么说话的?人家凭什么跟你换位置啊?主动挑衅也不是这个搞法啊?! 孟天祥刚喝了一口茶水,闻言差点喷出来。他赶紧别过脸去,面部表情非常古怪。 郭阳讶然指了指自己:“换位置?为什么?” 董珂站在那里用充满嫉妒和蔑视的目光怒视着郭阳,丝毫不加掩饰:“不为什么,你过来坐!” 说完,董珂将自己的座椅拉开,然后就走到了郭阳的身后。 简直是莫名其妙啊。郭阳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招惹上了才头一次见面的这位商业局的董科长,但他毕竟两世为人,历经人情世故,他眼角的余光从冯琦微微发红和发怒的表情上掠过,马上就明白过来。 闹了半天,又是一个让妒火烧昏了头的骄傲自大的所谓上流社会子弟? 他笑了笑,却是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冯琦扭头瞪着董珂,怒道:“董珂,你啥意思?这还没喝酒呢,就要耍酒疯?” 见郭阳不予理会,又被冯琦质问,董珂当即有点下不了台,他恼羞成怒用威胁的口气道:“你换不换?” 郭阳嘴角间掠过一丝轻不可闻的嗤笑,扭头扫了董珂一眼,继续稳坐如泰山。他从来不惹事,但绝不怕事。本来如果话好好说,位置也不是不能换,但你莫名其妙简单粗暴来了这么一出,他还就偏偏不吃这一套! 在此之前,郭阳都是春风化雨的面目示人,谦虚谨慎、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上陡然发散出某种冷漠和威势来,甚至还有一丝彪悍的血气。 黄曼秋坐在冯琦的另一侧,神色惊讶地望着郭阳,现在的郭阳骤然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地,笑容可掬的小绵羊兀地变成了蓄势待发的白额虎,气质迥异! 董珂下手就去抓郭阳的座椅靠背,郭阳缓缓起身,回身凝望着董珂,目光隐晦如刀:“董科长,请你自重!” 郭阳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但他承认心里隐藏着一只猛虎。至于董珂这种不能以常理论处的地方官宦子弟,狂则狂矣,却色厉内荏,不过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看上去唬人罢了。 林大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是为了给老同学解围,赶紧站起来笑着打圆场:“老董,赶紧回来咱们喝酒,咱们也一年多不见了,今儿个可是要不醉不归!郭老弟,你赶紧坐下,来来来,我提议,大家共同举杯为今天的相聚干一杯!” 董珂借坡下驴,悻悻地走了回来。 孟天祥有点失望,也满脸笑容地举杯附和林大勇的话:“冯总,黄经理,来,我们走一个!” 董珂愤愤地坐下仰面就灌下了一杯酒,然后重重地将酒杯放在桌上,斜着眼睛怒视着郭阳。 郭阳嘴角挑起一抹冷漠的笑容,他心道就凭你这种愚蠢狂妄的德性,冯琦能看上你才叫见了鬼。他对董珂的挑衅眼神视若不见,却故意又端着酒杯亲昵无比地靠近冯琦,“姐,我敬你!” 郭阳与冯琦本来就座位挨着座位,这么故意靠近,从董珂和孟天祥的角度望过去,冯琦转头微笑举杯与郭阳碰杯的样子,几乎就是面贴面了。给人一种郭阳就是在肆无忌惮公开撩拨冯琦、而冯琦却还乐于承受甘之若饴的错觉。 董珂看得目光几欲喷火,孟天祥也有些呆了。他明知道郭阳是故意气董珂玩的,但却也没想到郭阳竟然会有玩世不恭的一面,而胆子也着实不小。董珂个人的身份不算什么,但他父亲却是c市的区县干部,在地方能干上区县长的人能量可想而知,郭阳不过是一个北方晨报一个小记者,家境贫寒,他竟敢得罪董家的人?难道就不怕给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带来祸端? 郭阳说话间呼吸轻轻掠过冯琦的发梢,冯琦感觉有些发痒,妩媚的脸色一红,心头下意识地泛起一丝异样,她当即定了定神,在桌子底下的手狠狠抓了郭阳的大腿一把。 “臭小子,你很坏!” 郭阳故意惊叫起来:“姐,你抓我的腿干嘛?” 冯琦这回是真的尴尬羞愤了,她涨红了脸几乎要找条地缝钻进去。黄曼秋差点笑喷,旋即玩味地盯着郭阳和冯琦两人,心说冯琦一向骄傲看不上寻常男人,蹉跎至今,难道真的看上了郭阳这个小记者? 董珂啊了一声,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要炸裂一般。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大脑中一片空白。 第五十五章“抓奸” 周冰与闺蜜童华正在附近的人民商场购物,突然接到了孟天祥的电话。 孟天祥借着上厕所的当口跑出来专门给周冰打电话,他察言观色断定郭阳和冯琦肯定“有奸情”——他对冯琦也算是比较熟悉,冯琦对一般男子从来不假辞色,否则董珂就不会追了一两年都没有结果。可冯琦今儿个却当众跟郭阳打情骂俏,一点都不避讳,甚至……甚至还有让人羞于启齿的肢体小动作,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实际上,不仅仅是孟天祥这样想,酒桌上的林大勇黄曼秋几个人的心态基本如是。 冯琦当然明白郭阳当众演戏状若“撩拨”自己为的是什么,如果是其他人,她肯定要当场翻脸,可奈何偏偏是郭阳,她父亲的关门弟子,被冯家视若一家人的小师弟,她尴尬归尴尬,却生不起气来。 而且,她看到董珂吃瘪的样子,心里竟然也生出某种无以言表的舒畅感来。这两年,董珂于她而言就是一只驱赶不掉的臭苍蝇,在她耳边嗡嗡叫烦不胜烦,如果能因此让董家这夯货知难而退,倒也是无意中的收获了。 但她心底终归还是浮动着一丝异样,郭阳这张平静的面孔在她眼前不断放大,当她察觉到自己尘封多年的心弦竟然颤动起来,她悚然而惊,妩媚的脸蛋上旋即笑容敛去,向郭阳投过狠狠的一瞥。 对于孟天祥的话,周冰半点都不信。她对郭阳的感情,郭阳对她的感情,根深蒂固,无人可以取代。她不相信郭阳会脚踏两只船,对孟天祥的话一笑置之,因此更加鄙夷孟的为人。 周冰扣了手机,撇了撇嘴道:“童华,这姓孟的心术不正,竟然给我打电话说郭阳脚踏两只船,现在正跟其他的女人打情骂俏……也不知道我妈到底是看上他哪一点?!” 童华眼珠子一转:“冰冰,郭阳脚踏两只船应该不至于,就是他有那个色心,也没那个本事!不过,无风不起浪,现在社会上诱惑那么多,郭阳那小子说起来也算是才貌双全,你可不能大意了,万一……万一有人主动勾引他呢?” 童华是郭阳和周冰的高中同学。 “应该……不会吧?”周冰被童华这么一说,心头就有些活络松动。她不是不相信郭阳,而是觉得闺蜜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是啊,自家阳阳这么优秀,保不准有女孩喜欢他啊! “走,我陪你过去瞧一眼,反正离他们喝酒的地方也不远!走吧走吧!”八卦心极强的童华笑嘻嘻地拖着周冰就走。 童华拉着有些不情愿的周冰走进酒店,直奔孟天祥说的那间包厢。在包厢门口,周冰迟疑着:“童华,这样不太好吧?要是让阳阳知道我怀疑他,他一定会生气的!” 童华轻笑一声:“有什么不好的?我们逛街逛得累了,顺便来这里吃饭,正好遇上他们,不是很正常吗?走吧!” 童华率先推门而入。 童华和周冰突兀出现在包厢里,孟天祥大喜,赶紧起身迎了上去:“小冰,你来了!” 但周冰没有理会孟天祥,她清澈如水的目光径自落在了郭阳身上,她第一眼看到了郭阳,第二眼就看到了坐在郭阳身边的冯琦,当即有点小汗颜,原来是冯琦啊!这哪里是有什么“奸情”,完全是孟天祥胡说八道造谣中伤! 周冰瞥了孟天祥一眼,那一瞥的轻视和愤怒,伴随着女孩端宁芳华的风情万种,看得孟天祥心头发冷。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非但没有让郭阳难堪,反而让周冰更厌恶自己。 郭阳有点意外,其实冯琦更意外。 郭阳惊讶地起身望着周冰:“小冰,你怎么来了?” 周冰拉着童华的手,笑吟吟地越过难堪的孟天祥,走过去,“我和童华逛街,路过这里,听说你们在这里,就过来看看你和琦姐!” 冯琦苦笑一声,起身拉着周冰的手:“小冰,既然来了,一起吃吧!服务员,加两个座位,就在我旁边!” 黄曼秋和林大勇面面相觑,旋即醒悟过来,这新来的两女中那清丽女孩原来是郭阳的女朋友……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望向了坐在两人斜对面的脸色阴沉的孟天祥,忍不住心里暗笑,知道是孟在背后搞鬼,但看这样子他应该没有达到目的。 但冯琦跟郭阳是什么关系呢?冯琦不抗拒不排斥他的亲昵,两人的亲近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作为冯琦多年的朋友,黄曼秋心头狐疑起来:莫非这小子脚踏两只船? 到了此刻,酒桌上最别扭最尴尬的人就不是董珂,而是自讨没趣的孟天祥了。不过,董珂还是非常羞愤不平:这小子实在是坏透了,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尼玛一个穷小子,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还要撩拨冯琦,他凭什么呀?! 董珂差点骂出声来。 郭阳似笑非笑地扫了董珂一眼,笑道:“姐,诸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周冰,这是我的老同学童华。” 黄曼秋的目光一直落在周冰身上。从周冰进门开始,她就为周冰的国色天香暗暗艳羡:“小郭啊,没想到你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姑娘在什么单位高就啊?” 周冰笑:“您太过奖了,我现在还没工作,在美国读研究生,还没有毕业,最近刚回国。” 冯琦笑着接过了话茬:“黄姐,你可能不认识小冰,但一定认识她的父亲——她就是蓝星集团周董的独生女哟!” 黄曼秋吃了一惊,她是银行的中层干部,蓝星集团是省内最大的民营企业之一,与她们银行有很多金融业务往来,她怎么能不知道周定南的名字? “原来是周家的小姐!”黄曼秋心里更加感觉匪夷所思了,这郭阳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不仅跟名门之后的冯琦“眉来眼去”的,还有一个本市首富家的独生女做女朋友?! 孟天祥暗暗向董珂投过暗示的一瞥。 董珂这个傻货竟然还能上当,坐在那里阴沉一笑:“难怪郭老弟气度不凡,原来是想当周老板家的上门女婿?不过,我可是听说周家对你并不认可啊,据说现在都不让你进门?是不是这样?” 董珂话语中明着的挑衅、暗里的嘲讽溢于言表。 郭阳有些无奈地转头望着董珂,他对这个无胸无脑的夯货连半点回击的兴趣都没有了,前番吃了这么大的瘪还不吸取教训,还傻乎乎地被孟天祥利用当枪使,套用后世一句网络流行语来说:老兄,你是不是傻呀! 第五十六章 心灵的宁静 谁都没有想到——纵然是郭阳都没想到,向来温和娴静的周冰居然当场暴怒发飙了,她愤怒地起身扬手指着董珂怒斥道:“你什么人啊?你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的,管我们的闲事?我劝你还是回家洗洗嘴巴子,别满口胡柴,别人利用当成一条狗,到处瞎咬人!” 周冰的临场爆发让所有人都震惊无语。 周冰扭头望着冯琦声音略缓了一些,歉意道:“琦姐,我们走了,扫了你的兴致,对不起了!” 周冰俏脸冰寒拉起郭阳的手就往外走。 郭阳无奈地耸耸肩,边走边回头向冯琦苦笑道:“姐,回家跟老爷子打声招呼,就说我这周有点忙,可能就不过去陪他了!” 冯琦无语地点点头,挥挥手,示意郭阳和周冰快走。实际上冯琦也意兴阑珊了,如果不是有黄曼秋和林大勇这两个她邀请来的客人在,她也早就拂袖而去了。 董珂脸色不好看,孟天祥的脸色更难看。刚才周冰的发飙虽然明着是冲董珂来的,但实际上多半是骂给他听!换言之,孟天祥自知在周冰心里的恶劣印象由此更加稳固! 黄曼秋若有所思地问:“小琦,郭阳跟你们家老爷子什么关系啊?听起来好像关系挺亲密的……” 冯琦深吸了一口气:“他是我们家老头的关门弟子,在老爷子心里郭阳的地位可比我和我哥重要得多,视为己出,一家人看待的。” 冯琦有些郁闷地向服务员挥挥手:“服务员,上饭点!酒不喝了!” 黄曼秋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一口一个姐叫着!我还以为小琦你要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姐弟恋呢……” 黄曼秋为了缓和包厢内尴尬沉闷的气氛,仗着她和冯琦多年好友,开了冯琦一句玩笑。 冯琦脸色骤红:“黄姐,什么姐弟恋啊……他就一小屁孩,我就当他是弟弟,哪有那心思!” 黄曼秋掩嘴轻笑。 传承弟子无论过去和现在,都与子嗣并无太大区别,至少是当成一家人看待的。既然郭阳是冯元良的关门弟子,他与冯琦的亲昵就能说得通了。 孟天祥脸色一变:这小子什么时候变成冯元良的传承弟子了?这老头在国内文化领域的地位很高,冯家虽然没有权势却依旧是人脉遍华夏,冯元良的门生故旧有不少如今都位居高位,郭阳是他的传承弟子,这层身份至少是不亚于自己这个副厅级干部子弟了。 孟天祥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在身份背景上的所谓优势早已荡然无存,这让他焦虑不安起来,开始考虑是不是让父亲亲自跑一趟c市,当面向周定南夫妻提亲。 周家毕竟是商贾之家,作为利益至上的大商人,要游走在权力的边缘讨生活,孟天祥就不相信周定南会得罪自己的副厅级高官老爸。 董珂心里直接凉了半截。他本来还想利用一下父亲的权力辐射关系,找机会报复一下郭阳,但郭阳是冯元良那老头的弟子,他怎么敢动?万一事情暴露,不要说外人了,就是他父亲都饶不了他! 酒店门口。 童华笑着停下脚步:“冰冰,郭阳,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啊,我回家,郭阳你负责把冰冰安全送回家!走了!” 童华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离开。 周冰盈盈站在那里,柔声道:“阳阳,我不该来的,扫了你们的兴致。不过,董珂那小子实在是太可恶了,恶语伤人,我实在是忍不住!” 郭阳哈哈大笑:“官二代吧?据说是ns区董区长的儿子?有个县级实职领导的老爹,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好了,嚣张跋扈、狂妄无耻,关键是还非常愚蠢,一次次被孟天祥利用当枪使都不知,这样的人就该骂!” “不过,你不知道,这小子今晚上算是被我气了个半死。他好像对冯琦很有意思,他竟然吃我的醋,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故意跟冯琦亲亲热热说话,你是没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简直能笑死个人!” 周冰其实也看出了几分,郭阳当众跟冯琦故作亲密,已经把董珂那小子本来就不高的智商气回姥姥家了。 她微微一笑,却是嗔道:“阳阳,你可是坏死了!” 周冰旋即有些忧心忡忡道:“阳阳,我妈的态度还是有问题。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我爸都跟她翻了脸吵起来了,我爸站在你一边,但我妈……哎!” “慢慢来、不着急,小冰,我会尝试着努力去让你妈妈接受我,你不要夹在中间为难了。”郭阳探手拍了拍周冰清秀的肩膀,揽着她纤细的腰身,两人在昏暗的路灯下慢慢行去。 “我跟我妈也摊牌了。我说如果她再反对我们的事,我就离家出走,就像她当年一样!”周冰幽幽叹息着:“你猜她怎么说?” 郭阳心头一动:“重提她的条件?让我在一年的时间内赚够一百万?” “是啊,还不仅如此,还要让我先回美国完成研究生的学业,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还去美国干什么?”周冰郁闷道。 郭阳笑了:“你妈那一百万的条件……其实没什么问题。至于美国去不去都可,这个在你。但现在不要走,小冰,下半年再说吧,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周冰讶然:“我是不想回去的,但如果我妈坚持的话,你也不反对,我就回去呆半年把学位考出来。但为什么现在不能走啊?” 郭阳神色严肃认真:“小冰,听我的话,过两个月再走,我们才刚团聚,我可舍不得你!” 见郭阳把情话说得如此严肃和一本正经,周冰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真舍不得我?” 女孩温柔款款眼眸中柔情流转,昏黄的路灯光线给她的全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郭阳一时情动,就一把将她拥在怀中,低头吻了下去。 女孩被郭阳一通激情地热吻吻得娇喘吁吁玉体酥软,她依偎在他的怀中红着脸用手在郭阳的胸膛上画着古怪的小圈圈,两人拥抱着站在人行道上,身边间或有行色匆匆的路人,擦肩而过时投过玩味的一瞥。 这年头还不像后世娱乐生活那么丰富,恋人出门压压马路,是一种谈恋爱的最常见的方式,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 对于周冰来说,这一刻是如此的甜蜜和幸福。尽管两人目前暂时还无法跨过母亲薛春兰这道关卡,但女孩觉得只要自己坚持到底,曙光就一定在眼前。 两人没有打车,相拥着步行向周冰的家走去。夜晚的c市街头车流往来如梭,道路两旁的灯红酒绿熙熙攘攘,并没有在两人心底激起半点的涟漪。周冰的心神非常宁静恬淡,她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能让她和郭阳就这样慢慢地相拥走下去,直至生命的终结。 周定南乘坐自己那辆黑色的奔驰车从对面的路口驶过来,周定南无意间发现了女儿和郭阳在路边慢慢行走的亲密无间的身影。从他的这个角度看过去,两人行进的速度很慢,将两道背影在人行道上拖得长长短短,而这样一幅夜幕下原本司空见惯的情侣画面,在周定南眼中渐渐定格起来。 即便是隔着老远,即便是坐在车里,即便是不为郭阳和周冰所知,周定南仿佛也清晰地感觉到女儿与她所爱的年轻人那浓缩在平静画面中的挚爱深情,他本想招呼下女儿,但有些不忍心破坏这幅画面,就挥手示意司机继续驶过去。 周定南摇上了车窗,眼眸中的笑意却在渐渐放大。 作为父亲,他了解自己的女儿,他知道女儿想要的不过是这样一份心灵上的归属和宁静,至于那些物质富贵和一切外在的浮华,都不是她想要的。 十多年的打拼,他已经创下诺大家业,足以保证女儿一生衣食无忧了。对于周定南来说,他择婿的标准首重人品心性,物质条件尚在其次。虽然一开始他也受了妻子的影响,加上确实郭阳的出身太过卑微,对郭阳百般排斥抵触。 但后来女儿的执着和一往情深让他心有所动,而接下来郭阳在妻子薛春兰被挟持绑架过程中的表现真正打动了他,因为不但折射出郭阳的人品,还将他对女儿周冰的挚爱反衬出来。 周定南不明白妻子的固执和傲慢为什么会在郭阳身上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尤其是郭阳冒死相救的义举,心肠坚硬如薛春兰,竟然无半点感激之心,这又让周定南感觉非常失望。他觉得妻子最近这两年性情更加跋扈傲慢,也更加刚愎自用和自私,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实际上整天考虑的还是自己的面子,从未想过她这种行为给女儿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周定南坐在车里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眼前又浮现起薛春兰那张妩媚中透着一丝刻薄、风韵中萦绕几分骄矜的面孔,这张熟悉的面孔却让他感觉到某种陌生。 第五十七章 父母的往事 把周冰送回家,郭阳这才打车回家。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家里的灯虽然亮着,但母亲谢玉芝却不在家。郭阳进了门发现母亲不在,大吃一惊,他突然想起来,母亲发生致命的车祸就在今天晚上,这是郭阳这几天再三叮嘱谢玉芝晚上不要出门的关键因素。 他担心灾难会再次重演。尽管他已经竭尽所能来防止悲剧的发生,母亲也同意不再去补习班兼职,但…… 一时间,郭阳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脸色变得无比苍白,嘴角都在哆嗦着,他发疯一般冲出门去,一路奔跑着出了小区,向当年谢玉芝出车祸的东风路口撒腿狂奔。 东风路口一片静寂,夜幕中的车流人流平静如常,路边的小花园里还有几个老头老太太随着悠扬的音乐跳着时下流行的老年迪斯科,蹦擦蹦擦的音律节奏让郭阳心烦意乱。 郭阳心急如焚,在路口的人行道上来回踱步。 等了十几分钟,也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他不安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座机号码,迟迟没有人接,他急得额头上冷汗直冒。 “喂,谁呀?” 那边终于传来母亲谢玉芝轻柔平静的声音,郭阳如释重负,瞬间热泪盈眶。 他没有说话,把手机塞进口袋,再次狂奔回家。 谢玉芝刚才出门去小区门口的副食店买了一小袋大米,路上遇到一个熟人就多说了两句话。刚回家就接了一个莫名其妙没人应答的电话,皱了皱眉才将电话扣死。 见儿子进门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谢玉芝不禁讶然:“阳阳,你这是咋了?看这一身臭汗!”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我去跑了跑步——妈,我去洗澡了!” 郭阳转身就换了拖鞋,向卫生间走去。他眼角的余光发现母亲欲言又止,就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母亲。 “阳阳,下周日你有时间吗?有个亲戚家里办喜事,我想带你过去参加一下。”谢玉芝眉眼间掠过一丝不经意的复杂之色。 郭阳皱了皱眉:“亲戚?妈,哪里的亲戚啊?” 在郭阳的记忆中,母子俩这些年相依为命,几乎从无亲戚往来。母亲娘家那边,外公外婆不在人世,郭阳只隐约知道母亲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都在本市,普通的工人家庭。母亲为什么不与娘家亲戚来往,他并不知内情。反正在娘俩最艰难的时刻,母亲都没有向娘家亲戚求助。 至于父亲——郭阳自懂事以来,就没有问过母亲。他从小就格外早熟,知道父亲似乎就是母亲生命中最大的隐痛,既然母亲一直都在回避,他更是不敢轻易捅破这层单薄的窗户纸。 郭阳知道,如果母亲想说,迟早都会说的,如果母亲不想说,他问了只能徒增伤感和创痛,那又何必? 谢玉芝目光闪烁起来,郭阳能清晰地感知到母亲全身心涌荡起来的隐痛。他知道,或许就在这个晚上,母亲要向他讲述真相了。 谢玉芝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有些抖颤:“阳阳,你坐下,妈妈跟你说点事。” 郭阳静静地坐在了沙发上。 “阳阳,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你从来没有问过你爸爸的事……”谢玉芝轻叹一声:“妈妈今天就告诉你所有关于你爸爸的事情,你已经长大成人了,我不能再瞒着你!” 郭阳还是沉默着。 “我是在上山下乡中认识你爸爸的,他当时是郊县向阳村的赤脚医生……我跟你爸爸结婚,当时你姥姥姥爷气得大病一场,发誓不认我这个女儿……”谢玉芝陷入了怅惘的往事回忆中,她的话也是断断续续,但就从她支离破碎的讲述中,也给郭阳勾勒起那个混乱动荡与激情交织的年月中一幅城里女知青与乡下农民相爱结合的悲剧画面。 谢玉芝家境固然一般,但却是城里人。下乡插队的知青将来有一天是要回城的,可谢玉芝却爱上了一个泥腿子,这让谢家夫妻如何受得了?再三劝阻不听,就与谢玉芝断绝了往来。 郭阳刚刚生下才一周岁,也就是1977年的夏天,谢玉芝就等来了回城的机会。农村的艰苦生活与城市的灯红酒绿相比,自然是前者让人厌倦。谢玉芝没有逃过大多数知青回城的巢窠路线,她与丈夫商量回城,却遭到了郭赤脚医生的强烈反对。 夫妻俩因此闹翻,谢玉芝坚持回了城,带着自己的儿子。她本来以为,自己回城之后,会慢慢缓和跟丈夫的关系,然后想办法也把丈夫搞到城里来,一家人团聚。 然而,郭赤脚医生的决绝无情出乎了她的想象,在她离开向阳村不到两个月,他就单方面坚决提出离婚,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另娶新欢,又很快有了自己的女儿。 谢玉芝伤心欲绝,从此之后孤身一人抚养儿子长大,再也没有跟郭阳的父亲联系过,也没有再踏入向阳村半步。 谢玉芝泪流满面,她最后颤声道:“阳阳,你爸爸叫郭正民,你上大学那一年长癌症去世……都是妈妈的错,妈妈不该这么自私和狭隘,没有让你见你爸爸一面。” 郭阳其实对父亲没有任何概念,他实际上早就猜测父亲已经不在人世。只是没有想到父母之间的恩怨纠葛远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复杂和悲苦。他知道母亲是一个逆来顺受性格柔顺非常善良的女人,母亲之所以这么多年不提父亲半个字,无疑说明郭正民做得太绝情、太过分了。 “妈妈,你没有做错,你没有错,我从来都没有怪您。”郭阳感慨万千,眼圈一红,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妈妈,都过去了,这些伤心事我们以后不提了。至于我爸,他从未对我尽过半点当父亲的责任,在我心里,其实他早就死了。” 谢玉芝悲从中来,放声恸哭。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郭正民从未进城探视过郭阳这个儿子,哪怕郭家后来发家致富,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对于城里的这个儿子,郭正民都没有半点情分。 郭阳没有再劝母亲,他知道母亲这么多年的悲苦一旦发泄出来,肯定要让她发泄个够,否则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 良久,谢玉芝才哽咽着道:“你爸爸的另外一个女儿,也就是你的妹妹下周日订婚,她和她妈托人捎信来,希望妈妈能带你参加订婚礼,如果你能抽出时间来,妈妈就带你回向阳村一趟,顺道也给你爸爸上个坟。” 第五十八章 获利了结 郭阳的表现是如此的平静,这让谢玉芝多少有点诧异,也心安了不少。 这些年,谢玉芝心里蕴藏着深深的怨恨,对于郭正民的绝情绝义她始终无法原谅。不过人死恨消,再加上儿子就业成人,面临成家立业,她知道自己不能继续瞒着儿子了。其实郭阳大学毕业后她就想跟他谈谈郭正民的事,只是担心会引起儿子的强烈反弹,一直没有勇气说出口来。 “阳阳,你不怨妈妈吗?”谢玉芝哽咽道。 “我为什么要怨您啊?”郭阳笑。 谢玉芝抹了一把泪:“我没有告诉你爸爸的事……” “妈妈,您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说过,您没有错,我从来没有怨过您。我觉得吧,这些伤心事我们还是抛到一边去,好日子还在后头,我们应该向前看。”郭阳握住谢玉芝的手,和声安慰:“如果您愿意去参加她的订婚礼,我无所谓的,我会陪您去!” 谢玉芝凝望着儿子,郭阳笑吟吟地回望着她,谢玉芝激动纷乱的心神在这一瞬间被抚平沉静下去,就像儿子说的,过往种种,那些所谓的恩怨情仇,都一笔勾销吧,从今往后,她会陪伴儿子开始新的生活。 这才是最重要的。 郭阳洗了澡回到床上,手机信息声叮咚作响。郭阳扫了一眼,见是周冰的短信:“阳阳,睡了吗?我睡不着呢。” 郭阳犹豫了片刻,直接拨通了周冰的手机号码,在电话里跟她聊了一会,顺便也说了说关于父亲和母亲的事。郭阳从来没有向周冰提过他父亲的任何事,周冰也没有问过,因为她了解郭阳,但凡郭阳回避的东西一定就是他心中的隐痛。 周冰有些惊讶,也有些黯然伤神。她突然意识到,过去二十多年,郭阳母子所经历和遭遇的远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艰难,这也让她明白,为什么去年郭阳会因为母亲无意中的一句话而怒发冲冠。 薛春兰洗了澡在书房看了会书准备回房休息,经过女儿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她就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起来。 良久,薛春兰神色复杂地轻轻走去。 一晃几天就过去了。这几天金虹控股进入了疯狂拉升的最后阶段,为了把握住机会避免前功尽弃,郭阳一反常态地开始抽空往股市跑,盯着盘子。 上午十点整,证券营业部大厅内一片欢腾,人声鼎沸。所有人都盯着大盘上那红彤彤过了一百的数字,满脸涨红交头接耳。这是两市第一支过百的股票,具有标杆性的意义。尽管很多人都是打酱油的,并没有持有金虹控股,但还是倍觉兴奋。 郭阳眸光中的光亮越来越浓,第一桶金顺利挖掘到。他当机立断,决定抛售获利了结。在他的记忆中,金虹控股应该还能有上涨的空间,但股价到了一百多的高位,存在太大的危险,郭阳并不贪心,既然已经到达了他的目标价位,就再不迟疑。 郭阳还是没有选择在大户室操作,还是去柜台填单子让操作员挂单。之所以如此,他主要还是想通过工作人员的嘴将他卖掉金虹控股大赚一笔的消息透露出去,从而为自己的财富来源正名,避免无谓的麻烦,至少不用见了谁都去解释吧。 柜台上的女营业员接过郭阳的下单,大吃一惊。她马上抬头深深凝望着郭阳,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无独有偶,上次郭阳入市的时候,下单的也是她。 郭阳携五十万现金入市,满仓全款杀入金虹控股,当时女营业员还腹诽他是个败家子乱买股票。但随着金虹控股的连续暴涨飙升,女营业员几乎每一天都记起当日那个神秘的年轻人。 如今他又来了,与上次一样,这次更是石破天惊,要清仓抛售! 年轻的女营业员有些兴奋地紧盯着郭阳,轻轻道:“同志,这支股票还在涨,你现在卖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不可惜,我这人不贪心,已经到了我的心理价位,马上出手。麻烦你挂单,谢谢!”郭阳笑了笑。 女营业员不敢怠慢,一边小心翼翼地为郭阳挂单,一边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千两百手,也就是三万两千股,按照郭阳的挂单出售价1o4.5元来测算,如果交易成功,成交金额就是三百三十多万元! 扣除郭阳的五十万成本和印花税,郭阳在这支股票上获利高达二百八十多万元! 在这家营业部,拥有数百万资金的大户不在少数。但在一支股票上、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获利如此巨大的人,却只有郭阳一个,郭阳刷新了这家营业部的历史记录! 挂上单,在等待成交的时间里,女营业员开始与郭阳攀谈。郭阳本就是有心人,他趴在柜台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跟脸色微红兴奋不已的女营业员交流着,搞清楚了女孩的姓名家室来路,也把自己的一些基本信息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了女孩。 “分批成交了!”女营业员惊呼出声。 郭阳笑了笑,耸耸肩,向女孩摆摆手:“小薇,我走了,有空去晨报找我玩!” 女营业员小薇以为郭阳对自己有点意思,欢喜地红着脸站起身来向郭阳挥挥手,望着郭阳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茫然。 郭阳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这个神秘的年轻人轻描淡写地赚了两百多万,而他的操作就只有两次,一次买入,一次卖出。 这个北方晨报名叫郭阳的记者到底是什么来路啊?!小薇思量着,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微妙心思像野草般滋生起来,她忐忑不安地想:“他会真的请自己吃饭吗?如果……” 柜台经理张雪梅凑了过来:“小薇,刚才金虹控股三万两千股的交易是你下单的?那小伙子有点着急了,看这支股票这架势,明天八成还是涨停,早卖一天就相当于损失十几万!可惜了!” “刚才看你们聊得火热,他谁啊?” 小薇嗯了一声:“人家倒是干脆,说是到了他的心理价位,不贪心,该卖就卖!” “他是北方晨报的记者,叫郭阳。” 张雪梅柳眉一挑:“晨报的记者?我小姑子也在晨报,我打探一下这是何方神圣!” 张雪梅抓起电话就给她在晨报的亲戚打了过去。 第五十九章 百万诱惑? 处理完股票的事,将股票资金通过证券营业部转到自己在建行开设的个人账户中,郭阳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的兴趣点不在股票上,今后或许还会炒股,但不是现在。 郭阳在去报社上班之前,跟女警纪然通了一个电话,得知机电公司门卫被杀的案子已经有了非常重要的线索,刑警队正在组织警力集中精力侦破此案,他就跟纪然约定,等案情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他再参与追踪进去。因为这个时候,不适合对重大案件进行采访报道。 郭阳在报社门口看到了孟天祥那张熟悉而厌恶的面孔,他皱了皱眉,却是没有回避,神色如常上前笑了笑道:“孟总找我有事?” 孟天祥眼眸中掠过一丝敌视,面上却笑吟吟道:“是啊,郭老弟,我找你有点事,这样,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郭阳沉吟了一下:“就在这里谈吧,因为我还要上班工作,不能走远。” 孟天祥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从随身的牛皮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支票来递了过去:“郭老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先收下。” 郭阳看都没看那张支票一眼,静静的望着孟天祥:“孟总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郭老弟,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觉得你是聪明人,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孟天祥摆了摆手,傲然道:“你知道我喜欢周冰,而且我势在必得。所以我想跟你做个交易,只要你肯放弃周冰,这笔钱就是你的了。” “交易?孟总,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我和小冰真心相爱,你横插一杠子已经不道德了,还要来跟我做交易?这种事情能拿来做交易吗?”郭阳的声音转冷。 孟天祥晃了晃手上的支票:“你难道不看看上面的数额?这是一百万,足以改变你和你妈的命运!只要你同意放弃小冰,以后不再纠缠她,这一百万就是你的!” 孟天祥腰板挺得笔直,靠着这一百万的支票,他似乎找回了不少自信。昨天晚上,他就跟父母通了电话,而此刻父亲孟副厅长正在赶往c市的路上。他同时决定双管齐下,主动找上郭阳,拿出这百万巨款来,准备直接将郭阳这个出身贫寒的穷小子给打倒。 孟天祥知道不能继续拖下去了,否则迟早周冰会变成郭阳的枕边人。薛春兰目前虽然还对郭阳有些排斥,但谁知道以后呢?如果周冰态度坚决,薛春兰为了女儿也会慢慢转变态度,这几乎是一种必然。 况且,郭阳这小子还多了一层冯元良大师关门弟子的身份。一旦再让冯家那老头插手进来,孟天祥觉得自己就更没戏了。 在当下,百万是一笔当之无愧的巨款。孟天祥开公司三年,靠着父亲的人脉关系,也算经营得不错,身家也不过几百万。拿出这笔钱让他大放血。从这个角度上看,此人确实有些当机立断的魄力,也有点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狠劲儿,一出手就是一百万,一般人还真舍不得。 在孟天祥看来,百万巨款足以改变很多东西很多事,也足以影响很多人。他就不信郭阳一个家境贫困的穷小子能扛得住百万巨款的诱惑! “百万!啧啧,孟总真是财大气粗啊。一出手就是百万,魄力不小。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不要说区区一百万,就是一千万一个亿,你也不能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郭阳挥了挥手,冷冷道:“孟总走好,不送!” 郭阳扬长而去,嘴角噙着一抹愤怒的弧度。孟天祥一连串的行为,已经触及到了郭阳的底线。 孟天祥站在那里,表情僵硬,脸色青红不定。他缓缓将支票收回来塞进包里,望着郭阳离去的背影,眸光中掠过一抹深深的阴狠。 既然你不识抬举,那么老子还就不抬举你了! 孟天祥愤愤地转身就走。他还有最后一记大招,父亲孟副厅长位高权重,亲自登门提亲,给足了周家面子,他就不信周定南夫妻会因为一个郭阳得罪孟家。 孟天祥一边走一边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您到哪了?” “马上进市区,你在周定南家等我吧!”电话里传来孟副厅长威严沉稳的声音。 为了儿子孟天祥的事,这位孟副厅长也是拼了。他本来上午还有个重要的会,却推了会跑来周家提亲。当然,他看重的不是周家的女儿周冰,而是薛春兰背后的薛家在北方省的政治资源。 当然,周家所拥有的财富也能对他的政治生命构成一定的助力,也是他看重的因素之一。 第六十章 孟副厅长或孟市长(1) 周定南坐在自家的客厅里,脸色微微有些阴沉。今天早上,他突然接到了省城孟副厅长的电话,说是上午要来周家拜访。周定南马上就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 薛春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神色也有点复杂。 知道孟副厅长要来的消息,薛春兰有意无意试探了一下女儿的态度。周冰没有说太多过激的话,但从她那坚定决绝的眼神中,薛春兰读到了她的心意。 如果父母答应孟家的求亲,周冰势必会跟家里决裂。 所以薛春兰心里很烦躁,觉得小孟还是过于着急了,这事办得不妥,让夫妻俩非常难做。 “怎么办?”周定南声音嘶哑,充满着焦虑。 “先听听他的意思再说?”如果是几天之前,薛春兰肯定会希望见到孟家来提亲,这不会给她造成任何焦虑;但如今却不同了,一个是她对郭阳的态度正在悄然发生转变,一个是女儿的态度越来越坚决,她做什么决定显然都不能无视女儿的尊严。 周定南恼火地猛然一拍桌案:“都是你的好学生惹的祸!他这是要干什么?让他爸爸来威胁我们吗?老子还偏不吃这一套!” 薛春兰的声音凝重起来:“老周,没有必要跟孟家闹崩!你要知道,孟建民这人很不简单,他虽然是建设厅的副厅长却在一年前就开始主持日常工作,享受正厅级的待遇,我们在省城要拿的那块地,完全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更重要的是,我听说,孟建民马上要来我们市干常务副市长,准备接市长老刘的班。这已经上过省委常委会基本确定了。” 周定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妻子因为娘家的缘故,在省里消息灵通,她这么说肯定不会有假。 同样是厅级干部,省厅的领导权力再大对周定南来说都可有可无。但本市的常务副市长乃至市长,那就意义不同。毕竟蓝星集团的根基在c市,得罪了父母官,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啊。 薛春兰烦躁地抬头望着天花板。 本来她也不会太忌惮孟建民,哪怕孟建民走马上任c市市长,有娘家的资源背景在,也无妨。但奈何因为当年的决裂,至今薛春兰和娘家还没有完全修复关系,往来淡漠,很难从娘家得到实质性的帮助。 周定南面色阴沉坐在那里,他的呼吸有点粗重。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孟家的权势,中间还夹杂着周家的根本利益。周定南左右权衡,无法取舍。 薛春兰突然抬头望着丈夫,目光坚决:“老周,你先回避下吧,我就说你临时有重要客商要见去了外地,只要你不出面,无论我怎么跟他谈,哪怕是谈崩了,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周定南深吸了一口气,霍然站起身来,这是他最佩服妻子的一点,不愧是高干家庭出身的大家闺秀,在关键时刻她的魄力和决断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薛春兰说得没错。周定南名义上是周家之主,只要周定南回避与孟建民相见,将来就会留下回旋的空间。 周定南没有迟疑,马上就往外走。但他走了两步就停下脚步,向楼上扫了一眼,又念及妻子一直以来的态度,不由转身担心道:“春兰,我希望你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想想小冰,不要伤害女儿!” 薛春兰心烦意乱地挥挥手:“快走快走!我心里有数!” 丈夫走了,薛春兰脸上才浮起一抹羞恼之色。纵然她觉得孟天祥比郭阳更符合她的择婿标准,纵然她不满意郭阳卑微的出身,纵然她有意撮合孟天祥和女儿,但她终归是一个骄傲和清高的女子,孟天祥如此急功近利搬出父亲孟建民来变相给周家施加压力、逼迫周家就范的做法,还是引起了她极大的反感。 只是她一向对孟天祥赞赏有加,当着丈夫周定南的面,她无法打自己的脸。 孟建民和孟天祥一起进了周家的门。 薛春兰笑吟吟地素手让客,与孟建民客套寒暄。她虽然是无职无权的知识分子,大学教授,但她背后站着薛家,孟建民对薛春兰也怀有几分客气。 儿子在周家这几年下的功夫以及薛春兰对孟天祥的赞赏态度,让孟建民觉得今天的事无非就是顺水推舟——他来,给足了周家夫妻面子,也逼迫周家下最后的决断。 至于薛春兰说得周定南临时有事外出避而不见,孟建民没有太在意,因为他知道在周家真正说了算的是眼前这个优雅妩媚的女人,而不是周定南。 “孟厅长,请坐。阿姨,给客人上茶!” 孟天祥左顾右盼,急急道:“薛老师,小冰呢?” 薛春兰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快,面上却若无其事道:“小冰有事出门了,她准备回美国,临走去买点东西!” 孟天祥明显有点不信,但嘴上却不好说什么。 孟建民呵呵笑着:“薛教授啊,你们家老周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了啊,最近把战场都扩展到省城去了,我昨儿个还听郊区的宋区长说,蓝星集团成立了一家房地产公司,最近正在拿郊区的一块地?” 薛春兰眸中光彩一闪:“好像是吧?老周的生意我不是太关心,随便他去折腾吧,反正够吃够喝了。” 孟建民大笑:“薛教授真是客气,你们家何止是够吃够喝啊?北方省赫赫有名的民营企业,全省都数得着的大老板,实力不是一般的强啊!” 薛春兰也笑:“哪有那么夸张,孟厅长,您请喝茶!” “薛教授,老周要是对那块地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帮着找找宋区长,他是我的老部下,这点面子应该还是给的。”孟建民满脸堆笑,渐渐开始逼近主题。 薛春兰心头一紧,随意地笑:“那敢情好,等我问问老周,他要是有需要,一定去找孟厅长帮忙!不过,蓝星集团的主业是化工,涉足房地产估计也就是小打小闹,那块地能拿到最好,拿不到估计也不算什么。” 孟建民心里暗暗冷笑:少给老子耍滑头,明明蓝星集团现在正在转型,在房地产市场上四处作战,还敢说是小打小闹?省城郊区的那块地关系着蓝星房地产这块牌子能不能在省城站住脚,对于周定南来说,肯定是至关重要。 薛春兰虚晃一枪,明显有点不对劲,难道?孟建民眸光一冷,突然肃然道:“薛教授,我这趟来呢,一则为公,二则为私,可以说是公私都有。” 薛春兰揣着明白装糊涂:“孟厅长,您有话就直说!” 第六十一章 孟副厅长或孟市长(2) 孟建民不准备浪费时间了。 他轻轻一笑道:“公事呢就不多说了,反正薛教授可能也听说过了,我的工作最近有些变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要来你们c市工作。已经上了省委常委会,估计正在走组织程序。我来做做调研,提前了解一下情况。” 按照官场上的体制议事规则,厅级干部任命问题即便是上了省委常委会讨论,即便是进入了组织程序,距离真正的任命下达也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因为时间跨度比较长,所以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一般来说,当事人在任命之前是不会轻易向外透露的,知道的人越多,不确定性就会越大,因为越是实权的岗位竞争的人越多。 孟建民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之所以冒着一定的风险向薛春兰透露,当然也不是为了显摆炫耀,而是为了给周家施加一些压力。他本来就是正厅级待遇主持省建设厅工作的副厅级干部,省直重要部门的干部调整到地方使用,至少会是一个常委或者常务副市长。 孟天祥在一边身形一震,面露狂喜:“爸,您要到c市来工作?你这保密工作做的还真好,都不给我说啊!” 孟建民微微一笑:“年轻人不要管大人的事,开好你的公司就好了,我的工作与你无关!” 孟天祥心头无比的振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如果他爸爸来c市当了常务副市长乃至市长,周家这只地头蛇岂敢不听套? 薛春兰心头凛然,嘴上却故作惊讶道:“真的吗?那真是要恭喜孟厅长——不,是孟市长了。” 孟建民矜持地笑:“都是组织安排,作为党的干部,我们只能是革命战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以后我在c市工作,我们两家可是要常来常往!” “好了,我说说私事。”孟建民笑容更浓:“我们家这小子是你的学生,可以说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他的性格脾性你比我这个当父亲的还要了解,我是这么想的,我们两家不如亲上加亲,让我们家这小子给你们周家当个上门女婿如何?” 薛春兰心头发紧,知道终于还是无法回避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您说笑了,堂堂市长家的公子,怎么能给我们一个老百姓家当上门女婿呢?我们可是高攀不起哟!” 这当然是玩笑话,但玩笑话也透着几分婉拒的意味。 孟建民眉头一皱:“哪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事儿?天祥对你们家小冰情有独钟,他们两个人门当户对,才貌相当,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这当父母的可不要从中阻拦哟?薛教授!” 孟建民这番半是玩笑半是威胁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周冰恰好从外头走进一楼的过道。她刚才心里烦躁,出去在小区里溜达了一圈,见自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官车,知道孟天祥的父亲到了,本想避而不见,但又特别担心母亲会“卖女求荣”,就咬咬牙,准备进来听听动静。 孟建民这话,周冰听了比母亲还要紧张。她竖起耳朵倾听着,且看薛春兰如何应对。 薛春兰柳眉一蹙,却是勉强笑道:“您这话说的,小孟在这守着,我可是一直都支持他和我们家小冰来往的,我现在也还是这种态度——” “只不过呢,我们家小冰上大学时谈了一个男朋友,这孩子呢又比较认死理,很是痴情,我们两口子也是没有办法。” 薛春兰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这让周冰听了又惊又喜。她并不知,孟天祥父子如此咄咄逼人,引起了薛春兰的强烈反弹。 孟建民大为不满,沉声道:“薛教授,有的时候呢,也不能完全由着孩子的性子来,他们年轻人还是太天真,不懂世事艰难,我们这当家长的该为他们做主还是要当机立断的!” “我听我们家天祥说了,那小子是北方晨报的一个小记者,家境差,人品也极差……不是我说你啊,薛教授,你可是大学教授,高级知识分子,老周又是知名企业家,你们家若是找个穷小子当女婿,或者你们家小冰被人骗了,传扬出去可是不太好!”孟建民凛然道:“还是我们这种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好!” 本来以孟建民的身份而言,薛春兰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就不该再继续纠缠下去,哪怕他有后续的手段,也不能当面纠缠下去。但孟建民这一趟是有备而来,自然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薛春兰沉默了片刻,抬头笑道:“您说得对,我过后再劝劝小冰。” 薛春兰这话其实还是婉拒,一种托词。 孟建民有些恼火,他大老远地从省城赶过来,薛春兰竟然不给他面子,让他大不爽。他冷冷道:“薛教授,有些事我们都要慎重考虑考虑,孩子的事情可不能让他们走了弯路,这对谁都不好!” 孟建民明显有些威胁意味的话,让薛春兰听了心下羞愤起来。但孟建民的身份毕竟不一般,她不好为自己丈夫轻易树敌,闻言就借着低头喝水的当口调整了一下心态,轻轻道:“那是当然。我这不也跟小冰说了,她还年轻,现在要过多考虑事业和学业,婚姻的问题放一放再说。这两天她就要回美国去读书了。” 见父亲出马竟然还是没有让周家就范,而薛春兰今天的态度明显有点不对劲,居然有保护周冰和郭阳的迹象,这让孟天祥恼羞成怒。 他心里那个气啊,我这些年天天把你当老佛爷一般供着,几万的礼物随便送,没想到关键时刻,你竟然还是偏向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穷小子! 孟天祥在一旁忍不住大声道:“薛老师,您不是给那小子设立了一个标准吗?一年之内赚不到一百万,就不能再进周家的门,是不是这样?” 薛春兰转头望着孟天祥,心里的怒气升腾起来。她现在总算是认清了孟天祥的真面目,过去的谦卑有礼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对自己的毕恭毕敬更是别有用心! 但考虑到孟建民的身份和他日后要在c市当市长的显赫权势,薛春兰便压住了火气,笑吟吟地冲孟天祥道:“小孟,是啊,我是给他设立了一个标准,不过,这还没到一年的期限嘛,所以啊,我说你也不要太着急了,让小冰先回美国读书,你们先当朋友处着!若是期限到了,他还是没有达到我的标准,小冰也没有话说,你说是不是这样?!” 第六十二章 红色的存折 孟建民闻言起身道:“薛教授说得在理,天祥,你们还年轻,先处着不着急,等小冰从美国完成学业再谈婚论嫁也不迟!好了,天祥,你陪你老师说说话,我还约了你们市里的蒋书记去谈点事,我先走了!” 薛春兰勉强一笑:“孟厅长,您这就走?留下吃完饭呗!” 孟建民笑,眼眸中却掠过一丝深深的阴沉:“不叨扰你们了,薛教授,我还有点事,先告辞!” 孟建民说话间向儿子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他知道今天就是继续谈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不会有任何结果。好在薛春兰也没有把话说死,在孟建民看来,现在说什么都白搭,等自己到任之后,不怕周家不低头! 孟建民说走就走,没有拖泥带水。 周冰避到了一旁的衣帽间里。 孟建民走后,孟天祥虽然觉得无趣,但还是厚着脸皮坐在客厅里等周冰。薛春兰尽管有些不耐烦,但出于孟建民的面子以及她跟孟天祥过去多年的情分,还是不得不相陪着。 “薛老师,您别怪我着急,其实我也不是着急,这几年我对小冰的感觉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着急了呀?只不过,现在小冰跟那个郭阳……哎!”孟天祥此刻腰杆子觉得很粗,自打知道父亲即将来c市当市长,他的兴奋劲就慢慢滋长起来,连跟薛春兰说话的态度都有些变了。 薛春兰心里莫名有些悲哀。 她知道自己看错了人,孟天祥的秉性阴险狡诈,骨子里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小人。自己多年来器重欣赏的一个得意门生,突然露出了真面目,让薛春兰多少有点伤感和无地自容。 “老师还是那句话,先让小冰完成学业,你们的事以后再说。至于郭阳,我的条件就摆在那里,达不到就不会让他进我的家门。”薛春兰轻轻道,心里却是拿定了主意。 孟家无论如何是不能轻易得罪的,至少不要闹崩变成死敌,否则对周家和周家的生意来说就是致命的灾难。当今之计,只能采取一个拖字诀了。 “那您可得跟小冰说好,让她千万不要被那郭阳给骗了……”孟天祥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得意忘形之下,他当着薛春兰的面说话不像过去那样再三斟酌察言观色了。 他的这话其实就有些下作无耻了。言下之意无非是说,不要让周冰跟郭阳太过亲密了,万一失了身什么的,那么他姓孟的岂不是要戴上一顶绿帽子? 这让薛春兰听了很不舒服,差点当场发作。 但过道上正在听两人讲话的周冰却控制不住了,她的俏脸气得铁青,本想冲出去当面将孟天祥臭骂一顿撵出家门,但转念又一想,马上就用手机拨通了郭阳的电话。 接到周冰电话的时候,郭阳刚刚交完车款。 因为他最近的主要工作是追踪刑警队的案子,报社这头基本上不给他安排工作任务。他在报社呆了一会,就溜出来买车了。 买车的计划从一开始就确定了,郭阳从股市上实现了首次财富的集聚提升,手头上骤然多了接近三百三十多万的现金,他第一时间就想起买车。不过,车辆对他来说,完全就是一个代步工具,没有炫富或者装逼的功能,所以他看的都是中低档车,那些进口的豪车现在完全没有意义。 国产的几个汽车品牌他最终还是放弃。想来想去,准备还是买一辆市面上如今最流行的、养车成本相对实惠的大众桑塔纳2ooo。十几万的价格,市场较大的保有量,安全经济实用,作为一辆创业阶段的起步车辆,足够了。 卖车的业务员心里实在是很爽,这是他从业以来遇到的最痛快、最不拖泥带水的一笔交易了,从看车到询价再到全款支付,前后过程不超过2o分钟。 业务员满脸堆笑:“先生,黑色是桑塔纳2ooo的主打色,但黑色因为卖得比较火爆,没有现车,您要等一周左右的时间才能来提车。如果是您要白色的,仓库中就有现车。” 郭阳大手一挥:“那就白色,马上提车!” 什么颜色都无所谓,反正对郭阳来说这不过是一辆过渡车。 “阳阳,你马上来我家一趟,快点!”周冰的声音有些急促,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郭阳听了稍稍有些吃惊,难道有什么事发生?他心里一急,简单跟业务员办好了交接车手续,然后跳上车就往南山别墅区疾驰而去。 因为担心周冰,郭阳在车上心念电闪,都没有顾得上体验新车的感觉。好在买车的地方距离周冰家也不远,十几分钟的车程。 周冰在家门口等候郭阳,远远见一辆崭新的没有挂牌的白色桑塔纳2ooo行驶过来,又见郭阳从车上跳下来,呆了呆。 郭阳什么时候买了车、又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 周冰一脸震惊地望着郭阳。 郭阳走过来笑笑:“小冰,我前两天拿到了驾照,今天刚买了车,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提车。” 周冰:“……” 郭阳继续笑着,拉起周冰的手来简单给她解释了一下,总而言之一句话,周冰很快就惊喜交加了:原来郭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通过出售版权和炒股小有成就了。 周冰没有往深处想,更没有追根究底,这源于她对郭阳全身心的信任。她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的男人绝非池中之物,一旦机会成熟就会风云化龙,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惊喜来得这么突然和快捷罢了。 周冰兴奋地挽着郭阳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进了周家的门,两人小声说笑着穿过周家别墅的过道,走向客厅。孟天祥抬头望过来,脸色骤变。 他旋即扭头望向了薛春兰,紧咬牙关,目**沉之色。 薛春兰也有点意外和尴尬,她正在敷衍孟天祥,所为的就是不跟孟家闹僵,给周家树敌,结果话还没有说利索,女儿周冰就与郭阳状若亲密地并肩走进来,尤其是周冰的神色就像是故意示威一样。 薛春兰的脸色阴沉了下去:“小冰,你们怎么回事?” 周冰静静地笑:“妈,是我把阳阳喊来的,我想今晚留阳阳在家吃饭!” 周冰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很坚决。 她娇柔清秀的面孔上,精致好看的嘴角轻挑,勾勒起坚定的弧度。 薛春兰嘴角一抽。知女莫若母,从女儿此番刻意展现的坚决态度,以女儿外柔内刚的性格,如果她再站在孟天祥一边,估计女儿的反弹会义无反顾。 孟天祥在一旁冷森森道:“薛老师,您不是说他达不到您的标准不允许再进周家家门半步吗?怎么,我看您的话似乎不太管用啊?” 孟天祥这话有点放肆了。一来是孟天祥嫉妒如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二来是他自觉有恃无恐、认为没有必要再对薛春兰曲言迎合了。 薛春兰脸色一沉,眼眸中闪过一丝怒火。但她终归是无比理性和现实的女人,想起孟建民即将来本市任职,一旦与孟家因此激化矛盾,会损伤周家的根本利益,她心里暗暗叹息一声,缓缓扭头望着郭阳,一字一顿道:“郭阳,你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我不想多说了!” 周冰柳眉一跳,就要说话,却被郭阳抓住了小手,捏了捏,示意她不要激动。 郭阳平静的目光从孟天祥身上扫过,他实际上有点吃惊孟天祥对薛春兰说话的态度,隐隐与过去截然不同。但无论如何,今天他既然来了,就不会后退半步。 郭阳轻轻地笑:“孟总,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达到薛阿姨的条件呢?” “一年一百万?就凭你?”孟天祥鄙夷地撇了撇嘴:“不过,我上午找你说的话还是算数,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郭阳的神色更加平静:“这样吧,孟总,我这里有三百多万,我们也不妨来做个交易,如果你同意不再纠缠小冰,这三百多万就是你的了!” 郭阳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存折来,慢吞吞递给了孟天祥。 郭阳的话如同石破天惊,孟天祥急匆匆抓过郭阳的存折扫了一眼,吓了一大跳,他没有看错,上面的金额显示赫然在目,果然是三百多万! 孟天祥手一哆嗦,红色的存折飘落在茶几上。 他面带匪夷所思之色,颤声道:“这怎么可能?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不可能!” “如果你觉得我是抢银行来的,你可以去公安机关举报我。至于我的钱哪里来的,我没有向你报告的必要。你不是喜欢用金钱做交易嘛,我们就来一次交易,套用一下你的话,只要你不再纠缠小冰,这三百多万就是你的了!” 郭阳知道孟天祥不可能去举报,即便他做出这种无聊的事,郭阳也毫不害怕。举报了也没啥鸟用,他不是党员领导干部,纪委或者公安机关根本不会受理这种烂事。 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作为重生者,如果连这点坎都越不过去,他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孟天祥脸色青红不定,他突然扭头望着薛春兰:“薛老师,这不会是你们周家和她串通好了诓我上当吧?” 孟天祥不信郭阳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家致富。这可是三百多万的现金啊,不要说郭阳了,就是他,都拿不出来!他下意识地认为这钱是周家给郭阳的,目的是欺骗自己。 薛春兰再也忍不住,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声色俱厉道:“小孟,你是说老师在撒谎吗?!” 郭阳却是心里暗笑,孟天祥这么怀疑是最好不过了。 第六十三章 可能性 孟天祥悻悻而去。这是孟天祥第一次跟薛春兰之间红脸,原本关系亲密融洽的师生,骤然变得有点剑拔弩张起来,不要说郭阳看的一愣,就是周冰都觉得突兀。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郭阳心里很清楚,薛春兰绝非是为了自己跟孟天祥发生不愉快。 孟天祥离去之后,周家客厅中的气氛就变得很古怪沉闷了。薛春兰脸色铁青,扭着头一声不吭。周冰定了定神轻轻道:“妈,其实我一直觉得您太迁就孟天祥了,看看,现在是不是原形毕露了?他竟然用这样的态度跟您说话!” 薛春兰冷哼一声,用半是冷漠半是复杂的目光盯着郭阳,“你的钱从哪里来的?不要跟我说,这是你赚来的!” 郭阳笑笑:“薛阿姨,钱当然是赚来的,而且来路正当清白,违法乱纪的事我是不可能干的。最近我有几首歌的版权卖出去,又做了一支股票。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经得起检验,我也不能空口瞎说。” “而且,对我来说,赚点钱也不是什么难事。”郭阳的声音平静如水,但蕴藏着溢于言表的强大自信:“还是那句话,我会全心全意地对待小冰,我会好好照顾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请您以后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郭阳如此坦然和平静,倒是让薛春兰无话可说。 郭阳当面,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又浮现起那日被挟持被亵渎被羞辱的一幕场景,她妩媚的脸色隐隐发红,坐都坐不住了。 但薛春兰的心理障碍旋即被某种深深的担忧焦虑所取代。 孟天祥和孟家的事,不能就这么了了。怎么处理,对她来说非常棘手。 如果答应孟家的求亲,且不说郭阳如何如何,就是女儿周冰这一头都过不去。但如果因此跟孟家闹翻成仇,周家以后还怎么在c市混下去?倘若孟建民真的当上了市长,等待着周定南和蓝星集团的必将是孟家无休无止的打压报复。 薛春兰一时间心烦意乱,霍然起身,上楼而去。 “阳阳,我妈的态度其实有变化,你发现没有?她对孟天祥……不像过去那么袒护了。”周冰轻轻说。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我感觉出来了。但我感觉更强烈的是,你妈心里有很深的顾忌,难道是孟家给了你妈很大的压力?这个孟天祥他父亲到底是省里什么部门的领导啊?” “省建设厅主持工作的副厅长吧,据说享受正厅级的待遇。” 郭阳啊了一声,“难怪。你爸爸正准备转型房地产,他又是建设厅的领导啊……这就难怪了!” 周冰撇了撇嘴:“那又如何?我们守法经验,做正当生意,他能拿我们怎么着?” 郭阳苦笑一声,“小冰,在国内做生意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尤其是民营企业,少不了要跟政府部门打交道。” 周冰虽然出身商人家庭,但心性温和,对各种潜规则和弯弯绕不感兴趣,所以在人情世故上基本上就是一张白纸。这也是周家富养女儿的直接结果了。周冰从小衣食无忧生活在干净纯粹的世界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父母的保护网过滤掉来了。 但这正是周冰最吸引郭阳的地方。 周冰哦了一声:“对了,阳阳,我刚才听说,孟天祥的爸爸要来我们市里任职,是副市长还是市长来着?我记不清了!” 郭阳耸然一惊:“来市里任职?” 郭阳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如果孟建民是省建设厅主持工作享受正厅待遇的副厅长,那么,关照惯例和一般规则,他下放c市至少会是一个常委或常务副市长,过渡一段时间接任市长也不是不可能的。 倘若如此,孟建民给周家带来压力就在情理之中了。郭阳其实并不在乎这一点,孟天祥的父亲即便当了市长,也与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歌照唱舞照跳,但周家就不一样了。未来的c市市长,作为根基在本市的蓝星集团,周定南显然不敢轻易得罪父母官。 在周家的根本利益和自己这个无背景无靠山的穷小子面前,周家夫妻会选择什么不用再考虑了。 郭阳忍不住轻叹一声,局面的发展越来越艰难,已经有不受他掌控的迹象了。他肯定是不会放弃周冰的,两人的感情不会被任何外力所阻挡,但如果因为自己让周家受巨大的冲击,也不是郭阳想看到的。 但……郭阳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不应该啊,按照前世的记忆,c市从来就没有过姓孟的市长或者副市长啊,其他市级领导的层面,只有一个姓孟的是三年后的市人大副主任孟繁星,她原先是薛春兰所在大学某学院的院长,后转入仕途,先在政协后到了人大。 现任刘市长到了年龄,下半年就会退下来。但接替他的人郭阳记得很清楚,是d市的市委副书记三把手钱明光。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历史的进程出现了某些细微的调整? 应该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但孟建民来c市任职,与来干市长完全是两个概念。 郭阳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他毕竟是干新闻的,对于最近十几年本市本省一些重要地区的党政主要领导的名字,他还是耳熟能详的。记忆的碎片被梳理剖析再整合,他骤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郭阳面上浮起如释重负的笑容来:“小冰,这种消息不靠谱,不能当真。省里的厅级干部多如牛毛,但地市就这么多,谁都想下来任职,但哪有那么容易?” “一般来说,能干上地级市市长的人,前面的任职至少是有过省直部门正职的经历,或者后台相当强硬。孟建民呢,资历不足,下来任职顶多就是常委副市长,距离市长的位置差得太远。” “管他呢,孟建民就是当了省长,也与我们无关。我今天让你过来,就是想当着我妈的面,让孟天祥彻底死了这份心。”周冰不以为然。父母和郭阳担心的事,在她心里没有产生半点涟漪。 郭阳耸耸肩,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女孩本来就干净纯粹,她的世界中不想容纳太多污浊的东西,既然如此,他需要做的就是从周冰父母手里接过那把挡风遮雨的伞,为自己心爱的女孩遮起一片天地来。 第六十四章 孙胖子的结局 薛春兰躲在卧房里忧心忡忡焦虑不安。她一边给省里的关系打了电话核实孟建民来本市任职的可能性,对方是她的闺蜜、在省委组织部工作,这里得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了。 薛春兰跟丈夫周定南通了电话,夫妻俩在电话里讨论商量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回避矛盾,拖一拖再说——女儿的感情归属她们不能不尊重,但周家的根本利益也不能放弃,当今之计,只有让女儿先回美国再做打算。 对于薛春兰来说,这其实已经算是巨大的让步了。这其中,有对郭阳态度的改变,有对女儿深深的爱,也与孟天祥父子单刀直入的逼迫有关。如果孟天祥不这样做,薛春兰还认不清他的真面目。 而孟天祥父子那边,自然是对周家的态度极为不爽。但在表面上,薛春兰背后的薛家在北方省权势显赫,薛家老爷子虽然已经离休不在位,但薛家的门生故吏遍及全省,其中不乏身居高位者。更重要的是,薛春兰的两个哥哥,一个在京城某部委,实权的厅局级干部,极有希望上副部级;一个在军队,是某集团军的参谋长,少将副军级干部。 孟建民也不敢轻易触碰薛春兰。薛春兰毕竟是薛家的幼女,关系不好也是嫡出,万一引起薛家反弹,根本不是孟家能承受的。 所以双方其实是互相忌惮、互相顾忌——周家担心与孟家变成仇敌,引来孟建民的报复打击;而孟建民却也不敢轻易与薛家对立,因为薛家这只猛虎的反噬非常可怕。 所以,晚上刘市长要设宴款待孟建民,孟建民主动提出邀请周定南参加。 郭阳还在周家的时候,不知道北方晨报社内部已经炸开了锅。 下午的时候,两个重磅消息把一团死水般沉寂的北方晨报氛围搅得风生水起—— 其一是从证券营业部传来消息,郭阳炒股获利巨大,一夜之间暴富。其二是市委宣传部下发了关于上次晨报新闻事故的处理意见,除了认可报社对责编校对等相关当事人的处理之外,还明确值班副总编孙亮具有不可推卸之责任,经研究,给予行政记大过处分。 一个记大过处分实际上对孙亮来说并不致命。真正要命的是,几乎同步到来的组织部对北方晨报社行政班子的调整:免除孙亮的副总编职务,留任党委委员。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孙亮就不再是副总编了,没有了行政职务,只保留了一个党委委员的党内职务和副处级的待遇。 这事在北方晨报内部震动很大。 孙胖子在晨报经营了好几年,一直分管业务,采编中心基本上就是他的天下,那些对他形成人身依附的编辑记者明着不少,暗里更多。 所以动了孙胖子,整个采编系统都人心惶惶不安稳起来。因为孙胖子走了,肯定要换业务副总编,而新领导来了,对原来孙胖子的人会不会进行地毯式清扫?众人想起当年孙胖子到任的时候,一个月的时间内搞了三次业务岗位调整,编辑调整去干记者,记者被撵回来干编辑,还从外招聘来几个人,孙小曼和张可都是孙胖子当时安排的。 郭阳刚离开周家,林美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说郭阳,你小子行啊,听说你炒股赚了几百万?我的天啊!真的假的?” 郭阳笑:“是赚了点钱,但哪有那么夸张,这种话从哪里传过来的,都是以讹传讹,你别当真。” “装吧你就,报社上下都传遍了,听说刚才赵总还找人打听过这事呢。反正你肯定是赚了大钱,改天一定要请客。” “那没问题,你挑地方,下周我请部门的同事吃饭。” “对了,还有一件大事……”林美美压低声音道:“孙胖子完蛋了,免去了副总编,背了一个行政记大过的处分,然后只保留了一个党委委员的职务。” 郭阳有点讶然:“处理得这么重?” “现在很多人开始惴惴不安了。别人咱管不着啊,你说这孙小曼是孙胖子借调过来的人,名不正言不顺,迟早要被弄回副刊中心去!”林美美多少有点幸灾乐祸:“得,这回你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没有了孙胖子的压制,以你的业务能力,又有赵总的欣赏,将来很容易出头的!” 郭阳心念电闪,嘴上却不动声色道:“我这人呢,也不求上进,不是官迷,出头不出头的那是后话了,反正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了。” “你回来看热闹不?孙胖子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报社通知他更换办公室了,他要到行政楼上去办公了。”林美美咯咯娇笑着:“看不起咱们这里的某些人,平时孙胖子得势的时候,天天拍马溜须恨不能把孙胖子叫亲爹,现在孙胖子受了处理,喊几个人帮他搬东西,都没人理会,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 “我回去瞧瞧。”郭阳当机立断挂了电话。 郭阳赶回报社的时候,孙胖子果然在收拾办公室,大大小小的纸箱子摆了一走廊,很多编辑记者躲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瞅着,却没有人上前帮忙。 人走茶凉是一个方面的因素,现在大多数的人尤其是过去跟孙胖子走得近的人,都想拼命跟失势的孙胖子划清界限。 郭阳一路上楼,与最近这些日子不同的是,以往那些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都开始纷纷热情地打招呼,或者神神秘秘地把郭阳拖拽到一旁问问他所谓炒股发大财的事儿,郭阳不置可否,没有完全承认但也没有否认,这就是他要的效果了——否则他日后还要在晨报混下去,从骑自行车的穷记者一下子变成了开轿车的“阔人”,旁人在背后肯定要说三道四。 郭阳在二楼的楼梯口与编辑张可不期而遇。他正在探头朝孙胖子办公室那边张望着什么,突然看到郭阳上楼,勉强笑着竟然主动寒暄起来:“郭阳,回来了?回来交稿?对了,听说你炒股发了大财,赚了几百万?啧啧,真是让人羡慕哟!” 这人完全就是一个小人,他与在孙胖子压力下不得不低头的胡胜完全是两种品质。 郭阳的笑容有些淡漠:“发什么财呢,就是炒股遇上一只黑马股,赚了点小钱罢了——对了,孙总在收拾东西,我们过去帮帮忙?” 张可脸上的笑容一僵,下意识地连连摆手:“哦,我还有个版要审,我先忙去了!” 张可勉强一笑,赶紧一溜烟小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就这么大刺刺地从孙胖子门口跑过,孙胖子满头大汗地搬着箱子,刚要招呼张可帮下忙,只看到了张可的一个冷漠的背影,嘴角一抽,又把话咽了回去。 郭阳眉头一皱,心说真尼玛的恶心,这孙胖子就算是对不起采编中心的所有人,也对得住你张可,别人可以对失势的孙胖子避而远之,你张可却不能! 郭阳之所以看不起他,不在于张可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如何,而在于他恶劣的品性——他能进晨报,完全是孙胖子一手操办,而且这几年来如果没有孙胖子的关照,他肯定当不了一个版的责任编辑,只能跟责编打打下手。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职场上并不鲜见,可当这种潜规则或者说是劣根性在小人的身上表现出来,就格外让人心灰意冷。 孙胖子叹了口气,这种境遇,他除了抱怨自己倒霉透顶之外,还能说什么呢?他不是没有活动过,只是上头那位根本对他的请求不予理会,而组织部门正是因此才按规定对他的职务进行了调整。 孙胖子阴沉的目光投向了赵国庆紧闭的办公室门,一抹仇恨一闪而逝。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能有今天这个下场,与赵国庆离不开关系。但官场上不讲人情,本身就是一个权力博弈和相互斗争的过程,当赵国庆意识到孙胖子对他构成了某种威胁之后,果断出手了。 但孙胖子现在无法与赵国庆抗衡,他被处理之后才意识到,赵国庆的背景和能量远不像他过去想象的那么简单。 孙胖子弯腰搬起一个纸箱子,准备往行政楼搬。从业务楼到行政楼之间,有一个天桥,直线距离有七八百米的样子。孙胖子哪里吃过这种苦,重重的箱子搬得很吃力,有心找人帮忙,原本的心腹手下都关起门来躲着不见人影。 郭阳走过去,迟疑了一下,道:“孙总,我来帮你。” 孙胖子一怔,抬起满头大汗的脸来,嘴角一抽,尴尬至极:“是……你?” 穷尽所有语言都难以描述和形容孙胖子此刻心情之复杂。他万万没有想到,不避讳他、不向他落井下石的人反而是他过去一年多来不遗余力打压和拾掇的郭阳! 孙胖子张了张嘴,一句话却也说不出口来。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从孙胖子手里接过厚重的纸箱子,大步穿过长长的走廊,向行政楼的方向走去。 第六十五章 谢玉芝的良苦用心 赵国庆与张玉强并肩站在张办公室的窗户底下,望着郭阳搬箱子在前、孙胖子扛着一个纸箱子在后,慢吞吞走过去,面色都各自有些惊讶。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没想到,我么这位小郭记者还有几分上古贤士的君子之风。”赵国庆微微一笑道:“其他人现在都拼命避嫌,只有他站出来了,倒是让我吃惊。” 张玉强笑:“赵总,其实现在大多数人都想明白了。你说孙亮一个副总编、报社高层领导,这一年多来毫无顾忌毫无风度针对一个一线记者,为的是什么?表面上看,症结就在于当时的竞争上岗。孙小曼是孙亮的亲戚,郭阳来了把孙小曼取而代之,因此孙亮心里不舒服。但仔细想想,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张玉强欲言又止。 赵国庆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竞争上岗,业务岗位的人事安排,这不是郭阳一个记者能左右的。也就是说,郭阳把孙小曼取而代之,这主要是我们编委会的决定。因此,孙亮同志虽然针对的是郭阳,实际上是冲……冲我来的!” 张玉强笑了笑,没有再说半句话。 张玉强是一个老成谨慎之人,涉及敏感话题,自然是点到为止。 实际上,报社高层基本上都是洞若观火。让郭阳将孙晓曼取而代之,这是赵国庆的决定,作为副总编,孙亮岂能不明白这一点?之所以还是不遗余力针对郭阳,除了孙亮性格上的因素之外,更重要的是,这就是某种向赵国庆的挑衅。 赵国庆自然也不会不懂,只是一直保持沉默,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孙亮自打来到报社之后,仗着曾经干过市领导的秘书,对总编岗位产生了深深的觊觎之心,这种贪心足以影响他的心态。 而到了这个份上,整个北方晨报内部都看透了这一层内幕,如果不是涉及高层权力争斗,仅仅是一次责任事故,孙胖子岂能岗位都被调整了。副总编被免,调离业务岗位,尽管还是报社的党委委员,级别、待遇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这至少是粉碎了孙亮当总编的梦想。 这是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真正原因。 郭阳就无所谓了,他其实也不是为了展现以德报怨的所谓风度,无非是做给张可这些人看的。 …… 孙胖子被调整,自然他提议的关于记者站人员充实的建议就不了了之了。关于孙亮的事,报社内部议论了几天也就消停下去,根据报社党委的安排,副总编张玉强分管新闻采编。 尘埃落定后,记者编辑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一个是张玉强这人口碑很好,处事公正,作风低调,不像孙亮那么嚣张。而以张玉强的风格来看,他不会在接管新闻采编之后动什么“手术”,以维持现状和确保稳定为第一要务。 孙小曼在孙胖子调岗后的第一时间请了病假,直接不来上班了。不过,她在采编这边是可有可无的人,没有人在意她的存在或者不存在。 刑警支队重案组重点侦破的机电公司门卫被杀案也基本告破,凶手——机电公司保卫科长曾克杰浮出水面,证据确凿,已经被刑拘。案件正处在案情整合、证据汇总、移交检方的后续收尾阶段。 因婚外情而导致的激情杀人案。这种案子以深度纪实的形式反映出来,自然会博得社会各方的眼球,有助于报纸的发行量。张玉强亲自拍板,要求追踪案子的郭阳完成这篇稿子。 张玉强的思路与刑警支队支队长郭春林的思路有较大出入。郭春林的宣传报道点在公安干警为了侦破此案如何如何殚精竭虑、如何如何不辞辛劳等诸多方面,要求讴歌人民刑警的正面形象。 但这与郭阳无关了。这是报社与警方高层之间的“顶层设计”,自然有领导出面去斡旋博弈,自己做好份内工作就好。 周日一早,郭阳和母亲谢玉芝以及周冰三人开车出发去郊县的向阳村参加同父异母妹妹郭琳琳的订婚礼。对于郭阳来说,周冰不是外人,是他现在的女朋友未来的妻子,跟着去向阳村看看没什么不妥。谢玉芝一向很喜欢周冰,拿她当未来的儿媳妇看待,自然不会不同意。 对于周冰来说,去哪里无关紧要、干什么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跟郭阳在一起。按照父母的强烈要求,也是出于自身学业的考虑,周冰决定返回美国取得硕士学位。这样一来,她与郭阳又有一年多的分别时间,所以她倍加珍惜跟郭阳相处的分分秒秒。 郭阳开着车,心情微微有些复杂。虽然父亲在他的人生中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在他而言——近乎于一个陌生的人,而且因为郭正民带给母亲的深深伤害,他对于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实际上并无半点认可度。 但这毕竟是赋予他生命的人,此番前往向阳村父亲的老家,要说他心里一无所动那是假话。 谢玉芝和周冰在后排座上说说笑笑,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来,可实际上谢玉芝的心里并不好受。离开向阳村二十多年,她从来没有回来过,对于那个绝情绝义的男人,她心底的怨愤在郭正民病逝后才渐渐消散。尽管如此,如果不是为了儿子,她对向阳村及向阳村郭家的人,也绝对是老死不相往来。 谢玉芝心里很清楚,周家不是一般的家庭,本省豪富,而周家的女主人薛春兰还出身于省里的高干家庭,门庭深重。儿子要跟周冰走到一起,过程毫无疑问会很艰难。虽然儿子从来没有诉说什么,但谢玉芝知道周家对自家这样的单亲家庭必然有各种审视拷问,她帮不了儿子什么,但至少在这方面不能让儿子受人诟病。 这是谢玉芝同意去向阳村的关键因素。 郊县在c市的西北方,是本市的产粮大县,近年来又大力发展蔬菜大棚,已经成为江北地区最具规模的蔬菜种植基地。 郭阳开着自己刚买的白色桑塔纳2ooo轿车从市区通往郊县的这条省道上疾驰过去,道路两侧的白色蔬菜大棚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边,场面蔚为壮观。 第六十六章 向阳村 向阳村是郊县相对比较富裕的村,也是最近几年蔬菜大棚发展最快速的行政村,家家户户种大棚,半村都是“万元户”,这是周遭乡村对向阳村的描述。 向阳村的人因为种大棚发家致富,整个村子基本上都是成排的新盖的小洋楼,每家每户门前都停着一辆运输蔬菜的农用车,这成了标配了。 因为富裕,村容村貌就显得比较整洁。同样还是因为富裕,向阳村人的心气也就比较足。比如说向阳村的女孩除了嫁给城里人,就是内部消化掉,很少有嫁到附近比向阳村穷的地方去。 而郭正民家,兄弟四个,家族更是庞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姓郭,与郭家沾亲带故,因此郭家在向阳村也算是“上流社会”和“权势显赫”,改革开放后的几届村支书都出自郭家,而现任村官更是郭正民的二哥郭正家。 郭氏兄弟四人,以国家人民为名。大哥郭正国,二弟郭正家,三哥郭正人,郭正民行四。郭正民过世,郭氏三兄弟却健在,在向阳村说一不二。 郭正民在谢玉芝提出回城后绝情离婚,又在最短的时间内另娶新欢,生下了女儿郭琳琳。郭琳琳仅比郭阳小一岁……这中间究竟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而这正是让谢玉芝无法接受的地方。 郭琳琳中专毕业后,在市商业局下属的一家宾馆工作,普通的会计。这次她回老家举行订婚礼,得到了郭家整个家族的重视,几乎所有的亲戚都出面了。 邀请郭阳母子出席订婚礼,是郭琳琳的主意。郭家的其他人,包括郭琳琳的母亲岳氏在内,都不以为然。向阳村的郭家人从来没有把郭阳母子当成“自家人”,就连去年新修订的族谱上,都没有写进郭阳的名字。 郭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几十口子人,将郭正民家按说还算宽敞的独门独院拥挤了一个水泄不通,门口张灯结彩,郭家的十几个小孩在门口的街道——也就是向阳村的主干道上追逐嬉笑,眼看村口驶进来一辆白色的轿车,顿时欢呼一声,争先恐后地围拢过去。 郭家长兄郭正国站在院中,指挥着帮忙的人摆设桌席,虽然出席订婚礼的全是自家人,但也需要开六七席。岳氏欢天喜地的站在大伯子身后,望着穿着大红旗袍身材曼妙花容月貌的女儿满是笑容。 女儿有出息,考上中专学校,跳出农门,又找了一个在城里工作的女婿,家境还不错,让岳氏和郭家人面上非常有光彩。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急匆匆跑进来,这是老大郭正国家的孙子郭凯,郭凯大声道:“爷爷,四奶,有客人来了!” 岳氏脸色一变,没有动弹。 郭正国眉头一挑,扫了郭正家、郭正人两个兄弟一眼,摆了摆手:“老二,你去迎一下吧!” “自家人”在本村都已到齐,而男方家的人还没有到,这个时候来的只能是郭阳母子了。 郭琳琳笑着也走过来:“二伯,我陪您一起出去迎迎我大哥!” 郭琳琳应该是郭家族人中唯一一个对郭阳并不排斥的人。虽然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郭阳,但骨子里的血脉天性让她一直对这位兄长心驰神往,这是她坚持要让郭阳母子来参加自己订婚礼的因素。 在郭琳琳看来,父亲都不在人世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如果连兄长都缺席,肯定是她人生的一大遗憾。 至于长辈间的那些恩怨情仇,时过境迁这么多年,郭琳琳觉得早就该揭过这一页去了。 最难堪的大概是岳氏了。岳氏不希望看到谢玉芝和郭阳母子,但考虑到女儿坚持固执,她又不得不让步。 郭正家和郭琳琳并肩站在门口,望着缓缓走来的郭阳母子三人,神色复杂。 实际上,自打踏上向阳村的土地,谢玉芝的心情就一直处在波澜起伏的状态中没有平静下来。过往种种,深深伤痛,都在这一瞬间被翻卷起来。 郭阳紧握住母亲的手,轻轻道:“妈,如果您觉得不舒服,我们随个礼就回去吧!” 谢玉芝勉强一笑:“这怎么行?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妹妹,既然你的妹妹请我们来,我们就不能半途而废。” 郭阳沉默了下去。 既来之则安之,且看看情况再说吧。 郭琳琳的目光有些兴奋,渐行渐近的郭阳比她想象中还要高大英挺,白衬衣牛仔裤黑色的休闲鞋,神色平静举止从容,骨子里透着一股成熟稳重。 而郭阳身侧,并肩走来的还有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黑发长发披肩虽然不施脂粉却还是容貌出众气质华贵的年轻女子,郭琳琳估摸着这大概是哥哥的女朋友了。 郭琳琳小跑了过去,微微有些局促地笑:“姨,哥,我是琳琳!” 郭阳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深深打量着眼前清秀的女孩,这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吗?此刻,他除了陌生之外,心里莫名生出了几分亲近感。这大概就是血脉的联系了。 郭正家走下门口的台阶,淡淡道:“来了?进来坐吧!” 郭正家的神态有点冷淡。而担任村支书几年,无形中滋养出的那点官威也在谢玉芝母子面前发挥得淋漓尽致。 谢玉芝脸上浮起一抹无言的苦涩来,她勉强笑着点点头:“二哥!这是你的侄子郭阳,儿子,快喊二伯!” 郭正家扫了郭阳一眼,表情依旧有些冷漠。不仅冷漠,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对于郭阳这个所谓的侄子,他压根就没有承认过。 郭正家旋即转身走进门去,没有理会郭阳。 郭阳眼眸中掠过一丝淡然,他从来没有把向阳村的这些郭家人当成自己的什么人,来向阳村参加郭琳琳的订婚礼,无非是迎合母亲的心思,至于郭家人是冷漠还是热情,他并不在乎。 倒是郭琳琳热情地拉起周冰的手来,笑道:“哥,这是我未来嫂子吧?真漂亮呀!” 郭阳笑笑。郭琳琳爽朗单纯的笑容,给他留下了还不错的印象。 周冰落落大方地微笑:“我叫周冰,琳琳你好!” …… 院中的郭家人自动分成两排,给跟在郭琳琳身后进门的郭阳母子三人让出一条道来。数十双眼睛盯在谢玉芝和郭阳身上,目光有冷漠、有轻蔑,还有排斥性的敌视。郭家人从来没有考虑过郭正民的无情无义,却一直将回城的谢玉芝视为背叛和家族的羞耻。 其实谢玉芝做错了什么? 进入7o年代以后,国家开始允许知识青年以招工、考试、病退、顶职、独生子女、身边无人、工农兵学员等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名义逐步返回城市。到7o年代后期,知青返城更是不可逆转的大潮流,出现井喷。谢玉芝在这种潮流下提出返城,而且并没有提出离婚,并无过错。 倒是郭家人的表现无比偏激。郭正民的做法更是让人匪夷所思,谢玉芝甚至从郭琳琳的出生时间来判断,恐怕郭正民与他的新欢岳氏在婚内就有出轨行为了。 这是谢玉芝这些年对郭家和郭正民心怀怨愤的关键。 没有人跟谢玉芝母子打招呼,当谢玉芝投过温和的目光来时,郭家的亲戚们都将头扭往一边。 当然,谢玉芝并不介意这些。她既然来了,就有思想准备。唯一让她过意不去的是,周冰跟着来了,却遭遇如此冷落,她担心会让周冰心里不舒服,就紧拉着周冰的小手从始至终没有放开过。 第六十七章 郭家的金龟婿 作为郭家的族长和当代的话事人,郭正国昂首挺胸端着架子站在当场,面色冷肃。从郭阳母子三人进门开始,他一直用冷厉的目光上上下下予以审视,即便谢玉芝主动向他问好,他都没有理会。 郭阳心里难以避免地生出几分愤怒来。 郭家的这些人无论长辈还是晚辈,对他来说统统都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也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不要说母亲没有错、就是有错,过了这么多年,母子上门贺喜终是客人,郭家人如此缺乏基本尊重,让他无法保持平静。 其实仅仅是态度上的冷漠倒也罢了,在接下来的席位安排上,郭正国将三人排在了最末的席上,与本村郭家的一些远亲晚辈同列,就连心态恬静从不计较长短的周冰都觉得有些过分。 见儿子有拂袖而去的冲动,谢玉芝赶紧一把抓住郭阳的手,暗暗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郭阳咬了咬牙,沉默了下去。 周冰坐在他身边低低柔声道:“阳阳,别太介意了,反正我们就是来随个礼,然后就走了,今后大家也不来往,没什么的。不过,我看你那个妹妹郭琳琳还不错呢。” 郭阳轻叹一声,捏了捏周冰的手,无语而坐。 一个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高挑女子兴冲冲拉着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走进门来,这男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考究的真丝衬衣,西裤笔挺皮鞋锃亮,神态傲然。郭正国和几个郭家长辈立即笑容可掬地迎上去,围着衣冠楚楚的男青年嘘寒问暖,说好听的是平易近人非常热情,说不好听的其实就是巴结逢迎丑态毕露。 听着旁边人的窃窃私语,郭阳知道这是郭正国的小女儿郭玉玲和她的男朋友彭越,据说年轻有为是市里的大人物,每次来向阳村都是开着轿车,后备箱里载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让郭正国夫妻在村里引以为耀。 郭玉玲也是中专毕业,六年前分配在市里一家国有企业工作。她的年纪不小马上就奔三,男朋友也谈了不止一个,但最让郭家满意的还是彭越。 郭玉玲扭头望向了郭阳母子这一边,目光中的轻蔑溢于言表。 郭阳心里暗暗冷笑,无视了郭玉玲缺乏善意刀子一般的盯视。他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周冰正向郭玉玲身侧顾盼生骄的彭越投过惊讶的一瞥。 彭越此人游目四顾,一看他目光闪烁的样子,阅人无数的郭阳就判定这厮不是什么好鸟,至少不是忠诚老实的正经人。 彭越的目光无意间落在眉头轻蹙眉目如画气质高雅的周冰身上,他楞了一下。其实他根本没有瞧得起向阳村这些郭家人,他名义上是郭玉玲的男朋友,实际上也不过是存了跟郭玉玲玩玩的心思——他可是没有半点的心理障碍,因为郭玉玲也是名声在外的“公共汽车”,因为目光太高、为人太现实,一直抱着找金龟婿的念头,郭玉玲换男朋友就像是换衣服一样稀松平常,时间久了,也就没落下什么好名声。 彭越没想到在向阳村这群土老帽的中间还能有周冰这样的超级美女,目光一凝,旋即心思一转,就满脸堆笑地向郭阳这一席走来。 郭阳皱了皱眉,知道麻烦上门了。 彭越冲周冰目光热切舔着脸搭讪道:“这位小姐很面生啊,不知……” 周冰厌恶地扫了彭越一眼,别过脸去,没有理会他。 郭阳缓缓起身,挡在了彭越身前,这厮看着周冰那垂涎三尺的下流眼神,他看着很不舒服。 彭越幸撇了撇嘴,竟然避过郭阳,轻描淡写地搬了把椅子,大刺刺直接坐在了周冰身边,故作斯文的笑:“小姐贵姓啊?我叫彭越,你也是向阳村的人吗?” 其实彭越已经猜出周冰是郭阳的女朋友。不过,对于彭越来说,他眼里只有感兴趣的女人,根本不管这女人是谁的女人。 此人家境的确不错,加上自己在市广电局混到了科级干部的位置上,便自觉风流倜傥,泡妞乐此不疲,也确实桃花运连连看,郭玉玲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周冰面色一冷,轻轻道:“我姓周,不是向阳村的人。” 周冰肯回答,无非是看在郭阳和谢玉芝的面上,当着郭家这么多人的面,勉强敷衍。 彭越继续斯文地笑,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名片来递了过去:“周小姐,这是我的名片,今天在这里认识,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这是彭以往泡妞的套路,规定动作。先搭讪,再递名片,最后套近乎询问联系方式,错过今日,就展开疯狂进攻——好上钩的许以小恩小惠自然而然就占了便宜,不好上钩的就死打烂缠紧贴不放。 周冰起身来跟郭阳换了位置。像彭越这种自以为的风流人物在周冰眼里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下三滥,这厮喋喋不休地在身边套近乎,目光又是如此的不轨,如果不是为了维持面子,她早就怒形于色了。 郭阳捏了捏周冰的小手,周冰回握,示意自己不生气。 倘若到此为止,就没有接下来的风波了。但不想想,彭越这种花花肠子,见到周冰这种美女,就像是无头的苍蝇,怎么还能控制得住? “还没请教小姐芳名呢?!”彭越又满脸堆笑地凑了上去,他这次不仅有言语上的撩拨,还伴有肢体上的小动作,郭阳大怒,反手就推了他一把。 彭越措不及防,被郭阳推了一个趔趄,脸色一变,怒道:“你干嘛?你谁啊?” 郭阳神色不变,声音冰冷:“我也想要问问你要干嘛呢?” 郭玉玲一个箭步窜过来,恼火道:“你什么态度?你怎么跟我男朋友说话呢?能让你坐在这里,是看在我四叔的面上,你算什么?你们娘俩还有脸进我们郭家的门啊?” 郭玉玲声色俱厉。 她把彭越看得很重,这可是她费尽心机靠上床才拴住的一个钻石王老五,家世优越富裕,彭越自己也在政府部门工作,年纪轻轻已经是正科级,前途无量。更何况,今天郭家还把彭越的父母邀请过来了,此刻正作为贵宾在正屋内的主席上坐着,等候陪伴准新娘郭琳琳的未来公公婆婆。 彭越为什么来到郭阳这边对她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郭阳一个郭家不承认的“孽子”,凭什么敢对自己的男朋友如此无礼? 如果光是郭玉玲一个晚辈,尤其是郭玉玲这样庸俗的女子,叽叽歪歪两句,郭阳也不至于发作。但郭玉玲的话音未落,郭正国作为郭家当家人,竟然也大踏步走过来,扬手指着郭阳沉声道:“怎么说话这是?真是有人养没人教的东西!” 郭正国护卫自己的女儿或许没有错。甚至他当众说话说得过分一些,念在他是生身父亲的大哥,一笔写不出两个郭来,郭阳也能忍受三分。但郭正国这话不仅羞辱了他,还羞辱了母亲谢玉芝,这当即让郭阳怒发冲冠! 谢玉芝也涨红了脸,气得嘴角都哆嗦起来。她开始后悔不该来向阳村自取其辱——今天的一幕幕,她应该早就想到的才是,郭家的人对她极为仇视,根本不认郭阳这个郭家的后代! 第六十八章 爆发 郭阳缓缓走向场中,环视郭家的众人,目光冰冷沉凝:“我不认识你们是什么人,但你们想必应该都知道我。我先申明两点:第一,我们母子从来就没有想要进你们家门的想法,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可能有,你们大可放心!” “第二,无论你是谁,你都没有资格没有权利羞辱我妈!”郭阳扬手指着郭正国,声音陡然间拔高了八度:“请你记住,我和你们郭家的人,老死不相往来!” “放肆!真是无法无天!”郭正国双手掐腰怒吼起来。 “小冰,妈,我们走!”郭阳冷冷地扫了恼羞成怒的郭正国一眼,断然挥了挥手。 谢玉芝叹息了一声,坐在那里有些黯然她一阵眼晕想要起身都起不来。周冰温柔地笑着,搀扶起谢玉芝来:“阿姨,我们走吧!” 郭琳琳涨红着脸声音带着哭腔奔跑出屋来:“哥,姨,怎么会这样啊?!给我一个面子,等订婚礼完了再走行不行?” 郭琳琳清秀的脸蛋上满是惶然激动之色,郭阳望着女孩眼眸中盈盈的泪水,心下莫名有些柔软。他定了定神,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摞现金来,整整一万:“这是哥给你的贺礼,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哥,我……”郭琳琳哽咽出声。 郭阳将一摞钞票随手放在临近的一张桌上,转身就走。谢玉芝和周冰紧随其后。 啪啪啪! 彭越突然在身后鼓起掌来,呸了一声道:“哥们真是好气魄,一出手就是一万呐!不过,你以为你谁啊?很有钱是不是?拿起你的臭钱,滚出去!” 任谁都没有想到,彭越话音未落,走在最后的周冰突然转身挥手朝彭越的脸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周冰这记突兀起来的耳光,扇的彭越捂住脸楞在了当场,也把院中或坐或站的一群郭家人给扇蒙了。 谁都没有想到在周冰温柔优雅的气质背后,在她娇柔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如此惊人的力量,一旦爆发起来就像头护犊子的母狮子一般! 彭越这一辈子还没挨过女人的打,当众被周冰扇了耳光,他旋即羞恼成怒,当场翻脸再也顾不上维持所谓风度,面目狰狞地爆起了粗口:“臭婊子,想死是不是?!” “闭嘴!”嘶哑的中年男声从郭琳琳家正屋中传出,很快一个略见谢顶五十出头的男子急匆匆奔出,走过来,不由分说就给了彭越一巴掌! 他这一巴掌扇得更狠,彭越吃痛,呻吟着倒退两步。 郭正国呆了呆,这是彭越的父亲彭建国,他眼里的大人物,市里的权贵。 彭越的母亲周秋菊也冲出屋来,她满脸是尴尬复杂的笑容,向周冰卑躬歉意道:“小冰啊,怎么是你,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彭越,赶紧过来向小冰道歉!” 周冰深吸了一口气,回望着周秋菊,目光渐渐平静下来。 周秋菊是她父亲周定南的一个远房堂妹,已经出了五服,不过周定南发迹后,周家的很多穷亲戚沾边不沾边的都纷纷找上门来,都是靠着周家这棵大树吃饭的寄生虫。周秋菊夫妻就是其中之一。 彭建国在蓝星集团的一家下属企业干副总,周秋菊则是蓝星总部的一个部门经理。 三年前,周秋菊夫妻带着彭越来周家拜访,请求周定南帮着向彭越在广电局的领导说话为其提拔副科级做铺垫。当时只有父亲周定南出面接待,因为厌恶父亲这头乱七八糟的亲戚,周冰就陪着母亲在楼上没有下楼,只在暗地里扫了彭建国夫妻父子三人一眼。之所以能记住彭越,实在是因为这厮长得太过油头粉面,梳着流行的大背头,给周冰种下了极不良的深刻印象。 周秋菊夫妻一家依附周家讨生活,周定南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周冰上大学后寒暑假期偶尔会去公司实习锻炼,公司上下没有人不认识这位大老板家的千金公主! 周冰刚才就认出了彭越,觉得这世界真是小,陪着郭阳母子来一趟向阳村,都能遇上半个认识的人。 一开始外边的动静并没有惊动里面的周秋菊夫妻,可后来郭阳临场爆发,周冰盛怒下又扇了彭越一记耳光,全场哗然。周秋菊夫妻第一时间认出了周冰,吓了一大跳,自家儿子什么德性他们比谁都清楚,平时无论彭越怎么口花花或者滥情滥性招蜂引蝶都无所谓,今儿个可调戏上了周家的公主,这不是找死吗?! 他们家能从一穷二白发迹到现在混入了上流社会,能有今天高人一等的富裕生活,说白了就是周家的赏赐。周家可以让他们上天堂,自然也可以让他们下地狱。若是让周定南尤其是让周定南的夫人薛春兰知道,彭越敢亵渎自己的女儿,周秋菊夫妻越想越惶恐,哪里还敢怠慢? 周冰平素性格温和,很少让人难堪,言行举止都给人留有余地,但事关爱人郭阳,体会到郭阳今日遭遇的羞辱和心底蕴藏着无法宣泄的愤怒,她根本无法保持心境上的平和。 她扫了周秋菊一眼,冷冷道:“不用向我道歉,向我男朋友道歉!” 周秋菊嘴角一抽,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神色冷漠昂首站在那里的郭阳。 彭建国恼火地跺了跺脚,顺手又给了彭越一个耳巴子:“臭小子,混账东西,还不赶紧过去道歉?!” 彭越捂住脸,大脑中一片空白,晃荡着身子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郭阳清冷如刀的目光缓缓扫过郭家众人那惊愕震撼的面孔,淡漠地声音回荡在全场:“不必道歉了,你们记住,从今往后,我们母子与你们郭家没有半点关系,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走吧,小冰。”郭阳拉起周冰的手来,大步走去。 谢玉芝有些黯然地回头望着神色惨淡的郭琳琳,以及郭琳琳那位躲藏在正屋门口边的母亲岳氏,叹息着抬步离开。 她知道,这是她二十多年后第一次来向阳村,恐怕也是有生之年最后一次踏进郭家的门槛了。 良久,茫然震惊的郭玉玲才有点回过神来,她陪着笑脸向周秋菊颤声道:“阿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周秋菊叹了口气:“刚才那小伙子就是你跟我提过的你四叔……前面的儿子?” 郭玉玲点点头。 周秋菊心烦意乱地转过身去:“是了,就是他!——他女朋友是蓝星集团周董事长的千金,我听说他还是冯家老爷子的关门弟子……彭越你这个小畜生,你可知道你给爸妈惹下了天大的祸事?!” 周秋菊突然向彭越高声怒骂起来,骂得歇斯底里。 郭正国和郭正家、郭正人兄弟三人面面相觑,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周秋菊口中的“冯老爷子”是什么人,他们莫名所以,但蓝星集团的周定南却是本省大名鼎鼎的民营企业家,如雷贯耳,向阳村所有种植蔬菜大棚农户挂靠的县里的农产品销售公司,就是蓝星集团的下属企业。 郭家始终不肯承认的老四家的这个“孽子”,竟然是周家的准女婿?!郭氏兄弟三人谈不上懊悔,却分明有点惧意。郭家是蔬菜大棚种植大户,郭家的利益全部依托周家的公司来实现,如果郭阳报复下来,郭家的损失可就大了。 第六十九章 人民公园 离开向阳村之后,郭阳若无其事地开车带着母亲和周冰去看新区的一套房子。未来c市西扩,新区会成为xc区。郭阳要买房子,毫无疑问地选择去新区,现在新区的房价一千出头每平米,未来十年后会涨到一万多一平米,有十倍上涨的空间。 作为信息前瞻者,最务实、最快捷、成本最低的投资渠道对于郭阳来说,非买房莫属了。郭阳甚至曾经有过去燕京买上几套房坐地等涨的念头,哪怕他日后什么都不做、一事无成,有京城的几套房子,也会改变命运。 但他很明白,现在实际上不是买房的最佳时机,以燕京来说,房价在2oo3年之前基本没怎么涨过,最佳的时机是在o3年下半年购入,随后会一路暴涨。至于当下,将有限的资金闲置在房地产市场中,实际上是一种巨大的浪费。 郭阳和周冰看中了一套一百五十平的四房二厅,房子这玩意,虽然没有必要讲究奢华和排场,但至少要舒适宜居,具备一定的休闲空间。 谢玉芝没有任何意见。苦了一辈子的单身母亲,对于物质上的要求并不高,只是她觉得在新区买房子距离她上班的中学太远,她想日后还是住在老房子里。言下之意,就是想要把新房让给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当婚房。 郭阳一笑置之,也没有跟母亲争执。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会渐渐接受安逸富足的生活,这是一个自我心态的理疗调整过程,而在此之前,他说得再多都无济于事。 送周冰回家之后,看看天色还早,郭阳索性直接去工商局递交了注册私人公司的申请。这才是他事业的真正起步,用不了多久,一家名为艾丙投资的不起眼的小公司就会悄然成立。 在唐根水鼎文传媒公司持有的股权,郭阳准备落在艾丙投资公司名下,在资本市场上,企业股东的进退更方便快捷,而个人股东则会引起多方关注,不利于郭阳隐在幕后行事。 傍晚时分,郭阳开车回家,路上突然接到纪然的电话。纪然在电话里声音焦躁不安:“郭阳,帮我个忙,来人民公园一趟!” 说完,纪然就挂了电话。 郭阳有些惊讶,还是掉头驶向不远处的人民公园。他开车那辆白色桑塔纳驶入广场外围的停车场,马上就明白过来,为什么纪然会向他求救了。 人民公园是本市市区内最大的一个休闲场所。两侧都是商业街区,如今是夏季,公园内外满是逛街累了和消夏散步的人群,小商小贩、大排档、烧烤摊自发在停车场左边形成了热闹的夜市。 公园内还有跳老年迪斯科的大爷大妈们,黑压压一大群扎堆,蹦擦擦蹦擦擦的无聊音乐弥荡在闷热的夜空中,让人多少有点心烦意乱。 人民公园并不是一个开放式的公共绿地,以扇形布局,进口和出口都在同一处,四面都是围栏和护墙,郭阳曾经无数次诟病过广场的设计师和政府的规划部门,不知道是多昏了头的脑子才设计出这种别扭的格局来,据说这与上任市委书记偏好风水玄学有点关系。 入口处还有一座“拦路虎”,椭圆形的蓝色建筑——前些年,人民公园一直收费,门票两块。后来改造为开放式公园和公共绿地,不再收费,但收费处却保留了下来,改为了广场派出所的警卫室。 郭阳从车上下来,目光越过慢慢从公园内和外围聚集围拢过来的看热闹的人群,落在衣冠楚楚手持一束红玫瑰的冯哲身上。 冯哲身前,烛光闪烁。数百根红色的艺术蜡烛点燃着,在地面上排列成了一个硕大的心形。而在冯哲的左侧,两个笑吟吟的年轻男子还拉着一条横幅,上书:纪然嫁给我吧! 冯哲当众求婚……在时下这个消费主义和猎奇主义尚未占据主导地位的年代,冯哲能想出这种新奇的点子,对于很多人来说足够罗曼蒂克了。 看热闹的人群中,不少年轻的女孩欢呼着,俏脸涨得通红,她们兴奋地等待着女主角的出场,她们满脑子都是浪漫的情节场景幻想:女主角缓缓步出公园出口,长裙纷飞,长发披肩。男主角手捧鲜花快步上前,单膝跪下求婚,尔后女主角接过鲜花,羞答答半推半就,男女主角拥抱在一起乃至一番激情的热吻。 郭阳耸了耸肩,拨通了纪然的手机:“纪然,你在公园里面吗?怎么,被冯哲堵在了里头?” 纪然的声音有点羞愤:“郭阳你来了没有?帮帮我,这小子太不要脸了,他竟然堵在门口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你跑人民公园来干嘛?”郭阳笑。 “我下班跟同事聚餐,完了就想在人民公园散散步再回家,不想被他堵住了……” 郭阳哈哈大笑:“那你喊我过来有什么用?这种事情,我帮不了你什么忙哟。人家堵在公园门口当众求婚,你或者答应或者拒绝,这都是你个人的事,我是无能为力。” 纪然有点发急了:“郭阳,你真不够意思,你可是答应过,帮我让这只大尾巴狼彻底死心的!” 郭阳轻笑:“此一时彼一时了,纪然,冯哲已经知道我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我再做什么,他都不会相信。” 郭阳认真又道:“这有什么难的?如果你不喜欢他,直截了当跟他当面讲清楚不就好了,何必闹成这样?一味回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呀。” 纪然沉默了一会:“我早就跟他讲过多少次了,我对他没有感觉,可他就是死缠烂打!外边这么多人,我怎么出去,他不要脸我还嫌丢人呢!” 郭阳也沉默了下去,他确实觉得这种事自己无法插手。 纪然咬了咬牙:“郭阳,我们是不是朋友啊,你这人不仗义,帮帮忙想想办法不行吗?” 郭阳苦笑:“纪然,我能有什么办法?要不,你翻墙出去,别走出口了?” 纪然咬牙切齿:“你胡扯吧,院墙两三米高,我怎么能翻出去?算了,我试试!” “得,我是开玩笑,你还真翻墙啊,你等我一会,我进去看看!”郭阳挂了电话,慢慢从人群外饶了过去,悄然进了公园。 不出郭阳的意外,纪然此刻正躲在距离出口不远的林**上,坐在休憩座椅上,烦躁地盯着来路。见郭阳的身影慢吞吞走过来,她柳眉一挑,面露喜色,急匆匆迎了上去。 郭阳扫了纪然一眼,女孩今儿个穿着近乎曳地的白色长裙,还穿着细长的高跟鞋。他忍不住笑了,纪然就算是身手不错的刑警,可现在这种装扮,真要去翻墙,这优雅的长裙算是毁了。 第七十章 纪然的黑名单 “怎么办?怎么办呀!你快出个主意!”纪然来回踱步,神色焦虑。她已经在这里躲了大半个小时了,本以为冯哲等不到就撤了,结果冯哲的坚持和韧劲儿出乎她的意料,竟然手持鲜花一动不动站在门口就是不走。 地面上的蜡烛都换了一批,重新点燃维持着心形图案。 只是冯哲认为的罗曼蒂克在纪然心里就变成了一种煎熬,她不想变成被围观的玩偶和这么多人茶余饭后的笑谈。她曾经想直接走出去,当众斥责冯哲的异想天开坚决拒绝他的痴心妄想,但想起冯哲的死缠烂打她就有点发憷,谁知道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来? “没什么办法,你要么走出去答应或者拒绝他,要么,翻墙出去!”郭阳摊摊手。 纪然羞急:“郭阳!你到底帮不帮忙?” 郭阳叹了口气:“你说我该怎么帮?我陪你走出去,然后你当众宣布我是你的男朋友拿我当挡箭牌?冯哲肯定不信,这是行不通的!” 纪然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和黯然。 这两天她才意识到自己对郭阳不知在何时已经滋生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这是她下意识向郭阳求助的关键因素。可惜郭阳名草有主,自己的这点心思只能隐藏在心里了。 纪然目光如水紧盯着郭阳,郭阳微微有些尴尬,回避着女孩清澈中微有热切的眼神,气氛变得有点沉闷。 良久。纪然才幽幽一叹,轻轻道:“要不这样,你陪我在公园里走走,什么时候那小子走了,我们再出去行不行?” 郭阳缓缓点头。 夜色如水,明亮的月光铺洒下来,两人漫步在静静的林**上,耳边偶尔会传来一两声清脆的草丛中蛐蛐的鸣叫。 女孩清秀的脸上弥荡着若有若无的光彩,她双手抱在胸前,边走边轻轻道:“郭阳,你女朋友——就是建设北路银行抢劫杀人案那天的女孩吗?蓝星集团老板周定南的独生女?” “是的。”郭阳回答。 “听说她父母一直不同意你们交往?去年你们还分了手,周冰这才去了美国?你们怎么又重新在一起了呢?”纪然驻足,转头望着郭阳,认真问。 郭阳笑了笑:“很多人都认为,我和小冰交往,是因为我觊觎周家的万贯家财,但实际上,我和小冰确立关系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也有很多人,笑话我自不量力,一个出身卑微的穷小子,竟敢高攀大企业家的千金大小姐,可我并不在乎,因为外人怎么想都与我无关,只要我自己知道感情的归属就足够了。我和小冰相爱,纯粹简单,不掺杂半点利益的成分,也不会受任何外界的影响。” “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郭阳深吸了一口气:“能分开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看得出你们很相爱,真羡慕你们。”纪然幽幽道:“不过,我感觉你还是太理想主义了,爱情当然是纯粹的,但爱情毕竟不是脱离现实存在,你们之间有障碍,如果你不跨过这道障碍,你们其实很难在一起。” “是啊,我明白。所以,我正在努力!”郭阳眼前情不自禁地浮现起薛春兰那张优雅骄傲妩媚冷漠的面孔,心里有些憋闷。 到现在为止,薛春兰的态度虽然有些改变,但却始终没有真正接受他和周冰交往的事实。哪怕是郭阳曾经救过她一命,哪怕郭阳已经达到了她提出的条件,她实际上还是没有撒口。 郭阳心里很清楚,这与孟天祥和孟建民父子密不可分。与孟家为敌,不符合周家的根本利益,在能给周家带来巨大利益的孟天祥与自己这个穷小子之间,过于现实理性的薛春兰最终会倒向谁,没有半点悬念。 纪然笑了笑道:“郭阳,我问一句啊,如果你穷尽一切努力之后,最终周冰父母还是坚决反对你们在一起,你会放弃吗?” 纪然好看的眸子里光芒闪烁。她从熟人口中知道了郭阳和周冰的爱情现状,也知道孟天祥正在狂热追求周冰。尽管郭阳才华横溢如今也是小有成就,还成为冯元良的传承弟子,但与权势显赫的孟家相比,郭阳的一切都不足为道。 “不会!”郭阳没有任何迟疑,斩钉截铁道:“我绝对不会放弃,我绝对不会向命运低头!” 纪然闻言沉默了下去,再无半句话,径自向公园深处走去,留给郭阳的是一个美丽曼妙落寞的背影。 夜已经深了。 公园内散步或者跳广场舞的人流渐渐消散,郭阳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估计冯哲差不多也该走了,我们出去?” 纪然默默点头。 两人从人工湖畔绕回来,沿着静寂无声的林荫大道走向公园出口。门口看热闹的人群早已散去,地面上的蜡烛也换了两批,如今都已熄灭,留下一地的烛泪。那两位替冯哲打横幅帮衬的朋友,也撑不住,提前撤退了。但冯哲却没有离开,他依然怀抱那束鲜花,以某种僵硬的姿态站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纪然和郭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冯哲就突兀地窜了出来。 郭阳愕然,他没想到冯哲竟然这么坚持。纪然躲着不见,这都好几个小时的时间了,如果换成其他人,早就知难而退了——会不会放弃先不说,反正今日的行动算是以失败而告终。 纪然俏脸上掠过一抹深深的涨红。 她站在门口,楞在了当场。 冯哲快步上前,面带浓烈的笑容,他单膝跪下,手捧鲜花,尽管此刻已经没有了围观群众、也缺乏喝彩和掌声。 纪然皱了皱眉,果断后退两步,避开了冯哲。 “冯哲,你起来,我要跟你说清楚!”纪然清脆的声音在公园门口回荡着:“我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喜欢你,请你自重,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了,如果你还是死缠烂打,我会找局领导解决问题!” 这已经不是冯哲第一次被纪然拒绝了,他显然具备了被拒绝的某种免疫。他闻言不怒,反而嬉皮笑脸相对:“纪然,别说的这么绝对,我这是追求你,不是死缠烂打。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不能拒绝我喜欢你。至于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冯哲,请你保持一个男人应有的风度和自尊!”纪然坚决道,面色冷漠。 纪然这话有点重了。 冯哲终于忍受不住,他缓缓起身,愤愤地将手里的鲜花扔在地上,扬手指着郭阳道:“你喜欢的人是他吗?你难道不知他已经有了女朋友?” 纪然眸光闪烁:“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没错,我就是喜欢郭阳,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冯哲斯文的面孔扭曲起来,变得有些狰狞。 过去纪然虽然也拒绝他,但不像现在这样坚决且不留余地。冯哲清晰地感觉到,自打北方晨报这个会会唱歌的小记者一出现,纪然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地,对他再无半点好脸色。 他其实并不知,不管有没有郭阳存在,他在纪然心里都已经被列上了黑名单。 冯哲上大学时曾经谈过一个女友,交往三年,对方为他打胎两次,但就因为其母反对,冯哲就将女孩弃而不顾。而这个女孩,是纪然的高中同学。其实谁还没有过去呢?关键是纪然先入为主,她认定像冯哲这样一个轻易放弃爱情的人,对她的所谓感情究竟有几分真诚含量值得怀疑。而且,她明知冯哲追求她,看重她的家世出身是重要因素。 第七十一章 小人 冯哲暴怒起来。 他猛然转身盯着郭阳,怒吼道:“郭阳,你真无耻!你明明有女朋友,还撩拨纪然!你禽兽不如!” 被冯哲莫名其妙臭骂为“禽兽不如”,郭阳有点无奈,不过他不想跟冯哲当街吵嚷,就皱了皱眉转身向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去,准备离开。 不料冯哲却愤怒地冲过来,伸着双臂,向郭阳推搡了一把。 郭阳站稳身形,冷视着冯哲:“冯科长,请你自重,我和纪然只是普通朋友,清清白白,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 冯哲面目狰狞,不管不顾地爆起了粗口:“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你大晚上跑公园来干什么?骂了隔壁的,老子跟你没完!你算什么东西,占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老子跟你拼了!” 冯哲张牙舞爪地又扑了过来。郭阳见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懒得理会,就后退两步,避开了冯哲。 冯哲一拳打来,郭阳忍无可忍,探手抓住冯哲的手腕,奋力顺势向前拉了一把,冯哲虽然暴走,但他终归是唱歌跳舞的文艺青年,体型单薄,没有多少力量,被郭阳这一拽,就不由自主地栽倒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不远处的纪然皱眉叹了口气,她向郭阳挥了挥手,然后就快步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 郭阳也扫了倒在地上呻吟连声的冯哲一眼,匆匆走到自己车前,上车疾驰驶离人民公园。 郭阳没有把这场风波放在心上。 纪然喜欢不喜欢冯哲,两人之间未来会怎样,郭阳实际上并不关心。至于纪然当晚有意无意表露的某种情怀和心迹,他故作不知。他对纪然存有好感,但这跟男女之情完全是两码事,维持现状两人还能做朋友,一旦窗户纸被捅破,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翌日一早,郭阳一如既往赶去报社上班。 报社的编辑记者们依旧往来匆匆,互相之间或打招呼或不打招呼,都各自忙着自个儿的事,随着孙胖子的调岗,报社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这种平淡无奇的生活能淡出鸟来,给郭阳带不来半点的激情。 郭阳心里暗暗苦笑,心说孙胖子走了,表面上自己受打压的“苦难”终结,但为什么自己心里却分明感觉缺了点什么? 郭阳行走在幽静的走廊上,进入初秋,天气不像前两天那么闷热了,这栋始建于建国初期的旧办公楼内,空气中夹杂着潮湿阴暗的味道。 走廊尽头一间办公室内,突然传出孙小曼和张可激烈的争吵声。郭阳心头一动,快步走了过去。 孙小曼脸蛋通红,胸前波澜起伏,看样子非常生气和激动:“张可,没想到你是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还给你!” 孙小曼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件件小物件,然后奋力扔在地上。郭阳扫了一眼,见有口红、唇膏等各种化妆品,还有两条镀金的工艺项链。 张可眉头紧蹙,怒道:“孙小曼,你疯了!真是泼妇,赶紧滚!” 孙小曼被张可骂了一句“泼妇”,呆了呆,突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掩面恸哭,转身跑去。 郭阳扫了貌似义愤填膺的张可一眼,摇摇头,径自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刚进门,林美美就嬉笑着凑了过来:“郭阳,看到没有,张可和孙小曼闹翻了,我就说了,张可就是一个小人,他追求孙小曼是有目的的,现在孙胖子吃了憋,张可跟她分手有什么好奇怪的?” 郭阳耸耸肩:“这……有点太过分吧?” “这种人多了去了……还有副刊中心那一对,赵玲和侯念东,我看也差不多快黄了……”林美美说得眉飞色舞。她仿佛天生就是一个喜欢八卦的女人,热衷于传播各种小道消息尤其是男女绯闻。 郭阳无奈的望着林美美。 八卦的林美美为他不喜,但同事这么多年,他知道林美美心地善良骨子里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她八卦归八卦,却未曾真正伤害谁,只是因为她这张嘴,导致日后的婚姻归宿并不好。 好马长在腿上,好人长在嘴上。林美美这一辈子啊,就吃亏在这张嘴上。 眼镜张不满地敲了敲桌子:“好了,小林,别在背后议论别人了,抓紧时间干活!” 林美美撇了撇嘴,吐了吐舌头。 不多时,哭红了眼睛的孙小曼慢吞吞推门进来,低着头直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下。 郭阳还不至于对一个弱女子落井下石,尽管过去孙小曼没少对他做落井下石的事儿。郭阳埋首写自己关于机电公司门卫被杀案的深度纪实稿,分管副总编张玉强跟市局的领导达成了某种默契和互相妥协, 关于这个案子,分成两块报道,一块是深度纪实,侧重于文学性和案件侦破过程中的某些花絮,这种东西可以提高报纸的发行量。而且这样的稿子,很容易被其他报纸转载,能扩大北方晨报在业内的影响力。 另一块就是中规中矩的赞歌式报道了,侧重于人民刑警如何舍生忘死大公无私破案,树立广大公安干警的正面形象。这块报道,也由郭阳来完成。 午后,张玉强推门站在门口沉声道:“小郭,你来一趟!” 郭阳一怔,张玉强突然找他有什么事? 郭阳起身,跟在张玉强身后进了他的办公室。 张玉强摆摆手:“小郭,坐。” 郭阳笑笑,欠身坐在张玉强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小郭,你的业务能力很强,有口皆碑,是我们报社采编口的业务骨干,我也好,赵总编也好,包括其他领导,都对你寄予厚望,希望经过几年的培养锻炼,你能尽快成长起来,在报社挑大梁!”张玉强慢条斯理地缓缓道。 “张总过奖了,我会努力的!”郭阳知道张玉强必有下文,静静聆听。 “小郭,听说你有女朋友了?”张玉强轻轻问。 郭阳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是的,我们是大学同学。” “小郭啊,有些话可能我不该说,但作为分管领导,有些话呢我又不得不说。”张玉强挥了挥手:“我听说你最近又跟刑警支队的女警纪然走得很近?纪然公开说你就是她的男朋友?这是怎么回事?嗯?!” 郭阳真正吃了一惊。 怎么这些烂事传到张玉强这里,还被张玉强郑重其事地摆出领导的姿态,来找自己正式谈话? 他马上意识到是冯哲在背后作祟。事实上,他猜得也没有错。冯哲的母亲在本市也是社会名流,与张玉强关系很熟。宋秋菊上午突然给张玉强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将郭阳贬得一文不值,说郭阳脚踏两只船,人品有问题,希望组织上能出面管管他。 第七十二章 谣言! 这是部下的个人私事,如果仅仅是宋秋菊找上门来在电话里抱怨两声,张玉强还不至于专门找郭阳谈话。但问题是宋秋菊的电话挂了不久,一位市里领导的夫人又专门把电话打到了他这里,交代了一些事。 张玉强不敢不重视,所以就找郭阳谈。 “张总,我跟纪然只是普通朋友,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瓜葛。这些都是谣言。” “小郭啊,年轻人谈恋爱闹出点什么花边新闻来,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事,谁没有年轻的时候?不过呢,你是我们报社的业务骨干,我不希望你在这方面栽跟头。业务能力很重要,人品也很重要,你要想将来有所发展,千万不要在作风上出现瑕疵啊!”张玉强苦口婆心地道,他的确是出自一番善意。 郭阳见张玉强明显不相信自己,苦笑起来:“张总,让我怎么说呢?我真的是跟纪然没有什么,我从来……” 张玉强摇摇头,突然打断了郭阳的辩解:“小郭,没有最好!我希望你能保持分寸,尽量处理好这些关系。我需要提醒你的是,纪然的身世不一般,她是市委常委、政法委纪大年书记的独生女,你可千万不要轻易去招惹上她,后果不堪设想啊!” 纪然竟然是市政法委书记纪大年的女儿,郭阳更加吃惊。他由此马上意识到,自己恐怕无意间惹上了一场大麻烦。他是问心无愧,问题是流言蜚语害死人啊,尤其是涉及纪大年的女儿,这…… 郭阳有些烦躁起来。 “我明白了,张总,我从今天开始,会断绝跟纪然的所有联系。为了避嫌,以后还是换人去刑警队追踪案子吧?” “也好。小郭,你能明白最好。以后让孙小曼去追踪刑警队的案子吧,我过后会跟她交代清楚。”张玉强点点头:“你先回去吧。” …… 冯哲挨了“打”,又被纪然羞辱,回家一哭诉,这让宋秋菊非常愤怒。但她不敢把火气撒在纪家身上,郭阳就成了无辜的替罪羊。 宋秋菊跟纪大年的夫人——市文化局的副局长王悦也挺熟,她专程跑了一趟文化局,添油加醋地给王悦讲述了一个北方晨报穷记者脚踏两只船、不仅勾搭周定南的女儿还撩拨纪家公主的卑鄙故事,直接将郭阳贬低成了人品太次郎。 王悦不是那种耳根子软的女人,对宋秋菊的话她是半信半疑。不过,她旋即私下了解了一下,确认了郭阳与周家女儿周冰的关系,又把女儿纪然叫出来谈了一次。 尽管女儿再三坚决否认,但王悦还是察觉到女儿的异样情怀。这让王悦有点恼火,就算是两人之间暂时是清白的,但你郭阳既然跟周家的女儿相爱,为什么又要来跟我们家纪然不清不楚呢? 所以王悦背着女儿给张玉强打了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里倒也没说太过分的话,就是提醒张玉强,敲打一下郭阳,今后不要再跟女儿纪然走得太近,这样对谁都不好。 如果这事到此为止,也就没有什么。可冯哲母子的报复心出乎所有人想象,找了王悦之后的宋秋菊还是不甘心,又通过在北方大学的熟人,给薛春兰传了话,自然也没什么好话。 薛春兰本来就在为如何处理女儿的感情和应对孟家未来的威胁而苦恼,纠结不定,骤然听到这种事,当即就像是爆竹被点燃,炸了起来。 更重要的是,薛春兰心性骄傲,她万万不能容忍自己女儿找一个脚踏两只船的男朋友——哪怕是有那么一点嫌疑,都不行! 她对郭阳刚刚滋生的些许好感和认可度,因为此事瞬间化为乌有。 晚上。周家。 “小冰,你把郭阳给我喊过来!”薛春兰脸色阴沉。 周冰一怔:“妈,您找阳阳有事?” “有事。”趁着周冰去打电话的时候,薛春兰简单把宋秋菊托人的传话给丈夫周定南简单说了一下,周定南根本不信,撇了撇嘴道:“春兰,你不要无事生非,这种乱七八糟的话你也相信?郭阳是一个老实孩子,他不可能脚踏两只船,绝对不可能!” “你就这么了解他?还绝对不可能?”薛春兰冷笑起来:“无风不起浪,如果真没有事,怎么会闹出这种传闻来?还被人家男朋友的妈妈找上我?” 周定南讶然:“那女孩男朋友的妈妈就找上你?谁啊?” “市剧团的宋秋菊,她也不是普通人,能空口说瞎话?” 周定南闻言沉默了下去。 郭阳在赶往周家的路上,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薛春兰突然主动找他上门,一反常态,事出反常必有妖。想起今日张玉强找自己的谈话,他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麻烦终于还是来了。 但回避不是办法,只能正确面对了。 刚进周家的门,薛春兰冷漠的质问声就扑面而来:“郭阳,你跟刑警支队的女警纪然是怎么回事?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们家小冰,却又跑去跟别的女孩不清不楚,还让对方男朋友的妈妈找我说事,你到底什么意思?”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 周冰啊了一声,扭头望着声色俱厉的母亲,茫然道:“妈,您说什么呀?这怎么回事?” 薛春兰喝道:“小冰,你闭嘴,让他说!” 郭阳神色不变,淡淡道:“薛阿姨,您这话我无法接受。我从来没有跟别的女孩不清不楚,至于你说的刑警队的女警纪然,我也不过是因为工作关系认识,我们是普通朋友,清清白白,没有半点苟且!” “呸!你要真是清清白白,那纪然的男朋友的妈妈会找我说事?”薛春兰扬手指着郭阳,怒斥连声。 郭阳忍不住笑了:“薛阿姨,您说的是市公安局宣传科副科长冯哲的母亲宋秋菊吧?据我所知,冯哲不是纪然的男朋友,他现在追求纪然被拒绝,这就把怨气撒我身上来了?这种谣言,您不该信!” 薛春兰霍然起身:“谣言?那么我来问你,人家为什么不指责别人,非要扯到你身上来?” 第七十三章 愤怒、羞辱、绝望 郭阳叹了口气。他突然想到,无论是薛春兰是失去判断,还是借题发挥,亦或者是故意小题大做,话说到这个份上,他都没法继续跟薛春兰谈下去了,不管他说什么,她对先入为主不会相信的。 郭阳转头望着周冰目光平静:“小冰,我无法解释了,但是我问心无愧,我对你的情感从始至终没有掺杂半点杂念,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 周冰起身温柔地一笑:“我当是什么事,让妈你发这么大的火。阳阳的为人,我还不清楚吗?妈,您别听这种谣言!” 周冰走到郭阳身边,拉起郭阳的手来:“阳阳,我相信你!” 薛春兰大怒:“别装那么无辜和可怜!像你这种人,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别以为我不清楚你骨子里的下贱和丑恶嘴脸,那纪然是市委政法委书记纪大年的女儿,你脚踏两只船,左右逢源,到处哄骗女孩,无非不就是为了攀高枝儿吗?咋,看到我反对你和小冰的事,就又看上纪书记家的公主了?居心不轨,道德败坏!” 周定南脸色一变,一把抓住薛春兰的手:“春兰,你说什么?过分了啊!” 周冰差点当场哭出声来,她因为震惊和愤怒,整个娇柔的身子都在激烈的颤抖着,如果不是周定南眼疾手快过来一把扶住她,她会一头栽倒在地,晕厥过去。 母亲薛春兰竟然说出如此没有底线、伤人肺腑的话,这种毫无遮挡、充斥着明枪暗箭的洪流般的羞辱,纵然是谁都无法接受! 郭阳脑袋轰的一声,面色涨红,感觉整个胸腔都要炸裂开去! 薛春兰句句如刀直接将他的自尊碾成粉碎,这一时间,他感觉天旋地转,除了悲哀之外还是悲哀,但旋即被无穷无尽的愤怒所取代。 薛春兰面色一僵,她知道自己盛怒之下说了过头的话。她嘴角一抽,难堪地坐在那里,沉默了下去。 郭阳强忍住天旋地转,定了定神,望向了坐在沙发上的薛春兰。此时此刻,他心头浮起一抹深深的绝望,开始怀疑自己起初的坚持究竟是对是错。 他不得不承认和面对这样的现实,在婚姻这个问题上,老祖宗提出门当户对这个概念是经过了无数现实验证的。 门庭的巨大差距,所谓上等人与普通人在心理上、情感上、行为方式上拥有天然的不可填平的沟壑,对方骨子里那种轻蔑众生、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那种将一切卑微者视为卑贱的根深蒂固,远非他个人之力可以改变。 爱情当然是两个人的事。郭阳认为没有人能把他和周冰分开,能分开两人的只能是他们自己。但爱情的归宿是婚姻,他要娶的不仅仅是周冰,同时还要接纳周冰的家人,反之亦然。 纵然两个人冲破一切阻力走到一起,那么未来,与对方家庭的隔阂、乃至对立敌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对周冰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折磨? 郭阳缓缓闭上眼睛,两颗泪滚落眼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前世,他放手是因为愤怒和被羞辱。而这一生,他再次生出了放手的念头,却不是为了愤怒,而是出自悲哀绝望,更是出于某种挚爱。 如果他的爱,要让周冰付出与家人决裂的惨痛,一辈子心灵上的伤痛,那这样的爱还有什么意义?! 郭阳缓缓睁开眼睛,眸光中满是伤感和黯然,他勉强一笑,轻轻道:“薛阿姨,我明白了,我终于想明白了。” “在您心里,不管您承认还是不承认,像我这样出身卑微的人,不应该生出任何非分之想。我是一个普通的人,我没有资格成为周家的女婿,尽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攀谁家的高枝儿,但事实上,我和小冰在一起,这一辈子恐怕都难逃这些风言风语了。” “我不否认,您的话已经触及了我的底线。我曾经跟小冰说过,我会努力绝不放弃,直到您接受我为止。但现在看来,如果我的爱,让小冰、让您和您的家人、也让我如此痛苦,那么,这样的爱,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阳阳……不要啊!”周冰大惊失色,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恸哭倒在父亲的怀中。 “小冰,请原谅我,我只能放手了,因为我们的爱,实在是太沉重,让我窒息。而且,我的爱会让你一辈子都活在痛苦的深渊中,我不能这样做!” 郭阳说完,转身慢慢向门口行去。 周定南怀抱着因为过于激动晕厥过去的女儿,颤声道:“小郭,你阿姨也是无心之言,你别太介意了,你回来,至少我是支持你们的!” 郭阳脚步一滞,身形摇晃了一下,却还是大步离去。 身后,传来周定南愤怒无奈的声音:“春兰,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 郭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周家的,他跌跌撞撞奔跑在从南山别墅区通往市区的东风路上,大脑中一片空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市区的火烈鸟酒吧的,又喝了一个酩酊大醉,最终被跟朋友来喝酒的冯琦发现,将他带回了冯家。 清晨。 冯家阳台上冯老爷子养的两头黄鹂叽叽喳喳地鸣叫着,唤醒了头痛欲裂的郭阳,而同时,他耳边传进了冯琦和冯元良的低低对话声:“爸,一会我跟郭阳谈谈,您别管了!” “他和周家的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又闹起了分手?”冯老爷子皱紧眉头:“年轻人啊,真是不可理喻,大好的时光不干正事,非要在这些情情爱爱的事上自我折磨浪费时间,何苦来哉?” “郭阳昨晚上喝得太多,跟我说的话也是断断续续,不过我昨晚给周定南打了一个电话,基本上了解清楚了——薛春兰真是太过分了,欺人太甚啊,郭阳自尊心这么强的一个人,怎么会忍受她这种无休无止的羞辱?好了,爸,您别管了……” 郭阳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眼前浮现出昨晚临别前周冰那张痛心扭曲的娇柔面孔,嘴角哆嗦起来,心内刺痛到颤抖痉挛。 “小冰,原谅我,有的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希望你能明白,我放手不是放弃,而是为了你将来过得更好。” 第七十四章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离开冯家之前,冯琦跟郭阳谈了一次。但让冯琦意外的是,郭阳的表现非常平静,只是她清晰地感觉到郭阳将所有的伤痛都包裹起来,埋藏进了心底深处,不会打捞出来与任何人分享。 周冰从第二天早晨开始,就不断拨打郭阳的手机,但却关机了。而周冰打车去了报社,林美美告诉她,郭阳请了事假没来上班。 周冰又去了郭家,谢玉芝也莫名所以,只说儿子跟她打了一个招呼,这两天要去外地采访就不知所踪了。 周冰没有敢跟谢玉芝说实话,不想让谢玉芝担心。她离开郭家又去了刑警队,主动找上了导致母亲薛春兰暴走的绯闻女主角纪然。 周冰的伤心欲绝让纪然看得心下黯然。她没有想到因为自己,会让郭阳和周冰再次面临分手的危机,也让郭阳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情感重创! 周冰走后,纪然冲进市局机关大楼上宣传科的办公室,当着宣传科长老陈的面,狠狠扇了目瞪口呆的冯哲一记耳光,撂下了一句后来在整个市局系统传遍让冯哲颜面扫地的话:“冯哲,像你这样的人,骨子里就是一条疯狗,乱咬人的下场就是自掘坟墓!” 纪然的愤怒可不仅是个人情绪的宣泄。她可是纪大年的女儿,政法委书记家的千金,她公开向冯哲宣战,直接影响了冯哲日后的仕途。只要纪大年还在任上,市局的领导要想提拔冯哲,都要认真考虑清楚。 周冰回家一病不起。她关在自己屋里,两天的时间里水米不进,薛春兰请了假在家安抚女儿,等来的却是女儿紧闭的房门。 薛春兰懊悔之极,这两天也没有睡好。她破天荒地对丈夫的斥责不加反驳,虽然口头上没有服软,但心里是想跟郭阳道个歉的。 只是郭阳失踪了,下落不明。 晚上八点,省城,新华体育场。 近两万观众的涌入整个体育场座无虚席,全场灯光闪烁,人声鼎沸。体育场中心处的巨大舞台上,在聚光灯的照射下,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缓缓登台,由北方省人民政府民政厅、文化厅等有关部门和省军区联合主办、省电视台具体承办的全省双拥共建联欢晚会正式拉开序幕。 后台,唐根水望着化了妆抱着电吉他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郭阳嘿嘿笑道:“老弟,你可要瞪起眼睛来,这次演出对我们公司推广你的原创歌曲至关重要,只要演出成功,市场上会就会大火大卖的!” 鼎文传媒已经制作出一张专辑,全是鼎文传媒旗下歌手的原创,主打的两首歌就是《当你老了》和《南山南》。在市场推广之前,恰好省里有场大型演出,鼎文传媒也是赞助商之一,唐根水就临时决定让郭阳来捧捧场,算是专辑上市前的预热。 郭阳的声音非常平静:“唐总,你不要担心,我虽然没有多少舞台经验,但唱几首歌还是问题不大的。” “最后那首歌是你最近的原创?老弟啊,你确定要唱?你可要想好,如果搞砸了,会连累前面两首歌效果的哟!”唐根水搓了搓手。 郭阳抬起头望着唐根水,眸光中一片湛然:“你可以选择让我放弃不登台,但只要我登台,这首歌我是必唱的。” 唐根水苦笑起来:“节目单都打出去了,怎么还能放弃?我说老弟,你这不是难为我吗?!好了好了,我对你有信心!” 郭阳沉默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前面出场的都是国内知名歌手,郭阳的三首歌被安排在中间的时间段,正是黄金时间。郭阳是籍籍无名的原创歌手,为了争取到这个机会,唐根水可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好在鼎文传媒是业内大公司,也是本次演出的重要赞助商,主办方不能不让步。 而在彩排中,郭阳的表现得可圈可点,那三首原创歌曲让导演组颇为认可。 身穿绿色军装演出服的来自省军区的女主持人盛亚丽轻柔甜美的声音回荡在全场:“下面,有请歌手郭阳带来他的三首原创歌曲,有请!”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背着吉他缓步伴随着聚光灯的照射步入场中。郭阳这个名字很陌生,全场观众并没有爆发起热烈的掌声来。主持人盛亚丽深深凝望着戴着宽边墨镜和黑色棒球帽的郭阳,心头掠过一丝赞赏。她看过郭阳的彩排,她当时被郭阳那充满感情的弹唱打动心扉,那委婉流畅的乐律和诗情画意足以穿透人心的歌词,一点点融化了她内心所有的轻视和不认可。 盛亚丽同时有些疑惑,这种出名的机会弥足珍贵,眼前这年轻人却为什么非要戴着宽边墨镜和棒球帽出场呢?这几乎遮掩了他的真实面孔,不要说现场的观众看不清楚,就是经过电视直播,电视观众也很难熟悉和记住他的人,顶多是记住歌手郭阳这个名字。 郭阳静静地站在了台上。 盛亚丽笑笑:“郭阳,请开始吧!” 悠扬的乐队伴奏旋即响起,郭阳定了定神,弹起了电吉他。当他一首简化版的《当你老了》弹唱完毕,全场沉寂了数秒钟之后爆发起雷鸣般潮水般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份对于母爱的真挚情怀,而这首歌最大的功效在于挑动起人们平日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怀脉搏,从而造成了某种灵魂上的共鸣。 等郭阳的第二首《南山南》唱完,听着外边观众席上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呐喊声和鼓掌声,唐根水如释重负。他回头向自己的助理小舟笑道:“郭阳这小子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出名当一名歌手多好?他有原创的天赋,嗓音条件也不错,只要包装得好,肯定会火,不比当一个小记者强呢?” 助理小舟笑:“唐总,人各有志吧?我能感觉得出,虽然郭阳写歌,但实际上他对娱乐圈还是不怎么感兴趣的……” “随他去。”唐根水挥挥手:“只要赚钱就好了!” 被绿色军装包裹得曲线玲珑的女主持人盛亚丽在现场观众的欢呼声中,盈盈上台朗声道:“下面,欢迎我们的歌手演唱他的最后一首原创歌曲《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周家。客厅里。 周冰脸色苍白,瘦削的身子裹在宽松的睡衣里面,她窝在沙发上紧盯着电视机屏幕,望着电视画面中穿着白衬衣和蓝色牛仔裤处在华丽舞台上倾诉演唱却又被宽边墨镜和棒球帽遮蔽了面孔的郭阳,嘴角隐隐颤抖着。 周定南无意中打开电视机发现了省台和市台都在转播这场演出,尽管郭阳戴了墨镜和棒球帽,但主持人歌手郭阳的名字一出口,尤其是《当你老了》的熟悉旋律一起,周定南马上就意识到是失踪几天的郭阳。 周定南立即把女儿喊出房来。 ……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为爱放弃天长地久 我们相守若让你付出所有 让真爱带我走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为爱结束天长地久 我的离去若让你拥有所有 让真爱带我走说分手 …… 凄婉的旋律,郭阳略带嘶哑和伤痛的声音回荡在新华体育场上空,所有现场观众都被这极具有灵魂透析力的歌词震撼着,随着郭阳倾情的近乎诉说般的演唱,很多观众尤其是女观众忍不住泪流满面。 究竟是怎样的情感、怎样的伤痛和体验,才能写出这种让人心灵悸动的情歌来? 电视机前,周冰望着屏幕上的郭阳,泣不成声。这首歌的一字字一句句都像是郭阳的心灵禅唱和情感告白,直入周冰的心底,让她伤心欲绝难以自持。 “阳阳,你这样放手让我怎么活?”周冰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放声恸哭。 薛春兰面色黯然,望着伤心欲绝的女儿,又望着屏幕上发散着伤痛光辉的郭阳,肩头轻颤。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打动,“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结束天长地久;我的离去若让你拥有所有,让真爱带我走说分手……”郭阳伤痛的告白久久回荡在她的耳际和内心深处,她终于明白,女儿和屏幕上这个年轻人之间的情感根本不是她所想象的,而郭阳心中的骄傲和尊严之前为爱低头、之后为爱放手,这本身就是一种超越世俗的力量。 但她也非常明白,有些事发生就是发生了,再也无法挽回。即便郭阳心中有爱,但他的尊严被侵犯、骄傲被践踏,底线之下就是不归路,即便她主动道歉,恐怕也难以救赎难收的覆水。 演出现场,郭阳一曲歌罢,几乎所有的现场观众都激动地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两万人整齐划一的掌声越来越宏大,声震云霄,将省城这个宁静的夜晚完全打破。 郭阳背着吉他向现场观众鞠躬致谢,然后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欢呼声中走向后台。他在台上演唱这首歌,自然是为了唱给周冰听的,他希望周冰能明白,他的放手同样是爱,他从来没有放弃对她的爱。 对于唐根水来说,这完全是意外之喜了。他当场就拍了板,马上通知公司做好准备,除了立即推出《当你老了》这张专辑之外,着手准备制作以郭阳的这首《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主打的原创新专辑。 后台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分列两排,热烈地鼓掌,欢迎英雄般凯旋的郭阳,只是有些人意外地发现,英雄的背影有点落寞和黯然,他那张被宽边墨镜遮掩的面孔上看不到半点喜悦的表情。 致书友 开书一个多月了,成绩不太好,心情有点郁积。 但这样的成绩,其实也在我的意料之中。离开起点三年,在起点,我其实连新人都不如,很多基本的规则都变得很遥远很模糊了。 收到推荐短信,我要费好大的劲才能找到位置,有些还要询问其他作者。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这样的情节设定和剧情安排,肯定不会讨好。但我还是按照起初的思路写了下来。我承认,这本书有一定个人感情的因素在里面。 我花费了不小的笔墨在薛春兰和女主的身上。因为侧重于感情线,所以事业线就慢了一点。 不少书友骂我套路、狗血、浪费时间,我都认了。因为我想要表达的感情轨迹,在当下看来的确老套。在很多览罢无数都市文书友的火眼金睛面前,想要不老套不狗血都难。 我无意撒狗血去挑衅书友的耐心,只是在塑造男女主感情发展的推动方面疏忽了重要一点:网络连载的特性在于读者每天看到的章节都是相对不完整的情节,这样的波折很容易消磨掉读者的耐心,引起铺天盖地的反弹。 更重要的是,目前连载到现在的内容,早就写完,我很难根据读者的反应进行大修。否则,整个框架都要推倒重来。 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顶着骂声保持沉默。 受个人的阅历和经历所限,我认为的男主这样的出身卑微者要想与出身豪门的女主走到一起,想要破除的障碍绝不仅在于经济建筑。我试图更完整、更真实的反应男女主的感情历程,因此就加了一些波折的情节设定。 我高估了读者的承受力。这一点,是我错了。 有读者在Q上给我留言:生活已经太压抑,凭什么让我们看书也这么压抑? 作为一个入行近十年的老作者,我原本不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我错了。 具体到女主方面,我无法剧透,但请大家相信,即便是新人,也不可能让自己耗费心血和十多万字写就的一个女主就这么崩了。女主还是女主,绝无更改。 男主与女主的情感帷幕很快就要拉下。雨过天晴,花好月圆。 局部看,的确有点不爽。但再过几天,若是大家回头来整体阅读,也许就能明白我的写作意图。 而长篇小说,前期不可少的各种铺垫也埋在其中。 本来想保持沉默,尽管有不少书友愤而弃书,离我而去。 但今天读者的反应之强烈出乎我的想象。骂声不绝,抱怨声不断。 我汗流浃背。 逆市场而行,绝非我之所愿。 有的,或许是笔力不足。 我素来怀着十万分的诚意来对待我的读者,我素来怀着十万分的认真来创作每一个章节。在逾不惑之年,我加倍珍惜越来越少的创作时间,我会善始善终地完成这本书的创作。 致书友。 共勉。 ps:我的微信geyuxh 我的微信公众号:请搜索思想家格鱼 我会与大家在微信交流。 第七十五章 纪然母女 薛春兰默默地关掉了电视机。 周冰缓缓从沙发上爬起来,起身时头晕目眩,身子踉跄了一下。薛春兰赶紧上前搀扶她,却被女儿冷漠地摔落手臂推开,薛春兰心头一痛,女儿眸光中投射出的某种麻木和恨意让她无地自容。 周冰静静地向楼上走去。 此时此刻,她对郭阳的心情感同身受。是啊,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不得不放手的程度——母亲薛春兰一次次变本加厉的羞辱、骨子里的轻蔑和排斥,终于还是让两人的情感站在了一条不归路上,她无法选择自己的生身母亲和家庭,即便她为了郭阳跟家庭决裂,但无论对她还是对郭阳来说,其实都是一种深深的伤害。 郭阳已经穷尽所有努力,当他的尊严彻底被薛春兰粉碎之后,即便他还能承受忍耐下去,周冰也无法保持心灵上的平静。 而经此一事,纵然母亲从此改变态度,但她和郭阳之间也注定要留下深深的裂痕,无法相对。 如此种种,郭阳选择忍痛放手。 周冰心里的痛痛彻心扉。她原本不认命,但现在看来,这大概都是宿命的捉弄吧。 她上了楼,在楼梯口停顿了一下,冷漠道:“爸,我要回美国,下周一就走!” 周定南嘴角一抽,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哀莫大于心死,女儿这一次如果离开,恐怕今后将不再跨进这个家门。但他还能说什么呢? 薛春兰脸色煞白,她张了张嘴,却又无声地闭上。 与此同时。纪家。 纪然眸光中复杂的光彩闪烁,她清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泪光,尽管电视屏幕上舞台中隐藏了真实面孔的郭阳大多数人都认不出来,但熟悉郭阳和郭阳的歌的纪然又怎么能认不出呢? 如果两个人的天堂 幸福是否象是一扇铁窗 候鸟失去了南方 如果你对天空向往 渴望一双翅膀 放手让你飞翔 你的羽翼不该伴随玫瑰 听从凋谢的时光 …… 耳边回荡着郭阳嘶哑柔情伤痛的告白,尤其是那一句“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放弃天长地久”听得纪然心内震颤,控制了许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倾泻而出,伏在沙发上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王悦望着伤心的女儿,目光复杂,她轻轻道:“小然,刚才电视上的人就是郭阳?” 纪然泪眼婆娑抬起头来,点点头。 王悦深吸了一口气:“挺有才华的一个年轻人啊,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也能感觉出他不是玩弄感情的年轻人——这首歌听起来伤心欲绝,难道……” 纪然抽泣起来:“周冰的母亲怀疑我跟他有什么私情,对他极尽羞辱,郭阳忍受不住,主动向周冰提出分手了。” 王悦呆了呆:“薛春兰就这么简单粗暴?这是误会,讲清楚不就好了嘛,至于要闹分手?” 纪然幽幽一叹:“妈,您不知道,周冰的妈妈一直反对两人在一起,对郭阳羞辱不断,这一次估计更是变本加厉,这才让郭阳承受不起的。周冰找过我,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得出她对薛春兰的一种恨意——妈,你想想看,一个当妈的如果让女儿心里生出恨意来,只能说明伤心欲绝心哀莫大于死了。” 王悦有些汗颜:“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我造的孽了。冯哲的妈妈找上我,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怪话,也怪我一时脑热没有分辨清楚——但是,小然,我可没有找过薛春兰!” 纪然嗯了一声,她知道母亲的为人,市领导的夫人,要是没有这点涵养和风度,那还怎么得了?母亲顶多是找了找郭阳报社的领导,给了点暗示之类。 这场风波闹得这么大,完全是冯哲母子在背后无事生非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王悦突然似笑非笑地盯着女儿,轻轻道:“小然,人家闹分手你这么伤心干什么?你给妈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郭阳这个小伙子?” 纪然呆了呆,没想到母亲当面问出这种话来。但她和母亲之间一直无话不说很多时候更像是闺蜜,在这种时候,她情怀激荡之下,很难掩饰住内心的情感,更无法隐瞒母亲。 “妈,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喜欢一个人,但是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感觉很舒服。而随着接触得多了,我时不时的还会想起他,而听说他有了女朋友的时候,我心里又隐隐作痛……” 纪然抹去了所有的眼泪,有些伤感道:“说实话,妈妈,我没想到,他对周冰的感情竟然这么深!既然他们之间爱得这么深,不应该分手的呀!” 王悦抚摸着女儿的手,柔声道:“小然,感情上的事情很多时候说不明白。不过,既然他们在一起不合适,分手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至于你和他,还是顺其自然吧。但妈妈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们家绝对不会有那些所谓的门第观念,妈妈也绝对不会像薛春兰那样傲慢无礼,放心好了。” 纪然心念电闪,慢慢伏在母亲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省城的晚会在省台和各地市市台现场直播,现场的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加起来,自然是一个庞大的受众群体。但因为郭阳的刻意隐藏,观众记住的是那几首歌和歌手郭阳的名字,至于郭阳本人就被大多数人忽略不计了。 即便是在c市,即便郭阳之前有过在电台的节目直播,但除了少数太熟悉郭阳的人,很少有人把歌手郭阳和北方晨报记者郭阳联系在一起。一方面是叫郭阳的人为数不少,另一方面对于一场宏大的演出来说,观众关注的始终是外在的视觉冲击。 当然,郭阳现在之所以还能隐藏在幕后,主要是因为时下还没有无孔不入的互联网信息平台。如果是十年以后,郭阳就是想藏都藏不住,他的所有信息都会被网民人肉出来发布在网上无所遁形。 郭阳没有参加鼎文传媒推广新专辑的发行仪式,直接从省城开车返回c市。他在路上,先后接到了冯琦和纪然的问候电话。 虽然郭阳电话里的声音如此平静,纪然却能感觉得到他内心深处隐藏起来的痛。但这种时候,纪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郭阳,只好随意说了两句闲话就挂了电话。 第七十六章 收购超市 上午1o点半,郭阳先回了报社销假。 除了林美美之外,报社的同事没有人发现郭阳的异样。刚进办公室,眼镜张就给郭阳安排了一项新闻采访任务——写一篇关于联华超市倒闭的本地新闻稿。刑警队那边,换了孙小曼顶着,郭阳从刑侦口转到了商业和工业口,至于林美美还是文教卫生口。 联华超市是本市开办最早的日用百货零售超市,前身是市第一百货商店,大集体企业。这家集体企业后来改制成连锁超市,曾经火爆一时。但随着零售业对外资的逐渐开放和市场经济的深入,联华超市所在的区域内不少大型卖场先后崛起,最有竞争力的当属民营企业的振兴商厦和国有企业的人民商场,这对联华超市构成了巨大的冲击。 客流量日渐稀少,货源种类、价格、质量、服务等各个方面,联华超市都没有办法与财大气粗的大卖场竞争,从前年开始就勉为支撑艰难度日了。 到了今年夏天就难以为继,资不抵债,拖欠职工工资长达半年,各路供应商的货款也拖欠不止一笔,只能无奈宣布破产倒闭。 郭阳自然知道这家超市,他接了任务选题也没有多说半句话,沉默着背着自己的挎包准备外出采访。林美美望着郭阳落寞离去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出去:“郭阳,你没事吧?”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我挺好的,你有事?” 林美美凝望着郭阳,幽幽叹气:“我看了昨晚上演出的电视直播……你要是心情不好,这趟任务我替你去吧?” 郭阳心里掠过一丝暖流。 他摇摇头:“我没事,你回去忙你的吧,谢谢!” 郭阳的笑容中微微泛起一抹苦涩,他向林美美挥了挥手,大步下楼。 从晨报到关门大吉的联华超市也就是十分钟的车程。郭阳开车来到位于红旗路14号的这家店,见原本门庭若市的大门紧闭,门口堆积着各类杂物和垃圾,落地窗上被糊满了供应商“还我货款”的白色大字报,路上行人匆匆,偶尔会有人驻足流连,发出悄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郭阳在对面振兴商厦的停车场停下车,然后慢慢走了过去。超市中空无一人,隐约可见其中的货架上还摆着凌乱不堪的零星货物,但值钱的应该早就被供应商和职工哄抢一空了。 一侧的门头房里走出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烫发妇女,她狐疑地打量着郭阳,大声道:“小伙子,超市关门了,你要买东西,去对面的振兴商厦吧!” 郭阳笑笑:“大姐,我不买东西,我是北方晨报的记者,来采访。请问这家超市还有留守的人员吗?” “记者?你干嘛?”烫发女子腰板一直,立即生出了十万分的警惕。 “大姐,您是超市的人吧?您放心,我没有恶意,我们报社只是要做一个关于联华超市问题的专题,您也知道,通过我们报纸报道,如果能引起市里的重视,对你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郭阳阅人无数,眼光很毒,他一眼就看出,这烫发妇女明显是联华超市的留守人员。 烫发妇女眼前一亮,她定了定神,立即笑眯眯地把郭阳让进门头房去,这实际上是过去联华超市的一间库房,储存货物的。联华超市关门后,就被改建成了路边的小杂货铺。 烫发妇女极为健谈,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她就絮絮叨叨将联华超市关门的前因后果以及现状用毫无逻辑的话说了一遍,最后紧抓住郭阳的手热切道:“小郭记者,麻烦你们一定帮我们职工呼吁一下,至少把拖欠的工资支付了啊。” 联华超市已经从集体企业改制成股份公司,董事长朱向阳和28名职工都是公司股东,超市破产倒闭后,本身就是公司股东的职工还找谁要工资?利益共享,风险共担的公司章程明摆着,只能自认倒霉了。 当然郭阳不能明着跟烫发妇女说这种话,只能好言安慰,虚与委蛇答应下来。 不过,联华超市号称破产倒闭,但实际上还没有走法律程序。经法院裁定破产之后,可以免除所有债务,但也会让所有股东彻底一无所有血本无归。 郭阳跟烫发妇女聊了一会,大抵就对他们的心态洞若观火了:超市关门实际上是为了躲避供应商的索债,但他们的真正意图却是想找一个下家,把超市转手卖出去,然后把出让款一分,各自了事。 但联华超市如今资不抵债,名下只有眼前这栋沿路的两层建于5o年代的房产,面积在15oo平米左右,按照现在市场行情,Lc区的新商品房才售价8oo一平,撑死了也卖不到一百万,但联华超市的负债就超过两百万,哪有企业会接这种烫手的山芋? 郭阳接过烫发妇女递过来的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小口,心头突然浮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连锁超市实际上是一个可以切入的实业领域,现在国内的市场刚刚开放,国外那些商业零售巨头正在大城市布局起步,中小城市还是一块处女地。联华超市之所以经营不善,完全在于经营者理念的落后和市场定位的错位,超市就是超市,非要去跟大型卖场去竞争生存空间,岂不是自己找死? 想起本市至今还没有一家售卖生鲜食品的卖场,市民还是习惯去农贸市场买菜消费,进商场超市的还是以日用百货消费为主——郭阳当即心头一动,这个念头就越来越强。如果接收过来,稳扎稳打,再借助互联网的信息平台,做做电子销售和智能化仓储一体配送的文章,大有可为啊! 郭阳起身笑了笑:“大姐,我有个朋友是做投资的,你们这种情况,我倒是可以帮你们牵牵线,看看能不能有合作的机会。” 烫发妇女大喜过望:“小郭兄弟,你不骗我吧?要是这样的话,真是谢谢你了,我马上通知老朱,什么时候跟你朋友谈一谈?” “明天中午,我和我朋友会过来,我们在超市现场谈吧。”郭阳没有拖泥带水,跟烫发妇女约定了时间,然后就告辞离开。 第七十七章 姚泽楷 离开联华超市,郭阳就回了家。他把车停在楼下,这个年月拥有私家车的人不多,尤其是在普通住宅区里,郭阳这辆崭新的白色桑塔纳2ooo显得格外扎眼。 郭阳刚进门,发现妹妹郭琳琳和一个方脸浓眉中等个头的年轻男子正在客厅里跟母亲谢玉芝说话,有些意外。 郭琳琳见郭阳进门,红着脸起身小声道:“哥,我和小姚来看看姨。姚泽楷,这就是我哥!” 年轻男子立即起身来憨厚地笑:“哥!” 郭阳笑笑:“欢迎啊,请坐。” 郭阳对郭琳琳的印象不错,虽然他对生身父亲郭正民和向阳村的郭家人并不认可,但这个妹妹待人真诚心地善良,让他暗暗欣慰。而郭琳琳的未婚夫姚泽楷,面相忠厚,举止本分,一看就是老实人。 郭琳琳和姚泽楷订婚之后,想到订婚礼上郭阳母子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颇为愧疚,也是有想跟同父异母的兄长打通隔阂增进往来的心思,这就拖着未婚夫来探视谢玉芝。 郭琳琳在商业局下属的一家宾馆干会计,姚泽楷是本市东风化工厂的车间主任,普通工人家庭。郭阳跟妹妹和准妹夫聊了一会,突然觉得如果自己创业的话,身边迫切需要信得过的帮手,毕竟他不可能亲自出面经营——郭琳琳和姚泽楷两口子或许就是最佳的人选! 但这只是郭阳的一个想法,他自然不会直接说出口来。一来是双方交浅言深不太合适,他不是太了解郭琳琳和姚泽楷是否具备基本管理能力,而两人对自己也未必就完全信任;再者,人家的收入虽然不高,却也算是正当职业铁饭碗,要让她们辞职来帮自己做实业,估计暂时难度比较大。 但无论如何得试一试。郭阳眸中光彩一亮,他笑着试探了一句:“姚,明天中午我有个事,你有时间不,来帮我个忙!” 姚泽楷老实巴交地笑:“成,我明儿个休班,哥你有事随时招呼我就是!” …… 送走了郭琳琳和姚泽楷两口子,谢玉芝有些忧心忡忡地望着躲进房间伏案写写画画的郭阳,欲言又止。虽然郭阳和周冰都没有说什么,但谢玉芝还是感觉两人之间出现了问题,从儿子接待客人那强颜欢笑的样子,谢玉芝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但谢玉芝知道郭阳的个性。郭阳不肯说,显然是不愿意让自己担心,既然如此,她还不如不问。 谢玉芝轻叹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对于儿子和周冰的感情,她虽然很喜欢周冰,却一直并不看好,因为自家和周家的差距太大了,这会产生巨大的障碍。更重要的是,自家的儿子自家清楚,郭阳骨子里就不是那种为了攀附高枝儿能“忍辱负重”的人啊。 郭阳开始写自己创业的商业计划书。做实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仅需要资金投入,还需要做大量基础性的前期工作。他现在一刻都不敢停,只要闲下来,他眼前就会浮现出周冰那张伤心欲绝的面孔,心痛如绞。 创业的构想突兀其来,也是他为了疗伤转移精力的一种方式。 郭阳的计划书一直写到凌晨,洋洋洒洒近万字。 收购接收联华超市,资金上问题不大。他手头上还有三百万现款,用这笔资金作为杠杆启动一家规模中等的超市,对郭阳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联华超市资不抵债,负债累累,而朱向阳等28名股东迫切想要转手套现挽回损失,这种现状实际上为郭阳成本最低进行收购埋下了伏笔。 关键是怎么运作。 郭阳起身走出房来,走到阳台上,凝望着繁星点点的浩瀚天幕,夜风已经有点凉意。他点上一根烟,深吸了一口。 不给朱向阳这些人一点甜头,他们肯定不会卖。但给了太大的甜头,他接收联华超市就会产生不可预知的市场风险。 郭阳沉吟着,渐渐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上午,他在报社点了卯交了一篇套路上的新闻稿了事,不管眼镜张满意还是不满意,他都找借口溜出来。他开车在东风化工厂门口接上了姚泽楷,直奔红旗路14号。 姚泽楷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脸色有些诧异。 从郭琳琳的口中,他得知郭阳母子这些年其实过得挺清苦。没想到,郭阳竟然拥有自己的私家车,还有一部时下最时髦对他来说价格昂贵的翻盖手机。但姚泽楷是老实人,心里再狐疑,也没有问出口来。 后来他转念一想,也就不奇怪了。郭阳的女朋友父亲是亿万富豪,蓝星集团的大老板,作为未来女婿的郭阳沾点周家的光也属于人情之常了。 郭阳知道姚泽楷在想什么,但他懒得解释,也不屑于解释。反正随着日后接触增多,双方都会加深了解,到那时,姚泽楷两口子就知道自己这个哥哥绝不是一个“吃软饭的”。至于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 联华超市的法人代表朱向阳半信半疑地站在超市门口,烫发妇女也就是他的老婆张桂花昨天突然说起这事,他觉得有点不靠谱,但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态,他还是来了。 郭阳直接将车开到了联华超市门口的路边停下。他从车上跳下来,姚泽楷也跟着下来。张桂花满脸堆笑迎了上来:“小郭记者,来了啊!这就是我家老朱!” 朱向阳扫了一眼郭阳的白色桑塔纳轿车,哈哈大笑着上前主动伸出了手:“叫我老朱就可以了!” 郭阳也笑:“张大姐,朱大哥,你们可真准时,倒是我来晚了!” 张桂花将笑眯眯地目光投向姚泽楷:“这位就是你朋友?” 郭阳耸耸肩:“这是我兄弟姚泽楷,至于我朋友,临时有点事,所以全权委托我来跟朱大哥谈!” “朱大哥,张大姐,我们进超市看看?” 朱向阳点了点头,回头向老婆张桂花使了一个眼色。 不管成不成,看一看、谈一谈,他们也没什么损失。如果能谈成,把超市转出去,他们至少不至于血本无归。 姚泽楷多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肯来是冲郭琳琳的面子,但郭阳找他来干什么,他是半点也不知情。他在一旁看着听着,感觉郭阳似乎要收购这家在本市闹得满城风雨资不抵债的超市,非常震惊。 第七十八章 讨价还价 其实对于联华超市内部的结构,郭阳一清二楚。他陪着母亲谢玉芝来这家超市购物也不止一次,上下两层的开放式楼房,一层是超市的货架,二层半数用在仓储半数用于办公区域。但如今心态不同了,由朱向阳夫妻陪着转了一圈,郭阳心里大概有了自己的规划。 超市是薄利多销,货物一定要品种齐全,量大而实惠,这才是平民超市生存下去的基础。可联华超市却只用了一半的区域用来经营,造成了无谓的空间和资源浪费。 没错,郭阳对于未来超市的定位就是平民超市,靠薄利多销量大优惠来在最短的时间内占领市场。 实际上,超市起源于193o年的美国纽约,被称为零售业的第三次革命。193o年8月美国人迈克尔?库仑在美国纽约州开设了第一家超级市场金库仑联合商店。当时,美国正处在经济大危机时期,迈克尔?库仑根据他几十年食品经营经验精确设计了低价策略,并首创商品品种别定价方法。它的超级市场平均毛利率只有9%,而当时美国一般商店却是254o%的毛利率。 郭阳觉得迈克尔?库仑的思路至今还是非常实用。他准备建立一个廉价的平民购物销售平台,然后吸引各路供货商大量铺货,集中配送,货清付款,统一结算。 朱向阳递给郭阳一根烟,又递给姚泽楷,姚泽楷摇摇头:“谢谢朱老板,我不会抽烟!” 朱向阳又笑:“老弟,怎么样,我们谈谈?” 朱向阳也是生意人,也看得出来了,郭阳所谓的朋友出资收购不过是个幌子,估计是他本人对收购联华超市感兴趣。不过,朱向阳是无所谓啊,不管是谁买,只要给钱就好了。 “成。朱大哥,我看你也是实在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就直说,如果我们准备收购和接收联华超市的话,你愿不愿意合作?”郭阳轻轻道。 朱向阳斟酌着郭阳的话,他从郭阳的话中听到了某种弦外之音,但他一时间无从判断,只能试探着嘿嘿笑道:“那当然,也不瞒你老弟说,这家超市我们是经营不下去了,卖是肯定要卖的,就看你怎么开价了!” 郭阳似笑非笑:“那么,朱大哥开价多少呢?” 朱向阳和张桂花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笑道:“超市虽然开不下去了,但我们在这里经营了四五年,市场上拥有一定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套句时髦的话说,这叫品牌资源吧?我觉得联华超市这块牌子还是值点钱的!” “另外,我们这栋房产和超市内所有的资产都一并打包——说实话,郭老弟,我们也不贪心、不多要,你掏三百万,这家超市就是你的了!” 朱向阳等28名股东当初集资入股,朱向阳两口子占了超市3o%的股权,当时作价18万。换言之,五年前联华超市组建时的总股本价值6o万人民币。 朱向阳开价三百万,这就相当于是五年的时间,联华超市的股权升值了五倍,对于他们这些股东来说,也是稳赚不赔了。 如果是正常经营的超市,以联华超市所在的位于商业街区黄金地段的位置,升值五倍并不算多。但问题的关键是,超市倒闭关门了,资不抵债,还拿这种小算计来诓人,就难免有点狮子大张口了。 姚泽楷在一旁听了吓了一大跳。三百万啊,这可是一笔巨款!拿三百万收购这么一家狗屁都没有的超市,疯了不成?! 郭阳嘴角一抽,声音转冷:“朱大哥,你如果没有诚意,那么,我们就一拍两散吧!” 朱向阳故作愕然:“郭老弟,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这么大的一家超市,作价三百万不算多吧?光这房产就值不少了!” 郭阳冷笑起来:“你们所谓的资产,说白了就是这栋二层楼,25oo平的面积,就算是按照市场价,撑死就是一百万。但是,你们负债累累!供货商的货款欠了一百多万吧?职工的工资也拖欠了半年吧?这样算起来,这家超市根本就是负资产!” 朱向阳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年轻人并不好糊弄。 他笑了笑:“郭老弟,不能这么算,如果这么算的话,我还得倒找给你钱吗?你们看中我们超市,说明他还有一定的价值,否则我们就没得谈不是?” 郭阳的声音趋向平静:“这样,朱大哥,我说说我的想法。” “既然联华超市是负资产,那么,我们就放弃资产收购,收购股权!我可以按照你们当初入股作价的8o%来全资收购你们手里的股权,尔后,超市归我所有,自然超市所有的资产和负债都归我承担!” 朱向阳夫妻脸色一变,张桂花呸了一声:“我还以为你郭记者是实诚人,结果你是黑心烂肺啊!你倒是想得美,竟然坑我们!你开玩笑的吧?我们五年前的股权,你还只出8o%的价格?坑死人了!五年前起步的6o万,跟现在的6o万能相提并论吗?” 郭阳神色不变:“张大姐,五年前的6o万与现在的6o万自然不是一个概念。但我请问你,五年前的联华超市与现在能相提并论吗?没错,你们6o万起家,全盛时期联华超市光货款就超过5oo万吧?但是,你要记住,你们现在是资不抵债,经营不下去了!” “五年的经营,你们的股权成本应该靠分红大半回收了。现在联华超市这个样子,说实话,如果不是我有别的想法,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郭阳望着朱向阳和张桂花目光炯炯:“你们坚持不了多久的,很多供应商索债不断,如果不转手,就只有一条道,走司法程序破产,房产拍卖还债!但那样一来,你们是一分钱都拿不到的!” “好了,你们好好想想,如果同意,就打我的电话。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不过,我只能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郭阳将写了自己手机号的纸条塞给朱向阳,然后向姚泽楷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扬长而去。 他相信朱向阳会让步的。一旦走破产程序,他们就血本无归。现在有人接手,他们能赚一点就是一点。 上了车,姚泽楷迟疑了一下道:“哥,你真的要花钱收购这家超市吗?我感觉这家超市没有一点价值啊,就算是几十万都不值!” 郭阳笑了起来:“我有想法,这家超市会在我的手上起死回生!就算是超市盘不活,也就是损失几十万,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郭阳试探了一句。 姚泽楷勉强一笑,却是回避了郭阳的问话。 第七十九章 警觉 送姚泽楷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手机店,郭阳突然停下车示意姚泽楷在车上等一会。不多时,郭阳就提着两部崭新的西门子手机来,一部蓝色,一部红色,然后递给了姚泽楷。 姚泽楷愕然:“哥,您这是……?” 郭阳笑:“我给你们买了两部手机,以后我们联系方便,我的手机号码就写在盒子上,你们开通激活手机之后,给我打过来,我存住你们的号码。” 这两部西门子的手机虽然不如郭阳那款摩托罗拉折叠翻盖手机价格贵,但也不便宜,两千四一部,在当下这个年月,对每月千八百收入的工薪阶层来说,算是一种奢侈品了。价格因素是手机没有完全普及开来的重要因素。 姚泽楷搓了搓手:“这……这怎么好意思?哥,我们不能要!” 郭阳笑:“你们既然喊我一声哥,我这当大哥的给你们买部手机就当是见面礼了。何况,我以后还需要你们给我帮忙,主要是为了联系方便!好了,收起来!” 郭阳声音一沉,姚泽楷犹豫着还是没有再拒绝。对于姚泽楷来说,郭阳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不容拒绝的气度。 郭阳把姚泽楷送到了他和郭琳琳同居的住处,因为马上准备结婚,已经订了婚,两人为了节省费用,就住在了一起。这是一套7o平米的两居室,郭琳琳宾馆分的福利房。姚泽楷回去的时候,在门口就听到了未婚妻郭琳琳和其堂姐郭玉玲激烈的争吵声。 郭玉玲在临近的机械厂工作,因为长得花枝招展和喜欢唱歌跳舞,所以从车间里被抽调到工会做女工工作。 郭玉玲和彭越回到市里以后,彭越的父母彭建国和周秋菊因为当日在向阳村触怒周冰的事儿,越想越不安稳,就带着彭越主动去周家赔罪,结果无意中从周家保姆口中得知了周冰与郭阳分手的消息,不由大喜过望。 彭家忌惮的就是周家的势力财富,至于郭阳母子,根本不放在心上。 郭玉玲得知郭阳不再是周家的准女婿,这就欢天喜地找上郭琳琳分享这个消息,结果姐妹俩话不投机半句多,吵了起来。 “玉玲姐,不管怎么说,不管他是不是周家的女婿,他都始终是我大哥,我去看我哥,这与他是什么人没有关系!”郭琳琳对郭玉玲贬低郭阳的言行非常生气。 郭玉玲冷笑起来:“琳琳,我说你傻了是不是?他这样的穷光蛋,狗屁都不是,你主动认他干嘛?除了给自己惹麻烦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处?他们母子连四叔在世时都不承认,家里长辈也不认,你现在算什么?” 郭琳琳听了郭玉玲的话,心头难免有些悲哀和无奈。 郭玉玲的态度与其现实势利的个性有关,也与郭家人长期的态度有关。父亲郭正民和郭阳母亲谢玉芝之间的事,在郭琳琳看来根本就是时代的悲剧,谈不上谁对谁错,无论怎么说,郭阳都是父亲的亲骨肉,郭家一直不承认,本身就很过分。 过去种种,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没有自主权。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即将成家立业,她有权利去认回自己的哥哥,毕竟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岳氏之外,就是郭阳跟她最亲了,是她的亲人。同在市里,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玉玲姐,我没有想那么多。我管不了家里和长辈,但我能管得了自己——郭阳是我哥,这谁也否认不了,这是骨肉血脉的联系。你不要再说了,我有我的想法。”郭琳琳冷冷道。 郭玉玲有些恼羞成怒:“你这傻丫头不听劝,就等着被坑吧!他们母子不是什么好人,你竟然还让姚泽楷去帮他做事,简直是愚蠢到家了!” 姚泽楷在门口实在是听不进去了,对于向阳村郭家和郭玉玲的心态他实在是无法理解,怎么对自己的骨肉亲人也这般势利现实斤斤算计?好在郭琳琳不是这样的人,如果郭琳琳也跟郭玉玲一样,他宁可打光棍一辈子也不找郭家的女孩当媳妇。 姚泽楷沉着脸推门进去,见他进门,郭玉玲扭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姚泽楷,你得帮姐劝劝琳琳,别傻乎乎地跟郭阳那穷小子往来,到时候吃了亏,你们后悔都来不及了!” 姚泽楷皱了皱眉:“玉玲姐,我们能吃什么亏啊?人家刚买了15o平的大房子、用着四五千的手机、开着十好几万的轿车,能占我们什么便宜?如果人家叫穷小子,那么我们算什么?” 姚泽楷将手里提着的两部手机递给了郭琳琳:“琳琳,这是咱哥给买的手机,我们俩一人一部!” 两部一蓝一红的精美手机包装盒出现在郭玉玲的眼前,她呆了呆,眼中闪过一丝觊觎和垂涎,她本是虚荣心很强的女人,想要用上手机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只是囊中羞涩,彭越那货看着大方实际上吝啬得紧,也不舍得给她买。 郭玉玲眼珠子一转:“你们俩可别被忽悠了!他一个晨报的小记者,哪里来的钱?还不是从周家骗来的钱?!可以后就不行了,人家周家小姐已经跟他分手了,他以后就是赤果果的穷光蛋!” 郭琳琳听郭玉玲越说越龌龊,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干脆直接撵人:“玉玲姐,你就别操这份心了,不管他是穷是富,都是我哥,这个谁也改变不了。好了,我们还要出门办事,你先走吧!” 郭琳琳下了逐客令。 郭玉玲羞恼地跺了跺脚,转身就走,但就在临走前,她还是用垂涎三尺的目光扫了郭琳琳顺手放在茶几上的两部手机,恨不能厚着脸皮上去抢过一部来据为己有。 郭阳刚到报社,朱向阳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尽管郭阳知道他会让步,但也没想到朱向阳比他想象中的更迫切。看起来,他们套现离场降低损失的念头不是一天半天了。 但这也让郭阳心里生出几分警觉来。 “朱大哥能同意我的提议,那是最好不过了。我们可以先签并购合同,至于细节,可以再谈一谈。” “郭老弟,那不如我们明天就签合同?我是联华超市的法人代表,我可以代表公司与你签合同,但你有投资并购的主体吗?个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最好还是有一家收购的公司。”朱向阳在电话里嘿嘿笑道。 郭阳神色不变:“可以。但我需要见一见你们联华超市的其他27名股东,我们在签署正式的并购协议之前,我想要跟你们所有28名股东个人都签一个股权转让协议。而且,我们明天的签约仪式,应该找公证处的人做一次公证。” 朱向阳皱眉:“有必要搞这么麻烦?我就全权代表了!我带着公司的公章和法人章,我签署的协议就具备法律效率。” “请朱大哥谅解,我这个人做事呢喜欢一次到位,不留后患。毕竟你们是股份合作企业,而且你们现在这种状况,如果我们私下交易,将来会产生很多麻烦。”郭阳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 第八十章 机会 朱向阳夫妻的迫切反而让郭阳生出警惕。 尽管朱向阳是联华超市及其公司主体的法人代表和主要经营者,但谁知道朱向阳会不会拿了并购款逃之夭夭,一旦这事做得留有瑕疵,将来被其他股东找上门来,郭阳会惹上无穷无尽的麻烦。 还有公司的资产和债务状况。 郭阳就算是跟他们签署了并购协议,资金也不可能一次到位。至少在资金到位之前,他要请人核查联华超市的账目以及资产、负债情况,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是郭阳涉足商场的基本原则。 也必须得这样。因为朱向阳为人如何,他不了解。联华超市倒闭的真正内幕,是不是像朱向阳说的和外部表现出来的这样,谁也不好说。 并购协议只能是框架协议,会注明注资的时间期限,但也会有双方的各种约定。签署协议后,郭阳会安排尽职调查,如果在调查中发现与事实不符,自然并购协议就作废了。 这就涉及到人的问题了。郭阳坐在办公室里一直在沉吟着,他在想自己该找谁来为自己做事。收购联华超市是他创业构想的灵机一动,也不会是他事业的全部,他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需要有人牵头来做。 同学?朋友?郭阳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名字,又一个个被否决。因为能力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要值得信任。 郭阳思之再三,还是决定做做妹妹郭琳琳的工作,她是财务人员,姚泽楷是国有企业的基层管理人员,应该都具备一定的业务素质。 郭阳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他拿定了主意后就用手机跟姚泽楷联系了一下,约定晚上请他和郭琳琳吃饭。 林美美急匆匆冲进办公室来,急急道:“出大事了!” 眼睛张愕然:“小林,你又一惊一乍的,出什么事了?” 林美美喘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刚得到的消息,说是市里调整干部,郑社长要调走,据说是去教育局干党委书记、局长!” 郭阳啊了一声,也抬头来望着林美美道:“林美美,你确定吗?哪里来的消息?” 报社更换一把手,实际上是一件大事。虽然只是领导层一把手的变动,但会给单位带来一系列的后续影响,甚至会影响到每一个人。 林美美面色一肃:“我刚才去参加市里的活动,今天市委召开市直部门和各区县党政一把手开大会,我听宣传部的朱部长跟组织部的林部长在背后议论,说是下周就开始调整,本来我们郑社长能有机会下郊县干县长,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去了教育局。不过,教育局也是实权单位,比我们报社强多了。” 林美美这话没有错,在教育资源不均衡的当下,教育是国民经济生活中的重要领域,作为主管全市教育行政的业务管理部门,教育局拥有的权限很大,能坐到教育局长的位置上,实际上也需要相当大的能量,重要性不亚于普通区县长了。 郑建宁今年才四十三岁,如果在教育局长任上干出成绩,再去区县镀镀金,提拔一个分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但很显然,郑建宁的前途如何,并不是北方晨报人关心的重点,他们关心和关切的还是谁来接郑建宁的班。 郭阳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想起来了,按照前世的记忆,郑建宁调离晨报去教育局是没错,但他在教育局只干了三个月不到,年底时突然被任命为郊县的县委副书记,后来干了县长。而接任郑建宁的是总编赵国庆,赵国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党委书记、社长兼总编辑,一人肩挑三职。 想起赵国庆接任一把手,对自己有利无弊,他就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在北方晨报的起势,就是在赵国庆当了社长之后。赵国庆接管晨报之后,学习南方大城市媒体的先进做法,在晨报推行首席记者制度,郭阳是北方晨报历史上第二批首席记者(编辑)之一。 林美美嘻嘻笑道:“郭阳,你说老赵会不会干一把手?” 郭阳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组织部长!” 眼睛张浓眉一挑:“好了,小林,这是领导层的事,我们背后不要讨论这些事,免得影响不好!” 林美美撇了撇嘴,嘟囔道:“有屁的影响不好,不就是背后议论两句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最近可是发现老赵经常往市里跑,你们难道没发现,最近一周的编委会,老赵基本上不露面了吗?” 眼睛张愣了下,他突然发现林美美说的是事情,的确是有几次编委会赵国庆不出席了,委托张玉强代为主持。眼睛张眨了眨眼,低下头去,开始盘算自己的主意。 他在报社中层正职的岗位上已经呆了六七年了,也是北方晨报资格最老的业务骨干,他今年三十九岁,如果再不上一上混个副处级岗位的副总编,今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他跟郑建宁不熟,但跟赵国庆关系不错,如果赵当了一把手,他是有权限向宣传部和组织部推荐班子成员的。 眼睛张心里活动起来。 郭阳扫了若有所思的眼睛张一眼,心里暗暗叹息:眼睛张实际上比现有几个副总编都够资格和条件,但科级与副处级、报社中层与班子成员之间,看似只有一步之遥,实际上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地级市,要越过副处级的门槛,难度还是蛮大的。如果上头没有过得硬的靠山,那就只能看是不是有机会。郭阳知道眼睛张一直没有机会。后来他都当了副总编了,眼睛张还是国内新闻部主任。 手机骤然响起,郭阳掏出来扫了一眼,见是周冰家的座机号码,心里情不自禁地一痛。他这两天一直在回避不接周冰的电话,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周冰说,又该说什么好。 他当时在周家作出的分手决定固然有一定激情冲动的成分,但更多的是痛苦和绝望。他一直在努力,但薛春兰的态度在本质上却没有半点变化——那种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傲慢,对于卑微者的轻蔑和下意识的羞辱,触及了郭阳所能承受的底线,他可以为爱低头,但不代表他可以为爱放弃起码的尊严。 而一旦失去了尊严,他就算是与周冰结婚成家,他在周家也没有半点的地位。而周冰夹在其中,实际上两个人都很痛苦。 第八十一章 命运的鞭子 郭阳犹豫再三,还是在外边的走廊上接起了电话。但让他想不到的是,打电话的不是周冰而是薛春兰。 “小郭,我是薛春兰。” 郭阳愣了下:“哦,是您!” “小郭,我想跟你见面谈一次,可以吗?”薛春兰的声音有些尴尬和低沉。 她之所以主动给郭阳打电话谈一谈,主要还是这两天见女儿伤心欲绝憔悴得不成人形,她心里的煎熬越来越重,直至无法保持起码的平静。 “薛阿姨,其实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们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您一直认为我配不上小冰,我现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小冰应该拥有更完整更完美的幸福,而我无法带给她。与其两个人以后都很痛苦,与其让您一家人都为了我产生烦恼,不如当断则断——”郭阳尽量维持语气上的礼貌和平静:“好了,我还在上班,就这样吧,再见!” 郭阳果断挂了电话。 至少在现在,他还不愿意见到薛春兰。薛春兰那晚上极为过分的羞辱,言辞如刀,一刀刀将他的尊严切割成碎片。如果她不是周冰的母亲,郭阳当时肯定会暴怒还击讨回公道。 郭阳长叹一声,眼圈发红,他眼前再次浮现出周冰那张伤痛绝望的面孔,整颗心脏都在激烈的颤抖。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通过努力改变与周冰的情感之殇。但命运的鞭子还是如此的锋利,抽打得他遍体鳞伤。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向无情的命运低头,但洪流般席卷而过的命运车轮,压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 郭阳痛苦地面容抽搐起来,编辑张可从对面走过来,郭阳强自定了定神,忍住发乎于心的痛,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薛春兰挂了电话,神色阴沉,她扭头望着一旁的丈夫周定南,摇摇头:“这小子不跟我谈!” 周定南轻叹一声:“春兰,你有的时候真的是太固执、太过分了,你说什么话,应该考虑后果,有些话说出口来就无法收回了,这一次,你彻底伤了他,也彻底伤了自己的女儿。你看现在小冰心如死灰的样子,以后你们母女之间恐怕也产生了难以愈合的裂痕!” 薛春兰脸色涨红,却是无言以对。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过分之处,但尽管有百般懊悔,这世界上却也没有卖后悔药的。她心里很明白,即便郭阳和周冰能过了这一道坎,两人之间、母女之间、郭阳和她之间,也难免会留下深深的割裂! 晚上六点。 一阵秋风漫卷,将道路两旁的法桐上黄叶卷落不少,四处纷飞。郭琳琳和姚泽楷如约来到人民公园边上的西餐馆,随便找了一个幽静的位置,等候郭阳。 笑吟吟的女服务生递过华美的点餐纸来,郭琳琳只扫了一眼,心里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真是太贵了,随便一个菜品都要好几十块,她和姚泽楷这种工薪阶层如何能吃得起呢? 郭琳琳与姚泽楷对视一眼,笑了笑,向服务员说要等朋友来了一起点。 两口子心里都存有某种深深的狐疑,她们本来以为郭阳的车也好、房也罢,都来自于周家——就算是今天上午姚泽楷陪着郭阳去见联华超市的人,听闻郭阳要收购这家超市,姚泽楷下意识地认为是郭阳背后的周家要这么做,结果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郭阳的行为,与周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郭阳所表现出来的与郭琳琳和郭家过去很多年明里暗里得来的消息截然不同。 一辆白色的桑塔纳轿车出现在门外,郭琳琳透过落地窗看到是郭阳的车。郭阳下车来,匆匆走进西餐馆,扫了一眼就发现了郭琳琳两口子的存在,大步走了过去。 “哥!”郭琳琳和姚泽楷一起起身招呼道。 郭阳笑:“你们早来了?坐,请坐!” …… 吃饭的当口,郭阳把自己收购联华超市的一些设想和今后要实施的一些具体做法简单说了一遍,他虽然没有明说,但郭琳琳和姚泽楷也都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但就算郭阳是郭琳琳的同父异母的兄长,现在这种时候,要让郭琳琳和姚泽楷辞职来为郭阳做事,也很不现实。 “琳琳,泽楷,我要并购联华超市,我有很大的把握会盘活这家超市,这算是我投资的第一个项目吧。我也没有要你们辞职过来帮我的意思,我只是这样想——琳琳,你能不能先请一个月的假,泽楷呢你利用你的休班时间,你们两个人先帮我把这件事做起来,至于以后,咱们再做长久打算。” 郭阳笑了笑:“我会支付你们相应的薪酬,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郭琳琳苦笑一声:“哥,我们帮你做点事没有什么问题了,什么报酬不报酬,你要这样说就见外了。但是,哥,我能不能问一句:你真有那么多钱吗?收购超市,加上后续投入,可不是几十万能办的事。” 郭阳耸耸肩,从随身的包里取过自己在建行的存折来,打开,递给了郭琳琳。他知道要想获取郭琳琳和姚泽楷的支持,至少要展现一下他的经济实力。否则,光靠空口说白话,谁也不会信呐。 郭琳琳和姚泽楷望去,见存折上赫然是三百多万的数字,吓了一大跳。这年月,三百多万绝对是一般巨款,郭琳琳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钱啊! 郭阳又掏出刚拿到的艾丙投资公司的登记证书:“琳琳,这是我名下的一家投资公司,收购联华超市,算是公司成立以来的第一项业务。” 郭琳琳清秀的小脸蛋上满是震惊之色,她良久才回过神来,轻轻道:“哥,我真是没想到,你已经是有钱人了。其实你有这么多钱,还冒这种风险干什么,存在银行吃利息都够吃够喝了。” “琳琳,这点钱不算什么,坐吃山空很快就没了。我投资实业,做点实事,可以赚更多的钱,当然我赚钱是为了做更大的事……以后你们就会明白!”郭阳笑着刚要再说几句,突然见薛春兰与一个同等年纪气质同样优雅的中年女子并肩走进来,他皱了皱眉,眼角的余光掠过,知道薛春兰已经发现了他,正大步向他走来。 第八十二章 并购成功 郭琳琳和姚泽楷有些狐疑地望着薛春兰。薛春兰神色凝重,衣着考究,气质优雅,风韵犹存,一望可知就不是普通人。 薛春兰勉强一笑:“小郭,既然遇上了,我们能不能单独谈一谈?” 郭阳神色平静:“薛阿姨,这是我妹妹和妹夫,也不是外人,如果您有话,就当面说吧。” 薛春兰嘴角一抽。以她骄傲强悍的个性,如果是过去郭阳这样跟她说话,她早就拂袖而去了。但此时此地,她心态与过去不同,为了女儿,为了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她强行将自己的傲慢压制掩饰起来。 她叹了口气,“我可以坐下吗?” 从始至终,薛春兰的目光都没有在郭琳琳和姚泽楷身上过多停留,这种行为的细节,实际上还是折射出她发乎于心的居高临下感。 郭阳往里让让:“您请坐!” 他对薛春兰无法生出怨愤和恨意来。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是周冰的母亲,是他的长辈。即便今后他与周冰无法成为夫妻,但周冰始终是他最爱的女孩,哪怕薛春兰对他百般羞辱,他还是无法恶言相对。 薛春兰坐下犹豫良久,还是咬咬牙轻轻道:“小冰很痛苦,上次的事,我愿意向你道个歉。只要你们言归于好,只要小冰开心,我不会再管你们的事。” 对于薛春兰来说,这已经算是极尽低头和诚恳的道歉姿态了。 她当面道歉让郭阳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骄傲如薛春兰,也能向他说出道歉的话来。但道歉归道歉,可这样的道歉终归没有实质性的意义,不过是为了心疼女儿而暂时低下骄傲的头颅罢了。因为薛春兰在骨子里、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是根本无法去除的。而郭家和周家,山高海深一般的差距,只要这种差距还存在,薛春兰凌驾于郭阳之上的优越感就不会消失。 郭阳沉默了下去。片刻后,他抬头来望着薛春兰,目光深邃而沉静:“其实您没有必要道歉。正如您所说,像我这样出身卑微的穷小子,是配不上小冰的。您放心,我不是跟您赌气,我是真真切切觉得有些世俗的东西我无法跨越。过去我以为我能跨越,那其实是我错了。” 薛春兰眸光中掠过浓烈的羞愤。她觉得自己都低头到这个份上了,郭阳还是不依不饶,她心头怒起,霍然起身,冷冷道:“既然你坚持要分手,那就分手吧。我希望你以后言而有信,不要再来纠缠小冰。” 郭阳沉默着。 薛春兰拂袖而去。郭琳琳和姚泽楷对视一眼,她这才意识到,郭阳跟周冰分手,原来竟是自己哥哥首先提出来的,而且女方的母亲还主动向他道歉,这说明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郭阳垂着头,肩头在轻颤。 郭琳琳能感觉得出郭阳的痛苦,柔声道:“哥,你和小冰姐真的是无法挽回了吗?” 郭阳沉默不语。 郭琳琳还要说什么,却被姚泽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郭琳琳去单位请了一个月的事假。她所在的宾馆是商业局下属的一家招待所改造而成,刚刚开始对外营业,客人不多,本来就没多少事。至于姚泽楷,他是四班三运转的工作制,有大量的休班时间可以帮忙。 第二天下午,郭阳带着郭琳琳在联华超市二楼的办公室与朱向阳及其27名股东集体见面,与朱向阳的态度相比,郭阳明显感觉这些小股东出售股权套现走人的心态更迫切。所以针对每个人的股权转让协议签的很顺利,看着一个个小股东在协议上签名摁了手印,一旁的公证人员也加盖了公证章,郭阳心头如释重负。 在协议中,双方约定,郭阳支付股权费用之后,对方不再追索超市拖欠他们作为职工的大半年的工资和福利收入。这意味着联华超市一百多万的债务中又免除了一半,剩下的就是拖欠的水电费和供货商的货款了。 他已经查清楚了,联华超市本身实际上干干净净,连银行贷款都没有一笔。他们28名股东凑钱改制创办了这家超市,一点点起步,稳扎稳打,保守经营,这是他们无法抗住市场竞争的关键因素,但反过来说,这也是他们能保持资产清白的原因。 朱向阳有些急不可耐地捏着并购协议,急急道:“郭老弟,我们签约吧,签了约,我把公司账目和公章证照什么的,一并移交给你,然后你们去变更一下工商法人手续,这家超市就是你的了。” 郭阳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机缘巧合之下,他用最小的成本、6o万现金就完成了对联华超市的并购,尽管在表面上看来,这家超市资不抵债,但实际上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即便他收购过来什么都不做,坐拥这栋房产,日后也可升值十倍以上。三年后,这可是本市最繁华商业街区的黄金地段,能在这个地段拥有不动产,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郭阳在并购协议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加盖了艾丙投资公司的公章法人章。严格说起来,这应该是艾丙投资的第二个项目,第一个项目是持有鼎文传媒的股权。 “郭老弟,钱什么时候到账?”朱向阳嘿嘿笑道,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套现的资金了。他们当初投的那点钱,这几年其实已经差不多回本了,现在联华超市办不下去了,负债累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套现股权,朱向阳自觉运气不错,遇上了一个冤大头。 “朱大哥不要着急嘛,我会按照协议上的账号,挨个给你们每个股东打款,慢慢来,你回家等着吧,估计三天之内就能分批次全部到账。”郭阳笑笑:“我现在要处理超市的事,就不招待朱大哥了!” 朱向阳撇了撇嘴,郭阳的谨慎超乎他的想象。他不但不把钱转给一个人,就算是签了协议完成并购,钱也不是一次性全部到位,还要分批支付。朱向阳眼珠子一转,嘿嘿笑着离去,反正钱不到账,协议就是一张废纸,联华超市就摆在这里,他也不怕郭阳跑了。 郭琳琳从联华超市的一堆账目上抬起头来皱眉道:“哥,他们的帐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就是有点混乱,太随意了,记得乱七八糟,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难怪他们经营不下去了!” “账面显示,有一笔两万多的资金去向不明,估计是被那朱向阳贪进了自己的腰包……”郭琳琳轻轻道:“哥,要不要找他?” “算了,水至清则无鱼。我看重的是联华超市的整体价值,至于这些小瑕疵,可以忽略不计了。拖欠的货款多少?”郭阳摆摆手。 郭琳琳扫了一眼:“58万多,倒是与朱向阳提供的数据差异不大。” “哥,你花这么多钱,买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一栋破楼,也卖不上什么钱,看看吧,他们里面也没有值钱的资产……你准备怎么办呢?”郭琳琳细长的柳眉轻挑。 第八十三章 感动 郭阳笑而不语。 从表面上看,联华超市的确是一无所有,除了这栋破楼,就是一堆凌乱的货架杂物了,卖破烂都卖不上几个钱。 “琳琳,我是这样想的,咱们分三步走。第一步,先重新装修,按照超市的格局装修,不要太复杂,简单实用就可。我估摸着,找个装修工程队三天就可以拾掇出一个样来,用不了十万块。” “第二步,张贴告示,半个月后联华超市更名为艾丙联合购物中心,重新开业。你让姚泽楷出面,逐个联系所有的供货商,与他们谈,支付他们三分之一的货款,然后要求他们重新供货,剩余的货款我们会在三个月内逐步偿还。”郭阳笑:“你不要担心,他们会同意的,因为如果超市不能重新开张营业,真正走了破产程序,他们一分钱也拿不回来。这部分货款,十几万应该也够了。” “第三步,注册艾丙联合商贸公司,由艾丙商贸来承载超市的管理。”郭阳眼眸中光彩连连:“琳琳,记住,我们超市的定位是大众超市,走平民路线,靠薄利多销来维持运营,不要着急赚多少钱,只要能打开局面,确保成本略有盈利就可以。” “而且,我们要确保自己与众不同的特点,一楼以食品和日用百货为主,至于二楼,除了留出五分之一的办公区域,其余的全部改造成生鲜品的自选区域。” “生鲜?你说的是蔬菜、肉禽蛋这些东西吗?”郭琳琳讶然:“我可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超市里有卖这种东西的,这岂不是变成了室内的农贸市场?行不通吧?” 郭阳大笑:“琳琳你说得没错,可以理解为室内的农贸市场。别人没有的,我们有才叫特色,别人不做的,我们去做,才有机会成功。” 郭琳琳哦了一声,她没有再跟郭阳辩论下去,尽管她很不以为然。但她是来给哥哥帮忙的,怎么做是郭阳的事,她没有必要太较真。 “哥,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了,但是我一个人,也干不了这么多事……”郭琳琳突然想起自己“孤家寡人”,皱眉道。 “没有人可以去人才市场招聘嘛,琳琳,我相信你的眼光和能力。这是一百万现金,作为启动资金,由你全权支配。”郭阳笑着递过早已准备好的以艾丙投资公司名义开设的公司户支票本,还有他作为艾丙投资法人的授权委托书,以及所有法定的手续,包括艾丙投资公司的证章在内。 郭琳琳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自己这位才刚刚接触不久的兄长竟然会对自己如此信任,他把这些东西交在她的手上,可以说是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她了。 “哥,我……我怕我做不来,耽误了你的事,这……”郭琳琳有些迟疑和手足无措了。 “琳琳,要相信自己。”郭阳探手过去抓住郭琳琳的手,叹了口气道:“我们虽然才刚刚相认,但我们身体里留着同样的血脉,在这个世界上,我除了妈妈之外,就只有你这个亲人了,我不相信你还能信谁呢?” “先把超市做起来,至于以后,如果你和姚泽楷觉得这件事可以作为一份长期的事业来做,那你们就辞职过来,我会给你们相应的股权。当然,如果你们觉得不靠谱,我也不怪你们。” 郭琳琳感动得泪流满面。 郭琳琳这才意识到,郭阳将超市的事委托给她,其实不是找不到人手帮忙,而是出于骨肉亲情,想要把机会给她。这实际上就是一种兄长对于妹妹的关爱,很干净纯粹,没有别的。 郭琳琳依偎在郭阳的怀中放声痛哭。郭阳也有些伤感,他对死去的生父郭正民没有太深的感觉,甚至因为母亲的缘故还怀有一份无形的怨愤,但对于这个唯一的妹妹,他心头的亲近感非常强烈,而郭琳琳的善良也勾起他作为兄长的某种保护欲。 他与郭琳琳和姚泽楷接触不是太多,但凭直觉,他认定两人不会让自己失望。重要的是她们的人品,得到了郭阳的认可。 把超市的事交给郭琳琳和姚泽楷,郭阳就回了报社。收购这家超市,不过是灵机一动顺势而为,在他整个的人生规划蓝图中,这顶多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分支副本,他不可能将自己的主要精力都投放在这上头。 现在北方晨报社内部最关注的就是社长郑建宁调离的事,今天上午,市委常委、组织部的高部长亲自找郑建宁谈话,估计郑建宁调任教育局长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郭阳进了办公室,眼睛张和林美美正在讨论谁会接班,孙小曼则还是沉默寡言地坐在那里,闷头织自己的毛衣。她手头上这件天蓝色的毛衣实际上已经变成她发泄郁闷和不安情绪的某种道具了,拆了又织,织到一定程度再拆,这弯弯绕绕的毛线正如她于今复杂凌乱没有头绪的心情。 林美美扫了郭阳一眼,突然道:“郭阳,你小子够狠,昨天今天金虹控股暴跌,你卖的够及时!我说你炒股发了大财,鸟枪换炮,又是手机又是轿车的,也不说请我们大家吃个饭潇洒下!” 郭阳笑:“我早说过,你们挑地方呗,我请客就是!” 林美美眼珠子一转:“好不容易宰你一顿,要吃顿好的,我们去吃西餐喝红酒,我可告诉你郭阳,你可不能跟某些人一样怂包,不能小气!” 郭阳耸耸肩:“紧着你吃,你能吃多少?一块牛排就撑死你!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本周看哪天大家有空,人民公园西门紫罗兰西餐厅,我请大家吃饭!” 林美美说的某些人是指张可。张可过去追孙小曼的时候,经常请客吃饭,可孙小曼喜欢喊上其他的副刊编辑,一去就是三五人,张可表面上欢天喜地大发好爽,实际肉疼得要死。 张可第一次请客,六个人只点了四个菜,酒水也不敢要,搞得大家意兴阑珊,以后就没有人愿意跟张可一起吃饭了。张可铁公鸡的名声就是这么传出来的。 林美美这无意中的一句“某些人”深深刺痛了孙小曼。孙小曼憋了这好几天,终于还是在今天忍不住爆发了:“林美美,你有病!动不动就让别人请客,平时也没见你请一回!” 孙小曼突兀暴走,林美美多少有点错愕,反应不及。但林美美可不是吃素的人,她略一定神,就冷笑着起身扬手指着孙小曼还击回去:“你才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老娘爱请不请,管你屁事?就是请客,也不请你这种卑鄙小人!” 第八十四章 咱是老实人(1) 孙小曼和林美美吵了起来,互不相让,口角上都不饶人。郭阳和眼镜张劝了一会,见劝不住,相视苦笑,这女人吵架当真是一场灾难,尤其是两个都言辞刻薄的女人吵起来更是火星撞地球般惊天动地,两人索性离开办公室,关紧门,任由她们去吵。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吃饭的点,郭阳拖着眼镜张去了报社门口那家小饭馆。刚进门,就听见饭馆的音响里传出熟悉的旋律,郭阳一怔,心里暗喜,是那首《当你老了》!既然这种小饭馆都播放着,显然说明鼎文传媒的专辑卖得不错,渐渐在市场上流行起来。 吃完饭,郭阳故意撇开眼镜张,穿过马路,去了对面的一条商业街上。在这个年月,检验社会上流行什么歌,暂时还没有互联网音乐平台作为载体,但可以从商业店铺的播放音乐中窥得端倪。 出乎郭阳的意料,整整一条街,上百家店铺,至少有一半在播放《当你老了》。郭阳心里欢喜,就掏出手机来给唐根水打了电话过去。 “唐总,专辑销售的情况怎么样?” 唐根水大笑:“你猜呢?老弟,我告诉你,火爆的程度超乎你想象!对了,我正要找你,现在有不少商业活动找上公司,你给个准话,这种商演你到底参加还是不参加?” 郭阳沉吟了一下:“可以适当参加一些,但我的时间有限,不可能像公司旗下的歌手一样到处参演,你一个月给我安排一到两次就足矣。” “成,最近在深城有个演出,九月底,如果你不反对,我就答应人家喽?!另外,公司给你安排了一个经纪人,明天就过去找你见一面,以后你的活动安排,你和公司的联系,都由她来负责。” 郭阳哦了一声:“我所谓啊,反正经纪人的费用你们承担就是了,我个人没有意见。” “我说老弟啊,你想想清楚,趁着现在你的歌正在热卖,你不如辞掉那份记者的工作,来公司当专职歌手吧,我保证你一定会大红大紫,年入千万不是梦想!”唐根水嘿嘿笑着。 郭阳摇摇头:“我对当歌手不感兴趣,偶尔为之无伤大雅,当成职业还是算了吧!” 郭阳很快就跟唐根水结束了通话。他没有明着问,但从唐根水的某些言语上的细节反应来判断,鼎文传媒趁着市场反响不错的机会,正在加紧推动上市,就差临门一脚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初就登6股市了。 郭阳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他虽然没有从这两首歌的大卖中获得一分钱的利益,但却拥有鼎文传媒5%的股权,一旦鼎文上市成功,他这价值2oo万的股权至少会增值十几倍。 郭阳慢吞吞穿过马路,向报社回返。半路上,他无意间瞥见四个熟悉的背影,他顺眼扫过去,见郭琳琳和姚泽楷两口子陪着郭玉玲和她的男朋友彭越正要进福临门大酒店的门。 眼尖的姚泽楷看到了郭阳,马上笑着挥挥手招呼道:“哥!” 郭阳笑着点点头:“嗯,你们这是吃饭吗?” 郭琳琳一脸温柔的笑:“哥,我们一起吧,反正也没有外人!” 郭琳琳的想法很单纯。她总觉得郭阳跟向阳村的郭家人水火不容不妥,郭玉玲是她和郭阳的堂姐,终归是亲戚,能缓和一下关系平和相处是最好。 姚泽楷也附和道:“是啊,哥,一起吧!” 郭阳皱了皱眉,扫了郭玉玲和彭越一眼,摇摇头道:“我吃过饭了,我一会还要回报社工作,你们吃吧!” 郭阳抬腿就走。 郭玉玲撇了撇嘴道:“拽什么拽啊?搞得好像我们很愿意跟你一起吃饭是的!” 彭越却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哎呦呦,我当是谁,原来是郭记者!怎么,就这么忙,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哦,我明白了,应该是郭记者刚失恋这两天心情不太好,可以理解啊!” 彭越想起当日去向阳村自己在郭阳手底下颜面尽失的一幕,心里就冷笑连声,心道现在被周家小姐一脚踹开,离开了周家,你就狗屁都不是,故作什么高冷啊? 他这两天听闻郭阳和周冰分手的消息之后,正琢磨着怎么从郭阳身上把面子捞回来,出口恶气,今儿个路上邂逅,他岂能放过这种千载良机? 郭阳霍然转身,冷视着彭越,突然不怒反笑:“没想到彭科长这么善解人意!” 虽然郭阳的声音很平静,但郭琳琳却从他的话中嗅到了某种火药气息。她担心郭阳跟郭玉林和彭越闹僵,赶紧向未婚夫姚泽楷使了一个眼色,姚泽楷满脸笑容上前挎住郭阳的肩膀:“哥,今天晚上彭哥请关系吃饭,准备给玉玲姐调动工作,你一起陪陪吧,反正都是一家人!” 说话间,姚泽楷不由分说就拖着郭阳进了酒店。 彭越的确是要请客。郭玉玲一直嫌在企业上班挣钱少还不体面,想要进市电视台,他就托了关系准备给郭玉玲调动工作。他是广电局机关的科级干部,在广电系统也有点人脉。 进了事先预定的包房,彭越大刺刺地坐在了主人的位置上,大手一挥:“想吃什么,随便点!” 郭琳琳笑笑:“彭哥,客人还没来,我们现在点菜不太好吧?” “没事,都是熟人,你们先点菜,我去门口接一下客人。”彭越冷冷扫了郭阳一眼,投过警告的一瞥,然后起身拉着郭玉玲出门去接客人。 郭阳坐在那里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冷笑,他突然开口道:“彭科长,真的随便点?” 彭越脚步一停,头也不回:“废话!今天我请客,好酒好菜就尽管点,不用给我省钱!” 郭玉玲嗤笑一声,拖长了声调嘲弄道:“点吧,想吃什么点什么,今晚上让你开开荤!” “哦,那敢情好!”郭阳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哥,我觉得都是一家人,能缓和一下关系还是缓和一下吧,总这么拧着,其实不好。”彭越和郭玉玲走后,郭琳琳扭头望向郭阳,柔声道。 郭阳笑了:“琳琳你说得很对——服务员,来,我们点菜!” 郭阳向女服务员招了招手。 女服务员笑吟吟地走过来递过一张菜单来,郭阳扫了一眼,不假思索地就开始点菜,什么佛跳墙、葱爆海参、香菇鱼翅、红烧甲鱼、清蒸海蟹、三文鱼冷切拼盘、姜汁鲍鱼、澳洲大龙虾啊……听着郭阳念出口的菜名,姚泽楷和郭琳琳两人听得心惊肉跳,郭阳点的全是高档菜,他一口气点了十六七个菜,加起来恐怕过千了吧? 99年代物价水平还不是太高,一桌饭过千就相当奢侈了。老百姓家吃个饭,三五口人也就是一两百块撑死了。 郭琳琳苦笑了起来,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又听郭阳顺嘴来了一句:“来瓶轩尼诗xo吧,白酒如果有的话,再来瓶陈年的茅台!” 姚泽楷差点没被吓趴下。他虽然不懂酒,但也知道这种洋酒一瓶至少几百块。 郭阳点的这些菜再加上洋酒和茅台酒,没有两千块拿不下来!如果彭越回来,估计要被气蒙! 女服务员却是眉开眼笑,笑得合不拢嘴。客人点的菜和酒价值越高,她的提成就越多。 第八十五章 咱是老实人(2) 郭琳琳不知道郭阳是故意为之,还是因为平时奢侈惯了,如果是之前她不会这么想,但她深知郭阳财大气粗腰杆子很硬,就拿不准了。她斟酌了一下,苦笑道:“哥,我们五六个人,点这么多菜会不会太浪费了?再说我觉得这些菜价格太贵了,我们换一换吧?” 郭阳不动声色:“吃不了就打包,没关系的。再说了,人家不是说让我们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吗?对了,琳琳,泽楷,你们是不是吃不惯海鲜啊,要不然我们再加几个野味?我知道这家饭店最出名的还是山珍,服务员,你们的招牌菜是不是虫草炖竹林鸡?” 郭琳琳呃了一声,赶紧连连摆手:“不用了,哥,我们俩什么都可以吃,不挑食,别点了,千万别点了!” 郭琳琳和姚泽楷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目光中读到了些许无奈。她们俩是被郭玉玲拉来作陪的,无意中遇上郭阳,本想趁机让郭阳跟郭家人缓和下关系,没想到……郭琳琳几乎可以想象出彭越返回看到一大桌子高档菜后那种难堪的表情,这意味着彭越郭玉玲与郭阳必有激烈的冲突啊! 郭琳琳心里有点忐忑不安。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彭越陪着一男一女两个客人走进来,男的郭阳初次相见,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浓眉大眼身材魁梧顾盼生威,一看可知就是领导干部,至于女的,郭阳略有些吃惊,竟然是冯琦! “章台长,冯总监,请坐请坐,今天能请到两位领导来,实在是蓬荜生辉啊!”彭越热情中带着几分谄媚,他和郭玉玲一边一个,为男子和冯琦拉开了座椅,殷勤让座。 中年男子笑了笑,矜持地点点头,坐下。冯琦也笑吟吟地坐定,她坐下之后才猛然发现了郭阳,有点惊讶,她刚要跟郭阳打招呼,却见郭阳向她暗暗眨了眨眼,冯琦柳眉一挑,保持了沉默。 “章台长,冯总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女朋友的妹妹和妹夫——琳琳,泽楷,这位是市电视台的章台长,这位是市电视台新闻频道的冯总监,感谢两位领导百忙中抽空过来,让我们欢迎!” 彭越殷切鼓掌,郭玉玲眉开眼笑,郭琳琳和姚泽楷两人也就一起鼓掌。只有郭阳面带平静的微笑,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彭科长太客气!”市台的副台长章光烈矜持地笑,突然望着郭阳道:“这位老弟是?” 彭越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郭琳琳担心彭越会说出不堪的话来,赶紧在一旁插了一句话:“两位领导,这是我哥,北方晨报的记者!” 章光烈讶然:“晨报记者啊,我跟你们的副总编张玉强关系很熟啊,说起来,我们是兄弟单位嘛!” 郭阳笑笑:“章台长好!” 门再次被推开,两个服务员眉飞色舞地开始端着盘子上菜,第一道菜是葱爆海参,接着是鱼翅、甲鱼、海蟹和澳洲大龙虾,上菜的速度很快,看着这一大桌子高档菜,彭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等服务员把那瓶轩尼诗上来之后,他的脸色已经在开始扭曲变形。 章光烈有些惊讶:“彭科长,你这也太丰盛了,让我和冯琦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啊!” 彭越的笑容非常勉强:“章台长和冯总监这么尊贵的客人,我们自然要尽心款待!” 郭玉玲手心里满是汗珠,她扭头狠狠瞪了郭琳琳一眼,压低声音怒道:“琳琳,这是谁点的菜?你们知道这多少钱吗?我的天!” 郭琳琳苦笑不语。 郭玉玲马上明白过来,怒视着郭阳,面色涨红,像一头母狮子一样,恨不能将郭阳吞而食之,一泄心头之恨。 彭越的手都在哆嗦着,他一个劲地在盘算这些到底需要多少钱,而他身上的钱究竟够不够,他这个主人不动筷子,章光烈和冯琦作为客人肯定也不好意思先张口。 女服务员又笑吟吟地上了一瓶茅台酒。 郭玉玲终于忍不住了,她皱眉斥责道:“谁让你上这种酒的?还有这些菜,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郭玉玲这话一说出口,郭阳心里就暗笑了。按说在这种场合下,郭玉玲应该是有苦也要咬了牙往肚子里咽,不能怂包啊。 女服务员笑着指了指郭阳:“没有错啊,是这位先生点的菜和酒。” 郭玉玲毕竟是脾气暴躁现实市侩的女流之辈,肚子里藏不住三两狗油,如果是彭越可能还忍下去,至少等把章光烈和冯琦打发走再发作出来。但郭玉玲哪有这种耐性? 郭玉玲立即愤怒地扬手指着郭阳厉声道:“郭阳,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这是干嘛?乱点菜不说,还乱点酒!你算哪颗葱啊?!” 郭阳轻笑一声:“不是你们说让我们随便点的吗?不是说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咱是老实人,你们这么说咱就当真了,奥,是不是我点的菜太贵了?服务员,不好意思啊,赶紧把这些菜都退了吧,让这位先生重新点一些便宜的!” 郭阳的话说得一本正经,冯琦在一旁看得差点笑喷:这小子是越来越坏了……上桌的菜怎么可能退得掉?况且,当着章光烈的面,上了就是上了,如果退了重新点,不要说彭越的脸没地搁,就是章台长的脸上也无光啊。 彭越瞋目切齿怒不可遏,但当着章光烈和冯琦的面,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满腹的愤怒压制下去,用阴沉的目光扫了郭阳一眼,然后扯了扯郭玉玲的胳膊,故作淡淡道:“换什么换?我看这样挺好,来,章台长,冯总监,我们动手吧?服务员,倒上酒,我敬两位领导一杯!” 望着服务员拧开那瓶轩尼诗,彭越心里在发颤滴血。 章光烈目光玩味地望着郭阳,又扫了表情生硬的彭越一眼,转头向冯琦笑了笑。冯琦凑过头去,伏在章光烈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章光烈讶然,再次扭头深深打量着郭阳,面带若所有思的微笑。 第八十六章 咱是老实人(3) 众人动手开吃,冯琦抬头来有意无意的望了郭阳一眼,突然笑吟吟地一边砸吧着嘴,笑道:“彭科长,这龙虾味道不错,进口海鲜就是不一样,下回我也带朋友来尝尝鲜!” 郭阳也嘿嘿笑道:“这蟹子也不错,个大量足,这个季节,正是吃蟹子的好时候!大家放开吃啊,不够咱们再要一份!” 彭越嘴角一阵抽搐,他差点按捺不住满腔的愤怒,如果不是当着章光烈和冯琦的面,他早就翻脸发作了。 郭玉玲黑着脸,一开始没有动筷子,后来见大家吃得不亦乐乎,也有些忍不住,夹起一个海蟹子,埋头开吃。 彭越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各种不适,端起酒杯来笑:“章台长,冯总监,我敬两位领导一杯!” “大家一起!”章光烈举杯笑。 郭阳也不客气,端起酒杯,无视了郭玉玲欲要杀人的目光,一饮而尽,尔后他还砸吧砸吧嘴,嘟囔了一句“这酒不错。” “服务员,来,倒上,倒满!” 郭玉玲心里那个气那个肉疼啊,一瓶酒好几百,照这样喝下去,不要说一瓶就是两瓶都打不住。 服务员过来给郭阳把酒倒满,郭阳见这瓶酒差不多见底了,大咧咧地挥挥手道:“服务员,再来一瓶!” 女服务员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她冲郭阳甜美地一笑,立即起身去拿酒。 彭越手里端着的酒杯哆嗦了下,却听郭阳不咸不淡的声音传了过来:“彭科长,酒要管够哟!” 彭越面容扭曲强忍住怒火熊熊,冷冷道:“那当然,酒当然管够!不过,你喜欢喝洋酒就自己喝吧,我陪两位领导喝点茅台!” 郭玉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恨恨地起身,梗着脖子走出包房,去了卫生间,如果再不发泄一下她估计能憋出病来。 郭琳琳坐在那里很是有点尴尬,她觉得自己哥哥这回完全是故意坑彭越,照这么弄下去,到时候彭越身上的钱够不够结账的还是个问题。 冯琦一直在偷笑,心说这小子竟然这么坏,估计这顿饭请下来,彭越得哭死。 郭阳坐在那里自斟自饮,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实际上眼眸深处泛起阴森的光彩。和周冰的事,是他撕心裂肺的痛,他的心情本来就非常非常糟糕,彭越选择在这个时候拿郭阳的痛来挑衅,彻底激怒了郭阳。 否则,郭阳哪里有闲情逸致来跟彭越一个夯货“闹着玩”? 这顿饭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彭越自然是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很快就在酒桌上提起了求章光烈和冯琦帮忙为郭玉玲调动工作的事儿。 章光烈矜持地笑了笑:“小彭啊,实话说,这事有点不好办。为啥呢?电视台毕竟是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小郭在企业,直接调到电视台是不可能的……” 章光烈说到这里,顿了下。 彭越心里头那个骂娘啊,他心说你章光烈装什么逼啊,正因为不好办才找你帮忙,不好办不代表不能办,你上个月不就弄进来一个?尼玛吃了老子这么贵的饭,还端狗屁的架子! 但彭越心里骂归骂又岂敢表现出来。章光烈是市台的副台长,分管人事,得罪了他,不要说郭玉玲的事就此废了,就是他这个广电局机关的科长,以后也吃不了兜着走。 广电局虽然是市电视台的上级主管单位,但市台也是现县处级单位,市台的一把手是市局一边手兼任,章光烈这样的副职随时有可能调整进局班子。 “章台长,领导帮着想想办法呗!”彭越陪着笑脸,郭玉玲也在一旁满脸堆笑,挺着胸、声音发嗲:“章台长,您看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提!” 郭阳在一旁撇了撇嘴,心说郭玉玲这小娘们真是不要脸到极点了,就差凑上去主动给章光烈献个飞吻了。如果章光烈略有暗示,估计她也没什么抵抗力。那些权色交易的潜规则怎么流行开的,就是这样来的。 章光烈哈哈一笑,扭头望着冯琦:“小冯,台里要进很难,但是你们下面这些频道倒是可以想想办法,你们新闻频道现在还缺不缺人?” 冯琦不动声色:“业务部门不缺人了,都人满为患了,但是广告部可能还能进一两个,但是我有言在先啊,广告不好干,每月都有大量的广告任务,要是完不成任务,只能发基本工资,奖金什么的统统没有!” “而且,只能是聘任制,没有正式编制。”冯琦又补充了一句。 彭越皱了皱眉,广告郭玉玲是干不了的,也是电视台最难干的岗位,这种岗位需要有丰富是社会关系,能拉来广告赞助才行。郭玉玲一个乡下来的姑娘,上哪去拉广告呢? “冯总,我听说咱们频道的新闻直播间还缺人手?您看……”彭越陪着笑脸道。 冯琦脸色一肃:“新闻导播需要专业素质,也要看工作经验,你女朋友能胜任?” 彭越嘿嘿笑:“玉玲在厂里干工会,也当过厂里播音室的主持人,应该可以胜任。就是不懂,也可以多向冯总请教的嘛!” 冯琦撇了撇嘴,心道你一个企业的播音室跟我电视新闻直播的导播能相提并论? 冯琦沉默了下去。 彭越见冯琦不撒口,心里极为不爽。关键是他今儿个感觉大出血,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请客,如果再办不成事,那就亏死了。 彭越扭头间见郭阳正与郭琳琳和姚泽楷谈笑生风,还不断碰杯喝酒,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冷哼一声,望着郭阳冷冷道:“郭记者可吃好喝好了?” 郭阳不动声色地耸耸肩:“好了,挺好,多谢彭科长热情招待!” 彭越嘴角浮起一抹怒火:“吃好了就赶紧走,我和两位领导还有点事要谈!” 郭阳哦了一声,他还没说什么,服务员就捏着账单走进来走向彭越:“先生,今晚您统共消费3189元,这是账单,请您签收。” 彭越呆了呆,他已经猜测会花不少钱,但也没想到这么多。他的脸色发白,难堪地坐在那里,一时间,包房里的气氛沉闷下去。章光烈不满地扫了彭越一眼,心道你不会连帐都付不起吧?请客的主人付不起账单,他这个有头有脸的客人脸上也不光彩的嘛。 彭越还真没有装那么多钱,他难堪地扭头向郭玉玲望去,郭玉玲脸色涨红,低下头去。她钱包里一共才不过两百多块,都拿出来也不够付账的呀。 郭琳琳轻叹一声,开始翻腾自己的钱包,姚泽楷也在翻看钱包,准备给彭越凑一凑。 郭阳笑了笑,挥挥手:“来吧,服务员,把账单给我!” 郭阳从随身的包里随意抽出一摞现金来,数了数,塞给女服务员:“我来付账吧,剩下的不用找了,给你的小费!” 年轻的女服务员眉开眼笑:“谢谢先生,先生,这是我们酒店的VIp卡,鉴于您本次消费已经达到我们贵宾用户的标准,以后您来本店及我们在全市的另外三家分店消费,凭卡都可以享受88折的优惠!” 第八十七章 咱是老实人(4) 郭阳笑着收起了贵宾卡。他这样轻描淡写地就付了账,郭琳琳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哥哥这次多少有点故意坑彭越的意思,但毕竟没有坐视不管、让彭越无法收场。 郭玉玲则呆了呆,面色涨红起来。她没想到郭阳会这么阔绰,三千多的现金说掏就掏出来,当前这个年月,一个身上随便装着几千上万现金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穷鬼呢? 彭越的脸色青红不定。 到了这个份上,傻子都能看出来,郭阳是故意“调戏”着他玩的,但几千块的餐费大手一挥就结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这尼玛还是郭家人口中无依无靠的穷小子吗? 他被郭阳以某种古怪的方式当众打了脸,脸肿得很难看——但让他更难堪的事儿还在后头,郭阳起身笑着耸耸肩,亲昵地拍了拍郭琳琳的肩膀,又出人意料地冲冯琦笑:“琦姐,那我就先走了,你们聊!” 冯琦是什么人,彭越比谁都清楚。冯琦是广电系统出了名的冷美人,对男性从来都是不苟言笑,拒人以千里之外。可郭阳竟然跟冯琦说话这么随意和亲密——事实上这是郭阳今晚上第一次跟冯琦说话,这句自然而然的“琦姐”喊得彭越瞠目结舌,怀疑自己听错了。 如果是一开始郭阳就跟冯琦表现得这么亲密,彭越还不至于太吃惊,可问题是沉默了一晚上,临走了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真是要了命了。 更要命的是,冯琦咯咯娇笑着起身来走到郭阳身边,亲亲热热地当众挽起郭阳的胳膊,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又是一阵开怀娇笑。 郭玉玲望着亲密无间毫无顾忌的冯琦和郭阳并肩站立的身影,眸光愕然,大脑中一片空白。 彭越突然想起母亲周秋菊当日提到过的一点,说郭阳是冯元良的关门弟子,彭越没有放在心上,认为郭阳不过是靠着周家的人脉结识了冯家老头,打着冯家的旗号在外边招摇撞骗。但现在看来,郭阳跟冯家的关系绝不一般。 郭阳又向章光烈点了点头道:“章台长,我先告辞了,以后有机会,再跟章台长聚一聚!” 章光烈笑:“郭老弟不必客气,以后有空就来找我,我喊上冯局长,我们哥几个好好喝一杯!” 章光烈与冯家颇有渊源,他能当上市台的副台长冯老是从中出了力的。对冯元良,他向来是敬畏有加。从一开始,冯琦告诉他郭阳是自家老爷子刚收的关门弟子,章光烈就没有再小觑郭阳半分。 郭阳笑着走出去。 冯琦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又追了出去。 彭越难堪地坐在那里,勉强笑着向章光烈试探道:“章台长,郭阳跟冯总监看样子很熟啊……” 章光烈大笑:“何止是熟啊,小彭,这位郭老弟可是冯家老爷子的关门弟子,视同己出,当亲儿子一样看待的。冯老爷子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能让老爷子看上的人,绝非等闲哟!” 彭越哦了一声,脸色变得有点苍白。 搞了半天,冯家这层身份不是郭阳拉大旗作虎皮招摇撞骗来的,是实打实的传承弟子,这意味着郭阳在本市至少是跨入了上流社会。 而他虽然时时刻刻自诩为“贵族”,实际上靠着周家讨生活,要放在古代,就是世家豪门的高级家仆之流,本质上上不了台面。 郭玉玲呆了半响,眼珠子一转,扭头望向郭琳琳的目光就变得火热滚烫起来。 离开酒店,郭阳返回报社打了一个照面,就溜了。他的稿子已经过审,他在报社坐班不坐班,意义不大了。夜幕中,他下了办公楼,走向自己那辆停在院中的白色桑塔纳2ooo。 一个清丽修长的身影突然从停车场一侧阴影处闪出来,幽幽道:“郭阳,我们能谈谈吗?” 郭阳讶然:“纪然?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纪然清秀的脸蛋在沉沉的夜色中变得有点模糊不清,但郭阳还是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的某种愧疚之色:“郭阳,实在是对不住你们,因为我让你……我可以帮你去周家解释清楚的!” 此事因纪然而起,但真正的原因却与纪然无关。郭阳苦笑着摇了摇头:“纪然,我和小冰的事,与外人无关,谢谢你的关心!” “郭阳,我能感觉的出,你和周冰非常相爱,既然你们爱得这么深,还有什么不能克服的?”纪然的声音有些复杂:“我记得上次问你,你的回答很坚决,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但现在你却……” 郭阳沉默了下去。他挺拔的背影静静地站在车前,仿佛要融入这无声的黑夜中去。 “纪然,你应该明白,爱情也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情,还涉及各自家庭。小冰的妈妈一直对我不认可,在她心里,无论我怎么努力,都配不上她的女儿……我不能太自私,不能因为自己的爱,让小冰将来痛苦一辈子。现在的情况是,如果小冰硬要跟我在一起,就会跟她妈妈产生无法弥补的裂痕,而反过来说,倘若我硬要跟小冰在一起,我和她妈妈之间也无法相处。” “我怎么办?!”郭阳强自压制住自己悲哀绝望的情绪。 郭阳话里话外的痛,纪然感同身受。她幽幽叹息着:“真是造化弄人……不过你说得也对,强扭的瓜不甜,这样对谁都不好。” “郭阳,我本来想劝劝你的,结果却被你说服了。好了,麻烦你送我回去吧。”纪然指了指郭阳的车:“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上车吧!”郭阳挥挥手,主动打开了车门。 郭阳开车驶出了北方晨报社的大门,他那辆白色的轿车刚刚汇入街道的车流中,晨报门口一侧就慢慢走出周冰落寞的身影。周冰站在原地凝望着郭阳载着纪然离去,秀美的面孔上满是黯然和伤痛。 纪然母亲王悦凝立在自家阳台上,打开窗户,眺望着郭阳驾驶着白色的轿车离开楼前,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她扭头向纪然轻轻道:“然然,其实我觉得这小伙子真不错,我同意你们交往下去。” 纪然柳眉一挑:“妈,您别再没事找事了,我跟郭阳真的是普通朋友!” “我知道,你们现在肯定是普通朋友。但以后就不好说了……”王悦微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然然,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要抓住机会,周家不要这个女婿,我们纪家要了!” 纪然俏脸涨红,跺了跺脚娇嗔道:“妈!您又乱讲话!” “然然,你也年纪不小了,如果真遇上喜欢的又合适的小伙子,比如说郭阳,你就不能放过!”王悦轻描淡写地笑:“你爸爸当初也是一步步从基层干起来的,通过自己的努力也有了今天的成就,这个小伙子让我仿佛看到了你爸爸年轻的时候,坚韧、真诚、才华横溢,懂得灵活变通,又不缺傲骨和自尊。然然,你的眼光不错,这样的人将来必非池中之物,他现在已经跟周家女儿分手了,对于你来说,正是机会!” 第八十八章 两对母女(感谢盟主破碎的心NO1 纪然脸色绯红,垂下头去,良久才道:“妈,可是他和周冰两个人之间相爱很深,我……我恐怕很难打动他的心。” 王悦摇摇头:“爱的越深,伤得就越重。他忍痛跟周家的姑娘分手,这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为了爱,敢于放手,这是一种至情至性和大智慧,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正因为他主动跟周家姑娘分了手,才让人相信,他和周家姑娘之间是纯粹的感情,而没有掺杂利益因素。如果他真是那种攀附高枝儿的人,肯定不会撒手的。韩信为了功成名就,都能忍受胯下之辱,薛春兰说几句羞辱他的话,又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所以啊,他和周家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然然,凭你的条件,只要你真心对他,他将来会爱上你的。至于周家姑娘,那不过是他的过去,谁还没有过去呢?”王悦柔声道,捏了捏女儿的手:“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今后主动一点,妈妈支持你!” …… 上午九点,市委高校教育工委、文化局、市新华书店联合组织的书香活动进校园拉开了第一站的序幕,刚到任的市教育局局长兼市委高校工委副书记郑建宁,市文化局副局长王悦以及新华书店的负责人,带着新华书店捐赠的一车书籍,来到北方大学历史系,出席由北方大学历史系组织举办的捐赠仪式。 北方大学坐落在c市,却是与地方平行的厅级单位。按照行政惯例,校方委派一名副校长牵头历史系的系主任等管理人员出面对接,已经算是给足了郑建宁面子。 这是王悦第一次见到薛春兰。 薛春兰刚评上历史系的正教授摆脱了那个副字,同时兼任了系党总支书记,本来是双喜临门,可惜因为女儿的事,薛春兰这两天心情郁闷,也顾不上庆祝了。 听着北方大学的赵副校长介绍薛春兰的名字,王悦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在两人握手寒暄的时候,王悦轻轻笑着:“久闻薛教授大名了……我是纪然的母亲!” 别人听不懂“我是纪然的母亲”到底是何意思,但薛春兰懂啊,她脑袋当即嗡得一声,回望着王悦的手,勉强一笑:“原来是王局长,春兰也是久仰您的大名了!” 王悦虽然只是文化局的副局长,但却是市委政法委书记纪大年的夫人,在本市来说,是当之无愧的头面人物。当然薛春兰不仅是北方大学的处级干部、知名教授,还是蓝星集团的老板娘,也同样身份尊贵。 这两名身份显赫的中年女强人凑在一起,因为同一个人,瞬间碰撞出无形的火花来。 薛春兰不想跟王悦扯太多,但奈何王悦却拉着她不放,有意无意地提留着薛春兰内心的隐痛,让她的脸色很难堪。 “薛教授,我们家然然这两天可是内疚得很呐,她和郭阳本来是普通朋友,结果却让你们误会,你看这事闹得,我昨晚上还狠狠骂了她一顿——”王悦一脸的抱歉之色:“年轻人不懂事,做事没有分寸,我替然然跟薛教授道个歉啊!” 薛春兰难堪地笑:“这没有什么,误会一场,没什么的,王局长太客气了!” “你们家姑娘眼光不错啊,郭阳这个小伙子,真诚、用心,知道上进和奋斗,现在这样的年轻人真是不多见了。”王悦打着哈哈:“不过,这小子家境太差,跟你们周家这种豪门相比,有点门不当户不对哟……” “当然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们这当长辈的,可不能拘泥于那种陈腐的门第观念,还是要看重年轻人的潜力!”王悦一边笑着接过校方工作人员递过的一杯茶水来,一边又笑吟吟地道:“薛教授你说是不是这样?” 薛春兰脸上的表情一僵,她终于明白,王悦的话里是有所指的,她拉着自己说这番话,多少含有几分嘲弄的味道,而同时也隐隐表露出某些机锋来。 王悦就差直接说这样的话了:既然你们周家看不上郭阳,我们纪家可不嫌弃,郭阳很快就会变成我们纪家的女婿! 说完,王悦扫了表情生硬的薛春兰一眼,朗声一笑,起身走向了赵副校长。 薛春兰心头涌起一抹愤怒。但顾忌到王悦作为市委政法书记的夫人,她又不能当面发作。 薛春兰望着王悦妩媚丰腴的背影,嘴角噙着无奈的苦笑,心头百感交集。 刑侦支队办公楼。 纪然一身贴身的警服英姿飒爽,她急匆匆走下楼来,走向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姿容秀美却神色憔悴的周冰。 “你好,周冰!”纪然定了定神,主动向周冰伸出手去。 周冰神色黯然,跟纪然握了握手,轻轻道:“纪然,我能跟你谈谈吗?” 纪然点点头:“可以啊,到我办公室谈还是我们另外找个地方?” 周冰摇摇头:“算了,我就简单说两句话。纪然,你说实话,你喜欢阳阳吗?” 周冰的目光清澈、复杂、伤感而真诚,极具有穿透力。 纪然俏脸一红,“周冰,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和郭阳真的是普通朋友,真的没有什么的!” “纪然,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和阳阳有什么,我相信阳阳,也相信你不是那种人。”周冰轻叹一声:“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阳阳?” 纪然没有料到周冰会问得如此直接,而她清澈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她又觉得无法回避。 “是,我承认,我喜欢郭阳。但是,周冰,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破坏你们的感情,真的,请你相信我!”纪然抓起周冰的手来,感觉周冰的手有些冰凉。 周冰沉默了下去。 良久,她笑了笑,笑容变得平静如常:“我和阳阳的事,你大概也清楚了。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很多,也想通了,如果我和阳阳当真是有缘无分,那么我也只能认命了。” 周冰的眼角滑落两颗晶莹的泪花儿:“明天一早,我就会启程返回美国,可能以后与阳阳再无相见之期。你是一个好女孩,我真心地祝福你们将来能得到幸福!再见!” 周冰的声音到最后哽咽起来,她向纪然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走,没有半点停留。 纪然望着周冰落寞绝望而去的背影,嘴一张,扬了扬手,却又无声地闭上。 第八十九章 不信命、不服输!(1) 南山别墅区,周家门口。 孟天祥衣冠楚楚,站在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跟前,神色兴奋。他万万没有想到,还没等他的父亲孟建民再次向周家施加压力,郭阳就主动跟周冰分手,还跟周冰母亲闹了一个水火不容。 对于孟天祥来说,不能不说是意外之喜了。听闻周冰伤痛之下要返回美国——实际上他早就提前办好了护照和签证,准备陪周冰一起去美国,准备来一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漂亮逆袭翻身仗。 周定南实在是放心不下伤心欲绝的女儿,让周冰独自一个人返回大洋彼岸,他很担心会出问题。因此,对孟天祥的请求,他这一次没有拒绝。无论如何,周冰身边有人照顾,总是一件好事。 只是让周定南更加担心的是,周冰的心态。 出乎周家夫妻的意外,周冰这一次没有排斥孟天祥的同行。只是她对这事乃至对父母的冷漠,让周定南心里隐隐作痛。 哀莫大于心死。周定南知道,女儿大抵是心若死灰了。正因为如此,他才寄希望于孟天祥这条并不合格的臭鲶鱼,希望孟天祥能在女儿身边搅起一点浪花来,让她的心渐渐复苏。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小冰,我来帮你提。”薛春兰上前来要帮周冰提行李。 周冰冷淡地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您!” 薛春兰嘴角一抽,女儿对她的冷漠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她很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 周冰拖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走出门来,周定南和薛春兰夫妻面色复杂紧随其后。 孟天祥欢天喜地的上前:“小冰,来,我帮你!” 周冰冷漠无比地看也不看孟天祥一眼,任由孟天祥接过行礼放入了商务车的后备箱,然后她径自钻进了车里,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周定南和薛春兰以及孟天祥也相继上了车。 司机发动起车,缓缓驶去。 郑建宁悄然就去教育局上任了,走得太突然,报社都没来得及搞一场例行的欢送会,而组织部门也一反常态地没有来报社宣布干部调整任命,这让报社的人私底下议论纷纷,猜测是总编的职位出现竞争,一时间没有确定下来。 所以,老领导走了,但新领导还没有到岗,北方晨报处在了前所未有的一把手空窗期。 只有郭阳心里洞若观火,他知道赵国庆的任职实际上早就确定了,只不过还要等市委常委会上过一下才能行文到任。而市委蒋书记最近正在抓三毛厂区和宿舍区开发的事儿,估计暂时还顾得上这茬。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悬念可言。即便上头没有任命,但作为报社的二把手,党委副书记、副社长兼总编大人,赵国庆当仁不让要主持报社工作。 郭阳并不关注这些,但他今天上午来报社之后,就有些心绪不宁,他总觉得心头有些发闷,还以为是天热的缘故,就躲在办公室猛喝了一大茶缸子的水。 姚泽楷打过电话来,说了说联华超市的情况。 根据郭阳的安排,郭琳琳两口子做了明确的分工,郭琳琳负责财务和整体上的资金调度,姚泽楷则按照自己的休班时间负责超市重新装修和准备开门复业。 郭琳琳去工商局申请注册了艾丙联合商贸公司,作为艾丙投资公司的全资子公司,然后准备以艾丙联合公司的名义接管超市的运营。姚泽楷则去找了一家装修队伍,又去人才市场招了两个新员工,两人的效率不低,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基本确定了管理架构,下午施工队就要进驻开始施工了。 郭阳没有插手太多,既然他全权委托给郭琳琳两口子了,就会用人不疑给予全部信任。他只向郭琳琳交代了一点:要求姚泽楷出面尽快跟各路供货商联系,一个个地分头联系对接,与对方达成分批偿还货款和继续向超市供货的合作意向。 郭阳相信供货商最终会答应这个提议的。因为如果不答应,他们就一分钱也拿不到。郭阳虽然收购了这家超市,但随时也可以申请破产,一旦走法定破产程序,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而只要支持超市运转起来,供货商的货款就会6续回收,这对于供货商来说是利好消息。 在郭阳的计划中,超市重新开业,只要广告宣传到位,只要经营战略找准定位,三个月就可以清偿所有货款,至于他的收购成本,半年就可以收回成本并大幅盈利。 进入超市行业,郭阳绝不甘心只做一家小超市,他的目的自然是连锁经营,在跨国公司进入二三线城市之前抢占市场,三年后与跨国大品牌一较高下。要做,就做到最好确定下大格局,否则郭阳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 挂了郭琳琳的电话,郭阳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坐在办公室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林美美有些奇怪地望着他轻轻道:“郭阳,你哪里不舒服吗?”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我没事。” 手机铃声响起,郭阳一把掏出手机来看了看,见是家里的座机号码,他心头一紧,赶紧接起了电话:“妈,你今天没上班吗?” 谢玉芝的声音有点复杂:“阳阳,小冰今天早上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道别,说是要返回美国继续读书了,今天去沪城登机,让我转告你。” 今天走?去沪城登机?!!! 谢玉芝的话如同惊天霹雳一般在郭阳脑海中炸响,他脑袋嗡鸣着,一片空白。 他脸色煞白,捏着手机的手哆嗦起来,他下意识地低头紧盯着办公桌上的台历,9月19日的日期显示让他整个人都蒙了! “阳阳,你说话呀?咋了这是?”手机听筒中传来谢玉芝焦急不安的追问声,郭阳张了张嘴,声音打颤:“妈,她的航班是今天晚上6点的吗?是不是去h国转机?” 谢玉芝皱皱眉:“我也不清楚啊,好像是晚上的航班。” “妈,我知道了,您不用担心,我……没事!”郭阳霍然起身脸色煞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他立即扣掉了电话,扭头望着眼睛张急急道:“张主任,我有点急事,请假两天!” 说完,也不管眼睛张批准还是不批准,他抓起自己的包就冲出了办公室。 眼睛张有点茫然,抬头望着林美美和孙小曼:“小郭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这么着急就走了?” 林美美眼眸中掠过一丝不安,默然摇头。 孙小曼则面无表情地继续低头织毛衣。 ps:为盟主破碎的心no1飘红加更! 第九十章 不信命、不服输!(2) 郭阳明白,自己提出分手,伤心的周冰肯定会选择返回美国继续读书。这是意料中的事儿。而事实上,即便两人不分手,薛春兰和周定南夫妻也早就安排好了周冰回美国完成学业的事。 郭阳之前再三建议周冰下半年走,过了国庆节之后再走,周冰也没有反对。 但郭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命运的车轮再一次轰隆隆驶向了悲剧的原点。这是一个黑色的九月,让他痛彻心扉的九月! 9月19日,周冰去沪城登机,乘坐h国航空的gh791o航班。航班会在h国转机停留,明日一早飞向美国洛杉矶。十五个小时后飞抵洛杉矶。但航班在洛杉矶机场抵港落地时却发生重大事故——飞机尾部撞到了机场防波堤上,导致机尾整截脱落,飞机主体机身偏出跑道,数十名乘客在事故中受伤,三名乘客遇难,其中之一就是周冰。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走?!!为什么!!! 郭阳开着车疾驰冲向高速公路路口,他心中惶急不安,感觉整个天幕都要压下来,压得他喘不动气。 难道这就是命吗?!!! 不!我不认命,不服输! 郭阳在车里怒吼出声,他开着车窗,飞驰而过,突兀这么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吓得旁边开着夏利的女司机一个哆嗦,差点误把油门当成刹车。 一种莫大的愧疚感充斥在他的心头,他狠狠踩下了油门,风驰电池地冲上了通往沪城的高速公路。 如果说前世的悲剧是命运的捉弄,那么,重生后悲剧再次上演,周冰出事,他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他心急如焚,他心情沉重。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宿命的大幕正在缓缓拉开,这似乎是命运的示威和嘲弄。单凭他个人之力,何以抗衡命运的力量?! 郭阳泪流满面。其实命运已经给了他机会,但是,是他将机会主动放弃!这个时候,什么薛春兰的羞辱,什么尊严和底线,什么逾越不过去的各种障碍,什么门第观念,什么有的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在郭阳心里统统化为深深的懊悔,还有什么比周冰的平安更重要? 人生不可能这么圆满和完美,爱情和婚姻也一样。即便他和周冰的爱情存在瑕疵和缺憾,即便周冰为爱情和家庭决裂而导致一生心灵不安,但至少他和她守住了这份爱情,哪怕是一份不完美的爱情!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现在,就要把握现在! 珍惜眼前,活在当下。这是郭阳后来经常劝慰年轻人说的一句话。可轮到自己,他就偏偏陷入了命运的迷雾和旋涡中不可自拔! 郭阳大彻大悟了。 他将油门踩到底,疾驰在高速公路上,他的车速太快,一闪而过,不少司机吃惊地望着这一辆绝尘的白色轿车,都没有来得及看清车牌号。 郭阳一边开车,一边拨通了周冰的手机号。但却关机了。他急急给冯琦打了过去,跟冯琦索要周定南的手机号。 c市到沪城四百多公里,一早出发的周家商务车已经行程近半。周冰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无论孟天祥怎么挑起话题,她都一言不发,神色冷淡。孟天祥无奈,只得在后面跟周定南夫妻有一搭无一搭地闲扯。 周定南的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周定南没有在意,随意接了起来:“我是周定南,哪位?” “周叔叔,我是郭阳,我有急事,想要跟小冰谈谈……” 周定南吃了一惊,他皱了皱眉,捂住手机听筒道:“小冰,是郭阳,他要找你通话!” 周冰猛然扭过头来,神色有些惊喜,但她旋即黯然下去,沉默了一会,摇摇头:“不用了爸,你告诉他,我……我已经跟他无话可说了!” 周冰扭回头去,憔悴的面孔上,好看的嘴角隐隐颤抖着。 在今早之前,她还怀着一线希望郭阳能回心转意,只要郭阳愿意为了爱承受一些东西,她也同样会为了爱不顾一切!但郭阳却没有跟她联系,甚至这些日子都一直在回避,连她的电话都不接。这让她彻底绝望! 她不得不承认,她和郭阳的爱情再一次走向了尽头。 当然,她没有半点怨恨郭阳。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郭阳为了爱而放手的痛不欲生,因为她感同身受。 听周冰的话如此决绝,孟天祥心头暗喜。 周定南叹了口气:“小郭,小冰要走了,返回美国读书,她现在不愿意再说什么了,以后,或许她会跟你联系的!” “好了,就这样,我挂了。”周定南当即扣了电话。 郭阳轻叹一声,他知道此刻的周冰肯定是心如死灰接受现实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他自己。 他犹豫了一下,再次拨通了周定南的手机。 周定南望着郭阳的号码,眉头紧皱。 薛春兰一把将他的手机夺了过去,接起来冷冷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薛阿姨,我想跟小冰谈一谈。”郭阳尽量让自己的声调保持平静。 “不是跟你说了嘛,小冰今天就要离开,我们已经在赶往机场的路上,她不想再跟你说什么了,好了,就这样!”薛春兰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 薛春兰没好气地将手机塞给周定南,冷笑起来:“有毛病!我找他谈,他态度坚决不跟我谈,恨不能跟我们周家永远划清界限……还让公安局那个纪然的母亲对我冷嘲热讽说了一堆怪话,现在又主动找上门来,到底啥意思啊?” 周定南皱眉:“纪然的母亲?你说的是纪大年书记的夫人——文化局的王局长吗?” 薛春兰点点头:“可不就是她!我们学校和市里有个活动,她见了我是怪话连篇,我看她那架势,已经把那小子当成她家女婿来看待了……哼!” 周定南叹息一声,再也无语。 副驾驶位置上的周冰柳眉一挑,继续沉默着。 孟天祥在一旁突然轻蔑道:“周叔叔,薛老师,我早就说了,这小子心术不正呢,您看他跟小冰还没怎么着呢,就又勾搭上纪大年的女儿,你要说他不是存心攀龙附凤,谁能相信?另外,他跟电视台的冯琦也不清不楚地,这可不是我瞎说!” 第九十一章 不信命、不服输!(3) 周定南听了孟天祥的话,皱了皱眉,沉声道:“小孟,没有根据胡乱猜疑的话不要乱讲!这会伤害人的,知道吗?!” 薛春兰本来还要张嘴说几句什么,突然听到丈夫意味深长的话,当即就心头一颤,叹了口气,把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孟天祥嗤笑一声:“周叔叔,我可不是乱讲话!您想想看,纪书记的女儿为什么就偏偏看中了郭阳呢?冯大师的女儿冯琦,一向对人不假辞色,又为什么跟郭阳这么亲密?这也忒巧了吧?!他郭阳何德何能啊?!” “你闭嘴!”副驾驶位置上的周冰骤然厉声斥责道,她的声音嘶哑中带着尖细,声音很高,把专心开车的司机吓了一个激灵。 周冰扭头来望着孟天祥声色俱厉:“孟天祥,你没有资格指责别人,你也没有资格在背后议论阳阳!就算是我和郭阳分了手,我也不会爱上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周冰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口来的,声调之坚决、之冷漠,听得孟天祥脸色铁青紧握住拳头。 另一头,郭阳急得满头大汗。周冰不跟他讲话,周家夫妻那边又无法明说,他一时间还真没有好办法。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直说周冰这次航班会有生命危险,不要说周定南和薛春兰会认为他是疯子,就是周冰也不会相信。他纵然说得天花乱坠,奈何不会有人信。 而且他刚刚态度坚决地跟周冰提出分手,他现在,于情于理都没有理由阻拦周冰回美国。从感情入手更加不可能,这会引起周家夫妻更大的反弹,会觉得他出尔反尔别有用心。 当然,对于郭阳来说,只要周冰能平安无事,任何事都不叫事。他不会因为自己的面子什么的,就眼睁睁地坐视周冰乘坐这次黑色航班走向一条不归路。 郭阳沉吟着,试探着拨通了周冰的手机号。 这一次竟然通了,郭阳如释重负。这基于他对周冰的了解,他连续给周定南打了两次电话,周冰应该有所感觉,至少会开机,至于接不接自己的电话、能不能听得进自己的话,郭阳并没有把握。 周冰哀伤地盯着手机屏幕,她颤抖着手摁下了绿色的接听键,放在耳边,但没有说话,听筒中旋即传来郭阳焦虑不安的话语:“小冰,能不能在前面的服务区停一下,我找你有个急事谈!” “真的,小冰,你听我说,我想跟你谈一谈,请你一定要听我的!” 周冰轻叹一声,还是没有说话。 “小冰,你如果一定要走,也请你避开今天,乘坐明天或者后天的航班可以吗?” 周冰嘴角颤抖了一下,如果郭阳直接说坚决不让她走的话,她未尝不会心软。但郭阳最后面的一句让她微微有点失望:“今天走和明天走或者后天走,还有什么区别吗?阳阳,我祝你幸福,以后我们有缘再见吧。” 说完,周冰就哽咽着挂了电话。 …… 郭阳知道现在只有加速追上去,在机场阻拦住周冰登机,除此之外别无办法。他咬了咬牙,将油门踩到底,这种桑塔纳两千型轿车在高速上跑到了一百五六十码,已经逼近极限了。好在这个年月的高速对超速还没有太大的限制,也没有像后来那样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他可以尽情在路上驰骋。 但周家的车比他早出发两个小时,他要在路上拦住周冰的可能性是零,只有到沪城机场再想办法。 郭阳一路没有停,除了中间急匆匆上了一个厕所之外,其余时间都疾驰在路上。四百多公里的路程,他只用了三个小时,几乎与周家的车一前一后下了高速驶向沪城机场。 沪城是华夏一线城市,早在建国前就是东方著名的大都市了。飞往美国的航班,不是京城作为始发,就是沪城作为始发。而周冰习惯于从沪城乘机。 沪城机场是国内最大的机场,现在的燕京机场还没有经过改扩建,从规模从软硬件设施再到服务以及出入港航班数量,都比沪城机场要逊色一筹。 下了车,周冰拒绝了孟天祥为自己拖行礼的要求,自己拉着行李箱缓缓在父母的陪伴下走向换证柜台。 她要先换登机牌,然后再过国际安检。而薛春兰夫妻就只能送到安检门外了。 今天机场的人流并不多,所以周冰很快就办好了登机牌,走向安检口。她眼角的余光扫了孟天祥一眼,眼眸中掠过深深的厌恶。她之所以没有排斥跟孟天祥同一个航班赴美,主要是懒得再跟母亲争辩浪费口舌,同一个航班又如何,下了机就各奔东西,她不可能给孟天祥机会。 安检口。 望着女儿落寞拖着行李进入安检的背影,周定南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薛春兰站在他身边,神色黯然。从离开家到现在,女儿都没有主动跟她讲过一句话,就算是方才分别在即,她也只是神色冷淡地向她挥了挥手,就转身而去。 薛春兰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回对女儿的伤害是多么大。此时此刻,她有些后悔,但这世间哪有卖后悔药的? 郭阳抬腕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估摸着周冰已经进了安检,他心急如焚冷汗直流。本来在高速公路上一路畅通,但下了高速却突然堵在了沪城市区,半个小时的车程竟然用了一个多小时啊。 郭阳脸色苍白,他狂奔进了沪城机场候机大厅。他略一辨明方向,先朝办理离境登机牌的柜台跑去,没有发现周冰等人的身影,他喘了口气又冲向了国际安检口。 他一眼就在安检口看到了周定南和薛春兰的背影,但他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因为周冰不在身边,看样子应该是进了安检。 机场安检非常严格,国际安检就更严,除非乘客和工作人员,谁也进不去安检。 郭阳奔跑过去,气喘吁吁道:“周叔叔,小冰呢?!” 周定南吃了一惊,他扭回头望着郭阳,见郭阳面红气喘神色焦虑不安,不由惊讶道:“小郭,你怎么跑沪城机场来了?” 在沪城机场骤然看到郭阳的身影,薛春兰也很吃惊。薛春兰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郭阳长出了一口气,额头上冷汗直流,他上前一把抓住周定南的手:“周叔叔,我要找小冰谈一谈,麻烦您给她打电话,我有急事,真的有急事!” 周定南狐疑起来,看郭阳这样子又惊又急,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他驱车数百公里跑到沪城机场来,也肯定不是为了说几句闲话。 难道,他后悔了要跟小冰重归于好? 周定南侧首望着妻子薛春兰。薛春兰的心思基本如是,她有些恼火地盯着郭阳,心头愤怒:我当面找你谈,还撇下长辈的尊严给你道歉,就算是点头同意了你们俩的事儿。可你却态度坚决,如今这没隔两天,就又跑来纠缠,到底算什么?把我们周家的女儿当什么了,挥之即来挥之即去? 第九十二章 不信命、不服输!(4) 薛春兰没好气地挥挥手:“有什么事,以后再说,现在小冰刚进了安检,马上登机,你跑来算什么?” 郭阳这个时候根本没有精力考虑薛春兰的态度好坏,再过一会,等周冰登了机就真的是来不及了。 “薛阿姨,我真的没有骗你们,我找小冰有急事,我……”因为太过焦虑不安和着急,郭阳有点语无伦次了。 薛春兰皱了皱眉,扭过头去。 周定南叹了口气:“小郭,事已至此,其实……你还是回去吧,对了你怎么来的?要不然跟我们一起回去?!” 周定南觉得,即便郭阳要跟女儿重归于好,今儿个也不是恰当时机。毕竟机票都订好了,行程已经确定,不可能因为郭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取消航班不走。 郭阳急得差点没有掉下泪来,他有心想要跟周定南实话实说,但说实话其实也没有用,肯定会被周定南当成疯子,论是谁也不能相信。而且,一旦让机场或者有关方面知道,郭阳在背后混淆视听指摘某一航班将要出事故,尤其还是国际航班,肯定会给郭阳扣上一顶图谋不轨破坏公共安全的罪名拘留起来。 郭阳不想当什么救世主,他当前也不具备这个能力和能量,但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的女孩义无反顾地走向毁灭的深渊,除非是他死了。 郭阳已经拨打过周冰的手机,还是关机。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周家夫妻掌握有周冰另外的联系方式,因为郭阳知道周冰有两部手机,其中一部是可以带出国使用的。 郭阳急得满头大汗,他长叹一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金星乱冒,他的身形踉跄了一下栽倒在薛春兰身前。 周定南和薛春兰吓了一大跳,周定南赶紧上前来蹲下身扶起了郭阳。 “周叔叔赶紧给小冰打电话,让她出来吧,要不然真的就来不及了!”郭阳无比的绝望和哀伤。 周遭的乘客和机场工作人员纷纷投过惊讶的目光来,薛春兰呆了呆,低头见郭阳半靠在丈夫臂弯中泪与汗珠齐飞的惶急之状,被瞬间打动,心底平时隐藏起来的一抹柔软浮出来。 她虽然强悍傲慢,但终归还是一个母亲和女人。 身前的郭阳给她一种强烈的感觉,他身上发散着基于某种发肤之痛和心灵之殇的光辉,让她无力抗拒。 薛春兰犹疑了一下,还是俯身帮着丈夫一起搀扶起郭阳来,轻轻道:“你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薛春兰旋即冲周定南道:“老周,你打打小冰的另外一部手机看看能不能打通。不行的话,就打小孟的电话。” 周定南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拨号。周冰的另外一部手机同样拨不通,周冰根本就是关机了。他马上又拨通了孟天祥的手机号,但通是通了,却迟迟没有人接。 登机区内,孟天祥掏出自己的手机凝望着屏幕上跳跃闪现出的周定南的手机号,刚要接又慢慢停下了手。已经过了安检,周定南突然打电话来,肯定非同寻常。联想起郭阳在路上的连番电话追逐,孟天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立即将手机打到了震动上,然后塞进了背包里。 周冰静静地凝立在登机口处,神色哀伤中带着平静。 孟天祥慢慢拖着行李走过来,笑着道:“小冰,喝不喝东西,我去买点饮料!” 周冰回头扫了他一眼,依旧冷漠:“你随意,我不喝,谢谢!” 孟天祥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他此刻根本就不再计较周冰态度的冷漠和排斥了,到了美国之后,他会以商务活动的名义在美停留一段时间,而打着受周家夫妻之托的名义,他又会理直气壮地留在周冰身边。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就不信了,周冰会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要郭阳这个情敌不复存在,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慢慢攻陷周冰的心灵城堡。 周定南摊摊手,郭阳脸色惨变。 他呆了呆,突然扭头向安检区的工作人员走去。但很显然,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他试图进入登机区的想法根本无法实现。 看郭阳满头大汗脸色惨淡地跟机场工作人员斡旋交谈着,周定南和薛春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深深的狐疑:他到底是要干什么?!即便他想要跟女儿周冰言归于好,也不必急于一时吧,就算是周冰返回了美国,他还是有机会的,为什么非要坚持在周冰登机前见到她呢? 而且还试图让周冰改签航班,这分明有点莫名其妙啊! 郭阳纠缠了工作人员大半个小时,看他实在是太着急,工作人员终于还是松了口,同意报请领导同意,由登机区内的机场广播找人。 郭阳焦虑不安地在安检区外围来回踱步,等候消息。 但等工作人员找上她们的领导又征求了领导同意,再通知登机区内的广播室,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了。郭阳抬腕看看表,见时间已经指向了五点零五分,距离周冰的登机时间不足半个小时,他眼前一阵发黑,靠着安检区外的护栏深吸了一口气。 周定南和薛春兰走了过来,薛春兰细长的柳眉紧蹙着:“郭阳,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小冰已经快要登机了,你有话还是等她到了美国再说!你放心,小冰在美国的联系方式,我会给你!” 郭阳悲哀地望着薛春兰,他目光中弥漫着的某种恐惧和绝望感,看得薛春兰心头发冷,她不知道郭阳为什么会这样。但正是这种无法言喻和形容的复杂情绪,让她意识到,郭阳或许并不是最适合女儿周冰的人,但一定会是最爱和最关心她的人。 一念及此,薛春兰心底的懊悔更加浓烈。 “薛阿姨,我没法跟您解释。但是我必须要联系上小冰,至少要让她改签航班,避开今明两天再走。”郭阳的声音略见嘶哑,因为焦虑过甚,他的喉咙向灼了火一般作痛。 登机区内。 广播上突然传出一个沉静的女声:“即将乘坐h国航空gh791o航班经T城飞往美国洛杉矶的周冰女士,你的朋友在外有急事找,请听到广播后尽快到第一安检口处联系。” 广播连续三遍,周冰呆了呆,她抬头望着高高的候机大厅的穹顶,幽幽一叹:“阳阳,你来机场是为了给我送行吗?可我们见了面又能怎样呢?” 孟天祥大惊,他没有想到,郭阳竟然这么执着,还追到了机场。他要见周冰干什么,想要挽回她的心吗?瞎扯淡的事情! 他大步走过去,急急道:“小冰,马上就要登机了,你就算是赶过去跟他见面,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周冰沉默不语。 在这一点上,孟天祥倒是没有说谎,从她现在所在的国际航班登机口,返回安检口,步行要超过十五分钟。往返一次,就要耽误登机时间。 第九十三章 不信命、不服输!(5) 周冰最终还是没有出来,也没有主动跟郭阳联系。她怀着黯然的心情登机,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当飞机冲刺起飞的瞬间,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阳阳,再见了!” 安检区外,机场候机大厅内关于六点的自动报时声,传进郭阳耳中如同滚荡的春雷炸响,他面色呆滞地站在安检口外,大脑中一片空白。 六点钟了啊!起飞了! 周定南走过来,有些无奈地拍了拍郭阳的肩膀,安慰道:“小郭,走吧,我们一起回去,等小冰回到美国,她一定会跟你联系的!” 郭阳缓缓闭上眼睛,滑落两颗苦涩的泪珠。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吗?这就是命运的嘲讽吗? 这就是我和周冰注定无法逃脱的悲惨宿命吗?! 不!! 我不认命!不服输!! 郭阳仰面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吼,然后他转身向候机大厅门口狂奔而去。 …… 郭阳站在机场外绚烂的阳光地里,抬头凝望着机场上空正飞腾而起的一架飞机,耳边传进飞机呼啸的轰鸣声,他的心神就是开了大染坊一样五颜六色搅在一起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表面上,周冰还要去h国T城机场转机,在该国停留一个晚上。他还有机会改变和逆转命运的车轮! 但如今这个年月的出国签证手续太繁杂,况且郭阳也没有提前办理护照,想要赶往h国截住周冰的想法不现实。而通过官方渠道就更不现实了,如实相告肯定会被有关部门拘捕起来接受审查。 郭阳心念电闪,他掏出手机来拨通了鼎文传媒老板唐根水的电话。唐根水交游广阔人脉充足,又涉足文化娱乐产业,应该有办法联系上h国那边。而郭阳必须要做最后的努力。 十分钟后,郭阳深吸了一口气,按照唐根水给的号码,用手机打起了国际长途,片刻后,那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标准的普通话:“郭阳先生?” “是我,您好,华美妍小姐……” 郭阳在电话里尽量用简短的话语把自己的求助用意说了一遍,远在h国的二线女星华美妍有些讶然地点头答应下来,她正在开辟对华的市场,而鼎文传媒就是她日后进入华夏市场的中间商和关系渠道,鼎文大老板唐根水亲自交代的事,她自然不敢怠慢。 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要让她跑一趟机场,然后见一见从华夏沪城来h国转机的女乘客周冰,为一对在她看来闹了点小别扭的情侣做个传话筒和和事佬。 这有什么难的? 唐根水直接跟她挑明了,郭阳同时还是鼎文传媒的股东之一。事关今后她的饭碗,她很乐意帮郭阳这个小忙,让郭阳欠她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华美妍在h国一度大红大紫,但最近两年却被新窜起的新秀张丽雅和朴娜拉取而代之。她不甘心沦为过气明星,为了寻找突破口,就瞄准了对华市场,准备来华夏发展。她有在华留学的教育背景,能说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如果有大公司包装推广,走红并不难。 跟h国的华美妍通完电话,郭阳深吸了一口气。他站在原地犹豫良久,还是找了个公共电话亭,通过114查询到了航管局有关部门的电话,打了一个尽人事听天命的匿名电话。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但很显然,不会被当回事儿。 华美妍挂了电话,就穿戴整齐,戴上她那标配的宽边墨镜,避开经纪人,趁傍晚的夜色悄然开车离开了她所在的高档住宅区。从她的家到T城机场,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她赶过去时,gh791o航班刚刚抵港降落。 华美妍急匆匆进了机场,一路上竟无一人向她投过关注的目光——她这个曾经的天后级巨星,行走在熙熙攘攘的候机大厅中,没有鲜花和掌声,也没有粉丝、狗仔队的拍照追逐,心头难免浮起一丝丝的失落感和悲哀感来。 这更加坚定了华美妍要去华拓展市场的决心。 但她毕竟是在h国拥有一定影响力和人脉能量的女星,她在机场打了几个电话,就通过机场宾馆的服务生联系上了周冰,并约了周冰在机场宾馆内的咖啡厅碰面。 周冰要在h国转机,航空公司安排今晚的食宿,但不能离开机场。明天一早,她会与从该国启程的h国乘客一起再次登机,飞往美国洛杉矶。 周冰刚进宾馆安顿下来洗了澡准备休息,听说有个h国女明星叫华美妍的要见她,有些诧异。她本不想见,但奈何宾馆的服务生态度实在是太诚恳,诚恳到让她不好意思拒绝。加上她要回避孟天祥邀她共进晚餐的纠缠,就跟在女服务生的后面走向不远处的咖啡厅。 华美妍戴着宽边墨镜站在咖啡厅门口,见对面走来一个穿着宽松牛仔吊带裙和白色旅游鞋梳着马尾辫不施脂粉的高挑女孩,心头一动,就迎了上去笑道:“是周冰小姐吗?” 周冰笑:“请问——您是华美妍小姐?” 华美妍摘掉墨镜,露出一张艳丽妩媚的面孔来:“是我,周,我们里边坐。” …… 华美妍道出来意,周冰惊讶得合不拢嘴。郭阳竟然煞费心机不知道通过什么人找上了h国女星华美妍,让华美妍大老远跑到机场来,就是为了让华美妍充当联系人与她通一个电话。 华美妍轻轻笑:“周,看起来,郭阳先生对你很是用心呢。我说呀,情侣之间吵吵架闹个小别扭也很正常,既然他有这个诚意,你就给姐姐一个面子,跟他通个电话?” “给他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华美妍笑着充当自以为是的和事佬。 周冰无语凝噎,俏脸上浮荡着复杂的光辉来。 她接过华美妍已经拨通了郭阳号码的手机来,静静地放在了耳边,那边很快就传来郭阳那焦躁不安的声音:“华美妍小姐,是您吗?” 周冰勉强一笑,轻轻道:“阳阳,是我。” 郭阳狂喜,情绪当即差点失控,但满腹的焦虑不安瞬间化为乌有之后,他突然意识到,真正跟周冰通话,他却又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阳阳,你要跟我说什么呢?”周冰的声音轻柔而伤感:“你说吧,我听着呢。” “……”郭阳嘴角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语无伦次的话来:“小冰,你马上改签航班,记住一定要改签航班啊,避开今明两天!要避开今明两天!” “阳阳,我为什么要改签航班?明天走或者后天走,有什么区别吗?”周冰声音中的伤感和无奈,让坐在她对面的华美妍都听得一呆。 华美妍这才猛然醒悟过来,事情远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简单。远在华夏的郭阳与近在咫尺的周冰,这对无论看上去还是听起来都爱极了对方的情侣,她们所面临的问题非她一个外人所能理解。 第九十四章 不信命、不服输!(6) 郭阳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结束了与周冰的这番尴尬到极致的跨国电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电话里说了一些什么,反正就是喋喋不休地要求周冰改签航班,避开今明两天再返回美国。 他事先准备好的所有的柔情蜜语,竟然一句都没有勇气说出口来。 在关键时刻,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和潜意识里的自卑感又跳出来作祟。等到挂了电话,他才意识到自己性格中终归还是存有缺陷的一面,生长在单亲家庭、出身微末底层的境遇所造就的骨子里的一些东西,并没有因为重生就化为无形。 郭阳木然站在从沪城通往北方省的高速公路某服务区内的停车场上,抬头仰望着那沉沉的夜幕,以及那夜幕上高悬的繁星点点。 星空浩瀚,夜风凉如水,夜渐渐深了。 他哆嗦着手再次拨起h国女星华美妍的手机,却再也打不通,电话听筒中传来那h文流畅的系统女声,大抵就是对方已关机的意思。 郭阳的脑袋嗡鸣作响,他就站在这里以同样僵硬的姿态,不断拨打电话,对方还是关机。即便郭阳再三找上唐根水,唐根水也表示无能为力。 一直到破晓时分,当东边的天际浮起清晰的鱼肚白,郭阳终于绝望地瘫倒在地,而他的手机也因为电池电量不足而自动关机。 …… 正午时分,出门购物的薛春兰无意中在人民公园门口的停车场上发现了静静背靠着车席地而坐暴晒在太阳底下的郭阳,薛春兰刚停好车,触目所及,眼前就出现了郭阳那张颓废到极致、伤心到极致、绝望到极致和麻木到极致的晦暗面孔,看得她的心隐隐作痛。 他耷拉着脑袋,双目通红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眼皮肿的厉害,像个大核桃,整张脸面如土色,嘴唇干裂没有一丝水份,头发凌乱不堪地散落在额前,嘴里喃喃地反反复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郭阳,你在这干嘛?你生病了吗?”薛春兰走过去轻轻问。 郭阳茫然木然地抬头望着薛春兰,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嗯?” …… h国。T城机场。早上。 周冰拖着自己沉重的行李箱,神色平静地向安检口走去。孟天祥神色懊恼地也拖着行李追了上来:“小冰,你到底是要干嘛,怎么好端端地就放弃航班要回国,白瞎了这趟机票钱了!” 周冰脚步没有停,声音依然冷漠:“孟天祥,我是我,你是你,请你不要跟着我!” 孟天祥突然愤愤地跺了跺脚:“别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郭阳那玩意在背后搞的鬼!我真是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被他耍着玩!他说分手你就分手,他说让你回国你就回国?这到底算什么?” 周冰停下脚步冷视着恼羞成怒的孟天祥:“这与你无关!” 说完,周冰就义无反顾地进了安检。 三个小时后,周冰沐浴着明媚的阳光走出了沪城机场。她在机场候机大厅门口,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c市。 周冰在高速上拨通了郭阳的手机号码,但却关机打不通。她皱了皱眉,又拨通了郭阳家的座机,不多时,电话被接起谢玉芝的声音就传来:“哪位?” “姨,我是小冰啊。”周冰温柔地笑。 谢玉芝一怔:“小冰啊,你这是在美国吗?” 周冰幽幽一叹:“姨,我没走,我回来了,我想跟阳阳好好再谈一次,他在家吗?” 谢玉芝摇摇头:“回来了啊?你看看这事闹的!不过,小冰啊,阳阳不在家呢,他昨天跟我打了招呼说去外地出差,到现在也没回来,不行的话,你打的手机号码?” “我打过了,姨,他的手机关机了。好了,姨,先不聊了,等我回去再说!”周冰就挂了电话。 周冰跟谢玉芝通电话的时候,薛春兰正在市人民医院的一间病房里照料被她紧急送来医院治疗的郭阳。薛春兰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时郭阳那茫然痛苦麻木的眼神,郭阳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晕厥了过去,薛春兰吓了一跳当场拨打了12o. 好在郭阳并无大碍,他只是心力交瘁加上几乎一个昼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身体承受到了极限,输输水补补觉就问题不大了。 郭阳昏睡在病床上,打着吊瓶。 薛春兰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脸色复杂。她压根没有想到,她和郭阳竟然还会以这样照顾与被照顾的姿态存在和出现。门外走廊上传来某个小护士尖细清脆的高跟鞋走动声,薛春兰皱了皱眉,心道现在的医疗从业者一点医德和职业素养都没有,工作时间,病房区域内,病人需要安静调养,怎么能穿高跟鞋呢?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护士出现在门口:“开饭了,有需要的赶紧去餐厅打饭,一会就关门了!” 薛春兰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提着办理住院手续后医院病房的标配——两个不锈钢饭盒,出门问清楚了餐厅的方向,径自走去。 薛春兰去餐厅打了一个西红柿炒蛋,一个凉拌木耳,一个稀粥,半份米饭,她轻轻走回病房来,刚进门就见郭阳醒了。 郭阳躺在病床上目光凝结,憔悴的刚刚恢复半点血色的脸上满是错愕。 薛春兰勉强一笑,走过来坐下,将手里的饭盒放在床头橱上,“你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医生说你体力消耗过大,你到底是怎么搞得,怎么好端端地坐在人民公园停车场上晒太阳?要不是正好遇上我,你……” 郭阳短暂的错愕过后,旋即想起了什么,心头的绝望悲哀骤然席卷过全身,他缓缓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根据时间来推算,现在h国航空的gh791o航班即将飞临美国的领土,今天深夜就会降落在洛杉矶机场,而那场事故则同步发生。 眼前浮现起周冰那张伤感柔美的面孔,郭阳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薛春兰若有所思怅然若失地坐在那里望着莫名其妙伤心欲绝的郭阳,心里分明也有点莫名的感慨。 第九十五章 这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夜幕低垂,市人民医院的病房楼上灯火通明。 当周定南和女儿周冰并肩出现在病房楼上三楼最东头这间幽静的病房门口时,眼前的这一幕场景让父女俩看得多少有点目瞪口呆。 郭阳半靠在病床上,左手上还在输液。薛春兰坐在他的病床前,一手端着一个饭盒,一手正在小心翼翼地给郭阳喂一勺稀粥。病房内静寂无声,但却发散着某种恬淡柔和的气息。 薛春兰的神态很专注认真,像极了一个慈母。而郭阳的神态则微微有些僵硬。 郭阳目光复杂地望着此刻变得非常陌生的薛春兰,她在这半个小时内焕发出来的母性泛滥和关爱款款,让他受宠若惊,也更加黯然伤神。 但他眼角的余光马上就发现了出现在门口盈盈玉立长裙曳地的周冰,周冰俏丽的容颜上弥荡着某种惊喜交加的光泽,郭阳陡然间张大了嘴,大脑中嗡得一声,他扭过头去,旋即是无与伦比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狂喜。 在这一瞬间,他就好像是频死的枯木忽逢甘霖神水,骤然焕发了勃勃生机! 他一把甩脱手上扎着的吊针针头,跳下病床,赤着脚就向周冰奔去。等薛春兰回过神来的时候,郭阳已经跟周冰紧紧拥抱在一起,一个泪如雨下肩头颤抖,一个泣不成声站都站不稳了。 周冰在路上酝酿了多时的一肚子的话,或者关于疑问,或者关于期冀,或者关于无言的思念,在这一瞬间都化为无形,此处无声胜有声,根本不需要语言的点缀了。 郭阳那充斥着心灵激荡和近乎劫后余生的热切拥抱,就已经给了周冰某种清晰的答案。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阳阳,我本来是想回来问问你,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改签航班——昨天、今天走与明天或者后天走,有什么区别吗?” “但是我不想问了,我只想问:你需要我留下吗?” 周冰抬起婆娑的泪眼。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我需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无论是在哪。” “你不骗我?你确定吗?”周冰的泪眼依旧婆娑。 “吵吵闹闹的相爱,亲亲热热的怨恨,无中生有的一切,沉重的轻浮,严肃的狂妄,整齐的混乱,铅铸的羽毛,光明的烟雾,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唐,永远觉醒的睡眠,否定的存在!我对你的爱就是这么一种东西……” “如果不能活着相守在一起,那么,我就陪着你走向死亡。”郭阳嘴角噙着一抹莫名的弧度,经过了这么一场至少上是灵魂深处的生离死别,他陡然意识到,对于周冰的情感其实已经不单纯是要被弥补的遗憾,而是深植于灵与肉双重世界的无休无止的执念,是一种与他的生命相伴始终的情怀和归属感。 周冰呆了呆,郭阳的这些台词式的话说得并不是那么柔情蜜意,而他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喜欢说甜言蜜语的人,但她能听得出他话语中的决绝坚定。她慢慢抹干了眼泪,温柔地靠在郭阳的胸口,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与此同时,她却莫名地破涕为笑:“又来哄我,你把罗密欧和朱丽叶的话剧台词背给我听吗?!” 的确是台词。而且是大学时两人作为男女主演背诵过的台词。不过,这一瞬间,这些听起来颇有点酸的掉渣、俗的不能再俗的台词郭阳完全是脱口而出。 换个时间、换个场合,他肯定说不出口来。 郭阳一本正经地表情严肃地点点头:“你还要听吗?我还可以背诵好多呢。” 周冰娇笑起来,她一把推开郭阳,抬手在他的腰间掐了一把:“还是死性不改,我以为你变了,其实你一点都没有变。” 薛春兰和周定南站在一旁,完全被女儿和郭阳无视,不过,这种被无视感在夫妻心中渐渐化为心神上的平静。 “不走就不走吧,只要女儿幸福就好。至于这小子……”薛春兰忍不住扫了郭阳一眼,心里轻叹一声,同时滋生起某种莫名其妙的羡慕来。 她抬头望着日渐苍老的丈夫,眸光如水,她就这么痴痴地望着周定南,似乎要穿透他的灵魂深处,沿着时空的隧道,去上溯和追寻他们年轻时代的激情和爱情。 她突然有点羡慕起女儿来。与女儿与郭阳“一波三折”、纠缠在灵魂深处难舍难分的爱情相比,她和周定南的爱情实在是过于平淡,平淡得至今让她觉得没有太多值得回味的情节片段。 周定南微有所感,他无奈地望着优雅的风情万种的妻子,耸了耸肩。 他骨子里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可妻子却极度渴望浪漫和种种的小资情调,这些年,薛春兰对小资情调的追求让他苦恼。 薛春兰眼角的余光掠过犹自紧紧拥抱在一起置身于两人世界中的女儿和郭阳,又望向丈夫,失望地撅了噘嘴。 韶华逝去,但少女心却一直健存,她骨子里是一个充满小资情调的感性女子,骄傲和强悍只是她的伪装,她在这个时候才突然察觉,原来自己潜意识中也在渴望这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和那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啊! 过后,周冰与父母长谈了一次,但话题却不是她和郭阳的爱情,而是她的事业。既然决定不再去美国,周定南就要求女儿全身心投入到家族企业的管理中,为日后接班做铺垫,他准备近期对公司进行股份制改造,将独资公司改造成股份制企业,自己持有5o%股权,女儿持有4o%,剩余的1o%由公司现有高管进行认购。 下一步,他会担任蓝星集团的董事长,由女儿周冰任总经理。 周定南甚至提出建议,让郭阳辞去报社的工作,也进入蓝星集团帮自己做事。但郭阳还没有说什么,周冰就替郭阳婉言谢绝了。 周冰知道自己的爱人心比天高,他或许会顶着世俗的压力维护经营与自己的爱情,但却一定不会同意失去自我、变成周家的附庸。 像郭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变成谁的附庸呢?! 周定南有点不以为然。既然周家已经认可了郭阳,还管外人怎么说?那些世俗的闲言碎语,不听也罢! 但薛春兰却一反常态地支持女儿的态度。她虽然接受了郭阳,却不喜欢郭阳变成靠着周家生活的寄生虫,她还是希望郭阳能有自己的事业,能通过自己的力量打拼出美好的前程来。 而望着女儿与丈夫谈得热火朝天,薛春兰心底却在滋生起一丝隐忧来。 孟天祥和孟家,对于周家来说,始终是一道逾越不过去的门槛。她毕竟是现实主义超越理想主义的人,周家接受郭阳,必然要与孟家翻脸成仇,而一旦孟建民来本市任职,哪怕只是一个常委或者常务副市长,对于根基在本地的周家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做企业的跟掌握公权力的上位者,若是站在了对立面,后果可想而知。 第九十六章 大煞风景 妻子薛春兰这两天的忧心忡忡,周定南看在眼里。实际上他也心存隐忧,孟建民担任本市常务副市长过渡一下然后接任市长的传言,不仅在省里传,也在本市工商两界传得如火如荼,这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了。 其实到了蓝星集团这样的资本层次,已经渗透在本地经济生活的方方面面,与地方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的大局休戚相关,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周定南不是怕,而是怕麻烦。同时还有利益上的被打压。 周定南暗暗下定了决心,如果日后局面当真非常险恶,他就只能将集团总部搬迁离开c市,惹不起你孟市长但总能躲得起吧? 下午五点多钟,周定南刚进家门,就见妻子薛春兰手里捏着一份报纸,有待魂不守舍地急匆匆走进来,她的脸色很苍白。他惊讶道:“春兰,咋了这是?身体不舒服吗?” 薛春兰深吸了口气,缓缓将手里的报纸递给了丈夫,指了指头版上的一条重磅新闻稿,嘴角轻轻抽搐着。 周定南扫了一眼,当即震惊莫名:“h国航空的gh791o航班抵美机场降落时发生重大事故,死伤数人,其中一名为华夏留学生。” 周定南紧盯着新闻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航班不正是女儿当时乘坐的航班吗?根据报道,这趟航班在机场降落时突然发生灾难性事故,机身后半截脱离,伤亡人数还在进一步的统计中。 而根据女儿当时的登机牌,她和孟天祥的位置就在机舱尾部。那么,如果不是因为郭阳莫名其妙来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保卫战,女儿……周定南猛然抬头望着同样神色后怕的妻子:“春兰,真是万幸中的万幸啊!如果不是郭阳坚持,小冰这一回恐怕凶多吉少……” 薛春兰嘴角哆嗦着,缓缓点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不是因为郭阳,如果女儿还是乘坐gh791o航班赴美,出现意外,她又将情何以堪?!在这个时候,在她的心里,什么利益、什么身份地位、什么面子和一切外在的东西,都比不上女儿和家人的平安重要。 薛春兰突然放声恸哭起来。 没有人理解她此刻的真实感受和复杂情怀。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敞开心胸接受了郭阳的存在,接受了他对女儿的爱是一种幸福的存在而不是耻辱的存在,而对于过去种种,她说不尽的懊悔和惭愧。 周冰从楼上下来,见母亲倒在父亲怀中哭成泪人儿,大惊失色:“妈,您怎么了这是?” 周定南叹息着推了推茶几上的报纸。 周冰接过去看完,片刻的震惊和震撼过后是无法遏制的甜蜜和平静。她当然不相信郭**备未卜先知的特异功能,但不管这是不是宿命的巧合,都是郭阳的爱拯救了她的生命! “妈!”周冰哽咽着扑过去,与母亲薛春兰紧紧拥抱在一起。 …… 周冰约郭阳来家里吃晚饭,薛春兰竟然亲自下厨要做几个菜招待未来的女婿,这让周定南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来,因为这意味着薛春兰彻底放下偏见和固执,已经将郭阳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了。 周冰拉着郭阳的手进门来,清秀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今日种种,郭阳与父母平和相处如同一家人,这是周冰梦中幻想过无数次的事,梦想成真,让她的心情和心境都一直处在某种亢奋的状态中。 她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薛春兰带着围裙端着一盘菜走出厨房来,郭阳下意识地霍然站起,面色有点尴尬。说实话,骄傲强悍的薛教授突然变成如邻家大妈一样和蔼可亲的薛阿姨,让他觉得不太真实。 “小冰,赶紧和郭阳去洗洗手,我们准备吃饭。大姐,你去拿一瓶酒出来,让小郭和老周喝点酒吧!”薛春兰冲女儿和郭阳温和地笑,又扭头吩咐自家的保姆阿姨。 郭阳受宠若惊地蹑手蹑脚地走向周家在一楼的卫生间,周冰在他身后忍不住噗嗤一笑:“阳阳,你跟做贼一样,干嘛呢?” 郭阳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扭头望着周冰:“小冰,你妈突然变得这样,我有点不太适应。” 周冰咯咯娇笑着:“那就慢慢适应呗!阳阳,我妈就是这样,她一旦认准了谁,就会对谁好得不得了。” 郭阳哦了一声,他想起了孟天祥。薛春兰的确是这样的人,她看对眼的人怎么都是对的,她看不对眼的人无论怎么努力都是白搭,比如说过去的他。好在阴差阳错之下,他终归还是得到了薛春兰的认可,过程虽然艰难,但结果足以让郭阳心安理得了。 …… 晚饭的气氛不错,周定南心情很好,还拖着郭阳喝了两杯茅台酒。饭后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说说笑笑,话题渐渐就转移到郭阳和周冰的订婚礼上。还是薛春兰主动提出来的,她想要跟郭阳的母亲见一面,然后敲定郭阳和周冰尽快订婚的事。 郭阳不置可否,其实他对时下订婚的民间风俗颇为不以为然。男女感情到了一定程度,直接结婚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在结婚之前人为增加一道环节,白白浪费财力物力和精力? 但郭阳也不至于要反对。在他看来,只要周冰和周家人喜欢,这样的仪式也无伤大雅。 门铃骤然响起,周定南起身去开门,见是孟天祥,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在周定南看来,在一家人如此温情脉脉的团聚时刻,孟天祥的出现实在是太煞风景让人败兴。 但又不能不让孟天祥进门。 见是孟天祥,周冰当即俏脸生霜立即拉着郭阳的手上楼去,也不管孟天祥的脸色如何难看,就将他撇给父母来招待。 孟天祥阴沉着脸,他来周家本来怀着几分试探的味道,如今见郭阳也在周家仿佛气氛还不错,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妒火掺杂着怒火熊熊燃烧起来,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 “薛老师!”孟天祥按捺住火气,尽量维持着虚假的风度。 薛春兰勉强一笑:“小孟来了,吃饭没有?” 孟天祥嘴角一抽:“吃过了,薛老师,我想问问小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说好了返回美国,行程都安排好了,突然就从h国返回来,这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呀?” 薛春兰笑了笑:“小孟,没看今天的报纸?” 孟天祥愕然。 薛春兰将面前的那份北方晚报推了过去。 第九十七章 两个男人的战争 看完报纸的孟天祥,足足沉默了有十分钟。 他坐在周家的客厅里,低着头,面对那份北方晚报,这是一份面向全省发行的省级晚报,行政级别比北方晨报高一个层次。而时下还不是后来信息瞬间抵达的互联网时代,发生在异国他乡的重大新闻事件,在国内新闻平台上出现已经滞后了一两天了。 薛春兰静静地望着孟天祥。 再次抬起头来的孟天祥,表情竟变得有些心平气和了,他微笑着道:“薛老师,真是侥幸!看来,我和小冰应该感谢郭阳,他虽然胡闹,却无意中救了我们一命啊!” 这一瞬间,薛春兰都有一种过去那个风度翩翩的学生又回来了的错觉。但经过了这么多事,孟天祥隐藏的本性渐渐暴露出来,那些骨子里的东西,一旦曝光是很难再遮掩了。 薛春兰笑:“小孟,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了。” “另外啊,老师告诉你,我们已经决定让小冰和郭阳订婚,我会跟郭阳的母亲见个面,然后定一个好日子,时间上虽然还不确定,但应该会在年底之前。”薛春兰决定摊牌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也很坚决。 与孟天祥和孟家的事,始于她,也应该终结于她。她觉得不能拖下去了,必须要有个了结。 孟天祥的嘴角一抽,脸色变得苍白下去,但他旋即笑着又道:“薛老师,是这样啊,挺好的,我恭喜郭阳和小冰了。既然这样,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我还有事,先告退了薛老师!” 孟天祥急匆匆地起身,又急匆匆地走。 薛春兰面带笑容,一路将他送到了门口,望着孟天祥走出周家的院落,她嘴角的笑容却敛去。她心里很明白,从现在开始,孟家就变成了周家的敌人,孟家会因此向周家展开疯狂的报复。 但薛春兰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 没有什么事能比家人的幸福平安更重要。既然郭阳在女儿的生命中出现,又是女儿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且冥冥中已经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这一次更是以某种荒诞和不可理解的方式,实现了对女儿生命的救赎。郭阳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必要去寻根究底了,重要的是结果。薛春兰因此彻底接纳了郭阳作为自己的家人。 哪怕日后周家受到孟家的打压,利益有所损失,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薛春兰想起了丈夫周定南的话,我们家已经赚得够多了,钱这个玩意,多少才是个头呢?人的欲望无止境,还是要知足常乐。 郭阳陪着周冰走下楼来,周冰的俏脸上浮荡着某种温情脉脉。她和郭阳虽然爱得深,但却发于情止乎礼,顶多就是抱抱接接吻,从来没有突破最后的防线。郭阳一直保持着应有的克制,这是对周冰的尊重,他知道周冰是一个情感上的完美主义者,她希望将最珍贵的东西留在最美好的时刻,凝固成永久美好的记忆。 郭阳也同意周冰参与家族企业的管理。周家就她这么一个独生女,她将来不继承家业怎么行?周冰也知道这是她的责任,虽然大学学的是文科,但她的关注点却始终没有离开金融和资本。 有些话郭阳没有明说。他现在觉得周冰参与蓝星集团的管理,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是蓝星集团进行股份制改造和现代企业架构搭建的契机,否则,过于落后的运行体制,会渐渐让蓝星集团退出社会舞台,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一蹶不振,最终化为乌有。 事实上,这曾经是蓝星的命运。 “阿姨,周叔叔,我先回去了!”郭阳向薛春兰和周定南告了别,然后就在周家门口跟周冰拥吻片刻,就离开周家走向自己的车。 停车场上,夜色沉寂,偶尔会传来几声秋虫的呢喃。微凉的风漫天席卷过来,郭阳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他眼角的余光突然定格在旁边不远处孟天祥那辆黑色的东风雪铁龙上,孟天祥那身着白色衬衫的落寞身影慢慢走出阴影,立在了他的面前。 “郭阳,我想找你谈谈!”孟天祥的声音冷漠。 “谈什么呢?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吗?”郭阳的声音却很平静。 这让孟天祥感到了某种胜利者的平静与自己作为失败者的故作冷漠,他压住满腔的羞愤,尽量维持着声音上的冷淡:“我不得不承认,我以前,小看了你。” “我没想到,一个我瞧不起的穷小子,事实上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混得风生水起,发家致富,现在连私家车都有了……” “你的手段让我佩服。你利用纪然和纪家为你抬轿子,提升你的价值,你还利用冯家老头这层关系,左右逢源,占尽了先机……” 郭阳笑了:“这都是你自以为是的事情,我懒得跟你辩解这些东西。” “你不承认不要紧,因为这是事实和结果。但是我告诉你,你还没有胜出,我不会放弃。”孟天祥目光深邃而深沉:“我会让你明白,真正的手段是什么,而我们的差距又会有多大!我与生俱来的东西,也将是你一辈子努力的目标!” “我还会让你知道,现实和理想总是矛盾的对立体,在现实的压力面前,理想终归什么都不是。” 郭阳深深凝望着孟天祥:“你想多了。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以你的条件,很容易找到一个更适合自己也更爱自己的女人,为什么非要纠缠小冰呢?” “我要的东西,你永远都不懂!”孟天祥嘴唇轻抿。 “既然你非要纠缠我的女人,那么,我也只能被动迎战了。我会让你引以为傲的那些所谓与生俱来的东西,那些高干子弟的权势、尊严和荣耀,一点点在我面前粉碎并化为乌有,终有一天,你会匍匐在我的脚下,承认你今天的狂妄和无礼!” 孟天祥放声大笑:“好好好,郭阳,我们就来一场君子协定,将来无论我们俩谁抱得美人归,都向对方投降。你放心,如果我真的输了,我会如你所愿,跪在你的脚下接受你的成功!” 孟天祥转身走去,再无迟疑。他上了车,甚至还好整以暇地向郭阳挥挥手,最后疾驰而去,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他竟然没有恼羞成怒……这让郭阳似乎看到了孟天祥的另一面。 郭阳沉默良久,轻叹一声,转身也上了车。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两个男人的战争。男人之间的战争,无非是为了金钱、地位、梦想、荣耀……但一切也许终归还是为了爱情和尊严。 第九十八章 肚量 郭阳疾驰在回家的路上。 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郭阳摇下车窗,任凭夜风吹拂着面庞,心情非常宁静。 当他的那辆白色的桑塔纳2ooo熄火停在楼下,郭玉玲从郭阳家的阳台上返回客厅,微微有些紧张地望着谢玉芝和郭琳琳道:“婶,他回来了……” 郭琳琳笑了笑,却是扭头望向了谢玉芝。 郭琳琳来郭阳家探视谢玉芝,顺便想要把超市最近的情况向郭阳说一说,郭玉玲却非要跟了来。郭琳琳知道堂姐郭玉玲想要干什么,她的态度之所以转变,还是在于那晚彭越主导的跟电视台领导的宴席上。 郭玉玲发现,这个自己一向看不起的、从来没有将之当成亲属的、只有几面之缘的堂弟,远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穷酸”,他豪阔的现状和精神状态,尤其是他竟然跟电视台的冯琦数次熟稔亲密,让她看到了自己调进电视台的希望。 郭玉玲是一个非常现实的女孩。一旦她认定郭阳对自己具有极强的利用价值,她马上就开始转变态度。她厚着脸皮跟着郭琳琳来到郭阳家,向谢玉芝红着脸说了几句软话,谢玉芝心性温和、又是长辈,怎么会跟郭玉玲一个小辈揪住不放一般见识? 郭琳琳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无论郭玉玲怎么样,她始终都是自家的亲戚,这种血脉亲情的纽带,割舍都割不掉。如果郭玉玲态度的转变能带动其他的郭家人,缓和和郭阳母子的关系,郭琳琳是非常乐意看到的。 谢玉芝知道郭玉玲的紧张尴尬之处,就笑了笑,示意她稍安勿躁,一切有她。 郭阳推门而入,第一眼就看到了郭玉玲。郭玉玲低着头坐在母亲谢玉芝身边,一只手还紧紧握住母亲的手。郭阳皱了皱眉,一句冷漠的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来干什么?出去!” 如果是在外边,当着外人的面,郭阳或许还会跟郭玉玲等郭家的人虚与委蛇保持着面子上的客气,可在自己家里,他根本懒得掩饰。 郭琳琳赶紧起身来笑着迎了上去:“哥,你回来了?我和玉玲姐来看看姨。” 郭琳琳扯了扯郭阳的胳膊,投过央求的一瞥。 郭玉玲抬起头,她本想说句讨巧的话,但被郭阳冷漠锋利的眸光一扫,当即心头咯噔一声,所有的话都被吓得噎了回去。郭阳身上这个时候发散出的某种威势凛然,让她畏惧不安。 谢玉芝皱眉斥责道:“阳阳,你这是干嘛?怎么对姐姐说话呢?”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住对郭玉玲的厌恶和不爽,转头望着郭琳琳道:“琳琳,你先坐,我去换件衣服。” 郭阳进了自己的房间,谢玉芝也追了进去。 郭玉玲面红耳赤坐在那里局促不安,郭琳琳轻叹一声:“玉玲姐,我哥其实心肠很软,你一会说几句软话,他一定会帮忙的。” 谢玉芝将郭阳卧房的门关紧,轻轻道:“阳阳,无论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堂姐,她能主动上咱们家的门来……过去的事情,还是算了吧,没有必要揪住不放。” “妈,您难道忘了向阳村那些人是怎么对待我们的?过去这么多年,他们对我们母子不闻不问,我们回向阳村参加琳琳的订婚礼,怎么说都是客人,可他们却对我们极尽羞辱,天底下有这样的亲戚吗?”郭阳望着母亲,目光微有激动:“妈,我愿意跟琳琳相认,除了她心地善良之外,主要还是因为她是我的妹妹——至于其他的人,还是算了吧,我们没有这样乱七八糟的亲戚,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听到儿子的声音斩钉截铁,谢玉芝叹息着:“阳阳,连你爸爸的事我都想得开了,何况是别人?!妈妈最近想了很多,也想得很透彻,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总不能永远活在过去痛苦的阴影中……我们还要往前看是不是?” “妈,你可知道,如果她这个口子一开,今后可能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找上门来……向阳村那些人到底什么德性您又不是不知道!”郭阳一把抓住母亲的胳膊,摇了摇,却从母亲眼眸中看到了一丝宽容。 “阳阳,你跟琳琳相认了,琳琳可不是单纯的一个人,她身后就是向阳村的郭家,你想要分得那么清楚可能吗?”谢玉芝微笑起来:“其实妈妈感觉很欣慰,也很高兴,因为向阳村的郭家人能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是因为我儿子长出息、有本事了!好了,听妈一句话,出去好好地,别让人家说我们母子没有肚量!” 郭阳无奈地仰面吐出一口浊气去。 …… 郭阳再次出门,换上了一身居家的运动衫。他坐在了郭琳琳和郭玉玲对面的沙发上,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冷漠。 郭玉玲红着脸小声道:“兄弟,姐有个事想要求你!” 郭阳沉默着。 郭玉玲神色一僵,接下来的话就没有敢往下说。其实她不说郭阳也知道她要说什么。 “你们家彭科长能耐这么大,你调动工作这点破事,还需要找我吗?”郭阳讥讽一笑:“不过,看在琳琳的面上,我可以帮你打电话试一试,但我人家要不要你,我没有把握!” 说着,郭阳看了看客厅的石英钟,见才晚上九点,就掏出手机来拨通了冯琦的号码:“姐,睡了没?” 听郭阳跟冯琦通话这么亲密和随意,郭玉玲骤然兴奋起来。她紧紧抓住郭琳琳的小手来,摇了摇,示意郭琳琳帮她说几句好话。 郭琳琳伏在她耳边小声道:“玉玲姐,你没看我哥正在打电话给你问吗?沉住气,一定没有问题的!” 冯琦刚躺在床上准备看会书就睡觉,见郭阳电话打来,就接了起来:“我还没睡,倒是你这臭小子,这两天跑哪去了?等等等,你有什么事先别说,我先跟你说个事。” “好,那你先说。”郭阳耸耸肩。 “你小子那两首歌现在卖得火爆,不少cd店都断了档。现在有不少国内媒体的娱乐版对你很感兴趣,我听说开始四处挖掘你的真实身份,我有个姐们是北方晚报的娱乐主编,她找上我……” 冯琦的话还没有说完,郭阳就接着电话走到了阳台上,把阳台的门关紧轻轻道:“姐,你应该了解我,我是不可能抛头露面接受采访的,我写歌唱歌不过是业余爱好,要是曝光了,我以后可是没有一天安静日子了……” “我知道你提前跟电台和唱片公司的人都签了保密协议,但是郭阳你要想清楚,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现在都相当于是一只脚跨进了娱乐圈,神秘的歌手会引起越来越多的关注,你的身份迟早会被无孔不入的狗仔队挖掘出来,你可是要有思想准备!” “我明白,姐,所以我才尽量不参加商演,尽量不露面。”郭阳苦笑起来:“你就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给我个面子,接受我姐们的采访,你放心,我会提前跟她讲好,或者你们干脆签一个保密协议,她不会泄露你的真实信息就是。”冯琦咯咯笑着:“你不能拒绝,否则姐会很没有面子!” “好了,再说你的事。你找我什么事?” 郭阳在电话里简单把郭玉玲的事说了一遍,冯琦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她的新闻频道正在扩招,难免会有关系户找上门来,但郭玉玲是不是具备相应的业务素质她心里没有数,不能轻易就答应让郭玉玲进来,只答应郭阳,会面试一下郭玉玲,尔后酌情安排。 但干不了业务人员,可以做行政或者后勤人员。给郭玉玲安排一个清闲岗位,不过是冯琦一句话的事。 郭阳把冯琦的手机号码写在一张纸条上,递给了郭玉玲。郭玉玲兴奋地连连道谢,郭阳嘴角一抽,眼眸中的厌恶一闪而逝。 郭玉玲兴高采烈地拉着谢玉芝的手在客厅里闲扯,这一趟来达到了目的,让她看到了郭阳的能量,相应地,她对谢玉芝的态度就变得更加恭敬和亲热。 郭琳琳则去了郭阳的卧室,两人简单谈了谈超市最近的运作。因为装修并不复杂,所以基本进入了尾声。新公司艾丙联合商贸也即将注册下来,注册资本金也到了位,而姚泽楷与各路供货商的谈判也达到预期的目标,郭琳琳估摸着十月中旬开业没有问题。 “琳琳,能不能争取在国庆节期间开业?节假日期间开业,人气会更高,对超市来说更有好处。”郭阳笑。 郭琳琳沉吟了一下:“哥,赶一赶倒是也可以,不过,我还是觉得挺紧张的,主要是人手不足,还有货源问题。到时候就算开了业,我们货品种类不够,也是一件麻烦事。” 郭阳目光清澈:“琳琳,让姚泽楷催一催供货商,让他们抓紧供货,必要的时候,可以先支付他们一部分定金。资金你看着调度,实在不够的话,我再给你转账。” 郭琳琳连连摆手:“哥,不用,资金绰绰有余了,我正要给你报报账呢——” 郭阳笑着摆摆手:“不用报账,我们是一家人,我还能信不过你?琳琳,好好做,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做好了,咱们自己的事业,总比你给人家打工强,你说是不是?” 郭阳账户上的三百多万现金,用在超市上的统共支出一百六十万。六十万是收购股权的资金,一百万是艾丙联合商贸也就是超市运营商的注册资本金。这一百六十万,足以把这间超市盘活了。 郭琳琳有些感动,在于郭阳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也在于郭阳此番更像是给她和未婚夫姚泽楷量身定制的创业机会:“哥,我会努力的……” 郭阳握住郭琳琳的手:“琳琳,人手不够就招人!按照我的设想,在超市开业之前,至少提前三天进行宣传,一定要造出声势来,声势越大,超市的客流量就越大,好在这家超市本身就有不少固定的客源,只要超市复业,他们马上就会回流!” “琳琳,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必须要提前交代清楚。”郭阳突然笑容敛去严肃起来:“不要轻易向外人透露公司的投资人是我,哪怕是向阳村的亲戚,都不允许,你知道吗?!” 郭琳琳一怔,旋即温柔地点点头:“我明白的哥,这一点你放心就是,我们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第九十九章 假想敌(1) 第二天上午,郭阳去报社上班,刚进办公楼就看到告示栏中张贴着“北方晨报关于推行首席记者(编辑)制度的通知”。不少人围拢在看,议论纷纷,这是一个新生事物,但对于郭阳来说却并不陌生了。 所谓首席记者(编辑),说白了就是一种激励机制,也是一种区别于行政职务晋升的专业晋升渠道。一般来说,业务能力强的记者或者编辑,如果无法解决行政职务,就可以走这条渠道,只要被评上首席记者,在聘期内享受与报社中层干部等同的薪酬福利待遇。 他只扫了一眼,就抬步上楼,林美美从背后追了上来,扯了扯他的胳膊神神秘秘压低声音道:“郭阳,看到没有,老赵还没上任就开始烧三把火了,首席记者就是第一把火,听说首批编委会推举出来的大名单上有六个人,而这次评审核定的是四个名额,记者编辑各两名,有两个人要被差额评审下来。” 其实不用林美美说,郭阳对此也耳熟能详。首席记者的操作模式、考评与竞聘模式,没有人比他这个过来人更清楚了。 郭阳苦笑一声:“林美美,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林美美撇了撇嘴:“本姑娘自有消息渠道,信不信由你。你可是在大名单上,除了你之外,还有理论部的周政、编办的李曙光,你们三个作为首席记者参加竞聘的首批人选。” 郭阳无所谓地哦了一声,继续往楼上走。 林美美有点急了:“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心无肝啊?关系到个人的进步,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郭阳耸耸肩:“这不是我一个小记者能决定的事,我上不上心有个屁用啊。而且,周政是资深记者,李曙光就在领导身边,而且还是背景强硬的关系户,我怎么能人家竞争?这不是明摆着的嘛,把我一个新人列上就是给人家两位当陪衬的,这还能看不明白?” 林美美呆了呆,她突然觉得郭阳说得有理,既然是陪衬的话,那就无所谓了。 郭阳望着林美美有些无奈,既然林美美都得到了消息,那只能说明这消息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难怪刚才几个编辑看着他目光就含有深意,都知道他是要陪太子读书的差额了。 郭阳知道这首批首席记者的席位与自己无关,他的业务能力再强,也是出道不久的新人,在极度讲究论资排辈的媒体行业,至少现在他还很难竞聘成功。 所以郭阳对此并不感兴趣,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没有必要在这方面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做无用的尝试。而且,首席记者无非是一个虚名,为大家看重的还是能与中层比肩的收入待遇,而报社这点薪酬待遇对于郭阳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郭阳却疏忽了最有意思的一点。就算是陪衬,也是一种潜在的威胁。他虽然是新人,但业务能力之强报社内部有口皆碑,而且还深得赵国庆欣赏,从这个角度出发,另外两名候选人周政和李曙光都对郭阳心怀某种警惕和防范。 周政是老人了,晨报的资深评论员,业务能力也很强。他与眼睛张差不多的年纪,行政职务晋升无望,就只能通过首席记者来改变命运,他对这次的首席记者竞聘之看重可想而知。 至于李曙光,他是市委宣传部分管副部长的亲侄子,上次中层岗位竞聘失败,这次首席记者就志在必得。有李副部长在任,估计报社要给几分面子。 但李曙光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他的文字水准较差,这些年就没有拿出几个像样的稿子来,正因此业务能力弱才被抽调到编办干行政。那么,他要竞聘首席记者就无法回避不能服众的非议问题。 李曙光自己心知肚明,他一方面仗着后台信心满满,一方面又充满高度的敏感,对于列入大名单的郭阳心生警觉,因为他的敏感,郭阳就变成了他的假想敌。 李曙光正在办公室瞻前顾后左右思量,赵国庆的电话打了过来:“小李,通知采编上的郭阳,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说完,赵国庆就挂了电话。 李曙光眉头紧皱起来:赵总突然找郭阳一个记者干什么?有点莫名其妙啊!难道……想起赵国庆对郭阳的欣赏,他陡然间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和紧张。 按说这种事,李曙光打一个电话通知郭阳就成了,但他却慢慢吞吞走到国内新闻部的办公室门口,推开门,冲着里面伏案写稿的郭阳大声道:“小郭,你出来一下!” 郭阳一怔,他与李曙光从无来往,他找自己干嘛? 郭阳起身走过去,李曙光神色凝重地望着他,声音微微有些冷淡:“赵总让我通知你,去他办公室一趟。不过,领导工作很忙,你自己要控制好时间,不要耽误领导的事,知道没有?” 在郭阳听来,李曙光的态度分明有点莫名其妙的古怪,故意摆着上级对下级、老前辈对新人的教训面孔,显得太滑稽。 “哦,赵总找我?好吧,我这就过去。”郭阳眼角的余光从李曙光阴鸷的面孔上掠过去,向赵国庆的办公室大步走去。 李曙光故意带着郭阳走到了赵国庆办公室门口,无意中发现如今排名第二的副总编张玉强也在其中,不由心头咯噔一声,更加不安和焦躁起来。 郭阳定了定神,敲门走了进去,让李曙光暗暗不满的是,他竟然在进门的同时顺手将赵国庆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 “赵总,您找我?啊,张总,您也在!”郭阳面带恭谨适度的笑容,主动问好。 赵国庆笑着挥挥手:“来,小郭,坐下说话。” 郭阳也不矫情,坐在赵国庆宽大老板桌的对面椅子上,不过欠着半截屁股,正襟危坐,面上依旧挂着应有的恭谨和某种故意表现出来的敬畏。这是下属对于领导应有的姿态。 他一直在琢磨赵国庆和张玉强两人一起出面找自己谈话,到底是为了什么,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同寻常的味道啊。 赵国庆笑:“找你来呢,也没什么大事,算是我和老张找你帮个忙。” 郭阳愕然。 “是这样,我和赵总最近商量着要创办一个文化周刊,不同于我们报纸的副刊,有独立的刊号,作为报纸的补充,每周一期,周五与报纸一并发行,主要是传播传统文化,市宣、省宣都审批通过了,刊号也即将拿到,我们想找冯元良大师题写刊名,另外请冯老当我们的顾问……”张玉强笑吟吟地插话:“听说你是冯老的关门弟子,深得老爷子器重,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郭阳这才恍然大悟。 赵国庆和张玉强要创办文化周刊,提升北方晨报影响力只是表层因素,真正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增加广告收入,这种周刊可以跳出新闻报纸的束缚,刊登大量广告,吸引不少赞助商,是市场经济条件下,纸媒盈利的重要渠道。 郭阳赶紧笑着应下,但说实话,考虑到冯老头古怪的性情和近乎偏执的反对文化产业化或者市场化的态度,老爷子能不能答应下来,他完全没有把握。 第一百章 假想敌(2) 赵国庆办公室的门开了,李曙光躲在走廊的拐角处孤鬼鬼祟祟地张望着,见郭阳和副总编张玉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边走边说笑,张玉强还亲昵地拍了拍郭阳的肩膀。 李曙光看得眉头一紧。 张玉强是报社领导中出了名的不苟言笑的人,他很少跟下属说笑就更不用说开玩笑了,可今儿个对郭阳的态度却一反常态的亲热,不能不让李曙光怀疑到底是因为什么。 其实对于李曙光来说,他猜的都不用猜。现在报社当务之急的事就是竞聘首席记者,两个能对竞聘产生主导作用的高层,突兀一起跟郭阳进行组织谈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郭阳是做梦都想不到,就因为赵国庆和张玉强一时兴起找自己帮忙向冯老爷子求字,根本与首席记者竞聘不沾边的破事儿,却引起了李曙光的百般警觉,直至将他列为了假想敌。认为郭阳在背后搞了小动作,要在首席记者中占得一席之地。 李曙光是越想越心烦。 他心里暗道:三人名单没有明确说谁是差额,到最终,别把老子弄成了差额!骂了隔壁的小魂淡,你没事干吃饱了撑的跳出来跟老子争……这就是找死! 李曙光心里咒骂起来,心态直接影响到神态,以至于他坐在办公桌后面,脸色都有点面目狰狞。 李曙光心里盘算着,决定晚上去找找叔叔,求叔叔出面给赵国庆打个招呼。他是分管副部长,无论如何,赵国庆都要给这个面子。但问题的关键是,别人不知,他自己心知肚明,自家这个叔叔其实对他的事没有徇过多少私情。否则的话,他早就提拔成中层了。 离开赵国庆的办公室,郭阳和林美美就出门去采访。今天是市里有个活动,宋副市长牵头市政府有关部门调研民营企业,最后一站就是蓝星集团。 郭阳和林美美乘坐市政府办为随行媒体提供的中巴车上,跟在宋副市长和各部门领导的官车后面,进了蓝星集团大院。这是郭阳第一次到蓝星集团来,十五层的办公楼,干净整洁的办公大院中假山流水,绿树环绕,给郭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周定南率蓝星集团高管以及部分员工代表迎候在办公楼前,郭阳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周定南旁边微笑娴静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的周冰。 从今天开始,作为接班人的周冰正式开始去蓝星集团上班了。 而周冰其实也一眼就从三五成群的媒体记者群中看到了郭阳的存在,她站在那里向郭阳温柔地笑,招了招手。 这样的官方活动实际上没多少意思,不过是市领导出面协调各部门,走访民营企业,看看对方有什么需要政府部门解决的问题,然后现场办公当面敦促,形式大于内容。 因此这样的稿子根本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郭阳混在记者群中,很快就形成了自己的思路,打好了腹稿。林美美在一旁拍照,见郭阳“神思不属”跟蓝星集团大老板的女儿周冰“眉来眼去”,不由眼中掠过一丝黯然。 她对郭阳其实是有点想法的。但郭阳却有蓝星集团周家公主这样上流社会的女朋友,周冰无论从样貌气质还是家世背景,都不是她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女孩子所能比的。因此她这点念想,还没有真正萌芽就要胎死腹中。 宋副市长在蓝星集团呆了半个多小时,参观了蓝星集团的办公楼和部分设立在总部的生产区域,当众讲了讲话表了表态,然后让记者们拍了拍照,活动就散了。 按照惯例,周冰指挥着蓝星集团行政部门的几个女员工手忙脚乱地给前来随队采访的记者们发纪念品,与其他民营企业相比,财大气粗的蓝星集团出手很阔绰,每个人一份价值五百元的人民商场购物券,拿到礼物的记者们兴高采烈离去。 林美美捏着这份购物券,轻轻笑了起来:“郭阳,你老丈人出手挺阔绰呀,五百块的购物券,可以买两套时装了!” 郭阳笑,顺手把自己的那份塞给了林美美:“都给你得了,你去买两套衣服吧。” 林美美脸色一变,瞪着郭阳竟然眼圈有点发红:“郭阳,你什么意思?打发穷人吗?!” “……”林美美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表现过激,让郭阳有些吃惊:“我说林美美,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林美美羞愤地跺了跺脚,小蛮腰一扭,掉头就走。 郭阳皱了皱眉,感觉林美美有点不对劲,但具体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并没有深究下去。 返回报社之后,郭阳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完成了《市领导宋吉坤调研全市民营企业》的新闻稿,配上林美美拍的宋市长参观蓝星集团的照片,经眼睛张部门初审,就报到了总编办待审。 常规来说,这种套路性的稿子不会审太久,郭阳做好了提前下班的准备,但一直到傍晚六点,编办那边都没有传来稿子过了的通知。 郭阳着急走,因为他已经跟周冰约好一起吃晚饭。他在办公室按捺不住,就起身走去编办准备催问一下结果。编办主任田慧泽不可能每篇稿子都要过目,所以编办审稿其实分解给编办的几个人员,最终汇总到田慧泽那里签字罢了。 郭阳问了问,自己的稿子在李曙光那里,但李曙光却不在,说是吃饭去了。 郭阳皱了皱眉,心道都这个点了,尼玛的编审人员不抓紧时间审稿,跑出去吃饭,简直是岂有此理! 但郭阳也无可奈何,他负责的稿子不过审他是不能走的,只能耐心等待。他站在编办门口等了大概有十五分钟的样子,李曙光才与另外一人勾肩搭背慢腾腾上楼来,见到郭阳,他的笑脸瞬间敛去。 李曙光斜着身子从站在门口的郭阳身边擦过,也没有理会郭阳。郭阳没有在意,追上去笑着问道:“李哥,我那稿子不知道到什么程度了?” “你先回去等着吧,我还没看!”李曙光挥了挥手,神色冷漠。李曙光低下头去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拿正眼瞧郭阳。 第一百零一章 假想敌(3) 李曙光莫名其妙的敌视和纯属没事找事的冷漠态度,让郭阳心头怒起。他咬了咬牙,面不改色地扭头走了。 又过了半小时。郭阳再去找上李曙光,李曙光爱答不理地抬头来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小郭,你这稿子有点问题,我建议你还是拿回去重写!” 郭阳皱眉,如果尼玛的稿子真有问题你早说啊,现在都接近七点钟了,你才说要重写,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李哥,问题出在哪,您指出来,让我以后避免同类问题出现才是。” 李曙光撇了撇嘴:“你看看,你的主标题是市领导调研全市民营企业,但副标题和导语却是全部围绕蓝星集团,难道今天下午的活动,宋市长就只去了蓝星集团?你连篇累牍写蓝星集团如何如何,不是我说你,小郭,你这样可是有故意给蓝星集团做宣传的嫌疑,这样的稿子肯定不妥,不要说分管领导那里,就是我这边也过不了,拿回去重新写吧!”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心里怒极,但面上还是平静道:“李哥,其实这也是宣传部的新闻口径。今天宋市长虽然也看了几家企业,但重点都在蓝星集团,现场会也在蓝星集团召开,我把新闻的侧重点放在蓝星集团这边,有什么问题吗?!” 李曙光冷冷一笑:“你什么意思?拿宣传部来压我?我告诉你郭阳,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蓝星集团的董事长是你女朋友的老爹……这是新闻稿件,代表着北方晨报的舆论导向,你把报社的工作任务当成给未来的老丈人唱赞歌,还有没有一点新闻记者起码的职业道德?少废话,赶紧拿回去重写!” 郭阳怒极反笑:“工作是工作,私事归私事,我从来没有想给谁唱赞歌的想法,而人家蓝星集团也不缺这个!你无中生有胡乱联系,纯属没事找事!” “退一步说,我的稿子三点不到就报了过来,现在都几点了?你这个时候才给审核意见,不是故意找茬是什么?” 李曙光拍案而起:“你瞎嚷嚷什么?今天的稿子很多,我一个人能审的过来?七点怎么了?就是晚上十点,你该修改照样得改!刚来没几天,竟然如此狂妄,我告诉你,如果你不改稿,耽误了上稿,由你来承担全部责任!” 郭阳冷视着李曙光,目光锋利如刀:“既然这样,那我只能去找田主任亲自审稿了,今天这事,我必须要讨个说法!” 李曙光嘴角一抽,呸了一声:“你尽管去找,找什么田主任啊,直接去找赵总吧,你不是很擅长背后找领导打小报告吗?!赶紧去!!” 郭阳猛然意识到李曙光突兀而来的敌视心理究竟从何而来了,闹了半天是把自己当成了竞争首席记者的假想敌,他知道自己争不过理论部的周政,就把矛头对准了自己,准备欺负自己这个新人,然后达到自己竞聘成功的目的。 郭阳从来不主动招惹谁,但麻烦上门,他也从不怕事。他本来对这个所谓的首席记者不感兴趣,觉得可有可无,既然李曙光把自己当成了假想敌,那么,干脆就跟他争到底! 郭阳瞬间改变了主意。 他立即拿着自己的新闻稿扭头走出了编办的大办公室,出门直奔田慧泽的主任办公室。但在临敲门之前,他定了定神,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既然要玩,那就换一个玩法,且看谁笑到最后吧。 郭阳好整以暇面带微笑进了田慧泽的办公室。 作为赵国庆的心腹,田慧泽对赵国庆欣赏的郭阳,一直持不错的态度,加上上次新闻事故的事,郭阳在幕后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如果不是郭阳的善意提醒,后果不堪设想。他这个审稿流程中重要的一环,必然要承担很大的责任。 所以田慧泽实际上是欠了郭阳好大的一个人情。 见郭阳进门,田慧泽笑了起来:“小郭啊,找我有事?” 郭阳嗯了一声,将自己的稿子放在了田慧泽的案头上:“是这样,田主任,这篇稿子呢我和编办的李哥有点不同意见,他的意思是让我着眼全面、不要把侧重点放在蓝星集团上,避免为哪一个企业做宣传;我呢,也没有多想,考虑到配图和活动的重点都在蓝星集团,而且宋市长今天的表态多数都与蓝星集团有关,就以蓝星为报道面了,可能考虑欠缺一些。” 郭阳没有道破自己跟李曙光的冲突。 田慧泽哦了一声,低头匆匆看完了稿子,笑笑:“这样写也没什么问题,领导的活动点多面广,我们总是要找一个切入点来宣传,没问题,一会我签给值班副总编就是!” 郭阳笑着,突然又故作犹豫状:“田主任,可是很多人都知道蓝星集团的周董事长女儿是我女朋友,我写这篇稿子会不会让人怀疑我有假公济私的嫌疑?您看这样行不行,这篇稿子我拿回去重写吧?然后我也不署名了,成不成?” 田慧泽根本没有多想,他大笑起来摆摆手:“好了,这种套路性的官样文章,没有实质性的内容,不必费这么大的劲了。重写什么?至于蓝星集团的事,本来就是宋市长调研的重点,况且这家企业本来就是咱们市里最大的民营企业,宣传一下也很正常——好了,你把稿子扔我这,一会我来签转!” 郭阳也笑,他顺手从口袋中掏出蓝星集团给的那份纪念品,塞在了田慧泽的办公桌上:“田主任,这是蓝星集团给到场记者发的纪念品,我给您也领了一份。” 田慧泽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我又没有到场参加活动,哪有我的份?” “得,您就别客气了,一点小意思罢了。”郭阳笑着转身就走。田慧泽也没当回事,更没矫情回绝。因为这年头,记者出门参加活动,基本上都是有红包或者纪念品的,有些熟悉的关系单位,不仅给记者,也会给报社的领导捎上一份。 郭阳走后,田慧泽嘴角就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他怎么还能看不出,郭阳找上自己,肯定是稿子在李曙光那边出了问题。但在田慧泽看来,这本身不是什么大事,给郭阳一个顺水人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田慧泽一个电话就把李曙光喊了过来。 第一百零二章 假想敌(4) 李曙光好整以暇地走进田慧泽办公室,笑:“主任,您找我?” 田慧泽也笑:“今天的稿子汇总完了没有?抓紧时间报给我,然后我签转,没有太重要的报道任务,早些完成流程我们也好休息。” 李曙光眉梢一挑:“主任,其他稿子都审完了,只有今天宋市长活动的稿子,我审了后觉得有点问题,就让郭阳重新写去了,我再去催催他!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耽误整个审稿流程!” 田慧泽眼眸中掠过一丝奇异,郭阳和李曙光之间应该没有恩怨和嫌隙啊,但为什么李曙光突然找起了郭阳的茬儿呢? 田慧泽不经意地笑笑:“他的稿子我看过了,过了吧,没太大问题。好了,你把汇总情况给我,我马上跟值班副总编汇报,大家还等着下班,没有必要搞得太晚!” 李曙光呆了呆,马上就醒悟过来,原来郭阳这小子竟然真的越过自己找上田慧泽了,真是狂妄!他心里羞怒面上勉强一笑:“主任,其实我还是觉得他的稿子立意有问题,明明是市领导的活动,却搞成了给蓝星集团一家企业唱赞歌,会不会让上头看了不舒服?” 田慧泽眉头一皱,声音就沉了下去:“宋市长调研民营企业,选择蓝星集团作为重点,自然有市里的政策意图,我们作为新闻媒体,实事求是客观公正地完成宣传报道就是了,不用想太多!” “好了,抓紧时间,我还有事。”田慧泽挥了挥手,不再客气,直接下了命令。 李曙光眸中闪烁着羞恼的光彩,但却不能跟直接领导顶牛反驳。他把所有的怒气都沉淀到了郭阳身上,黑着脸出了田慧泽的办公室,返回自己办公室将所有汇总初审完的稿子又送到了田慧泽那里,等田慧泽签完了字,就又愤愤不平地带着稿子进了值班副总编张玉强的办公室。 如果是平时,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心态扭曲、潜意识里将郭阳当成了假想敌予以打压,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哪怕郭阳的稿子有问题,田慧泽都明确表态说可以过审,作为编办的普通审稿人员,李曙光没有资格也不能再说三道四。 但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也所谓人在某种时刻极容易做出昏头的事。 李曙光站在张玉强办公桌的一侧,等待张玉强签字认可的短暂时间里,咬了咬牙突然轻轻道:“张总,其实今天有篇稿子我觉得有点问题……” 本来值班副总编审稿不过是一种形式,顶多就是看看头版上比较重要的稿子,大多数时候,只要部门和编办审核完毕,值班副总编就顺手签字转入制版印刷流程了。 领导就是领导,如果业务上的事领导也事事亲力亲为,那就不是领导而是办事人员了。 李曙光冒了这么一句,张玉强哦了一声:“哪篇稿子,我看看。” 李曙光指了指郭阳的那篇新闻稿:“张总,您看,宋市长调研全市民营企业,但郭阳写的稿子、配发的图片全部都是蓝星集团,整篇报道围绕着蓝星集团这一家企业,会不会产生错误的舆论导向?再者,大家都知道郭阳跟蓝星集团周家的关系,这样做是不是有假公济私的嫌疑呢?” 张玉强沉默了下去,他快速将郭阳的整篇稿子通读完毕,心里沉吟起来。李曙光的观点其实有点勉强,但也并非毫无根据,倘若非要进行“一加一”的联系,自然有人为给蓝星集团增光添彩的色彩。 这不是张玉强考虑的重点,他在琢磨,李曙光突然在自己面前“打小报告”,到底是冲郭阳还是冲田慧泽来的? 张玉强微微一笑:“田主任什么意见?” 李曙光勉强一笑:“田主任觉得勉强可以过审。” 张玉强笑了:“那么,小李,你觉得该怎么处理呢?” 张玉强似笑非笑地望着李曙光,把皮球轻描淡写地又推给了李曙光。 李曙光难堪地咧咧嘴:“领导,我没什么意见,只是考虑到咱们报社的声誉,给领导提个建议罢了。” 张玉强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不过呢,既然都过审了,也没有原则性的问题,这次就算了吧,以后让记者注意一下,尽量避免就是。” 李曙光呆了呆,这一瞬间,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白白做了告黑状的小人,却也没有达到目的。 好在他估摸着张玉强是一个谨慎宽容的人,自己在背后的这点小动作,他未必放在心上,也不会告诉田慧泽。 实际上,这不是张玉强肚量大能包容,而是不屑于跟他一个普通编审一般见识罢了。 张玉强大笔一挥,就在稿样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李曙光悻悻地离开,心头越来越烦躁。 他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张玉强田慧泽这些人会如此偏袒郭阳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新人,他却不曾想过半点:这事本来就是他没事找事,自寻烦恼,自作小人。 李曙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越想越过不去这道坎,就给自己叔叔李国强打了电话。李国强原先是郊县的副县长,后来调任宣传部排序第一的副部长,因为兼着一个市文明办主任的职务,解决了正处级。 地级市的宣传部,按规制是正处级单位。但因为宣传部长一般兼任市委常委,所以宣传部就约定俗成地升格。但也不是所有的副部长都是正处级,只有李国强这种有兼职的才行。 宣传部是意识形态的主管单位,新闻媒体都在监管之列。李国强作为第一副部长,主持宣传部日常工作,自然对本市这几家新闻单位非常熟悉。 接到侄子的电话,李国强第一时间就看穿了他的那点小心思。晨报是本市新闻媒体推行首席记者的试点单位,经过了宣传部的审批核准,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侄子一直野心不小,在晨报也没少打着他的旗号办事,他更是心知肚明。 虽然李国强不是那种六亲不认的铁面包公,在适当的时候给侄子说句话,在他的前程上扶一把,也不是不可以。但李国强觉得你至少要沉住气,不能太浮躁、太急于求成,参加工作三四年,就想干中层,是不是太迫切了? “叔,我有个事,想要找您谈一谈。” 李国强淡淡一笑:“啥事?该不是你们报社竞聘首席记者的事吧?” “是啊,叔,您看我在报社兢兢业业的干,一直没有提拔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有竞聘首席记者的机会了,却又……”李曙光欲言又止。 第一百零三章 假想敌(5) “又怎么了?”李国强轻描淡写地问。 “……”李曙光压低声音把情况和自己的担心说了说,李国强一听就有些不耐烦:人家赵国庆已经把机会给了你,让你列入了三选二的大名单,你还要让我怎么说? “叔,您是不知道……”李曙光鬼使神差地在电话里诋毁了郭阳一通,将郭阳贬得一文不值,还说郭阳跟赵国庆关系紧密如何如何,李国强在电话那边虽然保持沉默,实际上气得嘴角都在哆嗦。 他是气这个侄子太不争气,太不成器。 你说你在我这个宣传部领导面前“控诉”晨报的一个普通记者,有什么作用?你又口口声声在我面前指摘自己单位的主要领导,这更是大忌。你这种存不住二两狗油的狭隘心胸,还能成什么大气候? “好了,我知道了,曙光,你以后在单位要谨言慎行,努力工作,提高业务能力,这才是最主要的。首席记者是什么?这不是单纯的提高待遇,还是报社的业务骨干,一种荣誉,你就能保证你竞聘上别人就没有意见?你的业务能力能不能服众?嗯?”说完,李国强就挂了电话。 李曙光皱着眉头挂了电话,恼火至极。对自己这个叔叔,李曙光怨气也不小。他总觉得自己没沾上叔叔的光,一个宣传部领导的亲侄子,在媒体却连个中层都混不上,太说不过去了。实际上,他又凭什么呢?比他业务强的、资历深的,都还在排队等候,他凭什么上位? 李曙光怨气归怨气,他放下电话在走廊里转了一圈,又抽了根烟,知道自己既然指望不上叔叔李国强,就只能靠自己了。当然,该打打李国强的旗号还是要打的。 李曙光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望着国内新闻部的办公室,脸色阴沉。林美美和郭阳并肩走出办公室,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又走下楼梯,李曙光心念电闪,就暗暗追了上去。 夜幕深沉,李曙光站在院中发现林美美喜笑颜开地上了郭阳那辆白色桑塔纳2ooo轿车,轿车很快驶离,李曙光心头的嫉妒心和愤懑感越来越重。 李曙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匆匆跑到停车棚下,骑上自己的那辆嘉陵摩托车追了上去。夜色中,北方晨报门口的这条主干道上车流人流往来如梭,李曙光骑着灵活机动的摩托车很快就追上了在路口处等候红灯的郭阳的车。 不多时,郭阳的车就在红旗路路口处停下了车,林美美笑着从车上跳下来,向郭阳挥了挥手,然后扭腰摆臀横穿马路而去,她的家就在附近。 郭阳的车继续驶离,李曙光追了上去。 人民公园西侧的一间西餐厅外,郭阳车停下,李曙光尾随其后,见郭阳在门口处与一个清秀娴静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子汇合,一起进了餐厅。 其实李曙光自己都不知道追上来到底要做什么,他站在餐厅外头一个阴影角落里,凝视着落地玻璃窗内正与美女谈笑生风用餐的郭阳,咬着牙发了半天的狠,还是悻悻离开。 这世界上最痛苦的莫过于想要找一个人的茬儿,但却又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真正要“靠自己”的时候,李曙光这才骤然发现,自己拿郭阳毫无办法。 第二天上午,报社张贴出了首席记者的竞聘通知。 通知上,除了明确首席记者(编辑)的入围条件和入围之外,就是敲定了三天后(9月25日)公开竞聘的流程和方法。无非是报社高层充当评委和考官,入围人选挨个发表竞聘演讲,经评委审核打分后,确定拟聘任人选,最终进行民主测评。一旦民主测评通过,报社就下发正式红头文件予以聘任。 中午时分,总编赵国庆和业务副总编张玉强的办公室里,突然被人塞进来同样的匿名举报信。内容如出一辙,都是打印而非手写,大概意思是说郭阳不符合首席记者的基本条件。 赵国庆勃然大怒。 将郭阳作为“差额人选”列上大名单,是经过了高层开会讨论的,正因为郭阳只是“差额”,所以竞聘设定的条件就没有考虑郭阳的因素。赵国庆本来的意思是让郭阳亮亮相、重在参与,为第二批竞聘上岗做准备。而让一名资历浅薄的新记者参与进来,也无疑是为了确保另外两人的入选成功率。 但不成想,善意和好意却被当成了“驴肝肺”,有人竟然在背后搞小动作,拿郭阳这个“差额”来说事儿,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赵总,这事……我估摸着应该是有人自信心不足,生怕郭阳这个差额和陪衬喧宾夺了主,这才起了歪主意,想要把郭阳搞下来。”张玉强轻轻叹了口气道:“人心难测,果不其然!” 赵国庆脸色阴沉。他生平最憎恶的就是背后搞小动作的人,写匿名信举报信这种事,更是深恶痛疾。 这事到底是谁在背后蹦跶,不难判断。如果是普通的记者编辑心怀嫉妒和不满,他们瞄准的对象应该是周政和李曙光两人,而不是谁都明白是陪衬的差额郭阳。写这封信的人,几乎可以确定是周政和李曙光中的一人。 “怎么办?老张!”赵国庆沉声道。 张玉强耸耸肩:“无视就是了,不必当回事。” 赵国庆脸色凝重地点点头,“也罢,无视他!不过,这给我们一个深刻的教训,以后我们在斟酌人选的问题上,要更加慎重!” 张玉强嗯了一声,与赵国庆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有些事、有些话只能心照不宣,不能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蓝星集团总部。 蓝星集团的企业改制大会和首届一次董事会一并召开。经过股权变更,周定南持有的蓝星股权减少为5o%,新增补周冰为公司股东,持有4o%的股权。而剩余的1o%股权,定向配售给了蓝星现有高管,五名跟随周定南创业的老人各自持有2%。 以蓝星集团现有资产规模来测算,即便是2%的股权,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这算是周家对高层的利益让渡,也是增进企业经营团队凝聚力的重要方式。 周冰作为公司第二大股东,增补为公司董事、副董事长,经周定南提名任命为蓝星集团总裁。当然,考虑到周冰毕竟刚刚接触蓝星集团的管理运营,周定南这个董事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会放手的。 刚开完会,周定南选拔出来专司给周冰充当助理和秘书的黄冰燕恭谨地走过来,在走廊上拦住了周冰的去路:“周总,有人找!” 周冰讶然,指了指自己:“找我?” 她的确是感觉挺奇怪的,她刚来公司上班没几天,怎么就有人来蓝星集团找她呢? 第一百零四章 小人之心(1) 蓝星集团总部办公楼楼下,一个身穿天蓝色牛仔套装身材修长的长发女子静静站在一侧,正抬头凝望着这栋高楼上镌刻着的四个金色大字:蓝星大厦。 周冰讶然:“纪然?” 纪然缓缓扭头来望着因为穿着职业套裙略施脂粉而显得雍容华贵的周冰,嘴角噙着一丝复杂的笑容:“周冰!” 两女见面就有那么几分无形的尴尬。 周冰想起自己几天前还主动找上纪然,要将郭阳“托付”给她,如今自己与郭阳重归于好,见了纪然,不免就有某种说不出口的难为情。 纪然笑了笑:“我听说你回来了,这一次,确定不走了?” 周冰柳眉一挑,也笑:“确定不走了,我准备来公司上班。对了,纪然,我和郭阳要订婚了,到时候一定请你喝喜酒!” 纪然嘴角抽了抽,但面上的表情却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异样来:“那真的是要恭喜你们了!到时候我一定去喝喜酒!” “进去坐坐喝杯水?”周冰指了指办公楼。 纪然摇摇头:“算了,我不进去了,我就是路过这里,突然想见你一面,你忙吧,我也要回警队了!” 说完,纪然再不停留,转身干净利落地就走向了自己那辆白色的拉达小轿车,跳上车去跟周冰挥了挥手,就疾驰离开了蓝星大院。 周冰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纪然离去,嘴角挑起一抹坚定的弧度。 她知道纪然是一个好女孩,她也知道纪然今天找上自己多半是为了试探。但在感情的问题上,她不可能让步。因此,她简明扼要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相信纪然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会知道怎么做的。 纪然心情黯然,也没再回去上班,径自就回了家。王悦因为感冒也没去上班,在家里休养,见女儿才下午两点多钟就回了家,一回家就进了自己的屋关上门不出来,就知道出了问题。 实际上,纪然就是不说,王悦也知道为什么。 王悦推门进了女儿的屋,见纪然靠在床上郁郁寡欢神思不属的颓废样子,不由轻轻一笑道:“然然,你这就认输了?我们家然然可不是这种畏难退缩的性格!” 纪然叹息着:“妈,我认输什么呀?我和郭**本就没有什么,人家和周冰感情深厚,我从一开始就是一厢情愿!” 王悦笑:“你未嫁,他未婚,青年男女,互相吸引,这不是很正常吗?一厢情愿或者两情相悦都不是问题。妈妈只是劝你,如果你确定郭阳是适合你的人,而且你对他的感觉很难放下,那就不要放弃,我想,只要他们还没有结婚,你都始终还有机会!” 纪然黯然摇摇头苦涩道:“我不能去破坏人家的感情,去当第三者!” “你这孩子,这怎么能叫破坏谁的感情呢?你们各自交往各自的,至少你们还是朋友不是吗?”王悦语重心长地坐下来,紧握着纪然的手来,安慰道:“妈妈不是让你去当第三者,而是让你不要回避自己的感觉和内心,至少,你要向郭阳表达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来。” “郭阳这个孩子,我喜欢。”王悦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赏:“这两天,妈妈一直在听他的那三首歌,其实唱功一般,但是歌词写的真是太好了,打动人心!所谓文如其人,这说明郭阳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现在的年轻人中,找不到像郭阳这样真诚的人了。” “还是那句话,妈妈支持你!”王悦捏了捏女儿的脸蛋:“别再瞻前顾后自己折磨自己了,然然,属于自己的幸福需要自己努力去争取!” 王悦笑吟吟地离开了纪然的房间。 对郭阳关注越多,王悦就对郭阳越加赞赏和喜欢。她更希望女儿找一个像郭阳这样出身卑微却知道努力上进而且还有上进本事的年轻人,这比那些花天酒地的纨绔公子哥儿不知道要强多少。 当然更重要的是纪然对郭阳的感觉。 下午,郭阳在报社埋头写着自己参加首席记者(编辑)竞聘的演讲稿,手机突然想起,掏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手机号码,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哪位?” 电话里传来一个清脆娇柔的声音:“郭阳是吧?我叫孙雅婷,北方晚报记者,冯琦是我姐们,她说你愿意接受我的采访了是吗?” 郭阳这才想起了冯琦跟自己提过的那茬儿,沉默了片刻,笑道:“我不能不给我姐这个面子,不过呢,孙主任,我可是有言在先,我可以接受你的采访,但我们一定要……” 郭阳举着手机走出了办公室,避开了林美美和眼镜张以及孙小曼:“一定要签一个保密协议,你不能向外界透露我的身份信息!” 孙雅婷咯咯娇笑起来:“没问题,我在你们报社外边呢,协议也带来了,我们是不是约个地方见面?” “好,晚上六点,我请孙主任吃饭,我们面谈。”郭阳跟孙雅婷约好了时间地点,旋即挂了电话。他刚要走回办公室,却见李曙光脸色阴沉地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向他招了招手,沉声道:“赵总找你!” 李曙光的态度已经毫不遮掩他对郭阳的敌视和排斥了,这让郭阳心里暗暗冷笑,他从来不想与谁为敌,但既然这些跳梁小丑主动找上门来,他也不会退缩。 郭阳冷漠地扫了李曙光一眼,都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可能用热脸去贴李曙光的冷屁股。 郭阳转身向赵国庆的办公室走去。 他其实也不知道赵国庆又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但他知道,赵国庆找自己肯定再次引起了李曙光的某种莫名其妙的嫉妒。 郭阳飘然而去的背影,他冷漠相对的姿态,让李曙光更加羞愤和焦虑。如果赵国庆想要推举郭阳上位,他根本就是无可奈何。在首席记者聘任的问题上,是主持报社工作的赵国庆一句话的事儿。 实际上,赵国庆找郭阳与首席记者竞聘的事没有一毛钱关系,不过是问郭阳有没有跟冯老爷子通过气,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推出文化周刊的创刊号。 郭阳微微有些汗颜,他竟然把这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他轻轻笑道:“赵总,如果您着急的话,我马上就去找老师谈谈,不过,老师的性格您多少也了解一些,他愿不愿意当我们的顾问,我没有把握,不过题写刊名应该没问题。” 赵国庆笑:“小郭,你要上上心把这事当件大事来办。创办文化周刊,对于咱们报社来说,事关重大,如果你能办成这事,就是给报社立了一功!你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赵国庆竟然一反常态笑吟吟地将郭阳送出了办公室的门,还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让躲在角落偷窥的李曙光看到,面容铁青微微有点扭曲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小人之心(2) 傍晚,郭阳跟北方晚报娱乐版主编孙雅婷见面,签了保密协议之后,接受了北方晚报娱乐版的专访。为了避免真实身份泄露,也是为了防止日后无休无止被娱乐圈狗仔队盯上的麻烦,郭阳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起了个泛娱乐化的“艺名”:艾丙。 通过北方晚报娱乐版一个整版的专访介绍,当红流行歌手艾丙的名字会渐渐唱响,至于之前的“歌手郭阳”很快就会被世人选择性遗忘。 郭阳还跟孙雅婷签了一个长期合作协议,“歌手艾丙”今后授权北方晚报娱乐版独家发布自己的消息。这算是给冯琦一个面子。 结束了跟孙雅婷的面谈,郭阳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冯家,找冯元良求字和商量给北方晨报黄河文化周刊当顾问的事儿。出乎郭阳的意料,老爷子异常爽快,当即泼墨挥毫,写下了气势磅礴的“黄河文化周刊”六个行草大字给了郭阳交差,同时也答应接受北方晨报的聘任,出任周刊的文化顾问。 这是老爷子退隐在本市以来,第一次出任社会职务,莫大的面子了。 郭阳知道这是老爷子看重和扶植自己的表现,心里非常感动。他与老爷子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扪心自问,拜师后老爷子对他从来都是当自家子侄一般看待,种种的关爱溢于言表。 郭阳情怀激荡之下,当着冯琦的面就给老爷子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老头非常高兴,当仁不让地受了弟子的礼拜,接着开始絮絮叨叨叮嘱郭阳日后要常来常往,不能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耽误了学习的正经事。 离开冯家,郭阳不禁暗暗苦笑起来,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但精力实在有限,真正留给老爷子学习文玩鉴别方面的时间不知道会有几何。但无论如何,他都决定今后不管多忙,都要抽时间来冯家接受老爷子的当面教导。 当晚,郭阳还去了一趟超市。现在超市已经到了开业前的最后冲刺阶段,门面重新装饰一新,艾丙联合购物中心的巨大招牌也已经悬挂起来,所有的货源储备完毕,人员配置到位,郭琳琳和姚泽楷正全力组织人手进行宣传推广。 根据郭阳的安排,郭琳琳让人印刷了大量的关于艾丙联合购物中心开业的宣传单,这两天已经在本市的几处客流量大的公共场所进行散发,而相关的广告也打了出去。郭琳琳还在想是不是花点钱登报做个广告。 超市内灯火通明,郭琳琳和姚泽楷以及艾丙联合商贸公司新招聘的十几名员工都在忙碌不停。郭琳琳是一个非常认真的女孩,她做事很细,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尽量要做到尽善尽美。哥哥郭阳给了她全部的信任,但她还是压力很大,担心会因为经营不善导致哥哥的投资失败。 郭阳悄然走上超市二楼,郭琳琳正在给几个员工开会,突然见到郭阳进来,不由欣喜交加迎了上去:“哥,你来了,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 郭阳摇摇头,连连摆手,向郭琳琳使了一个眼色道:“琳琳,我下班路过你们这里,就上来看看。” 郭琳琳一怔,旋即幽幽一叹,她知道自己兄长不愿意暴露幕后大老板的身份,也就没有坚持。 “琳琳,再加印一批宣传单,就说艾丙超市会在开业三天内向前来购物的六十岁以上孤寡老人捐赠米面粮油等生活物资……此外,等超市开业以后,选个时间点,给社会福利院捐赠些钱物吧,也算是我们自己的一种对外宣传。”郭阳与郭琳琳走进了她的总经理办公室,关起门说话。 郭琳琳吓了一跳:“哥,你疯了吗?我们刚刚准备开业,还不知道盈利还是不盈利,你就要这样无偿捐赠,我们会吃不消的。等超市以后盈利了,效益稳定了,你要做善事,我也不反对,可是现在……” 郭阳笑了笑:“琳琳,一来这是宣传手段,可以作为广告噱头招徕客流,二来做点善事,可以说是两全其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花不了多少钱的,放心就是!” 郭琳琳皱着眉头掰着手指头盘算了一下:“按照一天一百人来测算,连续三天,就是好几万啊!这……” 郭阳拍了拍郭琳琳的肩膀:“琳琳,不要担心,你放手去做,如果缺钱,我会想办法。” 郭琳琳深吸了一口气:“哥,公司的资金目前来说还是充足的,但日后不好说。如果市场形势不好,我们长期入不敷出,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要有信心是不是?!”郭阳哈哈大笑起来:“艾丙购物一定会财源广进的,我有信心!我们走的可是大众廉价路线,我们的商品物美价廉,只要能保本微利,运营下去,利润一定会水涨船高。同时,我们可是全市乃至全省第一家引进生鲜产品的超市,我们要创造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让老百姓学会来我们的超市买菜而不光光是去菜市场!” 第二天一早,郭阳来报社上班,第一时间带着冯元良题写的字幅就进了赵国庆的办公室,赵国庆大喜,展开字幅左右欣赏,对冯老的字赞不绝口。他立即喊来了张玉强同时欣赏,商讨起推出文化周刊的创刊号来。 “老张,我看这事不能拖下去了,要急事急办,力争在国庆节当天推出创刊号,我们要组织一次发布活动,邀请冯老爷子和相关领导出席,在活动上给老爷子下聘书……”赵国庆挥挥手,兴奋道。 “赵总,国庆节推出创刊号,是不是太急了一些?现在准备不足啊。”张玉强苦笑起来:“我们甚至连文化周刊的机构人员都没有操办到位,急匆匆创刊发布,我担心会有闪失!” “时间上还来得及,老张,你马上撇下手头上的所有事,从副刊抽调几个人,再从报社行政机构上抽调一些,立即组建文化周刊部,部门负责人你先兼着,日后再说!”赵国庆作风果决,他决定了的事情会立即付诸实施。 郭阳在一旁沉默着,听着两个领导的谈话。他刚要退出去,却听张玉强扭头道:“小郭,你愿意不愿意来文化周刊?” 郭阳一怔,正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张玉强,赵国庆笑了起来:“算了,老张,像小郭这种业务尖子,还是留在新闻一线吧,毕竟,这才是我们的主业和根基,不能舍本逐末哟!” 张玉强也笑:“那倒也是!” 正说话间,编办主任田慧泽突然急匆匆敲门进来,脸色有点难看:“赵总,张总,出了点事!” 田慧泽向郭阳扫了一眼,郭阳识趣地悄然起身退了出去。 第一百零六章 小人之心(3) 赵国庆的神色严肃起来,凝望着田慧泽沉声道:“怎么回事?” 田慧泽深吸了一口气:“赵总,我刚接到宣传部的电话通知,说是有人给纪委写匿名举报信,说我们报社的干部任命和最近的首席记者竞聘推选,存在暗箱操作和因人设岗……本来匿名举报纪委是不予理会的,但这偏偏引起了纪书记的关注,纪书记大笔一挥,举报信就转给了宣传部。” “下午,宣传部的调查组会下来,要求我们现在开始准备材料,把最近两年的中层干部提拔情况以及首席记者的竞聘情况形成书面材料上报。” 赵国庆的脸色当即阴沉了下去,愤怒地一拍桌案:“真是小人之心!无中生有!放肆之极!!!” 被举报到纪委,就算是诬告,让纪委和宣传部插手调查,对于北方晨报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而现在正值赵国庆接任一把手的关键时刻,在这种时候冒出这种事来,不仅仅是给晨报脸上抹黑,也是打赵国庆的脸。更有甚者,如果处置不当,直接会影响赵国庆的仕途。 张玉强也沉下脸去:“查!!好好地查一查!查实是谁无中生有,严惩不贷!!!” 赵国庆神色变幻良久,挥了挥手道:“老张,你不要受干扰,你还是全心投入到文化周刊的创刊上,这事我来处置。田慧泽,马上准备材料,同时通知纪委的长明书记和孙亮同志,下午陪我一起接待宣传部的调查组!” “既然有人在背后煽阴风点鬼火,首席记者竞聘的事先暂缓吧——通知各部门、各单位,三天后的竞聘取消,至于什么时候恢复,另行通知!” 田慧泽和张玉强离开后,赵国庆坐在办公室里余怒未消,目光中怒火熊熊,抓着水杯子,愤愤然摔在地上。 消息不胫而走。报社内部议论纷纷,很多人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在幕后搞鬼。 林美美冲进办公室急吼吼道:“主任,郭阳,首席记者的竞聘取消了,听说有人给纪委和宣传部写举报信,说报社干部提拔和本次的首席记者竞聘存在暗箱操作和权力交易,宣传部的调查组马上下来,下午要找有关人员谈话!” 郭阳一怔:“有这种事?谁吃饱了撑的啊,闲得慌!” 眼镜张的脸色阴沉,他也是最近两年提拔起来的中层干部:“肯定是我们内部有人心理不平衡吧,有些人就是闲的蛋疼!” 一向老实巴交中规中矩的眼镜张竟然也爆起了粗口,说明他内心情绪的激动。编办的人已经通知他了,要他下午接受调查组的组织谈话。 这让眼镜张想起了五年前的一件事。 因为高级记者(编辑)职称的竞争,报社也起了一些暗流涌动,记得当时有人也给上头写举报信,虽然最后审查不了了之,但被评上高级职称的三个人,却因此吃了挂面,被免除聘任,损失惨重。 眼镜张担心自己会受冲击。 郭阳沉默了下去。这种时候,这种敏感的事,尤其是他还算是涉及的当事人,他什么话都不方便说,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郭阳撇开自己的竞聘演讲稿,开始在纸上修改起自己这两天写的一首提名为《爱冰人》的新歌来。月底在深城的国庆演唱会上,他准备演唱和推出这首新歌,完成歌词修订后他会发给唐根水,由鼎文传媒旗下著名的作曲家二木进行编曲上的润色,然后进行商业包装。 我奔跑在路上追逐着月光 月光流淌在我的头顶永远不会隐藏 我穿过燕子湖畔的阑干听雨 遇见你 你眸中的柔情望着我对幸福的向往 没有你 没有你我的世界会不会太荒凉 没有你 没有你我的灵魂会不会太迷惘 多少个静静的夜我在静静地想 多少个冬去春来我会默默地望 想你在那个薄暮时分 衣袂纷飞仙子般的降临 在京城那条古老古老的街巷 月光如水 那是我们的爱情和理想 …… 这是郭阳真正意义上的原创。这是他写给周冰的歌,他想以这首歌来纪念自己和周冰的感情。 郭阳知道,他擅长的是歌词的创作,在演唱和作曲方面,严格说起来他的水准距离圈内的创作歌手还有点差距。他要在这个领域深入发展,除了个人专业素质的提升之外,公司化、商业性地包装不可或缺。所以他和鼎文传媒的合作,应该是全方位的深度合作。 这首《爱冰人》要想火起来,商业推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选择一个有个性、有功底的歌手进行后续大量的演出登台唱来营造市场氛围。 郭阳已经跟唐根水敲定了刚出道的鼎文旗下的签约民谣歌手夜狼。郭阳后面会跟夜狼就这首歌的意境和他想要表达的感情进行深入交流,当然作曲也很重要。 郭阳改完歌词,就给唐根水打了电话过去。现在唐根水的眼里,郭阳已经变成了鼎文传媒最重要的“利润点”之一,谈完这首歌的合作之后,唐根水主动提出来要跟郭阳签长期合作的合同,郭阳没有反对,唐根水这人不错,鼎文传媒的实力也够大,跟鼎文传媒合作对他没有坏处。从今往后,“歌手艾丙”将变成鼎文公司旗下的签约歌手之一。 郭阳跟唐根水通完电话,他就听走廊的尽头传来赵国庆沉凝的说话声,抬头望去,见赵国庆、报社纪委书记李长明还有党委委员的孙胖子三人陪着几个人走上楼来,他心里定了定神,知道一定是宣传部的调查组到了。 宣传部派出的调查组由助理调研员毕建国带队,没有派出副部长级的干部出面,这在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赵国庆个人影响力和斡旋的结果了。没有分管副部长出面,没有纪检人员参与,只有新闻科的人下来,算是非正式非纪检的业务调查。 这与纪检调查完全是两个概念。 其实宣传部对这种背后煽风点火的匿名举报也极为不满,而举报者一旦被查实,基本上就要被清理出新闻队伍。 毕建国向赵国庆笑笑:“赵总,根据部里安排,我和新闻科的几个同志下来,做个调查。我看这样,我们一方面看看你们的书面材料,查实一些情况,另外找几个人谈谈话,也算是交了差。” 赵国庆表情严肃:“我们坚决服从,坚决配合!长明书记,孙亮同志,你们两位就负责与毕部长衔接,一定要按照宣传部的要求,把问题尽快落实查清楚!” 赵国庆深邃的目光在孙亮身上略一停留,就掠了过去。 第一百零七章 心照不宣(1) 整整一个下午,报社的气氛非常紧张。 调查组的人在毕建国的带领下,一边看材料查档案资料,一边按照调查名单找人谈话。 举报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其实连赵国庆等报社高层事先都不知道。但在调查会开始之后,毕建国就将一份复印件交给了赵国庆和具体对接的北方晨报纪委书记李长明和党委委员孙亮。 李长明是老好人,在这种事上自然是和稀泥不敢招惹是非上身。而孙亮的神态也有些难堪,他知道赵国庆怀疑上了自己,怀疑是自己在背后兴风作浪为他上位报社一把手添乱,实际上这事与孙亮还真没有关系。 自打上次的事情受到问责之后,因为没有从老领导那里获得应有的支持,孙亮已经对上位总编死了心。人就是这样,一旦欲望没了,人心就平静了,再加上他分管党务工作,清闲了这么久,早就习惯了躲在办公室看报纸喝茶的日子,很少出头露面,作风变得低调。 也正是因为上次的事,孙亮明白赵国庆的背景和能量绝非自己所能比拟,跟赵国庆作对的下场不会太好。鉴于此,他会慢慢缓和与赵国庆之间的紧张关系,怎么可能背后搞这么低级的小动作呢? 但看了举报信的复印件之后,赵国庆马上就醒悟过来,对是谁猜出了一个七八成,也就放下了对孙亮的猜忌。 赵国庆面色阴沉,将复印件折叠起来,勉强笑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配合部里的调查,长明书记,孙亮同志,我先去市里开个会,你们一定招呼好毕部长和部里的同志们!” 赵国庆离开会议室,大步流星地走进田慧泽的办公室,啪的一声将举报信的复印件扣在了他的办公桌上,田慧泽吃了一惊,赶紧起身抓起材料来扫了一眼,脸色当即变得无比难看! 举报信上竟然点了郭阳的名字。指摘郭阳作为一个新人,影射郭阳与报社某位领导有私下交往,在这一次的首席记者竞聘推选上获得了破格推荐。 这就是自作聪明或者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举报点了郭阳的名字,反而让他的真面目暴露了几分。 田慧泽有些无奈地望着盛怒的赵国庆,赵国庆冷声道:“田慧泽,这事你作为部门负责人,你是有责任的!” 田慧泽心头咯噔一声:“赵总,要不然我找他谈谈?” 赵国庆沉默了片刻,恼火地摇摇头:“谈什么?谈也没有用!这种事情无根无据,也没有必要去寻根究底,只能做到心中有数罢了!不过,这事是一个深刻的教训……” “你下一个通知,等调查组出结论之后,我们开党委扩大会,对首席记者的评选聘任大名单进行重新酝酿和讨论!” 赵国庆冷漠而去。 田慧泽暗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低低咒骂了一声,然后就将办公桌上的举报信复印件撕毁放入了废纸篓。 蓝星集团总部。 周定南陪着到访的省城天成信托投资公司的老板赵某人笑着走进公司会议室,为女儿周冰介绍道:“小冰,这位是赵董事长,可是省城的大老板,人称赵三公子!” 周定南的态度热切。因为此人大有来头,背景雄厚,在政商两界都很混得开,号称黑白通吃手眼通天。他背后的赵家在北方省根基深厚,是省里的大家族,比孟家高了一个层次。 蓝星集团在省城的项目就是与赵三合作。 周冰本来有些厌倦这种生意上的场合,但作为蓝星集团总裁,她又不能回避这些事。她笑了笑,起身主动向三十出头白面书生斯斯文文的赵三伸出手去:“赵董事长好!” 赵三眼眸中掠过一丝惊艳,他笑吟吟地抓住周冰的手,握着的力度稍稍有些大,这让周冰柳眉一皱有点厌恶。 “周老板,早就听说你有一个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千金大小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周总真是人比花娇,让赵某倾慕!”赵三紧握着周冰的手眸光中的热切溢于言表。 周冰皱了皱眉,她不着痕迹地将手使劲从赵三手里抽回来,神色变得有点淡漠:“赵董事长过奖了,请坐!” 赵三哈哈大笑:“周总客气,喊我赵三就可以了,我们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 “这样,我比你大几岁,你就喊我赵哥,我呢,就厚颜喊你一声小冰,如何?” 周定南一怔,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女儿的美艳让这位省城的公子哥有点按捺不住了。此时此刻,周定南忍不住后悔起来,不该让女儿跟赵三见面,但反过来说,周冰以后既然要在生意场上混,又怎么可能隐在幕后呢? 以后,在鱼龙混杂的生意场上,明枪暗箭并存,对她美色的觊觎之辈肯定不在少数,如果周冰不学会处理和面对这些事,便很难执掌蓝星集团。 赵三的自来熟和不加遮掩的用意,周冰一眼就看穿。如果不是考虑到父亲的面子和蓝星集团的利益,她肯定不会给赵三好脸,但既然她来公司上班,心里也多少有些思想准备,赵三的言行举止,让周冰心里骤然意识到,自己树立起一副铜墙铁壁的保护伪装该有多么的重要! “赵董事长说笑了,您是什么身份,您跟我爸爸平辈论交,就是我的长辈,我岂能放肆?”周冰面上挂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浅笑:“冰燕,赶紧给赵董事长上茶!” 赵三呆了呆,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周总真是会说话,周老板,你生了一个好女儿!” 周定南面上也挂着浓烈的笑容,心里却在暗暗为女儿的应对和随机应变叫好! 周冰的助理黄冰燕赶紧笑着上前,给赵三倒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赵三对周冰那火热的目光注视。 周冰扭头望向周定南,周定南使了一个眼色,周冰皱了皱眉,暗暗摇头。她知道,这种事才刚刚开始,今后她置身在商业圈子里,难免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学着保护自己和随机应变,已经是迫在眉睫的必修课了。 她想给郭阳打一个电话,她突然不想订婚了,而是想要越过订婚的流程直接结婚,已婚的她将又是一层无形的保护。 第一百零八章 心照不宣(2) 北方晨报。 眼镜张被调查组找谈话,谈了大概有十五分钟的样子,他神色郁闷烦躁地回到办公室,推门就冲郭阳叹息道:“小郭,你也做好思想准备,也要找你谈话!” 郭阳哦了一声。 林美美睁大了眼睛:“主任,找他谈话干嘛?这事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中层干部!” 孙小曼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依旧在低头织着毛衣,闻言却忍不住撇了撇嘴,心道找郭阳谈话你林美美激动个啥?看你那德行,肤浅、市侩、小鼻子小眼睛……就是胸大一点,郭阳这小子眼界这么高,能看得上你? 林美美对郭阳有点意思,办公室这几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只是大家都不看好林美美,看看郭阳交往的那些女人吧,哪一个是林美美这种普通女记者能比的? 孙小曼向林美美投过幸灾乐祸的一瞥,却没有敢当面挑衅林美美,林美美是个火爆脾气,真惹到了她的痛处,她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眼镜张没好气地回道:“我怎么知道?这是报社提供的谈话名单,你去吧,小郭,记住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要说!” 眼镜张向郭阳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 这种组织谈话,尤其还是调查谈话,肯定都会被一一记录在案,虽然号称是匿名谈话、会给被谈话者保密,但实际上,人为操作的事儿,还不是一对一的谈,怎么可能真正保得住密?眼镜张是担心郭阳年轻气盛,忍不住说了过头的话,给自己惹祸上身。 郭阳笑笑:“主任你放心,我不会乱讲话的。我去了!” 郭阳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走出办公室,直接就进了会议室。 毕建国低头看了看名单,又抬头凝望着郭阳上上下下打量了两眼,这才摆摆手:“郭阳是吧?请坐!” 郭阳坐在了毕建国和宣传部新闻科科长徐晓燕面前。 毕建国向徐晓燕使了一个眼色。徐晓燕微微笑着,轻轻道:“郭阳同志,你不要紧张,我们找你来呢,主要是想谈谈你对你们报社的首席记者竞聘的事,你就实话实说,畅所欲言,今天的谈话呢,我们会给你保密,请你相信组织。” 郭阳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心里却暗暗道:我是相信组织,但我不相信你们。 “郭阳,我看了你的档案和相关资料,你刚来晨报工作一年多吧?以你的资历,能被推荐为本次首席记者的后备人选,你觉得意外吗?你觉得自己够格吗?”徐晓燕面色一肃,开始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谈话提纲进行提问。 “徐科长,我来晨报工作一年零两个月,实事求是地讲,对于这一次首席记者竞聘评选,我能被推荐上后备人选大名单,说意外是真意外,说不意外其实也不意外。” 徐晓燕讶然:“这话怎么说?” 郭阳笑了:“我就实话实说了,不管对错,反正我是这样想的。这次我上候选人大名单——估计大多数人都能看得明白,我不过是差额和陪衬,像我这样的一个新人,能顺利保证其他人能成功当选。用句官话说,就是百分百确保组织意图的贯彻落实,呵呵。” 徐晓燕与毕建国相视一笑:“郭阳同志,你倒是坦然和坦诚,不过,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成这是组织上对你的破格提拔和即将委以重任呢?事实上,也有人向我们反映了这种情况,说是报社领导对你其实是蛮器重的。” 郭阳耸了耸肩:“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是说说个人的看法,仅此而已。” “还是继续刚才的问题,你觉得自己够格吗?如果被聘任为首席记者的话?”徐晓燕沉声追问道。 郭阳似笑非笑地盯着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女新闻科长,知道她在给自己下逻辑上的套,但郭阳怎么可能上这种套呢? 他沉默了一阵,才道:“徐科长,首先呢,够格不够格,不是我自己评价的,而是组织和同志们对我的评价。但是我可以说,进入晨报工作一年多来,我的上稿率在一线新闻记者中是最高的,这是有据可查的。我尽心尽心地完成本职工作,希望能做一个称职的新闻记者,至于别的,我没有太多的想法。” 徐晓燕嘴角挑了挑:“最后一个问题,请问你对晨报的干部选拔任命工作有什么看法?你认为现有行政、后勤、机关和业务部门的36名中层干部称职吗?” 郭阳忍不住轻笑出声:“两位领导,我没看法,实际上现在报社的很多中层干部我都还不认识,对他们的业务能力和个人素质并不了解,没有资格进行评价,谢谢!” 徐晓燕呆了呆,她沉默了下去,扭头望着毕建国。 她完全没有料到跟郭阳的谈话会这么快结束,她更没料到谈话的节奏竟然被郭阳掌握住,他的回答和逻辑滴水不漏,找不出半点漏洞,更没有向调查组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毕建国挥了挥手:“好了,小郭,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回去了。” 郭阳笑了笑,起身就走。 望着郭阳离开的背影,徐晓燕有些疲倦和无奈地叹息着:“毕部长,我们还必要谈下去吗?这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毕建国点点头:“不谈了,召集看材料和查档案的同志回来,我们碰碰头,然后给调查定个调子就回吧!” 徐晓燕欲言又止。 毕建国知道徐晓燕想要说什么,就扫了她一眼,打了一个手势:“我们来调查的是晨报存在还是不存在被举报的问题,至于匿名举报的人是谁、居心何在,不在我们的调查范围之内。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不过是无凭无据的恶意诋毁,这是他们内部管理上的问题,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郭阳离开会议室,迎面在走廊上就撞上了神色阴沉的李曙光。李曙光扫了郭阳一眼,眸中的敌视根本就不曾加以掩饰,郭阳无动于衷地走过去,与李曙光擦肩而过。 李曙光此刻真的是心乱如麻,惴惴不安。 不知为何,调查组谈话的名单上竟然没有他。这事貌似与他没有一毛钱的干系,也是他乐于看到的结果,更容易站在背后看热闹,问题的关键在于——赵国庆、张玉强、李长明、田慧泽这些高层对他的态度今儿个都分明有些“诡异”,虽然他们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来,但李曙光却感觉到强烈的不对劲。 第一百零九章 心照不宣(3) 谦虚能使人进步,心虚却只能使人狗屁倒灶。 李曙光一直躲在办公室里埋首装着看报纸,其实心里惴惴不安乱成了一锅粥,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好了。反正他一出门、无论看到是谁,都会觉得对方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出了两套太幼稚低级的臭牌。给赵国庆和张玉强写了匿名信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他就鬼使神差地直接把匿名信寄给了纪委和纪委书记纪大年。 他本来想通过上头的干预,威逼赵国庆将郭阳从大名单上拿下来,却不料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因为这点破事就在背后写举报信,无论反映的问题是否客观属实,都引起了上上下下的忌讳。 还有就是,此刻正是赵国庆接班的关键时刻。现在对于赵国庆来说,报社内部不能出半点问题,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他的强烈反弹。 所以,这事让赵国庆非常恼火,也倍加重视。他甚至不惜动用强力的人脉背景,在幕后做了一些工作,这才有了宣传部形而上的调查进驻,将整件事控制在了可控的范围内。 李曙光心内纠结盘缠,满脑子一片焦糊,理不出头绪来。 直到田慧泽代表报社党委,召集所有新闻记者和编辑人员开会,在会议室宣布了市委宣传部调查组的调查结论,他才如梦初醒,脸色变得苍白,懊悔不及。 宣传部调查组的结论很简单:查无实据,没有发现晨报在干部任命和首席记者竞聘上存在问题,但希望报社能加强内部管理,不要再出乱子。 调查组回去后会形成一个书面报告,上报部领导,也会通报市纪委,这件事就算是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摆平了。 调查组的结论宣布完毕,赵国庆立即召集报社党委扩大会,会上要讨论什么,郭阳就不关心了,他匆匆离开报社赶往艾丙购物中心,现在超市到了开业的最后关头,他也有些不放心。 傍晚,位于中心商业区内的艾丙超市内灯火通明,虽然还没有正式复业,但实际上已经引起了不少市民的关注。傍晚出来散步的人或者去附近人民商场和华联商厦购物的客流群,在路经此处时都会驻足停留片刻,抬头看看这栋被粉刷一新的二层小楼上悬挂起的“艾丙联合购物中心”的巨大招牌。 超市内货架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种货物,一楼是日用百货和食品烟酒糖茶等类,二楼则是郭阳一直要求设立的生鲜和冷藏专区,粮米油盐应有尽有。 货物储备非常充足,空间整齐有序,看得出郭琳琳和姚泽楷做事非常用心,效率也很高。 郭阳进入超市的时候,郭琳琳正在给所属十几名男女员工进行开业前的最后动员。见郭阳来了,郭琳琳草草结束了跟员工的训话,笑着拉起郭阳的手进了自己的总经理办公室。 “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我心里其实有点忐忑不安呐,万一开业无人问津,我们可就是要亏大了……”郭琳琳的踌躇满志中隐含着一丝的忧心忡忡。她还是担心会亏损,达不到预期的经营目标,拖上几个月,郭阳的所有投资都会化为泡影,血本无归。 “放心吧,琳琳,赚大钱可能不容易,但保本微利的话,不难。而且,这间超市只是一个开头,我真正的目标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艾丙联合购物扩展到全市,开设五到十家左右的门店。”郭阳笑着拍了拍郭琳琳的肩膀:“以后按照这间超市的模式进行批量复制就是了,琳琳,你才刚刚上手,等时间久了,你就会明白,只要我们动作快、找准经营策略,所有的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哥,我有个事跟你商量。我准备辞职全心投入到公司的运营上,但姚泽楷暂时还是想维持现状,业余时间帮帮我,看看以后能不能有机会办一个停薪留职。哥你放心,姚泽楷不会从公司拿一分钱的工钱,他纯属帮我的忙,义务劳动。”郭琳琳轻轻道。 郭阳笑了笑,姚泽楷的决定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要让他从国企铁饭碗岗位上辞职,没有那么容易,至少现在的艾丙联合还不具备这个吸引力。郭琳琳肯辞职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琳琳,怎么可能让姚泽楷义务劳动呢?给他一个副总经理的兼职,工资造册跟公司所有人一起发薪水,该有的一分钱都不能少。”郭阳的表情严肃起来:“至于你,你是公司的总经理兼财务总监,你的薪酬由我来定。” “你的薪酬应该由两块组成,一块是基本薪酬,就是月工资,按照现在的市场水平,不能低于三千块。一块是绩效年薪,根据超市的经营业绩来测算核定,原则上,只要公司不亏损,你的绩效年薪不能低于三万。” 郭琳琳大吃一惊:“哥,你疯了,我怎么能拿这么多钱?我现在宾馆的工资还不到一千块,我们经理一个月也不过就一千五六的样子……” “琳琳,按劳取酬,你的工作将来会很辛苦的。再说了,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做实业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改善生活质量……”郭阳笑了笑,挥挥手:“这事我来定。你的薪酬定了,公司的员工就好办——你分一下职级和层次,按照你的薪酬核定他们的薪酬,这些细节我就不过问了。” 郭琳琳的小胸脯儿激烈起伏着,她有点感动,也有点激动。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郭阳话语中的真诚,让她体会到了浓烈的亲情,她终于明白,郭阳投资开超市或许不过是突发奇想,但他的目的却绝非是单纯给自己赚取更高的利润,借此改善亲人如自己的生活质量,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才是他真正的心态。 郭阳在超市跟郭琳琳谈事的时候,赵国庆也结束了党委扩大会,捏着刚刚形成文的党委会决议,亲自开车去宣传部找上了分管副部长李国强。 李光强没有下班,留在办公室里等候赵国庆的登门。他知道赵国庆今天无论多晚都会来的,所以他一直在等。 “李部长!我正好来部里有事,路过你办公室,见里面灯还亮着,果然是你还在啊!”赵国庆笑吟吟地就坐在了沙发上。 李光强笑着起身走了过去,就坐在了赵国庆的对面:“你老赵怎么想起上我这里来了?” “看领导这话说得,让我很惭愧啊!领导这是批评我,我一定虚心接受,以后多来部里向领导汇报工作!”赵国庆打着哈哈。 李国强眼眸中掠过一丝精光:“我听说调查组回来了,怎么,定调了吗?” 李国强还是忍不住主动直奔主题了,赵国庆心里暗暗冷笑,调查组的毕建国等人回来怎么可能不向你汇报结果?你装什么装啊! 但赵国庆面上却笑道:“查无实据,完全就是有人在背后无中生有,说实话,李部长,这事我有责任,这起码暴露出我们内部管理上存在问题,我们刚才开了一个党委扩大会,统一了思想共识,以后会引以为鉴,加强管理!” 李国强哦了一声:“没事就好。现在有些人啊就是无事生非心态阴暗!不过,这也反映出涉及职务升迁和利益分配,处理不好,就会出问题的哟!” “嗯,李部长您说的是。”赵国庆故作痛心疾首状:“说穿了还是首席记者竞聘这件事惹的祸。这是之前的候选名单——” 赵国庆从随身的文件包里取出两份名单来,推给了李国强:“我们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为了保证周政和李曙光这两名资深记者成功当选,就故意选了郭阳一个新人作为差额。结果呢?却适得其反,我们的组织意图反而被曲解,实在是让我啼笑皆非啊!” 赵国庆深邃的目光从李国强平静无波的面孔上掠过,又道:“为了吸取教训,我们党委扩大会经过充分讨论,决定扩大候选人的数量和范围,从三人扩大到十人,然后公开竞聘,不管新人还是老人,只要业务水平够得上标准,符合基本条件,谁脱颖而出,我们都会尊重竞聘结果!” 李国强嘴角不经意地一抽。 他知道赵国庆找自己说这些表面上是汇报工作,实际上不过是某种无形摊牌:李曙光是你的侄子,但我已经给了足够的面子,本来也创造了合适的机会,但你侄子自个儿不争气、不成器,做了下三滥的事儿,你就不能怨我了! 三选二和十选二,哪一个概率更高不言而喻。 反正竞聘,大家机会均等,就看李曙光的本事了。 赵国庆说完,深吸了一口气,笑吟吟地望着李国强,观察着李国强的反应。 李国强似笑非笑地回望着赵国庆,淡淡道:“老赵,我看这样做挺好,扩大了候选人大名单,对所有人都公平。至于谁有本事竞聘成功,那还是在个人,但一定要确保竞聘操作上的公开透明!我完全同意你们的想法!” 有些事不能说出口,只能互相之间心照不宣。 赵国庆哈哈笑着起身:“那我就不打扰领导了,改天我请领导去郊县吃全羊啊,到时候也喊上宋部长!” 李国强也笑,捅了捅赵国庆的肩膀:“你老赵可别光打雷不下雨,只说不练,你说要请客可是有段时间了,一直没行动!” 赵国庆嘿嘿笑着走去:“这回一定兑现,一定兑现!” 第一百一十章 代金券 首席记者的竞聘重打锣鼓另开戏了。 北方晨报9月25日早上张贴出来的通知说,报社已经组建成立了首席记者(编辑)竞聘工作领导小组,由赵国庆亲自挂帅担任组长,整个竞聘分为三个阶段,一是候选人酝酿推荐阶段,由报社党委和报社编委会提出各十人的大名单;二是竞聘操作阶段,候选人填写申报表、发表竞聘演讲,由评委组现场打分,不论资历,择优录取;三是聘任上岗阶段。当选的首席记者或者编辑,经党委会讨论通过后,行文聘任,享受报社中层副职福利待遇,年底执行首席记者编辑的绩效奖金。 从三人的候选名单扩大到十人大名单,这无疑是给了更多人参与的机会。报社的编辑记者们兴高采烈议论纷纷,不少人更是信心百倍准备参加竞聘。 郭阳站在人群外扫了一眼通知,摇摇头,笑了笑地转身离去。他上了楼,在走廊的拐角处与李曙光不期而遇。李曙光的脸色有点苍白,眼圈红肿,头发散乱,看得出他昨夜并没有睡好。 他是悔不当初。经此一事,虽然他还在候选人的大名单上,但竞聘成功的概率却降低了太多太多。而且,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赵国庆这么做,就是想要将他排除掉。基本上可以说,他竞聘成功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了。 郭阳的神色本来很平静,他匆匆与李曙光擦肩而过的身影,落入李曙光眼里,却变成了某种趾高气扬和炫耀性示威。李曙光眸中流淌着阴狠的光芒,紧紧攥住了手,因为用力过猛,锋利的指甲都将皮肤刺破,渗出点点血迹来。 察觉到身后传来李曙光阴森仇视的目光盯视,郭阳头也不回,他懒得理会李曙光这种心胸狭隘心态扭曲的烂人,在他心里,李曙光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人,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纯属消耗生命。 反正郭阳就是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 郭阳静静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路经赵国庆总编办门口,却见对方正满脸堆笑地陪着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走出门来,这女人身材中等、体态丰腴、眉目精致、衣着考究,挽着乌黑油亮的发髻,面上挂着矜持的笑容。 郭阳礼貌性地向赵国庆点头问好:“赵总!” 赵国庆微笑颔首。 中年女子却眼眸中流光一闪,笑吟吟地停下脚步主动向郭阳招呼道:“郭记者是吧?” 郭阳讶然抬头望着女子,抱以礼貌的笑容。 赵国庆面露几分古怪之色,他顿了顿,为郭阳介绍道:“小郭,这是市文化局的王局长。” 郭阳哦了一声,却听女子又笑道:“我是纪然的妈妈,你喊我王阿姨就行了。” 郭阳真正是吃了一惊,原来竟然是纪然的母亲!他向王悦颔首为礼:“阿姨好!” 王悦矜持地笑,又深深望了郭阳一眼,转身行去。 赵国庆一边笑着送王悦下楼出门,一边还扭头扫了郭阳一眼,眼眸中那份古怪光彩看得郭阳有些莫名其妙。 纪然的身世他是最近才知晓。市委常委、纪委书记纪大年他并不陌生,不过他没想到纪然竟然是纪大年的独生女。而纪然的母亲是市文化局的副局长,与赵国庆相识也不奇怪,只是郭阳总觉得王悦这次来似乎与自己有点关系,否则赵国庆怎么会用那种古怪的眼光看自己呢? 赵国庆送走了王悦回来,神色更加古怪。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会,还是笑笑耸耸肩走进去,再无下文。 纪书记的夫人来得突然,专门说的事更突然。虽然王悦没有明说,但拐弯抹角说了半天,赵国庆怎么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王悦就差直接说郭阳就是他们纪家看中的未来女婿,让赵国庆看在纪大年的面上关照一下了。但王悦的用意显然不止于此,她暗示赵国庆帮忙“提醒”一下郭阳,让他以领导的身份给郭阳描绘一幅美好的前景画卷:只要郭阳与纪然结婚,有一个市委常委的老丈人做靠山,他的个人前途还用再怀疑? 赵国庆有点啼笑皆非,他怎么能去做这种事呢?郭阳不过是他麾下的一个一线记者,下属的爱情和婚姻那是私事,单位和组织上怎能干预? 办公室。 郭阳走到眼镜张跟前,轻轻笑道:“主任,我有点私事,想请几天假。” 眼镜张没有抬头,挥挥手:“你去吧,写个假条,最近也不忙,家里有我和小林还有小孙顶着,没什么事!” 郭阳笑了笑,突然从包里取出一摞即将开业的艾丙购物超市的代金券来,塞给眼镜张几张:“主任,这是艾丙超市的代金券,我朋友开的,国庆节期间试营业,你们可以去转转!” 眼镜张扫了一眼,见代金券价值数百元,有点吃惊,他抬头望着郭阳:“你朋友开的超市?什么位置?” 郭阳笑:“就是原先的联华超市,被我朋友收购,改了名重新营业,在商业区的繁华地段,位置还是不错的!” 郭阳向眼镜张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又转身向林美美笑:“林美美,来,有空去转转,算是帮我朋友捧捧场!” 郭阳不动声色地又放在了孙小曼桌上一张。 林美美咯咯笑着接过去,“郭阳,什么都可以买?等价代金券还是广告的噱头啊?” “只要超市有的,都可以买,只要你买的东西不超过代金券的价值,一分钱不用掏。”郭阳摆了摆手,笑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孙小曼没想到自己也有,有点吃惊。她正在织毛衣,抬头扫了一眼桌上面额为一百元的代金券,柳眉一挑,默然又垂下头去,没有拒绝,也没有道谢。 眼镜张见郭阳给林美美和孙小曼的代金券面额明显比自己的少一半好多,心里就有点舒爽,他笑着抬头向郭阳扬手道:“替我们谢谢你朋友,小郭!” 林美美也坐在郭阳对桌笑:“郭阳,你最近还炒股不?又买什么大黑马了,说来听听!” 郭阳可是北方晨报上下有口皆碑炒股赚了大钱的人,最近股市又开始火爆起来,不少人都通过林美美打探郭阳炒股的信息,准备跟风。 郭阳摇摇头:“我没有炒了,我其实对炒股没有多少兴趣,赚了一次就当是中彩票,见好就收了!” 林美美撇撇嘴,以为郭阳不肯说实话:“不说拉倒!小气鬼!” 但林美美就是这种跳脱的性子,她的不满来得快去地也快,没几分钟,她就又娇笑着凑在了郭阳桌上,胀鼓鼓的胸脯儿几乎压在了桌沿上,胸前白花花的一大片看得郭阳有点眼晕。 林美美跟郭阳小声说了什么,孙小曼没有听清,尽管她已经竖起耳朵在听,她暗暗冷笑了一声,鄙夷地目光从林美美曼妙的身材上掠过,半是嫉妒半是嘲讽地嘟囔了一句“胸大无脑”,好在林美美没有听见,否则两女免不了又是一场激烈的冲突。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何小平 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么两个女人尤其是年貌相当的年轻女人凑在一起,只能走两个极端——要么会亲密无间,要么会针锋相对,林美美和孙小曼显然属于后者,互相都看不上,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 针尖大的事儿,都能吵上一个小时。 林美美本来不是那种太讲究化妆打扮的女孩,与她的个性一样,她的穿衣风格也大大咧咧。但自打孙小曼调来办公室之后,林美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穿衣服的品味大幅上升。为了压孙小曼一头,她故意整天穿着紧身衣将自己傲然丰盈展现无遗,每天就在孙小曼眼前晃荡着,刺激着被林美美起了一个飞机场绰号的孙小曼。 其实孙小曼的胸也不算小,只是与林美美一比,确实相形见绌。 孙小曼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无可奈何。所以在两女的吵架中,孙小曼叫嚷最多的就是“胸大无脑”。 随着孙胖子的失势,孙小曼也因此失去了靠山,慢慢地,她心底那点对郭阳的纠结性仇视也就渐渐淡了。她不再纠缠不放,郭阳自然不会跟一个女人一般见识。 下午的时候,薛春兰在北方大学的办公楼上眺望着远端,无意中发现郭阳匆忙穿过校园林**走向楼后经济学院的身影,不由一怔:他来学校干什么? 郭阳穿过北方大学幽静的林间小道,在经济学院门口见到了约定见面的青年教师何小平。何小平现在还是名不见经传的普通讲师,在计算机方面颇有建树,郭阳其实与他过后很熟,只是当下,何小平还是郭阳通过冯琦介绍的朋友。 何小平是冯琦的大学同学。 何小平站在那里凝望着缓缓走来满脸笑容的郭阳,心头有点诧异,北方晨报的记者郭阳通过冯琦再三约自己见面,说是有要事要谈,让他摸不着头脑。 郭阳笑着向何小平主动伸出手去:“何老师,我是郭阳!” 何小平哦了一声,起身跟郭阳握了握手:“郭记者找我有什么事?我下午还有课,只能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 郭阳笑:“打扰何老师了,我的事很简短,半个小时足够了。” 郭阳也不拖泥带水直奔主题。他清楚何小平这样的人不喜客套寒暄,不通复杂的人际关系,对他只能是一是一二是二,有什么说什么,以诚相待。 郭阳将自己的思路和构想大概说了说,他不是计算机和网络方面的专家,专业性的东西无法说得精准到位,只能说思路。 听完郭阳的来意,何小平非常惊讶。 互联网在国内刚刚开始推广使用,而网络平台尤其是信息公共平台还在建设探索之中,他算是国内第一批涉猎这个领域的业内人士。就在当下,郭阳竟然要做电子商务平台,思维之超前、之大胆,让何小平在震惊之余又有点兴奋。 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又颇有想法,但他的想法很少能得到外人的共鸣和认可。骤然遇到一个拥有共同话题的人,何小平当即兴奋起来,他哪里还记得一会还要上课,拖着郭阳就站在经济学院的大门口,开始给郭阳反反复复介绍他在网络信息化平台建设方面的研究心得。 郭阳耐着性子听何小平近乎喋喋不休的授课,面带微笑。 “郭记者,你的构想很超前,不过呢,利用网络信息平台做电子商务完全可行,只是市场的接受度还需要时间来沉淀。按照你的思路,连锁超市和书店完全可以打造网络销售平台,网站的建设运营其实在技术上不成问题,难点在于支付方式……”何小平皱眉道:“还有,需要一定的资金支持。” 郭阳静静地笑:“何老师,您就直说,您帮我完成这个项目,需要多少资金投入吧?” “如果前期容量不大的话,从研发设计和服务器、运营等等,5o万1oo万的资金足矣。”何小平斟酌着言辞,给出了一个自认为合理的数字,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郭阳的脸色变化。 他倒也不是怀疑郭阳拿不出这笔钱来,而是现在的现实是,能拿出几十万几百万的人对这个行当不感兴趣,不愿意把钱往太过虚幻的网络上投。 “那就这么说定了。”郭阳笑:“我会尽快跟何老师的课题组签协议,只要协议一签,我会支付前期资金五十万,后续投入我们随时增资。” 郭阳竟然这么爽快,听得何小平一怔。他旋即兴奋地紧紧抓住郭阳的手,有点语无伦次了:“没问题,只要有资金投入,什么都不成问题!!” 何小平的弦外之音就是说,只要你肯出钱,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不就是建个网站和信息平台嘛,这是多大点事? 其实郭阳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建设一个综合网站投入不低,后续运营成本更高,但他要做的是简易的电商平台,几十万的资金足以支撑起来了。 跟郭阳敲定了合作的事,终于有机会将自己的研究成果转化为现实项目,何小平心头狂喜,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课要上,赶紧撇开郭阳,一溜烟向经济学院的教学楼奔去。 郭阳离开北方大学,在大学门口给母亲谢玉芝打了一个电话,又给周冰说了一声,他要去省城与唐根水汇合,然后从省城乘机飞往深城,参加由鼎文传媒作为主要组织者和赞助商的迎国庆大型演唱会。 这是鼎文传媒在上市之前的最后商业推演炒作,与深城的文化部门合作。鼎文传媒旗下十几名签约歌星悉数出席,唐根水还邀请了港台的一位天皇女星以及h国女星华美妍到场。 这次商演能否成功并博得眼球,是鼎文传媒上市后爆发的关键,唐根水非常看重,为此投入巨大。当然这样的商演,组织者一般而言是不会赔钱的,光是门票和广告收入就会小有盈余。况且,参演歌手大多数都是鼎文旗下,鼎文支付的出场费基本上是象征性的。 郭阳答应参加这场商演,主要是为了推出《爱冰人》这首新歌,同时也正式打响“歌手艾丙”的品牌知名度,他对出名和混迹娱乐圈不感兴趣,但他看重的是后续一些东西。 第一百一十二章 鼎文传媒的新董事 郭阳驱车抵达省城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斜了。他开着车沐浴着金黄色的夕阳余晖,横穿大半个省城,直奔位于北郊的鼎文传媒总部——鼎文大厦。 作为国内市场上泛文化娱乐业的知名大企业,鼎文传媒的实力可想而知。十多年的运作发展,鼎文是业内当之无愧最具影响力的几家龙头企业之一。在大6市场上颇受欢迎的当红一线歌星里,有不少都是鼎文旗下签约歌手。 但这一次深城的商演,参演的一线歌手只有一位,大多数都是二线或者三线歌手,但也具有一定的知名度。唐根水这显然是为了降低商演成本了,用一群小歌星捆绑起来的效果丝毫不亚于当红巨星,但支付的代价却不高,足以达到唐根水为上市进行舆论炒作的目的了。 唐根水要在鼎文上市之前,持续炒作,保持鼎文的品牌热度,以期股价在二级市场上获得开门红。只要股价飙涨,前期投入很快就可以收回。 郭阳赶来鼎文大厦,参加鼎文传媒的股东会和新一届董事会。在整体上市之前,唐根水要对公司的管理架构和运营体系进行再次梳理整合。毕竟,上市公司和普通企业差别还是蛮大的。 郭阳虽然只拥有鼎文传媒的5%股权,但大小也是股东。根据郭阳的了解,鼎文传媒除了他和唐根水之外,还有三名背景神秘的股东。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知情者只有一个唐根水。 在郭阳入驻之前,唐根水持有公司8o%的股权,其他三名股东持有剩下的2o%。但改组后,唐根水降低为持有鼎文传媒65%的股权,郭阳5%,三名神秘股东各自增资持股比例分别提升为1o%。 他们之所以增资,肯定是因为鼎文传媒要上市。而唐根水既然甘心利益让渡,显然说明这三名隐形股东对鼎文传媒的重要性。郭阳估摸着,这三人应该没有实际出资,而是唐根水给予的干股。 郭阳走进鼎文大厦,迎面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笑吟吟地迎了上来:“请问是郭先生吗?” 郭阳扫了女子一眼,笑:“是我。” “您请随我来,我们唐董等候您多时了。” 郭阳随着女子一路进了电梯,抵达位于顶层的会议室。这是一间相当豪华的会议室,不仅体现在装修上,还体现在各种设备的配置上,郭阳注意到,会议室所在的走廊上、电梯口等不同角度,竟然还安装了监控录像。而会议室的门居然是厚重的不锈钢防盗门,里三层、外一层。 这种规格,丝毫不亚于银行的金库了。 郭阳心头有点疑惑,普通的会议室为什么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呢? 但这与郭阳无关,他没有寻根究底的心思。 进了会议室,唐根水笑吟吟地过来跟郭阳握手。郭阳扫了一眼,所谓股东会,除了自己之外,就是唐根水,其他三名股东只有名牌席位,但座位上空无一人。 但郭阳也没有问。 他跟唐根水握了握手,简单寒暄了两句,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唐根水笑了笑道:“郭老弟,简单给你解释两句,我们公司经过改组,股权发生重大变更,这三位股东呢,因为事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到会,所以就临时委托我作为他们的代表进行会议表决,今天的会议呢,虽然只有我们两人,但一样具备法律效力。” 郭阳哦了一声,点点头。 这三名神秘股东是谁,他半点兴趣也没有。这种事,他知道的越少越好。 郭阳没有问及三人,唐根水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向郭阳投过赞赏的一瞥,郭阳的城府心胸和视野,远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今天的股东会,主要议题有两项,一方面向股东通报公司最近的重大事项,另一方面对公司董事会进行改组。老弟,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鼎文传媒经过了近两年的艰苦运作,重视被审核通过,下个月月底前后就要挂牌上市了。”唐根水脸上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所以我当初说老弟你的运气真不错,也算是跟着公司沾了光,你这5%的股权,上市后价值起码几千万,你说是不是?” 如果鼎文传媒上市后市值超过十亿,郭阳的股权肯定价值几千万乃至更多。 听唐根水还是有一点不太甘心的味道,郭阳却是笑而不语。他心里暗道,如果不是看中鼎文传媒即将上市,我岂能跟你合作? 见郭阳听说鼎文即将上市的消息表现非常平静,唐根水深深扫了郭阳一眼,心头越加凛然。鼎文上市的消息他封锁得很深,他不认为郭阳提前能得到消息,当面被告知自己的股权即将增值数十倍,郭阳却稳坐钓鱼台风云不变色,这种气魄和沉稳让唐根水竟然有点无言以对了。 唐根水定了定神,又缓缓道:“因为上市,公司的股权变更必须要上报证券监管审批机构报备,而公司的所有股东都要公开透明广而告之……” 唐根水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所以呢,有件事想请老弟帮忙。” 郭阳笑笑:“唐总尽管说!” “这三位股东的身份信息不宜公开,经过与对方磋商,想请老弟为他们代持这3o%的股权,如果老弟同意,就签了这份代持协议。”唐根水将一份股权代持协议推了过去。 郭阳心念一闪,知道对方肯定来头不小身份显赫,为了不引人注意,所以要隐在幕后当隐形股东,自己不过是代持,所有的利益仍然归于对方名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郭阳没有犹豫点头道:“可以。只要大家信得过郭某,我是没有问题。” 唐根水意味深长地笑:“对老弟的为人,我们自然信得过。也不瞒老弟说,这三位呢身份不一般,能量也不一般,公司能有今天,他们是出了力的。” 唐根水没有往下讲。他相信郭阳是聪明人,知道哪些该问哪些不该问。 郭阳扫了一眼协议,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唐根水大笑:“这样一来,老弟你名下就持有了公司35%的股权,作为新增董事进入公司董事会了。但我有一个要求,还请老弟答应。” 郭阳挥了挥手:“唐总不要说了,我明白,我不会参与公司的任何经营事务,在公司挂个名而已。”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执行董事 艾丙投资公司持有鼎文传媒5%的股权,同时,郭阳作为自然人,个人名下持有公司3o%的股权。也作为鼎文传媒的股东之一。 鼎文传媒的股东在信息公开层面就变成了三个:唐根水,艾丙投资,郭阳。 郭阳就这样摇身一变成了鼎文传媒的董事,确切地说是执行董事,有权过问公司的重大经营战略决策,但不参与日常经营。当然,郭阳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个挂名执行董事拥有的权限非常有限。 董事会后,当晚唐根水设宴,郭阳与鼎文传媒的高管及部分重要岗位人员(都是唐根水的心腹)见面。 在名义上,郭阳甚至在鼎文大厦内拥有了一间办公室和一名助理——鼎文传媒总裁办公室的高级职员韩颖。至少在鼎文传媒内部很多员工看来,郭阳是公司仅次于唐根水的第二大股东和二老板了。 郭阳对鼎文传媒没有半点野心。 鼎文传媒只是他涉足泛文化娱乐领域的一个合作平台,或者说是一个跳板和杠杆。而这只是他资本运作的肇始之一。 正因为知道郭阳没有野心,唐根水才敢把郭阳推到了这个位置上。因缘际会是一个因素,更重要的因素是信任。 有了合作的大前提,郭阳在一些利益分成的问题上,根本没有太过计较短长。这让唐根水觉得郭阳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视野开阔,这样的人不会也不可能对鼎文传媒生出觊觎之心。 唐根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别看鼎文传媒家大业大,但还真未必被郭阳看得上。人家眼里有更大更高的格局,怎么会因为鼎文传媒而放弃攀登高峰呢? 第二天上午,郭阳在鼎文传媒副总裁欧阳清和总裁办女职员韩颖的陪同下从省城飞往深城,这座共和国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大都市。鼎文传媒在深城已经有了一个工作组在筹备商演,欧阳清作为本次商演的主要负责人,自然要亲临深城演出现场。 至于郭阳,当然是作为参演歌手出现的。 飞机升入万米高空之时,郭阳坐在头等舱,清澈的目光从坐在自己旁边的眉目娇俏的韩颖身上掠过,心头微微有些感慨。 一夜之间,他在鼎文传媒就拥有了多重身份。 签约歌手。 签约原创作者。 公司执行董事。 公司第二大股东,除唐根水之外的出资控制人。 韩颖坐在一边也在暗暗打量着郭阳。对于鼎文传媒很多普通员工来说,郭阳几乎就是突兀冒出来的一个二老板,什么都很陌生、不乏一点神秘;作为鼎文传媒的资深员工,韩颖对郭阳的来历多少有点了解,知道郭阳是北方晨报的记者,还是最近公司卖得很火的两张碟主打歌的原唱原创作者。 她不明白的是,公司签约的作者和歌手这么多,有谁成为了公司股东?而且据说持股比例高达35%,这就让她更加惊异于郭阳的身家财富了——莫非是藏匿身份的世家子弟? 韩颖心思辗转。她对郭阳好奇和意欲探究的心态倒也正常,不仅仅因为她是郭阳作为鼎文传媒执行董事的工作助理,还因为她是公司派出的郭阳作为歌手的经纪人和私人助理。 身材曼妙美貌如花的空姐袅袅婷婷走过来,在郭阳身前弯下腰面带职业性的微笑:“先生,我们准备了果汁、咖啡、矿泉水,请问您需要哪一种?” 空姐的胸根据郭阳的目测至少是36d的架势,她这么笑吟吟地弯下腰来凑在郭阳身前,波涛之汹涌,定力如郭阳都忍不住有些目荡神摇。 郭阳往后仰了仰身子,尴尬地一笑:“矿泉水吧,谢谢!” 空姐甜美的笑:“请您稍等。” 空姐起身扭腰摆臀盈盈而去。 坐在郭阳身旁的韩颖撅了噘嘴,却是下意识地挺了挺自己稍稍有点平坦的胸,又难免生出了一丝自卑感。 假的,一定是假的!真的哪有这么大?! 韩颖心里嘀咕着嘴上不经意中就嘟囔出声,郭阳听了一怔,扭头望着她。 韩颖满脸飞霞,悻悻地笑了笑,扭过头去,不敢正视郭阳的眼神。 机上放起了音乐,旋律一起,韩颖马上就听出是郭阳的那首《有一种爱叫做放手》。这首情歌比前两首更加火爆,碟片上市仅一周就风靡大街小巷。从这个意义上说,郭阳作为原创歌手至今不过问世三首歌,但从市场销售和影响力而言,其实已经不亚于准一线歌星了。 只是郭阳刚刚出道,不参加各种商业活动,又隐匿个人身份,而歌手的名气本来就是一个综合工程,所以郭阳个人的知名度并不高,换言之,就是歌的名气比人大。 哀婉缠绵的旋律回荡在机舱内,韩颖笑嘻嘻地扭头过来压低声音道:“郭董,您的歌现在可是最红的金曲之一,根据电台和电视台还有唱片发行公司的反馈,有可能登上今年的流行歌龙虎榜榜首呐。” 郭阳哦了一声:“那敢情好,卖得好对公司有好处,其实我个人是无所谓的。” 韩颖迟疑了一下:“我听唐总说过,您根本不在乎名气什么的,也尽量不给您安排商业活动和演出。” 郭阳点点头:“原则上我不参加商演和活动,我写的歌未必一定要我来唱吧?我可以作为首唱和原唱,但公司旗下的其他歌手也可以唱,公司做个授权就可以了。” “有点可惜了……”韩颖轻轻笑着。 在韩颖看来,郭阳完全可以趁着歌大卖的热度,频繁参加各种商演和活动,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提升为一线当红歌星,名利兼收。可郭阳却反其道而行,将唾手可得的名气和财富视若粪土,这是最让韩颖惊异的地方。 韩颖有点遗憾,也有点失望。因为助理和经纪人的收入有很大一块与歌手本人为公司创造的效益有关,像郭阳这种什么演出和活动都不参加,她自然就没什么提成了。 36d空姐扭着小蛮腰走过来,手里端着一杯矿泉水,她轻轻将水杯放在郭阳身前的餐板上,笑容依旧甜美如故:“先生,请问您还需要点什么吗?” 郭阳笑:“谢谢,不需要了。” 毋庸讳言,这名极容易给男子带来感官刺激的美貌空姐给郭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同样的道理,郭阳儒雅沉稳的风度和那张坚毅英挺的面孔,也让空姐记忆尤深。 第一百一十四章 所谓大牌(1) 航班抵达深城,下午一点多。 当飞机平稳落地的那一刻,郭阳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因为飞机在降落过程中出现剧烈颠簸,他的高空反应比较明显,耳朵至今还嗡鸣作响。欧阳青和韩颖忙着打开手机跟鼎文传媒在深城的人联系,他们已经来接机了。 郭阳背着他那个不起眼的黑色背包起身走向机舱门,美丽的36d空姐巧笑倩兮盈盈挥手向郭阳告别,郭阳也笑笑,向这位着实有点可爱的空姐道了一声再见。 韩颖跟在郭阳身后,见状不由暗暗撇了撇嘴,大步擦着肩膀空姐走出去。 三人出了机场,就上了鼎文传媒深城分公司安排来的一辆黑色奔驰车疾驰而去。来接机的是鼎文传媒负责南方市场业务的经理人顾超,他是唐根水的心腹,也是资深从业者,在娱乐圈这潭深水内也算是一号人物。 郭阳坐在车上,静静聆听着顾超和欧阳清的对话,深邃的目光从顾超浓眉大眼的面孔上掠过。他能感觉出,这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似乎是因为掌握着鼎文传媒在南方市场的各种资源,欧阳清这个公司的副总裁他并不是太放在眼里。 韩颖面带笑容,偶尔会插上一两句。 一边开车,顾超一边嘿嘿笑道:“欧阳总,今晚给您和小韩设宴接风,另外项晓东今天下午抵达,一会我还得返回来接他,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 项晓东是鼎文旗下名气最大的签约男歌手,应该说跨入了一线的行列,也是鼎文传媒这次商演的压轴。为了说动项晓东来参演,老板唐根水都亲自出面了,也颇不容易。 欧阳清哦了一声:“这位能来,咱们这场商演基本上就成功了大半,毕竟他的人气具有不可替代的市场号召力。我估摸着,明晚演出的观众,至少有三成是冲他来的。” 顾超嗯了一声:“那是当然,这主儿大牌,不好伺候,我只能亲自上阵了。” 韩颖在一旁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道:“他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不就是唱红了一首歌嘛!最近公司推出的郭——” 韩颖那句“郭董”差点脱口而出,想起郭阳的再三告诫,她旋即顿了顿改了口掩饰过去:“最近公司推出的这几首歌也是红得发紫,卖得火爆,如果不是郭哥低调,名气早就不亚于项晓东了。” 顾超闻言扭头扫了郭阳一眼,耸耸肩道:“老弟,你的歌的确不错,南方市场的销量也在持续上升,不过呢,你毕竟是新人,还没什么影响力,要想在这个圈子混下去,其实光唱歌是不够的……” 顾超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喋喋不休地冲郭阳灌输着他那套不知道向多少新人灌输过的理论,只是他说了半天,没有得到郭阳应有的谦卑的回应,不免就眉头一皱有点不爽,觉得郭阳不靠谱、不知进退、缺乏娱乐圈新人应有的觉悟。 郭阳一直在笑而不语。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在浑浊的娱乐圈混得太深,只不过是另有打算为了日后做铺垫罢了——但即便他要在这个圈子里混,那也只能会是当歌星影星们的老板,不可能靠唱歌来混生活。所以顾超说得这些,他完全是充耳不闻,权当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了。 顾超的脸色有些阴沉,他冷冷道:“郭老弟参加演出不多吧,舞台经验应该不够,我看到了酒店之后,我先安排人把你送到演出现场,你去适应一下……” 郭阳淡淡一笑:“不用了,明天上午不是彩排嘛,明天过去适应舞台也一样。今儿个我有点累了,先在酒店睡一会。” 顾超眉头紧皱,撇了撇嘴,心道你一个狗屁新人,仗着几首歌卖得不错就开始耍大牌了?早着呢,这样不知好歹,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欧阳清和韩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眸中看到了某种复杂和无奈。 在来深城之前,郭阳跟他们约法三章。第一是不能曝光他的真实身份,哪怕是面对鼎文传媒的内部人都不能;第二,他不参加除明晚演出之外的任何商业活动;第三,明晚的演出上他依旧是尽量掩饰行藏,带宽边大墨镜和棒球帽出场,而舞台上灯光师不要用强光打他,录像师更不允许故意捕捉他的正面镜头。 郭阳这话是当着唐根水的面说的,老板唐根水都没有反对,欧阳清还能说什么呢? 欧阳清干咳两声,打着圆场道:“今天的航班时间比较长,确实也挺累的,郭阳你先在酒店歇着,明天彩排再说!” 顾超冷哼一声,也就不再说什么。对于郭阳这样不肯上道、不识时务、不知道尊重和巴结他这种业内人脉的新人,他瞬间就失去了兴趣。 顾超的不善态度引得郭阳心中怒火一闪。他清冷的目光瞬间变得锋锐无比,但旋即又消散无踪。他自然不会跟顾超这种小人物一般见识。 很快就到了酒店,顾超定了四个房间,一个是给大腕项晓东的豪华套房,一个是给欧阳清副总裁的行政套,另外两间则是普通的标间,一个给韩颖,一个给郭阳。 郭阳无所谓地接过了房卡,神色平静。他对食宿条件这些并不讲究,干净整洁能住就成。但他是不当回事了,可欧阳清却分明有点尴尬——郭阳不仅是参演的歌手,还是鼎文传媒的二老板,持有鼎文公司35%的股权,说白了郭阳也可说是他的老板之一,让老板住普通标间,公司签约歌手和自己一个副总裁住套房,有点那个啥了。 欧阳清搓了搓手,陪着笑脸压低声音轻轻道:“郭董,小顾不知道情况,您别怪他。我们两个换换房吧——” 郭阳摇摇头,笑了笑:“不用,我无所谓,能住就可以了。好了,欧阳总,我先回房休息会,有事打我手机!” 说着,郭阳向韩颖笑着点点头,然后背着包扬长而去。 望着郭阳离去的背影,欧阳清无奈地叹息一声。韩颖咯咯娇笑着:“欧阳总,人家郭董也不计较这些,您就安心住套房吧,不过这顾超也够损的,为什么不定三间套房啊?!” “不管他,休息!”欧阳清其实对顾超一肚子的怨气,因为顾超太过桀骜不逊,素来不把他这个副总裁放在眼里,但当着韩颖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 三人回房,顾超自顾返回机场去接项晓东。 一个半小时后,他就把项晓东接回酒店,而这个时候,郭阳正在酒店大堂里坐着喝一杯咖啡,眼前的一幕尽入眼底,他总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大牌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所谓大牌(2) 所谓大牌,其实不是牌够大,而是架子和排场够大。 项晓东打头走着,前呼后拥。白色的西裤,绛色的真丝衬衫,紫色的休闲鞋,身高一米八左右,一头乌黑的披肩短发,因为戴着宽边墨镜看不清面孔长相。 顾超陪着笑脸侧面疾走,追着项晓东的脚步。 而身后,项晓东的两个助理拖着四个黑色的大旅行箱有点狼狈地紧随其后。顾超事先安排好的两个献花少女就等候在电梯口正准备向项晓东献花,而突兀地,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反正呼啦啦几十口子男女追星族就出现在了郭阳的视野之内,向着项晓东一行欢呼雀跃着包围了上去。 项晓东不慌不忙地摘下墨镜,露出那张略有些苍白的英俊面孔来。偶像歌手,真正要紧的还是脸,唱功尚在其次。如果没有一张英俊小生的脸,怎么能引起女粉丝们狂热的追逐激情呢? 郭阳远远站在一旁,凝望着项晓东好整以暇笑吟吟地跟女粉丝合影留念,摇了摇头,踱步出了酒店。他站在酒店外的停车场上抽了根烟,深吸着南方这座最繁华大都市清新动人的空气,心头非常平静。 他刚给周冰和母亲分别打电话报了平安。周冰在电话里说,她母亲薛春兰明天就要找谢玉芝见面谈两人的订婚事,反正薛春兰自打真正认可了郭阳之后,她反倒是恨不能让两人早点结婚,好让她抱外孙。 身后传来韩颖清脆的呼唤声:“郭董!” 郭阳扭头看去,见韩颖换了一袭华丽的长裙,挽起了华贵的发髻,正盈盈站在那里向他招手。 郭阳走过去笑道:“怎么找我有事?” 韩颖也笑:“郭董,六点有个饭局,项晓东也到了,欧阳总说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郭阳哦了一声:“我就不参加了吧?” 韩颖苦笑:“郭董,别人不知道,我和欧阳总可知道您是公司老板,这样的饭局如果您都不出席,将来让唐总知道,我们没法交代。” 郭阳耸耸肩:“好吧,反正也要吃饭,我就给你们凑个人数,安排在什么地方?” 韩颖见郭阳愿意出席宴会,这才如释重负,笑着指了指楼上:“就在楼上的餐饮中心,东方明珠房间,郭董,时间也差不多了,我陪您上去?” “也好。”郭阳点点头,就跟在韩颖身后去了酒店二楼,进了包厢,见欧阳清已经到了,一并在包厢等候的还有鼎文传媒在深城筹备商演的两个工作人员。 因为是鼎文公司的饭局,按理说,郭阳这个公司执行董事、二股东应该占据主位,但郭阳不愿意曝光身份,欧阳清与他谦让了一会,这才不得不坐在了主位上,然后就把郭阳让在了第一贵宾席上。而韩颖作为助理,就坐在郭阳身边。 郭阳是无所谓的,欧阳清让座他就坐了,没有想太多。 顾超也很快进来,扫了一眼,眉头紧皱起来。 欧阳清毕竟是鼎文传媒副总裁,他坐主位也能说得过去,尽管顾超本来是想自己坐的。可郭阳算那颗葱啊,他竟然占据了第一贵宾的位置,这让项晓东来了之后在哪坐呢? 一念及此,顾超站在那里黑着脸沉声道:“郭阳,你起来,换个位置坐!” 如果顾超换一副温和的口气,说不准郭阳还真就换个位置坐了,因为他并不在乎这些场面上的虚头巴脑。但顾超如此命令性的生硬语气,任是谁都听了很不舒服。 郭阳心里冷漠,面上却似笑非笑凝望着顾超淡淡道:“哦?为什么要让我换个位置坐?” 顾超忍不住有点气急了眼,有些话还需要明说吗?你作为一个新人,难道一点规矩都不懂? 顾超刚要发作,欧阳清坐在那里不咸不淡地开了口:“好了,小顾,坐哪里不是坐啊,自己公司的人聚在一起吃个便饭,哪有那么多的毛病?!” 欧阳清知道自己不得不严肃表态了。 郭阳虽然不愿意暴露身份,但无论曝光还是不曝光,他的身份都摆在那里,如果真让顾超触怒了郭阳,郭阳肯定迁怒于他和韩颖两人。 欧阳清敲了敲桌子,声音低沉:“小顾,你去看看项晓东那边,催催他,别让大家等这么久!” 欧阳清摆出了副总裁的威严,顾超尽管心里鄙夷不屑一顾,但在表面上却也无法跟欧阳清拧着干。他冷冷扫了郭阳一眼,愤愤然转身出了包厢。 欧阳清换上了一副笑脸:“小顾这人性子直,脾气有点大,不过业务能力还是蛮强的,公司在南方这几个省份的业务,基本上都是他在撑着,很受唐总的器重和信任!” 欧阳清这几句话信息量挺大。他一方面是安抚郭阳,一方面也是暗示郭阳,顾超是唐根水的心腹,在鼎文传媒内部举足轻重,能不翻脸还是维持着面子上的和气最好。 郭阳嘴角挑起一抹淡漠的弧度,缓缓点头。 只要顾超不触及他最后的底线,郭阳自然不至于撕破脸皮。但反过来说,如果触及底线,不要说区区一个顾超,就是唐根水当面,郭阳也照样一记耳光扇过去。 按理说,郭阳坐在哪里都不成问题,因为欧阳青这个副总裁都没有任何意见,你顾超有什么资格叽叽歪歪?你可以觉得不舒服,可以心里有各种不服气,但这种场合不该你跳出来蹦跶。 几个人坐在那里谈笑生风,但等了大半个小时,已经接近晚上七点,项晓东还是没有动静。欧阳清有点不耐烦了,示意韩颖给顾超打个电话催催。 韩颖出去打了电话,回来后无奈地苦笑:“欧阳总,顾超说项晓东还在泡澡,要我们再等半小时。” 欧阳清脸色当即黑了下去,怒不可遏却又有点无可奈何。项晓东不比其他的签约歌手,他是一线歌手,在公司的地位自是不同。 欧阳清长出了一口气:“这人啊,一旦名气大了,毛病也就多了,我还记得项晓东刚入行的时候,勤奋敬业谦虚,见了谁都喊一声老师,现在可好,架子比美国总统都大!” 郭阳笑了笑:“可以理解,毕竟是当红的大牌歌星嘛!” 郭阳心里却道:这些所谓大牌明星的排场架子和各种臭毛病,说白了就是娱乐公司给惯的。其实有点架子讲究个排场也正常,但这么多人都在等你一个人,而且等了这么久,这就不是架子问题了,而是缺乏教养和修养的问题。 郭阳虽然无动于衷,但因此心里对项晓东的印象骤然变得极为恶劣。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所谓大牌(3) 郭阳抬腕看了看表,见已经是七点三十分,眉头皱了皱。尼玛也忒离谱了,六点钟开席,为了等项晓东一个人,耗了一个半小时,这人的素质实在是差劲到了极点。 郭阳不动声色,但他暗暗拿定了主意,如果再等五分钟项晓东还不出现,他就离席而去。无关愤怒,无关尊严,只是懒得再等了,为了一个缺乏基本教养的小明星浪费时间,完全没有必要。 好在包厢的门适时被推开,顾超满脸堆笑地陪着项晓东进门来。欧阳清尽管心里不情不愿,但还是脸上挂着笑起身来主动跟项晓东握手,郭阳嘴角一抽:看看,这不是你们给惯出来的毛病吗?! “欧阳总,不好意思啊,我这人有个习惯,晚餐前必须要泡一个热水澡,否则啊,我这浑身就感觉不舒服……让大家久等了!”项晓东矜持地笑,随意跟欧阳清握了握手,又跟众人握手寒暄了两句。 但他旋即脸色一变笑容敛去,凝望着站在欧阳清右首边贵宾席位上的郭阳,轻轻道:“这位是……” 欧阳清笑:“晓东啊,这位是郭阳,最近他的歌卖得很火爆,你应该听说过吧?” 项晓东当然知道鼎文传媒最近推出的几首市场销量还在持续上升的新歌,也听说过郭阳这个新出道神秘歌手的名字。 但无论是出于对新人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傲慢感,还是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嫉妒感,亦或者是郭阳占据首席贵宾席的某种不满感,都促使项晓东故作愕然道:“欧阳总,请恕我孤陋寡闻,最近公司又推出新人新歌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欧阳清不得不勉强笑着给项晓东解释几句,项晓东傲然的目光聚焦在郭阳身上,不阴不阳道:“原来是郭老弟,有公司力捧,将来前途无量啊!” 郭阳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项晓东站在欧阳清左手边的空位前就是不肯入座,众人都知道他为了什么,包厢内的气氛当即变得沉闷起来。 项晓东心里着实憋着一股火。这个饭局他能来就是给欧阳清面子了,可却被欧阳清安排在郭阳之后,真是岂有此理!在项晓东看来,这可不仅仅是坐什么位置的问题,而隐喻着他这个当红大牌歌星被一个新人骑在了脖子上,孰可忍孰不可忍啊! 欧阳清有点左右为难,搓了搓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个是公司旗下的大牌歌手,圈子里地位显赫,一个是公司老板之一,如果话都能说在明处那也好说,可问题是郭阳不肯暴露自己身份,项晓东又不肯让一分,这么僵持下去怎么是好? 郭阳突然笑了,项晓东拧着一股劲他心知肚明,为了缓和气氛,也是为了不让欧阳清为难,他缓缓起身,准备跟项晓东换个位置,免得让这位所谓大牌明星吃味,生出无谓的风波来。 本来这事因为郭阳的主动让步就算是云散风收了。可奈何在这个时候,顾超突然冷冷来了一句:“现在圈子里的风气不太好,这两年出来的新人都不太懂规矩,欧阳总,以后公司再捧新人,要慎重考察下人品啊!” 郭阳眼眸中闪过一丝锋锐,他不怒反笑,再次缓缓坐下,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异样的沉默。他眼角的余光从笑容勉强的欧阳清身上掠过,嘴角的冷漠弧度越来越浓。 他倒是要看看欧阳清如何处理这事。 欧阳清暗暗向顾超投过愤怒的一瞥,心道你这厮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如果不是你多嘴多舌,郭阳主动跟项晓东握握手换个位置就皆大欢喜了,大家各取所需就是。 欧阳清深吸了一口气,他略一迟疑,满脸堆笑地起身主动亲自给项晓东拉开了座椅,打着圆场笑道:“晓东啊,赶紧坐吧,大家都饿了,来,服务员,上菜上菜!” 项晓东面色一僵,心头的不满和怒气旋即被震惊取而代之。作为鼎文公司副总裁,欧阳清最终还是选择站在郭阳这边,宁肯自己丢点面子都不肯得罪郭阳,显然说明这其中大有问题——难道这小子很有来头?而且背景之大已经足以让欧阳清枉顾自己这个当红大牌的面子和尊严了?! 项晓东心念电闪,就缓缓坐了下去,而同时扭头向郭阳投过深沉的一瞥。 他能在竞争激烈的娱乐圈混出名头,走到一线的位置上,自不是简单的人物,至少有几分城府。在吃不准郭阳来路的前提下,他选择了暂时隐忍。 “郭老弟出道还不到半年,就取得这种成绩,真是让我羡慕。现在的娱乐圈,新人很难出头,看起来,公司在郭老弟身上投入了大量的资源啊!”项晓东举起酒杯向郭阳邀饮:“来,老弟,初次见面,我们哥俩喝一杯!” 郭阳也举杯笑了笑,将高脚杯里的红酒小啜了一口。 项晓东很快就频频举杯跟欧阳清等人喝酒,仿佛刚才的事不曾发生一样,但实际上他终归还是咽不下心里那点憋屈的怨气,在跟顾超单独喝酒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撩拨了顾超几句。 项晓东和顾超关系不浅。顾超能有今天在圈内的地位,唐根水的信任是一方面,项晓东这些一线明星的捧场也是重要因素。而且,双方之间利益联系千丝万缕,根本纠缠不清。 当然更重要的是,顾超有恃无恐。他自恃掌握着南方市场的资源,又有诸多当红歌星影星的人脉,深得老板唐根水的倚重,而不久前唐根水亲口允诺,会提拔他为公司副总裁兼深城分公司总经理。 他对郭阳本就没有好感,项晓东这一撩拨,他就义无反顾地冲到了前头。 他面带冷笑端着酒杯冲郭阳大刺刺道:“郭阳,按照圈子里的规矩,你要打一圈拜拜山头!” 郭阳神色不变,淡淡道:“顾经理,什么规矩?拜拜山头?什么意思?” 顾超借着酒意有点放肆地大笑:“看看,你这新人就是不懂规矩——真不懂吗?那我跟你讲啊,作为新人你挨个敬大家酒——我们喝一杯,你喝三杯,这就是拜山头!否则,大家都不给你捧场,你以后还怎么在圈内混?” 项晓东也在一旁爽朗附和笑道:“是啊,郭老弟,虽说是一代新人换旧人、长江后浪推前浪,但新人要想出头,可是离不开老人的提携和扶持哟,你想要在这一行混,就得有点拜山头的觉悟!” 欧阳清眉头一皱。 圈子里当然是有拜山头的各种潜规则,新人想要混出头,该有的谦卑和低头姿态是不可或缺的。甚至可以说,在很多时候,要付出沉重的代价。那些花容月貌的女新人三了陪可不是说着玩的。 本来顾超在饭局上“插科打诨”让郭阳喝一轮拜山头酒也不算太离谱,但奈何郭阳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新人,同时顾超和项晓东如此一唱一和也不单纯是为了“提点新人”,而是出于某种试探性羞辱。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的规矩! 欧阳清此刻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让郭阳出席今晚的宴会了。 所有人都盯着郭阳看。 韩颖在一旁有些担心地扯了扯郭阳的胳膊,她倒不是担心郭阳会上顾超的套去喝这一轮的拜山头酒,而是担心郭阳会暴怒而去。 郭阳却笑了,他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耸耸肩:“既然有这种规矩,那我这个新人也不能不懂规矩是不是?服务员,帮我倒酒,在座六个人,每人三杯,一共十八杯是吧?” “倒酒!” 郭阳竟然真的要喝一轮酒打一圈,欧阳清和韩颖都吃了一惊。十八杯酒啊,就是换成小杯,也足足有两瓶上下的样子,海量的人也会被放趴下。 顾超眸光闪亮,拍了桌子一下:“好,郭老弟爽快!来,倒酒!” 项晓东嘴角一抽,却是沉默了下去。其实把郭阳喝趴下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通过顾超的羞辱试探郭阳的来历背景。 项晓东暗暗向欧阳清投过关注的一瞥,见对方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却是没有阻拦。 其实不是欧阳清不想阻拦,而是郭阳深沉如刀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掠过,让他把一肚子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十八个小高脚杯里倒满了酒,摆在了酒桌上。 郭阳似笑非笑地望着顾超:“顾经理,可以了吗?” 顾超故意向郭阳竖起了大拇指:“郭老弟,豪爽!” 郭阳面不改色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用最短的时间、以极飘逸的姿态,将十八杯红酒干了下去,毕竟两瓶干红下肚,刚毅儒雅的面孔上渐渐升腾起两团酡红来。 欧阳清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这位二老板的酒量真的是……海量到了无法用语言来赞美的程度了。但这与酒量无关,郭阳明知顾超和项晓东心怀不善还心甘情愿地上套,这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郭阳放下最后一个酒杯,挺直了腰板。 他向顾超凝望过去,目光凛冽:“好了,顾经理,今天我按照你的规矩喝了一轮拜山头的酒,那么,我们就来说说我的规矩!” 郭阳的声音冷漠如冰山:“你没有听错,就是我的规矩!” 欧阳清嘴角哆嗦了一下,知道郭阳终归还是爆发了。 韩颖却心内泛起一丝的小兴奋,其实她早就看不下去了,郭阳是什么身份呀,为什么要被顾超这样的小人骑在头上拉屎拉尿? 项晓东愕然。 顾超也有点错愕,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郭阳,嗤笑道:“你的规矩?什么规矩?你在说笑话吧?不过,郭老弟,这并不好笑!” 郭阳缓缓起身来,身形凝立不动如山岳:“我从来不说笑话。你听好了,我的规矩是——你向我敬酒,我喝一杯,你喝一瓶,我喝多少杯,你就喝多少瓶,不打折扣、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顾超张大了嘴,忍不住呸了一声,拍案而起:“你疯了!你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按照你的规矩喝酒?!” “是吗?那你可是要想清楚了,我的规矩是不容人回绝的,你今天要是不按照我的规矩喝酒,那我就只能对不住你了!”郭阳的声音不带一丝怒气和烟火气:“欧阳总,既然他不懂规矩,那就怪不得我了!” 看郭阳已经撕破了脸皮,欧阳清再也坐不住了,他赶紧起身向郭阳陪着笑脸恭谨道:“郭董,您看这事闹得,实在是……” 欧阳清这句郭董一出口,除了韩颖之外满座皆惊。 韩颖坐在那里幸灾乐祸地望着惊愕失措的顾超道:“顾经理,忘记跟你说了,郭董可是公司的执行董事,持有公司35%的股权呢……顾经理,老板让你喝杯酒是看得起你,你就从了吧。” 项晓东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合拢。 郭阳竟然是鼎文传媒的执行董事?其实单单一个执行董事的身份,还不至于让项晓东忌惮,但关键在于郭阳持有鼎文传媒很大份额的股权,是仅次于唐根水的大股东,说穿了就是鼎文传媒的老板之一。 他虽然跨入了一线行列,但地位却不稳固,这个时候更不能少了鼎文公司的力捧。而鼎文传媒在圈内是举足轻重的大公司,一旦跟公司闹了不愉快,项晓东也很难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混下去。至少,不会再混得如此顺风顺水。 顾超脸色变得煞白起来,他站在那里神色僵硬、姿态僵硬,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不稳了。 欧阳清这样的高管并不能直接决定他的命运,但郭阳却不是公司高层而是老板,唐根水再器重他,也不可能为了他一个高级员工而跟股东闹分裂。 如果鼎文传媒是普通的小公司,以顾超手头上掌握的资源,他完全可以投入其他公司的怀抱另谋高就,但鼎文传媒背景雄厚在圈内翻云覆雨,与鼎文闹翻就意味着顾超无法再吃这碗饭了。 “我的规矩,你听明白了吗?”郭阳冷漠的声音传进顾超耳朵,顾超身子晃荡了一下,面白如土。 欧阳清尴尬地笑着打着圆场:“顾经理,向郭董敬杯酒道个歉吧……” 郭阳断然挥手,凛然道:“我说过,不打折扣,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郭阳端起面前的酒杯:“还要让我先干为敬吗?” 顾超嘴角哆嗦着,他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一整瓶干红,面红耳赤地慢慢仰头开始灌酒。这一瓶干红,顾超喝了足足有十几分钟,这强行灌下去的结果就是他打着酒嗝面如红布眼前金星乱冒,再也站不稳,哐当一声就出溜到了桌子底下。 郭阳冷笑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韩颖赶紧起身也追了出去,欧阳清搓了搓手,有点无奈地耸耸肩:“你们扶起顾超来吧,找个地方让他醒醒酒!” 项晓东面色变幻半天也起身来,向欧阳清悻悻地点点头:“欧阳总,看这事闹得……改天我们再设宴向郭董陪个不是吧,我先走了,明天还要彩排,我回去休息!” 其实项晓东此刻有满腹的疑问想要追问,但他知道郭阳的来历背景欧阳清也未必清楚,就索性压下疑问准备等日后见了唐根水再问个究竟。 第一百一十八章 龚雪 翌日上午的彩排,郭阳去得挺晚。他出场的时间在后半段,没有必要去得太早。他刚出了酒店的大门,顾超就一脸媚笑地迎了上来:“郭董,我带车接您去彩排现场……其实以您的身份,不用参加彩排也是可以的,导演组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 顾超的神态毕恭毕敬,一扫昨日的傲慢骄矜。而从他谄媚的姿态中,并看不到半点因为昨晚酒宴而产生的负面情绪。 郭阳淡然一笑:“我有什么身份?我来深城参演,不过就是一个普通演员,该彩排就彩排,搞什么特殊?你不用接我了,从酒店到体育场也不远,我顺路走一走,也看看风景。” 郭阳扫了顾超一眼,也没有给他面子,径自抬步走去。 演出所在的深城体育场距离他下榻的酒店也不远,大概一公里左右的样子。郭阳信步而行,身影飘逸。顾超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眼眸中的羞愤掩饰了过去,狠狠地跺了跺脚,扭头上了黑色的奔驰车,没好气地吩咐司机开往体育场。 晚会的时间不长,两个半小时的样子,晚上7点开始,九点半左右结束,据说两万张门票已经全部发售完。参演的男女歌手至少有一半是三线,8o%都是鼎文旗下,真正具有市场号召力的还是项晓东、龚雪这两位男女一线歌手,当然还有来自h国的女歌手华美妍。 郭阳来到体育场外围,入口处竖立着上述三位歌手的巨幅海报,项晓东居中,龚雪和华美妍一左一右。而不少明显是追星族的少男少女们已经开始渐渐聚集,试图进入体育场观看彩排,却被保安和当地警方派出的警员所阻。 韩颖焦躁不安地等候在门口,马上就要到郭阳彩排了但他还是没有来,想起导演组的抱怨,韩颖忍不住苦笑起来。如果郭阳是普通的歌手也就罢了,但奈何他是公司老板之一、而且看样子对商演的兴趣也不大,她想催都不敢。 见郭阳慢吞吞地走过来,韩颖如释重负,一溜烟跑过去喘息道:“郭董,您可来了,都在等您呢。” 郭阳哦了一声,就跟着韩颖走了进去。 体育场正中央搭建的宽大舞台上,导演组和制作方以及相应的工作人员各就各位,台下则围拢着不少参演歌手。这些名气各异的歌手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议论纷纷,项晓东一身雪白的演出服站在那里颇有几分鹤立鸡群的味道,他的身边也站着一个娇艳妩媚的高个女子,穿着紫红色的长裙,画着浓妆,郭阳认出这就是如日中天的女歌星龚雪。 项晓东正在与龚雪低头交流,眼角的余光发现了郭阳进来,本想过去打个招呼,突然又觉得掉架子,就止住脚步,凑在龚雪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龚雪猛然抬头望向了脚步沉稳神色平静慢慢走向舞台的郭阳,目光在郭阳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又挪了开去。最近冒出一个原创歌手名叫郭阳的,几首歌火爆得不行,龚雪是这个圈子里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人,自然听说过郭阳的名字,出于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是鉴于龚雪在这个行业的地位,她对郭阳的兴趣也就略微关注而已。 大多数歌手都望向了郭阳,不少人眉头紧皱。 本身郭阳来得就晚,让他们等着心里就有点怨言。再加上这种正式的大型演出,郭阳不换演出服,不做发型,也不化妆,就这么穿着白色的休闲衬衣和深蓝色的牛仔裤随意出场,实在是有点草率。 龚雪柳眉一跳,侧首向项晓东道:“你们公司旗下这位新人派头不小啊,竟然比我们俩来得还晚,而且还这么随意……看样子,个性挺强的吧?” 项晓东想了想,笑道:“我对他其实也是一无所知,不过,据公司的人说,他基本上不同意参加公司的商演,写歌唱歌纯属爱好,严格讲也不算我们这个圈子的人——对了,他现在艺名叫艾丙……” 项晓东没有透露郭阳作为鼎文传媒第二大股东的身份,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说,郭阳既然不愿意曝光,他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艾丙?”龚雪哦了一声:“竟然有这样的新人?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他那几首歌确实不错,打动人心,市场上销售火爆也在意料之中。这人挺有才华的。” 或许是项晓东的话真正勾起了龚雪对郭阳的好奇,龚雪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射在站在舞台上正准备进入彩排状态的郭阳。这个时候的郭阳头上戴了一顶白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脸上还戴了一副宽边墨镜,如此一来,除非是面对面,熟人也认不出是郭阳来。 本次演出安排了郭阳三首歌,其实本来是两首,后来又加了一首新歌《爱冰人》。而项晓东和龚雪以及华美妍也不过是每人三首歌,这样的安排实际上让其他歌手心里颇有怨言。 就是导演组也想不明白。但上头明令交代,谁也不可抗拒,只能这样排演。 音乐响起,郭阳略有些嘶哑和充满磁性的男中音在全场泛起,《有一种爱叫做放手》的凄婉旋律回荡在体育场的上空,在场歌手和工作人员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龚雪眼眸中掠过一丝赞赏,郭阳一开口,她没有关注郭阳的唱功和唱腔,而是听出了他满腹的情感和心灵上的共鸣。这是一个很有故事的年轻男人——龚雪心道,再次投向郭阳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清澈深邃起来。 只是龚雪心头却真是有点好奇:为什么郭阳不趁着自己的歌一炮走红这种千载难逢的成名机会,却非要甘心躲在幕后不出头?本来这次的商演曝光率很高,央视都要进行录播,南方省电视台更是要现场直播,可这小子好——把自己隐藏得密不透风,好像做贼一样,到底所谓何来? 鼎文旗下的歌手夜狼站在舞台一侧等待出场,心情更加复杂。接到公司授权和通知,郭阳的新歌《爱冰人》今后将由他进行演唱,而今天的演出也将由他和郭阳联袂合唱,对于夜狼这样刚出道苦无出头机会的新人来说,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了。 郭阳的《有一种爱叫做放手》和《南山南》串在一起唱完,《爱冰人》极为独特的旋律一起,夜狼就深吸了一口气,在现场导演的手势指挥下,大步走进场中。 很显然,这首歌依然是城市民谣的风格,而经过了著名作曲和编曲二木的润色,旋律更加圆润流畅。 郭阳弹着吉他,向夜狼微微颔首致意。 夜狼报以感激的微笑,抓住话筒朗声道:“下面,由我和艾丙先生共同演唱艾丙先生最近写的一首新歌《爱冰人》——” 夜狼开唱,他的嗓音与郭阳截然不同,清风明月,字正腔圆辨识度很高,显现出扎实的演唱功底和相应的技巧,郭阳在一旁弹着电吉他伴唱,不由暗暗点头,这首歌的意境与夜狼的嗓音条件相得益彰,只要推广得好,很容易流行开去。 没有你 没有你我的世界会不会太荒凉 没有你 没有你我的灵魂会不会太迷惘 为了不破坏夜狼演唱这首歌的整体美感和风格,在导演组的建议下,郭阳只演唱其中这四句,这就像是明月过山岗、清风拂大江优美画面中的一抹空旷深邃的波澜,衔接得非常完美,令人听得非常舒服。 “好!”龚雪第一个带头鼓起掌来,其他歌手和工作人员也纷纷热情地鼓掌,这首歌由夜狼和郭阳合唱确实比独唱更合适,更容易直抵观众的心灵深处。 彩排结束。 郭阳下台来急匆匆准备离开,他不想跟其他歌手有什么接触和交流。一个身穿紫色长裙娇艳无双的女孩盈盈走了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女孩笑吟吟地:“郭先生你好,我叫龚雪!” 龚雪主动伸出了自己雪白纤细的小手。 这双手五指修长,晶莹剔透,仿佛是被精雕细琢后的完美。 郭阳摘下宽边墨镜,笑了笑,也伸出手去跟龚雪握了握:“你好。” 龚雪笑着指了指一侧的空场:“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郭阳迟疑了一下,还是主动走了过去。 “郭先生的几首歌我都有听,也都很喜欢,我想……”龚雪美丽的眸子里光彩闪烁:“我想能不能请郭先生专门为我写几首歌呢?” 郭阳笑了笑:“不好意思,龚小姐,我跟鼎文传媒有合约,我写的歌版权都归于公司名下,所以,很抱歉了!” 龚雪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其实,我可以付郭先生高价的……而且,我还真没有听说哪一个原创作者会将后续所有的创作版权都交给一家公司……” 郭阳耸了耸肩:“其实不是价格的问题,而是我跟鼎文传媒的关系呢……有点复杂,这个事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所以抱歉了!对不起,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郭阳说完转身就走,明眸皓齿的龚雪呆了呆,忍不住面色微微涨红,有些羞恼。 她在圈内的地位摆在这里,本人又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儿,平时围绕追捧在她身边的人不计其数,哪怕是京城那些豪门子弟都为了博她一笑而绞尽脑汁,结果她放低身段主动找郭阳这样一个新人谈合作,郭阳却半点也不给面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贵宾室 彩排完已经午后。郭阳没有留在体育场直接回了酒店休息,韩颖无奈,只好按照欧阳清的吩咐,带着一辆车跟着郭阳返回酒店,等晚上开演前再来现场。 当然,彩排后返回酒店休息的还有项晓东、龚雪和华美妍。不过,这三人是大牌明星,郭阳一个刚出道的新人架子和排场也这么大,让不少参演歌手和工作人员在背后议论纷纷。 实际上,郭**本不是摆谱,他是着急返回酒店跟远在c市的郭琳琳通电话,艾丙联合购物中心开业进入了倒计时,还有不到十二个小时就开始试营业,有很多突发状况郭琳琳不知道如何处置,要郭阳亲自决策拍板。 郭阳一直在鼓励郭琳琳大胆放手去管理,艾丙超市这边,无论将来发展得多大,郭阳都准备交给她去运营,她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成长和成熟起来。郭阳知道这有一个过程,他需要做的就是鼓励和掌控大局,引导郭琳琳将这个成长的过程尽量缩短。 实际上郭琳琳还是有点紧张——不是管理这么多人紧张,而是担心超市开业后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一旦亏损运营,会对不住哥哥的信任。 跟郭琳琳通完电话,郭阳随便去酒店餐厅吃了点东西,然后就洗了澡大摇大摆地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他还在房间里沉得住气,韩颖却在酒店大堂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演出虽然是晚上七点才开始,但六点前所有演职人员都要就位了,这不仅是导演组的要求,也是正常商演的正常规律。可郭阳却迟迟不出门,韩颖又不敢打电话催,只能自个儿干着急。 好不容易盼得郭阳出门,韩颖这才如释重负,一边吩咐司机准备车一边给现场总导演欧阳清打了电话。 舞台一侧的贵宾休息室里,龚雪向项晓东扫了一眼,轻轻道:“老项,你们家这位新人也忒牛了,都这点了还不出现,难道他不用化妆的嘛?” 项晓东笑着耸耸肩:“谁知道呢,管他呢!” 龚雪眨巴眨巴眼,心头的疑惑更深:“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鼎文传媒的人竟然这般迁就他?!” 坐在一旁的华美妍神色平静,她已经从欧阳清口中知晓了这位新人艾丙就是前番找她求助的郭阳,而且也知道郭阳是鼎文传媒的执行董事和第二大股东。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郭阳缓缓走入,背后是数十双拥挤在休息长廊上的普通歌手和工作人员那充满惊讶和嫉妒的眼眸在盯着。 贵宾休息室是留给龚雪、项晓东、华美妍等大牌歌手的地方,可郭阳一个新人何德何能也有资格进去?他凭什么呀?!不少参演歌手心里头那个不满就不用提了。可这是主办方和组织单位的安排,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私下里抱怨嘀咕两声。 龚雪眼眸中掠过一丝奇色。 郭阳在韩颖的陪伴下走进休息室,平静深邃的目光首先投注在项晓东的身上。项晓东面色变幻,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勉强笑着起身来主动向郭阳打了一个招呼。 郭阳点点头。 华美妍笑吟吟地起身来,扭腰摆臀走过来:“郭先生,还记得我吗?我叫华美妍。” 郭阳凝望着一身黑色晚礼长裙曳地画着冷色调妆别有一番异域风情的华美妍,朗声一笑:“华美妍小姐,上次的事,还没有当面向你道过谢呢,这样,等演出结束,我请你吃宵夜。” 华美妍咯咯娇笑着:“吃饭就不必了,以后别不记得我这个朋友就成!对了,周小姐可好?” “小冰很好,谢谢。”郭阳笑着跟华美妍握了握手。 华美妍紧紧握住郭阳的手,美丽的眸子里热情洋溢且又意味深长。 郭阳和华美妍坐在一起谈笑生风,将龚雪和项晓东视若无人。龚雪坐在那里柳眉轻挑,心里的不满情绪越来越重。尤其是看着郭阳和华美妍状若亲密的样子,心里还有点不舒服。 对于这个从h国来的美艳女歌手华美妍,龚雪其实颇有几分警惕。因为两女风格类似、唱功不相上下、颜值更是在伯仲之间,都是走玉女路线。龚雪很担心华美妍在华发展,会危及到她天后巨星的地位。 “什么时候给我也写首歌?”华美妍挥挥手,凑了过去:“就像是你那首有一种爱叫做放手那样风格的……” “没问题,我争取为你量身定制一首吧。”郭阳答应得很爽快,一则是为了答谢华美妍的人情,一则是华美妍在华发展签在了鼎文传媒,他给华美妍写歌不算违约。 “那就多谢啦!”华美妍喜笑颜开侧着身双手托着腮望着郭阳,从项晓东和龚雪这个角度看过去,两人几乎是身贴着身无比的亲密。 项晓东倒也没有什么,龚雪听了两人的对话就气得樱唇颤抖脸色变得铁青。 她不是吃醋而是真生气。作为有眼光的资深歌手,她对市场的判断和观众听众心态的把握还是超乎一般歌手,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郭阳这种偏向抒情城市民谣的歌曲风格非常适合她,也切合这个市场未来的发展方向。 所以她彩排结束后就主动找上郭阳,要跟郭阳合作,让郭阳为她写歌,如果能作为她的御用作者就是最好不过了。但郭阳却干净利落地回绝了她,不给她半点面子。 如今听闻郭阳如此爽利地答应给华美妍写歌,无论是作为天皇巨星的骄傲,还是作为普通女子的嫉妒,亦或者是对于竞争对手的排斥,都让龚雪怒不可遏,险些当场发作起来。 看龚雪脸色不对劲,项晓东皱了皱眉。 他扭头看看郭阳和华美妍,又扫了一眼身边的龚雪,突然泛起某种古怪的念头:“难道吃醋了?不会吧,龚雪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从来都是拒人以千里之外,怎么会为刚刚认识的一个新人歌手吃味?” 但他清晰地看到龚雪面部太过明显的情绪变化,以及那眸光中投射出来的不经掩饰的熊熊妒火。 我勒个擦!项晓东顿时感觉匪夷所思,这分明有点莫名其妙啊! 更有甚者,龚雪竟然霍然起身,莲步轻移,面色平静地走向郭阳和华美妍,尔后站在两人对面的红地毯上瞬间笑容绽放如同百花盛开:“说起来,郭先生能不能也给个面子,给我写首歌呢?我跟华美妍小姐的要求一样,就是有一种爱叫做放手那种类型的就可以,抒情民谣。” 龚雪说着也走向郭阳身边,在郭阳的另一边沙发上坐下,与华美妍一左一右将郭阳夹在其中,各各是巧笑倩兮眉目如画,这种风情旖旎的场景让项晓东和休息室内几个经纪人兼助理看得目瞪口呆。 龚雪不相信自己能输给一个从h国来的女歌手。不就是卖弄风骚嘛,尼玛作为影视歌三栖明星的老娘,连秦淮河畔的老鸨子都演过,还怕你一个不知道水深水浅的外国小娘们? 龚雪一脸清纯的笑容,她将自己娇柔的身子微微贴向了郭阳,侧着头几乎半靠在了郭阳的肩膀头,声音微微有点发嗲,这一丝丝的嗲意拿捏得恰到好处,多了就失了身份、而少了就不够勾搭的火候:“好不好嘛?!” 郭阳嘴角一抽,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 郭阳缓缓转过头来,神色平静,目光清澈,他笑吟吟地凑近龚雪,几乎要与龚雪画了浓妆的俏脸面贴面了,龚雪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往后仰了身子,不着痕迹地避了过去。 “可以啊,龚小姐,只要你能放弃天都公司与鼎文公司签约,不要说一首歌,就是十首百首也不成问题!” 龚雪眼珠子一转,双手抱在胸前,将胸前的波澜推得更加生动,笑容中带着一抹媚意:“我个人跟郭先生合作,与公司没有关系吧?” 龚雪所在的天都公司是业内另外一家大公司,影响力不亚于鼎文传媒。 郭阳笑了笑:“这个,真的是很抱歉!我个人无法跟龚小姐合作!” 龚雪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变得有点难看。她以为自己放低女神的身段,主动攀交,已经算是给足了郭阳面子,但郭阳竟然还是无视甚至是践踏她的尊严! 龚雪拂袖转身冷冷道:“看来是龚雪高攀不上了,那就算了!” 龚雪沉着脸没有归座,而是径自出了贵宾室,沿着长长的回廊大步走向门外,看看左右无人,她恼火地从自己随身的手包里取出一包细长的女士香烟来,打开点上一根深吸了一口,俏脸上浮荡着浓浓的羞愤之色。 她的助理晓萍急匆匆追了出来,见她躲在外边抽烟,吓了一跳,赶紧探出头去左右张望见没有外人方才如释重负道:“姐,你吓死我!要是被记者拍到你抽烟,那可是不得了啊……” 龚雪是偶像派玉女明星,一向走清纯路线,塑造出完美无瑕的女神形象。女神怎么能有抽烟酗酒这种不良嗜好呢?一旦被抓怕到,龚雪的形象就要大受影响。 龚雪没好气地跺了跺脚:“怕什么?这是后场,不会有人的。对了,晓萍,你去跟鼎文的人交涉,就说我身体不舒服,让导演组把我的出场顺序调到前头,我唱完咱们就走!” 晓萍吃了一惊:“调换出场顺序?姐,这不好吧?” 临场调换顺序无疑会打乱整场演出的秩序,给导演组和制作方带来极大的麻烦。晓萍没有想到龚雪会提出这种要求。 龚雪冷着脸:“告诉他们,要么调换顺序,要么老娘我不唱了,让他们看着办!” “为什么?老娘不爽,就想换,咋的不成?!” 第一百二十章 临场风波 导演组和制作方听闻龚雪突然提出临场调换出场顺序,大吃一惊,顿时乱了阵脚。 龚雪黑着脸坐在贵宾室里,欧阳清和顾超满脸带着笑容站在她的身前,欧阳清轻轻道:“龚小姐,您可是最后的压轴,还安排了您跟观众互动的环节,临场调换,让我们措手不及,马上就要开场了,根本来不及啊!” 顾超也赔笑道:“龚小姐,您身体不舒服,我已经安排人去请医生过来,您先去休息一会,我想,应该不会影响后面的演出!” 龚雪摇摇头:“不行,我身体不舒服,坚持不了那么久,你们还是调换一下吧,我先出场,唱完回酒店休息!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们,希望你们理解!” 欧阳清搓了搓手,心里愤怒,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龚小姐,我们之间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后来日方长,还请龚小姐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 龚雪柳眉一挑,怒道:“欧阳总,你什么意思啊?威胁我?实话告诉你们,我能来参演不过是给唐总一个面子,这种档次的商演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顾超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扭头望向了一旁的郭阳。 龚雪突然变脸,打着身体不舒服的旗号,但实际上鼎文的人也弄清楚了个中原委——不过是郭阳不知为什么惹着了龚雪,让龚雪心里大不爽,就开始故意出难题。 项晓东坐在那里看热闹,他心里暗暗冷笑,且看郭阳怎么收场。 龚雪是压轴出场的大牌,与他一起撑起了本场商演的两面大旗。若是龚雪出了问题,这场商演就算是砸了一半。那些冲着龚雪来的买了高价门票的追星族,若是看不到偶像出场,肯定会乱了套。 郭阳坐在那里面色平静,心里却颇无奈。 他当然明白龚雪为什么会突然犯毛病,大牌女星的架子和尊严,小女人想要得到某种东西没有得到的小性子,混杂在一起爆发出来,就是眼前这一幕了。 可他说得是实话,他所有的版权包括后续创作都已经全部签给了鼎文传媒,根本无法跟龚雪合作。 如果……如果他现在不是鼎文传媒的董事和股东,单纯是鼎文传媒的签约作者,他也懒得理会龚雪的小性子。可问题不是。 郭阳定了定神起身来走向龚雪。 欧阳清和顾超赶紧让开位置。 郭阳望着龚雪,龚雪嘴角轻挑冷漠以对,两人对望着,却没有擦出半点火花来。 “欧阳总,你们先回避下吧,我想跟龚小姐单独谈一谈。”郭阳的声音无比的平静。 欧阳清和顾超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招呼着众人都退出了贵宾室,室内就只留下郭阳龚雪和龚雪的助理晓萍。项晓东临出门的时候向郭阳投过幸灾乐祸地一瞥,准备看郭阳和龚雪彻底闹崩了的好戏。 实际上,韩颖也有点担心。她跟随郭阳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知道郭阳外圆内方,表面上的平和背后是骨子里的暗藏刀锋。 让他和龚雪单独谈……会不会适得其反,彻底翻了脸啊? 她扯了扯欧阳清的胳膊,面上的担忧溢于言表。欧阳清无奈地耸耸肩,事是郭阳惹出来的,而且他还是公司的老板之一,自然要由他来处理,还能怎么样? 欧阳清扭头扫了顾超一眼。 顾超明白欧阳清是什么意思,马上组织应变和救场,做好龚雪罢演的准备。 龚雪冷冷望着郭阳,心里其实有点惊疑。欧阳清这些人竟然这么听郭阳的话,让她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郭阳走过去坐在了龚雪的边上。 龚雪赌气式地往一边挪了挪屁股,面若冰霜。 郭阳忍不住笑了:“龚小姐为什么生气,我心里很明白。但是我说的也是大实话,我个人来说,真的无法跟龚小姐合作。因为我的所有原创歌曲版权包括后续创作,都签给了鼎文公司,我要是跟你合作,那就是违约。” 龚雪根本不信,她撇撇嘴,不予回应。 龚雪在歌坛闯荡五六年,还没听说过有哪个原创作者将自己如此打包签给某家公司的,这跟卖身契有什么区别? “看来龚小姐是不信了,但我说的是实话。” 龚雪冷冷一笑:“实话也好,假话也罢,都无所谓了。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早说了,我身体突然不舒服,想要调换一下出场顺序,仅此而已!” “好了,我也不跟你扯,你把欧阳清叫进来,如果你们不同意调换出场顺序,那么,对不起,我就只能罢演了!”龚雪挥了挥小手。 郭阳皱了皱眉,他完全小视了一个大牌女星的强悍个性和她常年被人追捧所滋养出来的各种骄矜傲慢。 “龚小姐,你可是跟鼎文传媒签了演出合约的,公司也已经向你所在的天都公司以及你本人支付了高额的出场费,你这样无理罢演,难道不怕我们追究你的法律责任?!”郭阳的声音变冷。 龚雪冷笑起来,霍然起身,胸前波澜陡然起伏:“好啊,那就告我吧!来,告我!!”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龚小姐,你可是要想清楚,罢演不仅会给天都公司和你本人带来经济损失,还会大大损伤你的人气!既然龚小姐一意孤行,那么我们也只好在演出前紧急召集一个新闻发布会了,告诉媒体和大众,此次罢演事件,完全是龚小姐本人无理取闹耍大牌所致!” “不要再说什么大多数观众都是冲你龚小姐来的了……我们会公开承诺,愿意留下观看演出的我们依然欢迎,不愿意留下的,我们会全额退票,不打折扣!” “请龚小姐想清楚,你的罢演,会让喜欢你的人多么失望!” “另外,以后我们鼎文传媒会不再与你合作……即日起对你全面封杀!” 郭阳的语速很快,字字如刀。 龚雪俏脸骤变,她扬手指着郭阳:“你……你……无耻!” 如果鼎文传媒当真提前紧急召集新闻发布会,宣布龚雪罢演,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鼎文这边肯定会受到损失,但龚雪和她所在的天都公司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郭阳轻笑一声:“怎么能叫我无耻呢?是龚小姐单方面要撕毁合约,无理取闹要求罢演,我们还能怎么样?” 龚雪嘴角哆嗦着,突然眼眸中光彩叠生,她定了定神嗤笑道:“你是谁啊?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还大言不惭要全面封杀我……你以为你是谁?鼎文传媒让你说了算?” 鼎文传媒是业内大鳄,影响力广泛。业内的商演和诸多公共活动,至少有半数与鼎文传媒的身影渗透其中。如果跟鼎文传媒彻底撕破脸皮,遭遇对方封杀,对龚雪来说当然是一场灾难。 但龚雪瞬间的震惊之后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完全是被郭阳唬住了:他算哪颗葱?鼎文老板唐根水跟她私交不错,就算是她这次罢演、跟鼎文闹点不愉快,也不至于要到封杀的严重程度。 郭阳依旧是云淡风轻地笑:“龚小姐,鼎文传媒当然不是我说了算,但这点事——尤其是封杀一个歌手,也不算什么大事,我还能做得了主!” 郭阳转身走去,将贵宾室的门霍然打开,正在门外偷听的欧阳清和顾超面色尴尬地显出身形来,郭阳指了指欧阳清:“欧阳总,你来跟龚小姐继续谈吧,我的话该说都说了,言尽于此,请龚小姐自己决断!” 说完,郭阳扬长而去。 …… 没有人知道欧阳清跟龚雪谈了什么,但十几分钟后,欧阳清就面色兴奋地走出贵宾室,示意导演组一切正常,马上准备开场。 在开演之前,郭阳都没有再回贵宾室。 华美妍也好,项晓东也罢,都摸不准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龚雪的怨气和傲慢会骤然间就烟消云散了。 项晓东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斜眼看着俏脸上云散风收妩媚动人的龚雪,心头泛起某种惊异和失望。 龚雪的个性很强,作为一线女星,脾气更大。可她搅闹起的风波还没有完全展开就落了空,有点不正常。想当初某次在沪城的演出上,同样是主办方触怒龚雪,她当场罢演不顾而去,对方也无可奈何。 至于后面法律层面上的索赔,旷日持久,拥有天都公司法律团队支持的龚雪根本就不在乎。 演出在七点钟正式开场,当场中喧闹的掌声和鼓噪声伴随着铿锵激昂的音乐声一起传进贵宾室时,开场歌手华美妍华丽盛装登场,郭阳也慢慢踱步进来。 距离龚雪和项晓东出场的时间还早,他们要在最后压轴。郭阳的出场时间在中段,前面还有七八个歌手。 龚雪正在做最后的补妆。她的御用化妆师和助理晓萍围着她,小声说着什么,见郭阳进门,龚雪眼眸中掠过一抹无言的复杂。 欧阳清跟她讲明郭阳的真正身份是鼎文传媒的董事和第二大股东,龚雪这才意识到郭阳的话不是虚言恫吓,当然她满腹的怨气同时也消散一空了。 既然鼎文传媒是郭阳“自己的公司”,那么,郭阳不肯与作为竞争对手的天都公司的头牌花旦龚雪合作,也属于情理之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挖人? 龚雪的助理晓萍恭谨地向郭阳笑道:“郭董!” 十几分钟之前,晓萍真没把郭阳当回事儿。顶多就是一个歌坛上冒出来的有点才华的新人罢了,这年头,有才华的新人层出不穷,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郭阳笑笑,心里颇为无奈。 他并没有觉得作为鼎文传媒的股东或者董事算什么荣耀的身份,更没有借此装x的半点念想——这算什么,假以时日,他会创立一个更庞大辉煌的商业帝国——而事实上,随着艾丙购物中心的开业,他的所有资本运作蓝图和产业构想都已经徐徐拉开了大幕。 龚雪优雅的嘴角抽了抽,尴尬地勉强一笑,向郭阳点点头,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郭阳笑吟吟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径自坐在龚雪的身边,突然凑过去轻轻笑道:“龚小姐,希望将来我们能有合作的机会!” 郭阳的话意味深长也很轻微,只有龚雪能听懂听得见。 如果在之前,郭阳这样说,龚雪肯定不屑一顾,可如今观感不同心态自然不同。鼎文传媒在业内的影响力毋庸置疑,还处在上市前夕,日后更上层楼指日可待。作为鼎文传媒的第二大股东,郭阳显然已经具备了在这个圈子里翻江倒海的资本。 郭阳的话,龚雪不能不重视。 龚雪抿着嘴轻轻笑,声音更轻:“郭董这是要挖人吗?” 郭阳似笑非笑:“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一切都心照不宣吧?!如果日后龚小姐有意,我们可以再见面细谈!” 说完,郭阳就起身走去。 此刻这种场合下,也不适合谈这种事,而且一旦泄露出去,必然引起天都公司的反弹。 龚雪望着郭阳飘逸的背影,眸光闪烁片刻,静静地坐在那里摆了摆手,化妆师和助理晓萍这才又凑过来帮她继续补妆。 郭阳出了贵宾室,就等候在了候场区。华美妍一首h文歌和一首中文歌的演唱获得了极大成功,现场掌声不绝,华美妍身着黑色的冷色调晚礼长裙再三谢幕。 实际上这也在主办方的意料之中。华美妍在h国虽然没落,但唱功和颜值都首屈一指,来华发展,经过商业包装后很容易得到市场认同。 歌手夜狼焦躁不安地站在一旁,神态微微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演出,对他来说意义重大,能不能打响名气就看这一遭了。 郭阳走过去拍了拍夜狼的肩膀:“哥们,放松点,到时候你就无视场下这些观众,自己唱好就成了。” 夜狼望着郭阳苦笑起来:“两万多观众盯着,我这额头上都在冒汗……我怕搞砸了,也毁了郭哥你这首歌!” “没关系,放松,你只要正常发挥就好了。”郭阳笑了笑,随意坐在了夜狼身边,从工作人员手里取过一瓶矿泉水来喝了一小口。 韩颖急匆匆走过来,苦笑道:“……你确定不化妆就穿这一身出场?” 郭阳笑着往头上扣上黑色的棒球帽,压了压帽檐,又戴上了宽边墨镜:“这不挺好的嘛!韩颖,跟导演组打好招呼,镜头尽量都给夜狼,不要拿探灯打在我的身上。” 韩颖无奈地摊了摊手:“都嘱咐好了,不过……” 韩颖无语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郭阳这幅行头出场,又不允许镜头正面拍摄,再加上舞台上的光线昏暗,他此番根本就是浪费了一次曝光出名的大好机会,这对很多新人歌手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夜狼在一旁听着郭阳和韩颖的对话微微有些讶然,郭阳如此低调的做派,与歌坛同行的作风迥异,真是显得另类独行啊。 …… 该郭阳出场了。 在闪烁的舞台灯光中,郭阳缓步走向台上。黑色的棒球帽,白色的休闲宽松衬衫,前摆扎起,天蓝色的牛仔裤,黑色的半腰皮靴,面带宽边墨镜,郭阳的打扮很随意但也个性鲜明。 前面的两首歌郭阳自弹自唱轻车熟路,这是两首风靡大江南北的流行金曲,引得全场观众爆发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只是很多观众有些遗憾,歌手本人隐在舞台上的昏暗光线中,仿佛雾里看花终归隔着一层看不清。 郭阳出场的时候,龚雪和项晓东都在舞台外观看。与项晓东的惊疑相比,龚雪反倒是觉得很正常:既然郭阳是很有实力的大老板,不愿意抛头露面曝光出名也可以理解,唱歌终归是人家兴之所至的小爱好罢了。 “这人啊,真是到了一定的层次,名啊利啊这些东西,我们斤斤计较,人家却唾手可得,根本就不在乎呢。”龚雪忍不住轻叹一声,伏在助理晓萍的耳边道。 晓萍心有同感,默然点头。 “下面,歌手艾丙将献上他最新创作的抒情城市民谣《爱冰人》——有请歌手夜狼上台!” …… 夜狼天籁般干净纯粹的声音,郭阳略带嘶哑和充满磁性的心灵禅唱,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曲唱罢,全场出现了片刻的异样沉寂,但旋即,不计其数的观众纷纷站起身来,热烈地鼓掌欢呼,掌声欢呼声潮水般席卷过深城体育场的上空,经久不息。 欧阳清和韩颖兴奋地对视一眼,鼎文传媒借这次商演推出郭阳这首爱冰人新歌的目的达到,这首歌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流行起来,也顺带着捧红了歌手夜狼。 由此,不管歌手艾丙本人是不是依旧蒙着神秘的外衣,但歌手艾丙这个名字肯定会随之传遍华夏大地。 郭阳出场的时候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这次来深城参演,除了推出新歌之外,主要还是为了“以正视听”,正式推出歌手艾丙这个品牌或者招牌。之前算是他考虑不周,以本名涉足歌坛,虽然叫郭阳的人比比皆是,但终归还是有被曝光的可能性,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一些麻烦。 郭阳下了场,龚雪面带微笑在场边向他翘了翘大拇指。项晓东也勉强笑着向他点头致意,实际上这厮心里不太舒服,莫名其妙地妒火就像是春天的野草一样悄然生长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开业风波(1) 深城的演出鼎文传媒赚了一个盆满钵满,同时在业内的影响力大为提升,随之而来的媒体相关的报道中,鼎文传媒公关部门不失时机地发布了公司即将上市的消息。但对于郭阳来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歌手艾丙”这块牌子真正树立起来了。 演出结束的第二天中午,鼎文传媒在深城大酒店举行盛大的招待和庆功宴。 受邀参加宴会的除了龚雪、项晓东、华美妍及部分演员代表之外,有鼎文传媒的工作人员,还有深城文化部门的官员。 郭阳没有参加宴会,庆功宴举行的时候他已经在飞回北方省省城的航班上。说来也巧,这趟航班依然是他来深城乘坐的北方航空的航班,而值机的空乘人员依然是同一个乘务组。 郭阳刚进机舱,就一眼看到了满脸妩媚笑容站在舱口迎候乘客的36d空姐。而很显然,空姐也同样认出了郭阳,她稍稍一怔,旋即笑着点头:“郭先生,欢迎再次乘坐我们的航班!” 郭阳笑了笑,就与空姐擦肩而过。 他订的还是头等舱,就在第一排靠窗户的位置。36d空姐眼角的余光望着郭阳坐下,俏脸上的笑容更浓。 趁着飞机还没有起飞,郭阳抓紧时间给郭琳琳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了下超市开业的情况。 今天是艾丙联合购物中心试营业的第一天。 “琳琳,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郭琳琳明显有着莫名的紧张:“哥,可急死我了,早上九点开业,到现在二个多小时了,除了一群跑来领捐赠品的老头老太太,几乎没有别人了……” 郭阳笑了笑:“琳琳,沉住气,不着急,这才第一天,客流量过来需要时间。” “哥,我真的是很紧张啊,我们投入这么大,光在宣传上就投入了一两万了,要是无人问津,可咋整?不要说压着供货商这么多货款,还有十几个员工等着发工资呢!”郭琳琳语速很快,足见她内心的焦躁不安。 “不要急,下午和晚上再看看情况。记住,琳琳,我们的超市一定要比其他商店晚两个小时打烊,下班时间暂时固定在晚上九点吧。” 郭琳琳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吧,我尽快赶回去。好了,飞机要起飞了,我挂了啊!”郭阳在36d空姐笑吟吟的目光注视下扣掉电话,然后关机。 36d空姐继续温柔地笑:“郭先生,有什么需要为您服务的吗?” 郭阳摊摊手:“不用了,谢谢。我什么都不需要,我休息一会。” 说完,郭阳就闭上了眼睛假寐起来。36d空姐哦了一声,转身扭腰摆臀走向乘务舱。 c市。 艾丙联合购物中心。 数十条关于庆祝超市开业的欢庆横幅挂满超市两层楼的两侧,超市的大门洞开,统一着装的工作人员神色复杂地盯着门口处正在排队往里进的一群兴高采烈的老头老太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试营业三天期间,面向前来购物的六十岁以上孤寡老人赠送价值不菲的大米一袋、食用油一桶,这是郭阳的主意,从一开始郭琳琳就不怎么赞同。 消息传了出去,今天一大早,超市还没有开门,门口就排起了长队,一直延伸到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处。 至少有百余人,而且人还在越聚集越多。 看到这种“壮观”的场景,郭琳琳几乎是欲哭无泪了。但承诺出去的事,万万不能反悔,否则就砸了超市的招牌。 所以,进门购物的人很少,大多数都是排队领免费粮油的老人。超市工作人员一个上午什么都没干,只忙着给老头老太太验证身份发放粮油了。 其实核实方法也很简单,就是看看老人的户口本。 郭琳琳面色焦虑站在超市门口,身边走过一个个欢天喜地带着免费粮油离开的老头老太太,姚泽楷大步走过来,扯了扯未婚妻的胳膊,压低声音道:“琳琳,场面有点控制不住啊,是不是限定一下名额?我们库存准备的粮油马上就要见底了,这样送下去,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郭琳琳柳眉紧皱:“我跟我哥说了,他不听,非要坚持送到底,说我们不能说了不算,砸了招牌!” 姚泽楷苦笑:“琳琳,你看看吧,这都一百多人了,明天人还会更多!到时候会有更多的老头老太太跑过来,我们能送多少?这样下去,用不了三天,超市就关门算了!” 郭琳琳无奈地摇摇头:“那也只能硬扛着了!反正我哥说花几十万都不成问题,就当是我们做善事了!” …… 下午三点左右,库存的粮油被发放一空,但排队的人还有,郭琳琳直接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也只能赶紧吩咐人去紧急联系供货商再送一批粮油过来。 尽管有工作人员不断解释,但排队等候的一些老头老太太还是按捺不住,开始在超市门口嚷嚷喧闹起来,有些脾气暴躁的甚至跳着脚指责艾丙购物就是说了不算的大骗子。 郭琳琳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站在超市内部望着门口被一群老头老太太包围起来被唾沫星子险些淹了的未婚夫姚泽楷,心头升腾起无言的愤怒来。 哪有这样的人啊,免费送还送出毛病来。 “大爷、大妈,你们别着急,超市已经联系了一批粮油,马上就会送过来,请你们稍等片刻,我们一定会说到做到,排队等候的一定会有,一个不落!”姚泽楷一个人面对黑压压的一群老头老太太,说得是口干舌燥眼冒金星。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煽风点火的起哄之人。而等了半天没有拿到免费粮油的这些老头老太太,本身情绪就有些烦躁,就很容易被煽动起来。 “骗人的吗?骗我们这么大年纪的人,你们忍心吗?!我说小伙子,我今年都六十八了,我在你们这里排了一个小时的队,好不容易轮到我了,你们说什么?没了?你们什么意思啊?!”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中山装的老头腰板笔直,扬手指着姚泽楷,嘴角因为激动都在哆嗦着。 “骗子!报警,告他们去!” 老头身后,几个老太太挓挲着手,义愤填膺的样子,手里的布袋漫天飞舞,看得姚泽楷一阵头大。 姚泽楷定了定神,强自压制住各种负面情绪,勉强笑着:“大爷,我们怎么能是骗子呢?说实话,我们是借着开业的机会,做点善事——本来呢,我们是只面向来超市购物的老人发送免费粮油的,但说实话,今天我们送了一百多袋大米、一百多桶油,也没见几个老人从我们超市买一毛钱的东西。” “大爷,我们得互相理解一下不是吗?当然,我们准备的货物不够,也是考虑不周,但我们不是正在紧急调运粮油嘛,大家再耐心等一会,马上就到,好不好?!” 中山装老头呸了一声:“小伙子,你少忽悠我!没有三分三,就别上梁山啊?!既然说要免费送,那就不能当孬种,大伙说是不是啊?!” 十几个老头老太太站在后面,齐声附和,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一辆新闻采访车疾驰而至,从车上跳下几个扛着摄像机的男女记者来,姚泽楷扫了一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都是一些什么人啊,竟然把电视台的人给喊来了? 这群老头老太太一看记者到了,立即撇下姚泽楷和几个超市的工作人员,把记者包围其中,七嘴八舌地开始控诉艾丙购物中心欺诈消费者。 其实领头的是少数人,以中山装老头为主。大多数老头老太太都站在一边看热闹,顶多就是小声议论两句。 姚泽楷脸色铁青,正要挤进去解释,郭琳琳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胳膊,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先不用管,让他们嚷嚷去吧!” 郭琳琳心里憋着一股火,如果不是郭阳再三嘱咐,她一定就此刹住这个口子,别说找电视台的人来,就是喊派出所的人来又能如何?免费赠送总有个节制,做善事也不能超出承受能力,是不是? …… 十分钟后。 郭琳琳不得不出现在电视台记者的摄像机前,毕竟无论如何也得给一个合理合情的说法,否则超市的名声就砸了。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留着齐耳短发的女记者笑吟吟地问:“郭总,请问你们超市面向六十岁以上孤寡老人免费送粮油的行动是促销活动还是公益活动呢?” 郭琳琳定了定神,面向镜头微笑道:“当然是公益慈善活动了,给六十岁以上的孤寡老人献爱心,这是我们的初衷。” 女记者笑:“既然是这样,那么,为什么会半途而废呢?是不是来的人太多,超出了你们的承受能力呢?” “记者同志,我们不是半途而废,只能算是准备不足吧。”郭琳琳眼角的余光从包围住采访现场的一群老头老太太身上掠过,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们库存的粮油已经赠送一空,我们已经联系供货商,正在送货,请大家耐心等待一下,每一个人都会有,我们说到做到!” “好。”女记者转身面对镜头面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各位观众,我们现在今天刚刚试营业的艾丙联合购物中心进行采访……”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开业风波(2) 郭阳赶到艾丙购物的时候,电视台的人刚走,而领到了免费粮油的老头老太太们也都一扫方才的阴霾,欢天喜地的离去,但超市门口还是围拢着一群看热闹的路人,当然也渐渐就有人开始试探性地进入超市购物。 “哥,我觉得这样不行,今天上了电视新闻,明天来的人会更多,我们控制不住局面的。我看,不如就此打住吧,免得再出乱子,你是不知道啊,这群老头老太太实在是太气人了……”郭琳琳想起刚才领头闹事的那几个老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郭阳沉吟了一下:“琳琳,今天送了多少?” “三百多袋大米和油啊,哥,实在是……心疼死我了!”郭琳琳又想起这是实打实付款的真金白银,一天功夫就送出去了三百多袋大米和花生油,心疼得只冒汗。 “琳琳,不能半途而废,继续送,不能心疼。其实三天试营业,花不了多少钱的,花了这笔钱不仅做了善事,还打出了超市的招牌,其实还是蛮合算的。你想想看,今天电视台来采访报道,实际上对我们有利!” 郭阳笑着拍了拍郭琳琳的肩膀:“我们的商品物美价廉,我们是本市第一家提供冷鲜生鲜商品的超市,我们的招牌已经打响,至多三天,一定会有客流的,你相信我!” “好了,我先回报社销假。”郭阳转身就走,郭琳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又无奈地闭上。 郭阳在开车回报社的路上,给周冰和母亲分别打了电话说自己回来了。而回到报社刚进办公楼,就发现大厅里张贴着总编办和组织人事科联合下发的正式通知,三天后进行首席记者(编辑)的竞聘大会,而同时发布的候选人大名单上,在记者行列,郭阳自己的名字赫然在目。 郭阳眨了眨眼,其实没有半点兴奋,反而有点头疼。 为啥?不是矫情,确实郭阳现在觉得自己的时间掰成八瓣都不够使的,再参加一个首席记者竞聘着实……精力跟不上啊! 但跟不上也得跟啊,毕竟这才是他的生活主线。哪怕日后拥有一个叱咤风云的商业帝国,郭阳也是会将自己的记者生涯进行到底的。 郭阳挠了挠头,编辑胡胜从楼上快步走下,看到郭阳,表情一僵,却是不得不勉强笑着打了一个招呼:“郭阳,听说你请假去南方旅游了,回来了啊?” 自打被孙胖子逼着在背后捅了郭阳一刀子之后,尽管郭阳没有太计较,但胡胜还是过不去自己这道坎。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这样,做了就是做了,纵然全世界都能宽恕你,但终归最难逃避的还是自我拷问。 郭阳笑:“回来了。下班吗?” “嗯。”胡胜点点头,匆匆而去。 郭阳笑了笑,继续上楼,在楼梯的拐角处又与林美美不期而遇,林美美讶然一声:“回来了?正好,刚才老张还在嘟囔你,说你还不赶紧回来准备参加竞聘!” “张主任在?我找他销假!”郭阳继续上楼。 “哥们,现在社里传说你找了大后台,要把李曙光给顶了,是不是这样?”林美美心里根本存不住话,想到什么就问出口来。 郭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找了大后台?林美美,我有没有后台你不知道啊?我一个穷屌丝,无根无萍,哪有什么后台?!” “穷……什么丝?你说什么?”林美美皱眉想了想,突然霞飞双颊,瞪了郭阳一眼嗔道:“你这个臭流氓!” 郭阳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嘿嘿干笑两声掩饰了过去:“就是穷人的意思,你别瞎想!” 林美美撇了撇嘴:“得,你别装了!你还穷啊?!你见过哪一个穷人用着手机、开着轿车、整天嘚瑟?” 郭阳耸了耸肩:“穷人还就得饿死吗?穷人也有扬眉吐气的自由和权利嘛。” “别扯了,郭阳,现在报社上下可都传开了,说是市委常委、市政法委纪书记的夫人专门为你的事找了赵总……”林美美挥了挥手:“你小子现在了不得,牛逼哄哄的!” 郭阳一怔:“纪书记的夫人?oh my god,这都是哪里来的谣言啊?!” 林美美撅噘嘴,径自下楼。 郭阳承认还是不承认,反正她是当真了。 而且,现在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就连从来不说假话的眼镜张都说亲眼看到纪大年的老婆王悦从赵国庆的办公室离开,赵国庆一路将她送到了楼底下。 郭阳皱了皱眉,有点莫名其妙。 首席记者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根本犯不上去找什么关系运营。至于非要说他跟纪大年有点关系的话,那也是因为纪然。但要说纪大年为此就会对他高看一眼,甚至不惜主动为他说话,那也太离谱了。 但所谓无风不起浪,谣言固然是谣言,但谣言大多始于真相的皮层。想起那日自己曾见到纪然母亲王悦到访赵国庆,郭阳心头就泛起一丝惊疑。 晚上六点半。 周冰一家人习惯性地围坐在客厅里,一边喝着消食的咖啡,一边看本市电视台的新闻频道。看完新闻频道的“新闻六点半”栏目,正好与央视的新闻联播衔接上。 作为巨商之家,周家夫妻对于本地以及国内的时政新闻还是蛮关注的。 郭琳琳突然出现在电视画面上,周冰讶然道:“爸,妈,这是阳阳的同父异母妹妹郭琳琳,她……她竟然办了一家超市?艾丙联合购物?” 周定南哦了一声,“我知道这家超市,原先的联华超市嘛!前一段时间因为经营不善关门倒闭,现在改名重新开业,看来是换了投资商了——小冰,这是郭阳的妹妹?” 周冰嗯了一声,心头的好奇更重。 她去过向阳村的郭家,也多少了解一些郭琳琳的情况,知道她是一家国有宾馆的会计,怎么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家超市的总经理? 薛春兰在一旁嗤之以鼻道:“免费赠送粮油,这种促销手段其实很幼稚……等着吧,估计明天去的人更多,要挤破头!真搞不懂这些老头老太太,为了一桶油一袋米就站在太阳地里排上几个小时的队,至于吗?” 周冰还在思量郭琳琳的事,没有听到母亲的话。 周定南不由苦笑,妻子这种话跟“何不食肉糜”的逻辑大同小异,作为出身豪门、如今也早就超越了小康阶段的社会精英,薛春兰根本就不懂底层人的生活。 但周定南知道无法跟妻子辩论,也讨论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这些年,薛春兰实际上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大学里教书、业余时间研究学问,简单的社会交往——往来接触者亦非富即贵,很少沾染红尘和世俗的东西。 周定南在外打拼,闯荡下诺大家业,而薛春兰就像是他金屋中藏娇的佳人——从不为生活担忧。遮风挡雨的事,有丈夫来做,她没有半点概念。 周定南意识到,自己对于妻子的这种保护近乎溺爱,这不但让她婚后二十年以自我为中心,还助长了她自私狭隘傲慢骄矜的大小姐脾气。 关于艾丙联合购物的新闻也就是一分钟的样子,在c市这种北方中小城市,在公共信息平台相对比较单一的当下,电视是大多数人的主要信息来源,因此与周家夫妻同时收看这档新闻六点半节目的观众中就包括郭琳琳的亲朋好友。 郭琳琳的电话在新闻栏目结束后不断响起,让她应接不暇。尤其是向阳村老家的人再三追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老总”,她自觉无法解释,就索性关掉手机不予理会。 “琳琳,你这回可是出名了……”姚泽楷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我们家琳琳也有上电视的一天!” “你还笑?!我都快要烦死了!”郭琳琳跺了跺脚:“电视新闻播出以后,明天来的老头老太太肯定更多,我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真不知道我哥是怎么想的,做善事也有个节制,平白无故地送出这么多粮油去,凭什么啊?!” 姚泽楷摆了摆手:“琳琳,我倒是觉得哥的思路是对的,既做了善事,又达到了促销广告的目的,两全其美呢。事实证明,下午和晚上的客流量不就起来了吗?” 郭琳琳深吸了一口气:“看样子应该是有效果。泽楷,我压力真的好大,我哥把这么大的一摊子交给我,投入这么大,要是我给搞砸了,我怎么向他交代?” 姚泽楷温和地笑:“琳琳,你行的!要有信心哟。其实我也是现在才发现,我们家琳琳还有经商的天分呢。” “琳琳,说真的,我觉得你现在担心的应该是你们郭家的那些亲戚……”姚泽楷沉吟了一下,又道:“你哥对你们家的亲戚深恶痛绝,你可是要把握好,不要做出因小失大的事来!” 郭琳琳沉默了下去。 姚泽楷说的正是她的担心之处。 她上了电视,曝光了艾丙联合购物中心及其背后运营商艾丙联合商贸公司总经理的身份,可以想见,老家那些亲戚朋友肯定蜂拥而至,想要从她身上捞点好处。 可这是郭阳的忌讳。 也可以说是郭阳的底线。 如果让向阳村的郭家人渗透到艾丙购物中来,郭阳肯定会强烈反弹。郭琳琳不是担心自己的职位不保,而是担心因此会破坏自己与兄长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感情和信任。 这一切,真的来之不易。 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对于秉性善良的郭琳琳来说,向阳村的郭家也终归是她的根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既往必咎(1) 郭琳琳的手机关机,电话就都打到了姚泽楷的手机上。 首先是郭琳琳的大伯郭正国,然后姚泽楷挨个接到了郭琳琳二叔郭正家、三叔郭正人以及这三家所属堂兄弟姐妹的电话,最后是郭玉玲。 郭玉玲其实已经猜到了艾丙联合购物背后的老板是郭阳,打电话过来就是向郭琳琳两口子确认的。 “姚泽楷,你跟姐说实话,你们那家超市的老板是不是郭阳?” “……玉玲姐,这个……我真的是无可奉告!”姚泽楷想起郭阳的警告,既不能承认也无法否认,只能模棱两可回答。 电话那头的郭玉玲沉默了一阵,才又苦笑道:“算了,我明白了。姚泽楷,你让琳琳接电话!” 姚泽楷将电话递给了郭琳琳。 “姐,有事吗?”郭琳琳的声音很疲倦也有些无奈。亲戚们纷至沓来的各种询问和诉求,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琳琳,明天……大伯会过来看你,你心里有个准备吧。”出乎郭琳琳的意料之外,郭玉玲没有继续说下去,暗示了她一句就挂了电话。 大伯要来?郭琳琳皱了皱眉,抬头望着姚泽楷:“大伯来干什么?难道……” 姚泽楷耸耸肩:“你大堂哥郭超两口子可正闲着在家,搞不好,你大伯进城来找你,是想让你安排郭超两口子就业的吧?” 怎么办?!郭琳琳心烦意乱起来。 姚泽楷望着左右为难的未婚妻,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道:“琳琳,这是你们家的事,我本来不该多说什么。但是你要想清楚,这家超市说穿了还是你哥的,他让你管理,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算是……算是哥哥对妹妹的照顾!” “但这些年,他们母子过得这么艰难,没有得到郭家一丝半点的关照,上次郭阳和谢姨去向阳村,还受到你们郭家人莫名其妙的羞辱。实际上,除了你之外,你们家至今也不承认他是郭家的后代吧?我觉得这种裂痕,短时间内是很难弥补的,如果你开了口子,让郭家的亲戚进入超市,一旦让你哥知道,我想,后果不堪设想。” “你哥的脾气你比我清楚,说一不二。我觉得你还是把握好,至少在你哥对郭家态度转变之前,不要开这个口子。” “可是家里人会不会骂我不讲人情?”郭琳琳苦笑起来:“终归是一家人,我以后怎么面对家里人呢?” 姚泽楷撇了撇嘴:“琳琳,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家的人其实都太势利太自私了,尤其是你大伯,你爸爸去世这些年,你们家的自留地和耕地都被他占了去,盖了蔬菜大棚,如果不是你考上学跳出农村,你们娘俩在向阳村还怎么过?” 郭琳琳默然。 “琳琳,你在这世上的骨肉亲人,除了你妈之外,就是你哥了。当然还有我。我们三个是最不可能伤害你的,至于别人……还是算了吧,我们还是要有所取舍的!” “亲戚背后骂你,不过是一时的,亲戚将来还是亲戚。但如果你让你哥失望,以他的脾气,他没准会跟你划清界限,你就永远失去这个哥哥了。”姚泽楷紧紧握住郭琳琳的小手:“琳琳,你可要想清楚!” 郭琳琳幽幽一叹:“我知道怎么做的,我哥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翌日是十月一日,国庆节。这是国家执行五一、十一和春节黄金周休假制度的第一年。 早上八点半,艾丙购物准时开门营业,这是试营业的第二天。而在开门之前,门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队,自然是想要领取免费粮油的老头老太太。 郭琳琳和姚泽楷赶过来的时候,惊喜地发现,除了列成长龙的老头老太太之外,还有不少等待开门的真正消费群体。 没有什么好说的,承诺的事情不能不做。姚泽楷还是带着几名工作人员组织发放免费粮油,昨天晚上超市连夜调运了大批量的粮油存满了一楼的整间仓库,就是为了应对今天的场面。 但不多时,姚泽楷就发现有熟悉的面孔比如昨天那个带头闹事的中山装老头混在人群中,试图领第二波免费粮油。 姚泽楷真的是非常愤怒,这世间还有这种无耻的人吗?! 姚泽楷刚要发火,突然被人攥住了胳膊,他扭头一看是郭阳,不由怒声低低道:“哥,有不少人昨天来今天还来,试图浑水摸鱼冒领我们的粮油,真是太无耻了!” 郭阳笑了笑:“贪小便宜,这就是人性和人心啊!这也怪我们,没有提前设好门槛——不过,现在也不晚,你不用发火,我来处理这事!” 郭阳将姚泽楷推到一边,面向慢慢走过来的中山装老头似笑非笑地淡淡道:“大爷,您昨天已经领过了,请回吧,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中山装老头脖子一梗:“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领过了?我今天可是第一次来,你们又要耍赖吗?” 郭阳神色不变:“大爷,什么叫我们又要耍赖?你昨天领过,我们是有登记的,同时也有你的亲笔签名,如果你执意要冒领,我们就只能报警了。” 中山装老头呸了一声:“吓唬谁呢?反正我就是第一次来,你们要是耍赖就明说!” 中山装老头摆出了一副不给就不走的无赖架势。 姚泽楷和周围几个工作人员气得脸色铁青,郭阳却笑了:“大爷,您这样就没什么意思了。您这么大的年纪,为了这点免费的粮油,大老远跑过来,堵在门口浪费大家的时间,对谁都没有好处!” 郭阳从一个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扩音器,大声道:“各位大爷大妈,我们超市试营业期间面向大家发送粮油,本来是为了献爱心,希望有限的物资用在最需要的人身上,但是现在我们发现,有人恶意冒领第二次,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们决定暂停发放……我们也希望这些老年人朋友能体谅一下,自觉离开!” 排队的老头老太太们闻言一片哗然。 郭阳高举着手里的发放记录本,又道:“我们有详细的发放记录,还有领用人的亲笔签名,想要浑水摸鱼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还是希望个别人能自觉离开,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中山装老头貌似愤怒地跳了起来:“你们这是典型的欺诈!你们说了不算,坑骗我们这些老年人,我要告你!实在不行,我们给电视台的记者打电话,让记者来给我们评评理!” 郭阳摊摊手:“您请自便。报警可以,打电话喊记者来也成,反正您想浑水摸鱼,我可以告诉您,没有半点可能!” 郭阳的声音骤然冰冷了下去:“说起记者,我倒是忘了这一茬,我在昨天的新闻节目上看到您了,您还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不是吗?有电视新闻为证,您想要抵赖怎么成?!” “你们给电视台打电话,让记者过来采访一下!另外,也报警!”郭阳扭头向姚泽楷使了一个眼色。 中山装老头呆了呆,一时语塞,他跺了跺脚,嘟囔着却是灰溜溜地退出了排队的人群。而随着他的离开,有不少人也迟疑着相继从人群中悻悻地走了。 郭阳笑了笑,扭头望着姚泽楷:“继续吧,一定要做好登记,核实身份,哪怕慢一点都不要紧,不能让人浑水摸鱼。” …… 郭阳又在超市呆了一会,见客流量渐渐上了,超市工作人员各就各位,秩序井然,依然走上了正轨,他心里放下心来,也没有跟郭琳琳和姚泽楷打招呼,就悄然走了。 郭阳把车停在商业步行街最头上的停车场上,然后步行走向深处。这条商业步行街是本市最大也是最繁华的商业街区,时下正值国庆长假,人流涌动摩肩接踵。 郭阳跟周冰约好在商业街中断的蓝岛咖啡见面。 郭阳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向前走着,突然路边的一家音像店里传出让他惊喜交加又无比熟悉的旋律,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走了进去。 主打歌为“爱冰人”的唱碟竟然已经上市!鼎文传媒的市场普及之快和效率之高,让郭阳暗暗点头。 这张碟里的主打歌是郭阳的这首《爱冰人》,其他都是公司签约新出道的新人原创民谣,其中就有夜狼的《夜狼》。碟片当然早就制作完毕,借着深城迎国庆大型演唱会的东风开始上市发售了! 郭阳花十块钱买了一张碟,捏着这张光碟,光碟封面上是他头戴棒球帽微微垂首做沉思状的侧面剪影,而“歌手艾丙主打原创、城市抒情民谣”的字样更是醒目。 而在步行街的另一头,周冰信步走进另外一家音像店,同样也买了这张碟。她是无意中被《爱冰人》的旋律和歌词吸引触动,这才进门买碟,而再拿到碟片的第一时间,她马上就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歌手艾丙”就是郭阳! 周冰捏着这张碟片走出音像店,混在密集熙攘的人流中慢慢行去,娇俏的容颜上满是幸福的笑容。此时此刻,她心中无比的安宁恬静,这首歌显然是郭阳写给她的—— 歌手艾丙。 爱冰人。 阳阳,这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我好喜欢!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既往必咎(2) 阳光明媚,秋风送爽。 尽管人流如织,可周冰还是一眼从繁杂的人群中看到了郭阳缓缓走来面带笑容的身影。 她快步迎了上去。 “阳阳,我买了这张碟。”周冰将手里的唱碟递给了郭阳。 郭阳手里的碟片也递了过去:“我也买了。” 周冰温柔地笑:“你又写歌了,写给我的哦,不过,我还有一个月才过生日,你这份生日礼物来得有点太早。” “我没想到它上市这么早!”郭阳耸耸肩:“小冰,进去吃点东西吧,我饿了。” 周冰摇摇头,突然抓住郭阳的手,将他拉到路边,抬头望着郭阳认真道:“阳阳,那家叫艾丙购物的超市,是你搞出来的吧?你把炒股赚的钱全部投进去了?” 郭阳从来就没有想要瞒住周冰,也知道他命名为“艾丙”,显然也无法瞒住冰雪聪明的周冰。没有人会朝这方面的谐音去想,但周冰却一定会触类旁通。 “没错,也是兴之所至,一时心血来潮就把钱都投进去了。从现在来看,效果应该还不错。至少,我现在不是无产阶级了,勉强算是有产业的小老板了,应该勉强达到你妈的标准了吧?”郭阳笑着拥抱起周冰来,顺手抚摸着她乌黑如云的长发披肩。 周冰咯咯娇笑着:“臭美!说,你还背着我搞了什么?老实交代!” 郭阳哈哈大笑:“现在我名下有两家企业,艾丙投资,艾丙联合商贸,还有一家企业艾丙文化公司和艾丙电子商务公司正在注册之中,而未来不久,我还会注册成立一家艾丙物流公司,从而组建艾丙集团,本人呢将正式出任艾丙集团ceo,身价过亿不成问题!” “你就吹牛吧!”周冰撇了撇嘴,却旋即认真轻轻道:“阳阳,你真的已经拥有了两家公司?你说的这些,你真的会做?” 周冰知道郭阳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他这番话自然有说笑的成分,但思路却肯定板上钉钉。 “没错,我会按照我的规划和计划去做。用不了半年,我就会组建艾丙集团。”郭阳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也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我现在急缺人才,你能帮我推荐几个懂管理的人吗?” 周冰皱了皱眉:“阳阳,你的目标是不是太大了,先把手头上的两家公司运营好就已经不错了,急匆匆注册这么多家公司,贪多嚼不烂啊?另外,你的资金从哪里来?” “资金的问题,如果……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郭阳笑着摇摇头:“不用,资金对我来说不是问题。” 周冰闻言深深凝望着郭阳,却再也没有问下去。她了解郭阳甚过了解自己,她知道郭阳绝对不会去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更不可能走歪门邪道,而且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郭阳这盘棋下得很大,他想要的东西绝对不仅仅是自己父母对他的认可。 周冰依偎在郭阳怀中,柔声道:“阳阳,我祝你成功吧!” 郭阳拥抱着周冰,心神变得宁静安然,他轻轻道:“小冰,我要的不是所谓的成功,而是——” 郭阳突然止住话抬头望向了阳光绚烂的晴空,那天空上正有一只苍鹰掠过云端,他嘴角噙着自信的笑容,慢慢挑起某种弧度,又如鹰似隼。 郭正国果然来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人,带着他的长子郭超和儿媳妇朱萍,还有他调皮的孙子郭凯。 郭正国父子四人在艾丙超市门口打量观察了好半天,这才走进超市直接找上了正在忙得一塌糊涂的郭琳琳。 郭琳琳无奈地苦笑:“大伯,哥,嫂子,你们来了。” 郭正国神色严肃:“琳琳,你说老实话,这家超市是怎么来的?真的是你做总经理?” 郭超眸光火热:“爸,看您说得,这都找上门了,真还能有假?这么大的一家超市就摆在面前,您还怀疑什么?” 朱萍热情地拉起郭琳琳的手来,“琳琳,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几天不见,就办了这么大的一家超市,还当上了大老板!” 郭琳琳勉强一笑,还是望着郭正国:“大伯,您找我有事吗?” 郭正国左右四顾,沉吟了一下:“琳琳,你先给大伯说说,这家超市是怎么来的吧?” 郭琳琳心道您还问个什么劲啊?其实您才不管我是如何搞出一家超市来的,您根本不关心这个,您关心的应该是如何从我这里捞点好处才对。 郭琳琳叹了口气:“大伯您放心,我不会走歪门邪道的。超市其实是别人的,投资者另有其人,我不过是被聘任的总经理,负责这家超市的管理罢了。我不是老板。” 郭超扯了扯郭正国的胳膊,又向其父使了一个眼色:“是啊,爸爸,琳琳从小是您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走歪门邪路呢?不管超市的投资人是谁,反正琳琳现在是总经理,一个人管理这么大的超市,这么多的员工,真是我们郭家最有出息的人了!” 见郭正国还在端着长辈和向阳村郭家族长的架子,朱萍忍不住主动插话热切道:“琳琳,你是超市的总经理,你看嫂子在家也闲了好几年了,总不能总让你哥养着是不是?你们超市这么大的规模,不如你也把嫂子招进来做工吧,嫂子我以前可是供销社的售货员,这方面有经验的!” 朱萍之前是镇供销社的营业员,没有错。嫁给郭超之后,供销社就倒闭了。而朱萍这人又好吃懒做,一心向往城市生活,根本耐不住寂寞在农村务农,郭家的蔬菜大棚她好几年了都懒得进一趟,更不要说干活了。 郭琳琳皱了皱眉:“嫂子,家里的大棚也需要人手,你不在家帮大伯和哥的忙,跑城里来干啥?再说这城里到向阳村三十多公里路,你上下班可咋整?” 朱萍撇了撇嘴,伸出自己纤细的手去:“琳琳,你看嫂子这双手,这是干农活的手吗?至于上下班的问题你不要操心,我都安排好了,我会在城里租个房子住!将来也好把小凯接到城里来上学!” 郭琳琳眉头更紧:“嫂子,现在超市刚开业,现在人手已经足够了,不能随便再招人了。” 朱萍啊了一声,“琳琳,你可是总经理,你们这么大的一家超市,还差养嫂子一个人啊?” 郭超也附和道:“琳琳,你哥和你嫂子可从来没求你办过事啊!” 郭正国此刻不咸不淡地又冒了一句:“你嫂子有经验,来超市工作,也可以帮你把好关,自家人干自家事,也好有个照应!” 郭琳琳心烦意乱地抬头望着大伯郭正国,想起姚泽楷的叮嘱,还是摇了摇头坚决道:“不行,嫂子,对不起,这家超市不是我说了算,要进人,必须要有老板签字同意才行。” 朱萍满脸的笑容当即敛去,拉着脸扭过头去。 郭超不满地盯着郭琳琳:“琳琳,你就这么对自己的哥哥嫂子?你这是当了总经理就忘本了?” 郭正国冷哼一声:“琳琳,不是大伯说你,这点小事你都办不了,还当什么总经理?” 郭琳琳心里越来越烦,她知道郭正国父子根本不信她的话,这一番,除非是跟大伯一家撕破脸皮,否则她就无法交代过去了。 郭正国又道:“超市的老板是谁?让你当总经理又不给你权力,这算怎么回事?让大伯跟他谈谈,我们郭家的姑娘,怎么能任人欺负?” 郭琳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大伯这张虚伪势利和唯利是图的丑陋面孔。 过去多年,她总认为长辈始终都是长辈,哪怕郭正国一家明着暗里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她也认了,毕竟在明面上,她是靠着郭家的长辈长大的,不能忘恩负义。 但郭正国一家此番逼上门来,非要逼着自己做违心的事,让郭琳琳心头积累多年的怨气慢慢升腾起来。 更重要的是,她熟悉朱萍的为人,一旦让朱萍进了超市,她不但不会给自己分忧解难,还会作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到了那个时候,她才是真正辜负了郭阳的信任。 见未婚妻被逼得左右为难,姚泽楷再也忍不住,就走了过来大声道:“大伯,您确定真的要见这家超市的老板吗?” 不等郭正国回话,姚泽楷就又道:“成,我马上给他打电话,跟他说说进人这件事,只要他同意,嫂子进来工作没有问题!” 郭琳琳幽幽叹息着:“泽楷,算了吧——大伯,哥,嫂子,你们还是回去吧,等以后能进人的时候,我再通知你们好不好?” 郭琳琳是想用缓兵之计,先把目前的难关解决了再说。 可姚泽楷却明白,此事要当断就断,否则后患无穷。郭正国一家找上门来,这不过是一个开头,以后还有郭家老二家、郭家老三家的,还有郭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一窝蜂找上门来,让郭琳琳怎么办? 姚泽楷不顾郭琳琳的反对,愤愤然走到超市门外拨通了郭阳的手机号码。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既往必咎(3) 姚泽楷打电话的时候,实际上郭阳和周冰已经在超市的对面的马路上。两人一起吃了饭,周冰要去超市看看,郭阳就带着她来了。 见郭阳接了一个电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周冰扯了扯他的胳膊问道:“咋了,阳阳?” 郭阳笑笑,摇摇头:“没事,超市多了几只老鼠,撵出去就是了!” “老鼠?”周冰旋即轻笑一声:“走,我陪你去看看是哪里来的老鼠,让我们家阳阳这么生气来着!” 郭阳与周冰手牵手一起进了超市大门,周冰笑吟吟地左顾右看,一路上赞不绝口。他们从一楼转到二楼,见超市竟然设有专门的生鲜冷鲜和蔬菜柜台,她更是忍不住惊讶起来:“阳阳,你这是超市还是菜市场啊?” 郭阳笑:“我们是全市乃至全省第一家把生鲜冷鲜和蔬菜搬进室内自选采购的超市,而且价格低廉!小冰,你想想看,这样是不是更方便,更适合上班族和城市生活?对了,美国的超市是不是早就这样了?” 周冰笑着想了想,“倒也是。不过,国内情况不一样,主要是老百姓的生活方式不一样,而且成本也高吧?成本比农贸市场高,价格却是一样的价格,你们还能赚什么钱呢?” 郭阳捏了捏她的手:“四个字,薄利多销;八个字,日积月累,积少成多!” 周冰笑而不语。 两人手牵手越过生鲜柜台直奔办公区,刚越过销售区和办公区的隔离栏,正带着孩子闲逛的郭超夫妻突然看到郭阳,郭超当即拉下脸来,冷笑着指着郭阳道:“你来干什么?出去!” 郭阳脸上的笑容在一点点逝去,他一步步走进来,声音冷淡:“我倒是想要问问,你来干什么?” 郭超回头望着正陪着郭正国走过来的郭琳琳和姚泽楷,皱眉大声道:“琳琳,他来干什么?” 郭琳琳无奈地望着郭阳,她正要解释两句,却听郭阳抢先开了口。郭阳拉着周冰的手,走到郭超夫妻近前,一字一顿道:“这是我的公司和我的超市,我不能来?!” 郭超夫妻大吃一惊,却又连连摇头冷笑:“胡扯淡!这是你的超市?满口胡言乱语,琳琳,你可不能让他给骗了,这种人天生就是……” “琳琳,给他们看看营业执照!”郭阳冷漠的声音传进郭琳琳耳中:“完了,马上给我滚出去!” 对于向阳村郭家的这些人,郭阳连半点虚与委蛇的兴趣都没有。 郭琳琳早知道会是这种结局,她叹息着走进自己的总经理办公室,取出了工商局颁发的营业执照,就在营业执照法定代表人的一栏上,郭阳的名字赫然在目。 郭正国脸色骤变,嘴角哆嗦起来。 郭超夫妻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滚出去!”郭阳冰冷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办公区上空,郭正国脸色铁青悻悻地跺了跺脚,率先走去。郭超夫妻也涨红着脸,匆忙拉着自己儿子的小手狼狈离开。 倒是郭超的儿子郭凯,根本不懂大人间的这些波澜起伏和人情世故,临走时冲着郭琳琳天真烂漫地喊:“琳琳姑,我下回还来找你玩呀!我要吃喜之郎果冻布丁!” 郭琳琳啼笑皆非。 有个成语叫“既往不咎”,但在郭阳这里,却毫无疑问变成了“既往必咎”! 郭阳对向阳村郭家人的态度和反弹的力度,比郭琳琳和姚泽楷想象中的还要坚决、强烈,这让郭琳琳暗道一声侥幸,如果她方才开了口子,郭阳未必会说什么,但在郭阳心里,对自己这个妹妹的信任必然大打折扣。 郭正国一家人狼狈而去,郭阳虽然只字不再提,但郭琳琳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愤怒和发乎于心的排斥。 郭正国一家离开艾丙购物,没有返回郊县的向阳村,而是去了女儿郭玉玲的住处。郭玉玲本来住的是工厂的单身宿舍,后来调进了电视台之后,为了上下班方便,索性就近租了一套二居室,也方便男朋友彭越往来留宿。 不过,自打彭越没有给郭玉玲办成事、反而是郭阳帮了忙才把她弄进电视台去之后,郭玉玲和彭越的关系在不经意间也疏远了。 望着怒气冲冲的父亲郭正国,以及脸色难堪的哥嫂一家,郭玉玲的神色很是复杂。按照常理,她应该与父亲和哥嫂站在一致的立场上,但奈何郭阳不仅给她帮了忙、还与电视台的领导关系亲密,她要想在广电系统有所进步混出点名堂来,也只能厚着脸皮抱住郭阳这根粗腿了。 “果然是孽种!跟他妈一样下贱无耻!”听着哥哥跳着脚谩骂郭阳,郭玉玲听得却有点刺耳。 她忍不住皱眉道:“哥,话别说得这么难听!他毕竟也是姓郭的,是四叔的孩子,你留点口德吧!” 朱萍羞愤地抓住郭玉玲的手:“玉玲,让你们家彭科长帮我在城里找个工作吧,也让那小子看看,我们郭家人不可能去喝他的眼皮汤!” “嫂子,现在城里的工作不好找啊,况且你也没有什么技能,更没有学历,彭越没有这个本事。”郭玉玲叹了口气:“我能进电视台,还是厚着脸皮去找了郭阳,才把我调进来的!” 郭正国陡然一惊:“他帮你调动的?” 郭玉玲望着状若傲慢其实色厉内荏的老父亲,叹息着小声道:“爸爸,听女儿一句劝吧,郭**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他们母子的生活也不是我们自以为的艰难——他能量很大,人脉也广,在市里呼风唤雨的,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跟他缓和一下关系吧,没有必要搞得这么紧张。” “据我所知,这家超市就是郭阳搞出来给琳琳管的,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可能是周家给的吧?但也不一定,反正现在的郭阳有钱有势……” 郭玉玲后面说了什么,郭正国都没有听得进去。总之他大脑中一片茫然和空白,倒是他的儿子郭超两口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闪烁之色。 第一百二十七章 竞聘(1) 艾丙联合购物试营业的第三天,从一开门人流就开始爆满,这种状态一直到持续到晚上打烊。很多货几次断货,郭琳琳不得不紧急调度供货商临时送货。 郭琳琳如释重负。她在这一天过程中给郭阳打了三次电话,每次声音中的兴奋之色都溢于言表。 这其实早就在郭阳的意料之中。 c市在北方省是一个中等规模城市,经济处在前列。本市至今大型的专门超市实际上并不多,多数都是国有卖场比如人民商场的附属超市,像艾丙联合购物这种走大众路线的平民超市暂时还属于凤毛麟角。 这就意味着艾丙超市具有很大的市场空间。这也是郭阳有信心半年内在全市开设58家连锁门店的关键所在。有了总店的成功经验,后续门店的经营其实就是批量复制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 而连锁经营之后,艾丙联合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占领本市大众市场,然后向周边地区进行辐射。而于此而来的统一配送和集中智能仓储管理,就又为郭阳设立物流公司打下基础。 而连锁实体门店、智能仓储、物流配送这一整套行业体系的构建起来,都是在为郭阳进军电子商务做铺垫。 艾丙联合购物良性经营,艾丙商贸公司就拥有了自己的资金链条。而再通过银行融资抵押贷款,连锁门店的开设完全可以实现资金自筹。 实际上,作为连锁超市业务的补充,郭阳还有更大的野心,他正在谋划设立艾丙文化公司,涉足图书连锁市场。而连锁图书业务完全可以依托于艾丙商贸构建起来的连锁市场网络、仓储体系以及物流架构,做大做强。 艾丙文化公司在郭琳琳的操作下正在走工商注册程序,艾丙书屋总店的位置郭阳也基本确定,之所以迟迟没有转化为现实行动,资金上的考虑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没有可用之人。 艾丙文化这一块,要有人来替他牵头运作。 郭阳这盘棋铺的格局很大,他不可能在某一个局部节点上投入太大精力。所以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斟酌人选。 郭阳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民营企业慢慢都演变成体制落后的家族企业,就是因为人的问题。掌舵者本人精力有限,外人又信不过,所以就把七大姑八大姨都给吸纳进来,久而久之,企业就变成了积重难返的家族企业。 家族企业的弊端毋庸讳言。郭阳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把自己的企业搞成“姓郭的公司”,职业经理人管理才是最可靠的。至于妹妹郭琳琳的介入,算是一个不可复制的特例。 早上在赶去报社上班的路上,郭阳渐渐拿定了主意。先培养艾丙联合商贸的管理团队,然后再从中选拔出优秀人才,作为职业经理人充实到自己规划中的各大产业板块中去。 艾丙联合商贸公司包括郭琳琳、姚泽楷在内,现有员工17人。郭阳觉得完全可以再招聘51o名具有大专以上学历的年轻人进来,虽然商贸公司暂时用不了这么多人,但可以为日后其他公司的运作储备人才。 郭阳开车进了报社院内,停下车,没有下车,在车里给郭琳琳打了电话。 郭阳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让郭琳琳多少有些无奈,她苦笑着:“哥,现在公司对管理人员的需求量不大,大多数都在超市一线,我认为没有必要招这么多人进来,这样会给公司造成极大的负担!” “琳琳,你不要光看眼前,要想想以后。我们以后不可能就只有这么一家店啊,还会有很多连锁店,靠谁来管理?而且还有其他公司,都需要人去干,我的意思呢,就是把商贸公司作为管理人才培养基地,招聘一批、成熟一批、输送一批……” “琳琳,你参照正常的公司运营模式,马上把商贸公司的管理架构搭建起来,该有的部门一个都不能少,相应的人才面向市场进行招聘!” 郭阳越说越兴奋,慢慢把自己并不是太成熟的人才培养计划一点点说给郭琳琳听,郭琳琳一直在仔细倾听,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哥哥的野望超乎了她的想象,他要做的根本就不止是连锁超市,他在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 这一个多月来,郭琳琳觉得自己从哥哥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观念上、思维模式上、行为方式上……与其说郭阳靠郭琳琳来管理商贸公司和艾丙超市,不如说是郭阳言传身教引导郭琳琳快速成长。 跟郭琳琳谈完,郭阳跳下车,抬头仰望着湛蓝的晴空,任凭清爽的秋风吹拂着他的面孔,心头的踌躇满志慢慢沉淀下去。这一刻,他依旧是北方晨报社一个不起眼的小记者,他今天要参加首席记者的竞聘。 也不知道赵国庆借鉴的哪家报纸的竞聘模式,竞聘采取竞聘者本人发表演讲,由评审组打分和部分记者编辑代表现场打分评价。 竞聘采取公开淘汰制。 第一轮打分后,十名候选人淘汰半数,留下五名进入第二轮。 进入第二轮的人员再次发表简短的演讲,再次由评审和员工代表打分评价,这一轮将五名候选人淘汰至三名。 第三轮就是三选二的最终决赛。 入选人员经报社党委会和编委会研究予以聘任,就成为北方晨报社第一批首席编辑(记者),享受中层副职待遇。 郭阳走进报社办公楼二楼的会议中心,竞聘已经拉开序幕。报社以赵国庆为首的9名高管作为评审组成员,此刻正端坐在主席台上,而台下五六十名编辑记者代表分散各处表情各异。 郭阳进门,一道阴狠的目光投射过来,郭阳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是李曙光。 林美美和眼睛张在后排向他招了招手,郭阳快步走了过去。 林美美侧身嗔道:“郭阳,你怎么回事,你作为候选人怎么能迟到呢?” 郭阳笑笑:“路上堵车,晚了几分钟。” 眼睛张嘘了一声:“不要说话,周政要上台竞聘演讲了。” 郭阳耸耸肩,将目光投向台上。 作为北方晨报业务能力较强的资深记者,理论部的周政在这一次的首席记者编辑评选中人气很高。他第一个出场,大抵也代表了他的众望所归。 周政的竞聘演讲中规中矩,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但他胜在成熟老练,无论是同事还是领导,认可度都高。 周政的得分很高。9名评委给了9票,五十名记者编辑代表给了46票。 接下来的几个竞聘人6续上台发表演讲,每人五分钟。但没有一个人得票数超过周政。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周政入选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李曙光倒数第二位出场。 看得出他非常紧张,准备得虽然很充分,但竞聘演讲的过程中还是出现磕磕绊绊。最终,9名评委给了李曙光9票,记者代表给了35票。 票数宣布完,李曙光自己都有些没想到。员工投票他的票数不高,但评委却给了满票! 现场顿时起了一些窃窃私语声,很多人不以为然,觉得领导层还是太偏袒李曙光了。 郭阳向台上的赵国庆等人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心中洞若观火。李曙光的叔叔毕竟是宣传部分管副部长,在这种公开场合下,报社领导谁也不可能不投李曙光的票去得罪人。 李曙光洋洋得意地走了下来,此时此刻,他的信心又回来了。他觉得自己的后台终归还是发挥了作用。 郭阳最后一个出场,他起身上台,很多人惊讶的发现,他并没有携带演讲稿。 李曙光撇了撇嘴,坐在那里冷笑,心道准备脱稿演讲吗?真是狂妄的小子,你根本不知道这本身就是一种形式,不在于演讲的水平和口才高低,而在背后的很多东西。 郭阳走上讲台,先向主席台上的评委鞠躬施礼,然后又向台下的观众躬身致意。 主席台上,赵国庆扭头向身旁的张玉强压低声音笑道:“这小子最后一个出场,竟然没有带讲稿,这是准备脱稿啊。” 张玉强也笑:“如果脱稿的话,说明他做的准备工作比其他人多嘛。” 赵国庆点点头笑:“老张,你觉得他能出头吗?” 张玉强浓眉一挑:“我个人是希望能选拔出有业务能力的新人出来的,也希望能因此在报社内部建立起公开竞争、不论资排辈、能者上庸者下的良性机制来。” 张玉强眼角的余光发现,其他领导都在侧耳倾听他和赵国庆的对话。赵国庆欣赏郭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这些人给不给郭阳票,说白了还是要看赵国庆的态度。 赵国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扭头望向了正在演讲的郭阳。 郭阳果然是脱稿演讲,但虽然脱稿,但他演讲的逻辑和层次分明,有条不紊,层层推进,把自己的优势和参加竞聘的想法通过最简短的语言展示出来,得到了满堂彩。 热烈的掌声响起,经久不息。 林美美兴奋地鼓掌,眼睛张分明有点愕然,他完全没想到郭阳的口才竟然这么好。实际上,郭阳前世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整天开会讲话,脱稿演讲的水平早就千锤百炼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竞聘(2) 台下的李曙光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但接下来,郭阳的得票数却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记者编辑代表给的票数是45票,这个票数应该说不算低了。郭阳作为一个赤果果的新人,能得到同事这么高的认可度极为不易。 但9名评审却只给出了4票。 其实票数不能代表什么,但评审的票数却折射出某种领导层的趋向:这似乎意味着高层并不愿意看到郭阳当选。 台下议论纷纷。 郭阳神色不变,他对这个首席记者竞聘本来就抱贵在参与、可有可无的态度,能当选固然好,但当选不了也无所谓。 林美美有些气不平:“怎么搞得这是?领导的眼睛都有问题吗?” 林美美的声音有点大。 眼镜张吓了一大跳,赶紧瞪了林美美一眼,压低声音斥责道:“小林,你别没事找事!这种场合,少说话!” 林美美撅了噘嘴:“老张,你怕个啥啊?明明郭阳的竞聘演讲滴水不漏,为什么才给这么几张票?这不是故意欺负人吗?!” 眼镜张苦笑着轻轻道:“小林,你是不是傻?领导上给不给票并不在于演讲的好孬,这是一种高层的评价,难道你不懂?!” 林美美嘟着嘴还要再说几句什么,郭阳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笑了笑:“得了,别说了,我本来就是差额人选,你难道忘了?!” 李曙光面色兴奋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认识有误,那些赵国庆偏袒郭阳想要把郭阳推到首席记者席位上的说法——绝对是无稽之谈,领导层的投票数如此低,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主席台上,赵国庆的神色却微微有些复杂和古怪。 其实赵国庆是投了郭阳一票的。 问题的关键在于,其他高层领导错会了赵国庆的态度,很多人投了弃权票,这才导致郭阳的评审得票数没有过半。 编办主任田慧泽带着编办的几个工作人员现场统计票数,不多时,田慧泽就将结果报到了主席台上。 赵国庆扫了一眼,见郭阳还是成功挤入了第二轮的五人名单,不过,得票数最低。 赵国庆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扭头向张玉强笑了笑:“老张,结果也在我们的预料之中,看来,大家的意见基本上还是一致的。” 张玉强也笑:“这样最好,打破论资排辈的禁锢,创造能者上庸者下的良性用人机制,这次的竞聘我们做了很好的尝试!” 其他评审面色不变,却都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水。 第二轮竞聘马上开始。但竞聘演讲却换了另外一种形式,五名候选人挨个上台发表感言,时限为一分钟,随后统一进行投票。 采取百分制,评审投票占总分的6o%,大众评审投票占总分的4o%,分别经过测算后汇总,就是最后得分结果。 这一轮要淘汰两人,竞争呈现白热化。 因为上一轮得票数最低,郭阳第一个上台发表个人感言。他没有说什么煽情的话,只表达了两层意思,无非是感谢领导给予参与的机会,也感谢各位前辈和老师给予的认可和长期以来在工作上对他的指教、支持,云云。 与其他人相比,他的感言最简洁。不像李曙光在台上激动得差点都要落泪,信誓旦旦表示一旦当选首席记者,会努力工作回报报社的培养。 五人感言很快结束,投完票,结果也很快出来了。就连田慧泽都很意外,郭阳意外地继续胜出,得分仅次于周政,这一轮,9名评审都投了赞成票。而李曙光则紧随郭阳之后,同样也进入了最后的选拔淘汰环节。 郭阳也是微微一怔,他本来都做好放弃的思想准备了,结果却……他深邃的目光向主席台上投射过去,嘴角浮起一抹讶然的弧度。 周政、郭阳和李曙光。 三人淘汰一人,就是第一批首席记者。 周政早有把握,面色平静。郭阳是无所谓的态度,也安之若素。只有李曙光非常的紧张,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他知道竞争其实就存在于他和郭阳之间,周政早已稳操胜券。 他本来以为高层的态度定了,郭阳第二轮就会被淘汰出局。结果却让他目瞪口呆,郭阳竟然再次涉险过关。这就给最终的竞争带来了不可确定性。 李曙光目光阴沉,从郭阳的身上掠过,旋即又投射在赵国庆等高层身上,闪烁不定。 林美美笑嘻嘻地凑近眼镜张:“老张,你说郭阳有没有戏?” 眼镜张深吸了一口气:“有机会,但我个人感觉,李曙光胜出的几率更大。” 林美美撇着嘴:“为啥?” 眼镜张笑而不语。 编办主任田慧泽急匆匆走会议中心门外走进来,伏在赵国庆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赵国庆皱了皱眉,旋即拉着张玉强一起出门。 不多时,赵国庆和张玉强竟然陪着宣传部副部长兼文明办主任李国强、新闻科科长徐晓燕走了进来。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包括主席台上的几个高层,都面露古怪之色起身迎接。 宣传部的领导突然出现在北方晨报首席记者公开竞聘的现场,这对于很多人来说意味深长。李曙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光,他当即狂喜交加,心中的担心和阴霾一扫而空。 赵国庆自然要将李国强和徐晓燕往主席台上让,但李国强却摆摆手,面带微笑道:“老赵,你们继续,我和徐科长今天过来,不参与也不干扰你们的竞聘——我们主要是为了考察学习,魏部长有过指示,要部里总结你们晨报推进首席记者竞聘的典型经验,下一步要在全市宣传系统推开。” 李国庆和徐晓燕随意地坐在了台下。 赵国庆眼眸中闪过一丝恼火。李国强选择在这个时候不请自来,到底意味着什么,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在肆无忌惮的逼宫啊!! 赵国庆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跟李国强达成了默契和共识,谁料事与愿违。赵国庆心里冷笑一声,面不改色地回到自己评审的位置上,朗声道:“首先欢迎李部长和徐科长莅临我们的竞聘现场指导,好了,我们继续!” 李曙光望着坐在前排不远处的叔叔李国强,眉开眼笑,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觉得这一次再无悬念了。 自己叔叔毕竟是宣传部的分管副部长,他就坐在台下,台上赵国庆这些评审无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都不能不给李国强几分面子。 眼镜张轻叹一声,回头扫了郭阳一眼,再无多言。 …… 最后一轮的竞聘角逐就在李国强和徐晓燕的眼皮底下进行。 这一轮三选二的竞聘把关权,完全在9名评审。而考察的方式也由竞演改为问答。 三人分别上台接受9名评审的提问,然后9名评审会根据问答情况并结合自己的意见,选择亮灯还是不亮灯。亮灯就表示通过,不亮灯则表示否决。 首先上台的是踌躇满志的李曙光。 第一百二十九章 竞聘(3) 李曙光在临上台之前,走过李国强的身边,向叔叔投过兴奋火热的一瞥。李国强却皱了皱眉,竟然把头扭到了一侧,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 主席台上的赵国庆一直在仔细观察李国强,见他如此,心头突然一动:莫非李国强此来当真是市委常委、魏部长临时指派安排的?真的是为了来取经,为下一步在全系统推广首席记者制度做准备? 赵国庆决定试探一下。 李曙光刚上了台,赵国庆就诡异地摆摆手朗声道:“在最后一轮考察开始之前,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李部长做重要指示!” 李国强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知道赵国庆故意将自己的军,却也不得不起身来面向众人,从编办主任田慧泽手里接过了无线麦克,大声道:“指示谈不上,谈一点个人感受吧。晨报的首席记者竞聘,可以说是一波三折,今天的公开竞聘方式和模式,是经过了晨报党委的集体研究决策,也报给了部里审核通过。部里是认可这种形式的,今天早上,我和魏部长还有过一番讨论,魏部长也赞同通过这种形式,在我们的新闻单位内部建立起能者上庸者下、不论资排辈的良性用人机制……” 李国强的话显然全部都是官话。但听在赵国庆耳朵里却有了不同的味道,他在李国强结束讲话之后带头鼓掌,众人也都热烈地鼓掌,掌声经久不息。 李国强摆了摆手,转回身来,向赵国庆投过淡然的一瞥。两人目光交汇,并没有摩擦碰撞出什么火花来,却也各自心领神会了。 李国强心情复杂地坐回原位。 很多人以为他此番来是为了逼宫、是为了给侄子李曙光竞聘成功增加砝码,但实际上不然——他真的是不愿意出现在如今的场合上。而且,在他看来,他来现场非但不能给李曙光增加筹码,反而直接要断绝了李曙光的机会。 即便李曙光按照常规能竞聘上,有他这个副部长在现场,为了规避嫌疑,他也必须要想办法拿下李曙光。否则,他就会公开背上以权谋私的污名。 台上的李曙光神色兴奋,有恃无恐。 却不知自己已经被打入了万丈深渊,至少这一次失去了翻身的机会。 李国强谈不上大公无私,但他是一个非常看重个人政治前途的官员,他下一步极有可能放到区县干一届区县长,岂能为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侄子争一个什么首席记者,就给自己的官声增添污点呢? 张玉强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道:“李曙光,请简单陈述一下你对本次首席记者竞聘的认识和感受。” 李曙光面露红光:“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同事,作为报社第一批首席记者候选人,我感到很荣幸,也很激动。首先感谢领导给我这个机会,也感谢同事们对我工作的认可……” 李曙光冠冕堂皇地说了半天,张玉强一直保持着沉默,良久才又道:“你在报社工作几年了?请问你的日常工作是否做到了尽职尽责?你认为自己达到了首席记者的资格和条件了吗?” 张玉强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 在张玉强提问的过程中,赵国庆默然不语,其他高层的态度也颇可玩味。 “我在报社工作六个年头,我热爱新闻记者这份职业,我愿意把我的毕生精力都贡献给共和国的新闻事业,我认为我达到了首席记者的标准。”李曙光的回答铿锵有力,不过显然是抄书抄来的,而且“毕生精力贡献给共和国的新闻事业”的高大上总让人感觉别扭至极。 台下就有人在暗暗撇嘴。 张玉强笑了:“你回答得很好,大家鼓掌!” 李曙光一脸振奋之色洋洋得意地首先向主席台上鞠躬,然后又转身面相台下观众致谢,但换来的却是稀稀拉拉零零散散的掌声。 李曙光脸上的笑容一僵,却还是咬着牙站直了身子,准备站在原地等候领导层的评审投票。 台下突然传出轻微的嘘声。 编办主任田慧泽急匆匆跑过去,站在一旁向他挥了挥手。李曙光皱皱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田慧泽只得跑近,压低声音道:“小李,先下来,还有两名同志要上台陈述!” 李曙光这才醒悟过来,当即涨红着脸急急匆匆走下台来。 台下的李国强以手扶额,暗暗摇头,对这个不成器侄子的无奈性厌恶又多了一分。 接下来,周政的接受提问环节乏善可陈,没有亮点也没有漏洞,反正大家都清楚他必将当选,也就没太多人关注他。反倒是最后郭阳的上台,让所有人都瞪起眼来,数十双复杂的眸光都投射在他的身上。 本来郭阳是李曙光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本来这一次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本来从上一轮的情况看,郭阳胜出的几率正在攀升。 但一切都只能成为“本来”了。 李副部长端然在座,主席台上这些高管谁能不给面子? 当然,也有一些人心里在进行某种揣度:关乎郭阳背后也有后台——据说还是市委常委级别的大领导这种传闻在报社也悄然传播,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赵国庆对郭阳的赞赏和认可却不是假的。 就看赵国庆如何裁夺和取舍了。 所以有些人拭目以待准备看戏。 本来平淡无奇能淡出鸟来的首席记者竞聘,因为李国强的到来,因为背后的各种暗流涌动,倒显得颇为有趣了。 郭阳面色平静地走上台去。 当他抬起头来,面向主席台上所有报社领导的时候,他的嘴角突然噙起一丝古怪的弧度。 张玉强笑了笑:“郭阳,你作为一个新人,参加工作一年多的记者,能在本次首席记者竞聘中走到现在,这本身就说明报社上下对你业务能力的一种认可。这里,我想问的是:假如本次竞聘失利,你会如何正确对待?” 张玉强这种问话的逻辑,让台下所有人听得暗暗摇头,知道郭阳估计是彻底没戏了。 郭阳轻轻笑了,他接下来的回答语惊四座:“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和同事,我决定放弃这次竞聘!” 放弃?! 台下哗然。 主席台上也是面面相觑,赵国庆浓眉一挑。 李曙光坐在台下心里暗暗冷笑:“算你识相!不放弃又能如何?本来就没你什么事!” 张玉强眉头一皱:“你为什么要临场放弃?是害怕失利还是不敢面对最终的结果?” 郭阳笑了笑:“各位领导,我并不害怕什么,正如张总所言,我能在本次竞聘中走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只是我认为,首席记者不仅是一种待遇,还是一种荣誉和责任,更是对一线记者职业的尊重,理应将有限的机会给予那些在基层和一线兢兢业业工作多年的老同志,至于我个人,明年或者后年,还可以继续参加竞聘!” 郭阳说完,向台上鞠躬,然后云淡风轻地下了。 现场一片无言的沉寂。 林美美皱着柳眉望着走下台来的郭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眼睛张轻叹一声,却是向郭阳暗暗点头,觉得郭阳当机立断选择退出实在是一种大智慧。 在眼镜张看来,郭阳这是在给赵国庆和报社领导“卸包袱”,同时在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选择退出,反而更赢得大多数人的好感。 眼睛张的猜测似是而非,是也不是。 郭阳此番决断,有这方面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审时度势、以退为进、明哲保身的策略。 第一,强行参与到底,结果尚未可知。就算他最终战胜了李曙光,就算李国强并无关照自己侄子的念头,郭阳也会因此树敌。他并不害怕什么,但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低调做人暗中行事更合适。 第二,作为新人,能竞聘上首席记者,固然是好事,但在现实的环境中,终归还是有不少老同志心里不服气,引起更多人的嫉妒和猜忌。这个首席记者的待遇和面子,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没有必要因此把自己置身于暗流之中。 第三,他要表明自己的风度和态度。同时也是一种以退为进的试探和艺术。他要试探一下赵国庆等高层的真正态度,不愿意为高层之间的纷争充当牺牲品。 郭阳的临场表示要退出,显然让赵国庆等人多少有点措手不及。几个人凑在一起碰了碰头,赵国庆突然就乾纲独断,做出了决定。 赵国庆缓缓起身沉声道:“郭阳,你愿意把机会让给老同志,说明了你这个新同志的觉悟和品质。但本次首席记者竞聘,报社的目的就是打破论资排辈的固有模式,选拔德能才兼备的优秀业务骨干。所以,经过我们几个评委的讨论研究,不同意你临场退出。” “这样,为了确保本次竞聘的公开公正公平,经竞聘考评委员会研究,决定临时改变竞聘方式,采取民主评议得出最终结果。编办马上安排一下,让入选的第一名周政、第二名李曙光,第三名郭阳和第四名高嵩一起接受现场投票,得票前两名当选。” 李曙光脸色骤变。 郭阳退出,他本来可以和周政直接当选。但管理层这么一种态度,增设一个所谓民主评议的环节,让高嵩递补进来和自己三个人一起接受现场评议……这,不太对劲啊! 李曙光扭头望向了他的叔叔李国强。 李国强却是脸色严肃对他的求助目光视若不见。 第一百三十章 高票当选 听到赵国庆的这种态度,郭阳当即就明白,至少李曙光这回是彻底没戏了。 郭阳深邃的目光投射在李国强的背影上,心头微微有些惊讶。这意味着赵国庆似乎不给李国强面子,又似乎意味着其他一些别的东西,但不论如何,自己的以退为进策略肯定是正确的。 编办临时安排,在现场架设了一块黑板,上面书写着周政、李曙光、郭阳和高嵩的名字。 田慧泽手握扩音器朗声道:“现在开始举手表决。五十名记者编辑代表和考评委员会9名评审,同意周政当选者请举手!” 毫无迟疑,5o名记者编辑代表和赵国庆等九人全部举手。 “好,请放下,请记录:周政得票59票。” “同意李曙光当选者请举手!” 田慧泽话音落定,现场却只有稀稀拉拉部分人举了手。赵国庆在9名领导评审中率先举手,其他评审也相继举手。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半数的人没有追随领导的风向。 赵国庆方才的话其实就是一种无形的态度了。如果领导层当真是希望李曙光当选,那么就会顺势推舟同意郭阳退出。既然不同意郭阳退出,那么,就意味着还是倾向于郭阳。 李曙光的脸色苍白,嘴角都哆嗦着,心底又恨又羞怒。 李国强的面容一抽,也很难看。尽管他不太喜欢这个侄子,但李曙光得票这么低,他这个当宣传部领导和叔叔的,面子上之难堪可想而知。 但他挑不出半点毛病来。赵国庆这些领导评审可是给了他这个副部长面子了,统统都投了赞成票,至于报社的普通编辑记者,他们又怎么会太在乎李副部长的面子呢? “好,请放下。李曙光得票35票。” “下面,同意郭阳当选者请举手!” 眼镜张和林美美当即紧张起来,他们率先举手,然后游目四顾,见周遭齐刷刷都举着手,不由兴奋气来,看这票数,起码是超过了李曙光。 赵国庆和张玉强没有举手。但其他7名评审投了赞成票。 田慧泽深吸了一口气,“好,请放下,郭阳得票54票!” 一听到郭阳这个得票数,李曙光大脑中嗡的一声,差点没当场晕厥过去。 高嵩的得票想要超过郭阳很难了。 郭阳嘴角浮起一丝平静的笑容。他临场表示要退出,要将机会让给老同志,显然博得了在场记者编辑的强烈好感,再加上他平时的业务能力强有口皆碑,所以现场大多数人都投了赞成票。 接下来,高嵩得票51票,低于郭阳的54票。 郭阳高票当选。 当张玉强代表报社宣布周政和郭阳当选之后,现场爆发起雷鸣般的掌声来。郭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走向台前。 周政也起身往台前走,向郭阳投过赞许的一瞥。 郭阳谦逊地抱以微笑,然后故意落后半步,让周政走在了前头。 这种行为的细节,其实引起了赵国庆等报社高管的暗暗点头。 郭阳跟在周政后头,上了台,逐个跟9名领导评审握手,心神坚定。 以退为进,博得就是一线生机。 事实证明,他在不需要承受相应灰色代价的前提下获得了成功。 主席台上,赵国庆向李国强投过似笑非笑的一瞥。李国强神色阴沉,坐在那里有些坐不住了。 机会给了。你的侄子不争气。你又能怨得了谁? 郭阳跟张玉强握了握手,张玉强轻轻笑了笑道:“小郭啊,以后要继续努力!” 郭阳笑着躬身:“多谢领导鼓励,我一定不会辜负领导的期望!” 李曙光面容惨淡地提前溜出了会场。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心底却弥荡着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绝望。 …… 竞聘结束。 郭阳随着人流出了会议中心,眼镜张追了出来,在会议中心外头喊住了郭阳:“小郭,你先等等!” “全省政法系统推举典型,市委政法委报送了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重案中队作为基层先进集体,宣传部安排集中对重案中队进行正面宣传,这次报道任务比较重要,还是你跑一趟吧!”眼镜张压低声音道:“据说政法委领导那边点了你的名!” 郭阳苦笑:“张主任,我可是跑工业口,政法口不归我管!” 眼镜张嘿嘿干笑两声:“这么大的稿子,孙小曼根本搞不定,你就别推脱了,临时客串一次,月底给你多记五分!” 郭阳无奈,“领导安排,也只能这样了。反正俺就是革命战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眼镜张大笑:“你别贫!你的业务能力强,大家有目共睹,反正你也吃不了亏!这一次首席记者你也竞聘上了,作为众望所归的首席记者,你可不能让报社领导失望啊?!” 郭阳笑而不语。 尽管一个首席记者的名头和一月两百块钱的补贴,他不是太在意,但毕竟这象征着他新闻记者生涯走向的第一个阶段性辉煌路标,还是值得铭记的。 下午二点。 郭阳开车去了市局刑侦支队。 刚进支队大院,就看院中听着几辆黑色的官车,不少民警聚集在院中三五成群谈笑生风。郭阳下车来往办公楼前走去,只见一群身着警服的市局头头脑脑正簇拥着一个穿着白衬衣黑色西裤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走下楼来,郭阳一眼就认出这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纪大年。 而陪同人员中,郭阳认识的就是市局副局长冯庆和市局党委委员、刑侦支队支队长郭春林。 郭阳赶紧避在了一旁。 却不料纪大年突然停下脚步,向他投过目光凝沉的一瞥。 纪大年这么一停下脚步望着郭阳,几乎带动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郭阳。郭阳微微有些尴尬,避无可避,只得向纪大年微笑见礼,喊了一声“纪书记好!” 认识纪书记很正常的,市领导经常上电视登报纸,况且郭阳作为新闻记者,怎么能记不住纪大年这种极具有特点的领导面孔呢? 纪大年矜持地笑了笑:“你好。支队的小同志?” 纪大年的后半句话是冲郭春林说的。 郭春林认出了郭阳,向纪大年笑道:“纪书记,这是北方晨报社的小郭记者——小郭记者来我们支队,应该是为了采访吧?” 郭阳嗯了一声,点点头。 纪大年哦了一声,但投向郭阳身上的目光更加深邃。他的目光足足在郭阳身上来回逡巡了数秒钟的时间,才挪开去。 “小郭记者,我们的公安干警尤其是刑警,工作起早贪黑非常辛苦,有的时候甚至需要顶着生命危险去办案……所以,你要多采访一下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把他们身上最闪光的地方挖掘出来!”纪大年说着竟然探手拍了拍郭阳的肩膀,郭阳感觉到纪大年的手很有力。 冯庆笑:“小郭,一定要牢记纪书记的重要指示,把我们广大刑警的良好风貌和奉献精神宣传到位!” 郭阳心里暗暗撇了撇嘴,心道纪大年随口说的一句话,到你们嘴里就都成了“重要指示”,难怪人说这官场上首要的就是会说话——简单直接拍马屁是最低级的行为,真正的高级层次是把话说到领导心坎里去,恰如其分、契合气氛,在轻描淡写之间就把领导的一颗心熨烫得舒舒服服。 冯庆显然是深得个中三味了。 纪大年朗声一笑,再不理会郭阳,径自走去,一群公安系统的官员也都跟着送出楼去。 郭阳站在大厅里望着纪大年上了车离开,市局还派出了一辆开道的警车,冯庆这个副局长竟然亲自带车,足见对纪大年这次来刑侦支队调研视察是多么重视。 郭阳心道:现在这年头还时兴警车给领导开道,到后来中央八项规定出台后,不要说市领导,就是省领导下基层,也不能动用警车招摇过市了。但在当下,这属于正常,司空见惯的社会常态。 郭春林送走了纪大年一行,绕回来,向郭阳挥挥手:“小郭,来,去我办公室,我们好好谈一谈!” 郭阳笑笑,跟着郭春林去了他的支队长办公室。 这次刑侦支队的重案中队被报送为全省政法系统的英模集体,算是刑侦支队自组建成立以来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郭春林当然非常重视。 要亲自跟郭阳谈一谈,确定一下宣传思路。 “小郭记者,你曾经跟过我们刑警办案,对我们的工作也有了解,这次的宣传呢,既是政治任务,又是真实反映。为啥这么说?因为我们的刑警当之无愧!” 郭春林拍着自己的胸脯:“老百姓万家团圆的时候,我们的刑警在冒着生命危险办案,起早贪黑、撇家舍业,不要说普通刑警,就是我这个刑侦支队长,也几乎没有节假日和周末休息时间!” 郭阳忍不住笑:“郭支队,您不要解释了,我明白,咱们的刑警很辛苦……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 郭春林笑:“那好。小郭记者,我个人的想法是,你就往好处写,实事求是地反映我们刑警的精神面貌……当然,也适当地可以拔拔高,是不是?!” 所谓拔高,就是上点层次。 譬如写一个刑警加班工作,一件加班的寻常小事,无论你妙笔生花,都很难打动人心。不就是加个班嘛,这天底下加班的人多了去了,谁能在乎? 这个时候,就需要拔高了—— 可以采取春秋笔法:某某刑警为了工作加班加点,连妻儿老小生病住院都顾不上……舍小家顾大家,十年如一日无私奉献……这就是拔高了。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说,宣传报道是有很多技巧的。 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可同样是人咬狗的新闻,有人写出来就绘声绘色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有人写出来就平铺直叙并不出彩。 “郭支队,这些我都懂。您放心好了,我一定尽全力把报道做好。”郭阳起身准备告辞去重案中队采访。 郭春林点头:“那就辛苦你了。我带你过去!” 我的微信公众号:搜索“思想家格鱼”,我会在公众号里写一些有书有关的文章和其他文章,拜托各位书友支持关注下,谢谢 第一百三十一章 剪不断理还乱 被支队、市局和市里三级推送为全省政法系统的基层英模集体,对于重案中队的警员们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大好事。 这是一个相当有分量和含金量的荣誉。 当然,真正看重这个荣誉称号并且能从中获益的还是中队长刘涛。 刘涛才三十出头,目前职位正科级,这顶省级荣誉会为他下一步跨过副处级的门槛增添相应的砝码。 对于其他普通刑警队员们来说,荣誉其实是可有可无的事儿,唯一能提起他们兴趣的还是拿了这个荣誉之后,能涨点工资——每月比其他刑警多拿几十块钱的英模补贴。 因此,支队安排了记者来进行专访并要求重案中队所有成员停下手头上所有工作配合采访和舆论宣传,纪然、大老李这些人都不怎么感兴趣,只有刘涛兴致勃勃。 为了今天的专访,刘涛还专门换了一身崭新的警服,警服熨烫地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 大老李瞥了坐在办公桌后面,时不时捏着一面小圆镜子自我欣赏隐隐露出某种陶醉状的刘涛,忍不住暗暗摇头。 郭春林推开重案中队的门,刘涛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噌的一声跳起来,旋即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经地向郭春林打了一个敬礼:“郭支队!” 郭春林哈哈一笑:“刘涛,今儿个挺精神的嘛,不错不错,就应该这样!好了,经过政法委和宣传部沟通,这两天会安排新闻媒体来对你们重案中队的英模先进事迹进行专访,今天首先来的是——” 郭春林瞥向了自己身后。 郭阳笑吟吟地出现在刘涛几个刑警的视野之中。 刘涛脸上的笑容一僵,嘴角一抽。 大老李有点惊讶,但很快就安之若素,主动向郭阳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 纪然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光彩,她默然向郭阳点了点头。 郭春林继续笑道:“按照宣传部的安排,北方晨报会给你们重案中队做一个专版的专题报道,小郭记者是本市新闻单位有名的笔杆子,刘涛,你们要好好配合小郭记者的采访!” 郭春林说完就拍了拍郭阳的肩膀,转身离去。 郭阳耸了耸肩,就走进重案中队的办公室。 刘涛皱了皱眉,望着郭阳的目光中依旧闪烁着一抹不加遮掩的警惕和敌视。 实际上有点扯淡。 他和纪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他并没有资格吃醋。 就算是他和纪然是男女朋友的关系,郭阳与纪然之间也没有什么,这一点刘涛很清楚。 但刘涛还是将郭阳当成了最大的“情敌”存在,因为他明显察觉到纪然对郭阳的异样情怀。 这让他一想起来就嫉妒如狂。 郭阳慢慢走向刘涛,微微一笑道:“刘队,我们开始?” 刘涛神色变幻,眸光闪烁,阴晴不定。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进行了自以为是的个人判断,认为郭阳是故意找机会来重案中队,目的就是为了跟纪然增加接触。 麻痹的小白脸,真是阴魂不散……刘涛心里暗暗咒骂起来,他心里的这种负面情绪很快就表现在脸上。 “刘队?”郭阳皱了皱眉,声音提高了几度。 刘涛深吸了一口气:“郭记者,我们单独谈谈?” 刘涛率先走出门去,走向中队的小会议室。 郭阳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出去。 大老李仰天打了一个哈哈,似笑非笑地望向了纪然。 纪然细长的柳眉猛地一挑:“老李,你阴阳怪气地干嘛?” 大老李笑:“纪然,我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醋味,我说哥几个,你们今天谁带了醋坛子来?” 其他几个刑警队员都忍不住哄笑。 纪然霍然起身,跺了跺脚,清丽的面孔上微微涨红,扭头也走出了办公室。 小会议室。 刘涛冷视着郭阳:“我说哥们,你为什么纠缠不放?” “刘队啥意思?我不明白!”郭阳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他来刑警队是为了应付工作任务,并无半点其他念想。同时他也没有精力和时间去跟刘涛争什么风吃哪门子醋。 “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我真是就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纠缠住纪然不放呢?”刘涛羞恼地紧攥起拳头。 郭阳眉头紧皱:“刘队,你这话有点无理取闹了啊。我什么时候纠缠纪然了?” 刘涛冷笑着:“装什么装啊?你们报社跑我们刑侦口的是孙小曼,你又跑我们这里来装什么大头葱?不就是想要趁机接触纪然?” 郭阳啼笑皆非。 他深深凝望着刘涛。 刘涛这个年纪应该是比较成熟稳重的年纪,而且他是资深刑警,也有正科级的职位,本不该这么幼稚。 但或许是他心里对纪然的那点念想实在是太强烈了,所以他才被莫名其妙的妒火烧红了眼睛,以至于失去了基本判断,思维模式变得滑稽可笑。 郭阳心道:我要是对纪然真有想法,想要接近纪然或者追求纪然,有一万种套路可以信手拈来,何必打着工作的幌子? 刘涛冷冷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攀高枝儿找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女朋友,听说纪然是政法委纪书记的独生女,又想要脚踏两只船左右逢源吗?!” 郭阳面色一冷,突然不怒反笑反唇相讥:“我攀不攀高枝儿,与你刘涛有什么关系?好吧,既然你非要说我纠缠纪然,那就算是吧,可这管你鸟事啊?让你管?你算什么东西?!” “啧啧,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刘中队长是看上纪然背后的家世背景了,想要当纪家的女婿,让自己的仕途官运亨通?!但你不能把别人想得都跟你一样下贱无耻啊?” “你还要否认?你敢说你心里没有这种想法?!” “但请恕我直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没有自知之明就是你的错了!” 郭阳嘴角噙着一抹冷漠的弧度。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主儿,哪怕只是在口头上。 要斗嘴,十个刘涛捆绑起来,也不是心有乾坤的郭阳的对手。 他口锋如刀语速极快,一连串声色俱厉地反击,噎得刘涛说不出半句话来,面红耳赤,嘴角都在隐隐颤抖。 郭阳拍了拍手,淡漠道:“说实话,老子也没这么多时间浪费在你身上——你再敢叽歪半句,老子就放弃这次专访,让你们郭支队自己另请高明!” 郭阳云淡风轻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刘涛:“记住,以后不要再来招惹我!” 郭阳发出轻蔑的一声嗤笑,然后扬长而去。 郭阳走出小会议室,在会议室外与纪然撞了一个正着。 纪然的脸色微微有些复杂,她其实将刚才郭阳和刘涛在小会议室里的针锋相对或者完全就是郭阳对刘涛的单边主义全方位压制碾压听了一个全套,她倒是没有想到在郭阳温和谦谦的君子风度背后,隐藏着如此白额虎般咆哮山林的强悍一面! “郭阳,听说你跟周冰要订婚了,恭喜你们!”纪然幽幽道。 郭阳笑了笑:“谢谢!纪然,我来采访你们是宣传部安排的工作任务,我跟过你们办案子,对刑警的情况也了解,也没有什么好实地采访的了,你们给我提供一些具体的材料和图片,我回去写稿!” 纪然哦了一声:“你急着要走?你的专访就这么简单?回去闭门造车?” 郭阳沉默了下去。 他本来是想跟重案中队的刑警们好好聊一聊,从中找一个合适的报道切入点,但经过刘涛这一番无理取闹,他意兴阑珊提不起半点兴趣了。 反正这种带有“正面舆论导向”色彩的专题宣传稿,对郭阳来说,太过轻车熟路,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对重案中队情况的了解和一些基本材料,发挥一定的想象,炮制出一篇过关的应景稿子来。 只是为了交差。 足矣。 纪然有点失望。 她以为郭阳是想要回避自己。 她默默走回办公室,把与重案中队相关的一些文字材料、包括过去重案中队接受其他媒体采访的资料,搜集了一个文件包,然后走出办公室来递给了郭阳:“这是材料,不知道你需要哪一方面,反正我能找到的都在里面了。” “谢谢。我回去写稿,明天我会让我们报社的摄影记者赶过来帮你们拍几张集体照,报道要配图片。” 郭阳抬步就要走。 纪然嘴角一挑,欲言又止,幽幽一叹,转身走去。 纪然这些日子一直在梳理自己颇有些凌乱复杂的情感。而梳理得越清,她就越发感觉到自己对于郭阳的那种发乎于心的悸动。 她不知道这种莫名的情愫起源于什么时候。 她只知道自己真的是爱上了郭阳。 但郭阳却已经名草有主。 她觉得自己挺悲哀。 她虽然出身干部家庭,与其他普通年轻女孩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期待一场轰轰烈烈或者爱如骨髓的爱情,一样渴望在梦里骑着白马走向自己的是王子而不是唐僧。 但她梦寐以求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走向终结。 母亲的鼓励非但没有让她鼓足大胆追求爱情的勇气,反而让她陷入了在情感与道德感之间徘徊不定的泥潭。 她想要将郭阳的身影从心怀中彻底驱逐出去,却做不到。她想要当面向郭阳表明自己越来越浓烈的情感,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剪不断,理还乱。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纪大年的想法 郭阳离开刑侦支队,开车去红旗路14号的艾丙联合购物看了看营业情况。 因为还在国庆黄金周期间,这两天的客流量有增无减,营业额直线上升。 这让郭琳琳和姚泽楷非常兴奋。 超市的所有员工也都卯足了干劲。 至此,艾丙购物基本上算是开业大吉创办成功。如果不出意外,超市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渡过创业之初的艰难门槛,从而实现资金自筹和自我良性运转。 郭阳获得的第一桶金大部分都投入在艾丙联合购物的筹办上,剩下的资金都打给了北方大学何小平的项目组,艾丙网络和电商平台正在紧锣密鼓的设计研发之中。 郭琳琳正在以艾丙联合商贸公司的名义,以超市的资产向银行申请抵押贷款,只要贷款下来,郭阳关于在年内开设五到八家连锁门店的计划就会马上进入实施。 艾丙联合购物这边不仅能实现资金自筹,还能有结余资金支持郭阳关于艾丙文化公司的战略布局,艾丙连锁书屋会依托艾丙联合购物的门店遍地开花,运作模式完全可以复制超市的模式。 图书零售批发市场大有可为。但传统意义上的图书市场路径,郭阳不感兴趣,他要做的是实体与网络结合的智能化图书销售和配送服务平台,打造影响力区域性乃至全国性的文化品牌。 郭阳在超市内伴随着熙熙攘攘的购物人流转了一圈,然后心满意足地悄然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一个公司员工。 郭阳从艾丙联合购物离开没有几分钟,超市外就驶来了一辆黑色的商务面包车,从车上跳下三个人来,打头的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长相斯文,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而跟随在他身后的是一男一女,一看就是随从。 如果郭阳在场,就能认出是多时不曾露面的孟天祥。 孟天祥向超市内扫了一眼,目光淡淡地。他慢慢走过去,将深沉的目光投射在艾丙联合购物旁边的另外两间门面房上。 这原本是两家服装店,但因为经营不善,关门一个多月了。紧闭的卷帘门上张贴着“吉房出租”的醒目手写广告,字迹歪歪扭扭。 孟天祥指了指这两间门面房道:“建国,姗姗,我看这位置不错。把这两间房拿下来,装修一下,作为我们天祥文化公司的分公司——建国,你马上打电话问问,不过,我们不租赁,把这两间门面房买下来吧!” 那叫龚建国的三十多岁身材矮胖的男随从掏出手机来就打电话。 电话很快拨通,与电话那边的房主谈了谈,龚建国就扣了电话苦笑道:“孟总,对方说已经答应要租给别人,而且他只租不卖!” 孟天祥撇了撇嘴:“两间破门头房……还这么多毛病!建国,打听一下,看看这两间房子的产权在谁手里,我找人跟他谈!” 孟天祥傲慢地扭头上了商务车。 孟天祥要在c市开设天祥文化公司的分公司,说白了就是长期打算。 据说他家老头的任命马上就要下来了,未来c市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的位置板上钉钉,跑不掉了。 老子在c市任要职,过渡一段时间还将坐上市长的宝座。儿子自然要跟过来,在老子任职和权力影响力的范围内讨生活。 况且,孟天祥对周冰一直并没有死心。 他是打谱在c市扎下根来,与郭阳展开最后角逐了。 孟天祥很快就利用在本市的关系找到了红旗路上紧挨着艾丙联合购物中心的这两间门面房的产权拥有者——c市土产公司的经理宋大勇。 一晃数日,第一个国庆黄金周很快过去。 根据政法委和宣传部的安排,本市各大媒体都派出了采访队伍对刑侦支队重案中队进行了轮番采访,电视台还专门为此制作了一个专题节目,待审查通过后播出。 1o月9日。 从早上开始就阴云密布,刮起了强劲的西北风。漫天的狂风裹夹着黄叶席卷过全城,气温骤然下降。 昨天还穿一件单薄衬衣的温暖天气,今天早上起来就必须要加一件夹克外套御寒了。 纪大年急匆匆走进办公楼,直奔自己的办公室。 政法委办公室主任老孟紧随其后。 进了办公室坐下,纪大年才向老孟挥了挥手:“几家新闻单位的报道材料都汇总过来了?” 老孟满脸堆笑:“纪书记,宣传部那边过了初审,我们这边做终审,按照您的指示,节后全市各大媒体来一波集中宣传!” “我看看稿子。”纪大年笑了笑。 老孟赶紧将准备好的材料递了过去。 映入纪大年眼帘的首先是本市党报、日报的稿子。这篇稿子题为《金色盾牌热血铸就——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重案中队》,应该说这是最中规中矩并且“政治最正确”、“导向最正确”的新闻稿,没有半点问题。 不过,这样的稿子让纪大年没有仔细看下去的热情。 他很快就翻起了晚报的稿子《人民在我心中为全市经济发展保驾护航》,看了半截,他就眉头紧皱起来。 纪大年抬头望着老孟,微微摇头苦笑:“老孟,日报和晚报的稿子不能说有问题,肯定没有问题,但是……我感觉还是太生硬了一些,能不能起到我们设想中的宣传效果?能不能得到老百姓的共鸣呢?” “接下来,我们还要推荐他们组建英模报告团在全省进行巡回演讲……这样的宣传报道在力度上似乎有些欠缺啊?!” 老孟点点头,他其实也觉得日报和晚报的稿子太过套路,缺乏他们想要的宣传亮点,并没有总结出重案中队作为基层一线刑侦英模的能够吸引人的地方。 纪大年说着又低头翻看起最后一篇,也就是北方晨报记者郭阳采写的新闻纪实——《光荣与使命我们在路上——刑侦支队重案中队人物脸谱》。 引起纪大年注意的是标题,其次是首席记者郭阳的署名。他深吸了一口气,仔细读了下去。 郭阳这篇新闻纪实说起来别走蹊径。他在重案中队作为一个集体层面的着墨不多,而是将重点放在了大老李、纪然、刘涛这些刑侦队员身上。他将每一个人的特点都用平实的文字勾勒出来,三言五语间就在读者面前树立起一个有血有***有生活气息但又不乏牺牲奉献精神的人民刑警形象。 纪大年看着不断点头,赞赏连声。 “老孟,这篇稿子与众不同,把英模人物脸谱化,每一个都勾勒得栩栩如生,非常精彩。你来看这一段——” 纪大年指了指其中一段:“乍见这位重案中队的刑警队员,你会对他有这样的印象:身材魁梧,神采如鹰;言语不多,但思维敏捷;文质彬彬,但刚毅果敢……” 纪大年又道:“还有这一段,文字朴实但却画龙点睛。” “选择刑警意味着牺牲奉献,选择刑警意味着愧对至亲。多年来,刑侦支队重案中队的干警们上有年迈的父母需要照顾,身边有妻儿需要呵护抚养,与家人团聚共享天伦之乐,在一般人看来很平常,但对他们来说却是奢望。几乎没有节假日,没有周末,无论严寒酷暑还是烈日炎炎,或者披星戴月,终日奔波忙碌在各类重大刑事案件的侦破之中,就是这群人民刑警工作生活最真实的写照。” 老孟笑:“纪书记,您说的没错,没有这一段,这篇报道就没有高度。” 纪大年嘴角噙着一抹笑容:“老孟,晨报这个年轻记者真的不错。你跟宣传部的人沟通一下,就说是我的意见,稿子都没有问题,可以明天统一见报做一波集中宣传。另外,让宣传部把郭阳这篇稿子推荐给省里的日报和晚报,最好是能在省级媒体上刊发……” 老孟领命正要走。 突然听纪大年坐在宽大的老板椅后面若有所思道:“老孟,办公室这边还缺一个材料能拿得出手的年轻人吧?” 老孟一怔,旋即惊讶道:“纪书记,您的意思是……” 纪大年哈哈大笑起来,摆了摆手道:“好了,你去忙吧,这事过后再说!” 老孟不敢再问,匆忙离开了纪大年的办公室。 不过在路上,老孟却思量起来,大概明白了纪大年的想法。纪大年身边一直缺一个能扛得起的文字秘书,与市里其他大机关相比,政法委这边的材料力量还是弱一些的。 “纪书记这是想要抽北方晨报这个小伙子过来干秘书了……”老孟思量着,决定替领导办妥这件事。 从新闻媒体到政法委机关,从记者到公务员,在身份上有一点问题。不过,也不算多大的问题,可以暂时先借调使用嘛。这是老孟的想法。 不多时,老孟的电话就打给了赵国庆。赵国庆在挂掉电话的两分钟后,找上了郭阳。 让赵国庆意外的是,郭阳的回绝竟然非常干脆,简而言之一句话,就是不愿意进机关,哪怕是借调帮忙都不肯。 “小郭,纪书记欣赏你,其实我觉得这是一次机会。在市领导身边工作,将来的前途可想而知。至于身份什么的,你完全可以参加招考,很快会解决编制。就算是解决不了编制,在纪书记身边借调帮忙,对你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赵国庆笑吟吟劝道。 郭阳摇摇头:“赵总,我不喜欢进机关坐办公室,那种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生活我适应不了,我热爱新闻事业,愿意为此奋斗终生……” 赵国庆苦笑:“好了,别在我面前唱高调了,你确定不去?” “赵总,我很确定!”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识抬举? 本来纪大年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 不过,即便是心血来潮,作为市领导,他的赏识竟然被北方晨报一个小记者拒绝,这还是让纪大年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事很快就在市里机关和新闻媒体领域内传开,引得不少人背后议论纷纷。 当然,议论郭阳不识抬举肯定因此得罪了纪书记的人多。 办公室里,林美美用某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紧盯着郭阳,大呼小叫:“郭阳,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这是多好的机会,可以去市领导身边工作,秘书啊,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挤破头想干还干不上呢?” 眼镜张也叹息连声:“小郭,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放弃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郭阳轻笑一声:“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张主任,不是谁都想去当官的,我倒是觉得现在挺好。” 眼镜张摇摇头,不再说下去了。 反正在眼镜张心里,没有比机关干部更体面更有前途的职业了,记者虽然也不错,但比起拥有权力可以呼风唤雨的官员来还是差的太远,根本没有可比性。 但人各有志,谁也不能强求。 孙小曼撇了撇嘴,心道这小子是不是傻?有这么好的机会都放弃!因此还得罪了市领导,简直就是脑子进水了! 林美美皱着柳眉,数落道:“郭阳,你这个傻子啊!这年头,还有不想当官的人?” 郭阳笑了笑:“不想当官就是傻子了?林美美,你这种逻辑有问题。再说了,人家纪书记不过是想要借调我过去帮忙,借调帮忙知道不,没有编制的。再说了,就算是我解决了编制,当上一个机关小吏又能怎样?将来就一定能做大官?” “……”林美美一时语塞,却撇着嘴嘟囔道:“反正你就是傻蛋一个!” 郭阳笑而不语。 他并不觉得进机关有什么好的。 未来的所谓前途还尚未可知,存在太大的变数,但眼前摆在面前的就是要失去他做事的“自由度”。一旦当了进了机关,尤其是当上领导身边的秘书,他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做他规划好的大事呢? 况且为官不能经商,虽然时下隐形的官商也不乏,但郭阳不想触碰这条红线。 最重要的一点还在于,郭阳在报社也随时可以转入仕途,如果郭阳想的话。只要提拔到报社高层位置上,他就自动转为组织部门管理的副处级或者处级干部。 前世郭阳的道路就是例证。 手机铃声响起,郭阳走出办公室去接起电话。 电话是郭琳琳打来的。 “哥,我们看好的超市隔壁那两间门头房被人瞄上,有人找了水产公司的头头,说是要把那两间房买过去。”郭琳琳的声音有点发急。 就算是没有郭阳的安排,郭琳琳也早就看上这两间房了。不搞郭阳的连锁书屋,也可以做超市的仓库。 现在超市的生意日渐火爆,整体日营业额已经突破五万,现有的仓储水平远远不能满足要求了。 郭阳皱了皱眉:“我们不是跟对方谈妥了嘛,而且也交了定金,他们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郭琳琳叹息着:“人家说可以把定金退给我们,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感觉背后的人不简单,应该是来头不小。” “琳琳,你再去谈,就说我们可以租金上再提高一块。如果他们实在是要出售,我们也可以接手。”郭阳沉声道。 郭琳琳摇摇头:“我都说过了,哥。对方说有人出了高价,而且也不是价格高低的问题,是上头的意思,他们没有办法。” 郭阳哦了一声,“我再想想办法,琳琳,你别着急,等我电话吧!” 郭阳就扣了电话。 紧挨着艾丙购物的这两间房对郭阳来说意义重大。这是他规划中的艾丙连锁书屋的选址。他的连锁书屋必须要依托超市而存在,否则未来就失去了统一配送、集中仓储、打造同一个物流运输网络和电商智能销售平台的功能。 所以这两间房他不能放弃。 水产公司的经理宋大勇。 郭阳心念电闪,想起冯琦在电视台当领导,在市里人脉肯定广,说不准就认识这个宋大勇,能说得上话。 他就给冯琦打了电话过去。 说来也巧。 冯琦一听说是宋大勇,就大包大揽地答应下来,因为宋大勇是冯家的远方亲戚,两家关系不错。在冯琦看来,这点租个房子的破事,根本不算什么事。 不过,冯琦还是追问了一句:“郭阳,你要租门面房干嘛?” 郭阳笑了笑,“姐,我想开家书店。” 冯琦讶然:“开书店?” 郭阳继续笑:“是啊,开家书店吧,否则我一个小记者就这么点死工资,根本不够花呢。” “那行,你一会开车过来,我陪你去找找宋大勇。”冯琦说完就挂了电话。 兼职干点小生意,这在当下改革开放日渐深入的时代,太正常不过了,冯琦身边的人就有不少开店或者开公司的,关于郭阳要开书店,她也没太往心里去。 纪家。 王悦惊讶地起身,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回头望着丈夫:“老纪,那小子竟然不识抬举?不至于吧?他宁肯当一个小记者,也不愿意调进政法委机关?” 纪大年眉头微挑:“也不能叫不识抬举,反正人各有志,我们也不能强求吧?!” “我倒是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纪大年似笑非笑地瞥了妻子一眼:“出身卑微,不想攀权附贵,如果不是故作姿态,一定是胸怀大志!” 王悦恼火地跺了跺脚:“我感觉这小子完全是想要借此表明自己的态度,想要跟我们纪家划清界限?哼!他越是这样,我越是……” 纪大年皱皱眉:“你要干嘛?别乱来!” “老纪,你一点都不关心女儿,你可知道然然对那小子一往情深?然然这丫头从小就认死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头一次喜欢上一个,我们当父母的岂能坐视不管?” 纪大年啼笑皆非:“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了,人家已经有了女朋友,你告诉然然,别胡闹啊?!” 王悦摇摇头:“老纪,这小子我考察了一段时间了,才干、人品、相貌都相当不错,配得上我们家然然。有女朋友又怎么样啊,我可是知道——女方就是周定南的女儿周冰,周定南的老婆薛春兰根本就瞧不起那小子,一直在棒打鸳鸯呢,既然他们周家不想要,那正好啊……” 纪大年眉头皱得更紧,他烦躁地起身来挥挥手走去:“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乱弹琴!我可警告你啊,不能乱来,我怎么说也是市领导,闹出事来,影响恶劣!等然然回来,我跟她谈谈!” 纪大年拂袖而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与赌气无关 郭阳和冯琦开车去了水产公司。 这是一家创立于建国初的中型国有企业,在计划经济年代曾经风靡一时。但当下,水产公司的市场空间在逐步萎缩,也很难竞争得过那些私营水产企业。 水产公司的办公地点在人民商场的后头,一座不起眼的二层小楼,整体呈米黄色,楼面上竟然还残留着计划经济年代的某些政治标语痕迹。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公司虽小、运营举步维艰,但作为市水产局下属国有企业,水产公司还是一个县级单位,班子副职由水产局任命,而宋大勇这个一把手却是要市委组织部任命的。 因为很熟,冯琦就事先没有给宋大勇打电话。 推开宋大勇办公室的门,冯琦就大咧咧地带着郭阳走了进去,刚一进门,郭阳就微微一怔,孟天祥笑吟吟地坐在沙发上,满脸的笑容在见到郭阳的第一眼就瞬间敛去,面色阴沉了下去。 宋大勇愕然起身:“小琦,你怎么来了?” 冯琦笑,眼角的余光却是扫了孟天祥一眼,才道:“表哥,我来找你帮个忙呗。” 宋大勇笑:“啥事找我?打个电话就成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宋大勇跟冯琦说着话,目光却落在郭阳身上。 冯琦扯过郭阳:“这是郭阳,我爸的关门弟子,上次老爷子跟你说过了的!” 宋大勇啊了一声,脸上就浮起世俗的笑,走上前去拉起郭阳的手来:“原来你就是郭老弟啊,上次老爷子对你可是赞不绝口,青睐有加!这么多年,我还从未见过老爷子如此欣赏过一个人呢?!” 冯家可不仅仅是宋大勇的远房亲戚。宋大勇能有今天,完全就是冯元良在本市无形影响力的结果。 别看水产公司不大,也没什么效益,但好孬也是一家县级单位,这一把手不是谁都能干上的。 郭阳笑着跟宋大勇握握手:“您真是太客气了。” 宋大勇扭头望向冯琦:“小琦,啥事?” 冯琦耸耸肩:“是这样,你们水产公司不是在红旗路上有两间门头房嘛,郭阳最近要开个书店,看上了你们的房子,而且之前也已经跟你们的人谈好,还交了定金,表哥,你们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宋大勇愕然,下意识地望向孟天祥。 孟天祥的脸色更阴沉了。 他没想到租房子的人竟然是郭阳?! 他要开书店?简直是……孟天祥鄙夷地撇了撇嘴:也就这点出息了! 宋大勇尴尬地搓了搓手:“小琦,这房子的事情呢,还挺复杂……” 如果不是孟天祥找上门来,这点事真不是事。 有冯琦和冯元良的面子在,不要说郭阳要租,就是无偿使用,宋大勇也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但……宋大勇想起孟天祥的来头,以及介绍孟天祥过来的水产局某领导,顿时就有些左右为难起来。 孟天祥撇着嘴站起身来,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小郭记者!怎么,要开书店?不过,这两间房子我看上了,我已经跟宋经理达成协议,出高价买了!” 早就撕破了脸皮,郭阳也懒得跟孟天祥虚与委蛇,见孟天祥出口不善,就反唇相讥:“原来是孟总!孟总不在省城发大财,跑到我们这种小地方买门面房,不怕折了本吗?” 孟天祥淡淡道:“那是我的事,就不劳郭记者操心了。” “这两间房子我早就跟水产公司的人说好,而且也交了定金。孟总,这人呢,做事也讲究个先来后到,你不能半路里杀出来,就抢了我的房子。”郭阳的声音更加冰冷。 “你是租,我要买,完全两码事。” 郭阳嘴角浮起一抹冷漠的弧度:“不要紧,如果水产公司要卖,我可以接手!” 孟天祥嗤笑一声:“我可是高价,远远高于市场价!” 郭阳神色不变:“这很简单,你出多少钱,我再加一成就是!” “是吗?那我们就竞价?” 见两人在自己办公室杠了起来,宋大勇无奈地苦笑起来,摊摊手:“两位,先别争,这个事呢,事关国有资产交易,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至少要经党委研究才能决策,而且还要上报主管部门审批!” 郭阳闻言,心头一动。 其实他心里有数,宋大勇肯定是托词。国有资产处置肯定是要经集体决策,宋大勇不能一个人拍板,但有他这个一把手点头,其他人也不会反对。 至于上报审批,区区两间门头房,涉及资产额度太小,还不至于要上升到主管部门审批的程度。 孟天祥眼珠子一转,嘴角就冷冷一笑:“那也成,反正这事也不着急,宋经理,你们就要走审批程序吧,反正这房子我是志在必得,你们的主管部门那里,我会找薛局长说一声的。” 论在官场的人脉和关系,孟天祥料定十个郭阳捆起来也不及自己。这房子他本来也不是非要不可,但既然是郭阳跟他竞争,他就非拿到手不可。 孟天祥是通过宋副市长找上的水产局的领导,他马上就决定,再去找找宋副市长给水产局的人施加点压力。如果还不行,就让自己父亲出面给市里领导打个电话。 孟天祥就不信,一个水产公司的经理,能扛得住上头这么大的压力! 孟天祥有恃无恐扬长而去。 冯琦皱了皱柳眉:“表哥,到底怎么回事?” 宋大勇苦笑连声:“这小子突然通过市里领导找上了水产局的领导,一直找到我这里来,要买那两间门头房,本来吧,我也觉得无所谓的事,可不知道郭老弟也看上了……” “我看不如这样,郭老弟,反正你是开书店,不如我另外给你找两间房,我们公司在人民商场边上还有一套营业房,你先租了用,租金什么的,都好说!” 宋大勇搓了搓手:“至于那两间房,我建议老弟还是别跟他争了,反正那地段位置也不是太好,根本不值太多钱,没有必要争下去……” 宋大勇的意思很明显。 冯家的面子肯定要给,但上头的压力他肯定也扛不住。与其左右为难,不如劝郭阳选择放弃。反正在宋大勇看来,郭阳也争不过大有来头的高干子弟孟天祥。 冯琦也扭头望向了郭阳。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 他要拿下这两间房,绝不是为了跟孟天祥赌气。这与赌气无关。 不过,面对孟天祥,他不想让步也是真的。 郭阳沉吟了一下,轻轻道:“宋经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红旗路15号到19号这五间门头房,还有后面一个废弃的小货场,都是你们水产公司的吧?” 宋大勇点点头:“没错。” “宋经理,我看你们这些资产一直在闲置,不如打包卖给我吧,或者我打包租赁也可以。”郭阳笑了笑:“您先别着急答复我,你们公司可以先讨论一下嘛,反正这事也不着急。孟天祥只要两间,我是打包全要,可以盘活你们闲置浪费的资产,而且——” 郭阳笑眯眯地又抛出了自己的橄榄枝:“红旗路14号的艾丙购物中心老板是我的朋友,我会让艾丙公司出面收购你们这些资产,而且,还可以承诺为你们公司解决十到二十名的待岗职工再就业。” 宋大勇呆了呆,旋即脸色变得惊喜交加:“老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当真能帮我们解决一部分待岗职工再就业?” 随着水产公司这几年效益越来越差——其实从去年开始已经出现亏损,为了确保运营下去,水产公司不得不裁撤了部分非主营业务,这就导致几十名职工待岗。 对于国有企业来说,职工问题永远是无法回避的问题。 不要说水产公司,就是水产公司的上级主管部门水产局,都为此感到头疼,因为隔三差五就会有待岗职工去上访。 郭阳微笑着:“我从来不乱开玩笑。这样吧,宋经理,我下午就让艾丙公司的人来跟你们谈!只要你们肯把资产打包租赁或者出售给艾丙公司,艾丙公司负责为你们消化1o2o人就业!” 宋大勇有些狐疑,那句话却还是没有问出口来。 倒是冯琦忍不住:“郭阳,你能做得了人家艾丙公司的主?你可别乱替人家表态承诺,万一做不到,消息传出去,可就没法收场了……” 郭阳笑而不语,也不再解释什么。 事实胜于雄辩,任何解释都不如实际行动来得有说服力。 反正这事也是随机应变的结果。 艾丙购物中心后面的小货场一直闲置,租下来完全可以建一座仓储中心,这也是超市做大做强的必须要素。至于那五间门头房,郭阳索性一股脑全部拿下来,一部分开设连锁书市,一部分可以打通作为超市的扩容,反正紧挨着。 郭阳相信,达到一定额度的资产处置和关于待岗职工再就业问题的解决,足以引起水产公司上下和水产局的高度重视。 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只有敏感的职工问题才能抗衡和冲抵来自于上层的压力啊。 至于资金问题,先不急。因为这事要谈下来,水产公司还要走内部程序,拖上一两个月都有可能。一两个月后,艾丙商贸公司的抵押贷款就下来了,到时候或者买或者租赁经营,都可以商量。 郭阳与冯琦一前一后走出宋大勇的办公室,他抬头望了望秋高气爽的万里晴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第一百三十五章 周冰的愤怒 回到报社,首席记者的聘任文件发下来了。 周政和郭阳成功当选,成为北方晨报实际上也是c市新闻媒体行业首批首席记者,享受报社中层副职待遇,享有独特的新闻署名权——从本报记者周政(郭阳),变为本报首席记者周政(郭阳)。 李曙光的落选,无疑发出某种信号。选贤用能,不拘一格降人才,打破论资排辈的巢窠,不是一句空话。 因为李曙光的落选,赵国庆在报社内部的人气再次暴涨,威望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这实际上正是赵国庆想要的东西。 李曙光心情恶劣近乎绝望透顶,索性就请了长期病假在家休息不来上班。田慧泽报到了赵国庆那里,赵国庆让田慧泽私下找了找组织人事科的人,他的态度就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曙光想要休病假那就休。 反正,报社养的闲人多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更不少。 郭阳关于重案中队的稿子见了报,一个整版。 而当天,北方晚报和北方日报(省委机关报)同步刊发了首席记者郭阳的稿子。重案中队作为全省政法系统一级英模集体出名了,一时间,恭喜或者省里其他媒体要求采访的电话不断打到重案中队的案头上。 刘涛紧盯着摆在自己办公桌上的三份发散着油墨清香的报纸,面色复杂。 纪然和大老李等人坐在那里,也都扭头望着刘涛。 刘涛很意外,尽管他对郭阳的态度一直不怎么友好,之前更是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近乎撕破了脸皮。但郭阳并没有因此在稿子上做文章,至少在对于重案中队人物脸谱的刻画上,保持着客观公正的立场,对刘涛的评价并不低。 如果按照常人的思维模式,郭阳至少会尽量回避对刘涛的描绘,而将着墨的重点更多放在纪然这些普通刑警身上,反正他宣传报道的是一个小集体而不是哪一个人,他就是对刘涛“一笔带过”,也没有人挑出毛病来。 而且,这是郭阳的话语权所在。 可郭阳并没有这么做。 这让刘涛意外、惊讶、惭愧,心情复杂无法形容。 这让大老李这些刑警对郭阳的人品和职业操守更加高看一眼。 “女人也能做刑警,而且会是一个优秀敬业的好刑警。纪然的话让记者明白,责任与忠诚的使命没有性别之分,这个年轻靓丽的女孩将她美好的青春都献给了她所热爱的刑警事业,而这种牺牲和奉献,还会持续下去……” 纪然深邃清澈的目光投射在报道上郭阳描写自己的那一段文字上,娇美的容颜上渐渐升腾起一抹无言的光彩来。 此时此刻,她有一种拨通郭阳电话倾诉心声的冲动。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 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她和郭阳连好朋友都不能做了。 周冰也在自己蓝星集团总裁的办公室里读到了郭阳关于本市刑侦支队重案中队的专题报道。她的助理黄冰燕蹑手蹑脚地走进办公室,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道:“周总,省城的赵董事长来了,要求见您。” 周冰满腹的好心情顿时化为泡影。 她皱了皱眉:“他又来做什么?我们跟天成信托投资合作的项目,是我爸爸负责,他总是来找我干什么?” 黄冰燕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答周冰。 自打上次见了周冰之后,这位来自省城号称黑白两道通吃背景雄厚的赵三公子,隔三差五就借着合作项目的事儿,来蓝星集团找周冰。 黄冰燕这种员工都能看得出来,赵三是看上自家大小姐了。 虽然没有打出追求的旗号,却做出了纠缠的事实。 想想其实也正常,像周冰这种才貌双全气质优雅的女孩,引起赵三的青睐并不那么让人意外。 “周总,您见还是不见他呢?”黄冰燕搓了搓手,为难地问道。 周冰有心拒绝见面,但想起父亲的再三叮嘱,想起省城赵家的强悍背景,如果得罪赵家,会给蓝星集团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不得不勉强笑了笑:“让他去会议室,我去会议室见他!” 走廊上,赵三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西装脚步轻快地走过来,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打了油亮的摩丝,手里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 他大刺刺地推门进了蓝星集团的会议室,仿佛是进自己办公室一样轻松惬意和熟悉自然。 他眼眸中闪动着浓烈的光彩,那日见周冰他当即惊为天人,他今年三十三岁了,可以说阅女无数,身边的妖孽级美女更是如土鸡瓦狗般遍地走,但没有一个女孩能像周冰这样带给他心动的感觉。 赵三很快就下定决心要把周冰搞到手。 这是他活到三十多岁,第一次想要收敛玩世不恭的放荡生活,正正经经认认真真地追求一个女孩,想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然后结婚生子。 这种感觉对于赵三来说非常奇妙,充满新鲜感和期待感。 基于此,周冰越是对他敬而远之,越是对他不假辞色,他越是充满激情和热情。 赵三走进会议室,轻车熟路地坐在椅子上,随手将手里的红玫瑰摆在桌上。 周冰一袭鹅黄色的连衣裙推门进来,她除了正式场合会化妆之外,平时基本上不施脂粉,素颜朝天。这与赵三身边那些浓妆艳抹搔首弄姿的女孩呈现了鲜明的对比,给赵三某种清风拂面的感觉。 “赵董事长!” 赵三笑吟吟地起身来,热烈的目光投射在周冰玲珑曼妙的身段上,将手里的玫瑰花递了过去:“小冰,这是给你的花,祝你今天有一个好心情。” 周冰没有接赵三的花,笑容渐渐敛去,轻轻道:“赵董事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三笑:“鄙人想要请周总吃顿便饭,不知小冰你有没有时间。” 周冰懒得再跟赵三虚与委蛇了,她决定今天就跟赵三摊牌,赵三这种无休止的纠缠实在是让她烦不胜烦:“对不起,赵董事长,我今天中午约了男朋友吃饭。” 赵三哦了一声:“那么,晚上呢?晚上能不能赏个脸?” 周冰脸色一僵,她的声音变得冷了一些:“晚上我也有事,赵董事长,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我们很快就会结婚,我想,您是有身份的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赵三朗声一笑,耸了耸肩:“那又如何?只要你还没有结婚,那么,我想,鄙人就有追求你的权利和自由。” “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不就是北方晨报的一个小记者嘛,小冰,请恕我直言,他根本配不上你……”赵三骄傲的目光投射过去:“个人认为,你们在一起,完全是一种错误!” 周冰的脸色沉了下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赵三提及郭阳时的那种发乎于心居高临下的轻蔑,他甚至不加掩饰,这种轻蔑让周冰莫名的愤怒起来。 “赵董事长,请您放尊重一点!”周冰抬起头来,目光隐含怒火:“如果您再这样,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赵三面上依旧挂着平静的笑:“小冰,我哪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你误会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晚上有没有时间、能不能赏脸陪我一起共进晚餐?” 这一瞬间,周冰怒火填膺。 她冷冷扫了赵三一眼,果断转身走去,只撂下一句冰冷的话:“冰燕,送客!” 赵三哈哈大笑起来,斜着眼睛紧盯着周冰愤怒而去的娇俏背影,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来,他喃喃自语道:“有点意思……不过,我喜欢!” 赵三旋即笑吟吟地转身来望着黄冰燕,眼眸中透着某种邪气,他突然探手勾起黄冰燕光洁的下巴来,轻笑道:“黄小姐,不知道鄙人能不能邀请小姐一起共进午餐呢?” “这束花送给黄小姐了……”赵三邪气地笑着,转身与黄冰燕擦肩而过,那一瞬间,他勾着手肆无忌惮地将一张面值为五千的购物卡塞进黄冰燕职业套裙的胸口的抹胸边缘,不顾女孩面红耳赤的木然和茫然,旋即顺手在女孩翘立的丰臀上抹了一把,发出更肆无忌惮的大笑声,然后扬长而去。 周冰凝立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眺望着蓝星集团院内的停车场,心情非常烦躁。 先是有孟天祥,孟天祥的麻烦还没有完全摆脱,现在又冒出一个来头更大的赵三。她和郭阳的爱情之路竟然遍地荆棘和障碍,这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 周冰抓起手机来拨通了郭阳的号码:“阳阳,你在哪?” “我在报社。”郭阳的声音很平静。 “我想见你,阳阳。”周冰的语气微微有些急促。 郭阳心头一跳:“好,我马上来。” 周冰放下手机,走回办公桌后面,心情慢慢平静下去。 半个小时后,郭阳就在黄冰燕的带领下走进了周冰的办公室,见了郭阳,周冰就匆忙起身冲过来,投入郭阳的怀抱,紧紧圈住郭阳的腰身,将脸蛋贴在郭阳的胸膛上,默然不语。 黄冰燕目光复杂地扫了周冰和郭阳一眼,慢慢退出了周冰的办公室,为两人带上了门。 第一百三十六章 神来一笔 周冰最终还是没有向郭阳提及赵三的纠缠和存在。 她突然意识到,生活永远是生活,她和郭阳终归不是生活在阳春白雪的童话世界中,现实的庸俗、烦扰乃至龌龊和各种阴暗的东西,都一样围绕在她们的周围,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亦如是。 这是她必须要承受的现实,以及生活。 她不能因为现实就退避三舍,因噎废食。 她更不能将自己的困扰带给郭阳,让两人的感情再生困扰。 虽然周冰没有说什么,但郭阳还是体会到她心情的波动。他没有寻根究底,他知道周冰需要自己承受和消化一些东西。 原本这并不重要。因为周家优越的家世条件足以给周冰撑起四面风雨不透的保护墙,让她不必担心现实世界的任何压力。 但既然周冰现在执掌一个企业,未来还会是周家企业的接班人,那么,她就必须要尽快成熟起来。 主要是心境上的成长。 郭阳紧紧拥抱着周冰,两人就这样拥抱着凝立在周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郭阳心神宁静却又无比坚定。 他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一个更强大的自己,才是立足世界的根本,而也正是捍卫感情的唯一路径。 与此同时。 郭琳琳和姚泽楷去了水产公司,见到了等候多时的水产公司经理宋大勇。出面的除了宋大勇之外,还有水产公司的两个副经理。 一个一亩地大小的闲置货场,五间沿街门头房,打包租赁。这是郭琳琳提出来的要求,作为回报,艾丙商贸公司承诺会为水产公司解决2o名待岗职工的就业问题。 如果没有后者,宋大勇和水产公司的人根本不会坐下来认真跟郭琳琳谈。毕竟有孟天祥和上头的压力在。 但职工问题对于水产公司来说非常棘手,困扰已久。如果能出租一部分闲置资产,还能借机安置部分待岗职工,这在当前来说就是水产公司的头等大事。 而且消息也传了出去。 赋闲在家的几十名待岗职工从后头的水产公司家属院赶来公司办公楼下,三五成群站在那里议论纷纷,焦急等候着谈判的结果。 宋大勇和两个副经理关起门紧急商量了半天,最终还是同意将货场和五间门头房以市场价租赁给艾丙公司经营使用,使用权十年不变。而在租赁使用期间,艾丙公司拥有优先购买权。 双方达成共识,当场签署了协议。在协议中,将双方的责权利,以及艾丙公司按照协议安置2o名水产公司待岗职工的事儿予以明确下来。 郭琳琳嘴角噙着喜悦的笑容,与宋大勇紧紧握手。 她早就看上超市后头这块空地了,如果用来建设超市的简易仓储做合适不过,而紧挨着超市的这五间门头房一旦与超市贯通,可以让超市扩容。 这些对于艾丙公司来说,有利无害。而艾丙公司付出的,不过是招聘2o个员工进来。 下一步,无论是新开门店、仓储体系,还是超市运营本身,艾丙公司需要充实大量的人手,社会上招聘也是招聘,接纳几个前国企职工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大勇当即安排开始走内部程序,完了,报上级主管部门水产局审批。 宋大勇准备将皮球踢给水产局的领导。 如果水产局不批,非要干扰、强行让水产公司将两间门头房出售给孟天祥的天祥文化公司,那就是水产局的事,宋大勇觉得自己没什么压力了。 不过,宋大勇料定水产局的领导肯定会让步。因为事关职工安置,除非天祥文化同样承诺安置2o名职工,否则这事其实就没有半点悬念。 郭琳琳和姚泽楷在几十名水产公司待岗职工热烈的掌声中走出水产公司大院,而两人刚走,这群兴高采烈的待岗职工就将水产公司的领导团团包围住,七嘴八舌地强烈要求公司立即上报,履行审批程序。 好不容易摆脱了职工的纠缠,宋大勇如释重负,回到办公室就给冯琦打了一个电话。 “小琦,老爷子这位门生实在是不简单,他竟然想出了这么一招,简直让我刮目相看!”宋大勇轻叹一声:“事关职工安置,不要说水产局的领导,就是市领导,也不敢轻易否决。郭老弟如此神来一笔,反败为胜啊!” 冯琦轻轻地笑:“这小子鬼主意多着呢,不过,这回还是谢谢你啊,表哥!” 冯琦知道宋大勇打电话的目的还是邀功和表明人情的。 宋大勇大笑:“这点破事算什么?我们是一家人,自家人不照顾还能照顾外人?” 冯琦撇了撇嘴,心道如果不是郭阳想出这一招,你能扛得住孟天祥的压力? “小琦,我有点好奇啊,郭老弟为什么非要跟姓孟的争这两间房呢?感觉没有必要因为这点破事得罪人吧?” 冯琦眼珠子一转,她自然知道郭阳和孟天祥之间的各种“前因后果”,也多少明白郭阳不肯放手的关键所在,但这种事她没有必要向宋大勇透露,更懒得解释。 “大概是看好门头房的位置吧?管他呢,反正这事摆平了,表哥,改天让郭阳请你吃饭表示感谢!”冯琦笑着就挂了电话。 孟天祥快要疯了。 他通过宋副市长找上了水产局的主要领导,一开始对方答应得很痛快。但对方打了一个电话之后,马上就变了卦。无论孟天祥再怎么说,他都不肯撒口。 孟天祥盛怒之下,离开水产局直接去了宋副市长办公室。 结果还是大同小异。 宋副市长让秘书给水产局打了电话,沟通的结果反馈回来,宋副市长也毫无争议地改变了态度。 他微微笑着,扭头望着坐在自己办公室焦躁不安的孟天祥,轻轻道:“小孟,你要在本市开分公司,支持本市经济发展,这是好事,市里肯定会支持。这样吧,我给商业局打个招呼,让他们帮你另外找一个办公地点。” “宋叔叔,为什么?不就是两间普通的门头房吗,我愿意出高价购买,还不成?怎么这点小事,您还搞不定?那水产公司的宋大勇,胆子真是大,竟然敢驳您的面子?他还想不想混了?”孟天祥恼火地霍然起身。 宋副市长皱了皱眉,他肯亲自出面接待孟天祥,并为了孟天祥这点破事小事大动干戈,无非是看在孟父孟建民的面子上。 最近省里传闻不断,孟建民要来本市任常委副市长过渡一段时间后升任市长的消息甚嚣尘上。 “小孟,话不能这样说,就是市里,也不能随便干扰企业的运营。”宋副市长的脸色沉了下去,“不瞒你说,对方承诺可以帮水产公司解决2o个就业岗位,安置2o个待岗职工,事关重大,就是市里,也必须要大力支持!” “如果你也可以帮着安置职工,我可以再给你说句话。”宋副市长想起孟建民的面子,勉强笑着又追加了一句。 安置2o个人?孟天祥脑中轰的一声炸了锅。 郭阳上哪去给水产公司安置2o个待岗职工?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至于自己的文化公司,又怎么可能有消化2o个人的能力?天祥文化在省城的总公司,也就是五六个人罢了。况且,国企的职工年龄结构相对老化、技能单一、文化层次较低,又不好管理,孟天祥怎么可能惹火上身? 终归是干部子弟,孟天祥从这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又输给了郭阳。 他跺了跺脚,勉强向宋副市长笑着辞行,出了宋副市长的办公室,就一路狂奔冲出市政府大院,冲到对面的小花园内怒吼了两嗓子。 孟天祥没有找父亲孟建民,因为找了孟建民也没用。事关国企职工安置,市里领导不会轻易表态。而在这件事上,一旦处理不好,引起职工反弹,负面影响太大。 这是宋副市长和水产局主要领导避之唯恐不及的重要因素。 孟天祥昂首向天,面容狰狞铁青。 这一刻,他想起了自己当晚与郭阳在周家别墅外头的谈话,而于今,郭阳那平静中隐藏锋芒却又斩钉截铁的话还回荡在他的耳际—— “既然你非要纠缠我的女人,那么,我也只能被动迎战了。我会让你引以为傲的那些所谓与生俱来的东西,那些高干子弟的权势、尊严和荣耀,一点点在我面前粉碎并化为乌有,终有一天,你会匍匐在我的脚下,承认你今天的狂妄和无礼!” 孟天祥嘴角哆嗦起来,他心底的愤怒无以复加,难以言表。 “郭阳,我不会认输的,终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我的脚下,将你踩成一滩烂泥!” 孟天祥跺了跺脚,定了定神,慢腾腾走出小花园,再次走回市政府大院,上了自己的轿车,驶离大院,不知所踪。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林美美捏着一封信扔给了郭阳。 郭阳没有在意,随意拆开。因为经常有人给他写信,大多数是报社的读者,而写信给他这个记者的目的,基本上都千篇一律,求助。 郭阳偶尔也会真的从这些读者来信中寻求采访线索。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封与众不同的信 但这封信明显与众不同。 吸引郭阳注意的首先是写信者娟秀的笔迹。 一看就是女性的笔迹,而娟秀的笔迹以及娓娓道来的行文逻辑,大抵反映着写信者具备一定的文化层次。 郭阳认真读了下去,面色有点古怪。 这竟然是一个小姐的来信。 她在信中坦承自己从事的正是这种阴暗的见不得光的职业,不过,她并没有为自己的职业进行什么辩解和自我美化,而是像讲故事一样写了下去。 仿佛她是一个倾诉者,而郭阳就是倾听者。 这名叫“宛如”的女孩用优美自然的笔触向郭阳讲述着她第一次出台的经历,文字之流畅,其间所透射出来的某种淡淡的哀伤和蓬勃的欲望气息,让郭阳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 “其实第一次跟人去坐台没什么的,我和第一个男人坐台时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我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接受他疯狂的吻,我当时有点热情澎湃……” “第一次的时候你对自己说,就这一次,这是最后一次,可是只要开了头,怎么还能收手呢?人家都说了,做小姐的一次也是小姐,一百次也是小姐,我为什么不做下去呢?” 这封信就在郭阳看得入神的时候,戛然而止。 宛如在信的结尾处花了一长串纤细的感叹号,其后又有一长串的省略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信自然没有留下通信地址,更不可能有联系方式。 郭阳将信折叠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塞进了抽屉。 这年月在生活中挣扎、在红尘中打滚、在苦难中窒息的普通人太多太多,大家都在不同的坐标系上标注自我,诠释截然不同的人生路径。 郭阳微微有些感慨。 他抬腕看了看表,见已经五点多,就跟眼镜张打了一个招呼,准备下班。因为近期他跟进的都是重磅报道,一般来说会在第一时间过审,因此不用像林美美她们一样等得很晚。 开车离开报社,他习惯性地去艾丙购物中心转了一圈,见超市依旧是人满为患,不禁微微一笑,悄然离去。购物中心显然已经走上了正轨,这家倒闭关门的超市真正在他的手上盘活,浴火重生。 做这件事,赚多少钱其实无所谓,更重要的是成就感。 而且,这间超市虽然并不是本市数得着的大卖场,但却独树一帜,创下了好几项c市之最。 第一家延迟到晚上九点以后打烊关门的商业卖场。 第一家将生鲜冷鲜海鲜品引入室内自选自购的超市。 第一家可以电话订购、的商业卖场。 第一家将客户至上服务理念固化为经营理念并予以多元化满足的商家。 而未来—— 还必将是本市乃至全省全国率先进入电商平台和智能化配送的商家,实体购销与跨区域网络输送结合的立体卖场。 因为郭阳追求的不是利益最大化,所以在让渡一些经济利益的基础上,他能不计成本地做很多超前的事情。 而于今看起来并不赚钱的路径,在未来几年后就会爆发出惊人的财富能量。 实际上,这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改变和影响了c市人的生活。 很多人开始渐渐习惯进超市“买菜”。 很多人也开始习惯在晚饭后去超市购物。 不少人甚至开始尝试打电话购物,坐在家里,静等。 这才是郭阳最看重的东西。 艾丙联合购物的知名度在黄金周期间上升到一个巅峰,堪称家喻户晓。这起码将周边两家国有大卖场的三成以上的客流量给吸引过来。 郭阳离开超市的时候,购物的人流还在增加。傍晚五点半之后,到晚上九点半之间,这是超市营业的黄金时间。 根据郭琳琳这两天的简单框算,这四个小时的营业额比整个白天还要多。这说明郭阳的决策思路是无比正确的。 在回家的路上,母亲谢玉芝打来了电话。 “妈,我刚下班,马上回家。”郭阳顺口道,以为母亲催自己回家吃晚饭。 谢玉芝笑:“阳阳,你同学找你——说是你们高中同学聚会,就在咱们家不远的蓝湾大酒店。” “高中同学聚会?”郭阳有些意外,事先也没有听到动静,他笑了笑:“好的,妈,我过去看看,您自己吃饭吧!” 郭阳挂了电话,就调头驰向蓝湾大酒店。 高中同学其实已经蛮久不联系了,郭阳记得,只在大学毕业后聚过一次,其他时间大家都各忙各的,很少能凑在一起。 周冰也是郭阳的高中同学。 路上,郭阳给周冰打了电话,周冰对晚上的聚会丝毫不知情,显然这只是小范围内的临时聚会。 …… 郭阳缓步走进蓝湾大酒店,刚进大堂就一眼看到了高中同学彭晓刚。彭晓刚正站在那里跟几个男女青年谈笑生风,扭头看到郭阳,立即笑着向郭阳招招手:“来了,郭阳,哥们!” 郭阳也认出了那其他几个男女。 高晓丽。周挺。郑姗姗。李平。 都是同班同学,不过高中毕业之后就从来没有见过面,郭阳甚至不知他们的近况。 郭阳也笑着走过去,挨个跟彭晓刚等老同学握手寒暄。 上高中的时候,他跟彭晓刚关系不错,后来彭晓刚也在京城读大学,两人虽然不在一所学校,但大学四年也有往来,所以直到现在还保持着联系。 高晓丽,郭阳印象中似乎是考上了临省的一所二流本科院校。 周挺在省城读书,是北方工业大的学生。 郑姗姗好像也在省里一所高校,具体什么学校郭阳没有印象了。 至于李平,郭阳的记忆很深刻,因为他是班里少数几个没有上大学、连专科都放弃读的人之一。 不过,从李平体面的穿着来看,郭阳明白这小子应该混得还不错。就看脖子上那根粗金项链,隐隐说明了他暴发户的身份。 对于同学聚会,郭阳其实比较排斥。前世种种,对于各种发起的高中同学会、大学同学会,他是能回避就回避。 因为同学聚会的价值,直白的说,不外乎是互相攀比的装逼会、互相利用的拉关系会,或者旧情复炽的放浪形骸会。 彭晓刚是干部子弟,大学毕业后考进了机关,在郊县林业局工作。 而经彭晓刚刚才简短的介绍,今天的聚会是为了给高晓丽接风洗尘,高晓丽在临省大学毕业后去了省城,据说在一家大公司工作,高级白领,收入很高。她平素住在省城,昨天才刚回来。 周挺在本市石油公司上班,他父亲是石油公司的一位领导。 郑姗姗也在石油公司工作,从她和周挺两人亲密的样子来判断,八成是高中毕业后谈起了对象。 至于李平,根据彭晓刚的介绍,发了财的个体户,在红旗路商业街上有两家不小的店面,经营五金电器。 几个人说笑着走向彭晓刚定的包房,郭阳深邃的目光投向彭晓刚身上,他在猜测彭晓刚喊自己过来参加这场聚会的真正目的。 他跟高晓丽、周挺、郑姗姗、李平这几个人上学时就关系比较疏远,毕业后更无往来,李平和彭晓刚给高晓丽设接风宴,约了自己,有点奇怪。 进了包房,李平大刺刺地就坐在了主人的位置上,因为今晚是他买单,所以也就当仁不让了。 因为宴会的主题明确,高晓丽的贵宾位置也没有人跟她争。 郭阳就更无所谓了,他随意坐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既然来都来了,那就静观其变吧。 李平挺直了腰板,游目四顾,一般暴发户的腰杆子都是挺粗的,尽管他还年轻,还没有显露出暴发户的肥硕体格来,只能端着架子摆着若隐若现的谱儿。 “老同学们,今天晚上,我和晓刚做东,除了给晓丽接风洗尘之外,主要是大家聚一聚。” “谢谢。”高晓丽抿着嘴矜持地笑,她说话不多,但骨子里透着的一种骄傲溢于言表。 “晓丽应该是我们三班现在混得最好的人吧?”彭晓刚爽朗地笑:“她在省里一家大公司工作,可真正是高级白领,年薪近十万的!” 周挺和郑姗姗两人笑着插话,难免就说了几句对高晓丽的恭维话。 郭阳笑了笑,也跟着说了句客气话。 高晓丽突然望向了郭阳,轻轻笑:“郭阳,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我刚才听晓刚说,你在报社工作?当记者了?” 郭阳点点头:“混口饭吃呗。” “其实记者挺好的,很不错的一个职业。”高晓丽继续矜持地笑:“其实我的工作,经常跟省里的一些媒体人打交道呢,你们报社——是北方晨报吗?我应该认识你们的一个副总编,叫什么来着?哦哦哦,好像姓周!” 郭阳哦了一声,尽管北方晨报没有一个姓周的副总编,但他还是微笑颔首,不置可否。 反正随高晓丽说吧,这种场合就是一个面子。 李平扫了郭阳一眼,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屑一顾。 郭阳是彭晓刚喊过来的,李平并不以为然。他是商人,在商言商,他花钱请客请的都是对自己有用的人,至于郭阳一个北方晨报的小记者,无职无权,对李平来说根本毫无攀交往来的价值。 第一百三十八章 跟你干? 李平是一个很现实的人。 上学时学习成绩很烂,是当之无愧的学渣。但在混社会上,他却很有一套。 高中同学在各地上大学的几年,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摆过地摊、给别人打过工、甚至还去南方倒腾紧俏物资回来贩卖,几年下来,倒真让他闯荡出了一点名堂,接连开了两家规模不小的店。 手头上有个几十万的闲钱,固定资产超过百万,他已经洋洋自得自诩为本地的大老板之一了。 高晓丽是上高中时的班花。 长得漂亮、有好身材、学习成绩也不错,当年李平虽然觊觎她的美色,却还有自知之明,知道八竿子也追不上。但如今就不同了,手里有了钱,心态就在逐渐发生变化,他觉得自己具备了追求高晓丽的资格。 所以高晓丽一回来,他就找彭晓刚准备给自己当媒人。至于周挺和郑姗姗两人,因为跟高晓丽关系好,才被拉上当陪衬。 郭阳坐在那里面带微笑,看着李平对高晓丽极其热烈的迎合和各种谄媚姿态,尽管心里有点作呕,却也不能表现出来。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李平对高晓丽的那点不想遮掩的念头。 不过,高晓丽对李平的态度却分明有些冷淡。 郭阳眼角的余光从彭晓刚身上掠过,心里的狐疑越来越重:李平追求高晓丽,彭晓刚喊自己过来纯粹就是为了捧场? 同学聚会本来就很无聊,而这种带有目的的聚会就更无聊了。郭阳无奈地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既然来都来了,半路退场也不礼貌,只能耐着性子看李平表演了。 李平坐在那里山吹海糊,他是市井间摆地摊出身,这几年又走南闯北,嘴皮子功夫是锻炼出来了。 包括郭阳在内,谁都明白,李平正在不遗余力想尽一切办法“表现”自己,充分展现自己如今作为社会精英和成功人士的各种“优越感”,试图引起高晓丽的青睐。 当然,对于周挺和郑姗姗乃至彭晓刚来说,眼前的李平也着实混得不错,号称身价过百万,在本地来说也算是个小富豪。 郭阳无动于衷。像李平这种出身市井游走在社会灰色边缘地带且侥幸发家致富的人,他见得多了。 这种人因为突然暴富,自然就一幅可悲的暴发户面孔。傲慢、狂妄、自大、肤浅,潜意识里通过不断的炫富和摆阔来掩饰自己的先天不足和出身卑微。 这种人格局不够,或者挥霍无度,或者小富即安。暴发户的生存状态维持不了几年,多数就泯然众人矣。 彭晓刚、周挺、郑姗姗三人不断附和,给李平抬轿子。这就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了。 他们平时经常在李平这边蹭吃蹭喝,偶尔也通过家里的人脉关系照顾下李平的生意,维持着某种各取所需的交往状态。 但郭阳明显感觉得出,高晓丽骨子里的清高以及她对李平那掩饰得极好的蔑视。 郭阳心里暗笑,他知道像高晓丽这种有姿色、有野心的女人,所图甚大,不是李平一个暴发户所能满足的,别看她笑吟吟地坐在李平身边,其实心里根本瞧不上李平。 李平把自己的手机摆在了餐桌上,引得周挺等人有意无意地一阵赞叹艳羡。李平面不改色,心里却极得意,又大刺刺地从口袋里掏出车子的遥控钥匙,装作无意间摆在桌上。 周挺和郑姗姗仿佛是经过了彩排的话剧演员,当即惊呼出声,郑姗姗更是夸张地走过去,抓起李平的车钥匙来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李平,你又换新车了?啧啧,这车多少钱?” 李平故作不经意地摆摆手:“二十多万吧,小意思!” 在十年后,要想人在人前靠车子来装逼,起码得是过百万的豪车。不过在当下,二十几万的车子也足够引起世人眼红了,毕竟大多数人还在望车兴叹,轿车属于绝对的奢侈品。 郭阳看着这拙劣的一幕,差点没笑喷出声。 尼玛真是太低级了。 泡妞真不是这个泡法。 你还不如直接掏出一百万现金来摔在高晓丽面前,走,跟老子睡一觉这钱就是你的了。 郭阳估摸着不少女人能被这种肆无忌惮的诱惑给打倒。 但对高晓丽,显然有点不够使的。 高晓丽明显是见过世面的女人,至少在有钱人圈子里打过转,李平这种档次的货色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高晓丽心里鄙夷地冷笑,嘴上却噙着笑容。她突然向郭阳轻轻道:“郭阳,你可是咱们班有名的高材生,上的也是名牌大学,现在的记者干得舒心不?如果不舒心,我帮你介绍个大公司,别的不说,至少收入会提高几倍。” 郭阳知道高晓丽跟自己是没话找话说,并不是真有这份心思。 也无奈何,彭晓刚几个人都跟李平一个鼻孔里出气,高晓丽无论找谁说话,话题都能绕回到李平这里,所以她只能随意跟郭阳说点没有营养的闲话,来掩饰自己对李平的厌烦。 郭阳耸耸肩笑道:“我挺喜欢记者这个职业,虽然收入不高,但也够吃够喝了。” 高晓丽哦了一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扯下去。 上高中的时候,郭阳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但家境贫寒,加上为人低调沉默,很少引人注意。高晓丽对郭阳的了解并不多,只是知道郭阳后来去了燕京读大学,仅此而已。 彭晓刚端起一杯酒来:“郭阳,来,咱哥俩喝一杯,有一年没见了吧?你慎重考虑下高晓丽的建议啊,她在省里的大公司上班,可是高级白领,周围肯定不少资源,你如果想要改变处境的话,不如让她帮你想想办法。” 高晓丽也笑,举杯附和道:“对啊,郭阳,有想法就来找我,咱们老同学,没问题的!” 郭阳笑了笑:“多谢。如果以后混不下去了,肯定会去找老同学帮忙。” 这就是一句敷衍的客气话。 见彭晓刚、高晓丽和郭阳三个人举杯互饮,又相谈甚欢的样子,李平心里头莫名其妙地就冒出一股妒火来。 “郭阳,不如辞职跟我干吧?你那个小记者,一年能挣多少钱?估计不到一万吧?你过来,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我给你个副总的位置,一年开十万的年薪!” 李平突然插话道。 “跟你干?”郭阳真的是愣了下。 郭阳忍不住笑了:“一年十万真是太多钱了,吓我一跳!不过还是算了吧,我没那个本事,感谢老同学关照啊!” 李平皱了皱眉,砰地一声放下酒杯:“咋,嫌弃哥们是私营企业啊?” 郭阳摇摇头:“你多想了,我哪敢嫌弃什么,只是我能力有限,怕对不住你的高薪,给你耽误事!” 李平因为热脸贴了高晓丽的冷屁股,吃了高晓丽一个不软不硬不咸不淡的“闭门羹”,心头不爽,加上又喝了几杯酒,借着酒意就趁机发泄出来,索性把怨气撒在郭阳身上了。 “我也是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才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柿子专捡软的捏,果然是如此。 郭阳家境贫寒,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小记者,在李平眼里大概就是可以随意捏把的软柿子了。 郭阳皱紧了眉头。 他抬头望向李平,原本平静和平淡的眸子顿时变得锋锐起来:“那么,我应该怎么说呢?感谢你的抬举?” 李平眼睛一瞪,凶光四射,他刚要发作,却听高晓丽的手机铃声响起,就强行压制住意欲喷薄而出的火气。 先让高晓丽接电话再说,不能在美人儿面前丢了风度。 其实他有个鸟的风度。 高晓丽接起手机,扫了一眼来电号码,当即俏脸上堆起娇柔款款的笑容来:“欧阳总,您好!我是小高啊!” 高晓丽的声音里竟然透着一丝妖媚的嗲气。 这丝嗲气让众人感受各自不同。 李平听得是心痒痒地,雪狮子向火,感觉眼前的美人儿更加妩媚动人,恨不能立即扑上去不管不顾当一回大灰狼,先啃了再说。 但对彭晓刚等人而言,这就好像是白雪公主洁白无瑕的裙子上多了一抹污点,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欧阳总,您过来一起吃饭嘛,我正好在附近的蓝湾大酒店——不不不,没外人,都是我的高中同学,您过来吧?我去接您过来?”这电话说到最后,高晓丽的嗲气越来越重,简直就是撒娇卖萌了。 不知道电话对面是什么人,但听起来一定是高晓丽很重要的人。 高晓丽很快挂了电话,扭头冲李平笑了笑,但声音却又恢复到仙子般不沾半点烟火气了:“李平,我有个贵客、省里的大人物,正好他也到咱们市里办事,用你的车过去接他一趟过来!” 美人有命,李平岂敢不从。别看他冲郭阳嚣张狂妄,但在高晓丽面前,就只能用一个贱字来形容。 李平舔着脸兴高采烈地陪高晓丽起身去不远处的希尔顿大酒店接客人,临走前为讨美人欢心,还吩咐服务员又追加了几个档次不低的新菜,又点了一瓶法国红酒。 第一百三十九章 谦卑的欧阳总 李平和高晓丽走了。 郭阳就想撤席离开,但却被彭晓刚拖住。 彭晓刚轻轻道:“哥们,老同学好不容易聚一起,还没说几句话、喝几杯酒呢,你就要溜,不太合适吧?” 同学聚会是非多,郭阳对这样的聚会本来就不是很感兴趣,遇上李平这种夯货,就更意兴阑珊失去了最后的兴致。 “来,哥们,喝一个!” 郭阳一看彭晓刚如此这般,就知道他肯定找自己有事。 于是就笑笑,随意干了自己面前的一杯啤酒:“老彭,你直说吧,找我是不是有事?” 彭晓刚嘿嘿一笑:“倒是有点小事,不知哥们肯不肯帮忙。” 郭阳笑了:“跟我还这么客气?有事就直说呗!” 彭晓刚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先不说事。哥们,听说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纪大年很赏识你,据说还要把你调过去干秘书?” 郭阳一怔,心道:彭晓刚是怎么知道这档子事的? 但这是事实,他总不能当面撒谎否认,只得苦笑道:“纪书记是市委常委,怎么可能赏识我一个小记者,不过呢,确实前两天政法委要抽我过去,但我没有同意!” 彭晓刚显然已经知道这茬,闻言并不吃惊,而是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妈就在政法委工作,她回家跟我说,北方晨报有个记者挺牛的,纪书记亲自点名,他都敢不识抬举……我一猜就是你!” “哥们,你也真够牛的,你不怕得罪大领导啊?!” 郭阳恍然大悟,笑而不语。 彭晓刚目光闪烁,他从他妈那里听到的还不止这些,还有关于郭阳跟纪书记女儿纪然之间的各种暧昧传闻,现在政法委机关上都传开了,说是纪书记看上了北方晨报的一个青年记者,准备大力培养,给自己女儿纪然当女婿。 就算是郭阳不识抬举,纪书记也没有真生气。纪大年的司机还听他在车上跟夫人王悦通电话时说起过郭阳,态度是赞赏有加。 而市局那边也有消息说,纪然跟郭阳的确关系匪浅,往来密切。 反正各种小道消息尽管与事实南辕北辙,但还是在一定范围内传播开来。 也反正在不少人眼里,北方晨报这个姓郭的记者一定是走了狗屎运,被大领导看上,时来运转了。 当然,彭晓刚约郭阳过来,除了联络感情之外,还真是有点小事,他笑着道:“哥们,我女朋友要调进你们报社去工作,基本上办妥了,可能下周就会上班,到时候你可要罩着她一点!” 郭阳哦了一声,他隐约想起彭晓刚的女朋友原先在文化馆上班,后来活动进了晨报,不过叫什么名字他没有印象了。 “就这事?没问题,不过,进我们报社不一定干业务,我倒是觉得她不如进机关,那样更清闲舒服。”郭阳捅了捅彭晓刚的肩窝:“她叫什么名字?我注意一下就是。” “王华华。”彭晓刚嘿嘿干笑两声:“哥们,我女朋友可是很漂亮的,你可要帮我盯着点……” 郭阳哈哈大笑:“我看你老彭底气不足啊,怎么,怕女朋友跑了?” 两人正说笑间,包房的门被推开,高晓丽一脸的媚笑陪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器宇轩昂的男子走进来,李平则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 郭阳愣了。 怎么是鼎文传媒的副总裁欧阳清呢?! 欧阳清跑c市干嘛来了? 难道……原来这高晓丽竟然是鼎文传媒的人? 这可真是有点意思了。 但郭阳旋即皱了皱眉头,他不想在彭晓刚这些人年前暴露自己的一些东西,这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反过来说,欧阳清其实也不知道郭阳在c市的现实职业身份。这一当面撞上,还真不好解释。 郭阳趁欧阳清在高晓丽和李平等人簇拥着走向贵宾席位的时候,起身进了包房的卫生间,关上门。 郭阳洗了把脸,正在沉吟着是不是悄然离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以及彭晓刚的呼唤声:“郭阳,赶紧出来,有贵客到了!” 欧阳清在彭晓刚这一干年轻人眼里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省里来的大人物了。 鼎文传媒是全国有名的文娱大公司,作为大公司的副总裁,欧阳清来头不小。高晓丽不过是鼎文传媒总部北方事业部的一名高级职员,欧阳清却是分管整个北方市场业务的副总裁,两相对比,更显得欧阳清身份显赫了。 因为郭阳并不参与鼎文传媒的经营,所以他并不知道,最近鼎文传媒正在巩固和开拓“后方市场”。 所谓“后方市场”——就是指鼎文传媒所在的北方省中部及东部沿海地区,这是鼎文传媒传统意义上的根据地,但最近这两年,很多业内大公司都开始在北方省及沿海各城市开设分公司,竞争日趋白热化。 鼎文传媒最近连续设立了三家分公司,其中一家就在c市。 说白了,高晓丽就是被派遣下来开展c市分公司经营业务的,欧阳清是名义上的负责人。 欧阳清临时下来督办分公司工作,高晓丽自然要做好接待。因为分公司业务还没展开,经费也不到位,欢迎晚宴就宰李平一顿也不算什么。 这是高晓丽的真实心态。 李平满脸堆笑:“欧阳总,您能赏脸过来,让我们蓬荜生辉啊!我代表我们老同学敬您一杯!” 欧阳清笑笑,指了指郭阳的空位置:“还有一位呢,先等等吧,等人齐了,我敬大家一杯酒!” 李平扭头望着郭阳的空位,眉头紧皱,向周挺和郑姗姗冷冷道:“他怎么回事?没看有贵客来了嘛,一点礼貌都没有!” 周挺勉强一笑:“上卫生间了吧?” 彭晓刚再次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哥们,抓紧!都在等你!” 郭阳在卫生间里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种局面下,他就是临时撤退都很难了。他索性就定了定神,大步推门而出。 郭阳出门的瞬间,欧阳清就呆了呆,满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来恭谨地向郭阳打招呼,但他那句“郭董”还没有说出口来,就见郭阳笑着快步走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向他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尔后道:“不好意思啊,欧阳总,让您久等了!” 欧阳清嘴角一抽,他脸上的笑容慢慢舒缓下来,他左右扫了一眼,惊讶的目光从高晓丽几个人身上掠过,心头略一思量,看出他们似乎并不知道郭阳作为鼎文传媒二老板的身份,而郭阳也似乎并不愿意当众曝光,就将话又咽了回去。 但他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可面上的恭谨之色却不曾减少半分。 郭阳是鼎文传媒执行董事、二老板,他固然是副总裁,实际上也就是高级打工者,两人属于老板与高层员工的关系。 欧阳清恭谨地笑:“您请坐!” 欧阳清下意识地将自己的位置让给郭阳。 郭阳笑笑,转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欧阳清无奈,还是慢吞吞又坐了回去。 李平没有注意这些细节,但高晓丽和彭晓刚却注意到了。高晓丽心头狐疑起来,暗暗再三打量着郭阳。 欧阳清是什么人,高晓丽比谁都清楚。欧阳清其实是一个架子很大的人,欧阳清很少露出这种谦卑的神态,高晓丽只见过一次,那就是欧阳清面对老板唐根水的时候。 但郭阳何德何能,能让欧阳清如此……? 高晓丽一时间想不明白,觉得非常匪夷所思。 在李平看来,欧阳清只是跟郭阳客气。而这份客气,也无非是看在他和高晓丽的面子上——其实他有个鸟的面子,在欧阳清眼里,他狗屁都不是。 李平用居高临下的轻蔑目光扫了郭阳一眼,然后又满脸笑容地举杯道:“欧阳总大驾光临,我们感到非常荣幸。这样,我们几个挨个敬欧阳总一杯酒,从我开始,我先干为敬!” 李平嘿嘿笑着一仰头,就把手里的一杯白酒给灌了下去。 欧阳清脸上挂着矜持地笑,举杯轻抿了一小口算是回应。 李平心里虽然不爽,却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是不入流的小生意人,严格意义上说顶多算是高级一点的商贩,连商人都谈不上。面对欧阳清这种大公司高管,他骨子里的那种谄媚在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彭晓刚和周挺也相继去敬酒,欧阳清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他可以面向郭阳谦卑,那是因为郭阳是他的老板之一,可眼前下属高晓丽的这两个同学在他心里根本上不了台面,他能小啜一口酒就算给了天大的面子。 郭阳也起身来,端着酒杯向欧阳清走去。 欧阳清从一开始就发现郭阳跟高晓丽这群人的关系其实很一般,这是他对彭晓刚李平还能端着架子的关键。 但郭阳走过去向他敬酒,他就再也坐不住了。 郭阳还没有走到他跟前,欧阳清就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拉开椅子,举杯笑道:“郭……郭先生,应该是我敬您才是!” 郭阳跟欧阳清碰了碰杯,向他投过稍安勿躁的一瞥,然后酒杯沾唇喝了半杯。 欧阳清却是非常爽快地一饮而尽。 这一幕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高晓丽嘴角抿起某种震惊的弧度。欧阳清刚才面对郭阳所展现出的某种毕恭毕敬姿态,让高晓丽看得心神激荡。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高中同学郭阳……肯定不是过去她印象中的穷小子郭阳了。 李平面色涨红,放在腿上的手都在隐隐的哆嗦着。 …… 又喝了几杯酒,包房内的气氛尴尬沉闷。郭阳越来越意兴阑珊,他懒得再耗在这里浪费时间,就举杯笑了笑道:“欧阳总,各位老同学,我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你们继续玩,吃好喝好,改天我们再聚!” 郭阳锋锐的目光从李平身上一掠而过。 李平搓了搓手起身涨红着脸难堪地开口挽留道:“郭阳,老同学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要尽兴才好啊,你看现在大家还在兴头上,你要是走了,多扫兴!” 郭阳淡淡地笑,摇摇头:“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李大老板,多谢款待,我们后会有期!” 郭阳抬步就走。不再理会李平。 李平这样的人,在郭阳这里无足轻重,正因为无足轻重,郭阳才并不在乎。存有嫌隙也好,关系恶劣也罢,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欧阳清和高晓丽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 欧阳清快步走过去,一路将郭阳送出了蓝湾大酒店的门口。高晓丽识趣地跟在后面,见郭阳跟欧阳清咬着耳朵低声说着什么,却没有听清。 欧阳清送走了郭阳,回头来见站在自己身后俏脸上满是惊疑的高晓丽,不由笑笑:“小高啊,走,我们回去继续吃饭,我这光喝了几杯酒,肚子里还空着!” 高晓丽迟疑了一下,还是恭谨地笑着问了一句:“欧阳总,郭阳……他……” 郭阳已经交代过欧阳清不允许向高晓丽透露他的身份。欧阳清念及高晓丽毕竟也是鼎文传媒员工,还是本市分公司的负责人,有些话不能明着说,但可以暗示她两句。 况且高晓丽颇有姿色,欧阳清一直对她有几分想法,见她凑上前来娇滴滴的样子,欧阳清心头当即雪狮子向火痒痒难耐,但他马上就想起高晓丽是郭阳的高中同学,就好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满腹的欲望瞬间消散一空。 二老板的高中同学……哪怕是关系一般的同学,他也不敢轻易下手啊。 欧阳清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后退半步,面色一肃,意味深长道:“小高啊,你不要再问了,我不能说。我只能说你这位高中同学不一般,你自己把握好吧!” 说完,欧阳清抬步就往楼上走。 高晓丽呆了呆,好半天才定了定神,扭腰摆臀追了上去。 欧阳清眼角的余光从高晓丽曼妙的身段上扫过,暗道一声可惜。 第一百四十章 “夜来香” 郭阳提前退了场,但李平一干人等对于欧阳清的热情款待其实才刚刚拉开序幕。 酒过三巡,李平又主动提出请在场几人去附近刚开业的夜来香夜总会唱歌,欧阳清借了酒劲,也没有拒绝。 这是一间规模不小的夜总会。 三层楼的门面,内外部装修得极其豪华,清一色炫目的金色调。就连卫生间的镜子边缘,都用金色的合金框包裹起来,整个楼的风格显得富丽堂皇。 虽然这个年月还没有土豪金的说法,但金色一直都是社会上流行的高贵色,通透的金色装潢,总是能满足很多有钱人心里潜藏的某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土豪最不缺的就是钞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夜来香挥金如土,纸醉金迷。 一楼是开放式的酒吧和迪厅。 疯狂的音乐,浓烈的烟气混杂着酒精的气息,扭动着的红男绿女,地板都带着节奏的律动。 这不是谁的错觉或者幻觉。据说夜来香迪厅的地板采用了高科技手段,敷设着更能勾起人舞动欲望的节奏弹簧。 仅此一项,就投入数百万。 李平自然一直都在围着高晓丽献殷勤,但没有多久他就悻悻地躲在了一旁,跟彭晓刚等人喝起了闷酒。 因为他无奈地发现和承认,高晓丽半点精力都没有放在他的身上,而她的整个身心,都献给了尊敬的欧阳总。 高晓丽一脸地媚笑,挽着欧阳清的胳膊进入舞池,伴随着节奏感很强的律动音乐,扭着小蛮腰。 李平眼眸中妒火熊熊,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并不廉价却肯定不是正品的垃圾啤酒。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高晓丽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欧阳清的身上,且看她娇柔的身子几乎全部都要依偎在欧阳清的怀中,这种主动性暗示的信号说明了一切。 李平是一个嫉妒心很强的人。 这与他的出身有关。 穷困潦倒的时候,关于漂亮的女人他想都不敢想,想了也没辙。但发迹之后,他就对漂亮女人生出了某种变态的占有欲。尤其是高晓丽这种他从青葱岁月就开始觊觎的女孩。 但他那几个臭钱,在高晓丽眼里根本不是个事。就算他是暴发户,高晓丽也不会支起眼皮看他。 别看高晓丽主动向欧阳清投怀送抱,勾搭之情毫不遮掩,但对李平却还还是端着架子,拒于千里之外的。 “贱货……别让老子搞到手,上了手,老子非搞死你,搞死你!然后一脚踹开!”李平一边灌着酒,一边在心里咒骂着、意淫着、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彭晓刚扫了李平一眼,又与周挺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举杯向李平碰了碰:“哥们,你还是放弃吧,这人是高晓丽的顶头上司,大公司高管,我看高晓丽对他很是上心,你恐怕没机会了……” 李平嘴角一抽:“老彭,你什么意思呢?啊?你这不是把晓丽往火坑里推吗?她才多大年纪?那欧阳清都快四十了吧?再说这人肯定也已经结婚了,你难道让晓丽去给他当小蜜吗?” 彭晓刚撇撇嘴,心道这年头傍大款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高晓丽一个!再说,人家你情我愿的事,管你鸟事? 但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至少不利于老同学之间的团结啊:“李平,那成,改天抽个机会,我们一起劝劝晓丽,不过,我看她……” 彭晓刚下意识地向舞池的方向努了努嘴。 探射灯左右轮转,放射着五彩的华光,舞曲突然从疯狂猛烈变得婉转悠扬起来,舞池中扭动着的忘乎所以的男女们因此安静下来,面贴着面,身贴着身,抱在一起慢慢舞动,场面变得有些暧昧旖旎。 有人竟然在舞动的过程中接吻。 人头攒动中,李平还是一眼看到了抱在一起慢慢起舞的欧阳清和高晓丽,高晓丽的整个身子毫无悬念全部依偎进欧阳清的怀里,看的李平目光几欲喷火。 “真是Tmd贱货一个!!!!!”李平心里咒骂着,差点就按捺不住,要冲上前去一把将高晓丽拉开,然后狠狠踹欧阳清一脚发泄心头之恨。 但说实话,李平固然嫉妒如狂,却是有暴力的心却没有这个胆儿。 因为欧阳清这种层次的人,在李平眼里已经是毫无争议、惹不起的大人物了。 卑微出身的混社会生涯告诉他,他今天所得的一切,来自于游走在灰色边缘的某种侥幸,也来自于某些“大人物”的“赏赐”——而这种“赏赐”,说白了就是李平放弃尊严去乞求来的。 所以,他唯恐今天所有的一切会因为得罪某个大人物而瞬间化为乌有。 周挺在一旁叹了口气:“老李,算了吧,美女有的是,凭你现在的百万身价,找个水准以上的美人跟玩一样。至于高晓丽,个人感觉不适合你!” 周挺的女朋友郑姗姗也在一旁附和:“她已经不是过去的高晓丽了,眼界高了!” 彭晓刚笑:“我们局里有个美女,你也见过的,老李,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下?” 李平心烦意乱地仰头灌了一杯酒:“得,你们几位就别瞎操心了!我李某人还不缺女人!” 李平扭头冲女酒保吼了一嗓子:“再来一打啤酒!” 舞池中。 高晓丽媚眼如丝醉态朦胧,她有意无意地将自己曼妙的部位借着舞动的姿态,摩擦着欧阳清的敏感之处,她都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但却没有得到应有的热烈回应。 高晓丽明显感觉到欧阳清圈住她腰身的手有些僵硬。 她很是失望,也有些愕然。 一直以来,欧阳清对她的心思、她对欧阳清的那点勾搭,早已是鼎文传媒内部不公开的秘密。有好几次,她都差点上手了,今天可就是她拿下欧阳清的好机会。 只要变成欧阳清的情人,她就能真正在鼎文传媒站稳脚跟。而更重要的是,因为姿色不俗、也喜欢唱歌,高晓丽实际上想要利用欧阳清这个跳板,直接越过很多障碍,跨入娱乐圈的。 鼎文公司是业内大公司,这些年捧红的歌星不在少数。欧阳清作为高管,显然掌握着一定资源,可以为高晓丽的走红开疆辟土。 但欧阳清的态度却让她……搞不懂。 明明对她觊觎已久,今日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何不敢上? 美人就在身边,唾手可得,为何装得跟正人君子一般? 只要欧阳清略微回应一点,她就会毫不犹豫与欧阳清去开房共度良宵。 可欧阳清却没有。 非但没有,反而在慢四拍的舞曲结束后,顺势推开了她,向她点点头:“小高,我们回去休息会,喝杯酒!” 高晓丽呆了呆:“好吧——” 欧阳清扭头行去。 实际上,欧阳清此刻已经被高晓丽撩拨得浴火高涨了。但他还是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 高晓丽是郭阳的同学,谁知道郭阳对高晓丽有没有那种想法。即便郭阳与高晓丽之间清清白白,欧阳清也不敢染指高晓丽了。 这种引火烧身的事,欧阳清是万万不会干的。 吧台前突然骚乱起来,乱成了一锅粥。 围坐喝酒的人群轰的一声散了开来,欧阳清放眼望去,见李平手上提溜着一个啤酒瓶子,杀气腾腾地向邻近一个花格子衬衫冲过去,眉头一皱。 彭晓刚等人根本反应不及,因为李平爆发得太突然。 他和邻座这花格子衬衫的口角就源于一句话,接着就互相看不顺眼,对方狂李平也不是善茬,况且李平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一见对方目光中带着挑衅,就当场发作起来。 李平就是混社会出身,过去常年在社会最底层纠缠,打架斗殴这种事少不了。他身上不仅有一股痞气,还有一股狠劲儿,那花格子衬衫措不及防,就被李平劈头盖脸用啤酒瓶子夯在了脑门上,当即鲜血迸流躺了一脸。 花格子衬衫怒吼一声,不顾一脸的血迹,回身抓了一把椅子就轮了过去,李平跳了去避过,小椅子带着呼啸的风声落在地上,引得周遭看热闹的人群躲避不迭惊叫连声。 这个时候,人群骚乱中,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衬衣壮汉从夜总会二楼上冲下来,分开人群,两人一个,就把厮打在一起的李平和花格子衬衫给分开,然后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将两人分别给提溜走了。 在夜店这种行业中混的,一般是黑白两道通吃。而圈养的保安数量也肯定不会少,不要说只有两人,就是发生团伙械斗,在警方出面之前,夜来香夜总会的保安团队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局势。 毕竟是同学一场,又是一起来的,彭晓刚等人见李平被保安带走,赶紧追了上去。 欧阳清眼看彭晓刚被一个狗熊般高大的保安怒斥了两句,一把推开,知道事情闹大,顿时萌生退意。 他是什么身份的人,怎么能跟人一起在夜总会殴斗呢?! 他回头扫了高晓丽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扭头匆匆走向门口。等高晓丽反应过来时,欧阳清早知不知去向了。 再致书友 周五收到强推短信,这意味着这本书要结束漫长的接近三个月的免费公众期,即将上架销售了。 入行近十年,写过很多书,这是唯一一本公众免费字数高达四十万的书。 有点感慨,于是就想跟书友们倾诉点什么。 2oo8年年底出道,至今。在入行之前,我写过多年的评论随笔和专栏。2oo8年在sh与新民晚报、解放日报的几个朋友聚会,相约去起点中文网试试水。 我记得很清楚,我们三人注册了三个笔名,然后同时开书。兴致勃勃,心怀激情。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网络小说的特质和商业文学的脉搏,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么简单。于是,三人中只有我勉强跨入门槛,第一本书上架销售,坚持下来。其他两人写了二十几万字看不到任何希望,彻底放弃,不了了之。 所以我始终觉得我是幸运的。我始终对读者和平台心怀感恩。那两位媒体人的学养、教育背景和文笔功夫,强过我十倍都不止。但这的确与学养和文笔无关。 回到本书上来。我2o13年离开起点,2o17年回归,我突然发现,起点对我来说,已经变得很陌生,而我这个老作者对于起点的读者来说,同样也很陌生了。近三个月来,我一直在调整和适应。 毋庸讳言。这本书的成绩并不太好,以至于最近心情郁积,自觉无颜见人,连与编辑的沟通交流都断了。 但这本书的确是我写的最认真和酝酿时间最长的一本书。从计划二月份开书,一直拖到了六月份,中间修改了无数次,几万十几万的稿子不断推倒重来。再加上工作越来越忙,时间极度碎片化,统筹写作的大局观受到极大影响。 我用了不少的笔墨去勾勒和刻画薛春兰和女主的形象,感情线过于长了。这是我的一次尝试,而市场的反应表明,我错了。我必须承认这一点。下一本书,我会吸取教训。 我高估了读者的承受能力。我也忽视了重要的一点:网络和手机客户端连载,章节的碎化导致局部压抑情节在追踪阅读上感觉非常不爽。 从七月份开始,读者的反应超乎我的预期。反弹不绝于耳,谩骂不绝于耳。有不少书友在Q上、在微信上追着我骂,书评区不忍卒读,我都不敢看了。 但我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观点。一个出身卑微的小人物,要想与豪门千金走到一起,难度之大超乎想象。所以我还是铺陈了不少波折的小桥段。尽管不少书友痛斥狗血和老套,我还是觉得,整体阅读下来,情节的慢热会有助于整体架构的推进和主角的成长。 我真的是汗流浃背。诸位是我的衣食父母,我绝无意逆市场而行。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继续竭心尽力按照既定的大纲写完这本书。至于有些混杂在读者行列中的作者马甲恶意的揣测诋毁,今天也索性一并坦然相告:这本书是买断,哪怕未来只有一个读者订阅,我也会排除干扰把书写完。 太监没有半点可能。 从今天开始,强推期间,每日三更。更新时间尽量固定。这样算下来,上架时免费字数应该超过四十万了。 对于订阅,我不敢预期。我选择在今天写这篇感言,就说明我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但我还是心怀希望。我希望我的坚持和认真能得到越来越多书友的认可。这才是我未来坚持下去的根本。 还是那句话,我素来以十万分的诚意来对待我的读者,我素来以十万分的认真来创作每一个章节,在逾不惑之年,我倍加珍惜越来越少的创作时间。 再致书友。 共勉! 顺颂诸位安好! 微信公众号:思想家格鱼 格鱼qq书友群:437855842 第一百四十一章 曝光? 第一百四十一章曝光? 第二天早上,郭阳接到了周挺的电话,吃了一惊。 李平在夜总会跟人打架,身负重伤,住进了医院。而彭晓刚却是被夜来香的保安给打了,肋骨骨折,与李平住在同一家医院里。 “郭阳,这家夜总会真是太可恶了……他们制止打架斗殴没什么好说的,但为什么却反过来把人给打成重伤?而且,彭晓刚就是劝了两句,就被保安一橡胶棍子抡过来打得骨折,当时要不是我们几个也在场,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周挺回想起来虽然义愤填膺,但多少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郭阳皱了皱眉:“警察没出面吗?” “出了啊,但警察来得太晚!他们来的时候,彭晓刚和李平已经被打了,而且我们也被他们赶出了夜总会。”周挺愤怒道。 “你们没向警察投诉?”郭阳轻轻道。 周挺叹了口气:“怎么没呢?可警察明显跟夜总会的人穿一条裤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我们打架斗殴,说如果再纠缠下去,就都把我们给抓起来拘留!” 郭阳沉默了下去。 开夜总会的人,必有后台。在夜店行业里混,倘若没有人罩着,干不下去。 在大多数时候,夜总会的老板会与本地警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有些夜总会老板,其实也暗中涉黑,这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因此,在夜总会闹事,不管你有理还是没理,统统都没有好果子吃。 李平等人昨夜在夜来香吃了苦头,无论是不是事出有因,显然都无处说理去。 郭阳估计彭晓刚和李平就是因为这样被夜来香的保安给揍了一顿。李平是闹事的双方之一,挨揍也是活该,但彭晓刚就有点冤枉了。 “周挺,我抽空去医院看看李平和彭晓刚。”郭阳轻轻道。 “我说郭阳,哥们,你可是干新闻媒体的,这种社会丑恶现象,你们报社不给曝光一下吗?难道李平和彭晓刚就白白挨打了不成?”周挺见郭阳有挂电话的意思,赶紧道:“肯定是警匪勾结,你抓紧给写个新闻,明天就见报!” 郭阳无奈地笑了笑:“周挺,怎么曝光?这种事情,我不能以一面之词就采写报道,况且,就是我写了新闻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上版见报的,必须要报社审核通过。再者说了,涉及警方,这种负面新闻在没有官方结论出来之前,很难曝光。” “这样吧,我们报社有新闻热线,你可以拨打我们的新闻热线爆料,我想,报社会安排记者出面采访的。” 郭阳知道周挺找上自己所为何来。 如果仅仅是为了李平这种人,他肯定不会趟这种浑水。可毕竟彭晓刚跟他关系一直不错,彭晓刚无辜被打受伤,他很难做到熟视无睹。 反正读者爆料,新闻媒体出面,也是解决社会问题的一种方法渠道。常规来说,这种问题会在媒体介入后有一个相对良好的结果——由此,也算是给彭晓刚讨一个公道吧。 这是郭阳的想法。 周挺果然给北方晨报新闻热线打了投诉爆料电话。 这条新闻热线是北方晨报本地新闻的主要消息来源。新闻热线设在总编办,编办调度后接转业务部门,然后安排记者进行专项采访。 就在周挺给新闻热线打电话的时候,彭晓刚的母亲已经给市局某领导打电话发了一通脾气。 彭晓刚的母亲向群在政法委机关工作,也是政法委的中层干部,与市局的领导相熟。自己的儿子无辜被夜总会的保安打了,出警的派出所民警竟然不予理会,这让向群非常愤怒。 周挺给郭阳打电话爆料,是向群安排的。 市局这位领导电话里的态度热情归热情,却隐藏着几分推诿的意思。这让向群突然意识到,这家夜总会的后台恐怕不小,不是一般人能动的。 向群打完电话不久,昨晚出警的红旗路派出所就派了两个民警来了医院,虚张声势地给彭晓刚和李平录了录口供,表示会一查到底,让他们等消息。 警方的态度在表面上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可向群也是在政法口机关上混了二十年的女干部,深知有些东西的水深水浅,知道若是干等着警方的调查结论出来,估计八成会不了了之。 扭头望着儿子被打得鼻青脸肿、肋骨骨折、痛苦不堪的惨样,向群咬了咬牙,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去,决心非要讨一个公道回来。 这才有了周挺向新闻晨报爆料。 向群试图想要双管齐下,一方面利用自己的关系,给警方施加压力,一方面通过舆论监督,给夜来香夜总会的经营者施加压力。 编办接了新闻热线,经过甄别,就将采访任务下达下来。林美美主要负责本地新闻,这事自然就落在她的头上。 但眼睛张考虑到涉及警方,担心林美美一个人会出问题,基于稳妥起见,就安排郭阳和林美美一起外出采访。 郭阳自然没有推辞。 按照林美美的想法,两人要先去医院调查了解彭晓刚和李平的伤情,从医生那里得到第一手新闻资料。但郭阳却提出先去夜来香夜总会,林美美也就没有坚持。 夜来香夜总会。 郭阳和林美美站在门口,他扫了一眼停在门口的一辆警车,心头浮起一抹凝重。 夜来香的场子这么大,投资总量必然相当惊人,而能在这个行业里混下去又底蕴深厚的人,能量可想而知。 这给郭阳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这事并不那么简单。自己或许真的是无意中趟进了一窝浑水。 郭阳和林美美一前一后进了夜总会,在大堂被两个壮汉保安给拦住:“你们干什么的?” 保安声色俱厉,态度极差。 林美美掏出自己的记者证在保安面前一亮:“我们是晨报的记者,有读者爆料说你们这里昨夜发生打架斗殴事件,我们来采访。” 一个保安撇了撇嘴,冷声道:“净是胡扯淡,没有的事儿!你们赶紧走,我们不接受采访!” 林美美皱了皱眉:“我们要见你们经理!” 保安冷笑一声:“我们经理很忙,没功夫伺候你们,赶紧走,别找不痛快!” 另外一个保安干脆就拦在面前,挥挥手没好气地斥责连声:“走走走!” 这家夜总会的保安如此嚣张,是林美美生平仅见,她有些生气:“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你们可知道抗拒新闻记者采访的后果吗?” 保安不屑一顾地呸了一声:“别废话,赶紧走,否则对你们不客气!” 另一个保安傲慢地冷笑:“记者很牛啊?吓唬谁呢?” 林美美气得俏脸涨红,她刚要发作,郭阳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走上前挡在了林美美的身前:“两位,现在有读者爆料,如果你们单方面抗拒我们采访,我们就只能听信一面之词……一旦见报曝光,恐怕对你们夜总会也没有什么好处。” “你确定能做得了主?不用向你们老板或者经理汇报?”郭阳淡淡道。 保安愣了下,他抬头望向了眼前这位年轻的男记者,身材修长挺拔,神色平静,眸光沉凝,面上似笑非笑。 他向另外一名保安使了一个眼色,其人立即扭头奔上楼上。 郭阳扫了上楼保安的背影一眼,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来,他又握了握林美美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新闻记者常年行走在社会一线,与三教九流都打交道。无论是正式的采访还是非正式、非常规的暗访,都少不了面对形形色色的人。 所谓阎王好对,小鬼难缠。真正难对付的还是这些或者耀武扬威或者狐假虎威的底层小人物。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跟这两名保安硬来,郭阳和林美美的采访任务肯定要泡汤。不仅如此,甚至还会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林美美赌气别过脸去。 她平时跑的是文教卫生的机关口,无论到哪都面对一定的礼遇,乍一遇到两个刺头,心里头肯定接受不了。 不多时,一个穿着紫色旗袍身段曼妙画着浓妆的年轻女子袅袅婷婷从二楼走下来,此女肤色白皙神态傲慢,她站在楼梯上打量着郭阳和林美美,声音骄傲矜持:“你们是晨报的记者?” 女子出现在的瞬间,郭阳马上心头凛然。 他认得这女人,名叫郑美娇,是本市出了名的交际花,是一个在黑白两道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女人,手眼通天,很不简单。 让郭阳真正警惕的是郑美娇背后的男人。 郑美娇十七八岁就跟着她背后的男人在道上混,后来渐渐洗白走上正道。她之所以能在本市呼风唤雨玩弄各方权贵男子于股掌之中,个人的手段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站在她背后挡风遮雨的宋大昌运筹帷幄。 宋大昌是街头地痞出身。 但在大多数同时代的地痞流氓或被严打下去、或改邪归正退出江湖的背景下,他却历经大浪淘沙冒出头来,不管有没有财富原罪,反正如今已经坐拥亿万财富,组建起自己的大昌集团,成功挤入上流社会。 宋大昌还是一个极为复杂的人。不仅在于他性格的复杂两面,还在于他在黑白两道都拥有广泛的人脉。 穿上西装他就是上流社会,往来者非富即贵;可他也能拉下架子来,光着膀子与街头小混混一起练摊喝酒,称兄道弟。 现在的大昌集团固然守法经营、在体系和规则的框架内按部就班,但实际上同时在本地松散的黑道市场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这两年,受国家机器的管控和严厉打击,本市的治安水平良好,地下势力并没有结成强有力的帮派组织,大多以小利益团体的形式存在。而这些小团体的头头脑脑们,基本上都是要卖宋大昌一个面子的。 这是宋大昌在本市夜店娱乐业立足并引领市场龙头的关键因素。 郑美娇便是宋大昌的情妇,人称紫罗兰。 既然夜来香夜总会是郑美娇在打理,那说明这家店就是大昌集团名下的产业。 这个时候,郭阳也就醒悟过来,为什么夜来香的保安会这么嚣张跋扈、派出所的态度又为何这么暧昧不清了。 宰相的家丁能顶七品官,宋大昌麾下的保安自然也是“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紫罗兰扭腰摆臀地走下台阶来,那曼妙行走间的风情万种,即便是林美美都看的有些艳羡,那两名虎背熊腰的小保安,更是看得垂涎三尺。 这妞身材太好了。 七分长相,九分身材,三分气质。 但这是宋老板的情妇,谁敢染指?除非是不想活了。 想当年道上一个混混看上当时还有几分青涩的紫罗兰,仅是调戏了两句,摸了一把,就被宋大昌手下的人满大街追杀,最后此人下落不明,再也没有人敢提起。 紫罗兰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望着郭阳和林美美,再次淡然道:“晨报的记者?来我们夜总会有事吗?”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郑总是吧?我们是晨报记者,我姓郭,她是我的同事林美美,我们来呢是为了采访昨晚在夜来香发生的打架斗殴事件,我们接到读者爆料……” 紫罗兰貌似极有耐心地等郭阳把话说完,尔后才指了指自己的脸蛋,轻笑一声:“你认识我?” 但紫罗兰显然没有继续纠缠这事,因为在她看来,认识她的人多了去了——“算不上什么打架斗殴事件,就是有人喝醉了酒,在我们的场子里闹事,幸好我们的保安当场制止,又报了警,才没有闹出乱子来。” “这点微不足道的破事,还值得两位记者专门跑一趟?这种事,有什么新闻价值?嗯?” 紫罗兰扭头扫了站在自己身后像极了两面门神的保安一眼,突然笑吟吟地道:“你们还傻站在这里干嘛?赶紧去让人泡壶茶,这么大热的天,让两位大记者解解渴!” 两个保安悻悻而去。 紫罗兰笑:“来者都是客,两位大记者,请到我的办公室谈吧!” 微信公众号:思想家格鱼 格鱼qq书友群:437855842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你是猪吗? 紫罗兰原本没有把这件事当事儿。 因为在夜店行业,鱼龙混杂,有人在场子里醉酒闹事司空见惯,他们每天都要遇上好几起。 夜来香雇佣了上百名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保安,可不是吃闲饭,专门镇场子的。 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之所以引起一些风波,主要还是因为当晚夜来香的保安在处置的时候,下手稍稍狠了一点,把当事人打得比较惨。 实际上,跟李平发生殴斗的花格子衬衫,下场比李平还惨。因为他又反抗行为,被夜来香的七八个保安围攻,操练了一个半死。 至于彭晓刚,完全是跟着倒了霉。 可紫罗兰一开始还是不以为意。 这种小事,她认为要么给点医疗费小事化了,要么就干脆就置之不理,反正派出所那边不会有问题。 跟夜来香闹,且看你有没有这个胆。 但没过多久,她就觉得有些麻烦上身了。 首先是警方的人找上来,一反常态,要介入调查,要求紫罗兰处理打人的保安。 派出所的人还没走,报社的记者就来了。 紫罗兰终于意识到,或许被打的人有些来头,这从警察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但在紫罗兰心里,这也仅仅是一点小麻烦罢了。如果是大麻烦,自然有宋大昌出面,可这种小麻烦,她个人就摆平了。 郭阳笑了笑:“郑总,喝酒闹事不是什么大事,但你们店方保安无故打人,而且把人打成了重伤住进医院,这就性质不同了。” 紫罗兰的面色冷了下去,一推六二五:“根本没有的事!两位记者可以打听一下,我们夜来香自打开业以来,一向守法经营,从来不做违法违规的事,我们的保安怎么可能殴打客人?你们这是造谣中伤了!” 林美美忍不住插话道:“我们造谣?人现在就躺在医院里,你们还能抵赖不成?” 紫罗兰冷笑一声:“小妹妹,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躺在医院里就是我们的保安打的吗?你有什么证据?拿出来!” “医院里躺着的病号多了,难道都要赖在我们夜总会的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林美美呆了呆,被紫罗兰轻描淡写的两句话给噎住了。 她满脸涨红,愤愤地跺了跺脚,转身走去:“我们会去派出所调查的!等我们拿到了证据,看你们还怎么抵赖。” 郭阳皱了皱眉,但林美美冲动走了,他也不好留下。 紫罗兰嘴角一抽,挑落一丝冷漠的笑容弧度。 郭阳追出了夜来香,在台阶下一把抓住林美美的胳膊,沉声道:“林美美,你这么冲动干什么?我们是记者,又不是警察,我们是采访,不是案件调查,你这样跟她们硬着来,我们什么线索也搞不到!” 林美美撇了撇嘴:“郭阳,你怕什么?明明就是她们的保安打人,无法无天,这事是明摆着的,还要什么证据?我看我们回去直接写稿吧,我就看看明天给她们曝光了,夜总会圈养打手无故伤人,还有没有人来这里消费!” 郭阳忍不住面露苦笑。 林美美还是太单纯了,想得太简单。 对于一般的夜总会,你或许可以这样做,必要的新闻曝光没准会迫使对方低头;但夜来香却不是一般的夜店,大昌集团宋大昌的产业,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背景,轻易触动夜来香,会给报社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至少,也会让警方很难堪。 而报社最终还是会将压力转嫁到记者身上。 谁写的稿子,谁就会承受宋大昌的报复。所以,该曝光固然还是要曝光,但稿子却不能像林美美那样写。 “夜来香的背景不简单,你没看警察都不敢轻举妄动吗?” “那又怎样?你到底怕什么?”林美美噘着嘴挺着小胸脯儿冷笑。 郭阳啼笑皆非:“我不是怕,我是说不能硬来!” “我们还是要慎重一点。这样吧,我们去医院探视下病人,可以从病人爆料的角度写一个小稿子,试探一下他们的反应——”郭阳深吸了一口气,拉起林美美的手来,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就带着向他的车方向走去。 林美美被郭阳抓住小手拉着走,本来还想挣脱,突然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异样,她俏脸上掠过一抹红晕,然后就低着头任由郭阳拉着行去。 医院。彭晓刚和李平躺在同一间病房里。 彭晓刚的母亲向群正坐在自己儿子的病床前,望着一脸痛苦之色的儿子,保养得极好的精致面孔上,浮荡着深深的心痛和愤慨。 她刚刚又给市局的领导打了电话,尽管对方一再表示会严查到底,但态度实际上还是有点暧昧不明。 向群在心里思量此事,她也是在官场上混了多年的政法干部,自然知道这背后应该是隐藏着些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 理智告诉向群,这事极可能给彭家带来不小的麻烦,适可而止是最好。但感情却又让向群咽不下这口恶气去,她决定一追到底,给自己儿子讨一个说法。 郭阳和林美美进门,听说是记者,又见是儿子彭晓刚的高中同学,所以向群的态度还是蛮热情。 郭阳站在彭晓刚的病床前,神色微微有些复杂。 夜来香明摆着是一滩浑水、又是一潭深水,如果不是涉及关系不错的老同学彭晓刚,他真是不想掺和进去。 郭阳聆听着彭晓刚愤懑不平的倾诉,间或有向群的插话,心念电闪。 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并不复杂,复杂之处在于,夜来香本身的复杂性。 郭阳估摸着这事到最终,最好的结果就是夜来香方面予以让步,给点经济赔偿,交出打人的保安,由警方依法处置。 这点事,还不至于损伤到宋大昌的根本。 但要想让拥有大昌集团作为后盾的夜来香让步,又何其艰难。 至少,这不是新闻媒体一两篇稿子曝光能达到的。 “小郭,晓刚的事就麻烦你们了,这种不法商人,唆使保安动手伤人,罔顾法纪!希望你们新闻媒体能够秉公对待,赶紧曝光这种丑行恶行,给晓刚他们讨一个公道!”向群紧握着郭阳的手,晃荡着殷切道。 “阿姨,我们接到读者爆料,出一篇新闻稿是没有问题的。但我们毕竟不是公安机关,新闻稿也不能作为调查结论,我们只能就事论事,对此事展开采访调查,尽量还原事件真相,但我们报纸本身是不能做出任何评价的!” 郭阳轻轻道。 事实是一回事。但事实必须要建立在有效的证据之上。 现在夜来香与彭晓刚两方各执一词,后者指责夜总会保安非法伤人,夜来香则坚决予以否认。就算郭阳知道彭晓刚所说没有半点虚假,也不能据此论定。 重要的是警方的调查结论。 在来医院的路上,郭阳拗不过林美美,还是绕道去了一趟出警的红旗路派出所。 但派出所方面不提供任何纸质的或者正式书面的东西,只是一再口头表示,会深入调查,但可只要涉及事件本身,就不发表任何意见,一概以“尚需调查、暂时无可奉告”回应。 所以,这已经是郭阳作为新闻记者,接到新闻热线采访任务,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新闻稿可以写。 但一定不能带有任何的主观色彩,只能描述事件经过,不做任何评价。 向群微微皱了皱眉:“小郭,你难道不相信阿姨和晓刚吗?” 郭阳苦笑:“阿姨,我和晓刚是老同学,互相之间知根知底,他是什么人我当然很清楚,说白了,这事明摆着——夜来香的保安非法伤人,但我们都知道,这种结论只能由警方出具,我们新闻媒体是没有这个执法权限和评价权的……” 向群沉默了一阵,才又道:“我正在跟市局的领导交涉,这一回,我非要给晓刚讨一个说法!” 郭阳点点头:“阿姨,当务之急的是,我们会尽力呼吁警方介入调查——” 郭阳的话还没说完,隔壁床上一直在闭目养神的伤得更重的李平突然插话道,声音嘶哑无力:“对,不行就告他狗日的,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还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郭阳,你要讲哥们感情,就帮我们这个忙,无论花多少钱,都由我来承担!” 你来承担?你能承担什么?郭阳心里冷笑起来。 这事本来就由李平而起,彭晓刚不过是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罢了。如果不是这厮惹是生非……哪有现在这些麻烦?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牛逼哄哄地想要跳出来充大头鬼,你算哪根葱啊?你那点钱跟宋大昌一比,就是老虎与脚底下的臭虫。 郭阳撇了撇嘴,向李平投过冷淡的一瞥,尔后转过身来望着彭晓刚一字一顿道:“晓刚,你好好养身体,这事其实就是一个教训,以后要吃一堑长一智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交往,交友不慎,会把自己坑进去的!” 虽然郭阳没有提及李平半个字,但任是向群都听得出郭阳说的是谁。 彭晓刚尴尬地苦笑:“哥们,我这回算是教训深刻!” 实际上,彭晓刚现在也懊悔不及。昨晚的事,至少在明面上是李平主动挑起来的,而且是他先动了手。他无论是被花格子衬衫打、还是被夜来香的保安打,都是活该。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一时脑子发热冲上去多管闲事,结果就成了这样。 李平被打得头破血流身上多处骨折,窝在病床上动弹不得。郭阳的话让他热血冲头,咬着牙关,心里发着狠,嘴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不过脸色铁青扭曲非常难看。 郭阳毫不理睬李平,又转头望着向群道:“阿姨,我们就先回了!” 向群勉强一笑:“那你们走好,我就不送了!” 郭阳和林美美回到报社。 郭阳执笔,很快就完成了一篇三百多字新闻稿,标题为:本报读者爆料:无辜被打,所为何来? 新闻稿中,郭阳以本报记者的口气,转述了“读者爆料”,而且,在对事件前因后果的表述过程中,没有表达出媒体自身的观点和判断来,还在报道结尾处将夜来香夜总会坚决否认的态度一笔带过,同时点名和呼吁警方尽快查明真相,还当事人一个公道。 这篇篇幅不大的社会新闻稿,中规中矩,把握好了当下语境中媒体曝光监督的分寸,对于很多敏感的事情一笔带过,并没有带入媒体自身的价值判断,所以很快就过审。 但在署名权上,却出了点问题,或者说是意外吧。 郭阳交给林美美代为走审稿程序的稿子上,署名为“本报记者”。这是因为郭阳考虑到事件的特殊性,采用的一种回避策略。 涉及监督和曝光类稿件,为了保护记者,报社是鼓励和支持使用“本报记者”作为套路署名的。 但郭阳怎么都没想到,自作聪明的林美美却因为个人私心,将署名改为了“本报记者郭阳林美美”。 原因并不复杂。因为晨报记者的岗位工资是固定的,但每月奖金的多少却是与上稿率和稿件质量挂钩。 林美美这个月偷懒,没有出几趟外出采访任务,所以她的上稿率距离标准还差几分。 这篇稿子虽然只是本地新闻稿,但按照现行的报社测算考评体系,可以算1.5分。 林美美估摸着自己这个月再跑一趟,分数就够了,可以拿到标准线上的全额奖金。这点私心促使她改动了署名。 她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所以也没有跟郭阳打招呼。 等郭阳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望着稿件上赫然在目的自己和林美美的名字,郭阳眉头紧蹙,气不打一处来。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郭阳抬头望着若无其事的林美美,恼火道:“林美美,你是猪吗?!” 林美美愕然,旋即俏脸涨红,恼羞成怒:“郭阳,你才是猪!你凭什么骂我?!” 郭阳叹息了一声,一时间也懒得再说什么,他顺手将桌上的报纸收起来,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你才是猪!”林美美愤愤地抓起桌上的一本女人杂志,呼啦一声扔了过去,没有砸中郭阳,却正好落在刚进门来的孙小曼身上。 微信公众号:思想家格鱼 格鱼qq书友群:437855842 第一百四十三章 见紫罗兰 郭阳站在走廊上的一个无人角落里给郭琳琳打了电话,在电话里敲定了艾丙书屋总店的开业事宜。 郭阳从股市上运作出来的第一桶金三百多万资金,买房和买车用去了几十万,收购联华超市用去6o万,又转账一百万用于艾丙联合商贸公司的注册资本金,维持超市和商贸公司运行,支付北方大学副教授何小平项目组用于电商和网络平台设计建设的资金五十万,目前郭阳手头上还有资金五十多万。 这五十多万现金,郭阳不准备动用了。 手头上不能空了现金,有备无患。 因为艾丙购物已经走上了良性运营的正轨,日销售收入总额逐日提升,大半个月的运转积累下来,超市本身已经可以通过流水资金维持正常运转了。 而且,商贸公司这边的抵押贷款已经审批下来,资金马上到位,购物中心本身的运转和扩张根本消化不了这么大的资金。 所以,郭阳决定从艾丙商贸公司这边抽调五十万资金用于艾丙文化旗下艾丙书屋的筹建。 郭琳琳与水产公司签订了资产转让协议,以较低的价格盘下了超市后面的废弃货场和相邻的五间门面房,因为要负责安置水产公司的2o名待岗职工,价格方面压到了最低,打包统共也就二十多万罢了。 一块地,占地2.55亩。 一座二层楼,面积接近两千平米。 五间门面房,总面积接近一千平米。 郭阳拿下和盘活这些资产,成本不足一百万。而这些攥在手里,哪怕什么都不干,十年之后,增值都会超过十倍。 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货场经改建,建起了艾丙购物的综合立体仓储中心。而相邻的门面房,营业面积接近一千平米,按照郭阳的安排,装修打通后作为艾丙连锁书屋总店所在。 书屋的装修基本完成,姚泽楷昨天做出了一个人生中的重大决定,辞去了国有企业车间副主任的工作,全身心投入到书屋的筹建中。 国内的图书批发零售市场刚刚放开勃兴,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广阔的潜力市场。 郭阳筹划中的艾丙书屋两条腿走路,一条腿是实体店的连锁经营,一条腿是网络平台的电子销售。何小平项目组正在设计中的电商平台和网络平台体系中就包括了艾丙书屋智能网络管理软件。 通过网络和软件,图书和销售管理、业务分析以及总部与各连锁分店的信息沟通变得方便快捷,实现供应商、艾丙书屋总部、下游分店及市场零售主体一条龙的智能管理链条。 超市这边同样如此。未来会通过网络平台实现实体店与电子销售的无缝链接。 而为艾丙商贸和艾丙文化辅助服务的这一整套电商网络平台技术支撑资源,又是郭阳规划中艾丙电子商务公司的运营核心。 对于艾丙书屋的经营定位,郭阳还是力主微利保本运营即可。 郭阳实际上还是在提前谋划布局,他下得这盘极大极大的棋,一切才刚刚拉开序幕。 艾丙书屋总店定于一天后开业。 姚泽楷负责招聘的艾丙文化这边的员工大部分是应届的大中专毕业生,少数是水产公司的待岗职工。郭阳没有过问姚泽楷和郭琳琳用什么人,他让两人放手去做。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是这个道理。 创业之初,缺乏可用且可信赖的人。郭琳琳和姚泽楷的存在,正好弥补了这个空白。而随着事业越做越大,平台越来越广,使用锻炼出来的管理人才会更多,这些人会很快被选拔充实到艾丙购物和艾丙书屋辐射扩张出去的子平台上,充当管理精英。 郭阳给郭琳琳和姚泽楷定了一个看起来有点激进的目标任务。 年底之前,艾丙购物在本市范围内开设三到五家分店。艾丙书屋如是。真正实现统一形象、统一采购、统一配送和统一管理。 下午。 有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了报社总编办,点名要找记者郭阳或者林美美。编办的人就通过总机转了过来。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刺耳地响起,孙小曼顺手地抓起来:“找谁?” 电话中传来一个软绵绵的女声:“请问郭阳记者或者林美美记者在吗?” 孙小曼捂住了电话,向郭阳和林美美挥了挥手:“电话,找你们俩的!” 郭阳哦了一声,也抓起了桌上的电话分机:“我是郭阳,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旋即传来一声轻笑:“郭记者,我们见过面的,我姓郑,是夜来香夜总会的经理。” 郑美娇! 郭阳心头一凛:“原来是郑总,找我有事?” 郑美娇也就是紫罗兰淡淡地笑:“郭记者,我请二位记者喝个咖啡,见个面好好谈谈如何?” 郭阳沉凝一笑:“郑总有事可以在电话里讲。” “有些事呢……电话里还真是没法讲、也讲不清楚……我觉得吧,郭记者,咱们还是见面谈吧!请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紫罗兰的声音中隐藏着一丝丝的锋芒:“半个小时以后,你们报社对面的蓝岛咖啡馆,我们不见不散,我希望两位能赏个脸!” 说完,紫罗兰就径自挂了电话。 郭阳的脸色沉了下去。 林美美抬头望着他:“怎么回事?谁啊?”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夜来香的郑美娇!她喊我们出去,说是要面谈!” “那就去呗……正好这个新闻我们还要做一个后续追踪,她主动送上门来,不是正好?”林美美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郭阳皱了皱眉,那句“你真是猪啊”差点脱口而出。 郭阳知道麻烦找上门了,面对夜来香的紫罗兰及紫罗兰背后的宋大昌,这是无法回避的。 “林美美,一会我自己去。这个新闻,我来做后续,你就不要跟了。”郭阳轻轻道。 他并不想让林美美掺和进来。林美美虽然是报社出了名的大嘴巴子和刺头,两人之间相处也是隔三差五地斗嘴,但实际上关系还是蛮不错的。 林美美刀子嘴豆腐心,心地善良。 夜来香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浑水,郭阳让林美美回避,本身就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但林美美想得比较简单,加上她完成上稿积分的心态很是迫切,因此就柳眉一挑,不满道:“我当然要去!这个选题是我们俩一起完成的,你可不能半路上撇开我!再说你什么意思啊?这个月我还差两分才够,你好意思看着我拿不到全勤奖吗?” 尼玛林美美你真是一头蠢猪! 郭阳气得差点骂出声来。 郭阳还是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没法跟林美美解释,即便是解释了,以她大咧咧的个性而言,她也根本不会在乎。 既然说了等于白说,那就不如不说了。 半个小时后。 郭阳和林美美如约来到报社对面的蓝岛咖啡厅。刚进咖啡厅,郭阳就一眼看到了端坐在一个僻静角落里的、依旧是身着紫色紧身旗袍挽着发髻的紫罗兰,不过,与昨日的浓妆艳抹相比,今天的紫罗兰素面朝天,呈现出另外一种天然去雕饰的别样风情。 紫罗兰盈盈起身,曼妙的身段随着她的起身波澜起伏尽显,看得林美美极为艳羡,忍不住扭头伏在郭阳耳边嘀咕了一句:“这女人真是个勾死人不偿命的小妖精,这身材让人羡慕死!” 紫罗兰向两人招招手:“郭记者,林记者,这边请!” 郭阳大步流星走过去,林美美紧随其后。 …… 望着紫罗兰轻描淡写推过来的两张分别额度为两万的现金支票,郭阳嘴角一抽,沉声道:“郑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紫罗兰抿着嘴笑:“没什么意思,一点小心意,还请两位记者笑纳。” “这一次,算是我们感谢两位记者笔下留情。同时,我们希望两位能继续抬抬手,放夜来香一马,就当是我们交个朋友,好不好?” 林美美目光闪烁,她沉默了下去,全听郭阳独自应对。 她是心思单纯心直口快,但并不是傻子。紫罗兰如此种种,至少说明这事并不简单。 郭阳将支票推了回去,神色不变:“我们无功不受禄。郑总,作为记者,我们只能也只会以事实为准绳,客观公正地报道社会新闻,这一点,还请郑总谅解!” 紫罗兰细长的柳眉挑了挑:“这么说来,郭记者是不想交我这个朋友喽?” 郭阳笑了笑:“郑总是什么身份,我们岂敢高攀?” 紫罗兰妩媚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我说句实在话,我们夜来香守法经营,就那晚的事情来说,我们问心无愧!” “有人在我们的场子里闹事,我们还能不管?” “那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无辜的顾客打成重伤吧?”林美美忍不住插话。 紫罗兰没有理会林美美,径自直视着郭阳,如水的目光闪烁:“我们的保安在制止殴斗中或许存在误伤,我们愿意给予一部分经济赔偿,这是我们本着人道主义主动做出的让步。可对方却坚持要我们交出所谓的罪魁祸首,这就是强人所难了。” “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要为没有做过的事来承担责任?” 紫罗兰的声音越来越冷。 她之所以肯主动找上郭阳和林美美,说实话并不是晨报这篇曝光的新闻稿所带来的压力,而是警方的微妙态度变化,让她意识到对方多少有点来头,为了避免更进一步的麻烦,她愿意做出一定的让步。 今天上午,她安排人去了医院,给彭晓刚和李平送去了慰问金,承诺会承担两人的医疗费。 对于紫罗兰来说,这已经算是莫大的让步了。大昌集团的人,什么时候这么低调过? 可彭晓刚的母亲向群却坚持要紫罗兰交出打人保安,由警方立案绳之以法。这就是让紫罗兰无法接受。 微信公众号:思想家格鱼 格鱼qq书友群:437855842 第一百四十四章 威胁 其实,一个保安对于夜来香来说无足挂齿。 交出打人的保安,也不会对夜来香的经营构成任何影响。 但这不是交不交人的问题,而是事关大昌集团宋大昌的面子和形象问题了。 这个保安交出去了,今后谁还心甘情愿地为大昌集团卖命?将宋大老板的威信置于何地? 所以,紫罗兰肯定不会交人。 跟家属那边没有谈拢,紫罗兰这才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媒体这边。她心里其实并不怕所谓的媒体曝光,只是不想进一步让事态扩大罢了。 “郭记者,我们在社会上混,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我不希望,我们日后见面会成为敌人,这样对谁都不好。” 郭阳声音一沉:“郑总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紫罗兰冷笑:“威胁谈不上。我只是实话实说,请你们想清楚,想要搞臭我们夜来香,没有人能做到!我还是那句话,我个人希望与两位记者做朋友,而不是敌人!得罪我们的后果,非常非常严重!” 紫罗兰的威胁赤果果到丝毫不加以掩饰的程度了。 林美美怒极,她刚要发作,却被郭阳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郭阳不怒反笑:“如果郑总这样说话,那么,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们走!” 郭阳扯了扯林美美,两人一起起身扬长而去。 紫罗兰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美眸中闪烁着阴森狰狞的光。她的内心可不像她的外表这样妩媚娇俏,十七八岁就出道在社会上混的人,又是宋大昌背后的女人,她心里头的那股狠劲儿可想而知。 郭阳明显感知到紫罗兰投射在自己后背上的那种欲要勃发的杀气。 但郭阳并无畏惧。 他是忌惮宋大昌在本地的势力,但不代表他会为此放弃原则和底线。不要说这事关乎老同学彭晓刚,就是一个陌生人,郭阳该做的还是会做。 况且,紫罗兰肆无忌惮的公开威胁,让他无法承受。 当然,郭阳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事要想有一个理想的结果,还要看向群与宋大昌的背景之间的博弈。他这一头的“舆论监督”,充其量是锦上添花而不可能是雪中送炭。 在返回报社大门的时候,郭阳停下脚步,扭头望向了林美美,轻轻道:“从现在开始,我开车接你上下班吧,晚上等我一起,别一个人走了!” 林美美轻笑一声:“郭阳,你不会真的害怕了吧?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敢向我们下黑手?你以为他们是黑社会吗?” 郭阳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少废话,听我的没错!我警告你,林美美,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吃了亏后悔就晚了!” 郭阳说完,率先快步进了报社办公楼。 林美美撅了噘嘴,却又眉开眼笑地追了上去:“我说郭阳,这可是你说的啊,每天接送我上下班,不要耍赖!” 郭阳无语。 回到报社,编办又接转了不少读者的来电。新闻见报后,虽然报道本身只是“就事论事”,但还是引起了一定的社会反响,不少读者打来匿名电话,投诉夜来香的保安问题。 眼镜张从副总编张玉强那里回来就领了任务,他进了办公室向郭阳和林美美道:“小郭,小林,领导交代,昨天你们的稿子今天还是继续追一追,做一个后续追踪报道。这样吧,你们去红旗路派出所了解下情况,算是我们对读者的反馈。” 林美美没有吭声,抬头望着郭阳。 郭阳叹了口气:“好吧,张主任,我们这就去!” 红旗路派出所的所长王大宽今儿个憋屈之极。 一大早,他就接到了分局某领导的再三叮嘱,要求他对夜来香保安伤人事件低调淡化处理,警告之意溢于言表;可没隔多久,市局一位副局级干部的“重要指示”又直接传达下来,勒令派出所尽快介入调查,安抚好伤者家属,避免酿成影响更坏的社会事件。 一个让“低调处理”,不允许立案调查;一个让尽快立案调查,王大宽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施加压力的这两头,他是哪一头都惹不起啊。 就在这个时候,下属来通报,说是晨报的两个记者来了。 王大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尼玛都是这俩媒体记者添乱,若是没有这篇报道出来,这点破事和烂事,怎么可能会引起市局领导的关注? 实际上,市局领导的关注与郭阳的报道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王大宽恼火地跺了跺脚:“他们来干嘛?让他们走,就说我们正在调查当中,无可奉告!” 报告的民警迟疑了一下:“王所,这样不太好吧?您也知道,若是晨报再给我们扣上一顶抗拒新闻采访的帽子,恐怕……” 王大宽咬紧了牙关,沉默了一阵,冷冷道:“让他们来我办公室!” 郭阳和林美美进了王大宽的办公室。 进门的第一眼,郭阳虽然面不改色,心里却是暗暗吃了一惊。这确定是一个基层派出所所长的办公室?足足四五十平米的宽大套间,装修精美,清一色的实木家具,地上还铺着红色的地毯。 不过,郭阳想想也属于正常。 这年头,八项规定还没有出炉,基层权力掌握者在个人工作办公条件上不遗余力极尽奢侈,至少这位王大所长此类的办公室并不鲜见。 王大宽坐在自己真皮的老板椅上斜着眼睛望着郭阳和林美美,耐着性子道:“你们请坐吧。” 郭阳和林美美也不客气,径自坐在了王大宽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 王大宽挥挥手:“两位记者,我很忙,只能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有问题就问吧,只要不违反组织原则,我能讲的都会讲。” “王所,夜来香的事情曝光后,我们报社接到了不少读者的爆料和投诉,指责夜来香的保安非法伤人并不是头一次了——请问我们派出所方面有没有对此事进行立案调查?”郭阳也不客气,直接切入主题。 王大宽撇了撇嘴:“多大一点烂事,就需要立案调查?我们辖区内一共有各类娱乐场所几十家,如果再加上餐饮和大排档就更多了,现在这年头,喝醉酒闹事司空见惯,如果这种事都要立案调查,要浪费多少警力和资源?嗯?” “王所,醉酒闹事很正常,但是夜总会保安打人,而且把人打成了重伤,这就是涉嫌违法了吧?”林美美还是忍不住,插话道。 王大宽不动声色:“这事我们还在调查当中,现在暂时还没有证据表明,是夜来香夜总会的保安打了人,两位记者,你们可不要先入为主,乱扣帽子,这样不好!” “王所,那好,我们不先入为主,是不是保安打人我们姑且不论。我们实事求是地问一句,现在调查到一个什么程度了?我们要做一个后续的追踪报道,需要给读者一个反馈!”郭阳一把抓住林美美,制止住了她的继续提问。 王大宽皮笑肉不笑地嘴角抽了抽:“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林美美怒极,不顾郭阳的阻拦起身大声道:“你们可是人民警察,事件发生都两天了,你们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调查结论出来,这如果不是推诿扯皮,就是故意包庇夜来香的黑保安!” 林美美气急之下,有点口不择言了。 王大宽勃然大怒:“胡说八道!你可知道,故意诋毁公安机关,干预执法,可是重罪?我现在就能拘留你!” 郭阳神色阴沉了下去。 林美美的话是有的重,但却不是无理取闹。事件都过去两天了,本身又并不复杂,可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调查结论出来,这还能不让人怀疑? 郭阳霍然起身,冷冷道:“王所长,你也不用拿大帽子扣人,我们不是干预执法,而是履行正常的新闻监督职能,这起事件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我们迫切需要给广大读者一个信息反馈,如果你们继续抗拒采访,不配合我们的新闻调查,那么,我们也只能就事论事了!” 郭阳的声音冰冷,故意加重了“就事论事”的语气! 王大宽冷笑着:“我奉劝你们一句,话不能乱说,新闻也不能乱写,否则,后果自负!” 王大宽虽然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很明显了,无论是派出所还是夜来香,都不是你们一家媒体能惹得起的,如果你们要硬着来,那就只能是后果自负了。 这自然又是一种威胁。 郭阳眸光锋锐大笑一声:“那好,既然如此,王所长,那我们就后会有期了!” 王大宽傲慢地挥挥手:“慢走,不送!” 郭阳和林美美走出红旗路派出所的大门,林美美撇了撇嘴道:“郭阳,这人太嚣张了,这还是人民警察吗?这简直就是……” 林美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郭阳打断:“不要乱说话!走,我们回去,把事情向领导汇报吧,反正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各方都不配合,我们的后续报道也没法做。” 郭阳说话间从随身的挎包中掏出一个微型录音机来,在林美美眼前晃了晃。 林美美立即眉开眼笑:“你小子贼精!有录音,我们还怕他什么?” 郭阳抬头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林美美,记者这个行当要想干得久,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 微信公众号:思想家格鱼 格鱼qq书友群:437855842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凤凰涅槃 回到报社,郭阳又收到了一封匿名读者来信,他扫了一眼信封上那娟秀的字迹,马上就认出是那个名叫“宛如”的小姐来信。 郭阳随手拆开,浏览下去—— “我昨天接了一个财大气粗的客人,但这人很粗鲁。他甩给我一摞钞票,那钞票红彤彤地,晃得我眼晕。” “钞票散落在我的身上、床上,甚至落在地板上……我躺在床上,大脑中一片空白,这么久了,我已经无法找到起初的那点激情,我即便是想要伪装都很艰难。” “客人趴在我的身上,像极了一只饥渴的狗熊。他喘着粗气,伸着舌头,又让我想起了我在老家养的一条大黄狗。那狗其实是极可爱的,可……” 宛如的文笔依旧是清风拂面,娓娓道来,这张信纸仿佛就是一个话筒,她像是坐在郭阳的对面,很有逻辑却没有条理地讲述着她无法言喻的心事。 或者是故事。 郭阳很难想象出,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从事着这个世界上最见不得光职业的女性,从她的字里行间足以看得出,她的年纪应该并不大,能有这般流畅自如的文采。 她的文风并不悲惨,却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悲哀。 郭阳从头至尾看完了这封信,叹息一声,将信收起来,放在了抽屉里,与宛如的第一封信放在一起。 他不知道宛如给自己写信的真正目的,或者根本就没有任何目的,完全是单方面的倾诉。 林美美站在桌前,敲了敲桌面:“张总找我们过去。” 郭阳默然起身,与林美美一起进了业务副总编张玉强的办公室。 赵国庆的社长任命还没有下达。但赵国庆现在已经基本上不管业务上的事情了,统统交由张玉强负责。如果不出意外,赵国庆的总编接任者就是张玉强。 “张总!”郭阳和林美美齐声道。 张玉强笑笑:“小郭,小林,你们坐。” “夜来香的那个新闻,还是要抓紧做一个追踪报道,这是惯例也是读者的要求。”张玉强摆了摆手:“你们去派出所了,情况怎么样?”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而是径自掏出微型录音机来,摁下了播放键。 张玉强听完,脸色有点难看。 他刚要说点什么,却听郭阳又有意无意地追加了一句:“张总,我听说夜来香是大昌集团宋大昌名下的产业,经营夜来香的是他的情妇郑美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郭阳心里很清楚,这个新闻如果还要继续做下去,单靠自己一个小记者的力量是不可能的,必须要有报社作为坚强后盾。所以他把信息透露给张玉强,做与不做,由张玉强来决断。 以张玉强的身份,自然知道宋大昌是何许人。 张玉强脸色阴沉了下去,他沉吟了一阵,才又挥了挥手道:“这事先放一放,你们回去,等我电话!” 张玉强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 宋大昌在本市的势力盘根错节,非常人所能想象。关键他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商人,所以才会引起很多人的忌惮。 当然,谨慎不代表畏惧,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郭阳向林美美使了一个眼色,离开了张玉强的办公室。 张玉强马上抓起电话向赵国庆汇报,两人在电话里沟通斟酌良久,权衡利弊,才最终决定继续做这个报道。 张玉强亲自去了国内新闻部的办公室,当面交代:“小郭,稿子你来写,要注意节奏和策略,掌握分寸,抓紧写,篇幅不用太长,三五百字即可,稿子直接报给我,我亲自审稿!” 郭阳答应下来,向张玉强投过敬佩的一瞥。 在他眼里,张玉强和赵国庆两个人在当下的舆论环境和体制背景下,相对来说,是颇有新闻道义和责任担当的媒体人。 这事放在很多人身上,为了避免麻烦,会选择放弃。 郭阳伏案疾书,一挥而就。 虽然张玉强说稿子可以直接报给他,但郭阳还是交给了眼睛张进行初审。 “我就不看了,小郭,直接给张总审稿吧,这是领导专门交代的任务。”眼睛张笑。 郭阳也笑:“这哪行?张主任,我可是你的兵,我写的稿子你不把把关,我心里没有底气。” 眼睛张大笑,心情舒畅地接过稿子,开始认真看。 眼睛张一直对郭阳持欣赏和保护态度,这与郭阳对他的尊重有关。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有些规则是绕不过去的,既然绕不过去,那就不能绕。 越过眼睛张直接找张玉强,不是不可以,眼睛张估计也不会多想,但不越过眼睛张却代表着郭阳的谦虚谨慎,眼睛张心里会非常舒服。 反正就是让眼睛张看一眼,也耽误不了几分钟,何必呢? “夜来香伤人案后续:警方无可奉告的态度暧昧不清。” 眼睛张指着郭阳的新闻标题,大赞:“小郭,这标题简直绝了,中性,客观,谨慎,又不失锋芒。他们明知道我们这是批评稿,却也挑不出我们的毛病来……” 郭阳微微一笑:“我主要是不想给报社惹麻烦。” 眼镜张哈哈大笑:“怕什么?舆论监督,如果连篇批评稿都不敢发,我们报纸干脆关门算了。” 郭阳笑而不语。 对于眼镜张的话,郭阳深以为然。 现行体制下,舆论监督受到诸多限制。但这不是说,批评稿就不能发了,尤其是不涉政、不涉权、不涉原则的社会批评稿,该发还得发,否则怎么能引起市场的认同和读者的认可呢? 都市报不比党报,不能连篇累牍地刊载思想观点、政治导向和全面赞歌,既然是市场化的媒体,就必须要尊重和迎合市场的需求,满足老百姓对于“反腐倡廉”和“匡扶正义”的精神需求。 这是最基本的。 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真不如关门算了。 郭阳知道,张玉强和赵国庆也是基于如此考量,这才在明知会惹来一些麻烦的前提下仍然坚持追踪夜来香事件。 郭阳把稿子交给了林美美。 林美美眨了眨眼,俏脸微红,心里头却是掠过一股暖意。 她知道郭阳这是让她去走审稿程序,给她增加工作业绩。林美美也没有拒绝郭阳的好意,径自拿着稿子去找副总编张玉强。 稿子得到了张玉强的赞扬,很快签字过审。 傍晚时分。 郭阳接到了唐根水的电话。唐根水在电话里说,三天之后也就是1o月31日,鼎文传媒将在沪城证交所正式挂牌上市,邀请他亲临证交所现场与他一起敲锣开市。 股票名称为“鼎文科技”。这还是郭阳的建议。 因为在当下,凡是与互联网和高科技沾边的概念股,不管有没有涉足新兴网络科技产业的经营事实,都能受到市场的热烈追捧。 唐根水在电话里酸溜溜地恭喜郭阳因此赚了一个盆满钵满,只要不出意外,鼎文科技的股价上市后肯定会大大高于5.65元的发行价,以鼎文科技初次发行一个亿的盘子来测算,郭阳掌握的5%股权起码市值五千万。 郭阳骤然暴富,跻身数千万富豪行列。 唐根水如今还是有些“舍不得”,觉得当初给郭阳的股权太多,损失太大。而郭阳不过是空手套白狼,以区区几首歌和未来原创的版权透支了鼎文传媒巨量的财富。 郭阳笑而不语,装作没有听懂唐根水的各种“抱怨”。 实际上,郭阳也承认自己占了唐根水不小的便宜。 这是一种机缘,也是郭阳作为重生者掌握信息前瞻资源灵活运用的结果。 错过当时那个时机——唐根水肯定不会同意让渡这么大的利益。 但反过来说,这也是一种共赢。 郭阳走红的几首歌为鼎文传媒的上市推波助澜,长远效应和短期效应都远远超于歌曲版权本身,而借着这个火头和市场热度,鼎文传媒上市后,股价会持续走高,唐根水获得的利益更大。 挂了唐根水的电话,郭阳心神振奋,踌躇满志。 鼎文科技的股权,按照新股交易规则,他短期内当然不能套现,但每年的分红和长远利益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足半年时间,他就实现了从人生第一桶金到完全的凤凰涅槃,这中间固然有一定运气和机缘的成分,但更多的是他长袖善舞的结果。 从此之后,他表面上虽然依旧是北方晨报一个不起眼的小记者,但骨子里却成了国内最顶尖的社会精英阶层。 拥有如此巨量的资本财富,他的人生掀开了崭新的篇章,可进可退,进退自如。 他的命运真正掌握在了自己手里,他的人生之路也真正可以按照自己的规划和理想一步步走向巅峰。 心态决定思路,思路决定命运,命运决定格局。 林美美审稿回来,见郭阳站在走廊上抽烟,容光焕发,整个人身上发散着某种无形的气势,不由奇道:“郭阳,我怎么感觉你有点……有点……” 郭阳到底“有点什么”,林美美说不出来,但她明显感觉眼前的郭阳与半个小时之前截然不同,让她心里生出莫名的且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权力能给人增添威势,构建强大的气场,这是很多到了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自然让人生出敬畏之心的关键因素。 财富亦然。 万元户与百万富翁,百万富翁与千万亿万富豪,气场迥然不同。 微信公众号:思想家格鱼 格鱼qq书友群:437855842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共同点 “这女人啊,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六十屁股能跳舞,老张,这都不是开玩笑的……” 郭阳和林美美一前一后推门进了办公室,坐在里面与眼镜张正在大肆吹牛说着黄段子的编辑老高,见林美美进来,立即嘿嘿笑着闭住了嘴。 有些话在男人之间,说闲篇,没有问题。 但有女人在场,就显得有些不雅了。 郭阳心情很好,就忍不住冲老高开起了玩笑:“高老师,您家嫂子现在可正是虎狼之年,您能扛得住不?” 老高扫了林美美一眼,见林美美似乎没有听懂的样子,就嘿嘿干笑两声:“你小子,扛不住也得抗啊……我说小郭,听说你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结婚哟!” 林美美在一旁突然咯咯娇笑两声:“老高,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黄段子,什么叫屁股能跳舞,你给解释两句科普一下呗?” 老高满脸涨红:“不懂不懂,这都是老张说的,我不懂!” 老高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匆匆扭头离去。 林美美又望向了眼镜张:“老张,你给解释解释呗?!” 眼镜张骨子里就是老实人,他被林美美故意的一句话给撩拨得脸色通红:“别听老高瞎扯淡——小林,稿子过了?” 林美美扬了扬手里的稿子:“过了。郭阳,我可是署了咱俩的名,我还差几分,加上这篇稿子就够了。” 郭阳耸耸肩:“得,随便你吧。” 因为有前一篇稿子已经署名,这篇新闻稿再匿名其实意义不大了。 …… 郭阳回到家,母亲谢玉芝正在灯下给学生批改作业。 郭阳站在母亲的房门口,望着背影微微有些苍老的母亲,心头感慨万千。 尽管知道儿子现如今有了钱,不需要她再这么辛苦去补课兼职,但谢玉芝还是闲不下来。 补习学校不去了,但谢玉芝又把时间投入到了自己的学生身上,学生上晚自习都盯在教室里。 为了方便工作,她一直没有同意郭阳搬到新区刚买的新房子里去。她的托词是娘俩个住大房小房都差别不大,没有必要跑那么远,反正她上下班也不方便。 实际上,只有郭阳知道,母亲之所以不愿意搬到新房去,上班路途远只是借口,她想要把新房留给自己结婚使用。 这段时间,郭阳给了母亲不少现金贴补家用。但对于勤劳简朴惯了的谢玉芝来说,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母子俩的一日三餐依旧是粗茶淡饭,儿子给的钱她一分都没花,全部存在了她的银行存折上,准备留给郭阳结婚用。 即便谢玉芝明知儿子已经不缺钱了,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存钱,很少把钱花在自己身上。 郭阳上次去深城,在深城的大商场给她买了一件款式新颖的皮大衣,让谢玉芝唠叨了好几天,反正她也没有穿,一直挂在大衣橱里当摆设。 郭阳很无奈。 他没有强行改变母亲的生活和行为习惯。 他知道母亲看重的不是这些外在的物质,而更注重精神层面的自我满足。这些年,母子俩的生活虽然很清苦很艰难,但谢玉芝一直是精神上的富人,并没有被苦难和压力所打倒。 郭阳明白,母亲永远也不会变成贪图享乐的人。哪怕郭阳拥有一座金山,在她心里,也就是一日三餐日子继续这么平淡的过。 “妈,您别太辛苦了,都这么晚了,早点休息吧。”郭阳轻轻道。 谢玉芝没有回头,只是坐在那里挥了挥手:“阳阳,你先去洗澡睡觉吧,我还要改作业……现在这些孩子啊,都太浮躁,一个个字写得歪歪扭扭跟虫子爬一样,气死人了!” 郭阳无奈地苦笑:“妈,您都操劳了一辈子了,我看您就别再坚持上班了,你们学校不是有内退离岗政策嘛,你干脆退下来,到处走走!” 谢玉芝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哪里话,我还能不上班,闷在家里当家庭妇女啊?好了好了,你就别管妈了,你去忙你的!” 谢玉芝干脆起身将儿子轰出门去,关上了房门,返回去继续在台灯底下认真专注地批改作业。 郭阳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回了自己房间。 郭阳伏案疾书,在纸上写下了“艾丙集团”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现在他的名下,已经有艾丙投资、艾丙联合、艾丙文化三家公司,他觉得是时候组建艾丙集团的框架结构了。 郭阳并不是好大喜功,而是组建集团可以更便于资本运作。实际上,他规划中的艾丙集团是一个用来进行资本运作和管理统筹的双重平台,真正的实体和经营业务都放在下面的子公司中。 艾丙集团这个平台用来融资、担保、运营和统一调度,随着郭阳创建的子公司越来越多,涉足的业务领域越来越广泛,对子公司的管理和统筹就显得尤为重要。 以后,他会在艾丙集团这个平台上构建起资金池,搭建财务中心、资本运作中心和管理中心,实现内部银行的功能。 这有利于子公司资源共享、协同联动、抵御市场风险。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艾丙集团的存在,更有利于郭阳的隐身。 未来,他的名字不会在下面任何一个实体子公司出现,他会通过集团作为投资主体,实现对子公司的绝对控制。 而他,只要出任艾丙集团董事长就可以了。 在艾丙集团的层面,郭阳决定启用职业经理人了。 郭琳琳和姚泽楷两人,独立运营一家子公司不成问题,毕竟他们正在随着业务的开展而逐步成长起来。 但受教育背景和格局视野的局限,两人并不具备更广层面的集团管理素质。 必须要用经验丰富、具备金融管理素质和互联网超前意识的职业经理人,这没有什么悬念。 郭阳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此人名叫沈晓曼,女,如果郭阳没有记错的话,今年沈晓曼应该是27岁,燕大的工商管理硕士刚毕业,进入一家跨国企业担任部门副职。 沈晓曼是郭阳和周冰的学姐和校友,当然因为她比郭阳高好几届,周冰并不认识她。 如今的沈晓曼并不起眼,名牌大学工商管理硕士的头衔,并不能取代她的成长历练过程。但五年之后,沈晓曼就一跃成为国内工商业界的顶层精英,进入国内最负盛名的那家互联网高科技公司出任ceo。 沈晓曼是一个具有工商管理天赋的女人,堪称商界奇才。她日后数次入选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知名度丝毫不亚于很多一线娱乐明星。 郭阳沉吟着、思量着、盘算着将沈晓曼挖过来为自己所用的可行性。 要争取到沈晓曼的投效,单纯靠高薪是远远不够的,因为这个女人需要的是具有相应自主权和发展潜力的大平台。 同时,郭阳也深知沈晓曼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强悍果决,日后由她运营艾丙集团可能出现一定的风险——那就是失控! 郭阳目光闪烁,他在斟酌值不值得冒这个风险。 权衡良久,他终归还是拿定了主意,决定一周后进京一趟,力争将沈晓曼挖过来。 因为风险固然存在,但好处更加明显。有沈晓曼的运作和统筹管理,艾丙集团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打牢根基实现对外扩张,而郭阳的很多战略规划会在沈晓曼的手上化为成功的果实。 郭阳抬起头来目光投向了自家客厅里摆放着的一台老式落地收音机上,眼眸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启用沈晓曼,或许是一场冒险的游戏,但绝对是一次正确的选择。 周家别墅。 薛春兰趴在客厅的茶几上写写画画,测算着什么。周冰走过来,疑惑道:“妈,您在干嘛呢?” 薛春兰没有抬头,径自道:“我看中了我们小区不远处的一栋房子,联排别墅的a座,上下两层,我问了下,每平米两千出头,三百多平,拿下来还不到一百万。” 周冰愕然:“妈,我们家房子够大了,怎么您还要买房子吗?” “我们家房子是够大,但你以后跟郭阳结婚,还能住娘家?让郭阳买下这套房子来,作为你们的婚房,离我们也近,方便我们照顾你们的生活。”薛春兰挥挥手。 母亲的态度转变得有些太快,最近更是对筹办两人的婚事和谋划未来的生活充满了过高的热情。 “妈,我们即便结婚,也不需要住那么大的房子啊?阳阳已经从新区买了一套房子,离我们家也不远,不用再单独买房子了。” “那不行,那房子他妈不住吗?”薛春兰轻笑一声,旋即认真道:“小冰,我可告诉你,婆媳关系可是最难处的,你们结婚以后千万不要住在一起!” 薛春兰开始喋喋不休地给女儿灌输婆媳关系的各种“艰难险阻”,周冰啼笑皆非,作为高级知识分子的母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周冰笑了笑:“妈,阳阳妈妈是一个很善良很好相处的人,我们住在一起没问题的。况且,现在还早,您还是不要操心这些事了吧?” 薛春兰目光一凝:“什么叫还早?你们今年年底前订婚,明年五一前后可以结婚,现在赶紧把房子买了开始装修,明年搬进去正好合适!” 周冰无奈地耸耸肩:“妈,我估摸着阳阳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了。” 薛春兰皱了皱眉:“他手头上不是有三百多万吗?难道……” 周冰吓了一跳,知道母亲又要习惯性猜疑,赶紧解释道:“妈,你别瞎想,阳阳的钱都投资了。您知道最近红旗路那边有家艾丙购物吗?那就是阳阳开的,最近生意可火爆了。” 薛春兰真正是吃了一惊。 “开了一家超市?艾丙购物……我听说过,我们同事里有不少人都去那家超市买过东西。”薛春兰霍然起身:“这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看来这小子有点眼光和本事啊,不过,投资有风险,你可是要常常提醒他!” “妈,我就说了,阳阳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只要给他时间和机会,他能干一番大事业的。他选择自主创业,主要是不想变成我们周家的附庸,我会支持他这样做的!”周冰眼眸中掠过一丝柔情万种。 “这样是最好。不过,他还年轻,闯荡闯荡是好事,但创业不是那么容易的,你爸爸当年吃了多少苦头?”薛春兰轻叹一声:“我现在发现,这小子其实跟你爸爸年轻的时候很像的,倔强、坚强、执着、脑子灵活……” “还有更像的一点。”周冰在一旁笑。 薛春兰讶然:“还有什么?” 周冰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却红着脸跑去:“都喜欢亲人家的耳朵垂子……” 啊?! 薛春兰呆了呆,旋即面红耳赤。 郭阳是不是喜欢亲女儿的耳朵垂子,她管不着也不知道,但丈夫周定南却是“深谙此道”的,这是夫妻俩私下的亲密细节,女儿如何知晓? 她跺了跺脚,恼羞成怒,冲上楼去。 周冰关紧房门,背靠房门,咯咯娇笑着,任凭母亲在外边“河东狮吼”,硬是不开门。 周定南从楼上的书房探出头来:“春兰,你折腾什么?” 薛春兰猛然回头怒视着周定南,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定南惊讶地走出房来,走向貌似情绪激动一反平时雍容华贵的薛春兰,薛春兰却慌不迭地连退几步,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逃入了自己的卧室。 周冰打开房门,娇笑连声,望着母亲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更加浓烈。 周定南指了指卧房的方向,又转头望向女儿:“小冰,到底怎么了这是?” 周冰继续笑:“爸,我跟妈妈闹着玩呢,真的没您什么事,您呢,还是回书房看您的书去……” 周定南哦了一声,也没有太在意,就顺势走回书房。不过,他刚关上书房的门,就听见了自家一楼的门铃响,旋即是保姆阿姨去开门的动静。 这么晚了,谁来了? 周定南皱了皱眉。 微信公众号:思想家格鱼 格鱼qq书友群:437855842 第一百四十七章 郭阳的建议 周定南走下楼去,保姆阿姨已经将蓝星集团副总裁周济迎了进来。 周济风尘仆仆神色焦虑。 周定南心里咯噔一声,当即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周济是他的远房堂弟,是跟随他创业的老人,作为集团副总裁主要负责蓝星集团最近一两年才开始涉足的房地产项目。 蓝星集团的主业是传统的机械加工和化工生产,必须要尽快实现产业转型,才能确保企业健康持续发展。从去年开始,周定南就组建蓝星地产公司杀入房地产领域,在本市拿了一块地,做了一个并不算太成功的商品房项目。 接下来,周定南又瞄上了省城郊区的一块地,准备集中全力打造一个精品项目,真正让蓝星地产在竞争激烈的地产市场上站稳脚跟,打响自己的品牌。 省城的地块,周济牵头的蓝星地产项目组已经运作了三四个月的时间,志在必得。 周定南知道周济为人沉稳,他深夜登门,必有大事。 周定南没有客气沉声道:“老三,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从省城回来的?” 周济深吸了一口气:“董事长,我刚回来,直接就到家里来了——我们省城要拿的那块地出了意外,被人抢了!” 周定南脸色骤变:“为什么?!” “区里定好了明天上午公开招投标,我们的标书三天前就递了上去。我提前都已经跟区国土局、区计委的人都沟通好了,还托人找了分管副区长,本来我们中标是板上钉钉的事,但谁也没想到,下午区里突然通知,说是取消公开招投标,根据工作需要,经区委常委会讨论决定,将地块配合一定的政策优惠打包出让给万隆公司。” 周济愤愤不平道:“真是太扯淡了,我们前前后后为了这块地也投入了不少钱了,区里这些头头脑脑哪一个没有烧过香?可他们说变就变,翻脸比翻书还快,一点信誉都不讲!” 周定南沉默了下去。 在这块地上,蓝星地产烧香拜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让区里突然变卦,取消既定的公开招投标,直接将项目交给万隆地产,说明这家突兀冒出来的地产企业来头不小。 只能是这样了。 周定南沉声道:“你没有去找找区里领导吗?他们怎么说?” “土地局的人保持沉默,分管副区长态度倒是不错,再三给我解释,说是可以在另外一个地方给我们划一块地出来,董事长,我托人打听了一下,据说万隆地产背景很深,似乎还是京城来的企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周济轻轻道。 周定南恼火地跺了跺脚。 不管万隆地产来头到底多大,反正这事已经不可逆转。失去了这块地,蓝星地产要想在省城立足,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周定南之所以格外看重省城蓝星地产这个项目,除了企业自身的产业转型需求之外,还有深层次的考量,他想日后将整个蓝星集团的总部都搬迁到省城去,c市的地理位置并不利于蓝星集团的长远发展。 这块地毗邻省城新建的体育场,已经列入省城南移的整体规划,用不了三年,就会变成省城新区的黄金地段。 忙活了这么久,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精力,一朝与地块失之交臂,心血化为泡影,周定南的心情之烦躁可想而知。 周冰穿着宽松的睡衣急匆匆走下楼梯来,凝声道:“三叔,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不可能了。我走的时候,万隆地产的人正在跟区政府签订开发合作协议,明天一早,他们的买地资金就会到账,我们无论如何是很难改变这个结果了。”周济叹息一声:“董事长,总裁,这事都怪我,是我疏忽大意,这才让万隆地产的人背后使手段趁虚而入。” 周冰摇摇头:“三叔,这不怪您。人家肯定是带着尚方宝剑下来的,我们一个地方企业,争不过人家,也属于正常。爸爸,一块地丢了就丢了吧,我们另外拿地就是!” 周定南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老三,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也去一趟省城,我们另外找块地,现在省城大开发,四处搞城建,我们的机会应该还会有的!” 周济点点头,扭头离去。 周定南望着周济离去的背影,脸色阴沉着。他心烦意乱地走出别墅,站在院中点燃了一根烟。 他前思后想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这块地蓝星地产运作了这么久,这家万隆公司一直没有出现,偏偏就在蓝星即将得手的时候突兀杀出,着实诡异。 周冰跟了出来,柔声道:“爸爸,回去睡吧,别想太多了。” 周定南猛然抬头望着女儿:“小冰,你说这万隆地产莫名其妙地跟进来,抢了我们的地,会不会跟孟天祥的爸爸孟建民有关?” 周冰呆了呆,一时间无言以对。 孟建民主持省建设厅工作,省城那个区的主要领导曾经是他的下属,他完全是有这个资源和能量唆使万隆地产夺了这块地的。 而至于动机,无非还是因为孟天祥追求周冰受挫的事儿怀恨在心挟怨报复罢了。 这是有可能的。前番,孟家的威胁还言犹在耳。 周定南皱着眉头挥挥手:“算了,不提这事了,小冰,走,我们回去睡觉!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周冰回到自己的卧房,心情烦躁之下,下意识地拨通了郭阳的手机。 听了周冰的倾诉,郭阳沉默了一阵。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第六感,猜测这事八成是孟家父子在背后搞鬼。但不管事实真相如何,此事已经不可挽回。 “小冰,你们家得罪了孟建民……都是因为我!”郭阳的声音微微有些惭愧。 周冰赶紧柔声笑道:“阳阳,你可别这样想,就是没有你,我也不可能嫁给孟天祥,这事与你无关。不过,孟家确实是一个麻烦,听说孟建民还要来咱们市里干市长,任命都要下了……” 郭阳摇摇头,声音坚决:“小冰,这个层面的干部任命,非常复杂,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老市长即将到点,瞄准这个位置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孟建民虽然是正厅级的待遇,但却只是省建设厅一个主持工作的副厅长,想要一步到位坐上市长的位置,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很小。” “他或许会到市里来,撑破天就是一个常委副市长……小冰,我说实话,常委副市长也还是副市长,上头还有书记、市长和分管干部党群的副书记,他的空间有限。” “以你们蓝星集团在本市的地位,只要别落上大的把柄在他手里,孟建民想动你们周家都很难。” 因为孟天祥的缘故,郭阳对孟建民的任职情况最近多有关注。媒体毕竟是官方消息的集散地,郭阳通过别人向省委党报的人了解过,孟建民确实有很大的几率会来c市任职,但不可能是市长。 原本在郭阳的记忆中,按照前世的发展轨迹,孟建民不应该来本市,而是去d市,也不是党政一把手。 可很显然,现实已经发生了某些局部细微的调整改变。这大概就是因为郭阳这个穿越者的到来,毕竟他在逆转个人命运的同时,难免对时代轨迹产生一些明里暗里的影响。 市长一职,现在已经有两个强有力的后备人选。 一个是省委研究室的主任马平山。 一个是省民政厅的厅长王德凯。 这两位都是现任现职的正厅级实职干部,重要岗位。与这两位相比,孟建民其实半点优势都没有。 省里已经传开,呼声很高的是马平山。 但地市的市长书记岗位非常重要,省委高层还在酝酿和博弈之中,没有最终尘埃落定。 在郭阳看来,只要孟建民干不上市长,问题就不大。 蓝星集团是本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在全省民企中也占据前列,蓝星集团一家企业对本市gdp和税收的贡献率相当高,在本市的地位牢不可破。 打压蓝星集团,就是打压和破坏市委市政府的整体工作和社会经济发展,影响党政主官的政绩。因此,市委书记和市长不会任由孟建民因为个人私怨去破坏大局的。 有些规则,谁都不能轻易去触碰。 郭阳慢慢在电话里把这个道理给周冰讲了讲,周冰烦躁不安的心就渐渐平稳舒缓下来。 在临挂电话的时候,郭阳突然道:“小冰,你们的蓝星地产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去省城拿地?咱们市里,蒋书记正在推进大城建、大开发,四面开花,比如三毛的那块地,马上要整体开发,你们怎么不去参与一把呢?” “小冰,我有确凿可靠的消息,三毛那块地已经列入高新区的核心规划,在它周边市里6续会投入巨资建设新体育场、政务中心、医疗中心……等等,三年内这块地的增值空间至少在五倍以上,你们不如去想想办法掺和进去,哪怕是拿了地先屯着,都稳赚不赔!” “阳阳,真的吗?如果真是这样,我看我们可以把重心转移到市里来,明天我跟爸爸商量一下吧。”周冰笑了笑:“晚安!” 郭阳笑笑,随即挂了电话。 他还用得着去看什么市里的整体规划,他的脑子里装着现成的城市蓝图。 三年后,市里在三毛的旧址上建设起高新技术开发区的核心功能区,集聚了全市最优质的政治、金融和文化资源,这块区域会变成本市未来十年内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 在郭阳看来,蓝星地产与其费神费力地跑到省城去拿地,不如就地取材,从这里拿块地,做项目、囤积土地待价而沽均可。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忌讳 蓝星集团从传统产业向房地产行业转型,这种选择和决策是很正确的。现在国内的房地产行业正处在发酵上升的起始阶段,果断进入这个市场,蓝星集团的资产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膨胀扩张。 只是后来周定南的决策出现失误,在转型进入房地产的同时,急于求成,又与一家境外企业合作上了一个超大型的电子集成项目,这个项目投资失败,因为在这个项目上投入资金量过大,导致蓝星集团资金链难以为继。 之后,蓝星集团一蹶不振,逐渐走起了下坡路,一两年的时间,就从全省名营企业的龙头明星企业,很快泯然众人矣。 郭阳这一夜没有睡好。 他辗转反侧,站在蓝星集团的角度,做了一些长远和短期的谋划。 因为周冰的缘故,蓝星集团也与他有了斩不断的联系。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蓝星集团走向穷途末路。 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他会不遗余力地发挥自己的信息资源优势,通过周冰影响蓝星集团不走弯路,从而突破发展的瓶颈更上层楼。 想了大半夜,拂晓时分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谢玉芝出门晨练、买菜的动静还是惊醒了郭阳。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躺在床上给周冰打了电话。 周冰正在陪父母用早餐。 郭阳在电话里很严肃、很认真也很坚持地向她灌输了一大通关于国内宏观经济形势、市场行业定位的分析理论,听得周冰云里雾里。 郭阳绕了半天,最终才绕回到关键点上: “小冰,现在我们国家正在大力推进城市化进程,城建方面大有可为,未来几年,商品房市场会非常火爆,我建议你们蓝星集团如果要转型的话,就必须抓住现在的时机,要快!这是其一。” “新兴的产业有很多,但真正低风险、低投入能保证蓝星集团转型成功的产业就只有房地产市场。你们没有必要投资其他产业,以现在的资源和资金优势,全力杀进房地产市场,把房地产和城建开发作为主营业务,比什么都强。这是其二。” 周冰若有所思地听着,笑笑:“阳阳,听你这话,一定还有第三条了,其三是什么?” “互联网也是大有可为。不过呢,你们毕竟是在传统行业经营了这么多年,化工机械产业与互联网结合的点暂时还没有,最靠谱和最保险的做法就是传统产业这边逐步压缩和降低产能,直至关停转型,大多数的资金都投入到房地产领域……” 周冰笑:“简而言之一句话,就是希望我们蓝星集团改行做房地产呗?” 郭阳也笑了:“没错。” 周冰眼睛一眨:“阳阳,那么,你的关注点为什么不在房地产市场呢?” 郭阳大笑:“小冰,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小打小闹,找点事做,跟你们大集团可不能比!” 周冰抿着嘴轻轻笑:“得,我跟爸爸商量商量吧,一定把你的建议转达到就是!” 周冰挂了电话,转头望向父亲:“爸爸,阳阳劝我们全部精力往房地产行业转型,我觉得是不错的。” 周定南长出了一口气:“这小子倒是挺有眼光。房地产市场死新兴产业,将来是篇大文章,我们不是已经开始在做了吗?全部往房地产转型……” 周定南斟酌着,摇了摇头:“根据我的经验,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样风险太大。况且,我们企业的规模和层次摆在这里,全部转型为房地产公司也不现实。” 薛春兰嘟囔了一句:“好了,还吃不吃饭了?先吃饭,你们要讨论工作,去公司谈去!” 周冰和周定南相视一笑,就不再提这茬。 郭阳引起的这个转型的话题就此打住,并没有引起周定南的重视。 郭阳其实也明白,周定南这种从底层打拼出来的民企老板,自己有自己的决断、思路和思维模式,不可能因为自己说这一番话就“言听计从”。 不过,周家听与不听是一回事,郭阳该说还是会说。 一次不行,那就两次。总有一天,随着形势的发展,周家一定会意识到郭阳的建议是“治病良策”。 郭阳匆匆出了家门,在楼下却被两名民警给拦住。 两名民警的态度虽然很客气,要求郭阳回红旗路派出所协助调查,但一左一右围在郭阳身边,看这架势,不管郭阳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要被带回派出所。 郭阳神色不变。 他知道这肯定与今天见报的新闻稿有关。晨报的稿子点名批评了红旗路派出所,派出所的人找上门来,也不难理解。 郭阳扫了这两名年轻民警一眼,淡然笑道:“两位,你们要我去红旗路派出所协助调查,没有问题,但是我需要知道,我涉及什么案子,你们有没有合法手续,否则我不能去。” “郭记者,你涉及什么案子,我们不知情,我们是奉命而行,还请郭记者不要让我们难做。”一名民警似笑非笑地望着郭阳:“请吧!”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 他自然不能跟派出所的人硬来,跟国家机器起冲突,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不过,他对此并不担心,因为后续报道是经过了报社审批同意的,如果自己被派出所的人带走,报社势必不能坐视不管。 郭阳没有抗拒,他默默地上了停在楼下的警车。 警车飞驰,很快就驶进了红旗路派出所。 郭阳并不意外,林美美也已经被派出所的人带回来“协助调查”。林美美站在红旗路派出所小会议室的门口,神色微微有点紧张。 她从业以来,还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 毕竟是女孩子,胆子小,被派出所的人三两句话就给唬住了。 红旗路派出所的所长王大宽面色不善地站在台阶下,冷视着缓步走来的郭阳。 红旗路派出所被新闻媒体点名批评,这在hQ区分局来说不是小事。一大早,分局的主要领导就在电话里把王大宽骂了一个狗血喷头,责令王大宽尽快处理此事,消除不良影响。 可王大宽心里有苦说不出来。 他怎么处理?怎么摆平此事? 夜来香那边,郑美娇坚决不松口,被打的“苦主”咬住不放,他是立案不能立,调解又不成,所以只能向两名没事找事的新闻记者找找茬了。 但王大宽冲动之下,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在现行体制下,新闻媒体无法做到“自由监督”,舆论批评要在有限的框架内展开,但反过来说,正因为如此,凡是能见报的批评稿,基本上都是没有大问题的,起码不会有“****”。 更重要的是,新闻媒体同时还是体制内的单位。 以北方晨报来说,就是正处级单位。 擅自动北方晨报的两名新闻记者,王大宽其实犯了一个大忌讳。 郭阳几步走过去,林美美下意识地凑过来抓过郭阳的手来,她的小手冰凉。 郭阳向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慌。 王大宽冷冷笑着:“两位大记者,请进来,我们好好谈谈!” 郭阳哦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率先走进了会议室。林美美紧随其后。 王大宽大刺刺地坐在了会议室中间的位置上,冷冷道:“我就是想要问问,两位记者凭什么无中生有,恶意中伤我们红旗路派出所呢?” 郭阳淡然一笑:“请问王所长,这话到底怎么讲?什么叫无中生有?什么叫恶意中伤?” 王大宽猛然一拍桌案:“你装什么装?今天你们报纸见报的稿子到底什么意思?” 郭阳笑了:“王所长,夜来香夜总会保安伤人事件到现在已经接近一周的时间了,受害者重伤躺在医院里无人问津,请问你们作为执法者于心何忍?” “我们报社接到读者投诉爆料,自然要安排采访。我们先后两次来你们派出所采访,可你们是怎么说的?除了无可奉告就是无可奉告!这不是抗拒新闻监督是什么?!” “那么,我们的报道中可曾有半句假话?如果你们有意见,可以向报社投诉,也可以向上级宣传主管部门反映,擅自把新闻记者带到派出所来——王所长,请恕我直言,你现在可是正在知法犯法!” 郭阳娓娓道来,他的话波澜不惊,没有半点烟火气。 见郭阳反将一军,指责他知法犯法,王大宽怒了:“记者很牛啊?你拽什么拽?带你们回来问问话怎么了?就是拘留了你,你又能拿老子怎样?” 王大宽今天的目的本来是想要“威胁”一番,让郭阳和林美美写一篇“匡正视听”的新闻稿,从而洗刷这事给红旗路派出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可被郭阳两句话一拿捏,王大宽粗狂暴躁的个性瞬间压住了理智,连粗口都爆了出来。 郭阳却是不怒反笑:“我还真不信,王所长能有这个本事,无缘无故拘留了我们!” 林美美吓了一跳,心道郭阳啊郭阳,你好歹说两句软话,我们先离开派出所这地方再说啊,你还拿话刺激王大宽干什么? 王大宽怒不可遏,霍然起身:“麻痹的,拘了你们又咋的?!建国,把他们请到审讯室去,让他们冷静冷静!” 王大宽怒气冲冲而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突破的切入点 拘留肯定是不现实的。 无缘无故拘人,不要说红旗路派出所,就是hQ区分局都不敢这样做。 但以问话和协助调查的名义,变相拘禁,却并不鲜见。 王大宽平时也没少这么干。 那些街面上的地痞流氓小混混,够狂够横吧,被带过来关上一整天,稍稍吓唬一下,就开始老老实实低头装孙子。 王大宽不过是在气头上,想要杀杀郭阳和林美美的“威风”,给点颜色看。所以他用了一个“请”字。 只是红旗路派出所很快就接到报警,说是红旗商场那边有流氓打群架,这还了得,王大宽当即带着全所民警以及协警队员全副武装出警了。 这一耽搁,王大宽忙着处理现场、向分局汇报、抓捕逃跑的参与打群架的流氓分子,就活生生把郭阳和林美美给忘了。 他是真忘了。 后来王大宽赌咒发誓是真的忘了。 实际上,整整一个上午,红旗路派出所内寂静无声,除了看门的老头之外,再无半个活人。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只有一面防盗门的简陋审讯室,阴暗潮湿,室内只有一桌一椅。昏黄的电灯泡子在头顶上微微晃荡着,郭阳坐在椅子上还能保持心平气和,林美美却是心烦意乱慌乱紧张,一刻都不消停。 林美美坐不住,在室内走来走去,口中更是喋喋不休地絮絮叨叨,一会咒骂红旗路派出所的人肆意妄为知法犯法,一会又懊悔抱怨不该招惹上这事让自己深陷困境。 郭阳一直在闭目养神,对狂躁不安的林美美视若不见。 但过了大半个小时,耳边突然听不见林美美的咒骂或者抱怨之声,郭阳忍不住睁开双眸扫了一眼,只见林美美面红耳赤紧绷着双腿站在那里,神态之别扭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郭阳一怔:“林美美,你咋了?哪里不舒服了?” 林美美嘴角哆嗦着,渐渐整个身子都隐隐哆嗦起来。 郭阳皱了皱眉,立即起身来走过去,一把抓住林美美的胳膊:“咋了这是?” 林美美险些哭出声来,她张了张嘴,脸色红得像熟透的桃子,不过带着一抹青色。 林美美修长的双腿夹得更紧。 她弓着身子晃荡了一下,急得满头大汗,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郭阳恍然大悟。 他忍住笑,转身走到这间审讯室唯一的一扇防盗门前,狠狠地开始砸门:“来人!我们要上厕所!” 郭阳咚咚地砸着门,却无人回应。 而他每砸一下门,弓着身子夹紧腿的林美美就忍不住哆嗦一下,嘴唇紧紧咬着,渗出一丝丝殷红的血迹。 郭阳没想到,憋尿竟然能痛苦到这种程度。 郭阳砸了半天的门,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他扭头见林美美痛不欲生的样子,环顾四周,犹豫了一下,轻轻道:“林美美,事急从权,也别那么讲究了,你就地解决吧!” 郭阳转过身去。 不多时,他隐隐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又紧接着传来淅淅沥沥的洒水声,险些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但郭阳知道自己若是笑出声来,估计林美美肯定会翻脸暴走。 郭阳双手抱在胸前,故作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可以了吗?” 林美美没有吭声。 郭阳转过身来,眼角的余光从墙角里那一大滩水迹上掠过,最终落在林美美羞愤至极的娇俏面孔上。 郭阳干咳两声。 林美美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挡在了那摊水迹跟前,尖细的嗓音带着哭腔:“你……你这个臭流氓!看什么看?!” 咳咳! 郭阳继续干咳两声,掩饰着憋着自己的笑意。 “臭流氓!” 郭阳眉梢一挑:“我说林美美,你够了啊,我哪里流氓了?你当着我的面撒尿,我还没说你对我性骚扰呢!” 林美美羞愤得几乎要窒息过去。 “你闭嘴!郭阳,你要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老娘就跟你拼了!” 林美美貌似凶恶的张牙舞爪地要扑上来。 郭阳口袋里的手机很识趣地响起。 郭阳顺势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来,见是郭琳琳的电话,就接了起来。 但他的电话还没有通完,林美美就扑了过来,一把从他手里抢过了手机去,直接挂掉了郭琳琳的电话,然后就要用郭阳的手机开始拨打报社的电话。 郭阳一把抓住林美美的手,摇摇头道:“林美美,先不要打电话求救!” 林美美跺了跺脚:“你疯了吗?不求救,还要被他们关在这里要多久?!” 郭阳淡淡一笑:“你现在打了电话,报社肯定会跟进,那么,他们会说找我们来问话,现在才几个小时,完全在他们的执法权限之内,你还能怎么说?” “找我们问话?这是非法拘禁!我要告他们知法犯法!” “林美美,他们若是紧咬住只是问话不松口,我们是拿他们没办法的。你先沉住气,他把我们关得越久,我们就越有利!” “你想想看,还需要我们打电话求救吗?我们俩一上午都没上班,估计报社早就感觉不妥了。只要这事曝光,他们关我们容易,想要放我们出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郭阳冷冷一笑:“生气没有用,害怕更是没有必要。对付这些人,还是要讲究点策略的。” 林美美慢慢平静了下去:“我明白了,你刚才故意用话激怒王大宽,就是给他设了一个套?可是郭阳,警察可不比其他人,万一……” “万一什么呀?!”郭阳撇了撇嘴:“林美美,看你平时咋咋呼呼,没想到胆子这么小!我们又没犯案,他们顶多就是吓唬吓唬、恐吓两句,还真敢向我们动手?” 郭阳缓缓又坐了回去,继续闭目假寐。 林美美不知道的是,郭阳虽然没有给报社打求救电话,刚才却悄悄给彭晓刚的母亲向群发了一条短信息。 郭阳心里很清楚,只有让向群出面,这事才能闹大、闹到一定的层面上去,才能引起方方面面的重视,从而真正解决彭晓刚无故被夜来香黑保安殴打成重伤的问题。 否则,报社领导出面,顶多是找上市局分局的领导,然后勒令王大宽放人,如果警方高层的态度够“真诚”,或许这事就是王大宽代表红旗路派出所向郭阳和林美美道个歉就了事了。 郭阳并没有揪住红旗路派出所不放的想法,他只是顺水推舟、借势而为,利用王大宽的野蛮执法和狂妄霸道,给陷入僵局的夜来香伤人案导入一个突破的切入点。 彭晓刚的母亲向群在收到郭阳的短信之后,按照郭阳的建议,她拖延到傍晚时分才展开行动。她一方面联系上了北方晨报主持编务工作的副总编张玉强,通报了郭阳和林美美被红旗路派出所扣留住的消息,一方面索性直接找上了纪大年。 张玉强听闻此事,不敢怠慢,立即向赵国庆作了汇报。 “老张,简直是岂有此理!我们的记者因公被派出所非法扣留——现在已经超过了十个小时,性质极其恶劣,我们不能坐视不管,这种恶例一开,以后谁还敢写批评报道?新闻记者,说抓就被抓,太不把我们舆论单位放在眼里了!” 赵国庆勃然大怒。 张玉强嗯了一声:“赵总,你是不是出面找找市局的领导?” 赵国庆摇摇头:“不找他们!这样,我直接向宣传部主管领导汇报,新闻记者被非法聚集,派出所知法犯法,他们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张玉强轻叹一声:“只是这样一来,我们跟公安系统的关系就闹僵了!” 赵国庆冷笑:“闹翻又怎样?他们既然敢非法扣留我们的新闻记者,就应该想得到这个后果!” 说完,赵国庆就挂了电话。 张玉强虽然觉得赵国庆的处理方法有点过激,但他知道赵国庆作风强悍,自己手下的记者被抓,引起了他的愤怒和强烈反弹。 赵国庆果然给宣传部主管领导打了电话报告。 他通过官方系统走了程序,宣传部主要领导极为震惊,当即安排分管副部长李国强出面与市公安局协调。 市局主要领导昨天刚调任省厅副厅长,在他的极力推荐下,副局长冯庆受命主持市局全面工作。这意味着冯庆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市局一把手,就等市委和市政府的任命了。 冯庆接到李国强的电话险些当场暴走。 不仅因为涉及老爷子的关门弟子郭阳,还因为在他即将走马上任的节骨眼上,市局系统出了这种事情,极有可能让他在市委蒋书记那里丢分。 冯庆扣了电话,强行压制住自己暴怒的情绪,带车带司机直奔红旗路派出所。 夜幕低垂,冯庆赶到红旗路派出所,派出所除了两个值班民警之外,其他人都不见踪影。 冯庆敲了敲派出所值班室的门,里面的值班民警老汪正翘着二郎腿、叼着一根烟,面前还摆着两瓶啤酒和几盘小菜,正自斟自饮不亦乐乎。 冯庆黑着脸一脚踢开门闯了进来,老汪带着几分酒意正要发作骂人,突然见到眼前冯庆威严的面孔无限放大,不由哆嗦了一下,噌的一声站起身来,勉强打了一个敬礼:“冯局长!” 冯庆怒道:“王大宽呢?让我来见我!马上!” 老汪嘴角颤抖了一下:“报告冯局长,王所带全所干警去处理流氓群殴案件,还在现场没有回来!” 冯庆砰得拍了桌子:“把他给我叫回来,告诉王大宽,我只给他一刻钟的时间,如果回不来,他就不用来见我了,就地免职,滚回家去抱老婆!” 老汪慌不迭地抓起值班电话,就拨通了王大宽的值班手机。 王大宽毛了。 虽然他不知道新局长冯庆为什么会突然跑到他一个不起眼的基层派出所来,隐隐感觉不太妙。 更重要的是,他在屁滚尿流往所里赶的路上,突然想起了至今还关在临时审讯室里的两个记者。他马上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浑身冷汗直流。 尽管他坚决不会承认这是非法拘留,而是派出所的传讯问话,但扣留时间超过了12个小时,就构成了非法拘禁的事实。 王大宽开着打着警笛的警车呼啸而过,闯进派出所院内,立即跳下车去,迎面就撞上了脸色铁青的准局长冯庆。 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的分局的周局长和两个副局长,都站在冯庆的身后。冯庆的旁边,还站着一个气宇不俗的中年男子,面带怒色。 王大宽刷地打了一个敬礼:“冯局长!” 冯庆怒哼一声:“王大宽,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了非法扣留新闻记者的权力?!北方晨报的两名记者同志被你关在审讯室里一整天,马上放人!” 王大宽脸色变得煞白。 他哆嗦着手挥了挥。 老汪几个面如土色的民警赶紧跑去一楼角落里的审讯室,去放人。 老汪打开审讯室的门,满脸堆笑地凑了过去:“不好意思啊,郭记者、林记者,看看这场误会闹得……赶紧请回吧,今天实在是对不住了啊!” 林美美大喜,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郭阳抓住了胳膊。 郭阳冷冷道:“你们说关就关,说放就放?今天这个事,你们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还就不走了!” 郭阳继续坐在了椅子上,纹丝不动。 王大宽面色无比的难堪地走了进来,深深鞠躬:“郭记者,林记者,是我工作的失误,我今天忙着处理突发的斗殴事件,就把两位给忘了……真是对不起,对不起了!” 郭阳冷笑:“王所长,你以为你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 郭阳撇了撇嘴,眼角的余光却发现了冯庆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他本来是想借题发挥、把这事闹大,从而引起上头的重视,为彭晓刚被打事件讨个说法。但既然是冯庆出面了,他就不能不给冯庆这个面子。 冯庆在分局几个领导的陪同下出现在审讯室门口,他刚要进门,突然闻到室内传出微不可闻的尿骚气,忍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掩住了鼻孔。 林美美当即满脸涨红起来,羞得也是气得垂着头、瘦削的肩头都在明显抖颤。 第一百五十章 强悍的赵国庆 冯庆环顾四周,突然沉声道:“你们先出去,我跟两位记者私下谈一谈!” 王大宽等人赶紧退了出去。 冯庆顺手将审讯室的门关上。 然后冯庆才望着郭阳笑了笑:“小弟,他们没把你们俩怎么样吧?” 郭阳耸了耸肩:“就是关在这间黑屋子里,倒是没有把我们怎样,不过,这可是非法拘禁,知法犯法啊,哥!” 冯庆沉默了一阵,才道:“非法扣留新闻记者,如果曝光发酵,对公安系统的负面影响太大。本来,无论于公于私,我都该给你出这口气,但——” 冯庆轻轻道:“小弟,我昨天才受命主持市局工作,没想到今天就出了你们这档子事……” 冯庆就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 郭阳马上就明白过来。 冯庆正在接任市局局长的关键时刻,如果这件事被闹大,极有可能会让他承担相应的代价。 冯庆这番话,说白了是想他讨一个人情。 如果是旁人,郭阳还真不在乎,但冯家的人,他还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因为冯家的人包括老爷子在内,都待他不薄。 也因为冯庆如果成功就任市局局长,对他同样也是有利无害。 郭阳毫不迟疑,立即笑了笑道:“哥,这事我们就不追究了。虽然派出所把我们招来问话,方式方法有些过激,但我们还是配合调查的。” “但是,夜来香的事情,我希望……” 冯庆微笑点头,拍了拍郭阳的肩膀:“哥明白,你们只要不追究,你们报社领导方面,我来做工作。至于夜来香的案子,我会马上命令分局立案侦查,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受害者一个公正的交代!” 冯庆转身而出,心头如释重负。 其实他在王大宽回来之前,就下令分局对夜来香保安伤人时间立案侦查了,因为他刚才接到了政法委纪大年书记秘书的责问电话。 夜来香的后台再硬,宋大昌的背景再深,这事有纪书记过问,市局也不能不办。 况且,冯庆现在已经知道受害者之一的母亲正是政法委的干部。 政法委干部的子女受害,如果再没有一个公平公正的交代,肯定会在政法系统内部引起不良的连锁反应。 冯庆给分局的主要领导下了死命令,必须要在两天之内查明真相,平息受害者家属和社会舆论的反弹情绪。 冯庆率先而出,郭阳和林美美紧随其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群警察中间的副总编张玉强。 冯庆转身向张玉强拱了拱手笑道:“张总,这事我们的公安干警有过错在先,我们不能否认。但,还请张总和报社看在我们警媒一家、关系一直不错的份上,放我们一马!” “请张总放心,我们一定会引以为戒,严肃处理这些破坏警风行风的害群之马!”冯庆扬手指着脸上已经没有血色的王大宽等派出所民警。 实际上之前冯庆已经跟张玉强有过私下的沟通。 冯庆承诺市局会做出严肃处理,尽快将风波消弭在“内部”——宣传部领导那边,纪大年书记那边,冯庆自然都会亲自去解释,只要报社明天不在版面上曝光此事,往深处追究,此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若是北方晨报明天在自己报纸的版面上发表一篇重磅报道,曝光晨报记者郭阳和林美美被红旗路派出所非法拘禁,负面影响之大,很难让人想象。 张玉强无奈地苦笑一声:“冯局,这事我做不了主,赵总那边……态度很坚决!” 冯庆沉默了下去,良久才诚恳道:“张总,有关当事人,我们市局党委会研究处理,我个人的意见是就地免职!” 冯庆这句话一出口,王大宽脑子里轰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分局的几个领导都面色难堪,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冯庆知道赵国庆作风强悍,如果自己不给予足够的“补偿”,对方断然是不会让步的。 他沉吟了一下又沉声道:“市局党委会责成hQ区分局向北方晨报以公函的形式书面道歉,同时,我会代表市局党委向宣传部领导、政法委领导作出深刻检讨!” “对于贵报社追踪的夜来香保安打人事件,市局承诺,会一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都会依法处理!” “张总,麻烦你把我的态度转告赵总。” 张玉强犹豫了一下,还是当着冯庆等人的面用手机拨通了赵国庆的电话。 “赵总,是我,老张。” “嗯,老张,郭阳和林美美的事处理得咋样了?市局方面什么态度?”电话里传来赵国庆不慌不忙深沉有力的声音。 “市局的冯局长亲自出面处理,小郭和小林平安无事,就在我身边。市局这边,已经将红旗路派出所的所长等当事人就地免职,同时……”张玉强在电话里简短将冯庆的态度和要求讲述了一遍。 “赵总,我看这事误会的成分居多……考虑到我们两家单位的关系,我建议还是内部消化了好……” 张玉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但谁都没有想到,赵国庆的态度非常坚决和强硬。 “老张,不行!新闻监督的尊严和权利不能随便被挑衅和侵犯!”赵国庆的声调明显高了八度:“他们竟敢随随便便就把我们的两名新闻记者扣留起来,知法犯法,执法犯法!目中无人,践踏法律,这种恶例坚决不能纵容,否则今后谁还敢写新闻批评稿子?” “老张,你跟冯庆说,这事没得商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内部消化?不成!必须要曝光,而且我们不但要曝光,还要做一个专题,狠狠杀一杀这种打击新闻记者的歪风邪气!” 赵国庆说完就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赵国庆将手机扔在客厅的茶几上,面带冷漠之色。 他其实早就料到市局领导会有这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这是他没有出面跟市局交涉、反而告到宣传部那里的关键因素。 他并不想跟冯庆过不去,但这事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他坚决不能容忍自己麾下的新闻记者受到这种不公平待遇。 在他眼里,这是对新闻媒体尊严的挑衅和践踏。 如果在这种事情上,他让了步,今后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个红旗路派出所。 就在张玉强跟市局分局的人交涉的时候,赵国庆已经安排了眼镜张,命令眼镜张写一篇本报记者被红旗路派出所非法拘禁12小时的曝光稿。 他会亲自审稿,然后紧急送达宣传部分管领导和政法委有关领导的案头上。 张玉强无奈地向冯庆耸耸肩。 冯庆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甚至有点愤怒了。 他自问跟赵国庆无冤无仇,更无嫌隙。他已经代表市局党委作出如此重大让步了,也做通了郭阳和林美美这两位当事记者的工作,不成想赵国庆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张玉强叹息一声,向郭阳和林美美使了一个眼色,要离开。 他了解赵国庆的脾气,他在骨子里是一个宁折不弯的人,对于坚持的新闻事业拥有着一份常人难以想象的理想主义情怀。 赵国庆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种新闻记者被打击报复的事。 郭阳跟着张玉强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走回脸色铁青的冯庆身边,伏在他耳边小声道:“哥,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 冯庆心里明镜高悬,他知道这事虽然郭阳是当事人,但如何处置却由不得郭阳来做主。郭阳无法影响和干预赵国庆的决定。 “小弟,这事不怪你,你们报社这位老赵简直就是一根筋……”冯庆烦躁地搓了搓手:“他这是铁了心要跟我们公安系统为敌啊,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话如果不是冯庆说的,而是旁人,郭阳肯定嗤之以鼻。 什么叫跟公安系统为敌?是你们公安干警执法犯法扣留了新闻记者好不好?曝光此事,可不仅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维护新闻监督权利! 但面对冯庆,郭阳却只能摇头苦笑。 “哥,赵总这个人呢,性格强势,他既然这么说,应该就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冯庆冷哼一声:“曝光吧,随便他!老子真就不信这个邪了,今后你们北方晨报可别有事求到我们头上来!到时候,我们一样公事公办,大家针尖对麦芒,互相扯平就是!”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哥,其实你没有必要太计较这件事了,更没有必要跟赵国庆结仇拧上……” “这事对公安系统肯定产生负面影响,这毫无疑问。但对你个人来说,却未必又是一件坏事。” 冯庆皱了皱眉:“怎么说?” “哥,你想想看,市局系统这么大,数千名干警,泥沙俱下,良莠不齐,出点问题不是很正常?你刚刚才主持市局工作不到两天,这也不是你的错。反过来说,如果你借这件事,大刀阔斧地进行内部整肃,改进警风作风,非但不会在市里领导面前丢分,还会加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化腐朽为神奇 冯庆眼前一亮。 他突然觉得郭阳的话很有道理。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事从这个角度看,真还未必是一件坏事。 “哥,我想,你可以回去立即召集市局的党委会,尽快对此事有个结论和明确的态度,严肃处理有关当事人并尽快对夜来香事件进行立案调查……这个态度一跟上,无论是宣传部还是政法委,无论是我们报社,还是其他新闻媒体,都会做舆论跟进,这会在最大限度内降低对市局系统的负面影响。” “甚至,你可以利用关系找找其他媒体,同时在明天的版面上刊发一篇表明态度和严肃处理的姿态稿,这会冲抵我们报纸曝光引起的社会反弹。” 冯庆面色一喜,一把抓住郭阳的手握了握:“小弟,你这话中听!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郭阳叹了口气:“我们谁跟谁啊,说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哥,这事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是不会让步的。” “我明白。”冯庆笑:“改天哥请你喝茅台!” “而且,哥,我觉得这还是你一个千载难逢的掌控市局的最佳机会。”郭阳索性一竿子捅到底,把这个人情送足送充分。 “处理一些人,就涉及重新提拔一些人,内部作风整顿,趁机进行干部调整,这可是正大光明的由头啊……”郭阳嘿嘿笑了笑:“哥你是领导干部,这些事应该比我门清吧?” 冯庆哈哈大笑,捅了捅郭阳的肩窝:“你小子真行!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肚子里竟然这么有货!得,你赶紧走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冯庆这一刻神清气爽,一扫方才的阴霾深沉。 郭阳的这番话堪称具备化腐朽为神奇的奇效。 没错,这是一个时机。 如果冯庆把握利用的好,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开局面,完成对市局系统权力的再洗牌,树立起自己这个新任一把手的权威来。 与些许负面影响相比,这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的事情的确与郭阳无关了。 第二天,北方晨报刊发了重磅新闻批评稿——批评红旗路派出所非法拘禁新闻记者,侵犯新闻监督,引起了社会强烈反响。北方晨报的新闻举报热线,几乎要被打爆了。 但与此同时,冯庆主持召开市局党委会,专题研究红旗路派出所非法扣留新闻记者事件,并当场达成决议,对红旗路派出所所长王大宽等三名涉事干警就地免职,给予hQ区公安分局分管副局长行政警告处分,责成hQ区分局以书面公函形式向北方晨报并两位新闻记者公开道歉。 会议同时决定,对夜来香夜总会保安伤人进行立案调查,立即启动侦查程序。 警方的反应快速、态度诚恳,经日报和晚报两家媒体报道后,在最大程度上抵消了晨报批评稿的负面影响。 正如郭阳的建议,冯庆以此为契机,号召推动在全局系统进行大刀阔斧的警风整肃活动,对市局机关、各分局和相关重要岗位的主要负责人,进行轮岗调整。 如此种种,这起事件非但没有给冯庆减分,反而是加了分的。而且他在轻描淡写之间,启动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雷霆行动,化被动为主动。 因为冯庆的铁腕推动,又有政法委纪书记在背后的影响力,夜来香的郑美娇在宋大昌的授意下终于松了口。 紫罗兰将手下两名打人的保安交给警方专案组法办,然后又主动赔偿了彭晓刚和李平的全部医疗费。 向群也是见好就收了。 她知道单纯凭这点小事想要动宋大昌,根本不现实。事实上,就此与黑白两道通吃的宋大昌为敌,也不是向群所愿。 …… 北方晨报为郭阳和林美美被非法拘禁事件专门做了一个系列专题,讨论新闻监督的自由、保护和边界。 不少新闻记者参与进来,这个话题甚至引起了省级媒体的强烈关注。 郭阳没有再参与。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艾丙购物和艾丙文化公司旗下艾丙书屋的第二家分店的筹建中。 艾丙购物因为生意火爆,流水相当惊人,加上拿到的银行融资贷款三百万,现在艾丙联合公司账上的资金量非常充足。 这为艾丙购物和艾丙书屋的扩张奠定了基础。 艾丙书屋的开业,引起的市场关注竟然超过了艾丙购物,这让郭琳琳和姚泽楷很是意外。 在两人看来,老百姓应该还是习惯于去传统官办的新华书店去买书,这是多少年养成的习惯了。而且除了新华书店之外,市场性的图书销售实体单位也很少。 但艾丙书屋开业的第一天,前来购书和办会员卡的人络绎不绝。与新华书店一样的正版书,但价格却比新华书店低了很多,而且会员消费制的推出,购书越多享受的优惠就越大,而且还有返点,还能享受书屋提供的免费咖啡和优雅的读书环境,想要不得到追捧都很难。 有艾丙购物的存在,艾丙书屋的广告宣传都变得方便快捷。 开业第一天因为对客流量估计不足,差点让有限的库存断货,姚泽楷喜出望外。 郭阳的微利运营理念,被郭琳琳和姚泽楷两口子贯彻得深入彻底。 市场反应证明,郭阳的思路非常正确。 在国内的市场环境中,再也没有把让利于民更好的促销手段了。薄利多销,积少成多,当人气和市场接受度到了一定的层次,利润和销售额随之水涨船高。 当然,不是谁都能做到郭阳这样不以盈利为最大目标。 郭琳琳选定的艾丙购物的第一家分店的位置在和下区,新华书店对面的原市旅游公司下属的一家酒店所在地。 这家内部酒店因为经营不善,五一前后关门歇业。 郭琳琳去看了几次,觉得这地方不错,紧挨着两三个大型的生活区,更重要的是附近没有大型购物超市和卖场,潜在的客流量应该不低。 同时还在于,建筑结构非常适合进行改造,适合开超市。 郭阳也看了一次,同感。 郭阳给郭琳琳的原则是资产收购和租赁经营都可。能买就买,对方不卖就租。 反正当下收购城区房产,未来都不会有亏吃。哪怕是什么都不干,就这么放着,都会有高额的收益。 土地和房产都会大幅升值。 郭琳琳找上了旅游局的业务科室负责人。对方一开始态度很强硬,即不卖也不出租。 说实话,政府部门管理的国有资产,就算是闲置在那里,也不会有人心疼。 郭琳琳知道这事并不是那么简单。 她没有把难题推给郭阳,而是自己私下里找上了旅游局的分管副局长。后来郭阳都不得不佩服妹妹的勇气和魄力。 她千方百计打听到这位副局长的家庭住址,然后趁着傍晚提着两瓶茅台酒和两条烟登门拜访。 第一次没有敲开门。 郭琳琳没有气馁,就又去了第二次。 直到第三次,才被允许进门。而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 经过几次谈判,旅游局方面同意按照市场价将这家酒店及其附属的一块停车场打包出售给艾丙公司。 这家酒店分为三层,建筑面积在5ooo平米左右。郭阳决定一楼二楼用于购物中心,顶层作为艾丙书屋的分店,从侧梯直接上三楼。 和下区的房价地价比hQ区要低一成。市场价还不到一千一平,加上停车场,五十万就能全部搞定。 郭阳和林美美被红旗路派出所非法扣留的当天,郭琳琳和姚泽楷出面跟旅游局的人签署了并购协议,并支付了定金十万元,剩余四十万约定在一周后支付完毕。 可翌日一早,郭琳琳却又突然接到旅游局负责与她对接的业务科长张栋的电话,说是旅游局要终止合作,退回艾丙公司的定金,不卖了。 郭琳琳大吃一惊。 …… 正午时分,虽然进入初冬,但天气还是有些炎热。 郭阳站在停车场上,凝望着眼前这栋三层楼,眉头微皱。 郭琳琳站在他身侧,恼火道:“哥,还是政府部门呢,竟然出尔反尔,我们的定金都交了,他们却要撕毁协议,真是气死人了!” 郭琳琳为拿下这个地方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和精力,本以为大功告成,结果却遭遇了旅游局言而无信的滑铁卢,心里自然非常愤怒。 郭阳眼角的余光从妹妹微微有些憔悴的清秀面孔上掠过,轻轻苦笑一声:“琳琳,这里面必然另有内情,你有没有找旅游局的人好好谈一谈?” 郭琳琳噘着嘴:“哥,我约了旅游局的业务科长张栋,我们请他吃个饭,问问到底是咋回事吧!” 郭阳笑了笑:“成。” 郭琳琳指了指不远处的金龙酒店:“我在金龙定了一间房,我们先过去吧。” 郭阳点点头,与郭琳琳一起走向酒店。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脚步轻轻道:“琳琳,你有没有准备一点小意思?” 郭琳琳一怔,旋即皱着柳眉道:“哥,为了拿下这个地方,我已经花了不少钱了,结果他们却出尔反尔!再说,他就是一个小科长,我们请他吃饭就够了,还要表示表示?” “况且,他们都要终止合作了,我们凭什么再给他表示意思啊?我们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郭阳摇摇头:“不,琳琳,大神要拜,小鬼也要打点好,否则,他们就会给你出各种幺蛾子。” 郭琳琳长出了一口气:“好吧,哥,那送点什么好呢?烟酒还是购物卡?” 郭阳笑了:“我们是开超市的,你让人送几张我们自己超市的购物卡来,不需要太多,五百面额吧!” 郭阳挥了挥手。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京城第五少? 胡勇号称京城四少之一。 但所谓“京城四少”其实有多个版本,也不止一个人被罗列进去。总而言之一句话,这是市井坊间对一群活跃在京城上流社会富家子弟的某种概念性统称。 号称“京城四少”,其实这些富家纨绔没有一个是土生土长的燕京人,其父辈大抵都是外省暴富的土豪或者像胡勇母亲胡萍这种海外归侨。 他们有一个共性的特征:超级小开,油头粉面,花天酒地,挥金如土,身边美女如云,名车美女相伴出入街头巷尾,毫不顾忌。 杨成典以胡勇为耻,素来不允许胡勇登门。而胡勇也厌烦杨成典说教,平时一般也懒得来。 不过,今儿个胡勇主动打电话要来吃晚饭,还口口声声说要带女朋友来,马岚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无法回绝。 可他越是这样,越让杨成典觉得耻辱——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然生出这么一个儿子! 挥金如土花天酒地且任他,只要他背后的母亲有钱供养,杨成典也不会管。甚至跟圈内小明星传点绯闻逢场作戏,杨成典也懒得管。 但胡勇打着谈恋爱的名义玩弄女性、始乱终弃,造成燕大女学生跳楼自杀的事件轰动一时,这直接让杨成典自觉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估计在杨成典心里,胡勇就是小流氓的存在了。 可至亲骨肉,不是杨成典说几句气话、赌咒发誓断绝关系就能一刀两断的。 即便胡勇从杨勇改姓了胡,可他是杨成典骨血的事实永远不会改变。对于杨成典来说是如此,对于胡勇而言也如此。 因此他难得这么认真追求一个女孩,谈一场恋爱,就想带过来让父亲看看,表明他正式的态度。 郭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陪着杨成典说着话,餐厅里,马岚已经摆上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还把郭阳带来的茅台酒打开了一瓶。 门铃声叮咚作响,杨成典一脸的笑容瞬间敛去。 马岚微笑着向他摇了摇头,尔后定了定神,走去开门。 门开了,一阵寒暄过后,一男一女出现在郭阳的视野之中。 男的二十多岁的样子,身材中等,偏瘦,穿着很时尚的白色立领衬衫,外罩一件咖啡色的皮夹克,眉清目秀,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宽边墨镜。 郭阳心道这大概就是胡勇了。 但与胡勇挽着手进门的身着紫色蝙蝠衫和天蓝色牛仔裤长发披肩的年轻貌美女子,却让郭阳眼眸中掠过一丝奇色:竟然是他在深城认识的一线明星龚雪?! 不过,郭阳旋即也觉得正常了。 胡萍母子掌握的天都文化传媒是国内两大娱乐公司之一,在圈内的地位丝毫不亚于唐根水名下的鼎文传媒,实力相差无几。 当然,现在的鼎文传媒已经在a股上市,无论是市值还是资产以及影响力都凌驾于天都传媒之上了。 龚雪就是天都传媒的签约艺人,也是当红花旦。而艺人跟老板拍拖,这种事儿在娱乐圈里真的是司空见惯了。 大多数都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男欢女爱一时逢场作戏罢了。至于龚雪和胡勇是不是这样,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龚雪把全部的关注力都放在杨成典身上,并没有发现站在杨成典身后的郭阳。 胡勇嘿嘿笑了笑:“爸,这是我女朋友,龚雪,职业嘛,当红女歌手。” 其实龚雪的知名度挺高,大街小巷正在流行她的情歌,杨成典虽然古板却不是遁世之人,也听说过龚雪的名字。 龚雪盈盈一笑,向杨成典鞠躬:“杨伯父好!” 杨成典嘴角一抽,面上的表情非常僵硬。 马岚赶紧上前来打着圆场:“小勇,小龚,赶紧来坐,我们准备吃饭。老杨,你和小郭也一起来坐下,正好小勇也过来了,你们一起喝杯酒!” 胡勇这才注意到了郭阳的存在。 他用狐疑且居高临下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郭阳,马岚在一旁笑:“这是你爸爸的得意门生,郭阳,应该比你还小一岁!” 胡勇哦了一声,没有太在意。 龚雪面露惊色。 龚雪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小。 郭阳竟然是胡勇父亲的学生。 而两人的再次邂逅,居然是在杨成典的家里。 “胡总好!”郭阳走过来跟胡勇握了握手,完了,他又笑吟吟地伸手过去:“龚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龚雪面露复杂的笑容:“是啊,郭先生,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在这里碰面!” 郭阳和龚雪也握了握手。 胡勇眉头一皱,再次认真打量起郭阳来。龚雪是一线女星,不是普通人能认识的,郭阳竟然与龚雪相识,显然也不会是一般人。 胡勇的疑心病很重。 他煞费苦心追了大半年才勉强赢得了美人的半颗芳心——龚雪直到昨天才答应可以跟他交往试试看,突然冒出一个相貌气质都不亚于自己的年轻男子来与龚雪貌似关系不一般,胡勇岂能不充满警惕和猜疑? 杨成典夫妻也有些震惊。 龚雪是歌坛大腕、当红歌手,郭阳却只是一个地方都市报不起眼的小记者,两者之间的差距太大,怎么认识呢?但听龚雪的话头,对郭阳似乎还有几分敬意,这到底是为什么? 胡勇深沉的目光投射在龚雪身上。 龚雪笑了笑:“小勇,我来帮你介绍,这位郭先生,他的艺名艾丙,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原创歌手艾丙,你大概也就不陌生了……” 其实龚雪的话还没有说完,她还准备给胡勇介绍郭阳的第二重身份——鼎文传媒的股东,执行董事,但胡勇却生生打断了她的话,哈哈大笑一声,走过去拍着郭阳的肩膀:“原来你就是歌手艾丙啊!哥们最近名气爆棚——我爸的学生?哈哈,正好,哥们有没有兴趣加盟我们天都传媒?” “我可以做主,给你比鼎文传媒更好的包装和待遇……只要你肯来,所有都不是问题!你看龚雪,她过去顶多算是三线,来我们天都传媒不到两年,就从三线直接跃到当红一线……”胡勇开始喋喋不休地站在那里挖起唐根水的墙角,这让龚雪无奈地摇摇头,郭阳也多少有点啼笑皆非。 龚雪能红,有一定市场偶然的因素,不能因此就说天都传媒是龚雪走红的唯一因素。当然天都传媒这两年在龚雪身上投入的资源也不少,这是事实。 郭阳耐着性子与胡勇虚与委蛇,毕竟胡勇始终都是杨成典的儿子,看在恩师的面子上,他不能表现出什么不耐烦来。 况且,郭阳有一种很强的感觉:眼前这胡勇的纨绔习气虽然很重,但本质并不坏,作为富二代,他只不过是耳濡目染上了很多臭毛病。 “怎么样?哥们给个准话,来不来?”胡勇拍着郭阳的肩膀,热切道。 郭阳轻笑一声:“胡总,其实我前不久在深城,跟龚雪小姐说过同样的话。” 胡勇愕然。 郭阳笑:“我当时也劝龚雪小姐来着,只要龚雪小姐肯放弃天都传媒加盟鼎文,我也会做主给她更好的宣传推广,同时会为她量身定制原创歌曲,确保她在歌坛的地位长盛不衰。” 胡勇更加愕然。 龚雪也走过来笑道:“小勇,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郭先生可不仅仅是歌手艾丙,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就是鼎文传媒的执行董事,第二大股东,占多少股份来着?35%?” 胡勇呆了呆,旋即眉开眼笑:“我早就听说唐根水的公司有个神秘股东,原来竟然是哥们你啊!” 胡勇的态度更加热络,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首先是郭阳作为鼎文传媒股东、执行董事,考虑到鼎文科技已经上市,郭阳的身价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意味着郭阳其实是与他站在同一条跑道上的财富量级选手,他心里那点骄傲和矜持也因此荡然无存了。 其次是因为郭阳还是杨成典的学生。别看胡勇与杨成典父子感情不和睦,但在他眼里,父亲杨成典始终是传统的文化人和很有层次的学者,杨成典欣赏的得意门生至少在文化底蕴方面差不到哪里去。 杨成典和妻子马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眸中看到了震惊的光彩。 短短两年之间,自己这个得意门生居然已经跻身富豪阶层了——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成典将深深的疑惑隐藏在了心底。 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因为郭阳的存在,胡勇与龚雪登门拜访的气氛变得融洽了很多,至少,父子俩同在一张桌上吃饭并没有发生冲突。 胡勇和郭阳喝了几杯酒,完了又非要拖着郭阳出去happy一下,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 “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我和老杨就不掺和了。小郭,一起去吧,你们年纪相仿,交个朋友也挺好。”马岚见郭阳有拒绝的意味,就顺嘴劝了几句。 胡勇眼睛一瞪:“哥们,我们都在一个圈子里混,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要是瞧不起我,就可以不去!” 郭阳苦笑:“胡总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主要是今天有点累了,不想再去折腾……” “我们一见投缘,出去喝杯酒唱唱歌,正好放松一下。得,要不我们就去洗个桑拿,我来安排!”胡勇掏出手机来就要打电话安排桑拿。 郭阳眼角的余光见杨成典的神色有些古怪。杨成典其实是希望胡勇能多跟郭阳这样的同龄人交往,至少比他那些狐朋狗友强太多,但听闻自己这个儿子不是唱歌跳舞就是洗桑拿什么的,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去吧,去吧,赶紧走!”杨成典烦躁地挥挥手:“郭阳,你帮老师看着这个混账东西,别让他胡作非为!” 郭阳迟疑了一下,看在杨成典的面上不好拒绝,只好又与胡勇及龚雪离开杨家去了京城最繁华的夜场玩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深夜才散。 …… 郭阳回到凯旋门大酒店时,已经接近凌晨时分。 他并不知道,在他和胡勇、龚雪分手的时候,三人面对面站着,尤其是胡勇挽着他的膀子亲密说话的样子,被追踪胡勇和龚雪的狗仔队拍了下来,只是因为夜色深重光线模糊,而他又是一个侧身剪影,不仔细看、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郭阳来。 胡勇是京城小开,龚雪是一线女歌手,包围在他们身前身后的狗仔队不知凡几。 狗仔队们也很惊奇,胡勇和龚雪身边突然多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气质不俗,自然就引起了格外的关注。如果不是胡勇的两位保镖打着掩护,狗仔队们不敢太过靠近,否则拍出来的照片肯定会清晰很多。 郭阳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他洗了个澡,去酒店的西餐厅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去大堂吧要了一杯咖啡坐着等候沈晓曼。 他从大堂吧顺手取了一份最新的京华时报,见今日报纸的娱乐版上头条刊登了一张大幅照片,正是昨夜自己与胡勇两人分手的情景,而在自己头像的上空,打了一行浓重的黑色标题:京城第五少?神秘公子哥与胡少、龚雪夜场寻欢。 这篇娱乐报道对郭阳的身世背景进行了各种猜测。 郭阳顿时有点哭笑不得了。 他对胡勇的印象还不算差,对方是自己恩师的儿子,又是天都传媒的少东家,与胡勇有些交往倒也没有什么。 但普通的一次很偶然的聚会,竟然上了京城报纸的娱乐头条,被冠之以“京城第五少”的头衔,在郭阳看来就有点扯淡了。 这让他陡然意识到,胡勇、龚雪这些人是娱乐圈的红人,又是所谓的公众人物,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几乎没有隐私可言,自己应该尽量避免跟他们接触,至少在公开场合下不要一起出没,否则自己很容易就被曝光了。 要是被无孔不入的狗仔队盯上,那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郭阳暗道一声侥幸。昨夜胡勇非要送他回酒店,郭阳婉言谢绝,自己在路边打了一辆车返回酒店。如果被狗仔队盯着,估计他这趟进京之行也不会消停了。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他眼角的余光发现正在朝自己这边走来的沈晓曼,而让他吃惊的是,沈晓曼身边还有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西装革履衣冠楚楚。 此人是谁? 第一百五十七章 郭阳的诚意 对于郭阳的诚意和邀请,沈晓曼认认真真考虑了一个下午又一个晚上,又经过了必要的基本调查。 沈晓曼是真的动心了。 虽然接受郭阳的延揽,会有那么一点的风险。但未来的前景更加可期。 这个世界上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不冒点风险,就想获得成功,怎么可能呢? 单纯是高薪,无法打动沈晓曼。 但高薪+广阔的平台+相应的自主权,这三个要素组合在一起,足以让沈晓曼心驰神往了。 沈晓曼决定冒冒险。 她是一个很有自信心的女人。 她自信能利用郭阳现在手头上掌握的所有资源,打造出一个大平台来,为自己也为艾丙集团。只要有平台,她就有舞台。 平台多大,她的舞台就有多大。这一切都取决于她的个人能力。 而即便创业失败,她也可以从容返回京城,以她的学历和能力,再入职场东山再起易如反掌。她顶多就是浪费一年的时间。 但沈晓曼却忽视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她有一个热恋两年马上要谈婚论嫁的男朋友,是她在燕大经管学院读研究生的同学。 董玉波。董玉波与她同时毕业又一起进入雷曼公司工作,是雷曼公司在大中华区另外一个投资事业部的高级职员。 她把自己的想法给男朋友说了说,马上就引起董玉波的强烈反对。两人争吵了一个上午,也没有结果。 沈晓曼赌气来见郭阳,董玉波就跟了来。 董玉波想要见见这位忽悠了沈晓曼的燕大学弟,究竟是何方神圣! 沈晓曼见了郭阳,笑容微微有些勉强:“郭董,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董玉波,也是我们燕大毕业,算是你的学长。” 沈晓曼这个郭董一出口,郭阳就知道她的决定了。 如果沈晓曼无意加盟艾丙集团,那么,她就还是会喊郭阳一声学弟。既然以郭董相称,态度不言自明了。 郭阳哦了一声,主动向董玉波伸出手去,满脸的笑容:“你好,董玉波学长!” 董玉波冷哼一声:“你叫郭阳是吧?听晓曼说你开了一家公司?” 郭阳皱了皱眉,感觉董玉波的态度有点不太对劲:“对,我名下有三家企业,现在正准备组建集团,这趟进京,是想让沈学姐过来帮我打理集团的。” 沈晓曼赶紧上前来,扯了扯董玉波的胳膊,然后笑笑:“郭董,就我个人来说,我同意去c市帮你创业——” 沈晓曼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董玉波没好气地打断了:“我反对!晓曼,你是不是疯了,你对他不知根知底,就盲目辞职去小地方管几家小公司,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沈晓曼沉着脸转身来望着董玉波,低低道:“玉波,你了解我的个性,我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拦。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虽然去了北方省,但我们还是会一如既往,感情又不会变,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呀?” 沈晓曼觉得董玉波不理解自己的追求,也有点无理取闹的样子。 董玉波脸色铁青:“晓曼,我不是反对你去创业,但你要看对方靠谱还是不靠谱!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他的根底吗?若是……你若是吃了亏,怎么办?” 沈晓曼不想当着郭阳的面跟董玉波继续争吵,就压住火气勉强笑道:“玉波,我能吃什么亏啊?郭董也是我们燕大的学弟,他手里掌握的资源和平台,足够我做一番事业了,退一步讲,即便我们创业不成,我再回京来就是了,你总得让我尝试一下是不是?” 沈晓曼与董玉波虽然是男女朋友,但性格截然不同。 沈晓曼颇具管理天赋,且有野心,不甘人下,自主创业的心思很重。雷曼公司虽然是跨国大企业,在跨国企业任白领,看上去风光,实际上工作压力大,付出和所得不成正比。 沈晓曼一直有自己创业的念头,只是她缺乏资源和资本。 郭阳在这个时候进京挖人,带来的正是沈晓曼梦寐以求的东西,迎合了她蠢蠢欲动的野心。 但董玉波却是小富即安,不愿意冒半点风险,他觉得在跨国企业前途美好,假以时日,两人都能跨入高薪的金领阶层。 更重要的是,董玉波不愿意与沈晓曼分开。他认为两个人相守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而沈晓曼却把个人的事业看得比感情重要得多。 这就是不少女强人在感情上以失败居多的关键因素。 见沈晓曼和董玉波当面争吵起来,郭阳默默地站在一旁,静等结果。 沈晓曼突兀冒出来的这个男朋友董玉波,他并无半点印象。大抵他前世再次与沈晓曼接触交往的时候,沈晓曼已经跟董玉波分了手。 “你是不是傻啊?你怎么能被人随便忽悠了去?他能给你什么?!”董玉波撇了撇嘴,有些愤慨道。 沈晓曼叹息一声,转头望着郭阳。 郭阳笑了笑:“沈学姐,董学长,我们先坐下来谈!” “董学长,既然你提到这个话题,那么我就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郭阳待沈晓曼和董玉波坐下来,就耸耸肩,坚定不移道:“第一,沈学姐出任艾丙集团的首席执行官,我不参与企业的管理运营,一切都交给沈学姐,我会给予沈学姐很大的自主权。日后还会有相应的期权。” 沈晓曼认真侧耳倾听,这事关她的薪酬待遇,她当然很重视。 董玉波嘴角一抽,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心道你一家皮包小公司,还尼玛首席执行官?真是恬不知耻了! 虽然沈晓曼跟董玉波说了郭阳不菲的身价实力,但董玉波其实不怎么当回事。 董玉波人在帝都,又在跨国财团的投资部门工作,心气高,家产过千万的土豪他见得多了去,在他眼里,就算是郭阳有点钱,他名下的小公司也无法与大企业相提并论。 沈晓曼放弃在雷曼公司的大好前途,去一家地方小公司从零开始,董玉波根本不能接受。 这就是眼力和格局不够了。 沈晓曼能看到郭阳目前所掌控的资源、坚持的经营思路和方向及其未来的发展前景,董玉波就看不到,更不看好。 “你就直接说,你给晓曼开多少的年薪吧!”董玉波冷笑着。 郭阳笑了笑:“暂时一年十五万年薪吧!我可以跟沈学姐签一个对赌协议,沈学姐完成约定的利润收入后增长的部分,沈学姐都可以从中提成1o%,公司效益越好,沈学姐的收入就越高。” “我觉得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或者,沈学姐也可以选择将提成转化为公司的股权,我们都可以具体商量。” 董玉波沉默了下去。在99年,年薪十五万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他在雷曼公司,竞争压力这么大,年薪不过三万多一点。而且这已经算是高薪了。 但董玉波还是不相信郭阳能兑现,觉得基本上就是忽悠。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越看越不靠谱。 沈晓曼却是比较满意了。 她轻轻一笑:“郭董真是很有诚意了。不过,听郭董的话音,似乎还有第三吗?” 郭阳笑:“第三,公司可以给沈学姐免费提供住房和车辆,只要沈学姐点头,我马上安排。” 郭阳连她的住房和车辆都想到了——沈晓曼深吸了一口气,对于郭阳的诚意,她认为自己无法拒绝。 她扭头望着董玉波,真诚道:“玉波,无论如何,让我去试一试,如果我们创业成功,你也可以过去我们一起打拼,如果不成,我顶多就是下海游游泳,还可以回头再来。” 董玉波沉默着,脸色阴沉。 他知道沈晓曼已经决定,无论自己多么强烈反对,她还是会一意孤行。 但对于眼前的郭阳,他实在是不敢信任。他阴沉的目光从郭阳身上掠过,心烦意乱。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只要沈晓曼离开雷曼公司去了c市,他和沈晓曼的恋情就算是走到了尽头。 潜意识里,他并不希望沈晓曼能站得太高。沈晓曼站得越高,他就越加难以追赶。这也是他排斥沈晓曼为郭阳效力外出创业的关键因素。 但这样的隐忧他又不能说出口来,他只能以不信任郭阳来作为挡箭牌。 董玉波叹息一声:“晓曼,看来你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我说,要你为了我……放弃这次所谓的机会,你能同意吗?” 沈晓曼俏脸一变,她凝望着董玉波轻轻道:“玉波,我的事业与我们的感情完全是两码事,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让我为难的话来?” 董玉波失望地起身来:“我就知道,你不会为了我们的感情做出半点让步的……” 沈晓曼嘴角哆嗦了一下。 她的确没想过要让步。 她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她和董玉波在价值观和思维方式上存在这么大的差异。 她压根就不明白,她去赌一把、为了自己的事业打拼一年,与她们的感情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说要跟董玉波分手,为什么董玉波非要把这件事与感情划上等号呢? 她第一次感觉到失望透顶。 也是第一次觉得董玉波有点没出息。 一个小富即安、没有半点进取精神,只知道抱着女朋友在身边喜欢维持现状的男人,将来能有多大的发展空间? 郭阳在一旁听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罪莫大焉。 自己进京挖人,不成想却要破坏了一段美好姻缘。 俗话说,宁拆十座桥不拆一门亲。郭阳突然插话道:“董学长,要不然这样你们看行不行,不如你一起来,我们一起创业,沈学姐任首席执行官,你可以担任集团的副总裁,年薪十万,怎么样?” 对董玉波的能力素质,郭阳完全不知晓。 他之所以做出这般决定,完全是看在沈晓曼的面上。沈晓曼是万里挑一的管理奇才,为了能让沈晓曼全身心投入到艾丙集团的运作上,他宁肯再让一些利益。 董玉波就算是沈晓曼的附庸,做点投入吧。 沈晓曼眼眸中投射出一丝感激之色。她充满期冀地望着董玉波,希望董玉波能答应下来。 如果董玉波能答应下来,两人不但能相守在一起,还能并肩创业。即便创业不成,两人再一起返回帝都从头再来,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 一年的时间转瞬而逝,这算什么呢? 但董玉波既不想离开帝都大城市,也不愿意离开对他来说很快就能升职加薪的跨国公司。郭阳抛出的橄榄枝,他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多谢厚爱,我董某人能力有限,不敢去给郭学弟添乱了。” 沈晓曼非常失望。她柳眉一挑,缓缓转身望向董玉波,一字一顿道:“玉波,我以为你很了解我,没想到你真的……” 沈晓曼发出苦涩的笑声:“在雷曼公司工作,我们就是打拼上十年,也不过是一个打工者,无法拥有自己的事业平台。况且,在雷曼公司,像你我这样的学历和专业背景,根本就是很难真正出头……” 沈晓曼这话其实很客观。 在雷曼公司麾下效力的经济金融类专业精英遍地走,她和董玉波并不显山露水。就是她做到了大中华区的高级经理人位置上,也还是为外国人打工的打工者,不定哪一天就会被雷曼公司扫地出门。 即便没有郭阳的邀请,沈晓曼实际上也没有长期在雷曼公司效力的打算。雷曼公司不过是她职场上的一个起步平台,只要条件和时机成熟,她会选择跳槽。 董玉波冷笑起来:“晓曼,你现在不太冷静,我劝你还是慎重做出决定。你要想清楚,我们在跨国公司干几年,将来有的是机会升职加薪,甚至可以去法国总部工作。而你去那种小公司,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抛开我们的感情不说,你这样的选择很不理智。” 沈晓曼笑了笑:“是吗?看来我们没法谈下去了!” 一个有野心的冒险主义者,一个企图在男权世界里争得一席之地的女强人,沈晓曼与董玉波这种求稳怕乱型职场男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 之前两人没有爆发矛盾,主要是因为没有面临重大选择。 第一百五十八章 薛春燕的强硬姿态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他扭头望着神色复杂的沈晓曼和落寞绝望的董玉波,轻轻道:“沈学姐,你再好好斟酌一下吧,我现在有事要返回c市,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想好了,就来找我!” “当然,如果沈学姐不愿意来,我也不怪你。我们来日方长,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很多。” 郭阳说着就大步离开了大堂吧,准备退房离京。 他不想掺和进沈晓曼和董玉波的感情纠葛中去。该做的他都做了,如果这样还不能吸引到沈晓曼的加盟,那就只能说明他跟沈晓曼没有合作的缘分。 他不会在沈晓曼这一棵树上吊死。 他会另外谋求合适的管理人才。 而他心里此刻就又浮起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只是他还要等待沈晓曼最后的决定。如果沈晓曼放弃,他会果断再做另外的打算。 沈晓曼望着郭阳离开的背影,嘴角轻轻一抽。她眼角的余光从男朋友董玉波的面孔上掠过,心头瞬间就拿定了主意。 她不想放弃这段维持了许久的感情,但她更不会放弃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一直在等待着机会的降临,她不会允许机会从自己手边溜走。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艾丙集团是在她的生命中注定要出现的平台,这是她的宿命所归,更是她实现凤凰涅槃的根本路径。 如果因此和董玉波的感情破裂,也在所不惜。 沈晓曼扭头望着董玉波,神色平静中微微有一丝的冷漠。 董玉波心里心痛如绞:“晓曼,你确定要去吗?” 沈晓曼深吸了一口气:“玉波,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你应该了解我的性格!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我希望你不要阻拦我。” “我只求你给我一年的时间,如果我创业不成功,我会回来,留在你的身边。”沈晓曼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 董玉波呆了半天,摇头黯然苦笑:“既然你执意要一意孤行,那我也不能阻拦你所谓的前程。既然你不把我们的感情当成一回事,那么——” 董玉波颤声道:“我们分手吧!” 沈晓曼眼角滑落两颗晶莹的泪花儿。她闭上眼睛,舒缓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她默默地转过身去,行去,再也没有看董玉波一眼。 郭阳在退房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是周冰的号码,就接了起来:“小冰,是我。” “阳阳,孟天祥的父亲孟建民来市里任职了,我爸刚从市里得到消息,今天上午,省委组织部来市里宣布任命,老市长退居二线,去省政协养老。新任的市长叫马平山,据说是……省直哪个部门的领导来着?” “省委研究室的主任。”郭阳笑。 “哦。孟建民被任命为市委常委、副市长,不是传说中的代市长,也不是常务副市长。”郭阳听得出,周冰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就不用管他。常委副市长,也还是副市长,权力有限。以你们蓝星集团的底蕴和实力,以及你们公司在c市的经济地位,他动不了你们。” “打压蓝星集团,就是跟c市的gdp过不去,蒋书记和马市长不会这么傻……” 周冰担心道:“我是担心孟天祥会报复你呢……阳阳,我最近可是听说他在市里上上下下的窜,打着他老爹的旗号,到处拉关系找门路,据说还要组建一家地产公司……” 郭阳忍不住笑了:“小冰,我一个平民百姓,北方晨报的小记者,他孟建民堂堂的市委常委、副市长大人,怎么能看得上我?再说光脚不怕穿鞋的,我怕他什么?” “说的也是。对了,阳阳,我和我爸商量了一下,我们准备听从你的建议,去拿三毛整个地块中的一块,就是靠近青Z县的那一头,大概有3oo亩的样子。”周冰道。 三毛是本市最大的毛纺企业,建国初期建厂,老厂区、宿舍区、两个分厂,占地极广,整个拆迁下来,加上附近周边被迁移改造的城中村,统共有五千多亩地。 因为这块区域处在最近刚划转成立的高新区的范围之内,高新区管委会负责整个区域的开发建设,按照市里蒋书记的意图,这块区域被拆分为大小不等的多个地块,分别用于不同的城市功能建设。 教育、医疗和公共设施工程加起来占了五分之一,这由政府牵头搞开发。土地出让金就足以支持政府的设施建设投入了。 剩余五分之四被分为三块,一块是金融商业区,一块是商业地产,一块是新项目产业园区。 蓝星地产想要拿的这块地是商业地产区中的一部分。 三百亩的地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用于商业楼盘开发,其实足够了。对于蓝星地产来说,这是一次试水,不要求做大,只求做精一个项目,就足够打响蓝星地产的品牌了。 “我爸爸和分管城建的宋市长关系不错,拿下这块地应该问题不大。”周冰又道。 郭阳这个时候已经退了房,提着自己的行礼匆匆走出凯旋门大酒店,“小冰,跟你爸说一声吧,现在这块地归高新区管,最好是去做做高新区分管土地和城建的领导的工作,至于市里的层面,我认为倒尚在其次。” 周家跟跟分管城建的宋副市长关系是不错,但县官不如现管,市里的领导有时候说话还不如高新区负责的官员好使。 周冰笑吟吟地答应下来。 周冰跟郭阳通完电话,助理黄冰燕就匆匆敲门走了进来:“周总,刚才有一位姓孟的客人去了董事长办公室,董事长让我喊您过去。” “姓孟?”周冰狐疑道,马上就想到了孟天祥的身上。 来的果然是孟天祥。 周定南望着孟天祥神色倨傲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心头掠过一丝怒气。 好啊,这是上门示威叫板来了。 他父亲刚刚走马上任,他就急不可耐地跑到蓝星集团来耀武扬威吗?! 周定南冷视着孟天祥。 孟天祥微微一笑:“周叔叔!” 周定南笑了笑,起身来:“小孟来了啊,请坐!找我有事?” “是有点事。周叔叔,请小冰过来一起谈吧!我想和你们蓝星集团谈点生意上的合作。”孟天祥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周定南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 周定南心里冷笑着:“就凭你孟天祥,还配跟我们蓝星集团谈合作?” 此时,周冰推门而入。 孟天祥眼眸中掠过一丝光亮。 他笑了笑:“周叔叔,小冰,我就直说了。我最近注册成立了一家房地产公司,想要跟蓝星地产合作做几个商业地产项目,比如说高新区的几块地,我听说你们也递交了项目申请。” 周冰柳眉一挑。 周定南是商界的老油条了,他马上就意识到了孟天祥的真正用心。 除了还是对周冰不死心之外,大概还有利用蓝星地产资质和蓝星集团资金实力的念头。 他一个刚组建成立的地产公司,要资质没资质,要技术没技术,要资金实力没资金实力,提出跟蓝星地产合作,摆明了就是利用孟建民的权势进行榨油。 孟天祥是有恃无恐。 父亲孟建民刚刚走马上任,他就不信周家敢不低头。 周定南沉默了下去。 周冰忍不住冷笑道:“孟总,我们蓝星地产虽然有意参与高新区的cBd功能区整体建设,但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况且,就算我们参与进去,也不想跟别家企业合作,孟总还是另外寻求合作伙伴吧。” 周冰不像周定南顾忌那么多,直截了当就加以回绝。 孟天祥撇了撇嘴:“小冰,你可要想清楚,我们双方合作,可以说是共赢。不瞒你和周叔叔说,我已经跟高新区的领导谈妥了,拿下两块地没有问题。” “实事求是地讲,现在想参与高新区开发的地产公司很多,除了市里的企业之外,还有省里和京城的大企业,现在高新区的地块可以说是炙手可热,非常抢手。” “恕我直言,如果你们蓝星地产单独进去,恐怕没有多大的优势和胜算。” 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言下之意无非是说,离了我孟天祥,你们周家拿不到地。而如果你们不跟我合作,我也会让你们拿不到地。 周定南的脸色沉了下去。 孟天祥有这个本事?我们蓝星集团是好欺负的吗? 周冰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却被父亲一个眼色给止住了。 周定南勉强一笑:“这样吧,小孟,你先回去,我跟集团的几个高管开会讨论一下,如果我们确定要投资高新区的商业地产项目,我们再谈合作也不迟!” 周定南毕竟是商场上打滚了几十年的老人,八面玲珑,并没有把话说死。 孟天祥轻轻一笑,起身道:“好的,周叔叔,小冰,你们先研究研究吧,反正我的诚意就摆在这里,我过两天再来听回音!” 孟天祥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他不怕蓝星集团不就范。他的确是提前做了不少工作,利用其父的影响力,批到了几张条子。但他还是太年轻了,蓝星集团在c市发家起步,十多年下来,树大根深,就凭他们孟家想要动周家,哪有那么容易? 孟天祥离开了办公室,周定南的怒气就再也压制不住,他猛然一拍桌案:“这小子的吃相真是太难看了,孟建民才刚到任,他就这么嚣张,准备到处伸手了,我看迟早他老子要毁在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身上!” 周冰皱眉:“爸,你不该给他留活口的,他就是那种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的主儿!” 周定南咬着牙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没有必要跟孟家面对面地拼刺刀。他要挟是他的事,我们做是我们的事,我倒是要看看,孟建民这个刚到任的副市长,能有多大能量!” …… 傍晚时分,周冰父女一起乘车回家。薛春兰已经跟保姆阿姨做好了晚餐,就等着丈夫女儿回家了。 餐桌上,周定南提及今天下午孟天祥来访的要挟利诱。 薛春兰怒极,也极失望和难堪。 孟天祥是她欣赏和重视了好几年的得意门生,一直引以为傲,关系也往来密切。结果这几个月的时间,孟天祥原形毕露,不但谦谦君子之风荡然无存,还暴露出狰狞的獠牙。 薛春兰或许可以接受孟天祥因为追求周冰不得而出现的气急败坏或者恼羞成怒,但绝对接受不了孟天祥利用孟建民的权势耀武扬威,对周家展开各种威逼胁迫——这说白了根本不是为了追求周冰,而是为了攫取利益。 这是一种贪婪。 这是一种品质的恶劣。 换位思考,薛春兰认为郭阳绝对干不出这种事。即便她之前对郭阳如何如何不堪,郭阳都没有对她或者周家流露出任何不敬和不轨的念头。 这就是人品的差异了。 薛春兰知道自己看错了人,但悔之晚矣。 她咬着银牙一字一顿道:“老周,我们也不怕他们孟家!他越是这样,我就越不买他的帐!小冰,你马上给郭阳打电话,就说我明天就要跟他妈妈见面商量你们的订婚仪式,本来想等到年底来着,但现在看来,不如提前吧,越快越好!” “让这个小畜生彻底死了这条心,我倒是要看看,他能把我们周家怎么样!!!” 薛春兰的态度强硬无比,当场让周冰给郭阳打电话。 “妈妈,您确定吗?”周冰多少有点狐疑。 在对待孟家和孟天祥的态度上,薛春兰渐渐有了转变。但转变归转变,她并没有彻底跟孟家撕破脸皮的打算。 可此番母亲的态度却如此强悍。 这意味着她已经决心不留余地。 这也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周家要与孟家站在对立面上,日后的暗流涌动难以避免。 薛春兰冷笑着:“有什么不能确定的?真是无耻之尤,真把我们周家当成可以任人捏把的软柿子了?可笑!既然他们逼到了份上,那我们还犹豫什么?小冰,给郭阳打电话,就说是我的意见,你们马上订婚,甚至登记结婚都行!” 第一百五十九章 沈晓曼来 郭阳在高速路上接到了周冰的电话。 虽然感觉赶着订婚有点急,但郭阳也没有反对。 既然这是薛春兰的意思,郭阳马上就意识到,这估计与孟天祥有关了。 郭阳半夜时分才回到家,母亲谢玉芝一直在等着他,没有睡。 郭阳蹑手蹑脚地进了家门,见客厅的灯还亮着,母亲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本市电视台播放的午夜剧场的一部情感电视剧,吃了一惊:“妈,您怎么还没睡?” “阳阳,周冰妈妈明天要约我见面,商量你们的订婚仪式,我心里一直在想,我们该给周家多少彩礼好呢?”谢玉芝轻轻道。 都半夜了,但谢玉芝想起儿子的订婚仪式,非但没有半点倦意,还兴致勃勃地。 按照本市的风俗,男女订婚的仪式被看重的程度,其实一点也不亚于结婚典礼了。因为一般来说,订婚就是结婚的前奏。 订婚礼上,男方要给女人送彩礼。 彩礼越是丰厚,男方就越有面子和身份。 反过来说,彩礼越是丰厚,似乎就意味着女方越是被重视,似乎跟感情的深浅划上了等号。不少人指摘这是一种陋习,但陋习之所以是陋习,关键因素还是在于被约定俗成群体遵从。 大家都在做的事儿,你不做就是不合常理。 即便是普通市民家庭,也有“五金一摩”的讲究。 所谓“五金”,就是金首饰——金耳环、金项链、金手镯、金戒指等,反正凑齐五样。而“一摩”自然就是女式的摩托车了,多以轻便摩托为主。 除此之外,还有现金。 少的几千块,多的上不封顶。 置办下来,普通人家的订婚彩礼也要花一两万块。在当下来说,算是一笔重大的家庭开支。 好在这个时代的房价还不贵,有些单位甚至还有最后一波的福利房可以分。 郭阳一怔,旋即啼笑皆非:“妈,小冰家里也不讲究这些,她妈妈说的订婚,无非就是我们两家凑请请客,在一起吃个饭,就算是订婚了。至于彩礼什么的,没有必要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玉芝眉梢一挑:“那怎么成?周家有钱那是周家的事,我们该送的彩礼一点也不能少,否则会让人家笑话我们娘俩不懂规矩。” 谢玉芝说着,从沙发上的提包里取出几摞现金来:“阳阳,这些钱我都给你攒着呢,明天你就去给小冰买首饰,不过,我听说现在流行白金了,你就去买白金首饰!不能心疼钱,该花的我们一点也不能节省!” 谢玉芝的神态非常认真。 郭阳心里一叹,也没再跟母亲争辩下去。 他知道母亲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不要说现在郭家不缺钱了,就是过去那种艰难岁月,就是砸锅卖铁,谢玉芝也一定会维持郭家基本的体面。 但谢玉芝的打算在第二天上午与薛春兰见面的时候,就被薛春兰几句话给打消了。 薛春兰建议不要传统的形式和彩礼,郭阳和周冰的订婚仪式采取西式的方法,两家父母出面办一个开放式自助式的冷餐会,然后郭阳和周冰携手亮相,与一众亲朋好友见个面,郭阳当众求婚,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谢玉芝还是尊重了薛春兰的提议。 所以,接下来郭阳需要准备的无非是一个钻戒。 因为郭家在市里没什么亲戚朋友,主要还是周家来操办。 薛春兰和谢玉芝商定,订婚仪式放在后天,也就是11月2日上午举行。虽然有点急,但以周家的能量和财力人力,两天之内办一场订婚冷餐会没有问题。 考虑到周定南在本市的各路穷亲戚太多,因为周家的财富地位摆在这里,各种沾边不沾边的亲戚都会主动涌上门来打秋风,而薛春兰一向对比又比较厌烦。因此,薛春兰决定把邀请的客人范围缩小到最低限度。 客人的范畴圈定在了本市政商两界与周家往来密切的头面人物、蓝星集团高管、部分周家亲属以及薛春兰在北方大学的个别同事。 周家亲戚这边,只有少数亲近的、在蓝星集团高层任职的才有资格被邀请。 郭阳这边,只邀请了冯家老爷子和冯庆、冯琦兄妹,妹妹郭琳琳和姚泽楷夫妇,其他的同学同事一概不公开。 订婚而已,本来就是两家人的事,没有必要请得人太多。请同事同学过来,还得让人家破费,人家未必高兴,还是日后结婚再说吧。 这是郭阳的真实想法,周冰更是嫌麻烦,人越少她越高兴。 这么算下来,全部的客人加起来,也只有几十人了。 正因为是小范围的订婚酒会,郭阳才心头一动,做了一项临时性的安排。 当天下午,郭阳接到了沈晓曼的电话:“郭董,我在c市了,方便不,我们见个面。” 郭阳心里一喜,表面上却很平静道:“沈学姐,你在哪,我让人去接你!” 沈晓曼笑:“我在火车站,刚下车。” 郭阳:“你稍等片刻,沈学姐,我安排人安排车去接你!” 郭阳旋即挂了电话,就给郭琳琳打了电话过去。 鼎文传媒给郭阳配的那辆奥迪车,郭阳交给了郭琳琳作为公用,他还开自己那辆桑塔纳2ooo.不过,艾丙公司也是时候买几辆车了。 郭阳上午跟郭琳琳提了沈晓曼的事。郭琳琳按照郭阳的意思,正琢磨着从哪里给沈晓曼租一套房子,听说沈晓曼竟然来的这么急,有些意外。 “哥,我马上带车去接沈小姐,不过,她来得有点急,我还没给她找到住处啊。” 郭阳挥挥手:“琳琳,就近从朝阳宾馆给沈晓曼包一个房间吧,过后再给她租房。” 郭琳琳应下,就匆忙带了一个会开车的员工开着郭阳给的奥迪车去接沈晓曼。 等郭阳忙完了报社的事,再次见到沈晓曼的时候,沈晓曼正在郭琳琳的陪同下参观艾丙购物和艾丙书屋的总店。 沈晓曼神色微微有些振奋。 这边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一些。 本来她以为郭阳的公司暂时还处在小打小闹的阶段,所谓超市也不过是一家小商店罢了,但结果,艾丙购物中心和艾丙书屋颇具规模,场子不小,管理模式非常先进,堪称领先于这个时代,竟然有智能化管理体系架构的雏形了。 购物中心和书屋本身的人气很高,日营业额逐日走高。 更重要的是,购物中心和书屋处在本市的中心商业区内,将来资产升值的潜力很大,而且购物中心后面还有一大块暂时用于仓储的土地。 这些都是很有价值的资产啊。沈晓曼有信心能尽快将这些资产转化为更大的资本。 购物中心和书屋的分店正在装修之中。 以购物中心和书屋自身的盈利能力以及郭琳琳通过资产质押所得的银行贷款,满足扩张需求没有问题。 沈晓曼大概看了看艾丙文化和艾丙商贸两家公司的账目,很快带入了自身即将上任的角色,以目前的资金实力,以她的管理运作能力,估摸着在年底前她就可以将艾丙购物和艾丙书屋的分店在本市的所有区县落地开花。 郭阳的目标是35家分店,可如果沈晓曼有能力开到5家以上,且能确保盈利运营,他也乐见其成。 沈晓曼笑吟吟地站在艾丙购物的办公区内,身后突然传来郭阳低沉的笑声:“沈学姐,感觉如何?” 沈晓曼回头来望着郭阳:“还不错,郭董,我看可以马上进入艾丙集团的注册筹建了,否则,我这个你高薪聘任来的首席执行官就是个光杆司令嘛!” 郭琳琳在一旁笑:“沈总,集团注册的相关资料早就递上去了,估计这两天应该能审核下来,我一会让人去工商局催办一下!” 郭阳笑:“琳琳,找找关系,催办一下,越快越好!” 沈晓曼笑着走过来:“郭董,你准备把集团的办公地点放在什么地方?” 郭阳向沈晓曼点点头,他径自走到郭琳琳办公室内墙壁上悬挂着的本市行政区划图前,指了指高新区的一个位置:“沈学姐,我个人打算将来在这个地方买或者租一层写字楼,作为艾丙集团的办公地点,或者说是总部。这是本市的高新区,已经规划为整个地区的cBd功能中心……” “暂时呢,集团就先与艾丙商贸公司合署办公吧,创业阶段,条件简陋一点,还请沈学姐见谅啊!” 沈晓曼笑了:“这没有问题。合署办公归合署办公,但一码归一码,集团就是集团,子公司就是子公司,各自有不同的管理体系。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撑起一个集团吧?” “现有这些人员,或者重新招聘。沈学姐,你整体调配安排吧,反正集团的运营我就交给你了,至于资金方面——” 郭阳的话还没有说完,沈晓曼就挥挥手道:“我来之前,跟几家风投的老板碰了碰面,初步谈了谈。如果你愿意引入风投,我应该有把握能引来几千万的资金,足以满足我们初期的发展了。” 沈晓曼的融资能力强,社交沟通能力强,这是郭阳看重她的地方之一。 “或者,以艾丙投资在鼎文传媒的股权作为质押,从银行和投行的渠道融资也不难。” 沈晓曼望着郭阳,神色认真。 郭阳笑笑:“沈学姐,艾丙集团本身我个人还是坚持做全资公司的,不想引入其他股权成分。但下面的子公司,我们以后要上马的电商平台和物流公司,都可以引入风投,打造合资公司是可以的。” 在郭阳看来,全资公司与合资公司各有利弊。但艾丙集团事关他对整个企业的掌控,他不允许有外人插手进来,他要保持对未来整个商业王国的绝对控制。但日后的产业架构大了,统统都是单一模式的全资公司也不现实,适当引入风投或者与其他商业集团合作,有利于更快更好发展。 “那也好,那就以股权作为质押,去银行融资。这没有问题,我来做。”沈晓曼不以为意,她本来就是做投资的,金融和资本运作方面门槛很精。 她之所以肯来c市这种小地方,与郭阳一起创业打造事业平台,除了郭阳提出的战略思路吸引了她之外,主要还是有郭阳作为鼎文传媒股东所拥有的市值财富。 这是无形的资源。 以她的能力,她能借鸡生蛋通过资本运作,撬动一大笔资金,而有了钱,什么项目都好办。 沈晓曼似笑非笑地望着郭阳:“郭董,有句话我觉得我们要说在前头。你到底给予我多大的自主权,我们需要确定下来,我这人做事呢,喜欢简单直接,不愿意把精力和时间消耗在无谓的内讧上——另外,你的妹妹和妹夫在公司,你确定她们一定会服从我的管理?” 郭阳笑了:“沈学姐,我喜欢你这样的性格。经营管理上的事,我一概不干预,决策上的事情我们一起商量,如何?” “至于琳琳,你放心,我妹妹很有分寸,她知道自己的位置,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沈晓曼深吸了一口气:“你能说到做到吗?”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沈晓曼轻笑了起来,“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会尽职尽责,让你这位大老板满意的。” …… 郭阳没有问及沈晓曼和董玉波的个人感情。两个人是言归于好,还是真的分手了? 这是沈晓曼的私事,她不说,郭阳就永远不提。 沈晓曼的热情高涨,她和郭阳就站在郭琳琳的办公室里热切交谈,互相交流着郭阳关于下一步筹建艾丙电商平台——艾丙网和艾丙物流公司的一些基本思路。 国内的电子商务在99年和2ooo年初已经开始起步了。 事实上,一位姓王的商人今年在燕京创办了8848网,网站从四个人、约16万人民币起步,迅速发展成为国内电子商务的标志性企业。1999年11月,Inte1公司总裁贝瑞特访华,称8848是“华夏电子商务领头羊”。 王氏能干的事,郭阳和沈晓曼显然也能干,而且郭阳的信息前瞻和沈晓曼超强的个人能力相结合,未来会很快占领这块产业高地。 在大多数人暂时还认识不到互联网时代即将到来电商前景和钱景辉煌的时候,引领一个行业和产业的前沿,是郭阳在这个时代立足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