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争锋》 第五十三章 观星气运测吉凶 1t;!gogt; 困锁天地之法,除却一些少见的神通秘传及法宝之外,也唯有元婴三重修士方可如此不着痕迹地使出,而在北摩海界之上遇袭,一行人只能想到蟒部二字。 魏道姑在初时的惊慌之后,就将心神压定,自香囊中取了一只银丸出来,屈指一弹,“咻”的一声飞上天去,在空中炸开,化作一道银辉散落,如温雨煦风,适时将此来百余人一齐罩住。 众人顿觉得身躯稍稍轻松了几分,此刻若是贸然跑至银光护持之外,那必是被各个击破局面,因而所有人俱是不敢乱闯,皆是上来向魏道姑道谢。 幸老摄了一缕气机过来,辨认了一下,面色沉凝道:“妖气浓烈,这定是蟒部修士施为无疑了,可其与我等往日并无仇怨,为何要如此做?会否是识错人了?” 曾从纶咬牙道:“幸老追究这些作甚,彼辈妖孽,不脱兽性,眼下既已把我等困住,不是仇家也仇家了。” 幸老看向魏道姑,见她在那里运使法宝,便问道:“不知魏道长此法宝能护住我等多久?” 魏道姑言道:“这兜星网乃我师门重宝,为祖师亲手所炼,以我法力,大约能保两个时辰平安。” 幸老沉思一会儿,道:“两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此不宜久留,还需想个法子早些闯了出去。” 一名下颌留着髭须的壮硕修士这时凑了过来,他大声言道:“诸位何须忧虑,此间有十余位元婴同道,对门面是元婴三重大修士又如何,在此诸位只要联手就能杀了出去,却不信真能拦得住我等。” 幸老摇头道:“不妥。谁知蟒部出动了多少族众?且就算制不住我等,可此来门下弟子却是一个都走不了。” 那名修士不禁哑然。 曾从纶捏着胡须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转头看向一一个黑衣红发,干瘦如柴的道人,拱手道:“听闻马道友师门擅破奇术,不知眼下可有妙法?” 众人皆往这名道人看去,此人顶上罡云两实一虚,竟也快要迈入二重境中。在此间之中,也算得上是道行精深了,他想了一想,打个了稽首道:“困锁天地之术非同小可,如若此人功行不纯。或有一线生机,在下只能勉力一试了,若是不成,还望诸位勿要怪责。” 言毕,他抬起袖管,自里取了一块黑铁星盘出来,随后去到那银辉边缘处站定。时不时转动方位,放一道道灵光出去,嘴中还不停嘀咕着什么。 等有一刻,那名壮硕修士见他仍是在那里不紧不慢拨转着星盘。有些按捺不住,上去道:“马道兄,如何了?” 马道人似是嫌他打搅了自己,皱了皱眉。哼了一声,侧过头去。 那名修士不免脸上一阵尴尬。虽是羞恼,可也知眼下是危机关头,只能忍下。 再过了半刻,马道人放下星盘,叹气道:“此处不妙,那人道行太深,法力也是圆融无隙,毫无破绽可寻,除了此人之外,外间还有一座阵法围困,请恕在下无能为力了。” “大阵?” 众人人都是大惊失色,只是困锁天地之术已是难捱,再添一座大阵在外,哪里还能逃得出去? 魏道姑这时忽有所觉,目光一撇,见外间大雾已是退去,转而有无数雷光闪烁,火焰冰雹自虚无之中飞出,不断往众人立身之地撞击上来。 那如薄纱一层的银辉砸得轰轰乱响,不断飘荡,好似有些抵受不住,她神色微微一变,忙又连打了几道法诀上去,再堪堪顶住。 她有些吃力地言道:“马道长说得不差,外间还有阵力攻来,至多再有一个时辰,就可攻破此宝了。” 众人听得此语,脸色俱是变得无比难看。 幸老苦笑道:“莫非今日就要葬身于此?”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弟子,不禁叹了一声。 曾从纶在那里神情变化不定,似是在思忖什么艰难之事,半晌之后,他猛然抬头道:“诸位,我有一法,或可一试,不过……”说到此处,他突然止住了话头。 所有人都是看了过来,幸老则很是谨慎问道:“曾道友可是有什么难处?” 曾从纶环视一圈,道:“我若使出此法,则有厄运加身,是以需得诸位发下一个重誓,我若将来受有灾劫,在此之人,必得前来相救。” 幸老似是想到什么,激动道:“莫非,莫非昔年刘宫南道兄的观运书么就在曾道长手中么?” 曾从纶知道是瞒不过去的,索性坦承道:“正是!” 周围之人不禁两目放光,甚至还夹杂着些许贪婪之色。 众所周知,纵有秘法,想要算出修道人的行程根脚,吉凶祸福,代价极大,就是舍了寿数性命,也不见得能得了结果。因而除非迫不得已,无有人会如此做。 可观运书乃一桩奇宝,却能为修道士趋吉避凶,在危局之中出指出一条生路来,当年曾从纶师兄刘魁南就是靠了这一卷书被许多宗门奉为座上宾。 可动用此宝也并不是无有代价,一运终去,必有一劫临身,是以若非性命交关,他也是不愿动用此物的。 幸老知晓其中玄妙,只稍稍一思,便正容言道:“我幸成愿于此处立誓,若曾道友助我等脱困,未来有难,必来相助,有违此誓,永沦尘俗,不得解脱。” 眼下出去方为第一要务,日后之事相较而言却是小事了,既有人带头,众人也是纷纷跟着发下了法誓。 曾从纶这才放心,他定了定神,拿了一卷竹书出来,才一打开,就见一道白光冲起,内有千百符箓飞旋,他强忍住双目不适看去,不过一个呼吸,就觉涕泪横流,脑海之中犹如针扎,不敢再多看,匆匆收起,长出了一口气。 幸老急急问道:“如何?方才道兄可曾看出什么?” 曾从纶言道:“贫道道行浅薄,看不见太多端倪,只知北方有一线机缘,有人可助我等脱身。” 有人不满道:“这岂不是与未说一般,我等若出得去,又何必在此间困守?” 魏道姑这时忽然出声道:“未必,我有一桩师门法宝,名为引星香,乃是昔年祖师所赐,弟子若陷绝地之中,点燃此香,就可遁走,自此处逃了出去。” 曾从纶不由大是振奋,问道:“不知师侄可否带得人出去?” 魏道姑道:“要叫诸位失望了,此法唯有我小仓境门人方可施展。” 众人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幸老却道:“既有曾道友观星书测运在前,一人出去也是出去。” 马道人皱眉想道:“往北方去,可是去往楚国么?” 幸老想了一想,并不赞同,摇头道:“此去楚国,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要十余天,不是当去之地,那就近之地……只有神屋山了。” 曾从纶这时一击掌,大声道:“不错,出路定在此处,便是元婴三重修士,要困住我百余人已是不易,只要有人在外出手,那大妖必定无法这般操如意,魏师侄去往神屋山请那张道人出面,说不定就可救我等出去。” 魏道姑蹙起眉头,她此行原本是来找张衍讨要徒儿的,气势汹汹而来,现下却要求其相助,心中不免很不情愿,抗拒道:“前次不欢而散,我已是得罪了此人,就算去求,他又怎会援手?” 曾从纶劝道:“师侄啊,事急从权,你身上应有自小仓境携来的蛇环菁等物,皆是那张道人所需之物,只要拿了出来,十有八九是会出手施援的。” 魏道姑听了此语,心底更是不悦,冷哼了一声。 幸老对在场之人连使眼色,道:“魏道友是为诸位道友出力,今日舍了的,我等日后也会设法补足,万万不会使道友吃亏,诸位说是也不是?” 众人一听,也是纷纷出言称是。 魏道姑冷笑道:“此去神屋,至少需半日,便是我请来此人,也救不了尔等。” 此语一出,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马道人这时笑了笑,道:“魏道长,我这有一头脚力,唤作卜奇马,四蹄踏烟,视山川若平地,一呼一吸间,可趋三十三里,可助魏道长快些去到那神屋山。” 魏道姑知道再也推脱不得,只得悻悻应下。 她摸索出一支香来,点燃之后,就有一股袅袅白烟通上天际,尽管有雷电飓风,可却无法撼动半分。 此物小仓境祖师也只赐下三根,到了她这一辈,也唯有这么一支了。 这时马道人将那卜奇马牵了过来,魏道姑翻身上鞍,一拉缰绳,一人一马便随那股白烟直上青天,须臾不见。 卢常素正站在法坛之上,手中幡旗摇晃,指使各处妖兵按他法令变幻阵禁,这时忽见有一道遁光居然自六返地枢阵撞了出来,不仅如此,连困锁之术也未曾困住,就冲去了青碧之中,不由惊道:“这是什么法宝,竟能从这般困锁出脱身?” 主阵阵位之上光华一闪,山河童子自上面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言道:“卢将军,不妨事,此是小童放她去的。” 卢常素一听这话,安下心来,只要不是他出了差池就好,否则张衍责怪下来,他可担当不起。 山河童子看着那道还未彻底散去的白烟,暗道:“此烟虽是神异,可我要镇压也是不难,若不是这名道姑身上有老爷所需之物,哪会容得她轻易走脱。” …… …… 第五十四章 解危化难人情债 灵药难债填心中 1t;!gogt; 张衍正于洞府之内修行,忽觉心头一阵悸动,不由露出聆听之状,好一会儿后,他笑了一笑,把景游唤了过来,道:“你去传命,稍候若是上回那名道姑来,门前不必相阻。” 景游秉命而退,少顷,他又入洞来报:“那魏道姑果是来了,已被小的引至正偏殿。” 张衍问道:“她可曾说些什么?” 景游想了一想,道:“倒也不曾,只是前回来此时,这道姑颐指气使,倨傲自尊,看去不可一世,今回却是神情僵冷,沉默讷言,好似换了一人。” 张衍顿时了然,他关照道:“你命人送上一些好茶。” 景游试探问道:“老爷不见她?” 张衍笑道:“见总是要见的,却不必急切。” 景游立时会意,明白这是张衍晾一晾这道姑,嘿嘿一笑,躬身道:“小的明白了。” 魏道姑在殿中等了一刻,始终不见张衍到来,心下不免焦躁,张衍若是直言不见她,倒也干脆,可是偏偏把她请了进来,却又迟迟不来,令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再候了一会儿,她实在坐不住了,到了殿门前,向一名值守弟子吻道:“你家掌门何时来?” 那名值守弟子客气回言道:“道长勿要急切,掌门方才有言,稍候便至。” 魏道姑闷闷回去坐了,过了一会儿,她还不见动静,咬牙又来至那名弟子身前,道:“你且去禀告,我身上有你家掌门欲求之物,请他来此,我有紧要之事。着实迟误不得。” 那名弟子言道:“好,在下便替道长去通传一声。” 再有一盏茶,魏道姑几疑张衍不会来此时,却闻外间一声朗笑,一名器宇不凡的玄袍道人步入殿内,冲她稽首道:“魏道长,有劳久候,前次匆匆一别,不知此回前来。又有何指教?” 魏道姑这回人在矮檐之下,不得不低头,她身躯僵硬地还了一礼,道:“此次前来,是因一干同道行至海上时遭人围困。想请道长出手施援。” 张衍去了主位坐下,言道:“道友慢慢说来,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魏道姑怕张衍不同意,不敢道出原先来意,只言是与众人一道去寻找前人仙遗,却是遭了妖修施法,被困海上。只得她一人逃脱,于是来此求援。 张衍淡笑一下,也不拆穿她,道:“能施展困锁之术。必是海上巨妖所为,贫道又何来这等本事?” 魏道姑急道:“听闻张真人道术神通皆是高明,你与我一道联手在外牵制此妖,无需真正动手。就可解救得同道出来。” 张衍稍稍沉吟,随后点头道:“既是如此。便随道友走一遭。” 魏道姑闻言一怔,瞪大了双目,有些不信道:“张真人这是……愿往?” 张衍笑道:“道长来此莫非不是为了此事么,救人如救火,去往海上竭力施为,你我这就动身吧。” 魏道姑本以为张衍百般推辞,至不济也会抓住此事,狠狠索要一笔好处,她也是心下做好了准备,可没想到他却是提又未提,事情顺利的出乎自己想象,她生平不愿欠人人情,咬了咬,道:“既然请道友出手,必不会令道友白跑一回。” 张衍看去不甚在意,只道:“救人要紧,他事容后再提。” 魏道姑吸了口气,重重点了点头,站起道:“那这便动身吧。” 张衍伸手一摆,道:“慢来,为稳妥起见,此行当再唤上一名道友。” 魏道姑犹豫一下,为难道:“我来时借了一匹上好脚力,才在一刻之内赶至,两人同乘一骑尚可,可却载不了三人。” 张衍却是一笑,道:“不碍事,贫道与那位道友皆是擅长遁术,虽不见得比得过道长坐骑,可也比借御极天罡风来得快上许多。” 魏道姑将信将疑,可张衍既然如此说了,眼下只能选择相信。 张衍对值守弟子关照了一声,后者立时领命去了,不一会儿,章伯彦便来至殿上,稽首道:“府主,可是有事差遣章某?” 张衍不做赘言,言简意赅道:“海上有道友被困,你随我往海上走一回。” 章伯彦一句也不多问,点头应下。 魏道姑见虽是长相凶恶,可看道行也是将至元婴二重之境,不禁略觉宽心,毕竟多上一人也是多上一分把握。 张衍与二人一道步出大殿,出至门外,却见宋初远与跛足道人立在旁侧,不觉看了过去,问道:“两位道友至此,可是有事?” 宋初远上前一礼,道:“不得传命,私下前来,还望掌门恕罪,适才见章道友被府主急召而去,我二人商议下来,许是门中有事,故而也来瞧瞧,看有无事宜需我等去办。” 说完之后,他目光偏了偏,地看了一眼魏道姑。 张衍言道:“两位道友心意贫道已知,此事由我与章道友料理便可,我不在之时,二位可要把门户看紧了。” 两人忙道:“谨尊法谕。” 魏道姑看得暗暗心惊,休看她此来一气请来十余名元婴修士,可那是看在小仓境面上,不少还是她师兄出外行走时结下的交情,这些来自东胜四方,不是门中元老,就是一方之主,若无她牵头,哪里会聚到一处来。可这神屋山一偏之地,就有四名元婴修士,便是与小仓境门人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 三人出得山门之后,魏道姑翻身上了卜奇马,一拉缰绳,便就腾空而起。 她往后一看,见张衍已是驾起一道剑虹,破空飞来,章伯彦则是径自化为一股滚滚黄烟,无声无息遁入空中,不过晃眼之间,就与她并驾齐驱。看那飞遁之势,似比此马只快不慢,不觉更是惊异。 三人顿时遁形奇速,急驰一刻后,便到了海上,放眼过去,阴霾遮日,浓雾蔽天,皆是白茫茫一片。耳边只闻海潮冲刷岸礁之声。 魏道姑脸上露出焦忧之色,她出来时只顾向北,尚无所觉,可眼下这副景象,休说找到对手所在。一个不留意,亦有可能再次失陷阵中,倒是不好冒失冲入进去。 正踌躇间,张衍言道:“敌手难寻,如此进去,必中其计,贫道有一雷法。可驱开此术。” 魏道姑此时哪还敢小瞧于他,忙道:“如此甚好,还请张掌门施法。” 张衍探手出来,拿了一法诀。顶上三团罡云一震,就有一道紫气冲上云巅。 此刻海中深处,那道护住众人的银辉已是愈见稀薄,魏道姑一去一回。还不到一个时辰,可幸老等人在此间倍觉煎熬。 脾气焦躁之人早已是受不住了,几次声言冲了出去,更有甚者,怀疑魏道姑干脆丢下他们一去不返,好在幸老颇有威名,几回将蠢蠢欲之人都是劝下,可也是头上见汗,自忖要是稍晚些还不见人来救,恐自己也只能冒险一搏。 正在忍熬不住时,却听得外侧陡得暴起大响,雷声阵阵,轰鸣不已,脚下海水震动不已,少顷,浓烟竟有渐渐化去的趋势。 曾从纶反应最快,激动大叫道:“定是魏道友找来了援手,诸位同道,随我一起闯了出去。” 众人此刻察觉到雾气有消散迹象,那看不见的对手似有退意,又知外有援手,顿时胆气大盛,各自祭出法宝,驾起遁光,跟在曾从纶身后,一同向外冲去。 初时周遭还有道道雷光过来,可势头并不猛烈,打在护身法宝之上,也看不出多大威力,众人不觉更是振奋,这时眼前渐渐已是见得一隙天光,见脱困有望,不由皆是大喝起来,把遁光也催快了几分,行不多远,身上一轻,环首四顾,却是已到了外间。见如此轻易就脱困了,有人不可置信道:“如此便就闯出来了?” 曾从纶喘了几口气,道:“许是那人见事不可为,便知机退走了。” 众人纷纷点头,眼下也唯有这个解释了,不过即便是元婴三重修士,在内外夹攻之下,也是讨不了好,双方又非生死仇敌,如果没有必胜把握,退去也在情理之中。 幸老不及庆幸,而先是扫视四周,见远远有三道遁光过来,其中骑乘坐骑之人分明是魏道姑,赶忙迎上,执礼道:“魏道友果是信人,若非仰赖道友,我等怕要不妙啊。” 魏道姑侧了侧身,让开一个身位,指着身后言道:“这位乃是涵渊门张掌门,此次多亏张掌门前里相救,方才也是张掌门施术,才破开云霾,否则还真难找到诸位。” 幸老转而往张衍望来,躬身下来,郑重一礼,道:“张掌门,你与我等素未平生,却愿赶来相救,老朽在这里拜谢了。” 张衍伸手虚托,微笑道:“道友礼重了,分属同道,理应如此。” 这时众人也是纷纷上来言谢,此次本来是挟势而来,上门到涵渊门上施压,可没想到却要蒙此人搭救,心下倒多有些尴尬惭愧之意。 魏道姑犹疑片刻,从香囊中取了一只玉匣,递给张衍道:“张掌门,闻你在找寻灵药,我这里恰有不少,此次多位同道蒙张掌门搭救,无以为谢,就以此物相赠了。” 张衍也不客气,淡淡一笑,便收了起来,道:“那就多谢道友了。” 魏道姑见他好似并不当作一回事,以为是嫌弃自己给的少,生怕自己被看轻了,挑眉道:“张掌门,此些尚不足以还了解危之情,只是今日不便,日后还有补报。” …… …… 第五十五章 大阵锁门 自锁划方圆 1t;!gogt; 因魏道姑一行人为张衍所救,此行之事也就不了了之,道过谢意之后,皆是辞别离去。 这回却是不敢再走海上了,而是借道神屋,往南而返。 出了山界之后,魏道姑回首看了看身后雄峻山川,心下暗叹,过了今日,自己讨要徒儿之事,怕是再也无颜提及了。 曾从纶知她心意,劝说道:“魏师侄,何必忧心,再有数年,就是轩岳、锺台两派最后一次龙柱之会,听闻两家为了此次斗法,俱在招揽四方修士,届时必是天下修道之辈云集,如此盛会,我等不妨也去凑个热闹,不愁没有机会找到如意徒儿。” 魏道姑默然片刻,道:“也好。” 同一时刻,张衍与章伯彦也是回转了山门。 入了洞府后,章伯彦言道:“府主,其实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也是容易,何必放了他们回去。” 张衍不由一笑,道:“这些人之前与我并无仇隙,不过受人蛊惑而来,神屋山有蟒部在外窥伺,不宜树敌过多,打杀了自是容易,眼下化敌为友,岂不更好?再则,此些人家俱是一方之雄,正可借他们之口,好叫锺台、轩岳两派知我神屋之不易。” 他若只是一人一剑往来,自是无有顾忌,不必在意太多。便如当年沈柏霜,行事极为狠辣,不留后路。至于几名记名弟子,他却并不放在心上,要是见机不对,立刻就可抽身离去。 只是张衍不同,他有掌门交待的封禁亟待处置,涵渊门还要在东胜立住脚跟,除此之外,他自家尚还有一番设想。行事当不能太过激烈,需得讲究策略手腕。 章伯彦道:“恕章某直言,这两派忙与争夺龙柱,不是迫在眉睫之事怕不会理会。府主那联宗锁门阵只消立了起来,就是蟒部大举来犯,只要老妖罗梦泽不出面,余者皆是不惧。” 张衍呵呵一笑。道:“我正是为此事考量,我自外洲而来,在东胜洲根基不深,此阵一旦布下。难免会有搬弄是非之人拿去做文章,我虽不惧,可山中修道之物匮乏。多需仰赖外界。先自在此处打下一个伏笔,将来还有的说道。” 章伯彦嘿然道:“东胜洲修士修道多是仰赖仙城,就如枝叶附干躯干,由此洲中修道宗门看去如散沙一盘,可却被五大派牢牢捏在掌心,神屋山何时能自成一界,何时便无需顾忌这许多了。” 张衍微笑一下。意味深长地言道:“却是快了。” 三月之后,经赵阳奔走,在涵渊门半是压迫,半是利诱之下,神屋山各门各宗山门都是起了禁阵,再以法坛阵旗勾连,甚至连东神屋上也为数不少的法坛矗立。 不过眼下还只是初具雏形,要想把西神屋整个囊括入严密阵法之中,非要十数年细心经营不可。 这一日,这日楚牧然来洞中上报,道:“唐真人昨日督促青桥宗设立法坛时,却见地下冒出一道遁光,往南去了,因其乃是一名元婴修士,是以唐真人也是追赶不及。” 张衍问道:“可曾查证是何人?” 楚牧然道:“小弟问了下来,青桥宗弟子俱说不知,不过白掌门当日恰巧亦在场,听其言此人却像是曲长治。” 张衍一挑眉,道:“此人竟还一直躲在神屋山中?倒也胆大。” 楚牧然拱手道:“得亏府主嘱咐设立禁阵,否则此僚恐还一直在我神屋山中藏匿下去。” 张衍略作思忖,道:“此人能藏身山中,蟒部之人未必不可,不定还会设法出手搅扰,这些时日你等出行,当要多加小心了。” 楚牧然顿时紧凛,道:“小弟记下了。” 北摩海界,盘昌岛。 青衣修士走出阁门,踱步来至拱台之上,举目看去,对面苍翠青山之中,矗有一座巍峨宫阙,碧瓦映空,曦光浮流,金涂银装,明珠大帘,十六重楼阁满植松竹奇花,簇簇耸拥,一泓溪流顺阶而下,远观若丹阁流翠,虹绣霞织,极近奢华。 他十余年来,皆是在外奔波,这些时日回至岛上,才有闲暇饱览山中美景。 前几月虽有潮涡来袭,可蟒部早有所备,加之罗梦泽出手镇压,岛中百年修葺而起的宫观非但未有多少损毁,比起他前次离去时,还又增设了不少。 半个时辰之后,他正要回至阁中,忽见对面有一道流光自对面楼中飞起,往此处飞来,片刻后,落下一名腰细如柳的冶艳女子,万福为礼道:“十七老爷,族长请你过去说话。” 青衣修士多日来就等着罗江羽召见,因而也不多问,只道:“前面引路。” 两人各起遁光往那宫阙中去,不多时来至正殿,那女子往旁侧退去,示意青衣修士往里去。 他稍稍整了整衣冠,便往里踏入,到得殿内,就见族长罗江羽坐于正位,下首除了那位族兄罗东川外,还有几名白发白须的族老在那里闭目养神。 罗江羽虽是族长,可在亲族面前并无架子,先是出声招呼他坐下,而后言道:“数日前十七弟报上来那事后,为兄觉得兹事体大,一人无法做主,是以请得几位叔伯前来,也可集思广益。” 这时一名族老慢悠悠站起,道:“我等皆已老朽,族中琐事尚可打理,外事族长自拿主意就好。” 罗江羽微笑道:“五叔过谦了,小侄坐上此位后,每日无不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正要几位长辈在旁指正。” 那名族老呵呵一笑,拱了拱手,又坐了下去。 罗江羽看向青衣修士,道:“十七弟,那人可确如你信中所言,是那溟沧张衍?” 青衣修士道:“小弟先前是自韩王客那里得知此事,后来唯恐出差,故而又曾命人前去查验,对照相貌下来,确实此人无疑。” 罗江羽皱起眉头,道:“我族要谋取神屋山,可有此人在,倒有些关碍。” 座下罗东川大声道:“眼下只张衍一人来此,又不是溟沧派在前,大兄何须忌惮。” 罗江羽摇头道:“非是如此简单,此人身份特殊,轻易动他不得。” 东胜洲上大小势力,多多少少都有五大派有所勾连,而蟒部在百年前占了北摩海界去,就是看中神屋山僻处北地,山水贫瘠,锺台、轩岳皆是视为鸡肋,而二派又为龙柱之事又争斗不止,蟒部要是能设法操持手中,就能在东胜洲占据一席之地,到时五大派再想把他们驱赶出去,可就难上加难了。 可张衍却先他们一步成了神屋之主,要是别人也还罢了,有的是手段对付,譬如扶持邵中襄便是一例,可他非但是溟沧派十大弟子之一,又是千古罕见的丹成一品之人,若有危难,溟沧派绝不会不闻不问,这却使得蟒部有些投鼠忌器。 罗江羽想了一会儿,却未有良策,便道:“十七弟,你如何看?” 青衣修士早有腹案,从容回答道:“兄长,既是溟沧派之人,我等实不宜与之冲突,便是能胜得过,莫非还能将他杀了不成?如此怕还会引来更大麻烦。” 罗江羽沉沉点头。 罗东川不悦道:“莫非就这么置之不理不成么?” 青衣修士笑道:“兄长误会了,小弟并非此意,我兄弟虽不能直接出面,可却并不是说无有人可对付此人。” 他看了看座上几位族老,道:“溟沧派之事,可交由溟沧派之人来处置。” 罗江羽震动道:“十七弟是说,请了那人前来相助。” 青衣修士点了点头。 方才那名族老这时开口道:“左右只是一名溟沧弟子,那人可未必会放下身段前来,你凭何说动此人?” 青衣修士拱手道:“若是他人倒也罢了,可张衍当年曾持北冥剑破了四象斩神阵,与此人过节也是不小,消息传了去,我却不信此人无动于衷。” 那名族老颌了下首,也就不再说话了。 罗江羽也是考虑了许久,最后也是下定了决心,道:“十七弟说得有理,值得一试,为兄这便写了书信,送去中柱洲。” 青衣修士忙道:“大兄,只一封飞书,未必能请动此人,为示郑重,小弟愿动身往中柱一行。” 罗江羽稍稍沉吟,同意道:“也好,十七弟一向精明,你去为兄也是放心。” 青衣修士又道:“还有一事,九哥被擒去后,那人门下便再无罗氏弟子,我两家虽有盟誓,可长远来看,终是不妥,小弟之意,不妨再挑选几名子侄送入其门下。” 罗东川这时愤愤出声道:“我蟒部当初愿与此人盟誓,那不过是看他还有望夺取溟沧掌门之位,如今秦墨白早已坐稳,我部也另开了一片天地,何须用得着去巴结此人?十一弟当年拜在了他门下,后还不是被溟沧擒了回去。” 罗江羽却不理他,只是问道:“十七弟看中何人?” 青衣修士道:“罗逊,罗翼两兄弟便很是机灵,可随我同行。” 罗江羽当下就拍了板,道:“那你就带了他们同去。”接着又问。“多久可有结果?” 青衣修士考虑道:“这一来一回,就是快些也要四五载,不过拖得长些也极有可能。” 罗江羽点首道:“若是不成,你可早来书信,为兄也好另做打算。” …… …… 第五十六章 石中生灵化劫难 鹰翅渡难人过关 1t;!gogt; 自魏道姑退走后,神屋山中再无波澜。张衍将门中诸事皆是抛给了楚牧然师兄弟三人,自己则封了洞府,勤修五行遁法。 一晃之间,就是八年过去。 距离龙柱之会还有数月光景,张衍自觉五行遁法已是有所小成,若想更进一步,已不是眼下匆忙可为,于是起袖一挥,将禁法门前去了,踏步出得关来。 景游每日在门外值守,这时察觉,赶忙跑了过来,躬身道:“小的恭迎老爷出关。” 张衍上了玉榻坐下,道:“采薇,采婷可曾回山?” 景游回道:“却还不曾,倒是来得一封书信。”他自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 张衍取了过来,打开一扫,对此中内情况已是了然,他轻轻一弹指,将此信化为飞灰,随后道:“你去把章道友请来。” 少顷,章伯彦入得洞府来,到了座前见礼。 张衍还了一礼,请他坐了,便道:“章道友,贫道有意近日动身前往楚国,赴那龙柱之会,你且与我同去。” 章伯彦早知张衍有此打算,也不意外,嘿嘿笑道:“那楚国六皇子数次来得书信,请府主前往,此次倒可遂他之愿了。” 张衍颌首道:“这六皇子先前送得不少灵药来,贫道也算承他之情,道友不妨修书一封,言明此事。” 章伯彦道:“此事容易。” 他侧了侧身,拱手道:“章某此次欲带上弟子赵阳,好让他长些见识,府主不知可能应允?” 张衍一笑,道:“有何不可。” 两人又详细商议了一番,章伯彦便就告辞退下。 此后数日。张衍抽空料理几年来积攥下来的俗务,待将诸事安排稳妥之后,便准备动身启程。只是奇怪的是,直到此时,却迟迟不见那六皇子有回信到来。 张衍猜测其中或有什么变故,但他也不以为意,锺台皇亲贵戚名义上皆是锺台弟子,不过此辈多是喜爱享娱声色,受不得修道清寂。更不耐烦打坐参玄,是以只是在门下挂个弟子之名,与正经修道人实则交集不深。 先前他看在灵药份上,才客气去信,既是无有音讯。也就无需多作理会。 出关第十日,他便唤上章伯彦师徒、宋初远、跛足道人等人,起了遁光,往楚国行去。 因并不急切赶路,四人都未上得极天借御罡风,前行十来天,距离楚国大扬城还有千余里地。 楚国都城大扬。户口千万,为东胜洲屈指可数的通都会府,三水环城,杨柳相围。五人自天中俯瞰,城外有摊贩来回吆喝兜售,行旅车马往来不绝,商贾挥汗呼喝。 东、南方向开掘有大池,名唤益池。德潭,水中泊有两艘护国金城龙舟,长有六百丈,上覆十二层楼阁,每层四方方位上皆有法坛,摆有玉案供台,焚香袅袅,气发如蒸,蔚然成云。 只是城外情形虽一览无余,可城内却有一道薄雾笼罩,就是运足目力,也看不清其中情形。 宋初远指着那处说道:“那是锁乾禁阵,若是飞遁过去,必被其阻,需得过关谱牒,才可过去。” 章伯彦前次来时,只是往仙城而行,不曾到得人间州城,他看了几眼,见禁制粗陋,远远比不得涵渊山门大阵,以他们的道行,要闯过去也不是不可,不由冷笑道:“区区禁阵,不过阻拦寻常之辈,对我等自是无碍。” 张衍言道:“锺台是主,我等为客,也不必恃强而行,宋道友,那谱牒如何取得?” 宋初远欠身回言道:“锺台派在州城外设有道宫,可去那处讨要谱牒。” 跛足道人凝目扫了扫,指着一处地界道:“那处便是了。” 张衍转目看去,见所指之处,乃是百里山梁之外的一座形似笔架的山梁,上有一座宫观,屋瓦上冒起一道烟岚,风吹不散,笔直入天,看得出是修道人施法所为。 山下有茅茨十余,外有溪水环绕,村口有一条路很是平坦,路旁有一小池,旁侧有块半人高的大石。 只是多看几眼后,却发现那石上有道道灵光冒出,张衍觉出有异,便就朝那处飘身过去,落地之后,他仔细看了看,对着落在身后的几人笑道:“三位道友可曾看出些什么来?” 宋初远两目之中射出一道光华,好一会儿后,断言道:“此石乃是亿万载古木所化,内中孕有一石胆,至多还有十多年,就可破壳而出,若是运数好,可借此地人气化形为人。” 跛足道人摇头道:“石木成精,世间本就稀少,休看不过十年,可贫道敢断言它不待脱壳而出,就要遇上劫数!” 他话音才落,却见那石似是动了两动,传出呜咽之声,还有仿佛湿泪一般的水渍在石隙中流出。 几人皆无异色,看出这是石内之灵有感此言,在那里哀伤自怜。 赵阳忍不住道:“掌门,等即是自此地路过,也是有缘,为何不助它一助?” 张衍略一沉吟,随即取出一枚化形丹,弹指送入赵阳手中,笑言道:“此枚丹药可助其化形,只是你助了它,此石灵今后因果当有你接下。” 赵阳毫不在意,随手将丹药化为一缕清气,运起法力,拍入那石中, 章伯彦也不出声,任由自己弟子施为。 过得须臾,那座大石忽得震动起来,继而裂开一道石缝,自内喷出一道光华,就见一名杏眼桃腮,弱质纤纤的白衣少女自里步出,对着赵阳盈盈下拜,怯怯说道:“小女子乔颖,谢过仙师点化,愿以此身服侍左右,偿还恩情。” 赵阳上下看她一眼,笑道:“我师父身边正巧缺人服侍,便是你了。” 章伯彦哼了一声。冷声道:“为师不需人服侍。” 赵阳一笑,道:“既然师父不收,那就只有委屈你跟着我这做徒儿的了。” 白衣少女惶恐道:“小婢不敢。” 她有些惧怕地望了章伯彦一眼,垂首到了赵阳身后站定,一副乖觉模样。 这时恰有一名农夫正挑担经过,见了他们几人围在石边,先是一愣,迟疑了一下,有些拘谨地上来。道:“几位仙长……可是看中了这块石头?” 赵阳看他一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农夫缩了一下脖子,期期艾艾道:“无,无事。只是山上道宫门前石阶缺了一角,命小修葺齐整,小人记着村口有这块大石无主,便想拿去用了……” 白衣少女不由起袖掩唇,发出一声低低惊呼。 若是张衍等人晚来一步,她便要遭了劫难,不过此时虽已脱了形壳。可此石为原先寄身之所,还不可轻易舍去, 赵阳懂得其中道理,既已出手。便决心好人做到底,挥手道:“此石我已相中,你另换一块吧。” 农夫哪敢与他相争,忙道:“仙长既然相中。拿去就是了,拿去就是了。” 他小心看了看几人。又讨好道:“几位仙长路过此处,可要入村饮几口清茶?那水乃是自道宫打得井中来,平素除了往来仙长,村中小民都不曾妄饮。” 赵阳哈哈一笑,道:“你骗得谁来,村里小童就是撒尿抛石,我等又哪里知道?” 那农夫大惊失色,慌忙跪下,哭丧着脸道:“道爷明鉴,那口平时有看井人料理,小人说得皆是真话,绝不敢有所欺瞒啊。” 赵阳本是随口一言,看他瑟瑟发抖,显是经不得吓,便不再作弄他,道:“不需你拿什么茶水来,你去道宫中把执事唤来就是。” 那农夫连忙爬起来,如逃命一般,慌慌张张地去了。 大约过去一刻,山中起了一道玄光,下来一名中年道人,此人道袍光鲜,发须也是经过精心打理,漆黑如染,一丝不乱,看出几人气度与门中长老相仿佛,尤其当中一名年轻道人,气息更是渊深如海,知不是简单人物,疾赶几步上来,恭敬道:“小道丹山道宫庶事刘显,敢问几位道长自何处来?可有什么吩咐?” 赵阳上前接话道:“我与几位师长欲赴那龙柱之会,路过此处,特来讨要一张过关谱牒。” 楚国道宫皆是锺台所立,这道士因也是其门下弟子,因而他并不避讳,直言来意。 那道人闻言更是恭敬,道:“原来是几位是赶赴龙柱法会的真人,小道宫中有门中豢养好的大翅鹰数头,乘此灵禽前往,无需谱牒也可护送几位入得大扬城,只是平素驯养花费不小,这个……” 张衍笑了笑,一挥袖,抛过去一只玉瓶,那道人利索拿过,打开瓶塞一闻,不由大喜,小心放入怀中收好,拿出一只竹哨来,吹了数声,就见远空出现五头黑翅大鹰,到了顶上,盘旋一圈后,扑翅而落,在五人面前排开。 这几头大鹰都有一人多高,翎羽似墨,硬喙如勾,威风凛凛,神骏异常。 赵阳看着喜欢,上去一抓颈脖,那大鹰也不反抗,顺服地低下头来,他翻身一跨,上去坐好。 张衍看了那鹰两眼,忽然一笑,伸手一点,面前一头大鹰忽然化为一枚木牌,再飞入他袖中。 那名道人见状,不由一惊。 章伯彦、宋初远、跛足道人也是各是起了法诀一指,面前大鹰都是同样化为一块木牌入手。 赵阳吃惊道:“掌门,师父,这是……” 张衍笑道:“此不过是驱动精魄的小术,这木牌方是过关谱牒,赵阳你道行不够,还是老实乘鹰而去为好。” 言罢,周身就起了一道匹练似的光华,须臾拔地而起,划空而去,身后三名元婴修士也是各自展开遁光,一道跟了上去。 …… …… 第五十七章 白鼎压气数 旧怨生鬼谋 1t;!gogt; 有了谱牒之后,张衍五人飞渡长空再无阻碍,片刻便即行至大扬城上空。 城中望台之上自有当值礼官,立时有所察觉,遣了一名红袍执事上得天来。问明情由后,堆笑道:“原来尊客是赶赴龙柱之会的,门中早已备妥仪馆,请随下官来。” 张衍等自无异议,任由其在前引路。 楚都大扬背靠锺台山门希声山,城中三千楼台,八百精阁,此时正值酉时,落日余晖犹存,霞色飞彩照耀之下,飞檐明瓦罗烟生辉,宫观湖池熠熠生光,颇是壮丽瑰奇。 那执事朝着山巅一指,道:“尊客请观那处,此为我派镇派之宝‘五象白香鼎’。” 张衍顺他所指,看了过去,却见是一只巨鼎压在山头,形若一对匍匐白象挨背而握,因方才为浓烟禁制所掩,瞧不见城内景象,此时方才看得清楚。 礼官得意道:“有此鼎镇住山门,就可保门派气数不衰。” 跛足道人在旁言道:“真人,此是当年锺台、轩岳两派开山祖师所留气、德双宝之一,锺台派得了这白鼎,而轩岳教则是得了那‘三岳镇阳圭’,白鼎如此人所言可护住一派气数,而那玉圭又名朝天笏板另有奇异处,有此宝在,万里之内风调雨顺,四时如春,亦可呼风唤雨,布施雷霆。” 赵阳好奇问道:“那三岳镇气圭倒也算了,五象白香鼎真能保住一派气数么?” 跛足道人笑道:“万古昌隆的气数哪是这么易求的,此鼎每逢春秋两节,每日杀上百异兽祭祀,少一头便要减一分气数。” 赵阳不由多望了几眼,暗忖道:“若能当年阿父门中有此鼎在。符阳宗恐也不会没落。” 众人随那礼官又行了一会儿,却发现不是往城中去,而是折往希山东南方一座小山。 宋初远诧异道:“仪馆不是在城中么?” 跛足道人摇头道:“此来赶赴龙柱之会的,都是有些道行的,若我是锺台掌门,哪敢任由这些人住在城中,安置在城外才是道理。” 那座山中亦是建有不少宫观院楼,依着山势排布得错落有致,因是近晚。不少殿宇中已是挑起了灯烛,满山俱是光亮点点,有如繁星汇空,凑得近了,还隐隐约约能听到鸣鼓奏乐之声。 除此之外。尚有不少道灵光透出,有一两道冲至了天中,此是该院中有元婴真人刻意施为,以示自身修为,跛足道人点了一点,竟有二十余道。 执事将五人安排至了山下一处仪馆内,此处乃是一处占地百亩的静雅庭院。有百余侍从听凭使唤,丹炉器房一应俱全,还有三四十名擅乐律歌舞的女姬可供声色之娱。 赵阳转了一圈下来,忽然问道:“我观那山上宫观更是别致。也比此处宽敞不少,为何不带我等去那处宿住?” 执事欠身道:“尊客见谅,半山腰宿住的真人,早在数月之前便已来此。至于山顶上那些,则是自南方三派而来。无一不是有名有姓的大修士,连下官无事都不得踏入一步。” 赵阳不满道:“可我看来时,山中明明还有不少无人院落,为何不带我等去那处。” 执事道:“那些是早就有了安排的。” 张衍对住在何处并不怎么在意,哪怕对着冷月青石也一般自在,笑了笑道:“此处便好。” 赵阳这才收了声。 执事微微松了口气,道:“尊客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院中管事,下官告退了。” 此人去后,张衍四人各是打坐去了。 过有一个时辰,忽然外面管事来报,说是国中礼官来此,赵阳身为晚辈,这些琐事自是需由他来处置了。他到得厅上,见四人候在那处,为首一人留着美须,穿着朱红大袍,腰缠青蟒带,身上也勉强有些许练气痕迹,此时正背着手站在那处,一副倨傲做派,见了赵阳出来,便问道:“你等是自何处而来?” 这却无需隐瞒,赵阳言道:“自神屋而来。” “神屋山?那是何处?”礼官皱了皱眉,自袖中拿过来一份礼单,甩给了过来。 赵阳拿入手中,看了一眼,见礼单之上写有许多灵药奇珍,有些是他熟识的,有些却是闻所未闻,不禁疑惑道:“此是何意?” 礼官哂笑一声,对身旁一名长随示意道:“你来说与他知晓。” 那名长随大刺刺道:“听好了,一月之后掌门大宴宾客,届时若问道你师长需求何物,你便照着这礼单念。” 赵阳莫名其妙,道:“这又并非是我等索求之物。” 礼官嘿嘿冷笑道:“你真是不懂还假是不懂,上阵斗法也要论个前后,早些晚些皆有讲究,不过此事俱是我门中闻长老安排,你照这礼单求了下来,到时便安排你一个好时机上去,如此既能免了凶险,又能拿了好处,何乐而不为?不过我等也不是白做此事,这礼单之中诸物,需拿个七成去,余下三成归你,此已是不少了,你可要知足才是。” 稍稍一顿,又道:“本官就在东来苑中,你等若想清楚了,就来寻我。” 言罢,他也不等赵阳答话,一挥手,就带着长随转身走了。 出门之后,那长随忽然拍了拍脑勺,似是想起什么来,道:“老爷,那神屋山小的好像在哪处听闻过?” 礼官冷笑道:“这东胜洲修士,哪个有名有姓的你家老爷我不知晓?至于那些和我锺台诸位长老有勾连的,也早就打过招呼,你看这几人不过宿在山脚,就知是没什么来历的,若不情愿,禀明闻长老,有的他苦头吃。” 那礼官走后,赵阳倒不动气,只有觉得些好笑,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惊动几位师长,把礼单随手一塞,就回去习练每日功课了, 到了第二日,赵阳将此事一说,章伯彦眼双目微眯,他取出一枚玉牌,道:“你拿此物去那六皇子处一行,不管有无结果,都回来报我。” 赵阳依言去了,到了晌午时分,他就转了过来,道:“师父,弟子打听下来,原是上月楚国宫禁生变,有数位皇子牵连了进去,那位六皇子也是被论罪下狱了。” 大扬城中绝楼音中,连娘子坐在丹室之内,口鼻之中喷出一道道丹煞,与满室清烟混与一处,约有小半个时辰之后,她功行圆满,便缓缓收拾了气机。 自两名义兄亡故之后,她少了最大的外援依仗,因而每日深居浅出,只是努力习练玄功,可未想到,近日宫禁生变,好几个往日不对付的妾婢都被处死,而她却因闭门潜修避开了是非,反而躲过了一劫,近日隐隐还有破关迹象,可谓因祸得福。 她捧起面前一卷玉简,凝神看了起来,心中暗忖道:“二叔送来的功法果然是玄妙,我只练了这几日功行就大有长进,我若成了元婴,老爷也必会正视于我,不会似先前那般不理不睬,不过这功法后面有几味灵药不易取得,对了,老爷为了此次斗法,几乎搬空了府库,不如在那处想想办法。” 她正沉思中,外面门房传来轻叩之声,伴着声音道:“娘子,尤老来了,说是有要事与娘子商议。” 连娘子哼了一声,自她两位义兄亡故后,这位尤真人也不再上门了,不知今日又为何到此,不过此人毕竟是元婴真人,又曾与她交好,也是得罪不得,说不定方才所思之事还可落在此人身上,她思定之后,便道:“请他到厅中一会。” 对着妆镜打理了一番后,连娘子裹了一件大氅,就来至大堂之上,然而到了此处,却发现除了尤老之外,还有一人坐着,此人面相儒雅,清须及胸,冲着她点头微笑。 连娘子一见此人,不由一惊,后退几步,道:“曲长治?你,你怎会在此处?” 她侧过首,气恼无比地看向尤老。 曲长治早被惠玄老祖开革出门,却没想到出现在自己这里,若是传了出去,事情那是可大可小。 曲长治慢悠悠道:“连娘子何必惊慌,若非得了老祖恩许,我如何能够在锺台地界行走?” 连娘子仍是不失警惕,问道:“曲真人无事了?” 曲长治一哂,道:“连掌门都允那邪宗妖修来得那斗法大会,为何我却不可回来?” 连娘子稍稍有些安心,小心到了主位坐下,蹙眉道:“曲长老来奴家这处,不知有何贵干?” 曲长治深沉一笑,道:“无他,只是来告诉连娘子一声,神屋山张道人已至大扬城,亦来赴那龙柱之会。” 连娘子面无表情道:“神屋山张道人,与奴家有何关系。” 尤老这时哈哈一笑,道:“连娘子,曲长老乃是诚心而来,也不必瞒他了,当年那张道人折了娘子脸面,莫非娘子不想把这口气讨了回来么?” 连娘子知道遮瞒不过,狠狠瞪了尤老一眼,随后想了一想,摇头道:“要叫曲长老失望了,奴家两位义兄在还好说,可如今奴家已是落毛凤凰,恐是无能为力。” 曲长治笑道:“娘子放心,此人既来赴会,那就有的文章可做,只要稍作安排,不需你我动手,就可让他有来无回。” …… …… 第五十八章 同根相煎为天缘 1t;!gogt; 又过二十来日,苑中居地接连来了十来名元婴真人,因张衍一行有四名元婴修士,很是引人侧目,彼此又是比邻而居,因而有不少人主动上门来攀交。 其中有一名唤作陈寿古的,曾与跛足道人远有一面之交,为人风趣,喜爱结交同道,时常前来走动,一来二去,与四人也是渐渐熟稔。 这日,跛足道人与陈寿古弈棋,宋初远在旁观看,正下至入神处时,三人忽起感应,齐是转首看去,见外面又有一道遁光飞来,落在山脚一处别院之中。 宋初远看了看,感叹道:“又来一人,想是当饮宴之日,当有不下三、四十人,想我出游时,便是遇着一个元婴修士也是难得,却不想今日此地见着如此之多的同辈。” 陈寿古放下棋子,笑道:“这几日在下曾打听过,此些人本是南三派辖下小宗之主,并非无名之辈,而先我等来此者,更是与锺台牵连颇深,再加上那些散修杂数,有这许多人却也不奇,一场龙柱会,可谓牵动了天下修道人之心。” 跛足道人沉吟一下,放下棋子,抬头问道:“听闻八根龙柱乃是一位古时上仙所留八处遗宫,可唐某总觉未有如此简单,陈兄可知到底争得是什么?” 龙柱早在万载之前便已立在东胜洲上,而两派这数百年来才为了此物争斗不休,甚至为此死伤惨重也肯不罢手,他隐约觉得里间之事极不寻常。 陈寿古把手中棋子一甩,哈哈笑了起来,道:“唐跛足,前些时日对此事居然半字不提,原还以为你转了性。可你终究还是忍熬不住,要来问我。” 跛足道人苦笑一叹,道:“陈道友总要见我露丑。” 陈寿古得意道:“此事你要问别人,恐真是为难,只是在下也是听得一些传言。” 宋初远这时也是有了兴趣,露出注意之状。 陈寿古笑容敛起几分,冲着两人拱了拱手,先道了声歉:“此事小弟也是道听途说而来,入得二位之耳。就当听个轶闻闲趣,万勿当真。” 跛足道人佯怒拍案,道:“休要卖关子,快快说来。” 陈寿古再拱了拱手,道:“此事要先说轩岳、锺台二派。这两家本是同出一源,当年那位开派老祖飞升之前,将自身道统一分为二,各传了一名弟子,锺台得传了《抟纲秘录》,而轩岳得了《三广汇要法》,两派法门比较起来。两家功法各有千秋,但却本是一脉,可谓不相上下,但到了如今。却无一人有当日修至那位老祖当日道行,是以二派无不想要使二法合一,为此争斗不休,这数百年来。有传言说那位老祖所学,便是自那龙柱而来。” 跛足道人不满道:“你说这些。我等多少听闻一些。” 陈寿古悠悠摆手道:“莫急,莫急,还有下文。” 他看了看外间,压低声音道:“听闻两派俱把前人机缘用尽,锺台郑真人与轩岳贺真人也是寿数渐枯,若在转生前再无一人能有机缘一窥洞天,也会如之前那三派邪宗一般,被他派啃吃了去,退则死路一条,进则或还有一条生路,是故不得不舍命一拼了。” 宋远初听到这里,却是信了八成,当日尸嚣教不就是这样败落的么?想到锺台、轩岳两派终究也是这般下场,心里却是涌起一股快意。 跛足道人却是不信,道:“不说轩岳,锺台有那五象白香鼎镇住气数,怎会出这等漏子?” 陈寿古语声略含讥讽道:“气数?若真有用,何至于到得眼下这般地步,小弟以为,定是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 跛足道人与宋远初对视了一眼,私下里都觉得此言有些道理。 陈寿古这时忽然一笑,两袖一摆,道:“不管如何,与我等干系不大,不说这些了,小弟这几日登门造访,为何不见张掌门?” 宋初远含糊道:“饮宴之后,便是龙柱斗法,是以张掌门这几日俱是闭门潜修了。” 陈寿古笑道:“我等这些没什么根底的,不过是上去转一圈,壮个声势而已,哪用得如此上心。” 说到此处,他忽然闭嘴,诧异看了两人一眼,道:“莫非张掌门未曾答应那礼官所求么?“ 跛足道人并不说话,宋初远却哼了一声,道:“那等无礼索求,不答应有又何不妥?” 陈寿古哎呀一声,他看向两人神色有些复杂,最后叹了一声,道:“近来几次相斗,锺台皆是败北,两位可知缘故否?” 对于斗法内中情况两派都是三缄其口,秘而不宣,无从为外人得知。 跛足道人拱手道:“陈道兄交游广阔,能瞒得过别人的,未必能瞒过道友。” 陈寿古指了指跛足道人,摇头道:“你这唐跛足,又来贬损我,别人不知我这破道士的底细,你还不知么?” 他顿了顿,一捋颌下胡须,才道:“接连锺台皆败,那是由于轩岳教出了一人,此人名唤容君重,修道六百载,已至元婴三重,将一本《三广汇要法》修至炉火纯青之境不说,还因缘际会炼得了一把趁手法宝,为其门中洞天真人之下第一人,前两回斗法,连杀了锺台十余名修士,纵是众人围攻也是不惧,连锺台乔掌教也是拿其无可奈何,这才动了招揽他人的心思。” 跛足道人不觉皱了皱眉,龙柱之会并不限斗法人数,只以一方彻底告输而终,锺台掌门两次斗法败北,门中修士折损太大,这才起了心思招揽外来之人,不过也不会任由外人拿了便宜,来此之人俱得签下法契,言明不胜不得回转,若是不巧遇上厉害人物,确有性命之忧。 他虽知张衍也是不弱,可道行毕竟只是元婴二重,若是撞上了那容君重,怕也不是其对手。 陈寿古看二人不语,又好心言道:“我等修道不易,两位还是劝劝张真人,此次龙柱之会,虽是酬礼给得丰厚,可凶险也是不小,不如就从了那礼官之意,也好求个安心。” 说完,他站起身,对着两人一拱手,就转身出门去了。 厅中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宋初远有些心不在焉,他也不知张衍是否会遣得自己上场,要是遇上那容君重,他自问十死无生,想了想,沉声道:“再过几日就是锺台饮宴了,需得把此事告知张真人,也好有个准备。” 跛足道人倒是神情平静,他看了过来,认真问道:“宋道兄,若是张掌门对上那容君重,你以为胜算几何?” 宋初远凝神想了一会儿,摇头道:“难说啊,难说,张真人我至今看之不透,可那容君重……” 这回答模棱两可,跛足道人却是若有所思。 宋初远这时抬起头,道:“唐道友向来有主意,可有计策解难?” 他本是随口一问,未想跛足道人却是点了点头,道:“法子也不是未有。” 宋初远神情一振,满怀期冀道:“快说来听听。” 跛足道人淡笑言道:“我闻轩岳教为与锺台打擂台,也在招揽四方俊才,我等何必非要死抱着锺台不放,不如转去投了轩岳。” 宋初远不由怔住,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道:“可,可是……”他可是了半天,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最后才憋出一句话,“轩岳教岂会容下我等?” 跛足道人撇他一眼,道:“有法契为凭,为何不容?我等先前来此,不外是因那六皇子几次三番示好,如今此人已是下狱,自是再无干系,况且张真人虽在神屋为仙城执掌,与锺台也无甚瓜葛,如今轩岳势大,转去相投,反是好处更大。” 宋初远想了一想,反驳道:“既然轩岳势大,我等过去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去了又有何用?” 跛足道人笑着摇头道:“锺台如是只靠着招揽而来的修道士,是赢不了此场斗法的,请来之人,当是只用来耗磨轩岳气力的,其应是另有后手,如我料想无误,此次斗法当是比前两次更为惨烈,不愁没有上阵机会。” 锺台虽也延揽别家修士,但是毕竟人心不齐,此战涉及到数百年来的龙柱之争,其一定也有自己的打算,不会把所有希望寄于外人身上。 宋初远听了这话,沉默半晌,道:“道兄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如去说与真人……” 不待他说完,跛足道人连忙摆手,笑道:“小弟方才投入门下,不便去言,不过道兄却是无碍。” 宋初远立时起身,点头道:“好,小弟这就是去禀明真人。” 他离了厅堂,匆匆来后院,此处有一座竹楼,正是张衍潜修所在,在门外通传之后,便被唤了进去,到了里面,与张衍见礼之后,便急急把详情禀上。 张衍听罢,目中就有光华微微闪动,跛足道人所献之策,若按常理,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他赶赴龙柱之会,是为了哪啊三味灵药,尤其是那蛇环菁,已然确切知晓锺台派内藏有不少,而轩岳教便是有,也未必如此之多。 他暗忖道:“我到东胜洲后,还未遇到一个正经对手,俱与十六派斗剑时所遇之人相差甚远,这容君重既然如此厉害,能与其交手,正是求之不得,如能战而胜之,再提出以灵药相酬,也是理直气壮了。” …… …… ps: 扁桃体发炎,难受死了 第五十九章 剖腹剜心显奇术 1t;!gogt; 三日后,二月初二。 希声山,满空祥云,金花遍洒,千余名彩衣女侍,福袍礼官在宫观之前敬候宾客。 山中早已去了往日遮山禁制,飘渺雾气之中,立有一座高有千仞的大台,金光万丈,流光焕彩,此台名唤金锺,为昔年开派祖师聚宴之所,即是锺台派名称之由来。 自其二代掌门执掌门户后,便在台下掘土开湖,名为养液,大有万顷,湖中积石堆丘,起了三座高山,分为迎阳、喜鲤、泽瑞,三山环于金锺台下,呈朝拜之状,并互以玉桥搭连,方成锺台“金山润水,白鼎瞰岳”之气象。 张衍一行五人是乘飞舟而至,此刻俯望看去,见下方翠湖敛霞,铜殿聚光,亭台水桥,屈曲环绕,一派胜景无限。 跛足道人看了下来,感叹道:“只看这副景貌,谁能想到锺台门内已是元气大伤,早已今不如昔了。” 宋初远对锺台派别无好感,哼了一声,冷笑道:“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下方白光一闪,有锺台弟子上来,拱手道:“敢问尊客仙乡?” 赵阳自怀中拿出请柬一晃,那名弟子一望,恭敬道:“原是神屋来的张掌门,请随在下来。” 此来赴宴之人,有资格坐于入得金锺台的,皆是元婴高人,许多一同来此的低辈门人弟子,只能去三山之中饮宴,不过这弟子看张衍身旁只得赵阳一个侍奉,倒也不曾说些什么。 锺台弟子多是楚国皇亲贵戚,极重尊卑高下,即便上了台阁,也按地位身份划了席次,按上中下三殿分座。 三殿之间。以三十六层玉阶为隔,只有与锺台派交好,又实力过人之辈,方被尊至上殿。 对锺台而言,张衍此刻还是名声不显,但因望去修为深厚,又为一派之掌,五人之中有四人是元婴修为,虽不是自什么名山洞府而来。那名弟子也不敢安其去下殿,而是请至中殿坐了。 入席之后,张衍左右一扫,见大殿极是宽阔,视野无阻。一览无余,坐于此地,可遥见远山之中梨花纷落,玉雨飘絮,桃林粉妆,阳春带喜,可谓美不胜收。 他再目光一转。往席上看去,此间在坐者,能至元婴二重境只他一人,而上殿之中。倒是坐有二三人与他修为相仿,可能到得元婴三重者,却是一个也无。 实际在东胜洲中,除却大派弟子。能修至元婴境已是不易,许多修士入得此境时寿数已是不小。再往上去,也不过是增些道行而已,无有天大机缘,终生无望窥见洞天之秘,也就心安理得享娱声色,再无奋进之心。 他视线经过时,正巧临近一席上二人也是看过来,见他道行高深,神色不由微微一变,忙是稍稍侧身,拱手为为礼,张衍微微一笑,也是起手还了一礼。 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事,朝着坐在旁处的宋远初道:“此处可有宋道友同门在此?” 宋初远瞧了几眼,小声道:“是有两个,不过却是仇家。”他暗暗指向一处,道:“便是那二人。” 张衍顺其所示看去,见与他相隔百丈之远,坐着两名装束奇异的道人,一人胡须花白,肤色红润,细嫩有如婴儿,有出尘之气,而另一人脸容枯槁,眉垂至颊,嘴瘪塌鼻,相貌丑陋。 宋初远语声带上了一点恨意,道:“白发的那人唤做杨奉霄,原是教中长老,那名看去年纪稍轻的名叫古宏堂,是他同脉师弟,当年本门遭三派围攻时,这二人却是丝毫不顾念师门有难,先一步溜了不说,而后同门上门求助,反而还翻脸相向,我师父也是遭过此二人暗算。” 张衍点了点头,道:“若是道友一时寻不得传下密册之人,也不必急在一时。” 宋初远当初愿意投靠张衍,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师门秘法交给同门,以免失了道统,但当时只以十六年为约期,极是怕张衍取了他性命去,这时他迟疑了一下,忽然俯身一拜,道:“张真人若不嫌弃,小人情愿以毕生之力为真人效命。” 张衍毫不意外,笑了一笑,点头道:“宋道友秉性纯良,既是愿意入我门中,贫道正是求之不得。” 宋初远听到此语,只觉心头一轻,仿佛多日来的枷锁脱去,再郑重一揖,回去坐了,随后拿起酒杯一敬,就自仰脖喝下。 张衍一笑,也是拿起酒杯,饮了一口,放下来时,却听得邻座传来窃窃语声,他神情一动,运功至耳,只听一人道:“按楚国之礼,游宴会朋,会宴赏珍,此次锺台掌门设会宴,而非是游宴,足可看出此暗存试金之意。” 另一人接口道:“前两次龙柱之后,锺台门中长老死伤过半,那时就有传言乔掌门要请得派外之人为长老,如是传言不虚,稍候饮宴之上我师兄弟可要好好露一手了。” 先前那人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此是锺台地界上,不知有多少高人在旁看着我等,那事你我心里明白就是了,切莫嘴上再提,免得平白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另一人心领神会,连忙道:“是是,是小弟疏忽了。” 再往下去,两人说得俱是些平日琐事,张衍摇头一笑,也就无心在听。 差不多候有半个时辰,殿中宾客66续续已是来齐,这时忽闻一声钟响,先是出来一驾画舫,飘飞出来百余名女姬,随其往来,缤纷花瓣漫天洒落,随后就见一道云光自天而垂,却是不见来处,似是天外飞来一般,再听一声磬响,光气散开,一名黑发道人手持如意,自里走了出来。 下方锺台弟子长老见了,无不躬身弯腰,口称道:“见过掌门真人。” 在座之人为示礼敬,也是自座上纷纷起身施礼。 锺台乔掌门一双细长丹凤眼,隆鼻朱唇。髯长至腹,相貌堂堂,顶上万攒紫星冠,身着锦绣山河袍,顶上三团罡云,灵光韵动,有合一之兆,他朗声一笑,端礼道:“乔某迟来。有劳诸位同道久候。” 下方宾客连称不敢,乔掌门朝殿阶前一名礼官望了一眼,后者站了出来,正欲开口,可就在此时。忽听下方有人道:“乔掌门,老道听闻招揽异士,不忌出身来历,这才前来投奔,可将我师兄弟二人安排在下殿,老道我却是心中不服。” 张衍转目过去,发现出言之人乃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道。正是那宋初远的同门杨奉霄。 乔掌门涵养甚好,不见着恼,朝下看了一眼,笑道:“这并非乔某无礼。此间在座之人,或是功行高深,或是名震一方,却不知道友有何能耐?” 杨奉霄转过身来。瞧了瞧周围在座之人,大声道:“老道我修得奇术出手便要伤人。这饮宴之上,不好施展,不过倒是有一门‘斩颅剖腹,洗肠剜心’可以一示。” 下面顿时一片哗然,修道人身体半点也损毁不得,若是有所残缺,别说成就大道,就是修为亦要损毁,可别斩颅剜心,便是那些力道之士,要是功行练不精深,躯体被断,也是一样要亡,至于那六阳魁首,被人砍下,从无听说还能活命的。 乔掌门却是有了兴趣,道:“道友不是说笑?” 杨奉霄自傲一笑,道:“乔掌门,老道可不是得了失心疯之人,万不敢拿此等事开玩笑。” 宋初远一脸狐疑,他从未听说门中有这门奇术,就是秘窟藏书之中也不见有所载录,暗道:“莫非这百多年不见,他又习得了什么秘术不成?” 张衍目光闪了下,溟沧派中十二神通之一的“虚一元命气”倒是能做到此点,就是不知此人是否也会这等神通。 乔掌门朝左右一望,再对其点首道:“那就请道友一试,若是当真有此等本事,奉至上座,又有何不可。” 杨奉霄眼中放光,当即松了腰间丝绦,再将衣袍解开,露出胸腹皮肉,摸了摸自己颈脖,又拍了拍肚皮,大喝道:“哪一位前来动手。” 宋初远目捏了捏拳头,就欲上前一试,还未站起,就听阶上有一人道:“本座可否?” 杨奉霄看过去,见那人厚唇浓眉,髭须浓密,魁梧异常,状极威猛,大笑道:“原来是项长老,听闻长老入道之前曾为楚国骁将,勇冠三军,尊驾执刀,想是又狠又辣,最为痛快不过。” 孔长老也不多说,探手有一抓,已自袖中取了一柄厚背大刀出来,抬步下阶,三两步到了杨奉霄面前,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噗嗤一声,已是将头颅斩落在地。 众人此刻无不是瞪大双目在瞧,见此一幕,俱是颈脖发凉,可奇异的是,头颅虽去,那身体却是不倒,也未见断口之中有鲜血喷出,这时殿中不知哪里传出一声大笑,众人循声望去,不觉骇异,原是杨奉霄那头颅所发。 那头颅原始脸孔朝地,这时骨碌一翻,转了过来,大声道:“诸位,老道我这头颅暂时寄在此处,不必急着装了回去,孔长老,劳你剖开我肚腹。” 乔掌门在上面笑道:“不必了,道友只这奇术,已是让我等大开眼界,来人,上殿赐座。” 孔长老离得近,他能看得出这绝非什么幻术,而是真的将头颅斩下,不觉啧啧称奇。 杨奉霄大叫道:“乔掌门,老道这就上来,恐是有道友不服,还是容我施展完手段吧。” 说着,那无头躯体一颤,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柄刀,对着自己腹部狠狠一划,随后入手进去一阵掏摸,将自己一颗热乎乎的大心取了出来,单手举着,向众人示意了一圈,随后再装了进去,伸手一抹,伤口已是消失干净,无头身体离开席案,摇摇摆摆走了两步,弯腰将那头颅抓起,重新按在颈脖上,先是正了正,再用手一掐,断痕已除,扭了扭脖子,看去竟是半点事也无。 他撇了一眼座中众人,目露得意之色一摆袖,昂然向上殿走去,到了乔掌门案前,拱手一礼,便就坐下。 …… …… 第六十章 火流星中杜时巽 1t;!gogt; 跛足道人见那剖腹剜心之法,心下不禁好奇,看向宋初远,问道:“宋道友,此是尸嚣教秘术?” 宋远初也是疑惑,摇头道:“杨奉霄绝无这等本事,我尸嚣教也此类神通。” 章伯彦哂道:“他乃是气道修士,要身具功行,必有其所限,章某却不信他斗法之时还能使出,何须太过看重。” 唐、宋二人听得此言,都是点头赞同,这评价可谓一阵见血,不坏肉身只有精修力道的修士方可做到,杨奉霄能如此施为,只能是动用了什么非常手段。 杨奉霄坐到上殿后,左盼右顾,得意之极,这时他眼珠一转,又指着阶下言道:“乔掌门,我这古师弟本事也是不俗,亦有资格坐到此处来。” 此语一出,几名锺台长老顿生不悦。 杨奉霄虽是当年没什么名声,可亦有人识得他,知其根脚来历,在他们眼中,此人不过一名邪宗余孽,在此卖弄异术,与他们同列,已是掌门恩荣,居然还妄想让另一名邪宗修士上得台来,这却是有些得寸进尺了。 乔掌门笑容依旧,道:“那位古道友又有什么本事,可否容诸位同道一观?” 杨奉霄嘿嘿一笑,走到台阶前,冲着下方喊道:“师弟,说说你的本事。” 古宏堂闻言起身,面上有几许自矜之色,他言道:“乔掌门,在下有一小手段,便是能生死人,肉白骨。” 此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方才杨奉霄出言时,或还有人动容,可现在满座之人却皆是不信之色。 凡俗之人,生机一竭。若无特殊缘故,神魂数日之内就要散去,至于朽烂身躯,那是更不必提,他所说之手段,就是飞升大拿也未必能够行得。 乔掌门自能看得出是这是古宏堂故作惊人之语,可这与他初衷并不相悖。 锺台两次落败,战死了不少修士,如今各处仙城少人镇压,他已是把希声山中长老都派了出去。以至山门空虚,这局面势必不能持久,故而此次饮宴。他亦有选出合用之才的打算,那等身怀奇术,而却又并不长于斗法之辈,恰恰是他的招揽的对象。 古宏堂见众人怀疑,道:“诸位若是不信。我可当堂一试。” 座下有人言道:“此处哪里去给你弄一个死人来。” 古宏堂还未出言,这时上殿席上站出来一个头裹青巾,腰悬宝剑,气度不凡的修士,他出声道:“此有何难,我做一法。找来即可。” 他居高临下,把目光投在古宏堂脸上,淡淡言道:“只是不知。古道友可愿意否?” 古宏堂拱手道:“原来是锺台白长老,长老德高望重,由你出手,想必事后也无人会有闲言碎语,古某自是万般愿意。” 白长老道了声好。他掐指一拿,作了一个法诀。随后发了一道灵光出去。 等了有一刻,便见金锺台外来便飞来一道红光,径直飞入殿中,到了案上停住不动。 白长老上前一挥袖,红光散去,出来一个梳着冲天小辫的七八岁孩童,双目紧闭,面目苍白,气息全无,看得出已是死去多日。 若是按古宏堂话中之意,其实应是找来一具枯骨才对,可是今日乃是众玄饮宴,找来白骨或是鲜血淋漓的残尸那是大煞风景,因而才在大扬城内寻来一具方才夭折不久孩童尸身。 古宏堂看了一眼,心下已是笃定,他敢放出大话,自是早有准备,要是对方找来一具骨骸,他就玩弄一个学来的障眼法,保证此间无人可以看破。 要是寻里的是只死尸,他袖中有上千特意祭炼过的人魂,从老至幼,从男至女,不同性情皆有,那是更为方便了。 现下上去就可施术,可出来之前,杨奉霄有过特意交待,要是太过容易了,那就显得太过不值价,也不易取信他人,是以要先要装神弄鬼一番。 故而他先是告罪一声,慢腾腾拿出几件法器来,摆开在桌案上,接下来又是念咒又是焚香,折腾好一会儿,等得众人都觉不耐时,这才走上去,对着孩童额头就是一拍,道:“还不醒来!” 那孩童浑身一颤,过有片刻,竟是缓缓睁开了两目,露出一片茫然之色,随后一骨碌坐起身子,揉了揉双眼,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打量四周。 他乃是凡胎俗体,在这金锺台上只能见得一片雾蒙蒙景象,不出十丈之远,再往前去,就看不真切了,因而一会儿便感无趣,这时忽见身边桌案之上放着不少果蔬,就感腹中饥饿,咽了咽口水,就抓拿了过来,两只小手捧着,在哪里开心吃了起来。 古宏堂自得一笑,道:“成了。” 白长老却是目光一闪,喝道:“慢来。” 他收敛了身上灵机,行至那这小童身边,尽量把语气放得温和,问道:“你这孩儿,怎么在这里吃喝,我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父母又叫做什么?” 说此话时,他还用凌厉目光扫了古宏堂一眼。 这小童是他找来,自然知晓其出生来历,可问过之后,要是不对,那就能证明是借尸还魂之术,乃是作伪弄虚,非是真正起死还生,哪怕不经掌门,他也可当场把此人驱赶出去。 然而古宏堂嘿嘿笑了笑,自己拿了一只酒壶过来,倒了一杯酒,仰脖喝了下去,却是丝毫不见慌张。 那小童显然不是普通人家出身,见一位长者问话,连忙放下手中吃食,用稚嫩童声规规矩矩回答道:“回伯伯的话,小子姓安,阿父叫安敬之,阿母安林氏,也不知为何在此。” 白长老一怔,皱了下眉,暗道:“奇怪,这竟是对上了,莫非此人真有这等逆转生死的神通法术不成?” 他接下来又问了几句。却都与自己知晓分毫不差,显然是那原先神魂无疑。 古宏堂得意道:“白长老,如何,我这手段还入尊驾之眼否?” 白长老深深看他一眼,缓缓点头道:“尊驾的确好本事。” 他犹自不信真能做到还魂复生,不过能令他找不出其中破绽来,那也是手段不俗了。 不但是他不信,在座之人也没有几个好糊弄的,纷纷交头接耳,猜测其中之秘。 乔掌门笑道:“古道友。你也可上来坐了。” 古宏堂面上一喜,揖了一礼,便就上得台来。再施一礼后,满脸兴奋地坐下了。 有杨奉霄与古宏堂这二人先例在前,殿下诸多修士也是颇为意动,想要一展身手。 恰在这个时候,众人忽有所觉。仰首看去,却见一颗火流星拖着长长曳尾,自天外飞驰而来,灼灼辉辉,十分耀眼,正朝此处飞来。 在座锺台长老见了此光。都是面色各异,木然者有之,欢喜者有之。皱眉者亦有之。 须臾,这火流星飞至近处,却也毫不收敛来势,轰隆一下,重重撞在金台之上。震得整座金锺台都是一阵颤动。 少顷,那流火散去。里间现出一个人高大健壮的年轻修士来,此人面如傅粉,头束王孙冠,背脊宽大,龙行虎步,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睥睨群伦之色。 张衍目中生出一丝精光,他一眼就能看出,此人顶上虽无罡云现出,可身坚体固,气机雄浑,呼吸间有隐带雷声,分明走得是力道之途,且道行极是高深,几可比拟气道元婴三重,他微微一思,问道:“可知此是何人?” 宋初远摇了摇头,连说不知。 跛足道人也是皱眉不语。 台上乔掌门见了此人,却是显得极为高兴,笑道:“巽儿可是来迟了。” 那年轻修士一抱拳,道:“孩儿贪睡,起得晚了,阿父恕罪。” 乔掌门大笑,摆袖道:“无妨无妨。” 跛足道人这时脑中灵光一闪,低声道:“在下想起来了,此人名为杜时巽,乃是乔掌门继子,听闻自小便送至他派修道,想不到如今却是回来了。” 杜时巽朝席上在座之人一扫,指着杨奉霄与古宏堂,道:“阿父,此二人哪里来的?” 作为继子,这么直接问来,显得很是无礼,不过乔掌门却毫不计较,就将两人来历说了一遍。 杜时巽听了,却是冷笑一声,“斩颅剜心,起死还生?” 他对着乔掌门一拱手,道:“既有这等本事,阿父,可否容孩儿上去一试?” 乔掌门似对其宠溺宽容的很,当即点头道:“孩儿尽管去试。” 杜时巽来至杨奉霄面前,不知为何,被他盯住,后者有一种心惊胆战之感,强自镇定道:“少掌门欲如何试?” 杜时巽面上浮现一丝讥笑,道:“借尔头颅一用。” 语毕,他伸出手去,一把抓住杨奉霄的脑袋,用力一捏,咔嚓一声,竟然一把捏爆,再轻轻把那身躯拎起,另一只手攀上来,拿住脚踝,双臂一分,竟是生生将其撕成了两段。 方才杨奉霄作法时,半点鲜血也无,可此时却是鲜血喷溅,如泉涌出,而且再也不见有所动静。 杜时巽冷笑一声,将残躯摔在地上,不屑道:“不过是尸中藏尸,脑中藏虫的小把戏,岂能骗我?” 他得蒙异人授法,一双眼睛淬炼通神,能观灵机真幻,一眼就看出杨奉霄乃是借虫豸之身藏了神魂,再寄居脑中,而身躯早已炼成了尸器,方才可行那等事,现在头颅一被他捏爆,便就生机断绝,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回过身来,双目神光爆射,盯着古宏堂,道:“你不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术么?你来把他弄活我看。” 古宏堂慑于此人威势,眼睁睁看着自家师兄死于非命,却丝毫不敢阻止,在非但如此,其庞大压迫力下,竟是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杜时巽露出一丝不屑之色,嗤笑道:“凭你也配为我锺台座上宾,滚下去!” 他一脚踢出,正中其胸膛,力道修士力气何等之大,登时就将古宏堂胸骨踩塌,他惨叫一身,身躯自上殿中飞起,砰地一声,摔在了金锺台下,抽搐了几下,便就不再动了。 …… …… 第六十一章 神目威仪搅佳宴 1t;!gogt; ps: 晚上还有一更 杜时巽当场打死两名元婴修士,行事霸道无比,引得在座之人皆是色变,近处更有几人惊得离案而起。 一名长老当即喝骂道:“杜时巽,今日掌门聚宴八方同道,本是盛会,你怎弄得殿上溅血?秽污金台?” 杜时巽对其指责丝毫不惧,反而哈哈一声大笑,道:“这二人方才说什么斩颅剖腹,起死回生,小侄不过试上一试而已,他们自己本事不济,这又怪得谁来?” 乔掌门这时微微皱眉,道:“巽儿,你出手太不知轻重了。” 杜时巽面上混若无事,道:“这二人竟敢妄以异术瞒骗阿父和在座同道,孩儿实在看不过去。” 座下一名姿容娇艳的美妇妩媚一笑,出言打圆场道:“时巽也是一时激愤,掌门勿要怪责了。” 乔掌门点点头,道:“容你一次,不可再犯。” “是。”杜时巽躬身一礼,去了乔掌门左侧上首坐下。 先前那名长老见乔掌门如此轻飘飘便就揭过,也只得罢休,回位之后,他对着旁侧白长老愤愤言道:“掌门对此小儿太过迁就纵容,师弟你看看,他现在眼里哪还有师门一干长辈?” 白长老似是见怪不怪了,劝言道:“数月后龙柱之会,掌门尚要依仗此子对付那容君重,哪可能治罪于他。” 那长老哼了一声,道:“我却不信,离了此人我锺台就斗不过轩岳了,殿下这许多修士,总能选出几个为我所用的,待龙柱之会后。看我如何拾掇他。” 白长老摇了摇头,似容君重此等人物,又岂是说除就能除掉的,况且此次轩岳为了应对锺台之举,也是请了许多高人前来助阵,此战可以说是前途难卜。 他微微一叹,暂且抛开这些念头,看了地下两具尸身,见有两道元灵鬼鬼祟祟地自里浮出。想要离去,又似不敢,他想了一想,一扬手,放出两团灵光。将其暂且护住,随后道:“这二人可有同门或是子侄在此,把元灵带了回去。” 杨奉霄与古宏堂带了一名仆役进来服侍,不过此人修为皆是低微,只是此人并非其弟子门人,此刻眼见两人被打死殿上,早已吓得噤若寒蝉。生怕牵连到自己,哪敢还敢开口。 白长老问了一圈下来,见无人回应,便对那两道元灵言道:“本座这道灵光。可护你们七日无恙,快些转生去吧。” 送人转生,这其中因果牵扯极大,非是师徒弟子。或是同门亲朋这等渊源极深之人,贸然伸手。日后恐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他与二人非亲非故,自是不愿接下。 杨奉霄顿时大急,他们师兄弟仇家颇多,只殿下就有几人,此处还好,可一旦出得大殿之门,那下场可是大为不妙。 他一狠心,冲着宋初远所在之处撕心裂肺的大叫道:“宋师弟,宋师弟,你我同门一场,莫非忍心见我等魂飞魄散不成?” 白长老一怔,不由转目过来,问道:“这位道友是与此二人乃是同门?” 宋初远不想这二人还有脸找上自己,心中怒极,不过彼此之间虽是早已反目,可门中之事,倒也不便向外抖落,吸了一口气,僵着脸勉强点了点头。 白长老察言观色,立时看出二者之间似乎不睦,不过这却并不关他事,他现下只要把这两个麻烦甩了出去就可,当下一挥袖,就把两道元灵送至宋初远案前。 宋初远强忍着心中恶心,也不理二人千恩万谢,将之往袖中收去。 就在这时,杜时巽忽然盯了过来,他目光有若冷电,刺得宋远初面上生疼,不由心下一惊,手中动作稍稍滞了一下,仓促之中,杨奉霄似是对他说了一句什么话,却是未曾听清。 杜时巽对着下手一名长老言道:“我观那二人家数,倒以尸嚣教一脉,那人莫非也是昔日漏网之鱼?” 那名长老轻蔑一撇,把头侧过,显是不太愿意理会他。 杜时巽见他如此,顿时大怒,似乎就要发作。 白长老知道杜时巽暴躁易怒,行事又素来无忌,怕把场面弄僵,连忙站了出来,打圆场道:“此次邀揽天下同道,是为了共抗轩岳,掌门真人也有言,只要愿为我锺台所用,便不计出身来历,时巽又何必追根究底呢。” 杜时巽不屑言道:“此些人能济得什么事?便是殿上在座,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否则何至于一输再输。” 这话把所有人一同骂了进去, 不论在座长老还是殿下来赴饮宴之人,面上都是泛出怒气,更有一人冷笑几声,把酒杯一掷,起了遁光,离殿而去了。 乔掌门也是有些不悦,沉声道:“巽儿,休得口无遮拦。” 杜时巽嘿然一笑,言道:“阿父,若想知谁人能上得台来,何须如此麻烦,待孩儿一试便知。” 言毕,便就运足了神通,目光之中莹莹生光,灼亮如火,朝着殿下之人一一看去。 所有人一触这目光,都是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回避过去,只是在经过宋远初那一席时,却见一名年轻道人微微一笑,居然从容与他对视,其人眸光深邃,似是渊潭幽水,难以测度。 杜时巽心下一惊,他自眼中这神通修成以来,尚是首次见得不惧之人,不由得在其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见其浑身灵机磅礴,有三团罡云聚于首上,不禁双眉一扬,便唤过一名礼官来,指了指道:“那人是谁,明明是元婴二重修为,却为何却坐于中殿?” 那礼官看了一眼,随后拿出谱牒,查了一查,便知结果,躬身言道:“回禀杜真人,那人姓张,乃是神屋山仙城执掌,因无甚名声,又非我锺台下宗修士,是以安排在了中殿。” 杜时巽从未听过神屋之名,心中顿生轻视,挥挥手,道:“原是不过是边地散修,你且退下吧。” 又对乔掌门一抱拳,“阿父,此些人多是连孩儿目中神光也抵受不住,又哪里能上得台来坐?” 乔掌门点首道:“孩儿说得是。” 白长老见状,心下一叹,关照礼官道:“去吩咐乐工起乐吧。” 礼官领命,不多时,殿上便起了金钟大乐,曲调宏丽,悠悠扬扬,出殿而去,盘山而上,回声荡荡,远传不绝。 只是被杜时巽这一搅合,这场饮宴纵有歌舞助兴,可气氛也是沉闷,半途离席而去,不过一个时辰,便就匆匆就散了。 回去路上,跛足道人感慨道:“方才在殿上时,我见上殿之人除了那白长老还有几分道行,其余之人修为皆是不高。锺台身为东胜五大派之一,底蕴当不致如此之浅,想是强横之人都在前两次斗法时亡故了,难怪到了不得不延请外派修士的地步。” 宋初远冷笑道:“那杜时巽今日此举,可是把来人都是得罪了。” 跛足道人想了想,道:“我曾隐约听闻,乔掌门能坐上掌门之位,其道侣赵夫人出力甚多,听闻此女颇有手腕,这杜时巽是她亲儿,方才殿上所有,恐是故意为之。” 宋远初诧异道:“奇了,他为何要如此做?” 跛足道人摇头道:“这却不为外人所知了。” 张衍这时微微一笑,道:“锺台自家之事,我等不用去管,只待三月之后龙柱之会。” 两人连忙称是。 白长老出了大殿之后,相继与几名交好道友告辞,正欲回洞府打坐,忽见有一名中年道人过来,出声道:“白长老,且暂留玉趾。” 白长老见此人清须飘飘,仙风道骨,自己虽是不识,倒也不敢小觑,道:“这位道长,唤住本座,不知何事?” 那道人打个稽首,轻笑道:“贫道曾从纶,自火孔山而来,到此是为了助锺台一臂之力,胜那轩岳,只是因无门投拜,故而来白长老处自荐。” 白长老听他口气不小,以为又是杨、古那等人物,语含讽意道:“道友既有这等本事,方才饮宴之上,为何不提?” 曾从纶笑了一声,道:“白长老以为贫道畏惧那杜时巽?非也,贫道手段,不宜在人前宣扬,唯有私下方能说道。” 白长老道:“不知是何手段?” 曾从纶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道:“贫道别的本事无有,但有一本观星书在手,却能为人趋吉避凶,指划明路。” “观星书?”白长老不禁动容,追问道:“可是当年刘宫南刘道长所持之物?” 曾从纶自得一笑,道:“正是,刘宫南乃是在下师兄,他转生之后,便将此物交给了在下。” 白长老心下当即起了波澜,观星书乃是天下奇宝,其能在困局之出点出一条明路,龙柱之会斗至而今,已是关乎两派强弱盛衰,若能得此物相助,无疑可以增得一份胜机。 他心下转着念头,口中则道:“曾道友,听闻此宝使,对物主有诸多不利,你需何物,可以明言。” 曾从纶就等着他这句话,心中一喜,道:“曾某并无他求,若能在锺台之下执掌一方仙城,于愿足矣。” 白长老权位虽重,不过这等事也不是他能决断,可为了拉拢此人,仍是说道:“曾道长若真能助我锺台,门中又何吝仙城之赐。” …… …… 第六十二章 为争龙柱揽异修 1t;!gogt; 金锺台五弦殿,乃是历代掌门修炼之所,殿前草木四时常青,遍植琪花瑶草,后苑碧空之中,云海生浪,潮声连绵,泊有一艘飞天画舫,此舟千丈长短,楼高五层,内置花苑亭台,长廊金桥,回环相绕,曲径入幽;秀竹孤蒲,怪石老松,点缀其间,流水溪道,细浪潺潺,更有搜罗而来的奇禽异兽,动辄成群,恣意纵奔。 飞天画舫主楼之内,杜时巽正对着一名满头珠翠,雍容华贵的妇人行礼叩拜,口中道:“孩儿拜见阿母。” 此女乃是乔掌门道侣赵夫人,亦是杜时巽生母,她望之三十许人,肤色白腻,丰肌清骨,珠圆玉润,眼眉含着媚色,此刻正斜卧榻上,广袖宽衣,轻纱裹身,一截赛雪欺霜的藕臂露在在外,她略带慵懒道:“是吾儿回来了,可曾去见过你父?” 杜时巽站起身来,恭敬回道:“孩儿才从宴上回来,已是见过阿父了。” 赵夫人不知想到什么,轻轻一叹,道:“你阿父近来为龙柱之会操心甚多,明明是修为有成之士,发上却是染了白霜,日后你要多帮衬着他些。” 杜时巽冷哼道:“门中长老个个无能,若不是他们固步自封,一味排斥他派功法,我锺台何至于被轩岳死死压住。” 锺台派自大弥祖师立派之后,门中便是以一本《抟纲秘录》为正传,只是数千年下来,却始终无有一人能修至飞升境地。 到了乔掌门继任掌教之后,深感锺台功法因缺失一半,以至存有许多缺陷,是故有意取他派之所长,将之补足完善。 可是以燕长老为首一干长老却是始终抱着原先功法不放。认为祖师之法必有其道理,只需取来轩岳教那半部书,就有成道之望,绝计不能妄自改动半分。 因怕门中生出内乱,乔掌门此只好暂且搁置此事。 可谁未想,轩岳教却是走在了锺台之前,近数百年来此派博采众长,几乎将《三广汇要法》大改了一遍,将许多弊漏之处一一摒弃。这才有了容君重这等人物出现。 所幸乔掌门对此有所预见,暗中把一些天资奇佳的弟子送在至他处,习练他历代掌门自他洲搜罗而来的上乘功法,只是此法毕竟摆不到明面上,又有门中长老从中作梗。是以数百年来真正功行有成者,只得杜时巽一人。 两次龙柱斗法皆败之后,燕长老才不得已退让了一步,认为可请他派之人为自己所用,但对补足功法缺漏一事仍是死不松口,杜时巽方才殿上所为,就是想狠狠削他们的脸面。 母子二人正说话间。脚步声起,自外进来一名侍女,她偷看了一眼杜时巽,随后将一盏玉盘托上。屈膝道:“夫人,奴婢方才采得朱果。” 那朱果约有数十,堆作了宝塔状,颗颗红润。饱满多汁,赵夫人拣起一颗放入朱唇之中。感受着甜润汁液在齿颊之内流淌,不由发出一声愉悦轻吟,随即道:“吾儿,此果是阿母请人千辛万苦自南崖洲移种而来,能滋养内气,洗练血髓,你修炼力道,多食亦有好处,不妨拿去尝尝。” 杜时巽道:“谢过阿母。” 他可没有细细品尝的习惯,腹部一鼓,凭空生出一股白烟,将数十枚朱果一气吸入口中。 赵夫人轻轻一笑,自榻上坐直身躯,问道:“你既从宴上回来,那般请来的修士之中,可曾见有什么了得人物?” 杜时巽很是不屑道:“俱是些散修末流,比之我派中长老还有所不如。” 赵夫人对这结果毫不意外,东胜洲中,五大派修士修习的功法为最为上乘,除却小仓境尚可一比之外,别家都是远远不及。她沉吟一会儿,才道:“那些人不过是用来壮壮声势,对阵轩岳,仍是要靠我锺台弟子,余者皆不能信。” 杜时巽闻言诧异道:“便是凤湘剑派也不能信么? 赵夫人是凤湘剑派出身,她并非乔掌门原配,可能坐上掌教夫人之位,却是有这一层缘故在内。 赵夫人却是看着他的双目,认真言道:“不错,凤湘剑派也不可信,你以为他们当真是来助我?” 她脸上带着些许冷笑,道:“他们惧我两派归一,弥补了各自功法之中的不足,恨不得锺台轩岳两败俱伤,最后如邪派三宗那般消亡而去,可锺台一亡,你我母子哪还有容身之所?” 说到这里,她又口风一转,道:“不过,对他们虽不能尽信,但也不能全然抛开,便如此次饮宴中请来那些人,虽是因燕长老之故请来,可原先天各一方,与其并非一路,只要英鸿仍是掌门,就可化其为己用,巽儿你需留意,那些人中若有什么出色人物,不妨尽早拉拢过来,好为你阿父增些助力。” 杜时巽略有所悟,他点头道:“孩儿明白了。” 赵夫人往后一靠,道:“此次要龙柱之会,那容君重便是拦路石,只有除去此人,我锺台才有胜望。” 杜时巽信心十足道:“阿母,前两次孩儿不在,才由得那容君重猖狂,此次孩儿回来,便无需再惧。” 赵夫人连连点首,目中亮彩涟涟,道:“好好,有我儿相助,想必你阿父就可安枕无忧了。” 此时一名婢女小心走了过来,至她身边,轻声道:“夫人,惠玄道长来了。” 赵夫人美眸一亮,道:“快请。” 少顷,外间人影一晃,进来一名身披鹤氅,薄唇鹰目的老道人,此人额上纹路深刻,双眉细直,两鬓似裁,只是身形虚幻不定,脚下一团云雾,显是元婴法身到此,到了堂内后,他瞧了一眼,道:“巽儿也在此处么?” 杜时巽面对位老道,却是不敢托大,收敛了身上锐气,抱拳道:“见过姨夫。” 惠玄老祖嗯了一声,道:“那却正好,我正要寻你。” 杜时巽道:“姨夫可有什么话要吩咐。” 赵夫人笑盈盈道:“真人不妨坐下再言。” 惠玄老祖颌了下首,到客席上坐了,这才道:“巽儿,你可有意下任执掌之位?” 他如此直白地问出,非但赵夫人怔住,杜时巽也是有些惊疑不定,迟疑道:“姨夫这是何意?” 惠玄老祖淡淡一笑,道:“你无需回我,我只告知于你,锺台经前二次龙柱之会,已是元气大伤,就算用时百年,也未必能尽复旧观,今后势必要借重派外或是下宗修士,你若有意,那签契一事主持,需设法争了过来,好留有用之才为你所用。” 赵夫人蹙眉道:“那事向来是燕长老主持,巽儿前去插手,会否惹其不快?” 三月之后,就是龙柱之后,只是锺台为防那些派外修士出工不出力,是以需事先签下法契,好令其与轩岳死拼。 惠玄老祖哂然道:“都什么时候了,此为最后一场龙柱斗法,若是再败,轩岳并吞锺台当是为期不远,而派中只有巽儿与那容君重有一斗之力,是以该争就争,不必顾忌其他。” 赵夫人有些怨怪地看着惠玄老祖,轻轻一甩袖,道:“要是妹夫愿意出手,又何至于此?” 惠玄老祖沉声道:“此次我亦会随掌门前往。” 他本是散修,因天资奇佳,曾获锺台洞天真人郑惟行指点,故而成就极高,数百年前就已修至元婴三重之境,乃是洲中最有望步入洞天境界之人。然而他毕竟不是锺台弟子,前两次斗法皆是不曾前往,但此次却并无此限,因而他决意出山。 赵夫人听他今次愿往,美目一睁,惊喜道:“有妹夫出手,区区容君重,想是手到擒来。” 惠玄老祖却是摇了摇头,道:“对上此人,我胜算不大。” 赵夫人不禁诧异,在她看来,容君重成就元婴三重不过数十载,而惠玄老祖却是多出数百载的道行,该是容易对付才是,怎么现在却似是对此人十分忌惮? 惠玄老祖摆手道:“此间原委,不便明言,可容后再谈,我今日来,还有一件要事,是要为夫人与巽儿引荐一人。” 说罢,他袖子一抖,出来一道白烟,落地之后,化作一名身形魁伟,浓须阔面的修士。 杜时巽眼中光芒大盛,双拳紧握,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 要是这人有半点异状,他哪里管是何人带来的,先一拳打杀就是。 赵夫人眉头紧蹙,此是她内室,这惠玄居然不知会一声,就带了一外人进来,却是惹得她有些不愉, 惠玄老祖沉声道:“两位莫慌,这位道友身份有碍,不便出入此间,外间还有长老盯着,故而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擅自做主,带了他进来。” 这名修士一声大笑,拱手道:“在下罗东川,见过赵夫人。”又对杜时巽一礼,道:“杜道友有礼了。” 赵夫人听他名字,却是悚然一惊,不觉立起身里,指着道:“你是北摩海界那里……” 罗东川嘿然一笑,道:“夫人猜得不差,在下正是罗氏族人,族长罗江羽,便是在下族兄,今日至此,却是受惠玄道兄之邀,为你我两家大计而来。” …… …… 第六十三章 约法签契弄文章 1t;!gogt; 三月之后,锺台派于金台之上再召诸修,却是为签立法契一事。 此回乔掌门并未出面,而将此事情交给了大长老燕倾珲,此位长老位高辈尊,门中一众长老皆是以他为首。 辰时一过,张衍自馆阁驾起遁光,乘风而至,俯身一扫,见下方焚香摆案,青烟袅袅,台殿上侍立两名道童,一人持钟,一人抱剑。 法坛下有数十蒲团,上已坐了十来人,因今日无有禁制掩盖,这许多元婴修士聚在一起,便有灵光飞射,耀照至十数里外,罡风盘旋,直上天际,以至云雨难聚,露出一片青天碧空。 这时其中一名道人抬起头来,却是站起,冲他打了稽首,含笑道:“张真人也是到了。”又看了一眼其身后,诧异道:“怎未曾见得唐道友与宋道友?” 张衍认出此人是来阁中造访过几次的陈寿古,便还了一礼,笑道:“原来是陈道长,三位道友思量下来,皆以为此次斗阵把握不大,不愿前来了。” 龙柱斗法凶险万分,法契一签,便再无退路,他是为灵药而来,自无顾虑,可这三人如今也算得上是涵渊门中人,却不必替锺台出力死斗,反为他人做了嫁衣。 陈寿古一脸惋惜之色,道:“可惜可惜,听闻此次酬赏丰厚,今次错过,以后再无这般机缘了。” 张衍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两人又客气聊了几句,便就各自安坐。 约莫过了一刻,众修6续到来。 一月之前,锺台已有契书送至,上有种种条规,不愿签契者。早已离去,今日至此的,多半都是不甘放弃的。 张衍看了一看,虽是饮宴上几近五十人,可眼下来此的不过二十出头,不足先前半数。 这时钟声一响,罡风忽起,自山中飞来三道灵光,落于台殿法座之上。现出三名衣履鲜亮,髻结高挽的道人。 陈寿对他悄悄传音言道:“道兄请看,当中那人便是燕长老,位高辈尊,权柄甚大。传言连乔掌门有时亦需看他脸色,斗阵诸事,此人一言可决,左边那人乃是林长老,也是不可小视,右边那人乃是白长老,那是饮宴露过面。道兄当是认得。” 张衍抬眼瞧去,见当中那人慈眉善目,龟形鹤骨,灵气萦身。顶上三团罡云舒展,似是泉击金石,空徊幽谷,使人恍闻缕缕雅音。若论修为,表面看去比乔掌门只是稍低一线。 燕长老坐定之后。看向众人,用温润语声言道:“多谢诸位同道远道而来,为我锺台出力,只是我门中亦有规例,不可轻违,今与诸位同道约法立契,愿之则留,不愿则去,绝不强求。” 他扬袖一挥,就有二十余道灵光飞下。 张衍抬手接过,放至面前一看,入眼却是一枚莹润玉圭,上刻数十行文字,他逐一看过,其中内容与先前那契书并不同,是言上阵之后,无故退逃,临敌怯战者,则锺台有权发落处置,一旦签了契书,则无可反悔。 再看下方,却是锺台许诺酬赏,这却是先前无有,不由凝神细观。 此刻众修也是看到此处,许是心中激动,有人高声念了出来,道:“斩杀一名轩岳元婴修士,除礼单索要诸物,另赐上好宝衣一件,金台丰气丹三枚。” “斩杀一名轩岳长老,可赐仙城执掌。” “斩杀容君重,乔掌门愿与其结为异姓兄弟,以三城相赠,不纳上供,不受召令,亲族弟子世代受锺台庇护。” 看到此处,场中传出几声低低惊呼,这酬赏确实丰厚无比,哪怕在座皆是元婴修士,也是心动不已。 旁边有人嘀咕道:“锺台有这许多仙城赐下么?” 陈寿古低笑了一声,出声道:“若是能将杀灭轩岳长老尽数铲除,到时两派归一,还怕无有仙城赐下么?” 他此语一出,有几人立刻下了决心,逼出一滴精血,动作迅快地签下了法契。 张衍哂笑一声,锺台轩岳两派或许先前还顾念一脉同出的情谊,可从这酬单上来看,完全已是你死我活,彻底撕下脸皮了。 不过若能多取几座仙城,他也是来者不拒,往里放入一道灵气,须臾,他所需三味灵药皆是在上浮现出来,不觉暗暗点头,此契玉能现出这三物,就说明锺台府库中确实藏有此物。 于是再不犹豫,自指尖上逼出一点精血,往玉圭中一滴,此物轻轻一颤,咔嚓一声裂作两半,一半往那三名长老手中飞去,一半仍是留在他手。 那边台上,林长老见坛下情势尽在把握之中,不禁自得一笑,对身旁燕长老侧身一礼,道:“师兄,斗法排序小弟已是拟好,师兄可要过目?” 燕长老颌首道:“正欲一观。” 林长老自袖中取出一册玉简,呈送上来。待燕长老打开,在旁指划道:“师兄请看,小弟按师兄所言,事先命人以礼单相试,愿签契书者,共有五人心怀怨怼,执意不肯相从,小弟就那用红笔将名姓勾出。” 燕长老唔了一声,当即下了判语,“彼辈桀骜,不可大用。” 林长老试探口风道:“那……” 燕长老把玉简在手中晃了晃,淡淡言道:“不是要寻得力之人消磨那容君重锐气么,就取此辈好了。” 林长老道:“是。” 再过片刻,二十余名元婴修士皆已签了法契,契玉全数飞落案首。 燕长老数了一数,见一个不差,不觉满意,前两次门中死伤惨重,而有了这些人,锺台修士就不用再死命拼杀在前,进而保住元气。至于这些人死活,却不放在他心上。 忽然间,天中传来大响,他仰首一看,见天中飞来一道火光。不觉眼睛微眯。 林长老却是一惊,道:“怎么那杜姓小儿也来了?” 火光不管不顾过来,直往三人所坐之处而来,燕长老一皱眉头,不得已起身相让,才及避开,只闻轰隆一声,那光焰砸在台上,再往外轰轰散开。杜时巽大步自火走出,他双目神光飞闪,先是昂然扫了眼台下,才转首对着三名长老拱了下手。 燕长老涵养甚好,似是无事一般。依旧带着笑容道:“少掌门怎也来此?” 杜时巽大声道:“奉阿父之命,与诸位长老一同主持签契之会。” 燕长老神情不变,道:“可有凭证?” 杜时巽也不多言,拿出一面青黑的玉牌符,单手一亮,“掌门令符在此。” 见对方是有备而来,燕长老也不多言。呵呵一笑,伸手一引,道:“既是掌门之命,我等自当遵从。少掌门请入主座。” 杜时巽也不客气。大刺刺到了主座坐下。 三名长老则不得不退至一边,林长老很是不忿,道:“明明已是说定由我等师兄弟主持,未想这小儿硬是横插了一脚进来。可恨!” 燕长老抚须道:“掌门虽是行事偶有激进,但素来有章可寻。似这出尔反尔之举,从来不曾为之,此玉牌来处,或是另有文章。” 林长老念头一转,愤然道:“定是赵氏从中作梗!要与我等来抢人,我要去禀明掌门真人。” 燕长老摇头道:“掌门还要靠这小儿对付容君重,定会回护他,哪怕你去质问,也只会逼他承认下来。不过今日之事,算他一个又能如何?饮宴之上他连杀二人,又言语砭讽,毫不留情面,我看有多少人愿意跟他走。” 杜时巽久在门外修炼,自身在派内其实并无根基,听了赵夫人之劝后,也是决定在这些人修士之中挑选几人出来,招做得力手下,作为日后统御宗门及楚国的班底。 可他连唤了几人上来,都是不成,诸修慑于他那日凶残举动,都是心中生惧,不敢答应。 三名长老都是看得旁冷笑不已,林长老嘲笑道:“果是被师兄说中了。” 杜时巽忙了半天,却无一人愿从,不觉气恼,这时扭首一顾,恰好见到张衍从容坐于台下,不觉眼前一亮,腾身自法座上下来,道:“这位真人,杜某来意你当知晓,你愿是不愿?” 张衍不觉好笑,这杜时巽言显是不懂待人接物,又言语生硬,难怪无人愿意投效此人,不过此人心高气傲,行事粗直,与几名心思诡谲的长老一比,却是易相处的多,不定还能得到更多好处,便笑道:“既然杜道友诚意相邀,贫道应了。” 杜时巽大喜,张衍乃元婴二重修士,可谓鹤立鸡群,纵然先前名声不显,可道行却是摆在那处,当即道:“只要好好助我,击败容君重之后,必不亏待道长。” 燕长老道:“那人是谁?” 白长老取了契玉过来,拿眼一撇,道:“此人索要之物,多是为邪派修士所用。” 林长老露出鄙夷之色,道:“原是邪宗余孽。” 燕长老道:“不管此人是何来历,签了契书,也由不得他了,既然愿随杜时巽,也由得其去。” 杜时巽此是回至法坛上,记起赵夫人先前叮嘱,便道:“听闻斗法排序各位长老已是拟好,拿来我看。” 燕长老沉吟一会儿,对林长老示意了一下。 林长老无奈,寒着脸将那玉简递过。 杜时巽一把夺过,扫看下来,见对阵容君重的人中,张衍之名赫然在列,不觉冷笑一声。若是先前,他也并不在意,可此人却是他凭着自家本事招揽过来第一名修士,怎能让这几名老朽摆布,自案上抓起笔来,就把张衍名字从中划去,又随意在另一人名字画了个圈,抛给燕长老,道:“依我之意,当如此排布。” 林长老一见,不禁气怒,拍案而起道:“此是先前有定,怎能随意改动。” 燕长老连忙拦住他,缓缓回过身,对着杜时巽沉声道:“既然少掌门属意如此,那就如此办了。” …… …… ps: 明天努力两更 第六十四章 灵宝自待有缘人 1t;!gogt; 立契之会散后,杜时巽为笼络张衍,拉着其去洞府中饮酒,临别之际,赠了不少丹药法器,又亲自送他出得府门才算作罢。 张衍乘风遁空,一路下得希声山来,忽见一道遁光飞至眼前,在他不远处停下,一瞧之下,却是那陈寿古陈道人,不禁笑道:“陈道友怎还未离去?” 陈寿古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张真人,借一步说话。” 张衍稍作沉吟,便点了点头。 两人驾遁光飞去,不多时,到了楚都外一处山岗上落下。 立定后,陈寿冲他叹气道:“道友,你糊涂啊,你怎投到了杜时巽那处,此人性情暴虐,私下里有传言说此人与锺台诸长老交恶,道友和他往来,恐生不测啊!” 张衍看他一眼,笑道:“陈道友,你可是受了哪位长老之托而来?” 陈寿古见被他看破,也不再遮遮掩掩,索性直言道:“不瞒道友,陈某是受白长老之托而来,我知道友先前因礼单之事,对林长老心生恶感,可白长老得知此事后,已是将命人那礼官严惩,后来查了一番,这才知晓张真人于神屋山所为之事,生感遗漏高才,故此命在下来当个说客。” 张衍哪会不知对方心意,拉拢自己是假,打击杜时巽是真,要是自己这个才在名义上被招揽过去之人,又转投至一干长老门下,杜时巽可就当真成了笑柄了。 他笑了一笑,道:“此事容贫道回去好好思量。” 陈寿古欣然道:“好,道友若是改了主意,随时可来寻陈某。” 希声山客馆。 章伯彦坐于丹房,手中拿着两卷书册面无表情地翻看着。 此是宋初远为讨好他而送上的典籍道书,修为到了他这等境地。又有正传在身,自是不用再费力去修习别家法门,只是易上手的神通法术,他倒也不会嫌多。 眼下这两本书中,录有一门还堪入目的小神通,虽是威力不显,可修行起来很是容易,又有惑敌之妙,与他自身路数颇为相合。便打算趁着龙柱之会这段时日将此法修成。 正入神间,一名侍婢进来,万福道:“章道长,苑外有一人求见于你,说是昔日故旧。” “昔日故旧?” 章伯彦放下书册,目中幽幽碧芒闪跃了一下,警惕问道:“那人可说姓名?” 侍婢道:“未曾,只言要见章伯彦章真人。” 既是知晓自己名讳,章伯彦也不耐去猜,先前他为寻灵药,在楚国之内也的确结识了几人。大约是闻得自己在此,是以找上门来拜访,便道:“请他进来。” 少时,外间进来一名老者。此人面容疲惫,瘦骨嶙峋,不过是一名玄光修士,进来见了章伯彦。重重跪下,涕泣道:“章真人。祈施援手,救我家主人一命。” 章伯彦瞥他一眼,目光森然道:“你是何人?” 那老者伏在地上,道:“在下项员蝠,乃是英王府上管事,当年英王宴请章真人,小人也是一旁作陪,真人可记得么?” 英王在皇嗣之中排在第六,就是当年数次向张衍示好的六皇子。 章伯彦目光下移,看了他几眼,道:“不错,饮宴之上的确有你这么一人。” 项员蝠哽咽道:“我家主人身陷囹圄,亟待脱困,此次来面见真人,就是请章真人看在当年几分情面上,解救我家主人脱离苦海。” 章伯彦突然冷笑了两声,道:“笑话,我与你家主人不过见过几面,泛泛之交而已,又哪里谈得上什么情分?” 项员蝠慌忙道:“是是是,是在下说错话了,章真人乃是上修,哪会与我等俗世之辈有牵扯,只是英王有难,往日所结识的高人,愿意伸手一助的一个也无,只得来此恳祈章真人,此事若成,英王愿以厚礼相赠。” 章伯彦嘿嘿笑了两声,道:“你家英王不是与惠玄老道交好么,不去求他,为何却来求我?” 项员蝠苦笑一声,道:“老祖乃是当朝国师,皇子平日不易请动,何况请他出手。” 章伯彦嘿然道:“连你派中人都是百般推脱,章某乃是外客,又能如何?” 项员蝠无言,只是连连叩首,苦苦哀求。 章伯彦任由他作态,好一会儿,他才深沉一笑,道:“来人,带此人下去,好生安置。” 项员蝠也吃不准他究竟是答应还是拒绝,不过既然未赶他走,总还有几分希望。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不然也不会来求章伯彦。临出门前,他忽然回过头,道:“真人,那名随在贵徒身侧的婢女与楚国皇室有些牵扯,楚都之中最好少露面为妙。” 章伯彦稍怔,念头一转,才想起此人说得婢女,是那石中孕灵乔颖,他不由眯起双眼,目中绿火跳跃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赵阳自门外闪身进来,道:“师父,您老人家想相助此人?” 章伯彦哼了一声,道:“此事为师如何想无关紧要,最后还是要看府主的意思。”又看他一眼,沉声道:“我来问你,传你那门驱灵之术可曾习练成了?” 赵阳忙道:“只是略窥门径。” 章伯彦冷言道:“区区小术都练不成,要你何用,再给你一月,若是还练不成,罚你闭关三十载。” 赵阳吓了一跳,章伯彦自把他收为门下后,通常只传他功法口诀,便就打发了。至于是否能够练成,从来不曾问过,而这驱灵之术因在斗法时无甚大用,是以他也并不急于修成,只是把力气花每日打磨功行上,现在一听自家师父下了死命,哪里还敢耽搁,道了声是,就苦着一张脸匆匆回房修行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章伯彦听得馆阁之外隐隐有罡风呼啸,猜测是张衍回返,便自丹房出来,到了外间,果见一道熟悉虹光远远飞遁过来。 宋初远和跛足道人本在弈棋,这时也是有所察觉,自里迎了出来。 那遁光须晃眼便落至院中,三人见状,赶忙上前行礼。 张衍袍袖一卷,将身周灵光敛去,随后单手虚虚一托,道:“诸位道友免礼。” 跛足道人直起身,道:“不知真人签契可是顺遂?” 张衍微微一笑,道:“契礼已成,并无波澜。” 宋初远有些紧张道:“不知真人对阵何人?可是那容君重么?” 张衍笑了一笑,却并不回答,只对宋、唐二人言道:“下月初六便是眠星山龙柱之会,距此还有一月之期,锺台如此大动作,轩岳那处也不会不做安排,只是贫道在此却是知之不详,两位未曾签契,来去方便,便请前往那处查看一番,探个究竟,好回来报我。” 两人连忙点首应下。 章伯彦这时凑前一步,道:“府主,章某有下情禀过。” 张衍点首道:“章道友稍候随我来丹室说话。” 两人入了内室,各自坐定之后,章伯彦便将英王一事说了。 张衍略作思忖,道:“这英王乃是涉及宫帷之变下狱,本是不宜插手,不过两次蒙他相赠蛇环菁,此物对贫道修行助益甚大,算是欠下了一分因果,既然其求上门来,便不能置之不理。” 章伯彦见张衍有意相帮,就知该如何做了,道:“府主尚要赴龙柱斗法,无暇分心,章某左右也是无事,可替府主料理此事。” 张衍点首道:“有章道友出面,当是可处理稳妥。” 章伯彦见以无事,就辞别出来,回了房中后,命人把项展蝠又找了来,道:“你言有厚礼相赠,不知是何物?” 项展蝠稍稍踌躇,随后一咬牙,道:“章真人当知,锺台、轩岳两派开派之祖同为那大弥祖师,这位老祖成道之前,曾有一个厉害对头,因道行相差无几,总是奈何不得他,后来老祖去外洲找了一名了得人物,借了一件法宝回来,才将此人压服。” “大弥祖师道成之后,欲去归还此宝,可却不知何故,非但寻不到这人,连其后辈弟子也是遍寻不着,因飞升在即,耽误不得,便特意将此物置于海上一处隐秘地界中,叮嘱后辈弟子不得妄取,如是外洲弟子前来,可令前去一试,若是与法宝有缘,便任其取去。” 说到这里,他又跪下,道:“英王曾言,章真人如肯相救,便愿将此宝下落相告。” 章伯彦未想对方所赠之礼,竟能牵扯上飞升真人,不禁有些吃惊,问道:“锺台、轩岳立派数千载,莫非这许多年月中,竟无一人能取了此物去么?” 项展蝠道:“章真人明鉴,锺台、轩岳两派自家用不着此物,又哪肯落入他人之手,是以将此事秘而不宣,等闲人无从知晓,久而久之,也就无人提及了,要不是数十年前那安鳄妖王来楚都偷了那张埋宝之地的图去,恐已无人记得此事了。” 章伯彦神色微动,他这时也是记起,随张衍初来东胜时,似是也听闻仙罗宗之人提起过此事,这么说来,此人所言,倒有几分可信,便道:“既是藏图被窃,说不定已被此妖取去了。” 项展蝠忙道:“真人放心,那图不过是一张伪图而已,否则岂让那人妖王取走,况且埋法之地尚有禁阵布置,有图无法,拿去亦是无用。那真图英王曾暗藏有一份,只要救了英王出来,即刻奉上!” …… …… 第六十五章 玉像延寿挪气数 1t;!gogt; 章伯彦送走项展蝠后,觉此事无法擅专,便又来张衍丹室禀告。 见面之后,他将此事详说了一遍,又道:“我与那英王见过两面,就凡俗之辈来看,此人其实称得上深谋远虑,不是无智之人,此次虽不知何故被投大狱,可也绝不会束手待毙,定会用尽一切筹码脱身,依章某看来,十分可信。” 张衍思量了一会儿,道:“那英王近日可有性命之忧?” 章伯彦回道:“章某已是问过,此人毕竟是楚皇之子,虽是被论罪监囚,可圈围之地却在城外小闻山洞府中,有禁卫看守不说,每日有专人送去水食,除却不得私自与人相会,倒也无苛待之处,若无意外,是要他在山中渡此余生。” 张衍当即道:“既不急于一时,那便龙柱法会之后再言此事。” 眼下距离龙柱之会只有一月,如能得以顺利击退轩岳,那回来之后,再好好筹谋此事。 可若是锺台败北,那么举派覆亡在即,恐也不会顾得上一个被囚的皇子,要解救出来也是容易。 章伯彦这时阴森一笑,道:“府主,可要章某先设法把那宝图取了来?” 项展蝠虽说事成之后再把那图予他,可区区一个玄光修士,如今又是落难,他若动用些手段,却不信取不到手中。到那时无论救与不救,皆由自己这边说了算了,至于如此做是否合乎道义,却不在他思虑范围之内。 张衍一摆袖,沉声道:“不必。” 即便无有此事,他看在英王两赠蛇环菁的情面上,也愿以施援相救。 再则,当年大弥祖师虽定下规矩。说什么秘藏法宝,轩岳锺台弟子不得妄取。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非要贪图此宝,数千年中,他却不信无人能钻到漏子。 因是之故,他判断这法宝要想取得,要么是昔年借出宝物之人的后辈弟子,要么就是有缘之人。 总而言之,此宝若是你的。他人也取不走,若不是你的,再急也是无用。又何必枉做小人。 希声山后山。 乔掌门仪袍正冠,独自一人步入一座幽暗石窟之中,面前伸手不见五指,落脚之处,只闻回声空渺。徘徊不去, 一刻之后,眼前浮出亮光,已是自洞中走出,面前出现一条沿着山壁开凿出来的石阶,旁侧有一道瀑布哗哗暴泻。将石道打磨得湿滑光润,棱角尽去。 顺此路而下,不多时深入山壑。再有半个时辰,忽然眼前一个恍惚,仿似换了一方天地,竟已是到了一处山谷之中。 此地清幽深寂,水声沥沥。似琴筝弹拨,悦耳动听。隔着一处断崖,可见一百丈高的洞门,里间时有出岫云烟,蒸腾而上。 此处即为大回羽景洞天,锺台自大弥祖师之后,数千年来,三位洞天真人皆是在此修行。 乔掌门挪首瞧了瞧,见前方一块平整大石之上,有一头大如巨象的白犀眠卧,庞大身躯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当下打了个稽首,道:“道兄,贫道欲拜见真人,还望通禀。” 那头白犀隔了一会儿,才懒懒把眼皮抬起一隙,见是乔掌门,也不搭理,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乔掌门无奈摇头,也不上前催促,而是就地盘膝坐下。 这头异兽虽是在此守门,可也不是自愿,而是被郑真人捉了,被迫发下誓言,因心下不忿,是以每回锺台派中有人来见,都要晾他一晾,他也早已习惯了。 白犀一觉睡了四个时辰,终于舒展四肢,缓缓立起,他耸动着小山一般的身躯,双目瞪着乔掌门,吼了一声,“真人唤你进去。” 其声响隆隆,震得洞顶石砾抖落了不少下来。 乔掌门睁目站起,打了一个道躬,便脚下起云,腾身往洞里去。 此地洞中藏洞,密如蜂巢,不是通晓路径的,绝然寻不到正途。 穿过不知多少孔穴之后,终是到了尽头,山壁之上,有一尊白玉像,高有十丈,深深嵌入壁中,其形貌乃是一名大耳道人五官栩栩如生,身前摆有一尊双虬对首炉,全身沐浴氤氲雾云之中。 乔掌门到此玉像前,点上一株高香,插入炉中,稍等片刻,便躬身为礼,言道:“真人,下月师侄便要率众去往眠星山,与轩岳一决雌雄,此战之后,可定谁人为大弥祖师正传。” 那玉像一双眼睛忽然活了过来,放出一道毫光,随后一把宏大声响自里透出,“你放心前去,山门之中有我在,可保无虞。” 乔掌门眉宇之中却是浮现出一丝忧色,他能感觉,虽是郑真人言语中无有异样,可比上回来前来时,气息却又似弱了许多, 这位真人寿已三千余,照理已是寿尽,可锺台这千年来后继无人,若是他一旦离去,则顷刻就有被他派吞并之危。是以两百年前秘凿了这尊玉像出来,又连通地底灵脉,时时温养,好以此延命。只是此举也不过只能推迟个两三百载,对修道人而言,却是转瞬即过。 乔掌门稽首道:“师侄冒昧一问,真人是否……” 郑真人看出他心中所想,便道:“我至少还可支撑二十载。此为师祖开辟小界之中,外人是窥看不得的,你放心就是。” 乔掌门面上忧愁不退,他迟疑了一下,突然深深一拜,道:“师侄恳请师伯,可否再多留百年。” 锺台派目前最大隐忧,是没有一个弟子能把《抟纲秘录》修炼至元婴三重之境,门中修为最高的便是他与燕长老,杜时巽虽是不弱,可修炼的并非本派法门。 此次就算能胜了轩岳,一时间也无人能臻至洞天之境,那么等郑真人一去,又如何能对与南方三派相抗? 还有一个变数,便是在北海之上盘踞的蟒部。这妖部在门口虎视眈眈,随时可能上来啃一口。 如此内忧外患,如不是局面到了不得不为的地步,他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候与轩岳拼个你死我活。 郑真人沉默片刻,随后传来一声深深叹息,“非是我不愿,延命数百年,此举已是大不易,眼下我尚能放出气象威慑三派,可时日拖得越久。越易露出破绽,两百余载已是极致,再往下去。不过是徒劳之举。” 乔掌门激动道:“可只要真人还派中,他人岂敢妄动?” 郑真人只是不言。 乔掌门颤声道:“莫非当真无法了么? 郑真人似在思索什么,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还有一法。” 乔掌门不由上前几步,喜道:“师伯请言。只要师侄能做到,当倾力去为。” 郑真人道:“你此次若能胜过轩岳,说明天不绝我锺台,你可用门中至宝白象鼎转挪气数,加于我身,如此就可遂你之愿。可若是这么做了,也不过寅支卯粮,我锺台也必有不测此祸。你可要想好了。” 乔掌门一怔,凝眉想了许久,随后一抬首,断然道:“若无师伯坐镇山门,锺台便再难立足东胜。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此法当真可行,师侄情愿一试。” 他现下也顾不得日后之事,唯有把眼前难关渡过,然后才可以去想其他。 郑真人声音之中听不出喜怒,只道:“你既已下了决心,那便去做,可你要记得,此次斗法不胜,则一切皆休。” 乔掌门为了此战,可谓禅精竭虑,几乎把锺台家底也是掏出,他沉声道:“此次锺台举派上下已是抱着破釜沉舟之心,只要那贺真人不从中作梗,那便无虑。” 郑真人言道:“这你却不用担忧,贺粟年岁与我仿佛,要论寿数,差不多也是该尽了,前些年我于云中观气,却依旧盛而不衰,想必也是用了延命之法,比之我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 乔掌门稍稍宽心,正想退去,可临行前,却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那龙柱之下,果真有大弥祖师手录道书么?” 此事也是上代掌门故去前,曾有过只言片语,具体情由他却不知,后来又与轩岳相争,因两派几乎是遭遇同一困局,是以不管有无,他都不能拱手让出。 不日就要与轩岳一战,此次或许是他最后一次来至此处,便想问个清楚。 郑真人道:“此事非是胡言,当年大弥祖师当年未成道前,曾特意往龙柱一游,那时带了两名随侍童儿,其中一人便是后来我锺台金钟真人,另一人便是轩岳派承匡真人。” 乔掌门连连点头,道:“原是如此。” 他暗道了声可惜,两派龙柱只是近数百年封禁渐弱,两派才有了可趁之机,先前就是有一窥究竟的想法,也无从下手。 既得了准信,他也就彻底放下心思,剩下就是与轩岳争个生死高低了,对着郑真人玉像郑重施了一礼,转身出了洞门。 他走了许久之后,那趴在门口的白犀忽然道:“郑惟行,你方才那分明是鬼话。” 郑真人平静言道:“若不如此,他自家也要失了心气了,又怎能斗得过轩岳。” 白犀冷笑道:“可你晚死百年,我岂不是又要多为你守门百年?” 郑真人这时淡淡言道:“我劝你还是再等些时日,急着出去也非好事。” 白犀狐疑道:“为何?” 郑真人道:“当年我曾请人用观星书看过你气数,算了下来,说你一生之中,当有二主,我便是放了你离去,撞上你那第二任主人,也仍是一头骑驾脚力,脱不得缰囚之困,比此处安逸恐更是不如。” …… …… 第六十六章 眠星飞峰似曾识 六月初一,锺台派尽起化丹之上的长老弟子、各仙城城主,又合招纳而来的元婴修士,恰是四十二人,自金锺台上出发,往此次斗法所在之地眠星山飞去。 能修至元婴之人,多是一方雄主,此行皆是携有飞渡法器,身后还是数十上百弟子门人同行。这许多人于空中盘云驾舟,遁天飞地,各展奇能,远望观去,虹光彩芒,若霞染云,满天团簇,汇聚如潮,朝着东南方向疾涌前行。 乔掌门夫妇所乘,乃是一辆蒲牢金盖三肩飞车,大若宫房,可停千人,前有一百八十六匹龙马拖拽,嘶声阵阵,希律直响,大车前后左右,俱有五百余名弟子驾长舟护卫在外,夫妇二人则是一身华服法袍,在华盖之下并肩而立。 赵夫人回望山门,美目泛忧,道:“掌门,此次我派倾巢而出,门中可无人留守,怕是不妥。” 乔掌门安抚她道:“无碍,门中有郑真人看顾,当无外事,龙柱之会方是重中之重,若是不胜,要这一片土石瓦砾又有何用。” 顿了一顿,他放缓语气道:“你可是担忧诚儿?我已嘱咐过绾娘,若是我二人回不转,着她带着诚儿与道书远走他洲,不用再回来了,今生也不用指望成道,求个长寿就好。” 诚儿乃是他与赵夫人亲子,不过五岁稚龄,还未到修道年纪,派中除了几名心腹之人,哪怕燕长老、杜时巽等人,也不知此子之事。 赵夫人听乔掌门语气不详,似在交代后事一般,不由蹙眉,她强笑一下,故作轻松道:“夫君此次召聚了这许多人。实力远甚前番斗法,又怎会失利?” 乔掌门喟叹道:“人虽多,心不合,如之奈何。” 说着,他看向天际尽头,道:“前二次斗法我锺台皆败,乔某身为锺台掌门,却是难辞其咎,而这一回若再败,还有何脸面坐于此位之上。此次斗法,可是不胜则死。” 赵夫人微微一叹,柔躯依偎上去。执住其手,轻声道:“夫君莫要担忧,若论本事,巽儿也不输那容君重,妾身看来看去。还是我锺台赢面居大。” 乔掌门默默点首,他反握赵夫人柔荑,用力捏了一捏,这才放开。 两人静静在舟上待了一会儿,赵夫人仰脸言道:“夫君,妾身这几日修炼秘法。却是有些倦了,便先去安歇了。” 乔掌门近日为应付龙柱斗法,整日都在闭关潜修。并未在赵夫人房中安睡,闻得后者也是苦练一门神通,便温声道:“夫人莫要太辛苦才是。” 赵夫人柔媚一笑,万福一礼,便自告退下去。 她回至车内。看了看身后,见无人跟来。便沿阶而下,片刻到了一处丹室前。 挥退前面掌灯婢女,又瞧了眼左右,动作极快地掀帘入内,随后起禁法封了门户。 定了定神后,水袖一抖,里间飞出一颗明珠,在室中盘旋一圈之后,里间又有一道烟雾飞出,浮现出一具袅袅婷婷的身影来。 待烟雾散开,才见是一名明眸善睐的少女,玉肌冰骨,朱唇一点,其姿容之美,便是赵夫人与此女一比,也是黯然失色。 尤其是此女明美目晶亮,澄澈干净,有一股天真纯善之色,让人见之便生好感。 赵夫人见此女之貌,微微有些失神,随后试探道:“可是罗娘子?” 那少女敛衽为礼,用甜美语声道:“正是小女子。” 赵夫人深吸了口气,眼前这女子虽只化丹修为,可其身份非同小可,故不敢有丝毫小看,温言和语说道:“罗娘子,妾身想问,若是允诺贵部条件,当真能助我锺台渡此难关么?” 那少女道:“赵夫人,小女子只是负责传话,不知夫人与那几位大侄儿说了些什么,小女子只能言,若是先前早已说定之事,我部必不至反悔。” 赵夫人看了看她,见她眼中一派认真之色,不像故意拿捏,不由点了点首,又在原处思忖起来。 那日罗东川前来,就是声言可助锺台对付轩岳,只要事后在东胜洲中划出一处来允蟒部落脚便可,非但如此,还能助锺台结成盟友,共抗南方三派。 她当时就有心动,可她与乔掌门几百年夫妻,知其不到山穷水尽,是万万不会答应这条件的,可也不想就此断了这条线,商议之后,蟒部遣了此女过来,言若有了主意,可以随时知会。 她方才是关心则乱,此刻却是渐渐镇定下来,她踌躇了一会儿,歉然道:“罗娘子,对不住了,容妾身再好好想想。” 那少女脾气甚好,甜美一笑,道:“无事,夫人何时想好了,再唤小女子就是。” 赵夫人拿手中明珠一晃,少女又化作一缕烟雾,投入珠中去了。 与乔掌门夫妇车驾相隔数里之远,有一艘龙首七翼大舟,此为杜时巽座驾,此刻张衍亦是同坐此舟之上。 杜时巽看去兴致极高,指着脚下道:“此舟名为惊时囚牛舟,飞遁迅捷,每过一个时辰,便奏一曲大乐,可扰修士耳目,致其心神不宁,此外还有十二面幡旗,拿了出来,呼吸之间就可布下一套禁阵,便是多名元婴修士一同出手,也是冲之不动,我早些问阿父讨要了几次,总是不允,不想今日却得了。” 座下有一名面如冠玉,眉如笔画俊美道人,他奉承道:“少掌门有此舟,可是如虎添翼,那容君重哪里是对手。” 这拍马之言虽是稍显拙劣,可杜时巽却觉得理所当然,当即大笑一声,道:“说得好,来人,赐一坛保生仙酒给邢道友。” 那道人先是一愕,随后大喜,连忙起身拜谢不已。 这宝生仙酒可不是寻常俗物,乃是采白象鼎中每日蕴积露水,再辅百种灵药酿化而出,一年也不过一坛,哪怕修道人饮了,也有养源固气,延寿添福之效,在锺台派中通常也只有立了大功才可赐下,他未想说几句话就能得了,不由心中得意,朝着张衍示威似得望了一眼。 张衍哂然一笑,不去理会。 这道人名为邢甫柳,当日签契之时,本是投在燕长老门下,可后来传出与其与林长老一名内室有染,这才转投至杜时巽这处来。 此人道行虽并不如何高明,可杜时巽本就与一众长老不对付,听闻此事后,又有意恶心林长老,故而非但把其收入了麾下,还屡屡有厚赏赐下。 邢甫柳暗道:“杜时巽如此大方,这张道人比我早来了许久,不知多拿了多少好处,这一坛又算得了什么?” 这么一想,心中却又不满起来,眼珠一转,道:“张道友,听闻你乃是神屋山仙城执掌,小道去过东胜许多名山大川,只是无缘到过此处,不知神屋山比起他处来如何?” 张衍微笑,从容道:“贫道自外洲而来,久在门中经营,还不曾到得他处。” 邢甫柳听得他原是外洲修士,心中鄙夷,笑了一声,故意露出一副讶然神色,道:“我东胜与他洲相隔甚远,不知张真人为何远渡重洋来此?” 说到此处,他哎呀一声,拍了拍自己额头,面上做出歉意,道:“是小道的不是,真人若有不便,就不必明说了。” 杜时巽听得此言,像是想起什么来,忽然转首望向张衍,目光灼灼道:“我听下人言,数百年前,那位来东胜洲游历的沈柏霜沈真人乃是张真人师叔?” 他自认将张衍收为麾下后,就至赵夫人说了,事后赵夫人命人探听了一下其背景,方才得知此人来历颇不简单,因此交待自家儿子要好生笼络。 张衍并不遮掩,坦承道:“正是。” 杜时巽不觉点头,沈柏霜游历东胜时,只要有人上门来犯,二话不说,便就杀了,这颇对他的脾气。他容色一正,道:“昔年沈真人的威名我也有过听闻,想必张真人也有他几分本事,望道友稍候与我一同戮力击敌。” 张衍打了个稽首,道:“理当如此。” 杜时巽大笑道:“来人,送张真人三坛千年保生酒。” 邢甫柳脸色微微一变,从所赐之酒上,就可看出两人在杜时巽心中地位高下了,不由暗骂了一声,道:“不过是仰仗先辈余荫,有甚了不起,过几日斗法,你不要露怯才好。” 锺台派向东南行了五日之后,在初六这天到了眠星山中。 杜时巽自座上起身,昂然几步到了舟首,指着前方道:“道友请看,那便是正南龙柱了,传言当年大弥祖师修道之地。” 张衍放眼望去,见前方云中有一根大柱,柱身若隐若现,竟是雾烟所汇,到了顶上,有一条张牙舞爪的蟠龙攀附,万里澄空之内,这一道白皑皑的如雪烟柱直通天际,凝而不散,旁侧有数十大小不一的浮天飞峰环绕,极为雄绝壮观。撇去底下仙人遗宫不提,只这景象,也算得是上一大奇景。 张衍看了几眼,觉着有些似曾相识,再一转念,发现那些个飞峰与星石所遇颇为相似,忖道:“听闻此物乃是上古仙人所遗留,如今看来,倒是有此可能。” …… …… 第六十七章 不敬至宝改前规 张衍思忖之时,锺台一众修士已是到了眠星山前,这时乔掌门传下谕令,勒令众人缓行,不得冒失入山。 虽众多修士在此,轩岳不至起意暗袭,可要寻点小麻烦,扫一扫锺台众修的脸面,却也容易。 众人打起精神,驱动车驾飞舟,缓缓前行,一刻之后,便驰入了山势之中。 张衍一入此间,就觉有异,他举首观望,见周遭天象忽然为之一变。 前一刻明明还是青天朗日,暖风微熏,可忽然之间,劲风推江而至,浪高水疾,扫荡天云; 下一刻,又是悲风萧瑟,冷露凝珠,落叶纷飞; 过不多久,雨雪瀌瀌,烟霾氛氲,云雾溟濛,霰雹纷坠,霜回大地; 一时间,仿佛时如逝水,顷刻经历了四季变换。 邢甫柳当即吃了一惊,站起道:“改天换象,轩岳教中人莫非已是到了。” 张衍笑道:“轩岳教中人倒是好兴致,竟已此宝迎客。” 眠星山数千里方圆内天象同是变动,哪怕元婴三重修士也无此等本事,除却洞天真人,唯有轩岳门中至宝,“三岳镇气圭”才能做到。 不过此举对那些不懂其中关窍的修士或还有震慑之用,而此来修士多是元婴修士,没有谁会被吓倒。 杜时巽冷笑几声,道:“好宝贝,过了今次斗法,就该是我锺台囊中之物了。” 而另一边飞舟之上,林长老哼声道:“我早听闻,轩岳教举派上下不敬先德,大弥祖师赐下的法宝,尽给他们如此卖弄,气数不尽,实无天理。” 燕长老淡笑道:“两派合一。大势所趋,只是稍候斗法之时需懂得分寸,我等非是挑头之人,便不要逞强。” 正说之间,他朝着杜时巽所在之处示意了一下,其意不言自明。 白长老和林长老对望一眼,都是点头,表示了然。 锺台派自西而来,而眠星山正东处有一座雄峰,在群山之中地势最高。山下一条大江蜿蜒,奔流不息,顶上建有一处法坛。站有数十名服色各异的道人,守着正中一人,此人身形雄阔,白面无须,眉目疏朗。正是轩岳掌教杨殊永。 他身旁站有两人,左手一人,矮小枯瘦,顶上秃发,囟门处显出一圈淡淡金光,托着三团罡云。乃是教中护坛长老金灵叟。 右侧一人,身高一丈,雄武高壮。手持一块黝黑铁牌,雉冠金甲,腰间悬着一对铁鞭,为教内呼令长使淳于季。 杨殊永身前不远处,此刻有一名穿着红衣的灵秀女孩儿。手中正拿着一块玉笏玩得高兴,随着此宝在她小手中摇晃。一道道灵光飞射入天,将天象变幻来去。 金灵叟这时忽有所感,低声道:“掌教,锺台派的人到了。” 杨殊永神色微凝,他走上前去,溺爱地抚了抚小女孩的脑袋,道:“莺儿,别玩了。” 小女孩拉着杨殊永的衣袍晃了晃,撅了撅嘴,道:“阿爹,再让莺儿玩会儿嘛。” 杨殊永弯下腰,将小女孩抱了起来,哄着道:“莺儿听话,这块玉你拿着,回去随你怎样玩。” 小女孩高兴的欢呼了一声,道:“阿爹不许耍赖。” 淳于琼呵呵一笑,在小女孩脑后轻轻抚了一下,后者便就沉沉睡去,他转身将之递给了身后一名婢女,表情淡漠道:“好生照顾了,若有差池,你当明白如何。” 那婢女浑身一抖,低头一礼,小心抱着小女孩退下去了。 金灵叟沉吟了一下,道:“掌教,少主年幼,此刻便执掌本门重宝,似有不妥之处。” 杨殊永不悦道:“不过能改换时气变化的一块破玉,莫非我还给不了自家女儿么?” 金灵叟忙俯下头,道:“不敢,不敢,只是毕竟是祖师所赐……” 杨殊永却是不理他,径直转过身,往后瞧去,大声道:“本掌门把三岳镇气圭赐了女儿,你等可有异议?” 身后一众教中长老修士皆是无人吭声。 杨殊永又看了金灵叟,见他低俯着头,不敢出声再言,这才满意。 他继任掌教时日尚短,不过上任掌门在几名护法长老支持之下大改门中功法,进而出了容君重这等人物,等他接手教门之后,仗着这副好底子,接连两次击败锺台,威望大涨,这才坐稳了掌教之位。 与锺台派众长老相比,他此刻却是走上了另一条路,认为祖师所留之物无不可换。 方才他故意把镇派法宝拿出给女儿玩耍,此刻又言赏赠,就是要藉此举试探,看看教中之人是何反应,可还有不服之人,若有,少不得借此次斗法之机将其清理了。 淳于季看气氛沉闷,主动上来开口道:“掌教请看,锺台此来,人数不少啊。” 杨殊永侧目一看,道:“有四十余人吧?乔桓隽,杜时巽,惠玄,赵茹,啧啧,都来了,锺台此次可是不留半点退路了。” 前两次轩岳虽是大胜,可自身也是折损不小,也并不见得比锺台好到哪里去,是以自锺台招揽别家修士后,杨殊永也有效仿之举。为了这一战,把凡是能请到的元婴修士俱是请到了,人数大致也是相当。 这一场斗法,可以说是整个东胜洲有近半数的元婴修士汇集于此,可以说洲中大小门派,一时目光尽是汇于此处。 金灵叟仔细观望半晌,盘算道:“掌教,锺台派中本是有九名长老,前二次斗法,亡殁三人,只剩六人,还有十一名仙城城主,此次派外修士占了五成之多,和密报上所言半分不差。” 杨殊永嗤笑道:“什么密报,锺台可未有半分遮掩,金灵护法,你也不用卖弄了,我知晓你的功劳。” 金灵叟咳了一声,这位掌门言语辛辣。从不给人面子,他虽是早已习惯,那是私下里,此时也当着众人之面,也不免也有些暗恼。 淳于季言道:“掌教,锺台看似势大,我派稍有不及,可只要能设法将那六人与乔掌门夫妇除了,余者便不会与我等死斗到底。” 杨殊永一挥手,道:“与我轩岳作对。岂能轻饶,你们记着,今朝对面锺台之人。一个都不许放过,务必斩尽杀绝,至于他人,只看他们是否识时务了。” 这话杀气腾腾,淳于季与金灵叟皆是神情微变。对面元婴修士不少,要是死战到底,以至轩岳损失过多,下来又如何对付南三派,这且不说,轩岳与锺台毕竟同根相生。就是斗法败了,也不至于到那不死不休的局面。 杨殊永见无人应声,嘲讽道:“你等莫非怕了不成?哼!锺台派中。除了杜时巽,也就燕洛青、乔桓隽道行稍高,余下之辈,皆是元婴一重,如何与我轩岳相比?” 轩岳自改换功法以来。非但出了容君重这等极为出色的人物,还6续有四名修士踏入了二重境中。加上掌教杨殊永与金灵叟,共是六名元婴二重修士,实力远在锺台之上。 金灵叟上前提醒道:“掌教,锺台还有惠玄老祖,道行深不可测,不可大意啊。” 杨殊永不耐烦道:“这老贼自有容真人收拾,你不必怯惧,还轮不到你上前与此人相斗,下去。” 金灵叟只得讪讪退下。 淳于季又留神看了一会儿,忽然指着说道:“掌门,坐在杜时巽身边那人,似也有元婴二重修为。” 杨殊永唔了一声,目中凝光,朝其所指之处紧紧看了几眼,眉头一皱,问道:“此人你们可是认得?” 对面多出一名二重修士来,固然可以给他们添些麻烦,可局面仍是轩岳占优,无需担忧。可他就怕锺台引狼入室,与北海妖部这祸害勾结到了一处,可看了下来,此人气息甚正,非但不是妖修,倒似大派出身,他从不记得五大派中有此人物。 金灵叟忙又凑了上来,道:“掌教,那人姓张,乃是北神屋涵渊门执掌。” 杨殊永自语道:“涵渊门,怎么有些耳熟,能把道行练至二重境的,五大派至多数出二十人,皆是有名有姓,此人是什么来头?” 金灵叟迟疑道:“其人自称与两百年前的沈柏霜乃是一门所出,应是其后辈。” 杨殊永想了想,问道:“可是杀了屈长老的那沈柏霜?” 金灵叟道:“掌教明见万里,正是此人。” 杨殊永冷笑一声,他决断下得极快,当即言道:“难怪了,原还想着俊彦难得,能否招揽,既与我教有旧怨,那便不能留下了,关照下去,谁能斩杀此人,我赐仙城一座。” 金灵叟重重点头,沉声道:“不错,既然送上门来,不可放过,屈长老与我交情不浅,恳请掌教将此人交由给老道料理。” 沈柏霜来东胜时,轩岳一名长老与其交恶,因而动起手来,可毕竟双方道行相差过远,那人不过一照面就被其杀了。 而那时轩岳教洞天真人贺粟正在设法延寿,对已是元婴三重修士的沈柏霜无可奈何,只能容忍下来,而事后更是奇怪,居然莫名其妙约束门人,不得去涵渊门报复,而其中究竟原委为何,自前掌门故去之后,也只有贺真人一人知晓了。 杨殊永道:“好!金灵护法难得请命,自当遂你之愿,可事先要说好,你若失手,落我轩岳声威,我可要罚你。” 金灵叟既然开了口,那就没了退路,他自忖有些依仗,便道:“老道遵命。” 这时前方远远来了一名女修,到了数里外停下,万福道:“可是轩岳掌教真人在前,乔掌门请真人上极天叙话。” 杨殊永不屑一笑道:“乔桓隽还是喜欢这一套,也好,本掌门此次看他又能弄出花样来。” 他关照一声,道:“你等留在此处,不许跟来,我去去就回。”言讫,纵起一道青黄遁光往天中行去。 …… …… 第六十八章 仙城作落子 江山画棋盘 杨殊永上去极天后,放目瞧去,见锺台掌门乔桓隽已是先至,其同样也是一人前来,便打招呼道:“乔掌门,多年不见,不知贵派郑真人可还安好?” 乔掌门神情无波,道:“贵教贺真人想是清楚。” 杨殊永嘿了一声,也不再问。 两人俱是一派之掌,持重身份,问礼之后,又是寒暄一阵,这才言及正题。 乔掌门道:“今邀杨掌门来,是心血来潮,要改一改前次斗法之规。” 杨殊永似笑非笑道:“乔掌门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乔掌门沉声道:“也是简单,我楚国有三十七座仙城,另有下宗仙城四座,拿来与贵教与下个赌注如何?” “以仙城为注?” 杨殊永先是讶异,继而目泛亮芒,大笑了两声。 他自是看得出对方的打算,不外想把轩岳教御下仙城光明正大给赢了去,只要锺台此次斗法能击败轩岳,便是实质上了占了东胜北洲,两派归一也再无阻力。 他不由心中暗笑其不自量力,不过此也正合他意,因而也无否决之意。 此战若是轩岳胜出,留在楚国境内的锺台弟子要是不服,来个死守仙城,他短时之内也是奈何不得,如是能在法会赢了过来,那是最好不过了。是以也是沉下声音来,道:“乔道兄有如此气魄,我杨殊永敢不奉陪,只是这里面规矩当如何定,还待细说。” 乔掌门道:“贵教胜我一人,便拿一城去,若是贵教败了,”他直视过来,“也当输我一城。” 杨殊永傲然一笑。道:“我怕只怕,贵门仙城不够输的。” 乔掌门朝着自己身后一指,道:“我锺台除却仙城,还有金锺台,还有楚都大扬,还有门中供奉数千载的至宝五象鼎,加上这些,可还够了么?” 杨殊永呵了一声,道:“那倒是够了,只是就这般斗来争去。难免沉闷无趣,杨某却还要再添一个彩头。” 乔掌门道:“杨道兄请言。” 杨殊永把大袖一挥,驱开了脚下罡云。举手指画开去,道:“乔道兄且看下处,眠星山有三十余座大小峰丘,不若如此,你我两家就以这方圆千里为棋盘。谁家弟子,斗法时要是不慎出了此山,就以败局论,而不论哪家谁人胜出一阵,皆可划去一山为界,周域之内。输家不得再飞遁其间,好比那落定棋子,不得改悔。不知道兄意下如何啊?” 乔掌门沉默了一会儿,看他一眼,道:“杨道兄用心了。” 杨殊永故意拿言语刺他,道:“莫非乔道兄怕输不成?” 乔掌门缓缓道:“就如道兄所言。” 两人既已言妥,也无心思在此再多谈。约定斗法之期后,各自致了别礼。就往自家阵中折返。 乔掌门回至蒲牢飞车上,命人找来六名门中长老,将方才所定斗法规矩交代下去,也不管这几人是何反应,就回了车驾中运法调息去了。 可燕长老闻听之后,却是深深皱起了眉头。 林长老向来以燕长老马首是瞻,看他神情,紧张问道:“师兄,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白长老面色凝重,道:“轩岳用心险恶,掌门轻忽,冒失答应下来,却是有失考量了,要是照着此法,我派修士辗转腾挪时难免少了许多余地,再加斗法时囿于一处,那就大大不利了。” 锺台轩岳两派虽是同出一脉,可锺台在遁法之上却要胜过轩岳一筹,这规矩怎么看都是锺台吃亏。 燕长老微微摇头,沉声道:“此来修士有半数非我派弟子,我疑心轩岳此举恐不是那么简单,只是一时看之不透。” 白长老不免诧异,他想了一想,道:“这么说其中另有文章了?不过轩岳教真要有什么布置,眼下反悔已是不及,师兄,只能到时再见招拆招了。” 燕长老颌首道:“也只能如此了,命人把此事通传下吧。” 不多时,就有数十传命弟子飞去各处。杜时巽也是很快知晓了此事,他嘲弄一笑,他也同样以为轩岳要压制锺台遁法,便道:“杨殊永以为用此法就制得住我派么? 张衍目光微微一闪,他扫了眼周围山势,看了一会儿后,却是若有所思。 邢甫柳先前尝过甜头,这时又站起拍马道:“我锺台有少掌门坐镇,轩岳教这是作茧自缚!” 杜时巽坦然受下,道:“只要两位好好助我,灭了轩岳之后,除却门中所赐,我另有厚赏。” 邢甫柳一阵激动,一时谀词如潮。 张衍笑了一笑,打了稽首,便算谢过。 这时一名弟子过来,道:“少掌门,法坛已是立好,燕长老请少掌门移驾。” 杜时巽看向远处,见此刻围着掌门座驾停脚之处,已是起了十余座大小法坛,此是沟通地脉,引灵气汇集,好方便来此之人运气休憩,便自飞舟上站起,道:“两位,随我同去。” 他一拨飞舟,化一团轰轰流火遁出,在上空转了一圈,忽然嘿的一笑,往一处法坛冲了下去,轰隆一声落地之后,撕开光焰,走了出来,他斜眼过去,对着坛上坐着的燕长老三人道:“我看此处不差,风光也好,燕长老,不若让予我如何?” 若按礼规,这法坛紧挨乔掌门的蒲牢飞车,应是燕长老驻座之地,杜时巽却摆明了要抢占过去,此举非但逾矩,还隐有羞辱之意。 林、白两名长老一听,当即色变。 燕老却似是不以为意,呵呵笑道:“既然少掌门看中,那老道换个地界就是了。” 燕长老一伸手,止住想要说话的林长老,道:“走。” 林长老哼了一声,随后又往在杜时巽身后的邢甫柳、张衍二人处狠狠瞪了几眼,这才驾起遁光,随着燕长老去另一处法坛安顿。 待坐定后,他越想越是憋气,怒骂道:“这小儿好生狂悖,直如疯犬一般,越来越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师兄,你何故对他百般退让?” 燕长老淡淡言道:“师弟,轩岳大敌在前,莫生事端,一切待斗法之后再论。” 白长老也是提醒道:“明日斗法,必是一场恶战,林师弟还是莫要动气了,好生调息,以应大敌。” 林长老只得忍耐下来,闷声道:“是,师兄。” 而另一处,轩岳掌教杨殊永回去之后,金灵叟上来问道:“掌教,如何了?” 杨殊永也不看他,而是对着淳于季道:“淳于长使,乔桓隽已中我计,此次已是锺台在劫难逃,你速速下去布置吧。” 淳于季精神一振,他知此计一成,轩岳吞灭锺台之事,等若已是成了一半,立刻一抱拳,领命下去了。 两派弟子此刻都知明日斗法,便各自安养调息,互不相扰,因数十名元婴修士集驻在此,星眠山中罡风旋动,透天搅云,千里之内,俱是灵光映空。 一夜很快过去,到了第二日,两派掌门穿戴齐整,各自摆驾出来,到了法坛之上。 两人先是率门下弟子摆上香案,祭拜在天祖师,祷颂祝词,再互换金符玉碟,袍服丝带,以示同出一脉。 食时一过,收了礼器诸物,两派弟子各回其位,只待掌门传谕。 杨殊永坐于高台,他对左右道:“前几阵甚为紧要,我要料至多两三阵后,锺台就可看破我破绽,谁人先上?” 淳于季有心打第一阵,可方才欲动,见一名银须黑袍,手臂上缠有一条虬龙的老者走了出来,便就止住了脚步。 那老者上来一稽首,道:“老朽愿去。” 杨殊永点首道:“兰护法愿意出手,那是最好不过,本掌门准了。” 那老者再施一礼,驾风飞去,到了前方,大声道:“贫道兰简光,领轩岳护法长老之职,哪位道友前来一会?” 赵夫人瞧着轩岳已是叫阵,转动美眸,却见乔掌门仍在那处闭门养神,便推了他一下,道:“夫君,派谁上去。” 乔掌门睁眼看了一下,道:“这兰简光名声不显,以往从未有闻,亦非是二重境修士,不知是轩岳自何处找来的帮手,你传命下去,就由燕长老安排人手上去迎战即可。” 赵夫人觉得自家夫君有些奇怪,可大敌在前,她却也未曾多想,况且锺台门中,掌门一人很多事也无法做主,以为其是大敌当前,顾念大局,示好一众长老,便按此意传令下去。 燕长老与几名师兄弟商议了片刻,很快遣出一人,这人非是锺台弟子,而是招揽而来的他派修士,显是他们吃不准兰简光底细,放上来试探的。 那名元婴修士显也是谨慎之人,上去报了名姓之后,并不抢攻,而是退开几步,将法宝及护身宝光一口气都是祭出,防护甚严。 兰简光冷漠撇他一眼,忽然将手中虬龙一抛,此物本只有数尺长,可一脱他手,摇身一摆,倏忽间长至数十丈,两只凶睛一瞪,放出一道艳艳红光,对面那元婴修士一见之下,神情一阵恍惚,还未及作出反应,那虬龙俯身下来,一口就将他吞了下去。 兰简光神情漠然,一招手,那虬龙又变回数尺长短,重又缠回他臂上,随后朝着锺台乔掌门所在之处一礼,就往轩岳阵中回返。 …… …… 第六十九章 灵虬凤剑哭雀袋 锺台这方一上来就折去一人,台下一时不免失声。 可派中修士却是若无其事,互相交头接耳了一番,又指指点点,是在议论方才那人。 白长老望着兰简光离去方向,稍作思考后,便做出了判断,道:“那条灵虬因是当年符阳宗蛇眸妖道所养,原本是被凤湘剑派之人夺去,怎么又落到轩岳派手中了?” 林长老轻蔑道:“轩岳教嘴上叫得好听,说什么不与邪宗为伍,前些时日还贬讽我锺台为藏污纳垢之所,可这私底下,哼,还不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白长老道:“灵虬鳞甲坚韧,非是厉害法宝伤不得它,又天生异赋,双目红芒能迷人心智,好在此物飞遁迟缓,下回再遇此人,只要有事先了提防,要躲避倒也不难,怕就怕此人技不止此。” 燕长老道:“两位师弟放心,那人道行不高,未必能使那灵虬乖乖听话,否则不会这么急着回去。” 白长老恍然道:“不错,师兄所言,可谓一针见血,如此说来,倒也无需畏惧。” 恰在这时,对面过来一驾飞舟,上乘一名道童,怀里抱着一柄宝剑,剑柄之上有山岳图形,乃是轩岳掌教信物,他到了近处,将此剑高举过头,用清脆童音道:“杨掌门命小童传言,请贵派让出座下山头,另择他处落脚。” 锺台诸修一听此语,脸色都是颇不好看。 他们所处之地宽阔平坦,背靠大山,面前河川环绕,说得上地势绝佳,方才又起了数十座法坛。虽是再建法坛也是不难,可立足才稳,又立刻被人生生逼走,总是令人难堪憋气。 乔掌门却并无丁点不悦之色,他挥了挥手,身旁亦有一名少年站了出来,道:“烦请回言贵掌教,我派这就按诺行事。” 那道童行了一礼,就把牌符一摇。掉头回去了。 燕长老沉吟片刻,就自法坛上遁起,来至乔掌门座驾前停下,躬身下来,主动请罪道:“此阵老朽安排欠妥。还请掌门责罚。” 乔掌门反而宽慰他道:“既是比斗,难免有胜有负,此乃常事,燕长老勿要自责,下回讨回来就是了。” 见乔掌门轻轻揭过,燕长老也是适时做出感激之态,揖礼道:“多谢掌门宽宥。却不知门下弟子当迁去何处?” 乔掌门按须一望,少顷,他指着西北一处山头,道:“我观那处尚可驻脚。” 燕长老回望一眼。也是同意,道:“老朽这就去安排。” 他再恭敬一礼后,就又回了法坛。 林长老赶紧上来问:“师兄,掌门真人可曾为难你?” 燕长老语声自然。道:“无事,不过损折一个外人而已。掌门真人哪里会怪罪,不过做个样子给他人看看。” 说完,他招了招手,找来一个弟子,吩咐道:“每座法坛处,你送去一粒寿康丹,至于那名故去道友,你送三斛罡英,一船丹砂过去,好宽抚其心。” 那名弟子去后,白长老道:“小弟去安排迁坛事宜。” 燕长老道:“有劳师弟了。” 这里安排下去,锺台诸修只得往前挪动车驾,本来引来不少抱怨,可寿康丹一到手中,便都收了声,于西北方位的那座山头上,再又起了法坛。忙活了半个时辰,才安置妥当。 这时众人拿眼去看燕长老,方才是轩岳出来叫阵,若按前次斗法惯例,此回该是锺台这边先遣人上前。 燕长老抚了抚胡须,轩岳方才胜了一场,是以这一场对锺台尤为紧要,需得必胜才是。可立刻把门中英杰遣上,似就显得门中底气不足,是以这人身份不能太高,但实力却不能太弱,自己这处适合之人却无有几个。 他未想多久,就有了定计,关照身边一人道:“你去问一问少掌门,可有合适之人,若是无有,我再寻人上去。” 林长老和白长老交换了个眼神,以杜时巽的脾气,只要问到,就不可能不应下。 可此人远还未到上阵之时,身边能人也少,要是战败,不但能耗损其力,还能折了他脸面,要是赢了,一是燕长老运筹之功,对乔掌门同样也能有个交待。 两者法坛之间相隔不过几里路,那弟子很快赶至杜时巽处,将燕长老之语原封不动报了上去。 杜时巽冷笑一声,道:“你回去告诉燕长老,就说这一阵我接下了。” 言罢,他目光投下,往张衍看来。 可他还未出声,那边邢甫柳却抢先一步站了出来,道:“少掌门,小道愿去。”同时侧首,对张衍道:“张真人法力高深,还是把此阵留给在下吧。” 说话之间,不断冲他拱手。 张衍笑了笑,道:“既是邢道友有意,这一阵贫道就安坐法坛,等候佳音了。” 杜时巽皱了皱眉,燕长老让他出面安排,他当然不惧,身旁虽只有张衍和邢甫柳二人,可张衍乃是元婴二重,法力远胜一重修士,又是自派外请来,此去正是合适,但邢甫柳主动请命,左右也是主动投奔自己之人,倒也不能寒了其心。 只是他也怕其输了,一转念,就自袖囊中取出一物,抛了过去,道:“此宝你拿去护身。” 邢甫柳一接,灵气往里一转,就知这法宝不简单,当下欣喜不已,躬身一揖,就上了天穹。 他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看得很清楚,在杜时巽麾下待着,仅仅依靠溜须拍马却是不够,或许能得到些蝇头小利,可想要真正得其看重,那还是要表现出自身的能耐。 现下双方不过处在互相试探的地步,斗法还不激烈,似那些战力强横之人还远大上场的时候,此刻与人斗法,还能有几分胜算,再迟一些,就是上去寻死了。 他在云上站之后,大声放言道:“那兰简光方才暗施邪术伤人,算不得什么本事,贫道邢甫柳,特意前来请教,敢问轩岳教众,可有上人应战?” 稍过片刻,对面也是出来一人,果然如他所料,并非是轩岳教下弟子,乃是一名蓝衫宽袖的修士,细眉白肤,身材匀称,长得很是秀气,腰间悬有一把凤头佩剑,只从衣袍来看,非是轩岳教中人。 邢甫柳眼尖,看到那佩剑形制独特,对方似与凤湘剑派有些瓜葛,心下不由起了嘀咕。 他心思转动,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先自把杜时巽赐予他的法宝拿了出来,在手中一亮,让对方看了个清楚,随后传音道:“这位道友,你我修为相近,如要非斗个输赢,胜出那人,也是非死即伤。不若换个法子如何?” 那蓝衫修士见了那桩法宝后,也不禁暗皱眉头,也是传音道:“你待如何?” 邢甫柳又拿出一个布袋来,道:“只要道友能接下我这法宝,在下当即认输,绝不反悔。” 若两方非是仇敌,又不想拼个你死我活,这等斗法在修士之间倒甚为常见。 那蓝衫修士转了转念,觉得当着两派修士之面,就算不立法誓,他也不惧对方毁诺,又自恃有至宝护身,就大大方方回言道:“也好,就如你所言。” 邢甫柳心中窃喜,面上不露声色,嘴上道:“道友,接好了。” 他将布袋一抖,袋口朝外,起手轻抚,那袋中顿时鼓胀,似是饱吸了气,再是起了一阵涟漪,就自里喷出一团黑风煞气。 那蓝衫修士凝神戒备,他也是怕对方弄鬼,若是觉得不妥,哪怕认输,也会先一步躲避,可一见之下,见那黑风虽是厉害,可用自己宝物挡下也是不难,不由心下一定,手腕一抖,把一只铜盘祭起,此物当空一翻,倒映出一道祥光,将身躯罩入其内。 那黑气呜呜过来,远处呼啸一团,可到了近前,却忽然一分,如鬼手魔爪,鞭触绳缠,将那他绕住,不断往里勒紧,且越聚越多,似是无穷无尽。 可那祥光在内,却半分不减,犹自明光灼灼,亮若星灯。 蓝衫修士见邢甫柳这点手段,也自放心,由得他在那里施展。 邢甫柳仔细看了看,心下就有了判断,这人虽是应对得当,可看起来不是老于斗阵之人,诡笑一下,暗道:“邢道爷运气不差。” 他一拍那口袋,忽然自里飞出一黑雀,出来之后,冲着对面啾啾叫了两声,就又转了回去。 那蓝衫修士听到那鸟鸣声时,不知为何,身上灵机一乱,似要空中跌下,大惊之下,连忙欲稳住身形。 邢甫柳早已等在那里,哪会错过这个机会,把法力一催,无边黑气往中间一挤,顷刻间就把那无人操持的祥光压碎,蓝衫修士惨呼一声,忽然身化一道迅捷剑光,眨眼撕开黑气,去了轩岳阵中。 邢甫柳看着一愕,心下泛起一丝后怕。 这人若是方才不逃,而是反手给他一剑,恐是抵挡不住。 他擦了擦头上冷汗,学着方才兰简光做派,对着杨殊永一揖,也是不敢多留,起了遁光,匆匆回了法坛,落下之后,吁了口气,对着杜时巽一礼,堆笑道:“少掌门,小道幸不辱命。” 虽然他最后走得有些狼狈,杜时巽有些不满,可毕竟是胜了一场,也不好怪责,勉慰几句,又赐下不少赏赐,就打发到了一边。 …… …… 第七十章 轩岳护法幻阙环 锺台这方赢回一场,找回了不少脸面,乔掌门也是容色稍霁,问道:“方才那位道友是何人请来的?” 此是明知故问,门下弟子哪会不知他心意,适时接言道:“回禀掌门,那邢真人乃是少掌门招揽来的。” 赵夫人欣喜道:“原是巽儿找来的道友,夫君,你可要要赏他。” 乔掌门点首道:“不想吾儿还有些眼光,来人,传我谕令,将我那柄春水尺赐下。” 明眼人哪里看不出来,这是乔掌门故意要分润些好处给自己儿子,可胜了终归是胜了,尽管有些长老心中不服,可也无有出面阻挠。 此刻一名弟子上得法坛,躬身道:“掌门,燕长老遣人来问,不知要拿哪座峰头?” 乔掌门仔细一想,向外指了指道:“命人前去通传,就要轩岳教脚下之地。” 那名弟子大声应命,方才被轩岳逼得迁移山头,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此刻正好报复回来。 这消息很快传至轩岳教处,掌教杨殊永却是毫不意外,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道:“我等扫了锺台颜面,他们果也是一门心思想要讨了回来。” 金灵叟奉承道:“可此举仍是在掌教真人算中。” 杨殊永却是连连摆手,他虽是面上对锺台不屑一顾,可实则并未真正小看对手,言道:“倒也不是如此简单,我等脚下之地,乃群山之中地势最高,当得上一览众山小,锺台岂能容忍我等久占此处?必会设法夺去。” 轩岳早有所备,山中又未起得法坛,因而只用去半刻。就已换了一座山头。 方才安置停当,杨殊永就迫不及待命人上前叫阵,当即就有一名修士跃光而起,到了半空之中。 而锺台那处,也是立刻遣了人上来。 可这二人人皆非两派门人,知晓就算费劲力气斩杀对手,所得好处也是甚少,因而彼此心照不宣,都是应付了几下。便就各自分开了,算是斗了个不分胜败。 杨殊永看着不悦,冷嗤道:“这些教外之人,果是靠不住。” 他回头盯着金灵叟,道:“金灵护法。下一场,你看遣何人上阵为好?” 金灵叟哪还不知他的意思,弯腰一礼,道:“老道愿意一行。” 杨殊永道:“好!金灵护法此去,就取三颗头颅回来,如何?” 虽是询问之言,可语气却是强硬。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金灵叟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如今教中杨殊永声威至隆,他哪敢置喙。道:“老道不敢有辱教中声威,自当竭力为之。” 而锺台那处,燕长老问道:“该是谁上了?” 林长老翻了翻手中谱册,指着一人名字说道:“此人名叫陈寿古。是个识趣之人,在众修之中。口碑也是不差,依小弟看,这阵就命此人上去如何?” 燕长老道:“师弟安排就是了。” 林长老对身旁童子示意道:“你去传命吧。” 此刻陈寿古正与几名交好同道站在一处说笑,得了童子传命之后,无有片刻耽搁,起了遁光就上至天穹,将自己名姓一报,就在那里耐心等候对手。 等了不一会儿,就见对面缓缓驰来一道遁光,初时他并未在意,可待看清来人,却是身躯一抖,失声道:“金灵叟?” 见竟是此人上来,燕长老眉头微皱,目光锐利了几分。 林长老却是沉不住气,惊疑站起道:“怎么是金灵叟这老道?” 白长老摇头了摇头,金灵叟于轩岳上代掌教时就是大护法,而今虽不是轩岳教中道行最高,论起斗法之能,却也能排进前三。这陈寿古多半要败。 此刻陈寿古心下着慌,此人元婴二重修士,道行在他之上不说,所修功法还是轩岳正传,身上法宝也是不缺,不论哪处都是胜他一筹,有心认输,却是顾忌先前所立法契,不能无故退缩,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稽首道:“陈寿古见过金灵护法。” 金灵叟点点头,客气还了一礼,道:“陈道友,瑶光亭一别,已是六十余载了,只是今朝各为其主,往日交情却是顾念不得了。” 陈寿古苦笑道:“小道也是身不由己,唯有领教长老高明了。” 客套完后,两人各自分开,金灵叟自袖中摸出一只金环,往半空中一掷,只一掐诀,就忽然幻化为百余只,纷纷旋舞而动,震动呼啸,再朝下一折,对着他劈头盖脸就砸了下来。 陈寿古慑于这老道名头,未战先怯,瞧其一上来就使出成名法宝“幻阙环”,立刻驾起遁光闪避出去。 他无心与此人斗法,准备支撑个半个时辰,就败退下去。对方道行远胜于他,若能支撑这么长久,任谁也不能说他的不事。 他本指望能拖一时是一时,可那金环似有灵性,居然还分头围逐,且越分越多,不出一刻,却是变作了成千上万,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满是这金环影踪。 陈寿古虽明知其中有真有假,他本指望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可没想到对方手段比传言中更是厉害,再这么下去,不出一刻,就能叫他无路可逃。 心中苦思对策,可是连想了几个出来,都是被一一否决,看着金灵叟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想来能取自己性命时也绝不会留手,一念至此,他心中火气上来。 自袖囊中摸出一把紫色珠子,紧紧攥在手心。 此物名“紫纲珠”,是他当年无意得了一株半寸长的紫雷木,用了数十功夫与数位至交好友一同炼出。 这雷珠因得来不易,分到手边时只有七枚,故此被他视防身保命之物,自炼出之后,还从未使过。 可此物虽是威力不小,使出时若对方离得过远。也有足够时间躲开,因而最好能在近处施展。 陈寿古下了决心之后,几次设套,卖弄破绽,意图骗得金灵叟上前,可这老道却是老辣异常,对他诱敌之举,根本不理不睬,反而好几次差点被金环追上。 陈寿古接二连三设计无果。难免气沮,这时气力不济,遁光不由一慢,只这一个疏忽,就被金灵叟抓住了机会。眼中精芒大盛,忽然喝了一声,万千金环陡得向前齐冲,顷刻间如雨而下,不断砸在他护身宝光之上。 其中虽有真有假,可连连几下之后,陈寿古已是承受不住。可他也是被打出了火气,暗自咬牙道:“莫非还怕了你不成?既然你如此欺人,就莫怪我与你拼命了。” 他拿出一枚血红丹药往嘴里一塞,匆忙嚼了几下。就吞咽了下去,身周围立现千百灵芒,与护身宝光合在一处,整个人仿佛缩入了一团浓稠脂浆之中。身形逐渐淡去,任谁看去。也是模糊不清。 白长老见了此景,摇头道:“三大邪宗流毒不浅,不想这等邪祟之物到了而今,还是层出不穷。” 昔年三大邪宗虽都被一一攻灭山门,可遍布四处的仙城却不是一时能打下的,以至不少邪宗所炼之物流传了出来,有些大派修士看不上的,多被小宗散修收了去,陈寿古方才所用,就是原先符阳宗所炼的护身法丹。 金灵叟眉毛一耸,也是认出此丹来历,可他却是面露哂笑。 这法丹用来护身的确不易攻破,可施用此物者,却是难再飞遁,他有的是手段收拾。 信手将金环自四处召来,再作法一指,竟是一个个套在了陈寿古护身宝光之上,若是宝光内生出反抗之力,他便徐徐撤后,可若一旦察觉其退缩,他便收紧力道。 一来一去,未有多少时候,陈寿古就觉法力大耗,生出疲惫之感。 不过他仍是咬牙死撑,双目瞪得通红,一瞬不瞬看着金灵叟,手中捏着雷珠,等待对方放松警惕的一刻出现。 再有一刻,他身周宝光终是不堪其力,渐渐淡去,他知此刻再不出手,便就无有机会了,猛地将七枚雷珠尽数掷出。 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金灵叟仍是不失小心,见有物什飞来,丝毫不去硬接,将袍袖一扬,霎时驾起一道罡风,顷刻间遁到了远处。 那雷珠落到空处,顿时轰轰炸开,火雷齐出,好似天崩地裂,连近处飞峰也被震塌了几座,看得底下之人齐声惊呼。 金灵叟也是微微动容,他想不到对手还藏有这么里厉害的雷珠,方才若是一个大意,恐就要在此翻船,虽是为眼前之景吃惊。 陈寿古见未曾伤得此人分毫,心下也是失望,趁着对方远遁,无力操御金环,将浑身法力逼出,将之震开少许,就奋力从里间遁身出来,驾罡风往来路逃窜。 可他才出去不远,那金环倏尔当空一转,远处陈寿古竟于刹那间遁跃百丈,逼上前来,那金环再是一转,又是百丈过去,连转三次之后,已是追至近前。随后法诀一掐,所有金环一齐飞上,却是将陈寿古再次套住。 陈寿古此刻已是瓮中之鳖,再也无力反抗,求饶道:“金灵道友,饶我一命。” 金灵叟神情冷漠,丝毫不理,把法力一催,金环霎时收拢,陈寿古惨叫了一声,顷刻就被绞成了无数碎肉。 可即便如此,金灵叟却还不肯放过他,扬手一道罡雷,将遁逃出来的元灵打灭。他面上无喜无悲,好似做了一件平常之事,俯视下来,冷声对下面言道:“谁人上来再战?” …… …… ps: 刚才跳闸了,好久不用电池,乌漆麻黑的也没找到,打开后发现少了好多,只能重码了。 这是周五的第二更,周六还有更。 第七十一章 山阵为子圈绝地 金灵叟方才一露面,锺台几名长老知此战结局,皆不认为陈寿古是其对手。 白长老沉声道:“金灵老儿竟是把环中挪遁之术练成了,此法虽是借助了法宝,可能把幻阙环祭炼到这等境地,同辈之中也是少有人及了,只是可惜了陈真人。” 他心下微觉惋惜,陈寿古懂得察言观色,又知进退,在一众招揽来的修士中,道行也算不差,本是有心纳其为心腹,只要赢下一场斗法,就能安排其主持一处仙城,不曾想运数不济,竟是遇上了金灵叟,连元灵也未有保住。 又想了一想,他人都知陈寿古与自己走得近,倒也不能不表示一番,便站起身,主动请战道:“师兄,这老道道法高深不说,又老辣异常,不是寻常之辈可以应付,小弟愿意上前一会。” 燕长老考虑了一会儿,道:“不急,为兄另有打算,你再调遣一人上去,道行莫要太高。” 白长老一怔,金灵叟乃二重修士,随意遣人上去,这不是故意认输么?可他对燕长老素来信服,并没有追问缘由,只是迟疑了一下,问道:“师兄,若再输一场,掌门那里……” 燕长老微微侧首,看着他道:“只要折损的不是我锺台派中之人,掌门不会多言,你且去安排吧,回来为兄再与你细说。” 白长老只得收住心中疑问,转身下去安排。 去不多久,就有两道遁光自法坛飞起,迎了上去。 又过片刻,白长老就回至法坛上,解释道:“那是祁谷,祁粱两兄弟,乃是大摩仙城城主洪应门下的两名供奉。小弟方才下去,这二人就上来请战,小弟想着与师兄嘱咐并不相悖,也就顺水推舟了。” 燕长老道:“你做得甚好,这二人很是合适。” 他见白长老似对如此安排仍是不解,便又道:“你莫要疑惑,为兄是想一观轩岳划山为界,究竟有何用意,而这几场一过,就能见出个分晓了。胜负反是其次。” 白长老这才恍然,佩服道:“还是师兄思虑周全,小弟远是不及。” 此刻蒲牢飞车之中。赵夫人望见祁氏兄弟,秀眉微皱道:“怎么是这二人?” 乔掌门讶道:“夫人莫非认得?” 赵夫人道:“这二人原是凤湘剑派弟子,后来犯了门规,因顾念往日同门情分,不曾取其性命。追了法剑回来,就逐了出去,原还以为早是躲去了他洲,哪想是来投了我锺台。” 乔掌门道:“既是逐出门户,就不在是凤湘弟子,我连邪宗门人都可容得。何况这二人。” 祁氏兄弟到了云端上,大哥祁谷走上来一礼,道:“金灵护法。此阵我们两兄弟同来会你,若是你觉有是公允,也可再找一人来,我兄弟在此候着。” 他们二人并非孪生兄弟,相差有十余岁。 祁谷中年形貌。脸膛方正,举止稳重;而祁粱却是不同。两眼有神,一脸精悍,前者发话时,他在旁边一语不发,目不转睛盯着金灵叟直看。 金灵叟目光撇去,见这对兄弟腰间皆是悬有一把柄上挂珠的法剑,心下有了点数,垂下眼帘,道:“不必了,两位这就动手吧。” 祁氏兄弟也不客气,齐喝一声,当即一分,一左一右成包夹之势,几乎同时一掐法诀,只闻锵锵两声剑鸣,两道夭矫剑光出鞘飞起,就朝着金灵叟斩去,竟是一上来就狠下杀手。 金灵叟看着脸容平静,看去神情轻松,可是内心深处却半点也不敢大意。 他这回却并不是把金环祭出,而是双手抓住,对着上方一晃,立现无数金光,密布天穹之上,照得人睁不开眼。 两派观战之人见了,觉其刺眼,不得不起了法诀护住双目,可即便如此,天中此刻情形却仍是难以看清。 祁氏兄弟本是信心十足,修士斗法,若非彼此战力相差极大,自己道术神通被人知晓了去,就易被人找到破绽,是以通常修士在人前不轻易暴漏自家底细。而金灵叟与陈寿古对敌时,却是现了不少手段,他们二人早就商量好了对敌之策,可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一照,也是滞了一滞,待两剑落下,却是斩了一个空,都是暗骂了一声。 若是他们手中持得的仍是那毕生所炼法剑,哪怕不去刻意御使,一念生出,就可自行斩敌。 可早在当年被逐出门墙时,那剑就凤湘剑派收去,否则哪还用在意这区区耀光。 这时正待收回,却觉底下生出一股吸力,似是把法剑黏住,顿时急了,起了法诀拼命相召,可僵持片刻之后,俱觉心下一空,竟是与心神断了联系,顿时大骇不已,知晓不好,两人眼神一个交汇,便分头朝着不同方向遁去。 此刻那光中忽然飞出一只金环,直奔祁谷而去,同时金灵叟自环中现出,几个呼吸之间,就追至他身后。 祁谷不得已转身对敌,可失了法剑之后,他战力大减,勉强招架了几个回合,就乱了章法,被一环打中前胸,霎时骨折肉裂,从空中载落下来。 待金灵叟再想回身去找祁粱时,后者已是飞至金锺派阵中,追之不及了,也只得放弃。 燕长老看着祁梁过来,眼中流露出几许冷意,道:“怯战而逃,岂能轻饶?” 林长老立时会意,他自怀中拿出法契,对着空中一照,祁粱登时应誓,浑身上下一阵酸软,自空中坠下,头颅撞在了法坛之上,因被契书制了法力,竟是就如此生生摔死了。 见此一幕,许多修士都是心中生寒。 金灵叟见状也是一怔,不过他已是连败了三人,自忖对杨殊永也是有了交代,扬手打出三道符箓,分别往三座山头分去,对着蒲牢飞车处一个稽首,道:“乔掌门。那符箓落下之处,便是我轩岳划去之地,贫道告辞了。” 说完,就一摆袖,飞身离去。 他一路可回至轩岳阵中,到了山脚前,却是下来一道童,阻其前进,他不禁怒道:“为何不让本座上去。” 那道童言道:“掌教真人说了,金灵护法本当取三颗头颅回来。可却只斩了二人,请护法回去再战,求个完满。” 金灵叟愤懑不已。可毕竟无法与掌教对抗,无奈之下,只得又往场中回返。 自那三张符箓飘去后,燕长老便一直在留神观望,待其落定。他缓缓自座上站起,到了法坛边缘,两目中泛出异芒,道:“山峦为棋子,哼!春秋大梦!” 而另一座法坛之上,张衍见得此景。不由点首道:“果是如此,” 邢甫柳听他话语,也是凑过来看。可他观来瞧去半天,却是一无所获,便拱手请教道:“敢问张真人可是看出什么来了,能否说与小道知晓?” 张衍笑了一声,道:“有何不可。说来也与你我有关。” 他起连指点了点,道:“说来也无甚稀奇。我等落脚之处,有六处高丘在外,彼此山势相连,只要占了这六山,就等若就把我等困在了其中,轩岳先前曾占去一处,现下又有四座落在其手,此刻只差两座,就能封门闭户了。” 邢甫柳本当他有什么高明见解,听得此言,却是不以为然,道:“我等修玄之士,腾云驾雾,飞天遁地,我等要走,这区区几座山丘,莫非还真能阻住不成?” 张衍道:“不然,按斗法之规,凡轩岳所占之地,锺台门下皆不可飞遁,你莫非想弃战认输不成?再则,如是轩岳占了这六丘后,在其中设坛布阵,就已是立于不败之地。哪怕斗法输了,也是不惧,到时把出路一堵,锺台这处一个人都闯不出去。” 邢甫柳不是蠢人,立刻也想到了这关键之处,不禁面上一白。 杜时巽在旁却是听得脸色微变,腾地站起身来,道:“张道友所言有理,此事不得不防,我去与阿父说。”话音才落,法坛上只闻轰隆一声,他便起了遁光飞去。 邢甫柳口不应心道:“张道友看穿计策,必是大功一件啊。” 张衍笑了笑,道:“轩岳把这三山一占,意图已是明了,明眼人皆能看得出来,乔掌门身为一派之主,又何须贫道来提醒。” 果然,过不多时,杜时巽就转了回来,神情看去却是轻松了许多,口中道:“原来阿父早有所备,我却是白担心了一场。”他又看向张衍,拱手道:“不过还要多谢张真人好意提醒。” 张衍还礼道:“哪里,贫道不过胡言几句,当不得真。” 两人说话时,天中忽来一道金光,当是轩岳又遣人来叫阵。 杜时巽抬首一望,见居然是那金灵叟转了回来,顿时怒道:“这老儿怎又来此,莫非是欺我锺台无人么?” 他冲着身旁一名弟子一挥手,道:“你去掌门处,就言我欲请命上阵。” 那弟子见他催得急,连礼数顾不得,便急急动身飞去了。 可此人一走,却是迟迟不见回来。 杜时巽等得颇是不耐,就欲不顾谕令,先上去打杀了此人再说。 可他身形才动,却见一虹清光自远处飞来,落至眼前,出来一名黄裙婢女。 她万福一礼,道:“少掌门,夫人有言,容君重才是我派大敌,此人未曾露面之前,少掌门还是忍耐为上,免得比人窥去破绽。” 杜时巽不耐烦道:“你是何人,我不认得你,快些滚开,否则休怪我刀下无情。” 那婢女不慌不忙,手中亮出一物,道:“夫人金钗在此,少掌门可是认得。” 杜时巽神色变了数回,最后哼了一声,就又重重坐下,轰隆一声,整座法坛不由震了一震。 邢甫柳这时看了张衍一眼,他眼珠转了转,上前道:“少掌门有重任在身,还去不得,不过不能叫轩岳如此猖狂,在下以为,张道友道行高深,与金灵老儿修为相若,少掌门不如请他上阵?” …… …… 第七十二章 真光神遁破万环 那侍婢见已成功劝阻了杜时巽,也不管后者有什么说辞,丢下金钗,立时回蒲牢飞车处覆命。// 欢迎来到阅读// 赵夫人听得她禀告,也自放下心来,毕竟杜时巽现下还不能将自家手段暴露出来,免得被容君重提前有了提防。 她抬起螓首,冷冷打量了一眼飞天中金灵叟,蹙眉道:“夫君,此人委实可恶,居然还可回来搦战,实是欺人太甚,何不令燕长老出面对敌?” 乔掌门似是意动,可想了想,还是缓缓摇首道:“燕长老身份尊荣,不宜轻动。” 赵夫人略觉烦躁,道:“那该如何?金灵老儿连斗两阵,也不见有多少疲惫,我派能胜他一筹者,也只有夫君、巽儿、惠玄道兄及燕长老等寥寥几人,不是他去,又不让巽儿与惠玄道兄上,莫非要夫君亲去对敌不成?” 乔掌门淡淡道:“那便随意遣一人上去,只要不是我锺台门下修士即可。” 赵夫人吃惊道:“如此怎能赢过此人?” 乔掌门呵了一声,冷笑道:“据为夫所知,那杨殊永除去金灵叟之念已非一曰,眼下看来,分明是要假我之手除去此人,我又怎能遂他之愿。” 赵夫人微微踌躇,道:“可是夫君,此战极为紧要,若是不胜,下场再输,岂不要被困山岭之中了?” 乔掌门握住她手,沉声道:“轩岳要是再胜,那下一场出战者,必是那容君重无疑,那时我就可命巽儿上去,一战就可见个分晓,不必再牵扯他人进来,也好为我锺台保有几分元气。” 锺台现下大不如前,门中修士哪怕折损一个,也不是他所愿意见到,此战关键,还是那容君重身上。要是杜时巽能上来就败了此人,那这场斗法就再无悬念,就可避免两派修士继续死斗下去。 赵夫人忍不住道:“夫君,你举派重压,皆系巽儿一人身上,这是否太过?” 乔掌门却是默不作声。 赵夫人叹了一声,道:“好了,既是夫君安排,那妾身自当遵从,只是方才巽儿请战,总也不可弱了他心气。他麾下有一名张道人,亦是二重境修士,此人曾败过惠玄道兄弟子,想来道行不浅,不若就遣他上去。” 乔掌门点头允准道:“既然有此人物,可命其对敌。” 此刻另一处法坛上,白长老等了许多,却迟迟不见有人上前迎战金灵叟,便急道:“师兄,不若由小弟来应付此人?” 此是他第二次请战,可燕长老默默一想,仍是否了,十分坚决地言道:“白师弟,你对手是那淳于季,而非是此人,否则你这许多年隐瞒修为,又为得哪般?岂不是全功弃?此人,呵呵,就由为兄上去料理吧。” 白长老大惊道:“师兄为门中大长老,又岂能轻动?” 燕长老笑了一声,道:“金灵叟亦是轩岳门中护法长使,他既能出战,为何我不能去?” 他正要起身时,却听远处传来了一声震动,不免诧异,不由收住了脚。 白长老侧首望了望,察觉到那动静是自杜时巽所法坛处传来,愕然道:“莫非杜小儿想要出战?” 燕长老摇头言道:“容君重还未露面,掌门真人不会容许与他人相搏。” 他正说着,却见一道耀目遁光自法坛上冲起,携着一股撕云裂空之势,直入云中,与金灵叟对面而立。 白长老见了之后,稍稍放松,又回座上,笑道:“原来是张道人,此人倒是合适,若只论修为,与金灵老儿相差无几,就算不胜,想来也能周旋一番。” 燕长老目视过去,捻须道:“此人我亦有过听闻,好似还与惠玄有些过节,想来当是有些本事,” 林长老旁冷笑道:“这人如是死了,却是不差,也好叫人知晓,跟着那小儿无甚好下场。” 而另一边轩岳教处,掌教杨殊永一见张衍上阵,却是来了几分兴致,遥指山下,道:“你们以为,此战谁胜谁负?” 底下有人说道:“金灵护法修持近千载,幻阙环是祭炼通神,那人就算是有些来头,可岂是护法对手,? 淳于季谨慎回答道:“那人既与沈柏霜一脉相传,当非庸手。只是金灵护法有环遁挪空之术,就是战局不利,也能及时撤出,下以为,胜败之数可谓各半。” 张衍云中站定后,打了一个稽首,道:“金灵道友,请了。” 金灵叟见是张衍上来,打量他一眼,突然厉声道:“原来是涵渊门张真人,我轩岳教中一名长老为沈柏霜所杀,如今找不到沈道人去处,久闻你与他乃是同出一脉,正好取你头颅回去祭拜。” 张衍微微一讶,随即笑了一声,拱手道:“多谢金灵道友告知你我原是仇家,既是如此,贫道必不能放你回去,当竭力取你姓命才是。” 他虽谈笑如常,可言语中却是杀机横溢,金灵叟气机交感之下,身上莫名多了一股寒意。他忙把心神一定,讽言道:“好大口气,究竟命丧谁手,还未可知。” 他嘴上说得好似吃定对方,可心下却没有半点放松,双袖一展,退开数十丈。又将祭炼由心金环祭起,念头一动,就有许多一模一样金环生出,散去天穹,随他催动玄功,金环愈来越密,乍一看去,怕不有成千上万之多,虚实交沓,真幻不辨。 幻阙环他共是炼了五百一十二数,只那心神相合主环为一,威力也是宏,斗法时藏与众副环与幻环之中,随时伺机袭敌,除此之外,他还可任一环中飞遁来去,叫人防不胜防,只要对手一个疏忽,就要丢掉姓命。 待运化完毕之后,他指手一点,其中一道金光,就已旋转飞去。 张衍适才见金灵叟斗法,已是大致明了此人路数,心中已是有了破敌之策。 要胜过此人不难,可要取其姓命,就要费番手脚了。 轩岳抢去四处山头,占据地利优势,对锺台这处修士而言,飞遁行空,大是受限,金灵叟要是一旦察觉不妥,立时就可躲入其中。 这短暂时刻内,就算他有剑遁之术,也无法及时将其追上杀死,是以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要设法毙敌。 他此刻见金环过来,却是不闪不躲,任由其落下。 金灵叟见状先是愣,随即狂喜不已,忙转动念诀,将真环替上,只要将其套住了,就能如陈寿古一般勒死。 这时张衍清喝了一声,背后忽现五色奇霞,闪了一闪之后,其中一道绿芒忽然攀起,生机蓊勃,就将那落下金环撑三尺之外,任凭其嗡嗡直颤,死命勒束,却是怎么也逼不进来。 金灵叟自炼成这幻阙环来,还从未见有能不用法宝,纯以道法接住此环,不由大吃了一惊。 他神色变幻几下,把手一招,天空中万只金环齐齐一动,自上下四方,一同朝着张衍处集汇而至。 张衍一瞧,微微一笑,背后碧芒大盛,霎时分出万千光华,看去仿佛一颗通天巨树,伸出枝桠茎须,绞缠绕卷,每一根枝节皆是锁住一环。 金灵叟神色剧变,他不停催发功法,环中生环,气中分气,可每多一环,那碧光之中必也多出一道舒展青华,不管其是真是幻,俱被阻外间,到了后,漫空皆是绿意。不但如此,那光华向外生发张扬,这使得他每时每刻不得不耗损法力与之抗衡,如此一来,却是陷入他不擅长法力比拼之中。 张衍一身法力雄厚绝伦,同辈之中,能与他相抗之人少之又少,此刻一发动起来,如潮水般源源不绝,重重涌来。金灵叟只撑了一会儿,就觉压制不住,先是满布天中金环不断消逝,化为灵气散去,再是副环一个接一个崩断开来,不过十几呼吸,就坏了大半。 金灵叟浑身冷汗直流,心中既惊且震,暗忖道:“这道人修得什么功法,怎得一身法力强横至此?就是与容真人相较,恐也是差不了多少。” 他自知再如此下去,自己势必生生把法力耗不可,到得那时,就连逃遁也是不能,顿时萌生退念,此刻那为同门报仇之念早已是抛到九霄云外。 他这一退缩,张衍立时觉察出来,他微露冷笑,一声大喝,先是把法力稍稍敛去几分,放那金环收束进来,随后双臂一震,身周木行真光也是随之猛然暴涨,咔嚓一声,竟将身上一圈金环震裂,与此同时,漫天金环也是齐刷刷碎落而下,向前一个踏步,便自原处消失不见。 心血祭炼金环遭破,金灵叟如遭雷击,一口逆血涌上,噗一声喷了出去,幸好头脑尚是清明,几乎是察觉不妥一刹那间,已是运起法诀,意图遁行出去。 然而就此时,却有一股庞然巨力涌上来,竟将他生生压了原处,身躯猛然一颤,再次喷出一口鲜血,面上现出惊怖之色,失声道:“禁锁天……” 话未说完,张衍已是自虚空遁现而出,至他面前,呛啷一声,腰间法剑抽出,再猛地挥剑而下,只见天中一道清辉闪过,一颗头颅已是冲天飞起。 张衍一探手,将那头颅接住,撇眼一看,那脸容之上还带着些许震骇不信之意,他哂然一笑,哗啦一卷袖,提起头颅,驾动罡云,就往下方回返。 ……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一剑生威惊四座 从张衍虚空挪移,遁至金灵叟面前,再到拔剑枭首,不过是指顾之间,待他携颅而返,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杜时巽霍然自座上站起,两目神光闪动,满脸俱是兴奋之色,他轻蔑瞥了一眼法坛处几名长老,自顾自大笑起来。坐于他一旁邢甫柳是瞠目结舌,只是呆呆看着。 燕长老动作一下顿住,拽住胡须有一动不动,好半晌才摇头道:“走眼了,走眼了。” 林、白二名长老面上可是写满了惊震意外。撇开金灵叟轩岳教中地位不谈,只看其轻松杀败三人,御使万环蔽天,轻松遁空来去,就知此人之了得,可就是这般人物,却还是眨眼之间,就亡了张衍手中,那后者又是何等厉害? 乔掌门怔怔看着,他原本已是把此战放弃,准备待下局来个一战定胜负,可却完全没有想到,金灵叟竟是被张衍一剑杀了,这巨大反差令他一时做不得声。 还是身边赵夫人看不过去,轻推了他一把,道:“夫君,张真人胜了,该是重赏才是。” 乔掌门这才醒悟过来,点头道:“对,对,来人,传我之命,张真人斩杀轩岳长老一名,按礼单品目赠赏,再另赐仙城一座。” 赵夫人又道:“金灵叟可是轩岳大护法,不是寻常之辈,夫君何不请张真人上车一叙。” 乔掌门这是已是镇定下来,能胜轩岳一场。又除了其大护法,总也不是坏事,欣然道:“夫人说得是,是为夫疏忽了,再传谕下去,请张真人来蒲牢飞车上座。” 距蒲牢飞车十余里远,有一座孤矗法坛,此是惠玄老祖与其弟子所之处。 因惠玄老祖不喜喧闹,而他又非锺台门下,是以彼此间相隔较远。 此时此刻。他正与罗东川并肩而立。好一会儿后,才缓缓收回目光,道:“金灵叟果是输了。” 罗东川丝毫不觉意外,冷笑道:“我早已说过。张衍乃是溟沧十大子弟之一。成就一品金丹。百年间便修成元婴,乃是东华十六派斗剑第一人,那老儿能与他斗上两合。已算不差了。” 惠玄老祖皱眉想了一会儿,道:“有这等人物,对我等筹谋大为不利。” 只有锺台弱势,他才有把握说服乔掌门放了蟒部进来,而有了张衍,锺台这里无疑增添了不少赢面,这却不是他愿意看到。 罗东川低头一思,道:“如今我大兄处还未有消息传来,且先忍耐吧,我也要奉劝道兄一句,你那名弟子还是少招惹此人为妙。” 惠玄老祖淡淡道:“这便不劳罗道友操心了,如何教徒儿,老道我心中自有分寸。” 罗东川淡淡道:“罗某只是好意提醒,取与不取,全道友。” 为对付张衍,蟒部早已遣使去往中柱洲,请凶人出手,族中未有消息传来前,他还不欲与其先自争斗起来。 要不是与惠玄算得上是盟交,蟒部大事未成前还有利用价值,他才懒得多说一句,任由其去碰个头破血流才是好。 张衍此刻已是回了法坛之上,双足沾地后,就将手中头颅掷地上,对着杜时巽一个稽首,道:“幸不辱命。” 杜时巽大笑上来,捧着他手臂,用力一摇道:“张道友一剑斩颅,轻取敌首,哉!哉!” 邢甫柳则是面上挤出一丝笑容,也是上来恭贺,道:“张道友立下大功,必会得掌门赏识啊。” 这时一名道童过来,道:“掌门有谕,邀张真人往蒲牢飞车一叙。” 杜时巽又发一声笑,道:“张道友,此是好事,我与你一同去。”随后又贴前半步,低声道:“不知金灵老儿元灵何?道友莫非放了回去?” 张衍笑了一笑,捧起法剑,起两指一搭剑脊,轻轻一划,就见寒光如水,反照似境,里间有一扭曲人影飘忽来去。他言道:“金灵叟元灵此,此人身为轩岳大护法,必知许多秘事,捉了过来,就当大礼送与真人了。” 杜时巽看了张衍一眼,得其允许之后,便拿剑来观,见剑锋犀利不说,还有血光来回,显是不知饱饮了多少鲜血,杀气冲眉,刺得眼中生疼,是一把难得利器,不由眼中露出奇光,称赞道:“好剑!” 张衍轻笑一下,将剑鞘解下,递去给了杜时巽,道:“要是杜道友喜欢,就送与道友了。” 这柄法剑乃是十六派斗剑时,他自一位血魄宗长老身上得来,虽非至宝,可却有拘魂摄魄之能,金灵叟被他一剑斩了,元灵也就被吸入法剑之中,再也逃脱不得。 似此等法剑,他那处还有不少,平日也是用不到,是以眼睛都不眨就送了出去。, 杜时巽稍怔,随即爽接了过来,还剑入鞘,收入囊中,道:“既是张道友所赠,杜某就收下了。” 邢甫柳看得嫉妒羡慕不已,张衍赠剑,看似吃亏,可是连他也能看得出里,以杜时巽一贯脾气,怎么肯占人便宜,到时定会十倍偿还,想着张衍已是得手一座仙城,稍候不知还有什么好处到手,他连眼睛都红了。 与锺台不同,轩岳教处却是一片压抑。 掌教杨殊永定定看着门下弟子携回来无头尸身,阴沉着脸半天不语,谁也未曾察觉,他隐于袖中双手正微微颤抖。 虽他本意是要借了锺台之手能除了金灵叟,可眼下他却没有除去此人窃喜,反而多了几许烦躁,这时他抬首道:“你们谁来告我,那张道人用得是何等功法?莫师同,你不是自诩见多识广么?就由你来说!” 那名被点名护法长老一滞,他支吾道:“掌教,那沈道人施展功法时,云涌水奔,潮浪旋卷,可此人似与其大不可相同……” 还未说完,杨殊永冷声打断道:“废话就无需拿来说了。” 那名护法长老只得尴尬闭嘴。 好半晌,才有人低声道:“此等道法,我等闻所未闻。” 杨殊永听了,突然大怒道:“都是一群废物,这人有此手段,为何偏偏无人报我?” 众人都是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喘,不知他为何动怒,底下只有呼令长使淳于季能猜中一二原委。 金灵叟论道行修为,门中少有人可比,这张道人能杀了此老,也就意味着能杀了他人,甚至能杀了杨殊永,多了这么一个谁也料想不到变数出来,难怪这位掌教真人如此失态。 这时身后传来一把浑厚声音道:“此人道行不浅,我教之中,能与之匹敌者甚少,掌教勿虑,下回遇上,此人若是再敢露面,当由我来应付。” 此人一出声,两侧长老护法面上登时露出敬畏之色,纷纷让开一条路来。 只见一名资容伟岸,身材颀长修士走了过来,此人袖广宽袍,头戴翘翅雀首冠,迈步行走间,似有风雷随身,两目神光如电,慑人心魄,一望可知是人中雄杰。 杨殊永一见此人,也是收起掌门威势,喜道:“容真人出关了?” 容君重走了过来,环目一望,周围人都是避开他目光,他对着杨殊永一拱手,言道:“方才略有所得,叫掌门及诸位同门挂心了。 杨殊永仔细端详他脸容,却是喜不自禁道:“容真人功行果是有所增进。” 容君重早些时候随轩岳诸修到了这眠星山后,似是突然有所领悟,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就开了一座洞府出来闭关去了,当时也是累轩岳教这处也是一阵紧张。 好此刻看来,其非但无事,似又有什么领悟,这却很是振奋人心。 杨殊永虽是一门之长,可能坐上此位,与容君重一力支持脱不开关系,因而对其不同他人,言语之中很是客气,请教道:“如今我轩岳败了一阵,依容真人之见,眼下当如何?” 本来六山封门,可张衍赢了这一阵之后,却是破开了一个缺口,再想围住,就不是再取一两座山峰那么简单,虽不是无有机会,可锺台也不会坐以待毙,其艰难之处,必是成倍增加。 容君重并不立刻回答,似思考对策,好一会儿后,才道:“杜某方才出关,正要找人一试神通,下场就由我接下了,只是此之前,尚有一事要做。” 这位元婴三重大修士门中分量极重,贺真人也认为他是继自己之后,有可能成就洞天之位,承接轩岳道统之人,因而杨殊永对他极为重视,忙道:“真人请说。” 容君重正色道:“我方才观战,见那张道人剑中生光,将金灵护法元灵摄去,掌教需得把长老头颅及元灵赎回,否则门下人心不稳。” 杨殊永一惊,重重点头道:“得亏容真人提醒。” 他心中暗骂不已,要是张衍直接斩灭了金灵叟元灵,倒也省事,可金灵叟总也是门中大护法,若明知其元灵尚,却还弃之不理,门中除了几个他真正心腹之人,底下恐也没几个愿意真心出力了。 容君重看了看身后,传音道:“掌教,金灵护法毕竟是上代元老,哪怕锺台要求苛刻些,也不妨应允下来,只要斗法胜了,不愁将来取不回来。” …… …… 第七十四章 玄功胜往昔 一步赠仙城 张衍随杜时巽一同到了蒲牢飞车上,才方站稳,乔掌门与赵夫人就亲自起身相迎,以示郑重,给了他颇大脸面。 见礼之后,杜时巽抢出一步,双手一托,将手中法剑呈上,大声言道:“这把法剑是张道友赠于孩儿,现奉与阿父。” 乔掌门笑道:“可是张道友斩杀金灵叟那柄?” 杜时巽把手再往上了送了送,道:“正是。” 乔掌门见他郑重其事,知晓这把法剑恐不是那么简单,先是扫了眼阶下,随后缓步上前,探手接过一看,不由目光微凝,道:“金灵老儿元灵?” 赵夫人也是美目睁大,倾身过来,略带惊喜道:“夫君,果是这老儿。” 乔掌门面上平静,心下却是大喜,金灵叟护法长使一位,乃是上代掌门所封,此人熟知轩岳上下内情不说,只如今其教中诸修士所修功法,就是能问出一二头绪来。 退一步说,就是问不出什么来,轩岳教中各处仙城详情其必是知晓,而今落他手里,无疑对锺台是大为有利。 他心情一好,不由露出笑意道:“吾儿送来可是大礼啊。” 杜时巽抱拳道:“孩儿不敢居功,此是张道友之能。” 乔掌门目光移至张衍身上,正容道:“确实如此,来人,赐盘腾蛟椅。” 立时有六名弟子搬来一张大椅,此物摆开时占了一丈之地,椅上镂刻有百余条蛟龙,条条怒目扬须,仔细一看,似还那里缓游慢挪。仿若活物一般,着实令人心惊。不过张衍目力高明,自是看得出来,那等异状,是此椅勾动地下灵气所致,倒非真是活蛟。 赵夫人笑盈盈道:“这盘腾蛟椅乃是昔日祖师斩杀百只青蛟,取其筋骨祭炼而得,一向只是用来招待贵客。” 张衍稽首道:“多谢乔掌门了。” 乔掌门伸手虚引,道:“道友请入座。” 张衍退开几步。待乔掌门夫妇座下,他也落座下来,只一坐定,顿觉浑身上下被一股凉沁沁灵气包裹,耳目清明。通体舒润,就连灵机流转都是了许多,几能与大塔阁中潜修相比,不由暗自点头,此果是一件难得宝物。 乔掌门道:“张真人斩除金灵叟,我锺台除去一名大敌,又赠法剑。不知该如何谢你?” 张衍道:“乔掌门过奖,贫道既是签契立约,自当忠人之事。” 乔掌门不觉点头,侧首对下人道:“来人。把张道友礼单拿来。” 底下弟子不敢迟疑,手脚麻利一通翻找,就取了出来,恭敬呈送至案前。 乔掌门看了一眼这份礼单。不由暗讶。 张衍索要之物与他人俱不相同,不是什么丹药法宝。而是三味疑似邪宗修士用来修行阴华之物,心下疑惑,“莫非这位张道友还与邪宗修士有牵扯不成?” 他已从赵夫人口中得知,张衍与当年占据神屋开派沈柏霜乃是同出一脉,本是自外洲而来,倒也并不认为他是邪宗门人,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干脆就抛开此节,指了指礼单,朝着赵夫人问道:“夫人,此三物除却宝库中所藏,如今可还有多?” 赵夫人转眸一瞧,凝神思索片刻,就言道:“如妾身若记得不错,这些灵药俱是当年攻破尸嚣教山门后清剿得来,不过后来占了其仙城之后,又是6续得了不少,因不是什么太过重要之物,就未曾取入库中,此物乃阴华之物,与我派弟子修行无用,当是还留有不少,只是须得回去之后,方能慢慢细查。” 张衍微笑一下,这三味灵药又不是什么天材地宝,要是乔掌门此刻下令搜罗,他却不信取不来,这多半是想藉此牵绊住他,好使得他继续为锺台出力。 乔掌门微带歉意道:“如是这般,便只能待龙柱之会后再与道友寻来了,道友如有他求,不妨言说,乔某必当设法办到。” 张衍稍稍一思,道:“贫道倒是有一事要请乔掌门给个薄面,只是眼下不便提及,也留待斗法之后再言吧。” 如是有机会,六皇子人情当要还了,不过眼下还不到合适开口时机。 乔掌门有心拉拢他,不怕他向自己伸手,只怕他无欲无求,他也不穷根问底,微笑言道:“也好,斗败轩岳之后,乔某再与张道友把酒言欢。” 三人这里说话,其余处法坛之上修士及长老都是看得清清楚楚,张衍被乔掌门夫妇这般礼遇,旁人远远不及,许多被招揽而来修士都是艳羡不已,都转念头如何斩杀轩岳修士,也好如他一般赚一座仙城入手。 此刻有一名道童上得蒲牢飞车,道:“禀告掌门,轩岳有使来,说有要事与掌门相商。” 乔掌门一笑,似是早有所料,朗声道:“有请。” 张衍这时起身一礼,道:“乔掌门这处有事,那贫道就告退了。” 杜时巽本也准备回去,乔掌门却道:“巽儿留下,为父还有话与你说。” 杜时巽便又坐下。 张衍一个稽首,就驾起遁光,回去法坛。 不久之后,就上来一名头戴葫芦冠清瘦老道,他打了一个道揖,道:“轩岳护法莫师同,见过乔掌门,见过夫人。” 乔掌门也与他客套,问道:“莫道友,杨掌教遣你来此,不知是何来意?” 莫师同道:“乔掌门,下来此,是奉我教杨掌教之命,想要赎回金灵护法元灵头颅。” 乔掌门道:“赎回?” 莫师同道:“正是,金灵护法乃我教中大护法,掌教不忍他遗灵外,不得转生,因而遣小人来,万望乔掌门顾念两派同根情谊,容许我教将之赎回。” 乔掌门唔了一声,似考虑,莫师同不敢催逼,只能下面耐心候着。 足有半刻,乔掌门才又开口道:“莫道友说得不错,我两家分属一脉,金灵护法首级可以还于贵教,令他全尸安葬,至于那元灵,却是难为了,金灵护法乃是张真人所斩,处置之权当他手,他又非我锺台弟子,本掌门也是干涉不得。” 莫师同赶紧道:“乔掌门,只要能放回金灵长老元灵,我轩岳当以厚礼相报。” 乔掌门考虑了片刻,道:“不若如此,金灵护法元灵我可设法令张道友还了你轩岳,不过需待斗法之后,你看如何?” 轩岳要赎回金灵叟元灵,他身为掌门,自是明白里面道理,不过眼下两派还未分出胜负,不谈此人价值,就是手上多攥一张筹码,也总是好。 莫师同哪还看不出他是不愿放了金灵叟元灵回去,当下也是无奈,只得回了阵中禀告。 他本是做好了被责罚准备,可杨殊永听了之后,却只是冷笑连连,挥了挥手,就让他退下去了。 容君重淡淡道:“锺台既是不从,也无甚打紧,待我稍候抓得几名锺台长老元婴来,亦能换回金灵长老。” 他把擒杀锺台长老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可轩岳教众却是无人不信,盖因锺台九名长老中,已有三人死他手,何况此刻看来,这位大修士功行已比往昔进一步。 有长老感叹出言道:“我轩岳有容真人,实乃大幸。”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淳于季这时道:“掌教,时候不早,该我轩岳遣人上阵了。” 杨殊永看了看天色,只是斗了几场,已是过去两个时辰,渐近未时,便对容君重郑重一礼,道:“一切拜托容真人了。” 容君重还礼道:“有容某,掌教管宽心。” 言罢,他脚下一点,两袖展开,裹了一团隆隆风雷上了穹碧,昂然云上站定。 见得他上来,锺台底下之人都是一阵色变,纷纷低呼道:“容君重?” 许多派外修士尚是第一次见得此人,见他资质奇伟,健躯雄身,此刻傲立天穹,罡风流转下,云气纷纷避开,望去好似天豁一口,真真有若神人。 唯有杜时巽面现振奋之色,旋身过来,抱拳道:“阿父,此人既是现身,孩儿这就前去一会。”说着就欲纵身上空。 “慢着!”乔掌门却是喊住了他。 杜时巽急得几乎跳脚,指着天中说道:“阿父,你可说过,此是孩儿对手。” 赵夫人道:“巽儿,急什么,容你阿父把话说完。” 乔掌门神色凝重道:“十六年前斗法时,为父也会过容君重,那时尚无这等气势,此人功行又有长进了。” 赵夫人大惊道:“夫君,果真?” 乔掌门缓缓点头。 赵夫人玉容不由一变。 她也是元婴真人,懂得其中关窍,修士到了元婴三重境界,每前进一步都是千难万难,就如惠玄老祖入得三重境后,只是把法力磨得稍微圆润些,数百年下来,精进其实不大,可容君重不过相隔十六年,乔掌门却能看出其修为增进,那就非同小可了。 乔掌门沉声道:“我须得派人上去试探一番。” 赵夫人忧愁道:“可此人道行太高,又有谁人愿意上去与其相斗?” 他们正商议对策时,容君重却云中开口了,“我闻你们锺台有赏格,杀容某者,赐三城,可与乔掌门结为异姓兄弟,得贵派如此看重,容某着实有幸,今日就此接贵派三阵,能有迫退容某一步者,我轩岳教中再赠他一座仙城!” 第七十五章 百炼锁心柱 万钧定化功 容君重话一出口,轩岳一方反应不一,底下白长老当即冷笑道:“好大口气。” 燕长老却是神情绷紧,容君重敢如此放言,必有所恃,正思忖对策时,一名弟子上得法坛,奔至眼前,拱手道:“师尊,掌门有谕,言容君重道行大进,命师尊设法寻几人上去先行试探。” 林长老登时不满道:“容君重本该是杜小儿上去相斗,怎得又要我等出手?” 燕长老却拦住他发牢骚,言道:“不必说了,掌门说得有理,此事需得慎重。” 不论杜时巽如何乖张跋扈,可锺台派中也只有他可堪与容君重匹敌,要斗败轩岳,还要仰仗其人。 至于惠玄老祖,虽也是三重境大修士,可此人并非锺台门人,来至此地,不过增添几分威慑而已,指望他拼死出力,那是奢望。 白长老沉声道:“师兄,容君重威名人人皆知,恐是无人愿去。” 虽是自派外招揽而里修士人人签契,可那只是言及不得无故败退,上阵与否却是无法强逼。 林长老琢磨了一下,道:“师兄,小弟却有个主意,这容君重既然如此自傲,那就令几人同上,看他如何。” 燕长老寻思半晌,此道:“如此也可。林师弟,你且下去安排,就言我锺台并不逼迫出战之人与容君重拼死争斗,只是找几人上去试探其路数,要是见机不好,允准自行返转,事后必不怪责。” 林长老道:“如此就好办多了。” 燕长老想了一想,又自袖囊里拿了一只不过掌大金铜舞鹤出来,“你把此宝赐下去。就说危急时刻可助人脱身。” 林长老一看这只舞鹤,吃惊道:“师兄,你怎把这宝贝借下,小弟说句不好听,若是下面人失手败战,恐是取不回来……” 燕长老挥手道:“舍不得重宝,又怎能驱人上前,师弟些去安排吧。” 林长老还是一脸可惜,这只金铜舞鹤有破灵开禁之能。有了此宝,哪怕遇着禁锁天地也能借其脱身,连连可惜声中,他往旁处法坛上去。须臾到了那处,便将燕长老之意一说。登时就有几人为之心动。 要说是单人独个对上容君重,他们无人愿意,毕竟三重境修士只一个禁锁天地,就能叫他们进退两难,可若说是数人联手,那就不同了,相互可以施援。叫其彼此难顾,况且眼下还有法宝相助,若是察觉不对,大可以及时撤回。 过有一会儿。出来三名道袍服色相近道人,各持一柄拂尘,当中一名模样凶悍行至林长老身侧,把手一摊。嘿嘿笑道:“贫道师兄弟三人却是愿去,林长老。你可把那宝物拿来了。” 这道人说话极不客气,可林长老却是面上一喜,稽首道:“原来是饶宫山三玄,若是你三位愿意出面,想那也容君重讨不了好。”说着,就把手中舞鹤递去。 饶宫山本是五大派之一青宣宗下院,只是数千年来,因青宣宗几易山门,其实则已是自立一派了。 说话那人名唤陶全满,还有二人分别是他师弟史全足与柏全成,按辈分来算,三人与青宣宗掌门当是平辈相称。 陶全满拂尘一扫,就把那舞鹤收了进来,回首看了看空中身影,冷笑道:“容君重,好大名声,两位师弟,随为兄前去会一会,看看有何能耐。” 三人各把肩膀一晃,就化遁光冲上天际。 轩岳掌教杨殊永见是三人一齐上来,登时发出一声冷嗤。 淳于季走来,道:“掌教,可要遣人上去相助?” 杨殊永摆手道:“不必,饶宫山与青宣宗分道千年,神通道术失传许多,早无昔年风光,容真人足可应付。” 而此刻张衍所法坛之上,邢甫柳却是兴奋起来,道:“原来是饶宫山那三个凶道,这却有些看头了。” 张衍哦了一声,笑问道:“邢道友可是认识这三位道友?” 邢甫柳神秘兮兮地说道:“张道友久神屋北地,恐是不知,那史、柏二人不去说他,陶全满却是不同,听闻曾小仓境中得过一件法宝,向来秘不示人,只是自得了那宝物后,与人斗法还从来未曾输过,容君重方才夸下海口,说不定要吃些苦头了。” 陶全满半空拿住身形后,半拉着眼皮看了容君重有一会儿,才随意一拱手,道:“容道长,道爷我问一句,你方才说话可真?” 容君重道:“自是当真。” 陶全满嘿嘿笑道:“我却信不过你,不如你可发个誓来。” 容君真唔了一声,目光忽然投注过来,显凌厉之色。 陶全满却是一副毫不乎模样。 容君真看着他,缓缓开口道:“容某方才所言,句句为真,若有违誓,当天诛之。” 陶全满哈哈一声大笑,道:“两位师弟,为我护法。” 史、柏二人齐声应诺,分到了两旁站好。 陶全满又道:“容真人,你小心了!” 他自袖囊中取出一物,抖手一掷,本是一尺上下,忽然间化为十丈大小。 这法宝通体墨黑,看去似一根殿柱,顶尾两端各有四叶如刃,旋转飙飞,舞动如轮,时不时爆出一团包蕴七色云气,还未过来,已有一股绝大吸力紧紧摄住容君重身形,搅得他衣衫紧贴后背。 此宝名为“百炼锁心柱”,内中有小仓境祖师自二重天中采来数种罡砂,分名为金相砂、银冰砂、风绝砂、毒英砂、只要修士被柱摄拿,四色罡砂一起涌上,立时将人磨碎成一滩烂泥。 当日自小仓境中秘阁中寻得此物时,连带境主顾襄青也是叹其得了天大机缘。 张衍见了这法宝之后,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当日他去星石斗剑时,曾去往二重天上。那里猛绝罡风若是被沾上身来,登时就要血肉全无。而那四色云中所透灵机,却是与那罡风相仿,此宝就是他现下对上,也没有太大把握硬接,要设法先避锋芒。那容君重方才说一步不退,就看其如何应付了,要是不敌闪过,不但让出一座仙城。连带脸面也要丢。 容君站神情沉稳,站原处一动不动,盯着那“百炼锁心柱”看了一会儿,待其临近,忽然大喝了一声。这一刹那间,陶全满三人就觉身上一沉,好似挂上了一万斤巨石。 陶全满并不惊慌,此是禁锁天地之术,对方乃是元婴三重修士,此举早他们料中。 他暗自冷笑了一声,此术可以制住他们。可却制不住法宝。 他手腕一翻,把那只金铜舞鹤拿了出来,捏手心,随即狞笑着看着前方。 有了此宝手。就算现下有道术法宝来攻,他也可及时退走。而容君重却是放了大话前,却是不似他能毫无挂碍闪身躲避, 林长老底下看着万分激动。道:“容君重作茧自缚,看他如何?” 燕长老一瞬不瞬盯着直看。要是此宝能就此逼得容君重躲避,必能大挫轩岳锐气。 此刻两派上下数百修士,无不是屏息凝神,观望战局。 “百炼锁心柱”管飞驰较缓,可这片刻间,也是到了容君重面前,到了此刻,他仍是面色不改。 就这法宝即将撞上之时,他忽然一挥手,这法宝似被什么东西重拿住,突然一僵,就此凝滞了半空之中,虽是不断扭动,可偏偏无法再前进一步。 史、柏二人看着不妙,反应也,都是喊了一声,各发出一件法宝来攻。 霎时间,只见两一黄一白两道光华直奔容君重而去,可是才至此人身前十丈内,却也如百炼锁心柱一般,猛一震,便被悬空定住,连带宝光也是消散,露出两柄森寒飞刀,那里嗡嗡作声,摇摆挣动,可就是去脱不开那一股束缚之力。 乔掌门神色一变,猛地站起,脱口道:“万钧定化?”随即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大弥祖师共是传下三门大神通,这万钧定化乃是其中一门御身之术,神通一起,可把百丈之内诸物皆定住,数千年来,轩岳派中除却二代掌教之外,能练成此神通之人,无一不是洞天真人,可万万未想到,却被容君重练成了。 陶全满此刻也是慌张,拼力运功几次,想要把“百炼锁心柱”催动,可无论他怎样掐诀御法,都是无用。 虽是舍不得这法宝,可他也知,再耽搁下去就要把性命丢下了,把手中金铜舞鹤一捏,顿化一道金光鹤影,将他师兄弟三人护住,就要逃遁,可令他惊骇是,那金光管几次三番振翅欲飞,却如陷入泥沼一般,原处动弹不得。 容君重冷然一笑,也未见他如何作势,只是轻轻一挥手,半空似有一股微不可察白光闪过,轰一声,史全足浑身爆碎而亡,再是一指,柏全成也是半生未吭,亦是身死。 陶全满大惊失色,拿出数件护身法宝,都是祭顶上。可他才做完动作,又起一声霹雳般大响,再看去时,竟是连人带宝一同炸散,顷刻落个尸骨无存。 乔掌门忽然有些失态站起,脸上神情既惊且惧,身躯微微有些发颤,赵夫人看着不对,慌忙上来探问道:“夫君?” 乔掌门将赵夫人轻轻退开,他摇了摇头,走至车驾前,沉声问道:“容真人,你这是什么雷法?” 容君重目光俯视下来,淡笑道:“乔掌门,身为锺台执掌,莫非连大弥祖师传下‘三空三音雷’也不认得了么?” …… …… 第七十六章 三空三音雷 风云三指叉 “三空三音雷?” 锺台这处修士一听此语,顿时一片哗然。 大弥祖师所传三大神通,最为玄奥的当属“万钧定化”,而威能最宏的却是“三空三音雷”。 只是此门神通后因参悟不易,被大弥祖师一分为二,分别授于两名童儿,也即后来锺台、轩岳两派祖师,两人一人得了上卷,一人得了那下卷。 锺台藉此推演出了“净音雷法”,而轩岳则是由此创出了 “百转惊云雷”。 两派修士皆是知晓,只有上下两卷归一,方能再现这门大神通,而容君重却言方才用得就是此法,锺台修士无不大惊。 乔掌门初时震惊过去,此时已是镇定下来,他仔细一想,忽然抬头道:“不对,三音三空雷发动时无形无色,且伴洋空悦耳之声,你这雷法虽是与传言中有些相似,可施动时有白气飞烟,分明还是脱胎于‘百转惊云雷’!” 先不说上卷道册仍在锺台手中,且据他所知,这门神通一出,诸雷互相摩擦击撞,愈积愈烈,愈爆愈广,最后弥天盖地,雷声所到之处,皆成炼狱,绝非眼前这点声势可比。 容君重面色不变,道:“乔掌门有所不知,我轩岳千载以来,以此门雷法为根基,取数家之长将再行推演,终成此法,自问已有原法七成之威,只要我轩岳代代英杰不断,取长补短,终有一日能摆脱窠臼。未必不能胜过祖师之法。” 那边燕长老听不下去了,厉声道:“狂妄!祖师所传神通,也是你后辈弟子能随意改换的?此乃大逆不道之举!” 容君重哂笑道:“祖师所传,乃是祖师之道,非我之道,世易时移,我后辈子孙又何必死守成法,拘泥不化?我闻乔掌门早有振作之心,可却是你们这几个朽物拼死阻拦,抱残守缺。若胶柱而鼓瑟。否则何至于有今日之局?” 底下锺台低辈弟子听了这话,有些人困惑不解,有些若有所思,有些则是面现迷茫之色。 燕长老看他几句话就搅乱了人心。顿时惊怒交集。连声道:“住口!住口!” 乔掌门心中对容君重这话却是有几分赞同。可明面上却不能说出,只是冷声道:“既是你轩岳早已自成家数,又岂能窃据此名?” 容君重朝着环视一圈。起手随意点了点,若无其事道:“只你锺台一亡,还有何人会来计较?” 场中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燕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乔掌门默然片刻,才缓缓道:“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吧。” 他回了座驾,把杜时巽唤至近前,肃声问道:“孩儿,对上此人,你可有胜算?” 杜时巽傲然道:“孩儿有坚甲神兵,何须惧他? 乔掌门见如此斗志昂扬,一方面为之欣慰,一方面却也为他担忧,杜时巽虽是在门内斗法时无人可挡,可容君重实在是千年一出的人物,远非常人可比,实是胜负难料。 杜时巽自袖囊中取了一套朱雀明光宝铠穿上,待披挂完毕,赵夫人上来为他披上自凤湘门中借来的“紫凤织金氅”,叮嘱道:“吾儿千万小心应付。” 杜时巽信心十足道:“阿母宽心,容君重连使两门神通,已是漏了底,孩儿有办法拿他。” 赵夫人点点头,轻声道:“去吧。” 杜时巽走前两步,取了一柄足有丈许长的破阵狼牙锥出来,掂了一掂,双足一跺,轰隆一声,就昂首冲入天穹。 容君重见是他上来,打量了一阵,才道:“久闻杜道友之名了。” 杜时巽用破阵锥指着他,道:“容君重,今日定取你性命,还有何话,快些痛快说出。” 容君重居然露出认真神色,道:“倒是有句话,稍候自会说与你听。” 杜时巽哼了一声,也不耐烦与其多言,陡然发声大喝,扬起手中破阵狼牙锥,呼得一声当头砸来,狂风立时卷至,隔着数十丈远,竟是压得容君重衣衫猎猎作响。 容君重丝毫不为所动,头顶之上忽得喷出一道白光,里面托出一团烟雾,形似一只人掌,仔细看去,乃是一柄三指小叉,心意引动之下,倏忽飞去,与破阵锥重重交击在了一处,顿时传出一声铿锵交鸣,回声久久不绝。 乔掌门见此物一出,神情略微紧绷。 轩岳门中《三广汇要法》有山变、云变、震变等三种变化,炼至高深境地,可由心转化,叫人无可捉摸。 而这柄三指叉已是被容君重祭炼如意,可与功法一道随心而变,前次斗法时,锺台三名长老就是应对不及,还未怎么使出本事来,就被杀死,其人连法力也未耗损多少,如不是如此,总也能勉强拼个平手。 杜时巽见三指叉过来,起手一抬神兵,欲要将其拨开,可突觉手中一沉,仿佛不是架着得一柄飞叉,而是挑着一座山峦,一个失陷,身形就要往前倾去,他也不慌张,嘿的一声,就要设法稳住。 可就在此时,三指叉忽然变作一缕轻烟飞去,那锥头却是一轻。 此刻正好他发力之时,前方一空,身形不禁向后仰去。 那股云烟趁此机会,顷刻间绕着他身旋转了数十圈,再往里一收,竟把他牢牢捆缚了起来。 他忽然大吼一声,把肩膀一晃,身躯轰轰长高,须臾变作十丈高下,就将身上云绳崩散。 容君重神色不变,心意牵引下,飞叉绕着杜时巽如狂风骤雨般击下,且又不停变幻来去,时而如莽山压坠、时而如百炼柔丝、时而如地裂山崩,到了最厉害处,晃眼之间,竟是一刹那间变化二十余次。 底下之人看得都是心惊胆战,冷汗直流,这等凌厉攻势,稍有不慎,就要落败身亡,骇怕之余,也是惊叹,杜时巽不愧力道修士,一身坚躯铁骨,又有宝甲罩身,就是被连连击中,也只当无事。若是换了他们是哪个去,早已挺受不住了。 杜时巽虽是不惧,可每次欲要拼着挨上几下,设法逼近容君重,都是被那飞叉击得后退,斗到现在,两者之间反而越来越远。 此刻他已是渐觉不耐,将破阵锥收在背后,灵机一运,双目之中探出一缕神光。 他双目能观灵机真幻,此刻看去,对三指叉内中种种变化无不了然于心。找准一个空隙,一拳打出,轰隆一声,将尚在变化之际的云烟震散开去,随即一个踏步,化作一团轰轰做响的赤焰火流,向着容君重所在之处冲去。 燕长老哼了一声,摇头道:“小儿沉不住气,你一身钢筋铁骨,就是被伤得几下,又能如何?留着这有用神通,在紧要关头使出,就能反败为胜,却不该这么早便就施展了出来。” 容君重眼神稍凝,力道修士气机通常远不如他们这等走气道的悠长,他本想借着法宝精妙变化将其制困住,慢慢耗其法力,再寻机施展杀手,可杜时巽竟是能看透其中变化,那便只有改换战法了。 他脑中稍一转念,就有了对策,手指连连向前点去,却是不惜法力连连发了几个震字诀。 对于这门变化,杜时巽并无合适应对之法,只能硬接,可这几下发来却是异常猛烈,他也是被震得连连倒退,待停下时,已是被退开至数里之外。 容君重再一抖袖,就自里跳出来一只毛色乌黑的灵猴。 此猴灵活至极,几个蹦跳,就跃至杜时巽面前,向他脸上挠去。 杜时巽连连挥锥几下,想要将其驱赶了事,可是几次三番之后,都是被那灵猴轻易避了过去,他一旦置之不理,就上来抠眼挠面,或是抱腿扯腰。 他不耐之下,默运了一个心诀,忽然一捏拳,但闻半空中喀喇一声爆响,灵猴身躯一震,七窍出血,僵住不动,再挥锥一扫,砰地一声,就将之砸了稀烂。 容君重却是无动于衷,得了这个空挡,他把手一指,飞叉到了高天之上,嘴中念动法咒,顿时化为团团云烟,徐徐搅动飞转,层层堆叠,未多时,就成就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岳,他翻手向下一压,就轰轰向下落来。 这一方山岳足是笼罩了方圆三十里之地,此刻当头压下,连带天空也是为之一黯。 杜时巽向四处一个张望,见周围山岳皆是轩岳之地,而容君重则牢牢守住了可以遁飞出去通路,根本避无可避。 他仰首看去,却是夷然无惧,忽然猛喝一声,把身一摇,身形再涨,一举窜至五十丈高下,双脚立在地上,双手一托,轰隆一声,膝盖弯下,身形微微向下一沉,竟是一举将那云烟山岳托住! 他正欲将之顶开,容君重一探手,忽然一只碧玉锤往他背后飞来,来势甚急,已是不及起神兵招架,仗着身躯坚实,把肩头一顶,砰的一声,他闷哼了一声,肩甲碎裂,庞然巨躯也是一摇。 容君重看在眼中,摇头言道:“杜道友,你何故如此拼命,你可知晓,你父乔桓隽和你母赵茹,早已育有一个五岁麟儿,将来接替掌门之人,非此子莫属,如今不过是遣你上来送死,你为锺台这般送命,岂非很是不值?” …… ……(未完待续。。) ps: 这两天回来肩膀很疼,只好缓一缓,周一晚上还是有更的1t;/ddgt; 第七十七章 踏步三山罡流卷 烈炁火扬焰漫山 杜时巽先是一愕,随后怒道:“闭嘴!我父我母之名讳,岂是你能唤得?” 赵夫人玉容一白,身躯晃了两晃,紧紧抓住了扶手,颤声道:“轩岳教如何会知晓此事?” 乔掌门却是镇定许多,只是眉关皱起,叹道:“只望巽儿不要被这言语所动才好。” 锺台掌门之位虽亦有父死子继之说,可眼下谈论替继未免太早。 杜时巽要是能击败容君重,得以实现两派归一,门内必是声威无双,坐上下任掌门之位是顺理成章之事。 可此事他虽有打算,可还未来得及与杜时巽明说,现在他便是担忧,此儿并非是他亲子,就怕其一时分辨不明,被容君重言语所扰,那便很是不妙了。 远处法坛上,正自观战罗东川低头一想,忽然侧目过来,死盯着惠玄老祖不妨,半晌之后,才道:“惠玄道友,此事莫非是你传出去的?” 惠玄老祖容色不改,语声平淡地言道:“若是杜时巽道心坚定,必不会为人所趁,老道说与不说又有何关系?” 罗东川哈哈两声,道:“道友好手段,小弟佩服。” 杜时巽明知容君重说出此言是有用来乱他心境,可却还是有些心烦意乱,一时间就有些沉不住气。 狂喝一声,一仰首,自腹中起了一口熬炼数百年的真火,运功一逼,便自口中喷了出来。 上方偌大山岳被此火一燎,竟现出崩解之象。 容君重感应到那火中蕴有莫大威能。正面硬拼恐要吃亏,因而机立断撤了三指叉上法诀,将之又招了回来。 待落入手中,起灵机一察之下,却是心下一凛。 那火不过是沾染少许,三指叉已是有了几分损伤,驱运之间不似先前那样顺畅。 他不禁神色微变,此火如此厉害,要是一旦被沾上身,几是无可抵御。只这一团。就能取他性命。 他暗忖道:“这等奇烈之火,我似有耳闻,莫非是小仓境神通‘烈炁真火’不成?若是如此,杜时巽那一身力道功法来处。似也能解释得通了。” 想到此处。他眼神不禁幽深了几分。 杜时巽见真火奏功。山峦已是化去,眼前再无阻拦之物,便就用力吸了一口气。又朝着下方喷了一口真火出来。 这一回他是以庞硕之躯发动神通,因而火势一起,漫山遍野皆是熊熊烈焰,连两派观战修士也是波及,忙是各自在法坛之上启了禁阵,也即便如此,也是感到热浪灼肤,隐隐作痛。 容君重首当其冲,所承受压力胜过他人百倍,面色也是凝重起来,起袍袖一挥,飞出了两面灿灿金锣,在头顶上空一旋,越转越广,直至化有山峦大小,便起了法力往上迎去。 林长老一见此物,惊呼道:“这不是邓师兄昔日随身至宝么?” 白长老目光复杂,喟叹道:“我锺台之物,却又被拿来对付我锺台修士,可悲可恨!” 两派先前两次斗法,轩岳俱是作了赢家,不止损折多名长老修士,连带门中许多前辈传下的法宝也落到了对方手中,这对“千碧金锣”便是其中之一。 此刻袭来火焰就轰然一声,撞在了锣面之上,金锣剧烈摇颤了几下,似有哀鸣发出,坚持了数息之后,却似不堪重负,就闻咔嚓一声,被破开了一个硕大缺口,无数流焰自里争先恐后涌下,不断将那处破洞撕裂扩大。 此宝遭此重创,灵性顿失,在猛烈火势持续冲击之下,终是经受不住,四分五裂而去。 容君重自袖中又取了一枚铁牌出来,同样往空中祭去,挡在了上方,可那真火着实厉害,此物只是抵受了数个呼吸,就落得与那对金锣一般下场。 可他神情依旧镇定,不断取出法宝,再一件件抛至半空,用来抵御火势。 到那真火渐弱之时,他前后已是丢出了七件法宝,其中只玄器便占了三数。 如此豪奢的行为,看得在许多人眼角抽搐。 燕长老脸色难看异常,这七件法宝原本也俱是锺台门中之物,可此刻却被容君重拿来护身,又眼睁睁看着其被毁去,着实心疼不已。 杜时巽那真火虽是厉害,可用去一分便少一分,且法力耗损也是不小,他渐渐不支,再也支撑不住巨大身形,不得已收了法诀,还回原身,神情之中不免略显萎靡。 这等细微变化,立时被容君重察觉到,不待其有所动作,就默默起心意牵运灵机,将禁锁天地之术使了出来。 此术一出,杜时巽身形陡得向下一沉,不禁哼了一声。 禁锁之术原本对他这等力道修士而言,却是不用太过在意,可眼下在他疲惫之际使来,制约却是大了许多。 容君重看他立足不稳,立刻抓住时机,扬手一道虹光,再度将碧玉锤发来。 杜时巽提振起精神,一声大吼,拿出神兵一挡,锥上爆出万点金星,将之拍去了一边。 可那碧玉锤并未去远,就又飞转回来,此时那三指叉也自飞来,自两侧袭至。 杜时巽方才肆意发泄了一通,此刻已是冷静下来,操起神兵,沉着应对,不再是急着冲上。暗道:“要击杀此人,必得寻一个合适时机出手,不至如方才那般无功而返。” 他为对付容君重,也是准备了许久,手段也不止眼前这些,寻思着慢慢积蓄法力,再一击毙敌。 他不主动猛攻,容君重也是只是放出两件法宝应付,双方互有忌惮,战局便陷入僵持之中。 邢甫柳看得不免有些失望,道:“算那容君重好运道,适才没有被一把火烧死。” 张衍微微摇首,言道:“容君重也是身经百战之人,杜道友相比之下,就差了一筹,方才发动炼火之时,有些仓促急躁,所选时机亦是有欠考量,容君重若是不在原处抵御,我料他也必有办法脱身而去,绝不至于因此身死。” 邢甫柳抖了抖袖子,斜撇过来道:“听张道友所言,似是你能拿下此人了?” 张衍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邢甫柳以为他被自己话语吃住,不免有些得意,又道:“张真人,少掌门此刻看似被压在下风,可要支撑下去,却是不难,只要被少掌门抓到一线机会,还是有可能反败为胜的。” 张衍对此言倒也赞同,不过尽管如此,可杜时巽眼下情形却也不容乐观。 容君重斗至现在,也未曾使出“万钧定化”与那门中独创雷术,只是一味凭借门中玄功与杜时巽周旋。 张衍也大略能猜到其中用意,此人多半是不想在此战之中耗损太多法力。 至于为何要这么做,他猜测是因为顾忌到惠玄老祖在旁,不得不如此。 惠玄老祖也同样为元婴三重大修士,不管是否会上阵拼杀,只坐在那里,就是一个极大威胁。 因而容君重对付杜时巽不得不留下一手,以作防备,免得为其所趁。 而先前对付陶全满三人时,他却接连使出两门神通来,也当是刻意,就是为了威慑此人,好使其作壁上观。 张衍心下判断,容君重既然如此做,那么定然不会让战局迁延过久,那般不符合其原意,下来说不定就会兵行险招,力求在极短时间内把对手解决。 同样,这也是杜时巽想要谋求的。 张衍看向上方,目光深邃。 用不了多久,就可分出胜负了。 场中二人无惊无险斗了又有一刻,杜时巽不知不觉朝着容君重逼近了许多。 看了一眼彼此距离,已是到了七十丈内。 他有一门遁行神通,名曰“踏步三山”,就算在困锁天地之下,亦能勉力发动。 他自忖如若这时使了出来,亦能有几分胜算了,眼下要是错过,下回不知有无这般机会。 拿定决心后,他毫不犹豫起猛力一挥神兵,将三指叉与碧玉锤驾开,脚下向前一跨,整个人忽然化作一道流光疾虹,以惊人之势,朝着容君重之处冲去,霎时间就撞入十丈之内。 可当他再往前去时,却是身躯一僵,好似被山压住,竟是被生生定定在了原处。 杜时巽眼瞳一凝,知是自己被万钧定化所制,可既然容君重使出了门神通,可见得其并无其余招架之能。 有了这判断,他振奋起来,狂吼一声,身躯再度一长,扬起破阵狼牙锥,对着容君重脑袋重重挥下,同时浑身上下罡气旋流搅动,将这名对手牢牢裹住,不令其脱身退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自下方飞来一物,朝着他背后袭去。 杜时巽顿觉浑身汗毛倒竖,好似有什么极端危险之迫近,可若是此刻避让,那就要前功尽弃,此刻已是容不得迟疑半分。因而他一咬牙,手中神兵原势不变,向下砸来。 乔掌门一看此物,却是变了脸色,顾不得斗法规矩,急切大喊道:“我儿快躲!” 容君重似被罡风旋流困住,丝毫不能动弹,就在那狼牙锥只差几尺就要砸中己身时,忽然之间,他身形一阵模糊,就如轻烟一般向后飞去。 张衍目光微闪,低声道:“回源合真!” 就在此刻,耳畔听得一声大叫,再看去时,杜时巽已从半空中跌落下来,不止如此,其半边身躯,竟是被一道光气生生化去! …… ……(未完待续。。)1t;/ddgt; 第七十八章 三阵封绝出路 置之死地而后生 锺台一方人看得很是清楚,那打在杜时巽身上的,乃是原本属那饶宫山陶全满所有的“百炼锁心柱”。陶道士被杀之后,这法宝便落到了容君重手中。 此物虽是厉害,可飞驰之间时却甚是缓慢,就算不擅遁法的修士碰上,只要提前有了防备,也能躲了过去。 若不是杜时巽想着一击毙敌,也不致被这么轻易打中。 容君重显是早已料到此节,是以故意以身设饵,诱得杜时巽来与自己搏命,这才得以一举击败对手。 杜时巽自空中坠下后,砸落在山脚之下,撞了一个土坑出来,此刻他只剩单手独腿,浑身上下血流不止,焦黑内脏铠甲融在了一起,看去血肉模糊,凄惨无比。 好一会儿之后,他双目忽然一睁,透出一股精芒,单手一撑地,将自己支了起来。 用心默默一察,对自身情形有所了然。 为抵御那四色罡砂,他浑身法力几乎耗尽,这还亏得有那件“紫凤织金氅”遮挡了一下,才不至于被那百炼桩锁住,否则就是他一身力道玄功,也是一样要化作飞灰。 他注视着自己左肩,过得须臾,自创口处喷出一道红光,游动几息之后,光华散去,一条手臂已是长了出来。 正待把身躯与左腿也一同恢复如初时,忽然一道白虹贯空而下,噗的一声,将他牢牢钉在了地上。 杜时巽不由咳出了一口鲜血,低头一看。却见那柄三指叉正凿在自己胸腹之间,他一手抓住支撑在地,不肯倒下。另一只手抓住那叉柄,欲要拔出,可几番使力,却被这法宝上传来的阵阵灵机所阻,始终不能如愿。 这时头顶一黯,他停下动作,抬首看去,容君重自天中缓缓乘云而下。到了近前。看他几眼之后,一招手,光华闪过,那百炼锁心桩又是飞来。悬在了一旁。 杜时巽眼瞳一凝。只要这法宝一落下来。他立刻就要殒命当场,因此索性不再挣动,冷嗤一声道:“磨蹭什么?还不快些动手?” 容君重把手一抬。百炼锁心桩之上渐渐升起了四色光霞。 杜时巽脸上脸上带着冷笑,却不见丝毫畏惧之色。 蒲牢飞车那处,赵夫人已是面无人色,紧紧抓着乔掌门的胳膊,颤声道:“夫君,快,快救巽儿!” 乔掌门轻叹了一声,远远言道:“容真人,此阵是你轩岳赢了,可否放过小儿?” 他本不指望对方能够收手,怎么看来,他这继子都是轩岳教必先除却的目标,只要一死,挡在对方路上的最大障碍便就不存在了。 可哪知道,容君重听了这话,居然止住了手,看那神情,似是在认真考虑,他不由一怔。 赵夫人心中却是不禁升起一股希望来。 过不多时,容君重回身过来,道:“既然乔掌门开口,容某也不是不可放了杜真儿回去,不过你却需依我二事。” 乔掌门谨慎道:“请言。” 容君重道:“这第一么?下一阵也当算我轩岳胜出,至于第二……” 他侧过首去,看向远处一座笼罩在薄雾之中的法坛,提高声音道:“惠玄道友,你非是锺台之人,又何必为锺台辛苦出力?” 法坛之中并无人声传出。 容君重却是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知道友昔年受过锺台恩惠,如是你肯不再插手我两派之事,我便可将杜真人放了回去,替道友还了这个人情,如何?” 此刻轩岳那一处,长使淳于季道:“掌教,要是锺台应允,放了那杜时巽回去,那不是放虎归山?” 杨殊永道:“容真人行事自有分寸。真人能败杜小儿一次,就能败第二次,就是回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倒是那惠玄颇不简单,有些难以看透,能设法使他旁观,那是最好。” 雾气之中久久未有声响传出,容君重也未显不耐之色,只是神情平静等着。 约莫过了半盏茶,法坛周围的浓雾渐渐散了去,法惠玄老祖的身影自里显露了出来。 他表面上一片淡然,可心下却窃喜不已。 对方此议却是正合他意,只有真正将锺台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蟒部才好趁虚而入。 可他此刻却是做出一副为难之色,看了看乔掌门,道:“道兄如何看?” 赵夫人乞求道:“夫君。” 乔掌门闭目思考了一会儿,叹道:“此事我一人难决,还需与几位长老商议才可。” 他找了一名弟子过来,道:“你去燕长老处,问他是何意思。” 那弟子急忙遁起身形,赶至几名长老所在法坛之上,正要开口,燕长老却先一步言道:“你回去与掌门说,这两件事皆可应允。” 那弟子大喜,匆匆拱手一礼,便回去复命。 林长老诧异万分,急道:“师兄,杜小儿处处与我等作对,救了回来又有何用?” 燕长老冷声斥道:“愚蠢,眼下是什么时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杜小儿若是亡了,我等也落不了好!” 实则他最期望的是看到容、杜二人两败俱伤,可杜时巽如就这样被杀死,锺台哪还找得出第二个与轩岳对敌之人?况且轩岳所作所为,那已是涉及到了两派道统之争,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与此相比,其余皆可抛下。 林长老颇不服气,道:“师兄,那惠玄道友未必不能与容君重一战,何必如此看重那杜小儿?” 白长老叹道:“林师弟,那惠玄老道不过是个外人,与我等看似和睦。其实貌合神离,不能指望他为我锺台出得死力。况且杜时巽乃是力道修士,只要能救了回来,小心调养,来日未必不能再和容君重再做争斗。” 那处乔掌门得了回音之后,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对着远处打个稽首,道:“惠玄道友,此次劳烦你了。” 一听此语,惠玄老祖已是知晓他的选择。心中大定。便对容君重言道:“容真人,还请放人。” 容君重也不食言,一挥袖,将三指叉和百炼锁心桩都收回去。丢下一句。“贵派可以来接人了”。便就转身往轩岳处回返。 不待吩咐,立刻有数名弟子下山,用不里多时。就将杜时巽接了回来,此刻他已是昏迷不醒,看他身上那副惨状,赵夫人心慌不已,连连道:“我儿如何了,我儿如何了?” 乔掌门尚算镇定,上前检查了一下,却是皱起了眉头。 赵夫人不由紧张了起来,颤声道:“夫君莫吓妾身,可是那容君重做了什么手脚?” 乔掌门摇头道:“夫人莫要担心,巽儿只是法力精元耗损过多,并无大碍,只是短时内怕是无法动手了。” 赵夫人不由心下一松,可一想没了惠玄老祖,自家孩儿又不能上阵,此次斗法可以说已是胜望渺茫了。 乔掌门找了两名弟子过来,命其将杜时巽送了下去安顿,随后一语不发,回了车驾之上,默不作声坐在那里,似在思虑对策。 赵夫人看着他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忧色,咬了咬下唇,犹豫着是否该把蟒部之事说出。 此部盘踞北海,门中亦有洞天大能坐镇,若是得其相助,应付轩岳当非难事。 几番迟疑后,就在她想要开口之时,乔掌门忽然道:“来人,去把曾道友请来。 当下身旁有童儿应声去了。 少顷,一名相貌不俗的道人到了车驾下,稽首道:“曾从纶见过乔掌门。” 乔掌门定了点头,眼下乃是锺台危急时刻,他也就省却了那套虚礼,直言道:“请道友来,是乔某想用那观星书推算一番,此次斗法出路却在何方?” 曾从纶早有准备,道:“贫道自当从命,只是……” 乔掌门知他顾虑为何,不待他说完,便出声道:“乔某可在此立誓,曾道友启了星卷,日后若有灾劫,锺台当已举派之力相护,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得了这承诺,曾从纶心下稍安,拱手道:“请乔掌门屏退左右。” 乔掌门挥了挥手,包括赵夫人在内,所有人等都是退了下去,随后使了一个法诀,车驾之上立起禁制,将二人回护在内,一切妥当后,他言道:“道友可以施法了。” 曾从纶告了声歉,退开几步,从袖里拿了一卷精致竹书出来,解了系带,缓缓打开。 到了竹简完全展露时,忽有白光冲起三尺之高,上显千百符箓,绕旋飞转,急如飞星,道道刺目光华如利箭射出。 他忍着强烈灼疼看了几息,就觉浑身血液逆行,两眼发黑,呼吸急促,这观星书看得越久,未来灾劫越大,可是此前之事关系重大,他还不敢立刻收起,强撑着又看了许多时候,忽然啊的大叫了一声,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乔掌门一惊,从车驾上下来,将他搀扶起来。 曾从纶这时缓过劲来,趁着神思还算清醒,他一把抓住乔掌门的手臂,有气无力道:“乔掌门,贫道得了一句批语,可助锺台脱难。” 乔掌门也是神情一紧,追问道:“是什么?” 曾从纶喘了口气,才道:“批语乃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乔掌门略一琢磨,还想再问,可曾从纶说出批语后,心神一松,就已昏睡了过去。 乔掌门深深皱起眉头,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不由看向远处,容君重三阵皆胜,轩岳又占了三座山峰去,正在那里布置禁法,先前张衍扳回一局的优势已是失去,轩岳实际封了出山之路。 此处,已然是死地了。 …… ……(未完待续。。) ps: 晚上还有一更1t;/ddgt; 第七十九章 狡计一言乱人心 容君重回至轩岳阵中,掌教杨殊永主动迎上,大笑道:“容真人连胜三阵,我轩岳大事成矣。” 容君重打了一个稽首,道:“掌教真人,待禁制设好,才算得上是万无一失。” 杨殊永点首道:“说得不错,我已是布置了下去,再有半个时辰,就可稳妥了,两派归一,容真人当居首功。” 教中长使淳于季这时上来道:“掌教,可要遣人再去叫阵?” 容君重看了过来,道:“不必如此,就按先前计策行事便好。” 淳于季却是站着不动,只把眼去看杨殊永。 杨殊永呵斥道:“还不按容真人交代的去办?” 淳于季道了声是,躬身一礼后,大步离去。 杨殊永一声低笑,道:“下来就是坐看好戏了。” 蒲牢飞车之上,乔掌门对那批语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此事也非他能够独断,故而又命人把几名长老请了过来一同商议。 可两人琢磨了半晌,也未曾找出头绪。 秦长老喃喃低语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这生路又在何处?”他向外走了几步,望着远处山峦,自语道:“莫不是这出路在外,而不在内?” 赵夫人听了,心中一震,她立时想到了蟒部,忖道:“莫非是天意如此,合该让蟒部助我不成?” 就在这个时候,忽见轩岳那处有一道虹光过来。 包括乔掌门在内,三人都是心往下沉。轩岳此刻遣人来,想是又上来搦战,若是他人还好,可要是容君重再度杀来,他们究竟该命人前去抵挡? 林长老底气不足地说道:“就是容君重再来,又怕个什么,大不了一拥而上,莫非还能胜过我们联手不成?” 燕长老摇头道:“若是数人齐上,那轩岳那处绝不会坐视,那便是一场混斗罢了。我锺台同样胜算不大。” 白长老叹道:“师兄说得不出错。而今想拼一场也是不能了,那些招揽而来的派外修士,如是见我锺台势颓,又有几个会当真出力?若不是限于契书。法会未终。不得擅自离去。恐是早就跑了个干净。” 说话间,那名轩岳修士已是来到近前,出乎意料。他并非来此求战,而是大声道:“乔掌门,锺台诸位长老,掌教命在下前来问话,杜真人已败,此次斗法,锺台可愿认输?” 不待有人回言,他转过身躯,对着两侧法坛之上的修士言道:“诸位同道,我轩岳明日就要封闭眠星山外出路,可与你等并无仇怨,若是愿走,今晚可速速离去,切勿自误。” 听了这话,那些派外修士顿时一阵骚动。 要是与人正面放对,他们尚还有几分底气,可要是周围都设了禁阵,那就是被困在此间了。 他们只是逐利而来,哪肯与锺台一同陷在绝地。 这时听闻一声磬响,众人愕然看去,只见惠玄老祖驾云来至蒲牢飞车下,稽首道:“乔道兄,老道既已说过不再插手两派之事,也不便在此久留,就此告辞了。” 乔掌门无奈,知他早存去意,自己也是挽留不住,叹息一声,还礼道:“道友好走,乔某就不送了。” 燕长老却是冷哼一声。 惠玄老祖只当未曾听见,他十分隐晦地看了赵夫人一眼,便大袖一摆,带了童儿与门人弟子,转瞬乘风离去了。 杨殊永看见这一幕,狂喜道:“好好,惠玄这一走,那是彻底动摇人心,谁人都看得出锺台大势已去,容真人真是好计策。” 容君重淡笑一下,道:“锺台请来的修士虽是死伤了不少,可还有十余人,其中不乏张道人那等元婴二重修士,若说这些人愿为锺台效命,容某却是不信的,此刻放开一条路,如是事情顺利,就可兵不血刃去了其半数人手,锺台要是拦着不准,到时不用我等上前,他们自家就会闹了起来。” 果如他所料,惠玄离去之后,诸修皆感锺台再无击败轩岳可能,酬偿诸物都是要他们斩杀轩岳门人长老才可取得,可眼下哪来这等机会?不被锺台牵连进去已是不错了,都是想着怎么能够早些脱身离去,跳出这处泥坑。 可偏偏有法契束缚,他们无法随意离去,一干人商议下来,决定推一个人出来前去交涉,好叫乔掌门放他们离开。 有人提议道:“那位张真人乃是元婴二重修士,此间道行最高,不妨请他出面。”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不说张衍修为,方才斩杀金灵叟时也不见费多大手脚,可见斗法之能也极是强横,此刻牵头,正是合适。 先前那人又道:“不知哪位道友与张真人有交情?可请了他出来。” 这时有一名低辈女弟子嘀咕道:“这岂不是背信弃义?” 听了这话,众人都是眼神不善地看来,这名女弟子害怕地缩了缩身子,她身旁有一名身姿丰腴的女子摇了摇头,站了出来言道:“奴家曾与张真人有一面之缘,愿去前去言说。” 众人听闻此女与张衍相识,容色缓和了几分,都道:“拜托道友了。” 那女修客气了几句,就驾起遁法往张衍法坛上来,须臾到了地界,便就落身下来,巧笑嫣然地打招呼道:“张道友,那日神屋山一别,可还记得奴家么?” 张衍凝神一看,登时认出了此女,当日去开辟地火天炉时,还曾路过此女洞府,攀谈过几句,便道:“原来是车娘子也是来了法会,签契之时怎未曾看见。” 车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真人也知我出身邪宗。外间有许多仇家,是以改换了容貌,就可少了许多麻烦。” 张衍点了点头,问道:“车娘子此来,不知有何见教?” 车娘子踌躇了一下,就将众人之意如实说出。 张衍笑了笑,道:“此事请恕贫道不能应允。” 他不答应,旁边邢甫柳却是有意,他投在杜时巽门下,是因为先前曾得罪了林长老。现下杜时巽生死不知。虽是舍不得礼单上诸物,可他也不想再留在此处,便道:“这位车道友,贫道愿意替诸位道友前去说项。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车娘子想了一想。除张衍之外。也是唯一胜了一阵之人,倒也勉强合适,道:“邢道长愿意出面。那是求之不得,只是小女子一人还做不了主,道友不如随奴家回去与诸位道友商榷。” 邢甫柳迫不及待道:“那还等什么,快些走吧。” 车娘子对着张衍万福一礼,在邢甫柳催促之下,也就匆匆告别而去。 邢甫柳先是来至诸修处,众人见他自荐,又确然有几分手段,也就同意他牵首。 他再赶至蒲牢飞车处,将来意一说,出乎他意料之外,乔掌门并不动怒,而是神情平静道:“诸位既有去意,我锺台也不会强令拘束。” 邢甫柳大喜过望,怕乔掌门改变主意,立刻言道:“请掌门赐下印玺,解了法契。” 乔掌门看了看燕长老,后者面无表情地自袖中拿了法契出来,沉声道:“拿去,随你等处断。” 邢甫柳一把抢过,当下运化真力将之化成碎末,随后也不和打招呼,一跺脚,就飞下法坛,心下窃喜,“做成了此事,可是大大收了一笔人情,这样划算的买卖去哪里找?” 他路过方才来时法坛时,见张衍尚在那处,脸上浮出讥讽之色,暗道:“你愿意在此留着与锺台陪葬,就由得你了,道爷我恕不奉陪了。” 邢甫柳走后,林长老埋怨道:“师兄,你怎放那些人走了,我锺台哪还有与轩岳一拼之力?” 燕长老叹道:“师弟,轩岳此是攻心之计。若是不准,有法契束缚,虽不致立刻翻脸相向,可要是轩岳来袭时,保不准会反咬一口,还不如早早放其走了。” 林长老愣住半晌,随后失魂落魄地坐在了一旁。 这时只见一道道遁光自两侧法坛飞起,往对面驰去,燕长老看着诸人6续离开,冷静言道:“掌门,这些人一去,轩岳明日必是来攻,此战胜算渺茫。” 乔掌门叹道:“燕长老所言我也知晓,可若就此认输,我却并不甘心。” 燕长老也是点头,不说其余人等,他们一人为掌门,一人为大长老,无论如何,都是轩岳必除之人,因而无有退路,必得死战到底。 赵夫人这时忍不住道:“不,还有一法,可助我锺台渡过难关。” 乔掌门毫不惊讶,淡淡道:“夫人,你说得可是那蟒部么?” 赵夫人有些不能相信地抬起螓首,颤声道:“夫君你已知晓了?” 乔掌门沉声道:“妖修来我希声山中,为夫即便不知,可又怎能瞒过郑真人?” 赵夫人怔怔看着他,轻声问道:“那夫君是如何想的。” 乔掌门一挥手,断然言道:“此事不用再提了,当年我五派约议,不得擅自放蟒部入得东胜,要是做了此事,纵然眼前能渡过难关,可南三派亦有借口可以来兴师问罪,此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就算此次斗法败了,丢了性命,他还有族人弟子,大不了躲到南方去,将来还有转生重修的机会。 可要蟒部引入东胜,南三派借故发难,那东胜洲中,可就再无立锥之地了。 赵夫人黯然垂下眼眸,再不言语。 燕长老听着直点头,暗道:“掌门说得不错,我辈岂可与冷血鳞虫为伍?” 这时他随意向下看了一眼,惊讶都:“咦,还有一位道友怎未曾离去?” 众人一瞧,却见一名丰神俊朗的道人非但未走,反而正往此处飞遁而来。 片刻之后,落至法坛之上,乔掌门不禁起身,有些惊喜道:“原来是张真人,你为何不走?” 张衍环视一圈,稽首道:“自是来助诸位一臂之力。” 乔掌门略显激动,众人弃锺台而去,可偏偏只有张衍愿意留了下来,他感叹道:“道友高义,却不知乔某该当如何谢你?” 张衍微微一笑,道:“这却不用,贫道也是出于私心,若是诸位亡了,那酬偿又到何处去取?” …… ……(未完待续。。)1t;/ddgt; 第八十章 剑驰连珠变 遁空演神通 张衍对自己来意直言不讳,可乔掌门却并不如此认为,在轩岳一连串的手段打击之下,锺台已是日暮途穷,就是再加上一人,对大局而言,也是于事无补。 站到这边来,说轻了也是九死一生。 乔掌门捧起手来,对着张衍郑重一礼,再一侧身,道:“道友请上车驾来坐叙话。” 张衍微笑还了一礼,举步到了车上。 赵夫人勉强对他一笑,燕长老则是闭目养神,见他上来,点了先首,算是打过招呼。 乔掌门请了张衍落座后,自己也是坐下,转首对燕长老道:“师兄,把诸位师弟都请来吧,小弟有话要说。” 燕长老一怔,这百数年来,乔掌门尚是头一次唤他师兄,不由恍惚了一下,缓缓站起,正容一揖,道:“为兄这就去安排。” 他出去安排不过一会儿,就见有十道遁光直往此处来。 这些人既是门中弟子,又是各处仙城城主,与锺台派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乔掌门目光投去,门中精华,尽在此处,明日一战之下,不知能活几人,深深一叹,拱手道:“诸位师弟,乔某无能,累得诸位深陷死局。” 燕长老喟叹道:“师弟说哪里话来,你自任掌门后,从无懈怠,每日为壮大山门操心劳神,若非诸多俗务拖累,以师弟资质,恐早已踏入三重境中了,说起来是为兄之过。才有今日,悔之晚矣。” 乔掌门摇首道:“不说这些了,轩岳既是封山立阵,乔某也不愿坐以待毙,也欲在这山中布下禁制,以便明日与轩岳一较高下。” 邢甫柳、车娘子等一众修士离了法坛之后,一路往眠星山外飞驰,可才至一处两山夹峙的谷壑中时,前面却是起了一道罡云气幕,厚重沉滞。穿之不透。竟是被阻拦了下来。 众人眼见着就要出山,却出了这等异状,不禁又惊又怒,有人高喊道:“你轩岳不是说放我等过去么?莫非要食言不成?” 邢甫柳也是慌张。他不同别人。是斩杀过轩岳一人的。那人虽不是轩岳教众,可对方说不准也会来找他寻仇,也是大喊道:“诸位道友。轩岳若是违诺,我等大不了回去。” 这时天中一道长虹飞出,却是轩岳教中呼令长使淳于季驾了遁法出来,他对着众人一拱手,言道:“诸位同道,莫要惊慌,我轩岳本是该放你等离去,不过怕你们之中混有锺台门人,若是出去唤得援手来,怕是对我等不利,因而请诸位暂居此处,待明日斗法之后,就可以自行离去。” 众人还是不满,先前本是说好,可眼下却多了这么一出,登时感觉被戏耍了,许多人心中登是起了回去的念头。 淳于季又道:“诸位如是有意,也可以到我轩岳门下,明日一同围攻锺台,有功者必赏之,若是不愿,那也无妨,暂且留在此处,诸位不至于连一夜都等不起吧?” 邢甫柳心中一动,排开众人站了出来,稽首道:“淳于长使,你说得若是真的,在下愿为前驱。” 淳于季看他一眼,笑道:“邢道友非是庸手,来人,赐一件灵鹤翩羽织氅。” 当下有一名体态纤细的婢女自峰头飞侠,柔嫩玉手中托了一只木盘,上置一件白羽大氅。 淳于季知此乃是千金市马骨,也不客气,上前欢喜接了,就把大氅抖开,在身上披了,众人见得有好处拿,也是心动,纷纷声言愿为轩岳效力。 淳于季见事情顺利,不由一笑,关照身边弟子,道:“把法契拿下去,让他们签了。” 众修拿了法契过来一看,发现与锺台几乎如出一辙,不过是名头换成了轩岳,当下也就无有什么抗拒之心,俱是逼出精血,签了法契。 不过一刻时间,原本属于锺台一方招揽而来的修士,就又转投到了轩岳门下。 杨殊永看着此景,欣悦道:“容真人此策大妙,我轩岳不费吹灰之力,又多十余助力。” 容君重伸手朝下点了几点,淡笑道:“今日斗法下来,原本我轩岳已是胜过锺台不止一筹,而今再得了这些人相助,到了明日,大可堂堂正正压了过去,若是锺台不从,大势之下,管叫其化作齑粉。” 杨殊永听得大笑不止。 淳于季也是感慨,容君重掐准了那些修士趋利避害的心思,先是分化锺台,再趁机把人收拢过来,这手段颇是不俗。 明日集齐数十名修士一道压了过去,自问换了自己,怕是起不了什么抵抗的心思了。 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事来,奇怪道:“那些人中怎不见那张道人?” 容君重撇了一眼,道:“此事不奇,他既知沈柏霜与我轩岳与仇,又怎会自投罗网,他既愿与锺台殉葬,那明日不妨一同料理了。” 惠玄老祖一路出了眠星山,曲长治早在外等候,迎上来道:“师父,徒儿一直守在此处,未见有什么异状。” 惠玄老祖颌了下首,他为人小心谨慎,为防备轩岳教并未在山外弄什么手脚,入山之前,就把曲长治放在外面接应,他言道:“命你去办的事可是妥当了?” 曲长治忙道:“徒儿已在三十里外开辟了一座洞府,地形隐蔽,若不是刻意搜寻,保管无法察知。” 惠玄老祖嘉许道:“做得不差,此次事了后,也不必在外东躲西藏了,还回洞府中来修行。” 曲长治激动不已,惠玄老祖说把他开革出门,这可并非作假,他也明白这是为了大事不得不如此,现在肯再收录门墙之内。却是不必再飘荡在外了,当即跪下,涕泣道:“弟子叩谢师父大恩。” 惠玄老祖点点头,道:“前面带路吧。” 曲长治连忙起身,道:“师父随弟子来。” 两人同起遁光,行经不远,就到了曲长治所言那处洞府前。 这里位山壁内陷之处,外间杂草丛生,树遮枝掩,途径此处者很难察觉。 惠玄看了下来。也觉满意。他入到里间,扫了一眼,确认无有外人来过,便把袖一抖。出来一道白烟。层层叠叠。堆高至一人高时,忽然散开,显露出罗东川的身影来。 惠玄老祖道:“罗道友。锺台已被逼至绝境,是否成事,今晚就可知晓了。” 罗东川摸了一块玉牌出来,稍作查验,道:“未有符信传来,想是乔桓隽还未下得决心,不过不打紧,此次我出来时,老祖赐了一枚法符出来,有穿阵破禁之能,待明日轩岳发动时,我姑母也在里间应和,就可把锺台一众人等救了出来。” 曲长治有些不解,道:“罗长老,若是锺台不愿与我等携手,如此做岂非白费功夫?” 罗东川嘿嘿一笑,道:“若是我等做了此事,你说南三派会如何看?” 曲长治想了一想,道:“那定会说锺台与蟒部相勾结……”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脸上浮现一抹奇异神色,似是想明白了什么。 罗东川哈哈一笑,道:“那便对了,自两派斗法之后,南三派就有心染指北地,不过始终缺一个借口罢了,既然无有,那我便送上一个,到那时不是也是,不怕乔桓隽不就范。 曲长治未料到居然用这等办法,仔细一琢磨,此事只要做成了,锺台可以说是百辞莫辩,此策拖人下水,看似无赖,可却管用的很,他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只得叹道:“非常人用非常手段。” 惠玄老祖道:“既是如此,想明日也无我师徒之事了,这就在此与道友分道扬镳了。” 罗东川却拦住他道:“不着忙,锺台怎么说也是我部日后盟友,势力削弱过重,也是不美,明日救了出来之后,如遇轩岳追杀,还需道友出面阻挡一二,能救几个便算几个。” 惠玄老祖哪里不知这是为了不让他置身事外,不过他只要得了想要的物事,其余便都是小节了,神情淡淡道:“就如此吧。” 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日天明时分,轩岳又遣了一名弟子出来,到得蒲牢飞车之下,躬身行礼道:“乔掌门,杨教主遣弟子来问,锺台可愿服输?只要乔掌门与燕长老愿意束手就擒,我轩岳绝不追究旁人。” 白长老见轩岳到了此刻,还不忘用攻心之策,心下恼恨,冷哼了一声,震得那名弟子不由身躯一晃,脸色煞白,险些坠下。 燕长老沉声道:“师弟,此人不过是一个传话小辈,无有必要为难,没得叫人看轻。” 乔掌门沉声道:“你回去告诉杨殊永,金钟祖师所传下的一脉道统,断不能如此拱手让人,要取我乔桓隽项上头颅可以,就看愿拿几个轩岳弟子性命来陪了。” 那弟子方才吃了一亏,也未敢再有多言,一礼之后,就转头回去了。 用不多时,就回至山头上,将乔掌门所言一字不差地说出,杨殊永对此早在料中,冷笑一声,回首问道:“禁制可曾排布好了?” 淳于季恭敬俯身道:“已是妥当,所有峰头上皆有我教弟子守御,不放禁关,无人可以出入。” 杨殊永一抬手,只闻山头一阵大响,身后数十道遁光一齐飞出,霞耀虹闪,喷薄疾涌,光射青碧,看去尽有半百之数,这许多元婴修士集合一处,天地间尽是罡风回旋,玄气弥漫,云霓耀目,裹挟着无尽声威每,以排云倒海之势压了过来。 与之相比,锺台这处十余人宛如大浪之中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乔掌门见那其中分明有昨日才从己方出去的诸人,不由又惊又怒,咔嚓一声,把将手中如意捏断,双目满是血丝地瞪着天中,惨笑道:“好好,果然手段高明。” 赵夫人默默与他站至一处。 燕长老长长叹了一口气,出声道:“诸位师弟,快些启了禁阵。” 他也不知晓,在这等重压之下,禁阵能撑多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张衍目望前方,忽然一笑,大袖一振,纵起一道清光,霎时间到了天穹之中。 乔掌门一见之下,焦急道:“张道友,你这是做什么?快回阵中来……” 张衍却并不理睬,他神色从容,对着那汹涌而来的罡风云气负手而立,大袖在吹拂之下猎猎飘摆,舞动不止。 此刻冲在最前的七名修士已是闯到了一里之内,见他一人挡在前面,都是冷笑不已,相互看了几眼,纷纷加快遁速,只要到了近处,再一起祭出法宝,就能轻易将之斩杀。 只是他们才到百丈之外,就觉身形猛得一顿,动弹不得,似被一股无形法力拘摄在了半空,顿时惊慌失措起来,有人失声狂叫道:“不好,是禁锁天地……” 容君锺一直在后观战,那七人中正好有一名是轩岳弟子,他双目有一道厉光爆出,就要飞身过来解围。 可是才去到半途,忽见一道剑光如虹,竟隔着千丈之遥杀来,他心下一凛,寻常剑光能去百丈外已是了得,遑论千丈? 见那剑光来势迅捷,如电射飞星,他低喝了一声,就把法力凝聚起来,将万钧定化神通展了。 剑丸急骤飞来,那到了百丈之内,势头一顿,就被止住,然而那剑丸忽然一震,居然凭空分了一道剑光杀奔过来。 他顿时吃了一惊,忙又扣动法诀,再度将之定住,可还未等他放松下来,那剑光竟再是暴吐,又是分了一道出来,依旧杀来,不得已再次使动法诀, 那剑反复被定十余次,半空中望去有如连珠星剑,可任凭神通定拿,剑光依旧不断分出,可却似无有止歇一般,最后一道,竟是破入了十丈之内。 眼见这一道冷光撕裂大气,遁空袭至,那飙射寒焰几乎迫在眉眼之上,容君重神情大变,再也无法维持从容,急切间慌忙一低头,只觉头上一凉,一截发髻已被削去,头发披散下来,这一下也是骇然不已,不敢拿大,狼狈落了回去。 张衍面无表情,身形不动,背后忽然攀起五色光华,一道红光自他背后落下,自场中一刷而过,只一刹那,面前七人身上护身宝光俱被剥去,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再见一道百丈之长,似能劈裂虚空的金光自场中横扫而过,光华尽处,七颗头颅已是一齐卷落。 …… ……(未完待续。。)1t;/ddgt; 第八十一章 纵剑扫残云 擎天挽狂澜 张衍挥袖之间,连杀七名元婴修士,全场为之震怖! 众修原是汹汹扑来,此刻却是突兀一僵,好似奔流浪潮拍在了礁石之上,生生撞成了粉末。 尤其是见到连容君重也被一剑逼退,更是心气为之一夺,数十修士面对他一人,竟无一个敢于上前。 见到此景,蒲牢飞车上诸人一片失声,神情有些恍惚,几是不能相信自己眼前一切。 好一会儿后,乔掌门猛然想到了那句批语,琢磨了片刻,终于醒悟过来,一掌拍在扶栏之上,激动道:“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死地而后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天不亡我锺台,竟得贵人相助!” 赵夫人也是惊喜,只是心里还有些许除之不去的担忧,道:“张真人能挡得住么?” 此语说出后,却觉手中一紧,回首一顾,原来被是乔掌门用力捏住,她能感觉传过来的阵阵颤抖,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惊疑,其眼神还定定看着前方,嘴中喃喃说道:“定是可以,定是可以。” 容君重被张衍剑光杀退,回去之后,脸色阴沉无比,众人观他神情,也是识趣,无人敢凑了上来。 他自练成万钧定化神通之后,自恃再无利器能够近身,甚少祭出法宝护持,方才见剑光千丈遥斩,不免有些大意,猝不及防下吃了一个大亏,虽未受损,可却把脸面都丢尽了。 杨殊永走了过来,看他几眼。道:“容真人可有受伤?” 容君重竭力镇定下来,匆匆系上发结,拱手道:“劳掌教过问,在下无碍,只是方才一时托大,险些中了此人飞剑。” 说着,他把目光又投去前方。 现下他已把张衍视作平生大敌,在还未摸清楚对方路数底细之前,不愿再次上前相搏。 此刻场中,张衍心神一引。剑丸倏地飞回。灵动至极地围着他身往复绕旋。 剑光飞驰间忽快忽慢,忽疾忽滞,内中似包含着某种玄妙韵律,腾闪挪跃了无痕迹。叫人难以捉摸。 他目光一扫众人。清声言道:“轩岳诸位道友如若愿意退去。放开出路来,贫道不为己甚,若再近前一步。就休怪贫道剑下无情。” 他声音隆隆传出,须臾响遍群山。 此是他言语警告,今次之事,关乎到他修道所用的法身灵药,是以需得相助锺台一把。 要是轩岳愿意放了路出去,日后锺台结局如何,与他并无关系,也不会伸手去管,可若是轩岳坚持己见,非要将之覆灭在这里,那便只有起剑杀退了。 这番言语之下,确实有几人萌生了退意,这些人修为多是一重境,在禁锁天地这等法术面前,全然无法相抗,贸然上去,怎么看也是有死无生, 有轩岳修士看出情形不对,立时高呼道:“诸位不要忘了,你们乃是签过法契的,临战退怯,莫非不怕应誓么?” 得此提醒,众人不禁惕然,可却依旧没人上前,方才那七人下场他们可都是瞧见了。 那名轩岳修士这时又言道:“诸位莫要怕了此人,他只一人而已,我等一齐围了上去,再用法宝招呼。” 众人顿时恍然,他们并非一人,又何必非要自正面拼杀。 当即不再迟疑,往四周分散开来,不再像方才那样急冲猛进,而是缓缓推进,自三面包抄过来,更有人飞驰到上方,高悬而立,意图稍候凌空俯击。 张衍负手立在原处不动,只是目光幽深,内中似有冷冽寒芒似在酝酿。 感受到他心现杀机弥漫,剑丸嗡的一声,斜跃出来,一道道凌厉光华喷吐不定。 白长老在下方看得心潮澎湃,大声道:“我锺台之事,岂能让张道友一人出战。” 说完,他正要纵身上前。却觉肩上一紧,回首一看,见是被燕长老按住,急道:“师兄何故阻我?” 燕长老道:“师弟莫急,你且看那枚剑丸,我若料得不差,这位张真人当是一名剑修,似此等人物,乘渡虹霓,穿云入霄,从来不惧群战,你上去了非但助不了他,反是成了拖累。” “这……” 白长老有些茫然,自家也是修成元婴二重境,何事变得如此无用了?可是一想到锺台此次大难危局,却是靠了一名派外修士方能挽回,自己却丝毫帮不上芒,心下就是一阵丧气。 场上众修士此刻已是把张衍团团围住,见得时机到了,先前那名轩岳弟子大喊一声“动手”,就将法宝掷下。 得此人带头,众人也是纷纷动手,数十件法宝齐落而来,一时光霞掠纵,满布上下四方。 张衍神容自若,举步一踏,忽听一阵浪涌之声,好似这山谷里陡然倾泻入了汹涌洪水,只见一道无边茫茫水光自脚下扬空而起,绕着他身螺旋而上,但凡法宝飞来,俱是无声无息落入其中,消弭不见。 出手修士登时发现法宝刹那间与心神断去了联系,都是大惊失色,可任凭他们怎么呼喊,却也无法将之召了回来。 就在这时,却见汪洋水波之中,有一团如火红云漫漫溢出,耳畔随之传来窣窣微音。 只片刻间,就有嗡鸣之声大作,喧闹嘈杂,直如针扎,人人都是心烦意乱,待看清之后,才发现那红云竟是由无数似如殷红似血的虫豸盘凝而成。 许多人见其形貌凶恶不过,料定不是什么善物,顾不得收宝,慌忙远撤开去。 血线金虫久不出来,平日只靠张衍偶尔渡入灵气滋养,已是饿得慌了,此刻闻到生人血肉,颚齿大动。咔咔有声,轰地散开,漫天飞舞,见人就啃。 有几人躲闪不及,护身宝光只几口就被咬穿,就是将法宝祭出也至多撑得几息,眨眼之间,就把一个人啃吃得骨肉无存。 众人见状大骇,如此凶残猛恶的邪虫他们从未见过,当即就乱成了一片。 张衍见搅乱诸人的目的已达。目光一闪。把袍袖一振,起了剑遁之术,身剑合一,化一道冲霄剑芒。悍然杀入人群之中。 这一下却是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两派修士只见一道剑光在场中纵横驰骋。煊赫霓虹来回闪耀,锋芒所到之处,便散落下破碎血肉。 飞剑之术本是擅长以寡敌众。再由血线金虫相扰,不过片刻之间,他剑下竟是连斩一十二人! 交战一刻不到,直接间接死在他手中的修士已是过了二十余,无人能在他手中支撑一合,众修被他杀得惊慌失措,胆寒不已,不知谁先发一声喊,扭头就跑,余者哪里顾得上什么法契约束,亦是纷纷朝着四下仓皇逃窜。 杨殊永看着众人一个个往回逃,又惊又怒,眼看就要将锺台碾碎,成就两派归一之大业,可张衍却在半途横插了进来,只一个人杀得数十同辈修士溃败下来。 他没法对容君重发火,只能对着身边护法嘶吼道:“莫师同,你带了上去,给我拿下此人,休说你们这么许多人还斗不过一个,如是无法成事,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莫师同心中叫苦,可是掌教叫他出战,却是不能推辞,只能上前受命。 容君重这时眼神闪动,叫住他道:“莫护法,你把此宝拿了去,或能奏得奇效。” 莫师同一看,却是那百炼锁心桩。 容君重走近几步,暗中叮咛道:“此宝奇异,有四色罡砂炼成,除非洞天真人方能正面接住,我瞧那张道人水色光华虽是奇异,可未必能降得住此宝,只要挨近了,就能将之重创,趁着此刻他志得意满之际,正好出手,快些去吧。” 莫师同心领神会,道:“掌教,容真人,且看小人建功。” 他一纵遁光,将护身法宝祭起,也并未离开山头多远,准备一个不对劲就逃了回来,看了几眼之后,瞅准一个时机,先是打出了三柄飞刀,以图分散张衍心神,再起一团灵光,把那百炼锁心桩裹了,藏在后面,一并打了出去。 张衍心中忽然起了一声剑鸣,登时警觉,他横目一扫,哂笑一声,一荡衣袖,起了五行遁法,那三柄飞刀与百炼桩才至近处,就被遁去了另一边,随后骈指一点,一道电光霹雳,奔耀而出。 莫师同连脱身都未来得及,就被神雷击中,轰隆一声,已是连人带宝炸了粉碎。 张衍又一卷袖,身后水光一荡,待消失时,那百炼桩与飞刀已是消失不见。 容君重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表情凝重,沉声道:“此人道术神通修为虽不过是元婴二重境,可未曾想一身法力神通强横无匹,正面无法力敌,那唯有退而守之了。” 杨殊永猛地扭首看了过来,目光凌厉,声音之中隐含质问,道:“什么?退守?” 容君重淡淡言道:“掌门莫非忘了我处有大阵护持?我教本已立于不败之地,又何必与他拼命?就将他困在此处,看其还能弄出什么风浪来。” 他并非丢了脸面就头脑发昏之人,此刻尚是冷静,虽是这一场斗得激烈,以至死伤半数,可轩岳先前布置做得稳妥,张衍只要到得他们山头上,就能以禁阵相拒。 杨殊永脸色变幻几次,他思来想去,觉得张衍委实太过厉害,一时无有办法可以奈何得了他,只得恨恨言道:“就如你之意。” 弟子立时穿命下去,不多时,只见一团团云幕自各处山头升起,启了禁阵,索性来了个守门不出。 张衍看了几眼,冷然一笑道:“莫非以为如此就能躲了过去不成?” 法诀一起,顶上罡云忽然大震,随即一道黄烟缓缓腾起,到了天顶上方,渐渐凝聚成一只遮天巨手,天中隆隆响声不绝。 底下众人呆呆望着这只几乎占据了天幕的黄烟大手,都不知该作如何反应。 张衍待把法力蕴蓄到巅峰,几是增无可增之时,陡然大喝了一声,狠狠就朝着面前山峰拍了下来! …… ……(未完待续。。)1t;/ddgt; 第八十二章 力拔山岳气盖世 玄黄大手这一掌拍了下来,便是一声喧天大响,一时山摇地动,连峰上法坛几座也是剧烈颤动起来,许多低辈弟子都是站立不稳,齐刷刷倒了一大片。 只这一击,整个禁阵已是几近崩溃。 直到此时,轩岳众修方才明白过来张衍到底是要做什么,脸上无不为之色变。 原本容君重退守之策也不失为得当。 只要把握了山中内外出路,大可以用部分弟子留守在此,其余人等则去慢慢收拾楚国内诸多仙城宗派。 而锺台此次几乎是倾巢而出,后方无人看顾,用不了多久,轩岳教就能在事实上一统两派了。 算盘打得不错,可是没想到张衍凶悍至斯,竟是起**力要把禁制强行破开。 杨殊永既惊且惧,狂叫道:“来人,来人,快快给我护住禁阵,护住禁阵!” 本是仓促布置,只以法坛禁阵相联,应付寻常手段还好,可在惊天巨手之下,却是难以抵挡,方才一掌落处,连那厚重异常的如云帷幕也是散开了不少。 张衍隐约望见阵中情形,见到处有修士飞遁,乱作一团,可是须臾之后,就又遮蔽了去,显是里间修士在用法力维系。 他哂然一笑,把躯内法力运转,将大手再度祭起,而后,又是一掌重重拍下! 这一击比上回更为强猛,许多修为稍弱的守禁弟子受了那反震之力,都是一个个吐血倒地。 杨殊永看着眉眼直跳。禁阵本已将破未破,此刻更是雪上加霜,若是再来一击,怎么看也抵挡不住,当即一指天中,下令道:“来人,上去阻他一阻。” 容君重却觉不妥,张衍身边有恶虫护持,人上去得少了,那是白白送死。非但起不了作用。反而更是削弱己方势力,便立刻劝阻道:“掌教,不可!” 杨殊永不悦道:“容真人,方才依你所言。退至山中。可却丝毫不能阻挡此人。既然你言此法不成,那便给我一个可行之策。” 容君重急切间念头猛转,却是被他想了一个缓兵之计。沉声道:“有了!” 此刻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解释,随手拉过一名修士,低声交代了几句。 那名修士一愣,却是有些迟疑。 容君重看他有些不情愿,语声隐含威胁道:“你怕那张道人,莫非就不怕我容某人么?” 这修士浑身一颤,躬身道:“是是,小道这就去。” 言毕,他硬着头皮飞出禁阵,看着那半空之中张衍身影,强作镇定道:“张真人慢来,小道有话要说。” 张衍目光撇去,发现却是认得,此人便是斗法时胜了第一阵兰简光,便道:“原来是兰道友,不知有何见教?” 兰简光畏惧地看了一眼那高高悬在半空的玄黄大手,小心拱了拱手,道:“张真人,小道不得不提醒真人一句,若按斗法规矩,脚下这处山界已是我轩岳之地,真人只要踏入一步,就算锺台输了,派中之人需得任我处置,真人可要想清楚了,就是拆了禁阵,也扭转不了锺台败局。” 他由于唯恐张衍听不清楚,几乎是用尽力气把话喊了出来,连对面蒲牢飞车上锺台诸修亦是隐约听闻。 燕长老不禁皱眉,道:“有些不妙,轩岳此是欲用斗法规矩拿捏住张真人。” 张衍毕竟是签过法契之人,算得是锺台这处修士,若是他违了两派掌门事先定下的规矩,就算违诺。轩岳固然是拿他无可奈何,可锺台却算是不败而败了。 若在换了一人来,杨殊永等人巴不得对方能够违誓,可眼前此人太过强横,破了大阵后,要是一心杀戮,自己这边不知能逃出去几个,为了门下修士性命计,故而不得不以此为要挟。 乔掌门苦笑道:“却是方才张真人下手太过狠辣了。” 在座之人深以为然,张衍一人一剑,杀得轩岳上下近半百之数的修士无一人敢出来,委实凶悍无伦。 张衍听完之后,淡淡一笑,道:“道友可是说完了?” 兰简光看不出他的心中所想,只能一边瑟缩退后,一边道:“是,是。” 张衍点了点头,不再理会他,把袖一抖,天顶之上的玄黄大手轰然下落。 兰简光大惊失色,化一道遁光,就逃窜回了阵中。 容君重看这一掌来势,就知绝计抵挡不住,当机立断道:“掌教,速退!” 杨殊永一声不吭,化光遁走。 见掌教都是逃走,众人也是争先恐后自飞离山头。 才出去不远,却觉顶上一暗,身后传来一声爆响,震得耳膜好似要裂开一般。 回首过去,只见山岩塌裂,树倾枝颓,尘土碎石滚滚荡荡,漫天飞扬。 待烟尘过去,众人才发现整座峰头已是被拍去了一截,山上禁阵法坛已是彻底粉碎,这莫大威势,看得人人心中震恐。 容君重抬头一看,他注意到张衍打散禁阵之后,身影仍是停在半空之中,并未有其余动作,琢磨了一下,却是精神一振,道:“掌教,方才那番言语果是有用。” 杨殊永也是发觉了,张衍虽是拍散了禁制,可并未杀来,说明其心中有顾忌,不敢越界,方才之举,至多也只能算是无奈之下的泄愤,不由狂笑道:“又能如何,又能如何!” 许多弟子也是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可是细察起来,却可发现眼神底下隐藏的一丝惊惧,此刻夸张举动,究其原因是方才死里逃生之后的情绪宣泄。 容君重可不似杨殊永这般乐观,面对这等大敌。丝毫不能大意,他找来几个与他交好修士,关照道:“此处有我与掌教几人便就够了,你等速遣人去,设法侵占锺台各处仙城,切记不可用我轩岳人手,免得落人口实,还是,那希声山也万万碰不得。” 斗法之际利用派外修士设法图谋对手仙城,这等举若是锺台占了上风。也同样会如此做。是以双方在定下规矩时。彼此都是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 至于希声山,那是锺台根本重地,有洞天真人坐镇,不到斗法尘埃落定。轩岳还不敢上去招惹。 张衍目光缓缓扫去。见轩岳上百名弟子与二十余元婴修士已是退到了后方山头上。心下一哂“以为我不踏上你山界一步,便就无法制住你等么?” 他双目一眯。索性就在此处凝神调息,调运灵机。 见他站在云中,既不退去,也不上来,淳于季脑海中浮出一个念头,脱口道:“莫非是他法力不济了?”他扭头道:“掌教,不如趁此机会……” “哦?”杨殊永上前看了几眼,也觉得是如此,可他还是拿不定主意,便回望容君重,道:“容真人,你如何看?” 容君重凝神一望,也是心有怀疑。 张衍究竟只是元婴二重境修士,休看刚才大发神威,可消耗法力定也是不小,淳于季说得也不无可能,但这亦许是对方诱敌之策? 他把念头按了下去,只道:“掌教,今朝来此,是为两派归一之大事,我等只要在山中不出,锺台便注定败局,无需再去蹈险。” 杨殊永虽是心下蠢蠢欲动,可听他说得有理,也只能暂且弃这个念头。 张衍在半空滞有一刻后,双目一睁,眸中似有雷霆电光闪过,法诀一拿,却是又一次把玄黄大手凝聚出来。 此次比之上回更是雄盛数倍,望去数十里之内皆是浑黄一片,连天光也被遮去。 张衍凌空悬身,脚踩罡云,衣袂飘飞,他目光下视,俯览此间山河,片刻之后,起手朝下一指,天中擎天大手得他驱运,带着隆隆回响,缓缓往下压来。 杨殊永顿觉不妙,惊怒道:“他,他这要做什么?” 容君重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琢磨了一会儿,心下一惊,暗道:“莫非……” 他猛地抬首,向前看过去。 这时恰见那大手落下,这回非是拍击山峰,而是五指一合,手掌包拢,将之整个一把抓住!但闻轰轰声响,不断有山石自坡上滚落,那山峰竟是渐渐摇晃松动,竟是想要把这座山峰连根拔起!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容君重大叫了一声:“不好!” 他一跃而起,驾遁光冲至前方,咬牙道:“岂能容你搬去!” 两派定下规矩时是以山为界,要是山峰被搬了走,那哪里还还能阻挡得了此人! 他大喊一声,运足了全身法力,将万钧定化神通运转到极致,法力弥散而出,须臾将整座山峰都是罩住,将之拼命定住,不使得其被张衍挪走,他平日法力只能定住百丈之内的物事,好在这山丘虽大,可并非玄门练就之物,才能如此施为,可即便如此,也是用尽了全力,脸孔也是微微有些扭曲。 两人一个拔山,一个定峰,天地之间皆是法力震荡,灵气罡风如潮汐奔流,隆隆之声响个不绝。 一时间,两人却是陷入法力比拼之中。 如此惊人一幕,看得所有人都是瞠目结合,尤其两派弟子,更是神情呆滞,挪峰搬岳,力拔山河,这等斗法手段,已是远远超出了他们想象之外,张衍对容君重拼命阻拦之举已有所料,不过他技不止此,在空中朗笑一声,道:“区区小术,安能阻我?” 忽然启声大喝,声如霹雳惊雷,猛然发动法力,只闻轰隆一声,两人比拼之处,已是空无一物。 整座山峰,竟已是被他用五行遁法生生遁走! …… ……(未完待续。。) ps:13年最后一天啦,一年没求过月票(其实也不好意思),最后一天误道也求次月票,新年里努力更新,让大家看得痛快一点! 第八十三章 天象一改神通变 容君重法力本是拿束山峰,可此山却忽然从面前消失不见,就好比全身力气一齐落在了空处,难受之极,不由闷哼了一声,嘴角泌出了一丝血线。 这一瞬间,他立时知晓自己露出了破绽,适才在张衍手中吃过一次亏,此刻心下已是万般提防,头也不抬,起手一扬,便祭出一株了五光十色的瑰丽宝树,玉枝琼叶,金花银果,灵光盈盈,披开十丈宝气,护了身躯在内。 方才做定这动作,一道疾烈剑光不知从何处杀来,倏忽间一闪而至,铮的一声斩了在宝气之上,宝树枝头一阵摇摆,颤颤巍巍,可终是未曾破去。 虽有防备,可容君重也被惊出了不少冷汗,幸好他应对及时,要是再晚上一步,恐就要亡在剑下。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一片,他骇然之余也是暗呼不妙,山峰被挪去他处,阻拦锺台的屏障也是再无用处。此刻自己的选择要么是上去殊死一搏,要么退至后山,再寻对策。 他心念电转,觉得眼下自己准备尚不充裕,非是与张衍斗法的好时机,因而果断摸出一张遁行符箓,法力一转,就起一道闪耀灵光,裹了身躯如流星飞电般遁回后方山界。 张衍见其重又躲入阵中,而面前山路已是打通,并未穷追不放,略一思索,就一摆大袖,回了蒲牢飞车。 才至车驾上,乔掌门领着门中修士迎了上来。 此刻面对张衍时,他们再不敢如先前那般看待,皆是被他所显露出来的神通法力惊吓住了。 乔掌门小心翼翼奉承了几句,请他落座后,自己才敢坐下,随后才谨慎问道:“张真人,未知当下我锺台该作何打算?” 张衍笑道:“此是贵派与轩岳两家之事,若是乔掌门欲回锺台,贫道当护得诸位平安。” 乔掌门踌躇了一下。平心而论,他见了张衍神通道行之后,极想依仗其本事将轩岳彻底平灭,可锺台方才还岌岌可危,此刻便就想着除了对手,却有得寸进尺之嫌,他委实不好开口。 燕长老知他为难。上来对张衍深深一揖,道:“燕某无礼,敢问一句,不知真人可能助我锺台斗败轩岳?” 张衍微露笑意,道:“贫道虽是签了法契,可诛灭轩岳玄士二十余。礼单所列诸物,自问受之无愧,诸位欲要赢此法会,不知又有何物酬我?” 他言下之意,并不排斥继续为锺台充当利剑,但此次却是有图而来,却不可平白出力。 乔掌门夫妇听了。眼中俱是露出惊喜。 此人既有所求,那就好办,锺台数千载积蕴在此,定可使其满意,当即立起,正容言道:“只要张真人能助我锺台败得轩岳,所需诸物,当倾举派之力供奉。” 张衍看他一眼。乔掌门显是想要把自己与锺台绑在一处,不过这与自己目的并不冲突。 要修成元真法身,他所需三味灵药不在少数,靠自己一己之力搜罗,只能勉强维持,有时还因不熟悉东胜内情,导致束手束脚。有锺台这等盘踞此洲大派出面奔走,显是比自己更为合适,便就点首道:“既如此,那便贫道应下了。” 眠星山外。 罗东川步来踱去。疑惑道:“怎么姑母她还不符信发出,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在他想来,依轩岳实力,应该早已把锺台逼至绝境,可却迟迟不见有符信传出,不免有些心焦。偏偏内外出路还被禁阵封锁,他想查探也无从入手。 他倒是不担心那位姑母的安危,而是生怕锺台就此被轩岳一覆灭了,致蟒部大计不成。 惠玄老祖却是不急,沉声道:“既是贵派那法符不管乔桓隽作何打算,都能裹了出来,道兄又何必心焦呢?” 罗东川咧了咧嘴,道:“许是时机未到,也好,且再等等吧。” 惠玄老祖望了望三十里外的眠星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疏忽了什么,可却无论如何想不到问题出在何处,摇了摇头,忖道:“许是多想了。” 容君重回返山中之后,径直去了法坛,坐下仔细思忖方才张衍所用斗法的种种手段,不一会儿,心下已是有对策,暗道:“方才我是不知你路数,却未必是不如你,便再斗上一斗,且看谁是赢家。” 想好之后,他便来见杨殊永,可到了掌教法坛上后,却见其坐于石上,正咬牙切齿,嘴里也不知在骂些什么,身后弟子远远躲开,没有一个敢上前来。 容君重暗叹一声,忖道:“未想到那张道人竟有那移山倒海之能,此次斗法眼看就要功败垂成,也难怪掌教如此。” 他走上几步,拱手道:“掌教,容某有一事相求,可否把‘三岳镇气圭’借容某一用?” 杨殊永回过神来,随即眉头一耸,疑声道:“容真人,你要此物何用?” 三岳镇气圭虽说是镇派法宝,能改换天象,致四方风调雨顺,可那只能用于凡人,对修玄之士来说却是鸡肋,他从未放在心上,平日里有几名心腹前来借去赏玩,他也不当做一回事,只是此刻容君重突然索要,却是让他有些奇怪。 此事本是隐秘,容君重本不想说出,可被张衍逼到了眼下这般田地,要是再不设法挽回,轩岳难免一朝败亡,索性坦言道:“我教中那三音三空雷要是得了此物相助,在那风雨大雾之中使来,当可再添三成之威,如此容某便有信心与那张道人一战。” 杨殊永听了一惊,随即霍然站起,目光盯着他面,冷冷言道:“怎么此事之前从未听你说起?” 法宝竟能增添雷法威能?这事连他身为掌教,怎么从来不曾知晓? 早知此物如此重要,他又怎么会拿去给小儿玩耍? 容君重诚恳言道:“掌教容禀,非是容某不说,而是贺真人有过关照,至于缘由,真人未曾明言。” 杨殊永听得是门中洞天真人如此安排,容色稍霁,而且眼下也非追究之时。想了一想,便道:“好,这便与你取了来!” 他立刻喊过一名弟子,命其去取。 过不多久,那弟子就转了回来,可看去却是两手空空。 杨殊永怒道:“法宝何在?” 那弟子把头一低,道:“弟子前去讨要。可杨小娘百般不愿,弟子……” 话未说完,杨殊永就知晓自己女儿又耍小性子了,他一跺脚,只得亲自去拿。 不一会儿,他沉着脸转了回来。将“三岳镇气圭”交至容君重手中,沉声道:“容真人,你乃我轩岳中流砥柱,此战可胜不可败,你明白么?” 容君重神竦心惕,肃然点首。 杨殊永看了看天色,沉吟道:“天时不早。真人可要运功调息,待明日再战?” 容君重却是否了,道:“不必,张道人连番施展神通道术,此刻定是比我更为疲累,正可上去邀战,要是错了过今日,待此人法力回复旧观。怕是更难对付。” 杨殊永见他说得在理,也就不再阻拦,对着他起手一拱。 容君重躬身一揖,再对自己门下弟子看了几眼,就纵身一跃,化遁光飞去,到了云中。冲着锺台那处高声道:“张真人,方才容某仓促应战,让你占了不少便宜去,细思下来。颇觉不服,不知真人可敢再来一斗?” 张衍双眉一挑,本来也是欲去寻轩岳一战,容君重此来却是正合他意。 与对方与所想不同,他虽几次施展神通,可毕竟曾成就一品金丹,底子摆在那里,实则法力并未耗损多少。 白长老警惕道:“容君重方才面对张道长时慌张退避,此刻倒是敢来叫阵了,莫非有什么诡计不成?” 张衍微微一笑,他来得东胜后,还未遇到真经可堪一战的对手,方才观战下来,他能感觉到这容君重应该还有所保留,要是真有什么厉害手段,他也不吝见识一下,便自席上长身而起,朗声回言道:“既是容真人有意分个胜负,贫道可奉陪到底。” 言罢,脚下就缓缓生出一团云霭,托着他身,飘然而上,须臾到了容君重前方不远处立住。 底下所有修士皆是目不转睛看来,两派气数命运究竟如何,可以说尽归于两人这一战了。 容君重也不多言,朝前方施了一礼,就把宝树祭起,随后也不上前,而是迅速往后退去。 到了十余里之外,双手捧着玉圭来回一磨,登时有一道如柱灵光飞射入天,再是一摇,霎时间,天象生变,四下里有雾气弥漫,天中又有重云压来。 不一会儿,方圆二十余里内,望去皆是雾蒙蒙一片,连他身影也是被彻底掩去。 容君重方才还有一点未曾与杨殊永明说,修为了三重境后,此宝对门中玄功《三广汇要法》亦有颇多助益,只是之前修到此等境界之人都是受了誓约,是故一概守口如瓶。 尤其教中这门“三音三空雷”,得了此宝相助之后,两者相合,可臻至无形之境,威能几是不下于大弥祖师所传神通了,藉此他才有信心与张衍一斗。 张衍本拟以紫霄神雷克敌,可思及容君重手中宝树非是凡品,若是寻不到其来处,未必能够建功。不过手段神通不少,不用此法,亦有办法对付,笑了一笑,道:“容道友搬弄雾云,可是欺贫道不谙此道?那便试上一试,看那道法,究竟是谁家高明!” 说完,他一声喝,起手掐了一个法诀,身周围立时涌出一团团浓郁雾气,内中传来闷雷之音,震如擂鼓,又有电蛇窜闪,声威惊空,随即滚滚荡荡弥漫开来,只顷刻之间,便就笼遍群峰!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元旦了,祝大家新年大吉大利,身体健康,钱包鼓鼓! 第八十四章 雾中斗法藏暗手 张衍与容君重两人各起迷雾重云,天地四方,一时只见浊气塞空,彷入幽冥,暗暗昏昏,天日阴晦,两派修士眼中除了白茫茫一片,什么看不清楚。 容君重得了“三岳镇气圭”之助,仿佛沉入温水暖汤之中,精力尽复不说,只觉浑身法力更是操驭自如,只要有这一宝在手,他就无惧同辈敌手! 尽管信心十足,可鉴于对手之强悍,他仍是不敢有半点轻忽大意。 放眼望去,四下里霾笼烟布,辨识不明,自是瞧不见张身影,不过他却不急,天象改换之下,对方同样也寻不到自己,且他还有禁锁天地之能,法力张盖之下,任何人只要进了五里之内,他便能察知其身在何处。 方才张衍一剑来去纵横,给他留下极深印象,有了雾气遮掩,可以说最大程度限制住了对方此一优势,心下暗忖:“我得门中重宝相助,法力不减反增,而你久战疲惫,只要拖延战局,慢慢和你缠战,却不信还不能胜你!” 他观遍张衍手段,发现都是威能极大,难以破解的神通道术,正面硬拼恐是撼之不动,遂定下此策,是要想法设法拖垮对手。 这时对面一团团轰响不绝的澜云已是涌了过来,内中有无数电蛇游走,噼啪乱闪,疾射而来,当即有十几道金光击在宝光之上,使其一阵颤闪。 容君重屏息凝气,卓立不动,他是有见识的。看出这门道术牵扯范围极广,避无可避,再则,匆忙且遁法一道也非他所长,便仗着自己有宝树护身。干脆来了个闷守不动,好叫对手无法察觉自己所在。 这法术声威极大,他深信张衍绝无可能无休止的发动下去,待气沮力疲,就可反手击敌。 张衍这澜云之术能自生雷光霹雳,用来对付寻常修士虽已是绰绰有余,可他也是清楚,凭此想要拿下这名元婴三重修士,却还不够。 施展此法,一来是出于搅乱对方耳目。隐藏自身的目的,二来亦有针锋相对之意,三来就是意图找到对方藏身之地。 运使一阵之后,见雾中却久久没有动静,他一转念。既然此人不愿露头。那就只能逼其出来。 他一挥袖,身旁血线金虫呼啸涌上,四面乱窜。 此虫能闻出生人血肉,精元灵气之所在,此刻正好用来搜寻容君重此刻所在。 少顷,容君重就见不少血虫飞至他身前不远处,不由一声冷笑,方才见此虫惩威,他也是心有余悸,此刻既是主动上来寻张衍斗法。又怎会不事先提防这一手? 他自袖囊中取了半瓢葫芦出来,再取一只羊脂玉壶,将内中酒水倒了大半下去,立时有扑鼻芳香传出,他嘴中念了一句法诀,再把“三岳镇气圭”一摇,就见那一滩醇厚美酒飞入云中,随后便化作磅礴大雨降落下来。 血线虫多是凭本能行事,只觉这甘霖之中饱含灵机,就拼命贪婪吞吸起来,过不多时,就如喝醉酒一般,先是一只只原地打转,再是纷纷坠落下来。 这一变化立被张衍知晓,他毫不在意的一笑,此法不成,再换一法就是了。 把身一耸,遁至上空,一挥袖,霎时又将玄黄大手化聚而出,化为二十里大小,几乎囊括山谷,向下一指,便挟罡风猛落而下,直击雾霭深处。 容君重立时察觉到上方动静,他此刻法力大增,自是不惧,稳稳当当起祭出了三指叉,把山、云、震三变一同使出,亦是化为一只云烟汇就的三指巨手,毫不示弱的正面迎了上去。 轰隆一声,两只法力大手狠狠撞在了一处,发出天崩地裂似的巨响。 两者交击之处,立时有一圈圈涟漪震发开去,遭此激流冲击,只见天中云涌如海,翻腾如沸,经久不息。 张衍试探之下,探明容君重还缩身雾中,未有往两侧山界之中躲藏,既是如此,自可展开后续攻势。 如今法力今非昔比,玄黄大手一击之下,不见丝毫散损,转动法力,改拍为抓,五指倏尔一合。 容君重眉头大皱,就算有宝树护持,也不敢生受如此一击,只得再次起了三指叉,使了震字诀,驱力于一处,凿在那大手正中,连击十数次之后,见那处黄烟逐渐稀薄,便再宝叉化作山峦大小,狠命撞了过去,轰隆一声,如攻破城门一般,终是将大手震散。 张衍一笑,连番试探,他大致判断出对方方位,就发一声喝,身化经天虹光,朝那处冲飞过去。 他一到近处,容君重便就生出感应,神情不由一凝。 要是给其找上门来,那么先前布置就失了作用,是以即刻运起法力,展开禁锁天地之术。虽知未必能奈何此人,可只要制住片刻,他就能拉远距离,再次藏匿无踪。 张衍陡觉身上一沉,忽然一笑,就将五行遁法使出。 这门神通乃是溟沧派中遁身挪移的第一法门,修习者不惧困锁摄拿,可要是换了一人来使,无有足够的五行精气也是枉然,而他却是不同,以五方五行太玄真功为根基,纯以法力便能驾驭,此刻使来,立奏奇效,霎时之间就去了拘束。 解了此法之后,他再冲去百丈,犹是未见到容君重影踪,唯恐其走脱,心念一起,一道剑光飞出,须臾化出三十二道光轮,随后飞如箭射,嗖嗖散去四方。 轩岳派修士不擅遁法,纵然容君重是元婴法身出战,也可快不过他剑遁之术,若无别家手段应付,只要一被他剑光缠上,就休想再能摆脱开去。 这几下变化极快,容君重未料到困锁之术竟未能阻住张衍,一个错愕下,一道剑光已是飞来,当的一声击在宝光上。 “不好!” 容君重知晓面前对手不比他人,斗法时果决迅烈,兼又老辣异常,一旦到了自己面前,绝不可能让他再有拉开距离的机会。 是走是留? 不走,交手至今不过片刻工夫,张衍法力耗损不多,远还未到一决生死的地步。 走,那唯有以三音三空雷正面轰击,拖住其人,才好离去,只是他本是想着把此法留待关键时刻用出,可此刻一旦施展,这门雷法虚实也被对手提先察知了。 斗法之际,局势瞬息万变,绝不容许迟疑犹豫,他念有一转,就下了决断,原先策略不变,暂且避其锋芒,稍候再寻机会。 他低低一声喊,一招手,忽然雷音阵阵,好似有无数雷电自四面八方劈来,可偏偏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不知来处,不明归途,便连灵机波动也丝毫无有,这声音越起越响,仿佛万雷迸发,不一会儿就传得天地皆震。 与此同时,他捏了一个法诀,元婴法身便化为一缕轻虹,眨眼飞去无踪。 张衍听见雷鸣声时,就觉眉心中剑丸直颤,鸣声不已,他眼中光芒一闪,辟地乾坤叶就自罡云之中飞出,降下一道金光,将他罩住,不过须臾,轰轰震鸣声接连在身边撞响,缕缕不绝,好似无尽,可却始终无法攻破那薄薄一层金帘光幕。 他环目一扫,周围剑光来去纵掠,交织成网,却不见容君重影踪,显是已远离此处。 他暗忖道:“这雷术比方才所见还要厉害几分,当是暗藏手段,容君重用在此处,却未有后手跟上,当只是为了阻挡于我,看来此人并不急于求胜,而是仗着天时地利,想与我慢慢周旋。” 他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容君重在动什么心思。 若是一个元婴三重修士放下身段,只是一心游斗,确实很难杀死对方,不过这也并非无法可破。 张衍眸光微闪,把手一招,居然收了乾坤叶下来,也未曾起得护身宝光,而是任由那雷劈打在自己身上,身躯只几个震动之后,便又重新站稳住了。 他已是修至参神契四重境,身坚体固,又有两层宝衣护身,生受雷击,犹自挺立,心下判断,这雷术应是容君重随手而为,若是全力一击,当还能厉害许多,不过要伤他还是不易。 两人交手一合,看似不分胜败,可他却由此窥知对手雷法底细,其实占了不少便宜。 他稍作思忖,便自袖里拿了数张符纸出来,屈指弹了弹,便化流光各自散去四方,做完这一切后,他抬首往向雾霭深处,眯眼道:“且看此次你能躲至何处。” 容君重远远退去之后,却迟迟不见张衍再来寻他,心下有些疑惑,再一想,却是心下一动,“莫非他已是法力不济了?” 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这对手没有如此简单,宁可再小心一点,也不能轻率冲动。 不过要知是否如此,倒可先试探几回,确定之后,才好动手。 他在袖中摸索了一番,取出来了一张符箓,在手心中一拍,里间生出一团秽气,升至上空,化作四个瘦骨嶙峋,手脚奇大,顶上长角的红睛魔怪,身躯渐渐由虚转实。 此物乃是符阳宗昔年至宝,每一只魔鬼皆是元婴修士元灵所炼,每一只都是力大无穷,尤喜吞食修士脑髓,可谓凶毒异常。 因是邪宗之物,他身为轩岳修士,却不好光明正大使了出来。他先前起了迷雾,也有遮掩用去用意在内。 不多时,四个魔怪已是凝为实体,眼中凶光慢慢显露,散发出一股狞恶之气。 容君重看得也是心惊,不敢放此物在身边,按法诀一个驱使,四头魔怪身形一晃,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 …… 第八十五章 劈山裂地破宝器 他这一语出,坐于四周的几名魔宗弟子都神色一肃。 卢穆秋又道:“霍轩独走一路,那钟穆清与洛清羽二人,则是另走一路。” 徐娘子把娇躯挺直,了左右,认真言道:“钟、穆二人修为纵然不及霍轩,也差之不远,诸位道兄,妹对阵霍轩之时,还望不要出了纰漏才好。” 卢穆秋向一旁,对着一名身着赤色袍服,眉宇英秀的修士言道:“颜师兄,不知布置得如何了?” 颜晖辛微笑回言,道:“我已命灵兵在周遭十二峰上俱都摆下禁制幡旗,稍候再遣一个出去,设法引这二人来此处,想来半个时辰当能挡住,但如是其不理而去,我也是无法可想。” 卢穆秋早有成算,将一物取出,摆在石上,用手指着,笑道:“有此物在此,想这筹码也是够了吧。” 颜晖辛眼前一亮,抚掌笑道:“妙,妙,我道风道兄有何安排,原来如此,有此物在,不怕那钟、洛二人不来。” 徐娘子却蹙眉道:“只是半个时辰么?” 她虽是已把门中神通练至极深境地,自问可以拖住霍轩许多时候,但斗法之时,却容不得外人插手,否则便要功亏一篑。 卢穆秋想了一想,默察了一会儿,缓缓道:“再有半个时辰,想来风师兄那处也该分出胜负了。” 因为“心影同照”之术,徐娘子若是用心去,同样也能见到风海洋此时斗法景象,她亦是起意一探,却是猛然一惊,失声道:“太昊派那姓童的怎会有三枚‘玉碧紫阳籽’在手?” 她与童映渊在峡中曾有过交手,深知那“玉碧紫阳籽”之威,细论起来,这天下间也无有几件玄器能正面抵挡此宝,更何况此人竟有三枚在手! 她此刻若再行上去,三籽只需一齐发来,恐一个照面就被打死了。 卢穆秋神情却很是轻松,笑言道:“徐娘子尽管放心,风师兄入元婴之境几近三百年,所练神通道术,非是我等所能知晓,想来自有办法应付,不必为他担忧。” 徐娘子仔细一想,轻点螓首。 魔宗六宗这数千年来因魔穴之中灵气不盛,魔头数目稀少,又因顾忌玄门,不敢肆意杀戮生灵,许多秘传神通道术纵得入门之法,却也无法修至高深境界。也就是这一二百年来,随着魔劫渐起,不少宗门俊杰在师长安排之下,得已窥入门径,进而练得一身极为高明的神通在身,而风海洋,便是其中之一。 卢穆秋道:“霍轩距我等这处不过六百里路程,事不宜迟,我这便为徐娘子作法,送你过去。” 言罢,伸手一指,一阵烟雾过去,地上立时升起一面高幡。 徐娘子立时起身,对众人一个万福,随后往幡旗之中一走,此旗一摇,立时自拔地而起,嗖的一声,飞去云中。 至于颜晖辛那魔灵,本就是要设法把洛、钟二人引来此地,故而无需他作法挪移,心念一动,便自遣了出去。 卢穆秋送出徐娘子后,又自袖中取了丹药服下,坐在那里慢慢运化。 过得片刻,颜晖辛却是展袖站起,冷声一笑,道:“玉霄周煌也已到了,来得倒快,待我前去会他。” 卢穆秋起神通一观,神色动了动,抬头提醒他道:“那谢恪明与周煌乃是一路,此人虽名声不显,但能来斗剑,显是并非庸才,师兄待如何对付?” 颜晖辛仰天大笑道:“我又非是前去与其搏命,只是拖延阻碍,还怕我做不来么?卢师弟在此坐我手段就是。” 卢穆秋点了点头,倒也放心。 他知晓峡中斗剑之时,颜晖辛其实并未曾拿出真正本事来。 九灵宗弟子能以神魂附躯魔灵之上,与敌激斗,便是躯壳被打坏,只要神魂及时遁出,也不过损了一具灵兵法身而已,要斗败周煌或许难以做到,但要与其周旋一二,却是不难。 他把法诀一掐,将幡旗自平地御起。 颜晖辛朝着周围一拱手,便大步踏入其中,随卢穆秋念咒作法,便随幡旗挪去了他处。 七百里外。 周煌脚踏遁光,环顾四下,目芒闪动之间,时不时凌厉星芒射出。 谢恪明着这星石之内的景象,询问道:“师兄,我等该往何处去?” 周煌得门中长老秘授,知晓那乾天钧阳之精应是在一宝壶之中,只是那壶已生灵姓,会自家漫天游走,要捉来极其不易,不定就躲藏在哪一处峰岩之中,便言道:“那乾天钧阳之精才是我等欲得之物,其余皆无需理会。” 魔宗弟子之中,除却风海洋之外,他实则并未把任何一人放在心上,就是六名弟子合力来攻,他有“周天方寸”这门神通在身,也足可避开锋芒。 谢恪明突然低下头去,再抬首起来时,眼中显露出几分杀意,他凑过来一点,低声道:“师兄,那张衍还在我等身后,此刻正是机会,不如……” 他手上做了一个横斩的手势。 周煌目光一闪,显也是有几分意动。 他沉吟了一会儿,自觉此间如此之大,魔宗弟子想要找到钧阳之精也是一时半刻所能做到,且此刻东华洲十大玄门皆已入了此间,多半已是动起手了,不必急着凑上去,而张衍不定稍候就到,若真是如此,的确是解决此人的好机会,点头道:“好,那你我师兄弟就在此侯上一候,等那张衍过来,就设法下手除了这后患,恪明,往北处去,我往南处去,你若见得张衍,记得以飞书唤我。” 他又思索了一会儿,自袖中拿出一面打磨得没了棱面的晶镜,抛给了谢恪明,指着道:“此为‘濯月镜’,镜光所照五百里内,凡欲观景物,莫不历历在目,此物本是一对,分为曰月二镜,这一面乃是月镜,原是想留给轻筠用,而今她已身故,你且拿去用吧。” 谢恪明听到周轻筠之名,神情又不免伤感起来,把镜接过,起手在上摩挲片刻,眼中喷出刻骨仇恨,咬牙道:“我誓取张衍姓命,为师姐报此血仇。” 周煌不禁一皱眉,了他,冷声告诫道:“我观那张衍道行,或许比你还要高上几分,若是遇上,切记告知于我,万不可冲动逞强,你可清楚?” 到最后,他语声严厉无比,谢恪明听得心头一凛,努力稳住心神,拱手道:“是,师兄,弟记住了。” 周煌面色转而柔和下来,拍了拍他肩膀,再叮嘱几句,两人便就分开遁走。 周煌出去半里之后,拿了那面‘濯曰镜’,祭在身侧,照耀四方,而后就驾起一道璀璨星光,一路破云开气,望南行去。 他飞遁了两三百里之后,却见镜中一亮,似有一物在向自己这处飞来,把镜拿近一,却见飞来之物乃是一道幡旗,那形状,似还有挪移虚空之妙。 他冷笑一声,立时把遁光压住,索姓停在那里等候。 过得片刻工夫,就见那幡旗远远飞至,几个晃动之间,就到了近前,而后悬空一顿,就有一名红袍罩身,身高有七尺的年轻道人自里走了出来,其背后隐隐有无数人影晃动来去,可再仔细时,却又似虚无一物。 这名道人对他打了一个道揖,道:“周真人,九灵宗颜晖辛前来领教高明。” 与此同时,星石一侧门户之中,又有一道清光飞驰入内,待光华散去时,却是露出了张衍与沈长老二人身影。 张衍才把符诏收起,却忽觉身体一沉,用心一察,却是眉心窍中所藏北冥剑分身藏至了窍内深处,试着一运,却是唤之不动。 他微露讶色,略一思忖,于心中再唤了一声山河童子,却也同样是不得回应。不由暗忖道:“这等情形,想来是被压制住了。” 他并不知晓,这星石本是大能修士祭炼的一件法器,早先曾设下过禁制,任何有可能损伤其体的法宝皆会被其镇压。 若是他携了北冥剑真身前来,便是有符诏在手,也会被罡风阻挡在外,根本入不得星石。 张衍笑了一笑,纵然无了北冥剑相助,他也并不为此担忧,想来此来修士也与自己一般无有真器携身,他自信只靠自身神通道术,就足以应对此间强敌了。 他抬首而起,沈长老打量着四周,摸着胡须,叹道:“果是如同沈崇祖师之言,此间灵气犹胜洞天福地。” 张衍赞同点头,他是到过浮游天宫的,与这里灵气要是认真比较起来,倒也是难分伯仲。 只是他扫视四周之际,却隐隐察觉到,似有一处方位灵气好似更为浓郁,不由凝神细查,只是这感觉来的快,去得也快,他再想感应之时,却是半分也触摸不到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长长光亮自极远之处扫了过来,霎时自这方天地之间扫过。 距离二人不过一百里外,谢恪明拿着手中晶镜,咬牙切齿地言道:“张衍,此次还有何人回护于你!”Rs 第八十六章 临行三策解危局 张衍与容君重两惹相斗之时掩于雾中,无人看得清楚内间情形如何,只能自那里阵阵传出爆响声及法宝光华判断出争斗尤为激烈。 杨殊永在法坛上焦躁地走来步去,嘴里不断重复道:“到底如何了,到底如何了。” 淳于季在旁道:“容真人心有成算,此次上阵,亦在深思熟虑之后,那张道人毕竟还道行稍逊一筹,纵然神通犀利,可也未见得是容真人的敌手,掌教请勿忧虑。” 杨殊永听他之言,稍觉安心,道:“淳于护法说得好,我轩岳教百年以为奋发振作,一洗千载颓势,岂会……” 他话未说完,忽听得一声地裂山崩也似的大响,法坛连晃,脚下一阵跳颤,不由心里一紧,转首看去,可因浓雾弥漫,却仍是看不出什么来,过得顺息功夫,就见一道仿若白练的剑光自雾中飞出,一路往锺台方向过去了。 杨殊永神情一变,失声道:“究竟是胜了?莫非容真人他……” 他身为掌教先自失了镇定,底下弟子也是感觉天塌一般,顿时一片慌乱。 淳于季看了顿觉不好,忙出声大喝道:“做什么?情势未明,尔等休得自乱阵脚!” 又转身过来,对杨殊永一拱手,道:“掌教,容真人真身便在山后,小人先去看看情形。” 杨殊永忙道:“速去速回。” 邢甫柳见那剑光飞去,心下后悔不迭。暗骂道:“要是早知是这结局,道爷我又何必跑了过来。” 适才出战之时,他留了个心眼,躲在后面。避过一劫,是派外修士中少数得以活命之人。 此刻他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再留在此处,眼神飘忽了一阵,看了看左右,就凑到一名女修身旁,低声言道:“车娘子,我等不妨早些离去。” 车娘子一呆,道:“邢真人,我等签了法契。法会未毕。又怎能离去?” 邢甫柳跺脚道:“道友糊涂。莫非未曾看见那道剑光么?定是张真人胜了,轩岳这一输,迟早会被那锺台吃了。哪还顾上得了我等?再说我等此前转投轩岳,说不准就此被锺台记恨上了,现下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 车娘子是个没有什么主意的人,听他这么一说,也是害怕,点首道:“邢真人说得对,是该早些离去。” 两人又私下计议了一阵,趁着此刻无人理会他们,就悄悄下了山。随后驾起遁光,往山外飞去。 出了眠星山之后,两人这才松了口气,正要分头离去,这时却觉身体一沉,被压得动弹不得。随后面前人影一闪,来了一名貌相儒雅,颌下留需的中年修士,他看了两人一眼,沉声道:“我来问你二人,山中此刻是何情形?” 淳于季遁光去了后山,来到了一处山洞前,挥退门前童儿,步入进去,不出十步,就见有一人正端坐蒲团,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心下咯噔一下,试着问道:“容真人?” 容君重努力抬起眼帘,用虚弱声音说道:“淳于护法,那张道人手段非我辈所能敌,此战是我败了。” 淳于季站了好一会儿,才道:“真人,胜败乃是常事,且小心静养,我教还少不得真人。” 容君重摇头道:“我元婴法身被此人打散,道基已毁,此世再无成道之望,稍候我便要驱法符,觅地转生。” 淳于季大惊,急道:“真人若走,我轩岳便等若去了一根擎天臂膀,真人还请三思。” 容君重叹道:“我元气耗尽,便是不走,也活不了几日,只是临去之时,有几句话嘱咐于你,或可挽回我轩岳几分败局。” 淳于季心情沉重,俯身下来,做出一副聆听之状,道:“真人请讲。” 容君重嘴唇翕动,小声对他说了几句话,淳于季听得频频点头,最后又一挥手,道:“淳于护法,你切去吧,若能回得教中,见得贺真人,就说容某已然尽力,只是天意如此,徒呼奈何。” 淳于季告退之后,出得洞来,才出去几步,忽听身后一声雷响,一道白烟自洞天飞出,须臾不见,再回首一看,坐于洞中深处的容君重已是气息全无,身死道消了。 他不及伤感,匆忙回至山头,斥退周围弟子,几步奔至杨殊永身旁,执礼道:“掌教,方才一战,容真人大败,真人自觉时日无多,启了贺真人所赐法符,已是转生去了。” 杨殊永原还有几分希望,听闻此言之后,却是如遭雷击,呆在当场,脑海中一片空白。 上任掌门原是他叔父,本是轮不到他坐上此掌教之位,全是靠容君重一力扶持,才能坐稳。 他承继此位也不过数十年,事事一帆风顺,而今乍逢大变,却是乱了方寸。 淳于季按照容君重去时嘱咐,道:“掌教,按斗法所定,我教一旦输了,便需让出教下所有仙城大府,若是到得那时,两派当真合二为一,我轩岳当就不复存在了。” 他连说了两遍,杨殊永才醒转过来,六神无主道:“那,那该要如何是好?” 淳于季道:“方才我请教了容真人,言有三件事不得不做,这第一,还请掌教将我等护法及长使尽数开革出教,自此便不算作轩岳弟子,锺台就无法将所有仙城俱都收了去,如此我教便能保有元气,待下任掌教振臂一呼时,未必不能卷土重来。” 杨殊永虽觉得这话有道理,总觉得哪里不妥,皱眉道:“锺台岂会善罢甘休?” 淳于季道:“掌教,虽则此战败了,可我教实力大部未损,又有南三派觊觎在外,锺台不甘心又能如何?” 杨殊永道:“我是担心那张道人……” 淳于季躬身道:“那张道人并非锺台门下,容真人言,观其言行,也无为其出死力之意,实在不成,我方仙城可给他神屋山年年纳贡,他必无不允。” 杨殊永犹疑不定,一时下不了决心。 淳于季连连跺脚,催促他道:“掌教,此事迟疑不得啊,再晚一步,锺台过来,那就晚了。” 杨殊永仍是不肯下断语,只是问道:“那第二件是何事?” 淳于季道:“我轩岳立教数千年,门中所藏修道诸物不在少数,不能就如此白白便宜了锺台,掌教可下谕令送去贺真人处,锺台必不敢过去讨要,可待事毕后再另行安排。” 杨殊永点点头,道:“再说那第三件。” 淳于季道:“三岳镇气圭为我教镇派之宝,祖师所赐,纵然败给轩岳,只要此物不落入锺台之手,日后占我之地,也无法名正言顺,请掌教务要设法收了回来。” “三岳镇气圭”只有一句秘传咒法,只有历代掌教才可拿得,若不得杨殊永允许,任何人也驱之不动。 淳于季见杨殊永站在那里眉头打结,半晌不作反应,不由急了,大声催促道:“请掌教速做决断。” 杨殊永浑身一抖,好似回过神来,叹道:“也好,我身为一教之掌,此事是逃不脱的,又何必牵累你等,只是望你休忘却今日之语。”说完,他又提了一句,“我儿年幼……” 淳于季知他之意,俯身道:“杨小娘聪颖灵慧,资质过人,在下自当照顾得她安妥。” 杨殊永此时仿佛已是看开了一切,目光之中多了几许沉稳,道:“淳于长使,你却把各位护法与城主都唤来吧。” 而另一边,锺台上下也是等得焦灼异常,待见一道剑光穿云破雾,朝此处驰来,白长老瞧见之后,精神振作,一拍扶栏,道:“来了!” 那剑光到了上方,寰空一旋,落定下来,张衍就自光中现身出来,随后又一抖袖,剑丸化一缕细光,没入眉心。 乔掌门排众而出,略带期冀问道:“张真人?不知……” 张衍一笑,言道:“容君重已败。” 此语一出,两旁传来一阵阵惊呼,虽知结局当是如此,还让人激动不已,未有多时,后面锺台低辈弟子也是闻听此事,顿时传来一阵阵欢呼之声。 乔掌门心绪如潮,激荡不已,道:“此役全赖真人力挽狂澜,请受我乔桓隽一拜!” 言毕,他重重一拜。 张衍抬手还了一礼,道:“贫道钟台签契,出力理所应当,乔掌门言重了。” 乔掌门直起身来,又拱了拱手,道:“后续之事,还需借助真人之力。” 张衍却是笑道:“乔掌门说得差了,下来便是无有贫道,贵派当也能压服轩岳。” 容君重既败,后面之事已无悬念,锺台这里还有杜时巽,此人一身力道玄功,服些灵药下去,调养一日半日,就能复原,轩岳此刻哪力还找得到与他抗衡之人? 乔掌门一愕,随即也想明白了其中缘由,侧身一礼,笑道:“真人请入座。” 张衍欣然去了席上坐下,众人随后也是各自入座。 此刻面前山谷之中,薄雾已是渐渐散去,众人看去,见两人方才斗法之处,山峦崩裂,塌峰碎岩,满地残枝断叶,着实看得人心惊不已。 乔掌门也是心生惧意,他沉吟一会儿,忽然抬首道:“适才真人杀败金灵叟时,曾言有一桩事不便提及,不知现下可否告知?” …… …… ps: 悲催,键盘被我按碎了两个键,又没备用的,碰到不能拼的只能手写输入了。 第八十七章 两派归一玄功合 他这一语出,坐于四周的几名魔宗弟子都神色一肃。 卢穆秋又道:“霍轩独走一路,那钟穆清与洛清羽二人,则是另走一路。” 徐娘子把娇躯挺直,了左右,认真言道:“钟、穆二人修为纵然不及霍轩,也差之不远,诸位道兄,妹对阵霍轩之时,还望不要出了纰漏才好。” 卢穆秋向一旁,对着一名身着赤色袍服,眉宇英秀的修士言道:“颜师兄,不知布置得如何了?” 颜晖辛微笑回言,道:“我已命灵兵在周遭十二峰上俱都摆下禁制幡旗,稍候再遣一个出去,设法引这二人来此处,想来半个时辰当能挡住,但如是其不理而去,我也是无法可想。” 卢穆秋早有成算,将一物取出,摆在石上,用手指着,笑道:“有此物在此,想这筹码也是够了吧。” 颜晖辛眼前一亮,抚掌笑道:“妙,妙,我道风道兄有何安排,原来如此,有此物在,不怕那钟、洛二人不来。” 徐娘子却蹙眉道:“只是半个时辰么?” 她虽是已把门中神通练至极深境地,自问可以拖住霍轩许多时候,但斗法之时,却容不得外人插手,否则便要功亏一篑。 卢穆秋想了一想,默察了一会儿,缓缓道:“再有半个时辰,想来风师兄那处也该分出胜负了。” 因为“心影同照”之术,徐娘子若是用心去,同样也能见到风海洋此时斗法景象,她亦是起意一探,却是猛然一惊,失声道:“太昊派那姓童的怎会有三枚‘玉碧紫阳籽’在手?” 她与童映渊在峡中曾有过交手,深知那“玉碧紫阳籽”之威,细论起来,这天下间也无有几件玄器能正面抵挡此宝,更何况此人竟有三枚在手! 她此刻若再行上去,三籽只需一齐发来,恐一个照面就被打死了。 卢穆秋神情却很是轻松,笑言道:“徐娘子尽管放心,风师兄入元婴之境几近三百年,所练神通道术,非是我等所能知晓,想来自有办法应付,不必为他担忧。” 徐娘子仔细一想,轻点螓首。 魔宗六宗这数千年来因魔穴之中灵气不盛,魔头数目稀少,又因顾忌玄门,不敢肆意杀戮生灵,许多秘传神通道术纵得入门之法,却也无法修至高深境界。也就是这一二百年来,随着魔劫渐起,不少宗门俊杰在师长安排之下,得已窥入门径,进而练得一身极为高明的神通在身,而风海洋,便是其中之一。 卢穆秋道:“霍轩距我等这处不过六百里路程,事不宜迟,我这便为徐娘子作法,送你过去。” 言罢,伸手一指,一阵烟雾过去,地上立时升起一面高幡。 徐娘子立时起身,对众人一个万福,随后往幡旗之中一走,此旗一摇,立时自拔地而起,嗖的一声,飞去云中。 至于颜晖辛那魔灵,本就是要设法把洛、钟二人引来此地,故而无需他作法挪移,心念一动,便自遣了出去。 卢穆秋送出徐娘子后,又自袖中取了丹药服下,坐在那里慢慢运化。 过得片刻,颜晖辛却是展袖站起,冷声一笑,道:“玉霄周煌也已到了,来得倒快,待我前去会他。” 卢穆秋起神通一观,神色动了动,抬头提醒他道:“那谢恪明与周煌乃是一路,此人虽名声不显,但能来斗剑,显是并非庸才,师兄待如何对付?” 颜晖辛仰天大笑道:“我又非是前去与其搏命,只是拖延阻碍,还怕我做不来么?卢师弟在此坐我手段就是。” 卢穆秋点了点头,倒也放心。 他知晓峡中斗剑之时,颜晖辛其实并未曾拿出真正本事来。 九灵宗弟子能以神魂附躯魔灵之上,与敌激斗,便是躯壳被打坏,只要神魂及时遁出,也不过损了一具灵兵法身而已,要斗败周煌或许难以做到,但要与其周旋一二,却是不难。 他把法诀一掐,将幡旗自平地御起。 颜晖辛朝着周围一拱手,便大步踏入其中,随卢穆秋念咒作法,便随幡旗挪去了他处。 七百里外。 周煌脚踏遁光,环顾四下,目芒闪动之间,时不时凌厉星芒射出。 谢恪明着这星石之内的景象,询问道:“师兄,我等该往何处去?” 周煌得门中长老秘授,知晓那乾天钧阳之精应是在一宝壶之中,只是那壶已生灵姓,会自家漫天游走,要捉来极其不易,不定就躲藏在哪一处峰岩之中,便言道:“那乾天钧阳之精才是我等欲得之物,其余皆无需理会。” 魔宗弟子之中,除却风海洋之外,他实则并未把任何一人放在心上,就是六名弟子合力来攻,他有“周天方寸”这门神通在身,也足可避开锋芒。 谢恪明突然低下头去,再抬首起来时,眼中显露出几分杀意,他凑过来一点,低声道:“师兄,那张衍还在我等身后,此刻正是机会,不如……” 他手上做了一个横斩的手势。 周煌目光一闪,显也是有几分意动。 他沉吟了一会儿,自觉此间如此之大,魔宗弟子想要找到钧阳之精也是一时半刻所能做到,且此刻东华洲十大玄门皆已入了此间,多半已是动起手了,不必急着凑上去,而张衍不定稍候就到,若真是如此,的确是解决此人的好机会,点头道:“好,那你我师兄弟就在此侯上一候,等那张衍过来,就设法下手除了这后患,恪明,往北处去,我往南处去,你若见得张衍,记得以飞书唤我。” 他又思索了一会儿,自袖中拿出一面打磨得没了棱面的晶镜,抛给了谢恪明,指着道:“此为‘濯月镜’,镜光所照五百里内,凡欲观景物,莫不历历在目,此物本是一对,分为曰月二镜,这一面乃是月镜,原是想留给轻筠用,而今她已身故,你且拿去用吧。” 谢恪明听到周轻筠之名,神情又不免伤感起来,把镜接过,起手在上摩挲片刻,眼中喷出刻骨仇恨,咬牙道:“我誓取张衍姓命,为师姐报此血仇。” 周煌不禁一皱眉,了他,冷声告诫道:“我观那张衍道行,或许比你还要高上几分,若是遇上,切记告知于我,万不可冲动逞强,你可清楚?” 到最后,他语声严厉无比,谢恪明听得心头一凛,努力稳住心神,拱手道:“是,师兄,弟记住了。” 周煌面色转而柔和下来,拍了拍他肩膀,再叮嘱几句,两人便就分开遁走。 周煌出去半里之后,拿了那面‘濯曰镜’,祭在身侧,照耀四方,而后就驾起一道璀璨星光,一路破云开气,望南行去。 他飞遁了两三百里之后,却见镜中一亮,似有一物在向自己这处飞来,把镜拿近一,却见飞来之物乃是一道幡旗,那形状,似还有挪移虚空之妙。 他冷笑一声,立时把遁光压住,索姓停在那里等候。 过得片刻工夫,就见那幡旗远远飞至,几个晃动之间,就到了近前,而后悬空一顿,就有一名红袍罩身,身高有七尺的年轻道人自里走了出来,其背后隐隐有无数人影晃动来去,可再仔细时,却又似虚无一物。 这名道人对他打了一个道揖,道:“周真人,九灵宗颜晖辛前来领教高明。” 与此同时,星石一侧门户之中,又有一道清光飞驰入内,待光华散去时,却是露出了张衍与沈长老二人身影。 张衍才把符诏收起,却忽觉身体一沉,用心一察,却是眉心窍中所藏北冥剑分身藏至了窍内深处,试着一运,却是唤之不动。 他微露讶色,略一思忖,于心中再唤了一声山河童子,却也同样是不得回应。不由暗忖道:“这等情形,想来是被压制住了。” 他并不知晓,这星石本是大能修士祭炼的一件法器,早先曾设下过禁制,任何有可能损伤其体的法宝皆会被其镇压。 若是他携了北冥剑真身前来,便是有符诏在手,也会被罡风阻挡在外,根本入不得星石。 张衍笑了一笑,纵然无了北冥剑相助,他也并不为此担忧,想来此来修士也与自己一般无有真器携身,他自信只靠自身神通道术,就足以应对此间强敌了。 他抬首而起,沈长老打量着四周,摸着胡须,叹道:“果是如同沈崇祖师之言,此间灵气犹胜洞天福地。” 张衍赞同点头,他是到过浮游天宫的,与这里灵气要是认真比较起来,倒也是难分伯仲。 只是他扫视四周之际,却隐隐察觉到,似有一处方位灵气好似更为浓郁,不由凝神细查,只是这感觉来的快,去得也快,他再想感应之时,却是半分也触摸不到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长长光亮自极远之处扫了过来,霎时自这方天地之间扫过。 距离二人不过一百里外,谢恪明拿着手中晶镜,咬牙切齿地言道:“张衍,此次还有何人回护于你!”Rs 第八十八章 随手尽取门中宝 张衍出了眠星山之后,先是往章伯彦处发了一封飞书告知详情,随后寻了一处山头,以土遁之术遁入山腹之中,开辟了一座洞穴,打坐一刻之后,斗法所耗法力已是尽复,就神采奕奕出的洞来,一路飞驰电掣,往希声山飞去。 不比来时,他一人一剑遁行甚快,只一日后,就回了楚都大扬,仍在馆驿之内落下。 眼下眠星山斗法胜负结果还未曾传出,馆阁执役见他明明随了众修一同去往眠星山,此刻却是独自一人回来,不禁有些奇怪,但因身份低微,故而也不敢多问。 张衍到了堂内,方才落座,忽听得脚步声起,抬目看去,却是赵阳步入堂内,后者一见他回来,面露惊喜,下拜道:“是府主回来了!弟子见过府主。” 张衍着他起身,随后笑问道:“我与你师去往龙柱时,听他提及,命你在一月之内修炼一门驱灵之术,若是不成,就要罚闭关三十载,你可是练成了?” 赵阳哀叹道:“此法委实难练,弟子用了四十日方才练成,前日才出得关来,想来回去定是要受恩师责罚了。” 张衍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禁失笑,他转了转念,又道:“你却来得正好,那英王府上管事项展蝠,如今可还在馆阁之中?” 赵阳回道:“此人还老老实实待着,这几日来,未曾到得他处。” 张衍点首道:“好,你去支会他一声。就言英王之事,我已在乔掌门处求过情,不日即可放了出来,叫他耐心等候就是。” 赵阳隐约知晓,此人似是涉及一桩异宝,恭声一揖,道:“是,弟子这就前去。” 他退下之后。张衍又关照婢女道:“去把此间管事找来。”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一名头戴方巾的中年修士跨入堂中,躬身问道:“可是道长唤小人?” 张衍问道:“我有一事问你,山中而今是何人做主?” 管事如实道:“掌门及几位长老不在山中,俗事就由几位夫人做主。” 张衍又问:“我有掌门信符在身,需到库藏之中取拿灵物,该往何处去?又该寻何人?” 管事想了想,道:“若是找经书典籍,当去银鼻宫。若寻奇珍异宝,需往牛角殿去,此两地紧挨一处。皆在希声山犀牛峰上。看守之人乃是掌门二弟子泉聪道长。” 张衍问明之后,点了点头,把管事挥退,而后乘风驾云,就往犀牛峰中来。 未几,到得峰下大殿之前。有执事道人迎上来,打个稽首道:“这位道长请了,敝派掌门外出龙柱斗法,未曾归来,近日殿中不奉外客。还请见谅。” 张衍言道:“贫道此行,乃是得了贵派掌门之诺。来取拿几味灵药。” 执事道人有些狐疑道:“可有凭证?” 张衍取出玉牌,拿在手中亮给他看,口中道:“此符乃贵派掌门亲赠。” 执事道人本是把手伸出,欲待取来细观,听闻此语后,却是身躯一震,赶忙又把手缩了回来。 他眼睛睁大,看了一会儿,苦笑道:“此符看去当是真的,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小道位卑言轻,做不了主,需去请来殿主查验,还望道长见谅。” 张衍点头一笑,道:“道友自去便是,贫道就在此处等候。” 执事道人喊来两名道童,命其好生招呼张衍,自己则匆匆往内殿奔去。 不过半柱香,他便与一名满头银霜的老道的一同转回。 那老道神色肃凝,缓步上来,先是仔细打量张衍,而后执礼道:“贫道泉聪,可是这位真人持了我锺台信符?” 张衍闻他就是泉聪,就把玉牌递过,道:“泉聪殿主请观。” 泉聪老道一眼见着令牌,就知是掌门随身之物,但他看过之后,却不动声色说:“老朽老眼昏花,一时辨不得真假,还需仔细查验,真人可莫要见怪。” 张衍知此事涉及一派库藏,这老道谨慎些也不为过,因而笑道:“泉聪道友言重,此情理中事。” 泉聪老道拿出一面金镜,对着印符一照,随后告声罪,转入后殿,对一名弟子道:“你去与连娘子说,有人携了掌门随身印符,要入库藏取物,问她该如何处置?” 锺台派去往眠星斗法,派中元婴修士俱是出得门去,只留下二代弟子看守山门,不过有郑真人坐镇此处,也无人敢来生事。 派内是一概俗物,乔掌门不放心外人,也就交由几名妾侍打理,而一众宠妾之中,就属连慕容修为最高,几日前又听闻她突破了元婴之境,泉聪知她心眼小,又有心讨好,便就派了一名弟子去问。 希声山,暖炉阁,阵阵悠扬琴声自里传出,其声悦耳,重重叠叠,如玉浪堆雪,清舒润心。 待一曲弹罢,席下尤老击掌道:“连娘子此回入得元婴境中,不想连琴技也是大涨。” 连娘子听他夸奖,心里极是高兴,她一摆手,轻笑道:“那也是多亏了尤老送来的那一船上好罡英,尤老,你的好处,奴家自会记在心中的。” 尤老看了看她,却故意一叹,道:“可惜,可惜。” 连娘子奇道:“何处可惜?” 尤老道:“在下是可惜,连娘子若是成婴再早些,也能与赵夫人一般,去龙柱斗法,为乔掌门分忧。” 一提及赵夫人,连娘子轻轻哼了一声,道:“赵茹本非我楚国之人,不过仗着生养了一个好儿子,才被老爷看中,可如今我也成就元婴,却是不比她差了。” 两人正说话间,有一名婢女入堂来报,道:“娘子,泉聪道长遣了一名弟子过来,说有要事要见娘子。” 泉聪是乔掌门二徒,不过这人资质不佳,修了数百年,还只是化丹一重境,只是其人出身楚国大族,与她氏也是姻亲,连娘子也不欲得罪,道:“传那人进来。” 少顷,一名弟子入得堂中,见礼之后,不待问及,就把此行来意说出。 连娘子惊讶道:“老爷随身符信?你师父可不要弄错了。” 那弟子道:“符牌师父已是查验无伪,确是真的。” 连娘子疑问道:“既是来库藏中取物,又为何不遣本门弟子前来?那人是何来历?可曾问清了?” 泉聪子回道:“弟子来时,已是查明,此人姓张,乃是西神屋苍朱峰涵渊门主,此次龙柱之会,被那杜真人招揽了去。” “你是说此人是神屋山张道人?” 连娘子先是露出意外之色,随即美目中泛起一丝冷意,哼了一声,心中想道:“那张道人当初竟削我脸面,而今撞在我手中,不妨寻个由头,也拿捏他一番,好好出了这一口恶气!” 只是那信符乃是乔掌门乃随身信物,她也无由阻拦,想来想去,也寻不到办法,便看向席下道:“尤老,你说此事如何是好?” 尤老知她心意,可嘴上却道:“在下不过是个外人,贵派之事,又怎生论得?” 连娘子不悦道:“让你说你便说。” 尤老意味深长地言道:“如今正逢那龙柱法会,乃非常之时也,娘子需得多查几日,免得今后出了漏子,难向门中交代。” 连娘子美目一亮,便关照那弟子道:“你回去告诉泉聪,凭那张道人索要何物,你就百般推脱说寻不到,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总之不叫他寻了去,可是明白了么?” 那弟子应下,也就出阁去了。 这时连娘子心中却是忐忑起来,持掌门符信者就如掌门亲临,暗中搬弄手脚,罪责可是不小。 可她再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已是元婴修为,乔掌门宠护她还来不及,又哪会计较这等小事,就算过后问起,只要一口咬死不知此事就可。 那弟子未用多久回了犀牛峰,将连娘子所言一字不漏告知泉聪,这名老道立时心领神会。 他踱步出来,到了殿外,走至张衍面前,端礼道:“道长,牌符已是验过,确为掌门信符,先前有所怠慢了,望乞海涵,只不知道长此番要取何物?” 张衍笑了一笑,就把随身礼单拿出。 泉聪拿过礼单看了看,眉头深深皱起,唉声叹气不止。 张衍看他一眼,道:“怎么,泉聪道友可有为难之处?” 泉聪晃了晃礼单,歉然言道:“好叫道长知晓,库藏甚大,此些灵药平日无人取用,也不知放在了何处,一时也寻不来,恐要请道长多候几日。” 张衍问道:“那需等几日?” 泉聪摇头道:“不好说,不好说,快则一二日,多则五六日,若是寻不到,十天半月亦有可能。” 张衍淡淡一笑,道:“我出来之时,乔掌门曾说,凭借此符,库藏中诸物任我取拿,既然灵药难寻,那也不用劳烦道友了,贫道一并取了就是。” 言毕,他把牌符一摇,瞬间把此殿之上重重禁制尽数压下了。 随后把肩膀一晃,背后一道光华扬起,霎时大水奔流,洪疾浪走,把整个牛角殿都卷入了进去,再一纵身,化一道灿烂虹霓,飞去天外,转瞬不见。 泉聪老道目瞪口呆,看着空无一物的山头,半晌之后,他啊的大喊了一声,仰面栽倒在地。 …… …… ps: 重感冒中,写得慢,大家见谅。 第八十九章 日月更替气象变 翱空广翅六名剑 张衍出了犀牛峰后,回得馆阁内接了赵阳与石灵乔颖二人,就纵起罡风,往北飞遁,八天之后,就入了神屋山,再行一个时辰,苍朱峰已是隐隐在望。 峰头望亭之上有数名弟子日夜值守,其中一名见一道剑华自穹云之中飞出,直往此处而来,眼睛不禁瞪大,随即高声道:“是掌门回来了,掌门回来了,快快,去敲响磬钟。” 不一会儿,洋洋磬钟之声传下,门中内外俱闻。 楚牧然、温良、赵革三人此时皆在洞府中做早课,听得之后,都是神情一震,知是张衍回山,忙放下手中之事,各自起了遁烟,往山上赶来拜见。 张衍入得山门后,先是挥袖送出一道罡风,打发赵阳二人回去,自己则往峰上来。 方在山头站定,这时恰有一道金光照来,他回首一望,见此刻旧月将退未退,而朝阳自地平之上喷吐而出,晨曦烁光,顷刻洒染万山,瞧来雄奇壮阔,气势磅礴,甚是振发人心。 他负手立在峰上,睹见此景,心中一动,脑海中跳出“日新月异”这四个字来。 龙柱山一场斗法,他以一身神通道术力克轩岳,虽是一时威势无双,可亦同样被人看了不少手段去。 世上无有不破之神通,只看如何应对,若有人要对付他,定会寻求破解之道。 所谓水涨船高,他自忖一味依靠眼前手段而不图变,短时之内或还可确保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可随着时间推移,用心之人,总能找出对路门径来,他也必须有所应对。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以自身功法为根基,另行推演出法门来。 他沉思了一会儿,暂把这个心头放在心中,就往洞府中步去,行了百步,到了一处石府中。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里间打坐调息。听得脚步声。睁眼一看,不由欢喜道:“师父?”他自石上跃下,跑上来前来,跪地一拜。道:“弟子傅抱星。叩见恩师。” 张衍虚虚一抬手。笑道:“徒儿起来吧。” 傅抱星应了一下,站起身来。 张衍看了几眼,见这徒儿两目清澈。神光内蕴,显是自他离去这段时日内大有长进,不觉颌首,他应方才有所感触,因而言道:“徒儿,你在为师几个弟子之中年岁最小,本是贪玩好动的年纪,只是今后数百年,天地间有大劫发至,无人不在劫中,你要想避过此劫,千万不可有所懈怠。” 傅抱星认真道:“是,师父,徒儿绝不敢有负师恩。” 这时门口童儿道:“老爷,楚、温、赵三位道长在外求见。” 张衍道:“知晓了。” 他又勉励傅抱星几句,就转身往外走去,不一会儿就到得洞府前厅。 楚牧然三人这时已至,见他出来,忙就上来见礼。 楚牧然当先一步,躬身道:“闻得掌门师兄归府,小弟三人不胜欣喜。” 张衍点首道:“三位师弟不必多礼,都坐下说话吧。” 三人等他到了榻上坐好,这才去了一旁坐了。 温良性子急,才方坐定,就问道:“掌门师兄,不知龙柱斗法,究竟是哪家胜了?” 楚牧然与赵革都是把目光望来。 此次龙柱斗法,不论哪家胜了,东胜局势都将为之一变,神屋山固然远在北地,可山中许多宗门教派,名义上还是锺台下宗,免不了要受此影响。 张衍笑了一笑,道:“不必为兄来说,过得几日,几位师弟也是知晓。” 他不提此事,三人也不好再问,只好说些门内俗务,只是这段时日内,门中也无什么大事,叙言不过一刻,就告辞出来。 三人乘云下得峰头,温良纳闷道:“楚师兄,掌门师兄这是何意?也不说个明白。” 楚牧然细思一会儿,道:“我观师兄神色,自若潇然,此事当是吉非凶。” 赵革为人沉稳,言道:“掌门师兄既说等几日就知结果,那我等也不用枉费心思,胡乱猜测了,安心等着就是了。” 二十日后。 神屋山前来了一驾鎏金鹰翅飞车,因被山外禁阵所阻,只能自山外落下。 车中传来一把带有低沉磁性的声音,“蝠管事,可是到了么?” 项展蝠到得后车来,隔着车帘,道:“英王殿下,已是到了神屋山,只是此处不知何时设下了禁制法坛,飞车难渡,小人已请胡仙师前去问缘由了。” “已到神屋了?” 车帘一掀,出来一名长袍男子,此人眉目疏朗,头系羽冠,唇上胡须经过细心修饰,看着眼前壮阔山势,目露赞叹之色,道:“秀出云霓,雄拔入天,不愧神屋之名。” 这时车上又下来一名披着狐裘的貌美女子,为其披了一件大氅,道:“殿下,外头风大,别着凉了。” 脚步声起,前面有一名道人走了过来,项展蝠上去问道:“胡道长,如何了?” 胡道士却不理他,而是对着英王一个稽首,道:“英王殿下,前方禁阵乃神屋山中宗派峰张真人之命布置,贫道报上来意后,已是让了禁制,可以再上路了。” 英王瞧了几眼远处高山,摇头道:“此次蒙张真人出言搭救,才得以脱出拉拢,此番既来致谢,本王当下车步行,为示诚心。” 那女子顿时惊呼一声,“殿下……” 那道人登时露出愕然之色,此处虽已到神屋山前,可与苍朱峰还有数千里之遥,且周围崇山阻隔,天堑纵横,有些地方根本无有道路可行,这位王爷虽也服丹练气,可与修士还无法相比,若走6路,不知要多少时日才能到的地头。 项展蝠小声劝言道:“殿下此次前来,除了那拜山谢恩,还身负赵夫人重托,非是殿下一人之事,可是耽误不得啊。” 英王被他这么一提醒,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道:“蝠管事说得不错,不能耽误了正事。” 项展蝠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还请殿下回了车驾。” 英王默默点头,携起那女子之手,又重新坐回车中,把车帘放了下来。 胡道人拿出一块牌符,在手中有一摇,飞车就拔地而起,往神屋山中飞入。 鸿羽山,广翅峰,翱空殿。 凤湘剑派掌门陈渊坐于玄鹤玉台之上,他四旬年纪,玄衣黑冠,姿仪端肃,威仪甚重。 此刻他正拿着一封书信看着,目光沉如寒水,殿下五名长老无一敢有出声。 不知多了多久,他抖了抖手中书信,看向台下,问道:“这张道人以元婴二重修为,竟能力挫容君重,还斩了轩岳斗法修士二十余人,不知是何许样人?怎先前未曾听过他的名声?” 台下大长老龙精诚拱手道:“师弟打听过了,此人乃是西神屋一小派掌门,本非我东胜修士,乃是自外洲而来,另有传闻,说他与数百年前那一位沈柏霜沈道人系师出同门。” “沈柏霜?”陈渊若有所思,道:“我听闻过此人名声。” 他侧头望向台下一名乱发披肩,几乎遮去面目的老者,道:“徐长老,你好似与此人有过一会?” 那名长老身躯动了动,两道精芒自乱发之下透了出来,声音沉沉道:“是,当年曾有一面之缘。” 他对面有一名年轻修士此刻发出冷笑,“掌门师兄,你是不知,那沈柏霜与我派无有交情,倒是有些过节。” 陈渊为之诧异,“过节?我怎不知?” 年轻修士道:“昔年沈道人在我东胜各处探寻灵物,据传是为了炼一柄法剑,因他道行高深,似也是一名用剑能手,那时徐师兄新得‘斩泉剑’,便欲去讨教,谁知比了下来,此人不过胜了一招,就说什么我派剑技休说与少清比,连元阳亦有不如,此言实是辱我太甚。想那少清、元阳是何门派?小弟连听都未曾听过。徐师兄,你是好脾气,要是小弟早知此事,当要用手中这柄‘绝光’好好领教一番,看他是否还敢口出大言。” 陈渊皱了皱眉,沈柏霜如何不去管他,事情早已过去数百年,又何必再言? 张衍于龙柱一战所展露出来的实力实是可畏可怖,这等人物,就是不能交好,也不能贸然得罪,这一句话若是传了出去,分明是给自己无故召来一个强敌。 龙精诚甚能体察他心意,便道:“师弟,早已过去之事了,再说那张道人又非沈柏霜,不可混作一谈。” 那年轻修士哼哼两声,就不再说话了。 龙精诚对陈渊言道:“掌门,轩岳一败,锺台可以说是独占北地,坐拥近百仙城,若是轩岳弟子亦是归伏降顺,那势必势力大涨,实是对我不利,不若遣人以恭贺为名,送去贺礼,如此也可顺便一探其眼下虚实。” 陈渊沉吟少时,点头道:“当是如此,改遣何人去为好?” 龙精诚目光移去,最后停在台下一名颈细腰挺,肤色细腻,眉如柳叶的女子身上。 此女坐在那处,身形笔直,目光沉静,英气迫人,膝旁还摆着一柄长约四尺,若隐若现的法剑。 “范师妹与赵师妹师出一脉,就由师妹去如何?” …… ……(未完待续。。) ps: 晚上有更1t;/ddgt; 第九十章 三事结好意 宝图藏玄机 英王一行人乘飞车入山,两日后就到得一处大丘,车驾在一座耸入云巅的高大牌楼下停了。 早在入得神屋山时,涵渊门中就已收得消息,因而牌楼下早有一名值守弟子等候,此刻缓步走了出来,稽首一礼,问道:“来者可是楚国英王?” 英王自车中出来,理顺衣衫,上来道:“正是小王,敢问仙师如何称呼?” 那弟子笑道:“在下不过一守山弟子,当不起仙师之称。” 英王拱手道:“小王此番前来,是奉锺台掌门之命,专程来拜谒张真人,还请道长通禀。” 那弟子这才了然,他拿了一枚法符出来,起灵机凌空画了击毙,随后一弹指,便咻得一声发入天中,随后道:“英王且请稍待,小道已是传书去了山中,少时便有回信。” 英王连声说好,他转首看去,见丘下有一处湖泊,碧蓝澄净,水平如镜,湖岸边有一排紫竹,随风吹来,依依款摆。 紧挨林边,却有不少宫台观宇,暖台高阁,藏云掩雾,恍若仙境,只那最高一处宫宇,却是恢廓宏大,气象森严,便指着问道:“道长,那可是张真人所居洞府?” 执事弟子笑道:“英王误会了,那处是下院辖地,乃院主赵长老居住,掌门洞府在那苍朱峰上,尚要过了小道背后连山栈桥,往后行去百余里,方是那处所在。” 英王听得不停点头,锺台门中也是如此,希声山正峰是掌门及几名长老等修行之地,而其余弟子皆是驻于两侧山屏之中,平素不得谕令,不得擅自前往。 他又指着指脚下道:“那此山可有名称?” 执事弟子微愣。随后摇头道:“这处大丘乃是掌门以**力聚土堆山而成,倒是未曾起得名字。” 英王听得身下这座雄山竟是聚土而成,不禁吓了一跳,他退开两步,看了又看,心中渐渐生出一股敬畏来。 他虽未曾入道。可身周处处皆是修玄之士,见识非比常人,当然知晓这等手段锺台派中无人可为。他心下暗思:“难怪赵夫人来时千叮万嘱,要我勿必借此次机会结好张真人,这位仙师果是有大神通的。” 这时天中忽传哨响,自远处飞来一道绿影。执事弟子一探手,轻松拿站在手中,原来一根直细长竹箭,箭尾有一只精巧铜鼻,不过拇指大小。他自里抽出一卷绢帛,打开看了一眼,就抬头道:“英王,掌门有命,请你入山。” 英王道了声好,正要返身回得车间,执事弟子却将他阻住,正不解其意时,就见其取出一只铃铛,对空摇了一摇。天中传来一声清长鹤唳,就飞来一只毛羽鲜丽丹顶巨鹤,晃眼飞至近前,那弟子上前安抚一下后,便道:“请英王乘此鹤前去。” 英王看了一眼,略有踌躇,此鹤虽是神峻,可无鞍无绳,他唯恐飞到半途,一个不留神。就要摔了下来。 执事弟子看出他所虑为何,就笑道:“此鹤通灵,英王放心骑乘就是。” 英王硬着头皮翻上了鹤背,还未坐稳,那白鹤双翅一展,忽觉风声呼呼,不旋踵竟已是纵入青天之中。 看着脚下人如细蚁,山如扣碗,顿时一阵天旋地转,他不由大骇,下意识伸出手紧紧抱住鹤颈,不敢放开。 这时耳边响起一声银铃般的欢笑,“你这人,胆子真小。” 其音宛如少女,英王一惊,找了一会儿,才发现竟是从那鹤上传出,奇道:“你会说话?” 那白鹤轻笑道:“奴婢得掌门点化,去了喉中横骨,才可人言。” 英王感叹道:“神通妙玄,不可思议。” 虽他知天地万物皆有灵性,精怪妖魔本是不足为奇,可他久在宫中,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过,不免好奇多看了几眼。 转念想了一想,问道:“听闻北摩海上有大妖巨蟒盘踞,不知鹤仙子比之如何?” 白鹤扑哧笑了一声,回道:“奴婢可当不起‘仙子’之称,北海罗氏可是我妖族祖庭之下,八大部族之一,上古天妖后裔,奴婢化形前,不过是略懂吸食日月精气的野鹤罢了,好比那皓月萤火,怎能比较?” 英王还是头次听闻八大妖族之事,不觉奇异,还待细问时,这时却见灵鹤双翅一振,往下急骤俯飞,一时只觉凉风迎面而来,眼不能睁,口不能言。 少顷,只觉身下微微一沉,睁目一看,发现自己已是落一处山峰上,此地在群山之中地势最高,不远处有一处洞府,洞门宽大,两侧崖壁老藤攀挂,虬枝盘结,门前青石铺地,白玉为阶,阶下则是站有一名大头童子。 白鹤这时道:“尊客,已是到了。” 英王哦了一声,翻身下了鹤背,他正打量着周围环境,忽觉一阵振翅响动,回头一看,见那白鹤已是化作一名明眸皓齿的少女,冲她笑了一笑,就踩云飞去,惊鸿一瞥下,他只来得及望见一个纤丽背影,不由怔怔出神。 景游看得直撇嘴,暗道:“不就一只鹤妖,有甚稀奇。”虽是腹诽,可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上来一揖,道:“可是英王殿下当面,请随小童来吧。” 英王拱手道:“有劳仙童。” 他整理了一番衣冠,就随其迈步入洞。 大约三十余步后,两人过了一处洞窟,又绕过一块石屏风,再往左行数十步,到得一处宽敞洞厅之内,上首坐有一名两目深如幽潭,器宇不凡的年轻道人,旁侧下首,则是坐着一名面容慈和,大耳垂肩的中年道士。 他来时做过功课,知晓正中一人即是张衍,而旁边那人当是涵渊长老楚牧然,就几步上前,恭恭敬敬一个大礼,道:“小王项合,见过张真人,见过楚长老。” 张衍把手一抬,笑道:“英王多礼,请入座说话。” 英王躬身道了声谢,洒然直起身来,到一旁一只石凳上坐了。 楚牧然呵呵一笑,问道:“英王殿下不在楚国安享富贵,却远驱万里,来我涵渊,不知为了何事?” 英王出来时,赵夫人曾特意关照过他,朝中那一套虚礼能免则免,因而他也不遮遮掩掩,直言说道:“小王此来,乃是为了三件事。” 楚牧然问道:“敢问哪三件?” 英王道:“这第一件,却是为张真人酬偿一事,张真人于龙柱斩除容君重,又杀金灵叟等轩岳护法及长使共计五人,按法契定约,锺台当以八座仙城相赠,小王此次已是把城府玉碟、旗印、金册一并取了来,真人不妨一观。” 他自袖里拿出一只玉匣,双手捧过头顶,呈递上来。 楚牧然一招手,接了过来,去了盒盖,取出金册,打开看了一遍,见这八座仙城皆在神屋之南,彼此之间并不分散,正可与便神屋仙城连成一片,不觉大喜,对着张衍点了点头。 英王见他收下,心下一定,自座椅上起身,顿首道:“这第二件事,是乔掌门命小王代他赔礼来的。” 张衍挑眉道:“乔掌门这是何意?” 英王在地上并不起身,埋头言道:“小王出来时,乔掌门有交代,聪泉不知轻重,自作主张,张真人取灵药,竟敢推三阻四,现已是下令斩了,真人若要看头颅,小王即刻便可拿了来。” 张衍哪会看不出来,聪泉当时敢如此做,背后定有人指使,十有**是乔掌门某个宠妾,不过他既已取得灵药,又把牛角殿库藏整个搬来,就无意追究下去了。 便把袖一挥,淡笑道:“不必了,此事贫道并未放在心上,英王且起来便吧,那头颅你如何带来的,便如何带回去吧。” 英王诺诺称是,再伏身一拜,才起得身来,松了一口气。 赵夫人回府之后,得知库藏为张衍收去,诧异之下,立刻着手追查此事。 后来得知是连娘子所为,便欲将她拿捕囚捉了起来,可谁知不慎走漏了消息,被其先一步逃了出去,几番搜索,不得结果,也不知去了何处。乔掌门回来之后,无奈之下,只得斩了泉聪,权作交代。 至于那座库藏,其中之物本是用来赏赐给延揽来的派外修士的,既然被张衍取走,索性也就当作赔礼了。 而那真真正正的历代积蓄,却是藏于山腹之中,就算有掌门牌符,也不是说拿便能拿走的。 英王回椅坐好,定了定神,又道:“前两事为公,这最后一桩事,却是私事。” 说到这里,他露出感激之色,“若非张真人,小王恐还是锁枷缠身,不见天日,无以为报,唯有送上一幅先祖所留宝图。” 他张开嘴,取出一枚腊丸,捏碎之后,扯出来一尺薄如蝉翼的布帛,递上来道:“真人请观。” 张衍伸手拿过,看了几眼,却是目露奇光,又将之放下,道:“英王是如何得了这副宝图的?” 英王向天拱了拱手,道:“我大楚皇族,乃锺台金钟祖师之后,此图就是祖师所传,传至我父皇手中时,因平日最是疼爱小王幼子,故而就把此图赐下了。 楚牧然这时插言道:“除英王之外,可还有人知晓此事么?” 英王思忖了一下,道:“好似惠玄国师知道一些,还曾向小王试探打听了几次,小王唯恐其觊觎,就又弄了一张伪图出来,此图被盗之后,他便再也未曾有过提及。” …… …… 第九十一章 大道门前转生死 退则凡人进则仙 他这一语出,坐于四周的几名魔宗弟子都神色一肃。 卢穆秋又道:“霍轩独走一路,那钟穆清与洛清羽二人,则是另走一路。” 徐娘子把娇躯挺直,了左右,认真言道:“钟、穆二人修为纵然不及霍轩,也差之不远,诸位道兄,妹对阵霍轩之时,还望不要出了纰漏才好。” 卢穆秋向一旁,对着一名身着赤色袍服,眉宇英秀的修士言道:“颜师兄,不知布置得如何了?” 颜晖辛微笑回言,道:“我已命灵兵在周遭十二峰上俱都摆下禁制幡旗,稍候再遣一个出去,设法引这二人来此处,想来半个时辰当能挡住,但如是其不理而去,我也是无法可想。” 卢穆秋早有成算,将一物取出,摆在石上,用手指着,笑道:“有此物在此,想这筹码也是够了吧。” 颜晖辛眼前一亮,抚掌笑道:“妙,妙,我道风道兄有何安排,原来如此,有此物在,不怕那钟、洛二人不来。” 徐娘子却蹙眉道:“只是半个时辰么?” 她虽是已把门中神通练至极深境地,自问可以拖住霍轩许多时候,但斗法之时,却容不得外人插手,否则便要功亏一篑。 卢穆秋想了一想,默察了一会儿,缓缓道:“再有半个时辰,想来风师兄那处也该分出胜负了。” 因为“心影同照”之术,徐娘子若是用心去,同样也能见到风海洋此时斗法景象,她亦是起意一探,却是猛然一惊,失声道:“太昊派那姓童的怎会有三枚‘玉碧紫阳籽’在手?” 她与童映渊在峡中曾有过交手,深知那“玉碧紫阳籽”之威,细论起来,这天下间也无有几件玄器能正面抵挡此宝,更何况此人竟有三枚在手! 她此刻若再行上去,三籽只需一齐发来,恐一个照面就被打死了。 卢穆秋神情却很是轻松,笑言道:“徐娘子尽管放心,风师兄入元婴之境几近三百年,所练神通道术,非是我等所能知晓,想来自有办法应付,不必为他担忧。” 徐娘子仔细一想,轻点螓首。 魔宗六宗这数千年来因魔穴之中灵气不盛,魔头数目稀少,又因顾忌玄门,不敢肆意杀戮生灵,许多秘传神通道术纵得入门之法,却也无法修至高深境界。也就是这一二百年来,随着魔劫渐起,不少宗门俊杰在师长安排之下,得已窥入门径,进而练得一身极为高明的神通在身,而风海洋,便是其中之一。 卢穆秋道:“霍轩距我等这处不过六百里路程,事不宜迟,我这便为徐娘子作法,送你过去。” 言罢,伸手一指,一阵烟雾过去,地上立时升起一面高幡。 徐娘子立时起身,对众人一个万福,随后往幡旗之中一走,此旗一摇,立时自拔地而起,嗖的一声,飞去云中。 至于颜晖辛那魔灵,本就是要设法把洛、钟二人引来此地,故而无需他作法挪移,心念一动,便自遣了出去。 卢穆秋送出徐娘子后,又自袖中取了丹药服下,坐在那里慢慢运化。 过得片刻,颜晖辛却是展袖站起,冷声一笑,道:“玉霄周煌也已到了,来得倒快,待我前去会他。” 卢穆秋起神通一观,神色动了动,抬头提醒他道:“那谢恪明与周煌乃是一路,此人虽名声不显,但能来斗剑,显是并非庸才,师兄待如何对付?” 颜晖辛仰天大笑道:“我又非是前去与其搏命,只是拖延阻碍,还怕我做不来么?卢师弟在此坐我手段就是。” 卢穆秋点了点头,倒也放心。 他知晓峡中斗剑之时,颜晖辛其实并未曾拿出真正本事来。 九灵宗弟子能以神魂附躯魔灵之上,与敌激斗,便是躯壳被打坏,只要神魂及时遁出,也不过损了一具灵兵法身而已,要斗败周煌或许难以做到,但要与其周旋一二,却是不难。 他把法诀一掐,将幡旗自平地御起。 颜晖辛朝着周围一拱手,便大步踏入其中,随卢穆秋念咒作法,便随幡旗挪去了他处。 七百里外。 周煌脚踏遁光,环顾四下,目芒闪动之间,时不时凌厉星芒射出。 谢恪明着这星石之内的景象,询问道:“师兄,我等该往何处去?” 周煌得门中长老秘授,知晓那乾天钧阳之精应是在一宝壶之中,只是那壶已生灵姓,会自家漫天游走,要捉来极其不易,不定就躲藏在哪一处峰岩之中,便言道:“那乾天钧阳之精才是我等欲得之物,其余皆无需理会。” 魔宗弟子之中,除却风海洋之外,他实则并未把任何一人放在心上,就是六名弟子合力来攻,他有“周天方寸”这门神通在身,也足可避开锋芒。 谢恪明突然低下头去,再抬首起来时,眼中显露出几分杀意,他凑过来一点,低声道:“师兄,那张衍还在我等身后,此刻正是机会,不如……” 他手上做了一个横斩的手势。 周煌目光一闪,显也是有几分意动。 他沉吟了一会儿,自觉此间如此之大,魔宗弟子想要找到钧阳之精也是一时半刻所能做到,且此刻东华洲十大玄门皆已入了此间,多半已是动起手了,不必急着凑上去,而张衍不定稍候就到,若真是如此,的确是解决此人的好机会,点头道:“好,那你我师兄弟就在此侯上一候,等那张衍过来,就设法下手除了这后患,恪明,往北处去,我往南处去,你若见得张衍,记得以飞书唤我。” 他又思索了一会儿,自袖中拿出一面打磨得没了棱面的晶镜,抛给了谢恪明,指着道:“此为‘濯月镜’,镜光所照五百里内,凡欲观景物,莫不历历在目,此物本是一对,分为曰月二镜,这一面乃是月镜,原是想留给轻筠用,而今她已身故,你且拿去用吧。” 谢恪明听到周轻筠之名,神情又不免伤感起来,把镜接过,起手在上摩挲片刻,眼中喷出刻骨仇恨,咬牙道:“我誓取张衍姓命,为师姐报此血仇。” 周煌不禁一皱眉,了他,冷声告诫道:“我观那张衍道行,或许比你还要高上几分,若是遇上,切记告知于我,万不可冲动逞强,你可清楚?” 到最后,他语声严厉无比,谢恪明听得心头一凛,努力稳住心神,拱手道:“是,师兄,弟记住了。” 周煌面色转而柔和下来,拍了拍他肩膀,再叮嘱几句,两人便就分开遁走。 周煌出去半里之后,拿了那面‘濯曰镜’,祭在身侧,照耀四方,而后就驾起一道璀璨星光,一路破云开气,望南行去。 他飞遁了两三百里之后,却见镜中一亮,似有一物在向自己这处飞来,把镜拿近一,却见飞来之物乃是一道幡旗,那形状,似还有挪移虚空之妙。 他冷笑一声,立时把遁光压住,索姓停在那里等候。 过得片刻工夫,就见那幡旗远远飞至,几个晃动之间,就到了近前,而后悬空一顿,就有一名红袍罩身,身高有七尺的年轻道人自里走了出来,其背后隐隐有无数人影晃动来去,可再仔细时,却又似虚无一物。 这名道人对他打了一个道揖,道:“周真人,九灵宗颜晖辛前来领教高明。” 与此同时,星石一侧门户之中,又有一道清光飞驰入内,待光华散去时,却是露出了张衍与沈长老二人身影。 张衍才把符诏收起,却忽觉身体一沉,用心一察,却是眉心窍中所藏北冥剑分身藏至了窍内深处,试着一运,却是唤之不动。 他微露讶色,略一思忖,于心中再唤了一声山河童子,却也同样是不得回应。不由暗忖道:“这等情形,想来是被压制住了。” 他并不知晓,这星石本是大能修士祭炼的一件法器,早先曾设下过禁制,任何有可能损伤其体的法宝皆会被其镇压。 若是他携了北冥剑真身前来,便是有符诏在手,也会被罡风阻挡在外,根本入不得星石。 张衍笑了一笑,纵然无了北冥剑相助,他也并不为此担忧,想来此来修士也与自己一般无有真器携身,他自信只靠自身神通道术,就足以应对此间强敌了。 他抬首而起,沈长老打量着四周,摸着胡须,叹道:“果是如同沈崇祖师之言,此间灵气犹胜洞天福地。” 张衍赞同点头,他是到过浮游天宫的,与这里灵气要是认真比较起来,倒也是难分伯仲。 只是他扫视四周之际,却隐隐察觉到,似有一处方位灵气好似更为浓郁,不由凝神细查,只是这感觉来的快,去得也快,他再想感应之时,却是半分也触摸不到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长长光亮自极远之处扫了过来,霎时自这方天地之间扫过。 距离二人不过一百里外,谢恪明拿着手中晶镜,咬牙切齿地言道:“张衍,此次还有何人回护于你!”Rs 第九十二章 白蛟涧下寻旧人 封府闭门修玄功 过有一日,惠玄老祖辞别那青面道人,与曲长治启程往南行去。 半月之后,两人身下地形渐渐由起伏山峦变作辽阔原野,又行数天,面前出现一座高耸奇崖,背阴之处有水轰轰泻下,撞入下方深壑之中,水烟翻滚,汨汨而出。而见阳一面,却如斧凿刀砍,削平挺直,数十只翼展七八丈的巨鹰于崖上筑巢,底下树木繁茂,杂草丛生,可见身围丈许的蛇蟒伏地游走。 放目望去,远空天际浮白一线,青碧如洗,耳畔有阵阵波涛卷岸之声传来。 惠玄老祖按住遁光,辨认几眼之后,指着道:“就是此处了,再往南去,就是南广海界了。 曲长治凝神观气,忽然面色一变,道:“恩师,这里好重的妖气。” 惠玄老祖沉声道:“此地名为白蛟涧,底下深潭内有一条蛟龙,当年我初成元婴之时,为炼一件法宝宝,曾与几名道友前来斩蛟,奈何这妖孽太过狡猾,又筋骨坚韧,我等手中法宝剑器皆是无法伤它,几次都收拾不下,如今数百年过去,这老蛟想是道行更深了,不过只要不去招惹它,亦不会来寻我等麻烦。” 曲长治惊讶道:“恩师所说那人,莫非是为了这头蛟龙才居于此处?” 惠玄老祖摇头道:“非也,当那符阳宗败落后,此人唯恐被我五大派追杀,就躲来此处,是要借助此蛟神通避祸,而那白蛟亦是要借助他抵御外敌,这一人一蛟,互为帮衬,因而避过了数次灾劫。不过我与他已是有一百余年未见了,也不知是否还在此处,好在他有两个弟子是此地土著,即便离去,也有下落可寻。” 两人绕过那一条水瀑,往山崖东麓转去。这里却有一座如被削平山头的土山,当中又似被人以巨剑横斩三段,露出深深沟壑,彼此间有三段藤索桥串接,靠着崖壁一面,有一座修葺得颇为精致的草庐。 见此景象,惠玄老祖神情微松道:“此人尚在。” 曲长治游目四顾,他见那索上挂着一只只青皮葫芦,也不知是什么珍奇异果,色泽光润,水滑溜圆,有阵阵光彩散发出来,不时叮当悦耳的击石之声传出,不禁好奇看去。 可再仔细一看,却是心下悚然,那葫芦竟然长着一张张人脸,或是欢喜,或是悲伤,或是忧愁,或者烦恼,或是愤怒,或是迷茫,等等不一而足。 惠玄老祖一皱眉,拿如意一敲他背,提醒道:“徒儿,莫要多看,那是九心六欲葫,若是看久了,会被其勾了魂魄去,就是救了回来,也是神志不清,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曲长治听得提醒,不由一个激灵,暗呼厉害。 只是这一会儿,已是心旌摇荡,忙把内气一转,将心神收摄住,不看再去瞅那葫芦。 惠玄老祖暗暗一叹,他师父本是一名散修,所传功法家数对阴邪鬼祟之物并无克制之用。 若是得传玄门正法,心神时时稳守,又岂会畏惧此物,至多一个恍惚就能缓过神来。 他从修道伊始,就立志成就大道,可此路着实太过艰难,他从一个炼药小童,到如今元婴三重大修士,期间不知历经多少艰辛困苦,才有了这修为,千载苦功,倘若就此化作尘土,他绝不甘心,哪怕还有一丝机缘,也要设法拼上一拼。 此刻他见曲长治此刻已是无恙,就道:“这谷内有不少阴秽禁阵,你道行不够,便不用去了,为师一个人去见此人即可。” 曲长治连忙应下。 惠玄老祖把遁光一沉,往下缓缓落去。 此处布置的禁制很是简陋,他用如意轻轻扫过,就辟开了前路,到得下方,见有一名面目丑陋的巨汉衣衫敞开,用一面扇子遮住面庞,四肢大涨,正躺在一块平整大石上呼呼大睡。 惠玄老祖用如意对着他头敲了敲两下,把他唤醒,道:“石奴,你师父可在?” 巨汉晃了晃脑袋,迷茫睁目,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之人,半晌之后,才发现自家认得,道:“在的,在的,昨日师父炼坏了一炉丹药,火气甚大,老道你最好莫去招惹。” 惠玄老祖唔了一声,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到那草庐前,却也不敢站得太近,隔着十来丈远,高声道:“嵇道友可在?” 少时,一股白惨惨的阴风自里卷了出来,凝聚成一名灰袍秀士,此人有四旬年纪,脸容阴冷,两鬓微霜,他用极不友善的目光打量着惠玄老祖,道:“你来做什么?” 惠玄老祖稽首道:“道友近日可好?” 嵇道人嗤了一声,道:“好什么好,等死而已。”又看他一眼,让开身子,“进来坐吧。” 惠玄老祖再是一礼,就入得草庐中,目光转了转,就在一只干净藤椅上坐下。 两名面目呆板的白衣女子自内室转了出来,捧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嵇道人不耐烦道:“说吧,何事?我尚急着炼药,无暇与你闲扯。” 惠玄老祖稍作沉吟,就道:“我欲请道友助我对付一人。” 嵇道人道:“何人?” 惠玄老祖也不隐瞒,将张衍来东胜洲之后的所作所为尽数说出,最后正容拱手道:“此人与我道途有碍,需得除去,还请道友助我。” 嵇真人脸色凝重起来,道:“这人什么来头?” 惠玄老祖道:“此人本非我东胜洲修道士,乃是外洲来客,嵇真人大可不必担忧有人寻仇,此人身上身怀重宝,只他人见过得玄器,就有三四件之多,道友若能……” 他话未说完,嵇道人却是挥手打断道:“这些话拿去欺欺那些小辈还好,无需在我面前吹嘘,说些实在的,此回帮了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惠玄老祖沉默片刻,才道:“到了你我这一步,不外是寻一个成就洞天的法门,我虽是寻到一处机缘,却无法说与道友听,不过可指一条明路,只看道友愿是不愿了。” 嵇道人道:“说来听听。”, 惠玄老祖沉声道:“东胜北地龙柱之下,藏有大弥祖师手录道书一卷,现今此处为锺台所得,正在那处破解禁制,我可设法助你先一步将此物取了。 嵇仁嗤笑一声,道:“大弥道书,如此便宜之事,你自家为何不取?却来告我?” 惠玄老祖正色道:“我乃楚国国师,乃是有根脚之人,又受过贺真人恩惠,与锺台闹翻,非我所愿。” 嵇道人却盯着他,嘿嘿笑道:“不对,不是你不能取,而是你也不能确认,那龙柱之下有无道书,我说得对也不对?”不待惠玄答话,他却诡异一笑,“虽是如此,可此事我却可答应你。” 惠玄老祖听得此言,却是满腹狐疑起来,莫非那龙柱之下果真有什么自己不知晓的东西? 嵇道人这时又问道:“你言两人还无必胜把握,那么另一人又到哪里去寻?” 东胜洲虽大,可元婴三重修士也不过寥寥几人,俱是有名有姓,他所知几人俱在南三派中,绝无可能为他们拉拢。 惠玄老祖起如意在桌案上一指,登时浮出三个字来,嵇道人一看,眼睛眯起道:“小仓境。” 神屋山,苍朱峰。 张衍回转山门十余天后,宋初远与跛足道人亦是返回了涵渊派,唯独章伯彦无人知其去向。 两人入了山门,就至峰上来拜见张衍。 叙礼之后,张衍请了两人坐下,言道:“再有几日,贫道便就闭关修行,守御山门之事,就有劳两位道友多多劳心了。” 宋初远忙道:“不敢有负真人重托。” 跛足道人也是道:“神屋山横绝天北,坐拥雄山险川,而今又有禁制阻隔,我等要是再看护不好,可就无脸再见真人了。” 张衍点了点头,有这二人看守山门,再加上有禁阵相助,哪怕有敌来犯,也能应付了。 他用了三日,把门中琐事俱都安顿下去,又把傅抱星找来,仔细传授他开脉破关之法,而后便就封了洞府,闭关修持。 先是检点手边灵药,每一份都是仔细查验,验看无误之后,起袖一卷,就将之全数投入了身前炉中,再起了法力,催动炉火。 这一通炼药费时颇长,大约三十余天后,炉中翻腾急沸,气浪汹汹,云潮涌涌。 张衍神情肃穆,这是成丹之前极为关键一步,错了虽不会前功尽弃,可也药效也会为之大减,他沉心静气,将炉火稳稳伏住。 又是六天过去,洞府之内一声震裂大响,炉盖顿时碎成数片,一股纯灵玄气自炉内冲起,内中有数十枚丹药随之喷出。 张衍目现精芒,喝了一声,大袖卷动之下,就将之全数摄拿过来,手掌一摊,就见有数十枚莹白无暇,好似冰玉的脂果悬空漂浮,仔细一点,共有六十六枚。 不算先前所得,眼前这些白月英实,能支撑他修行六十六载。 要修成元真法身,数目实则还差上不少,不过锺台既愿意为他搜寻这三味灵药,自己却是能省下不少力气。 他也不迟疑,手指一拨,将一枚月白英实收入罡云之中,再把钧阳精气引来,两气交汇,徐徐拿入躯体。 炼化一枚之后,也不停下,继续炼化第二枚,再是第三枚,第四枚,如此炼化了二十五枚之后,躯内金霞涌现,光彩四射,眼耳口鼻之内皆有金光浮动,顶上氤氲飘渺,三团罡云逐渐聚拢,隐隐现出几分混化合一的气象来。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三章 禁阵解消显秘府 希声山,金钟大殿。. 杜时巽站在阶下,身形挺得笔直,大声道:“阿父,前曰贡谷城一战,孩儿与几位长老共是杀了五名轩岳**,唯有淳于季等三人逃脱了去。” 门中长老此刻多数皆在,林长老这时咳了一声,道:“少掌门,轩岳早已覆亡,再有无有**一说。” 杜时巽嗤了一声,似是不屑理会他。 白长老对乔掌门一礼,道:“师兄,后来小弟查实,这三人是往东瀚海界逃去,眼下藏身在了一座名为‘居螺’的偏远仙城之内,可要小弟设法遣人追剿。” 张衍闭关之时,锺台派则是分遣**,四处收拢仙城,安抚人心。 容君重身前曾定下计策,开革八位长使及**出门,同时请南三派援手相救,设法站住脚跟,再图谋复教之计。 淳于季曾几次遣**去往南方,可这三派却因张衍在背后襄助锺台,心存顾忌,故而无有一派为其火中取栗,二十余年下来,他们渐渐被锺台逼得走投无路,前曰一场斗法,战死五名元婴修士,余下之人只得带**往海上逃去。 乔掌门权衡了一下得失,最后摇头道:“东瀚海风高浪大,海中又常有鱼龙出没,这三人若是躲在仙城之中,凭着禁制坚守不出,除非起举派之力,否则难以攻破,既然已是逐出了东胜洲,北地已是尽在我手,暂且就不必去管他们了。” 此刻东胜北地,除却独原先轩岳山门尚有贺真人修持,未曾拿下之外,其余地界俱被锺台占了去。 而锺台郑真人早有断语,轩岳一灭,这位贺真人已无支撑下去的必要,数十年内必是要转生而去,只要耐心等候,这处重地迟早是锺台囊中之物。 杜时巽眉毛一竖,拱手道:“阿父,斩草需要除根!” 林长老斜看了杜时巽一眼,道:“少掌门,不过几只丧家之犬而已,躲在海上苟延残喘,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来?” 乔掌门点首道:“而今虽是两派合一,可我派也并非高枕无忧,诸位长老也要是都出去了,这许多仙城又靠谁来看顾?” 燕长老也是道:“师兄,眼下紧要之事,是把轩岳道册典籍整理收录,若能再行演化出大弥祖师昔曰神通道术,我锺台或有一曰还能独占东胜。” 这番言语提振人心,殿上之人纷纷点头。 只是两派分家已有数千载,轩岳许多**道术已是改头换面,要想理顺头绪,再予**精修,这不是一二十年所能做到,至少需一二百载之功。 杜时巽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反对自己出海追杀,脸上浮出怒气,霍然一转身,大步出殿去了。 乔掌门也不去拦他,而是嘱咐身边**道:“稍候你去把巽儿唤来后殿。” 那名**立时自侧殿出去了。 杜时巽还未出得金台,就被叫住,猜出是话要与他单独说,就往后殿来,等了半个时候,才被唤了进去,入殿之后,见乔掌门与赵夫人都是坐在殿上,便上来见礼。 乔掌门见他神色忿忿,似还因方才之事耿耿于怀,就看了赵夫人一眼,后者会意,轻启朱唇道:“孩儿不必怪你阿父,此事他如此做也是有原故的。” 杜时巽上前一步,抱拳道:“阿父,淳于季等人乃我锺台心腹大患,今曰不除,来曰必生祸端。还有什么比此更为紧要?” 乔掌门叹道:“孩儿所言,为父又何尝不知呢,只是近曰门中有一桩难事,却是须臾离不得人手,待此事了结后,再设法寻个妥当时机出海吧。” 杜时巽想了一想,疑问道:“阿父说得可是那龙柱一事?” 乔掌门点头道:“正是此事。”说到这里,他脸色稍沉,“三派逼迫甚紧,易静不易动。” 这二十余年下来,龙柱之中的禁阵已是渐渐散失,内中露出一座石府来,其上尚余几道零落禁制,就是不设法除去,不出数月亦要自行消解。 众人推测,府中所藏即便不是大弥祖师遗书,也是当是一座上古仙人洞府。 此事本是隐秘,可谁料却被南方三派得知了去,并遣使来言,说若有天灵地宝,非锺台一家之物。 乔掌门深知锺台此刻外强中干,看似强盛,实则却是虚弱,三家合力,绝非眼下所能抵挡,要是给了其借口,绝非好事,因此只能拖着不去开禁。 杜时巽道:“何不把姑父与张真人一同请来,孩儿与他二人联手,即便三派来犯也是不惧。” 乔掌门叹道:“张真人可其闭关二十余年,不曾露面,送了几回礼去,也未打听出来何时出关,至于你姑父,为父却是信不过他。” 先前因蟒部一事,他怀疑惠玄老祖另有图谋,因而这二十年来对其不理不辞,而惠玄亦是不曾回山,故而两人不合之言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 赵夫人劝道:“夫君,惠玄当初也是为了锺台着想,并无坏心,再说他至寿枯命终之地,还能有什么图谋?不如请他回来,多许些好处,去了先前芥蒂,也好使其为我所用。” 乔掌门沉吟不语。 这时有**匆匆来报,道:“掌门,昨曰有两人闯入龙柱禁地之内,意图打开禁阵,闯入石府之中。” 乔掌门一惊,站起道:“什么,石府如何了?” 前曰正是杜时巽率众围攻淳于季,为确保能胜,门中元婴修士几乎都是遣了出去,龙柱那处只有一名长老守御,可以说得上是十分空虚。 那**道:“石府安好,魏长老苦斗一番后,将来人逐走,不曾被其得逞。” 乔掌门沉声道:“可曾查明来人是谁?” 那**道:“魏长老言,其中一人身影,疑似曾在龙柱之上露过面的邢甫柳邢真人。” “是此人?” 乔掌门听得非是南三派之人,心头微松,随后微怒道:“此等贼子,也敢来欺我锺台?” 赵夫人道:“夫君,龙柱遣人看守非是长久之计,不如设下禁阵,免得外人窥觊。” 乔掌门连连摆手,道:“为夫岂不知这个道理,可这禁阵不设还好,要是立了起来,反倒落人口实,南三派要是藉此生事,那却不好招架。” 赵夫人垂首轻思,过有一会儿,美目亮起,似有所得,道:“妾身倒是有个主意,或许可为夫君解此难题。” 乔掌门哦了一声,笑道:“夫人难得有主意,倒要一闻。” 赵夫人嗔道:“夫君休要取笑,妾身此策,也是由方才之事想及的。” 乔掌门道:“夫人请言。” 赵夫人伸出纤指点了点,道:“夫君,两派归一后,因张道长闭关修持,是以尚未行过贺宴,而今已是把淳于季等人赶去了海上,不如就以此为借口,摆一场饮宴,到时请三派修士前来做客,到时席上,可一议如何处置那处仙府。” 乔掌门不悦道:“你这是什么主意,那龙柱下或有大弥祖师手录道书,绝不可让与外人。” 赵夫人拉住他袖子,没好气道:“夫君,你急什么,妾身还未把话说完。妾身是这么做自然有道理,既然夫君与惠玄不合之事连派外亦是有闻,不妨就来个顺水推舟,趁饮宴之际,请惠玄暗中下手,把那道书盗了去。” 乔掌门身躯一震,似有所悟,忙坐直了,道:“接着说。” 赵夫人玉容上微有几分得色,道:“那时我锺台修士皆在席上,道书被窃,三派修士怎么也怪不到我等身上,事后再叫惠玄把道书藏下,自己逃亡海外,去时把声势闹大一些,最好引得三派修士去追,就可洗脱我锺台嫌疑了。” 乔掌门转了几念头,觉得此法甚有可行之处,又道:“惠玄岂会如我之意?” 赵夫人道:“他寿数不多,转生之曰近在眼前,又只一个**,如何与我锺台相比,莫非就不怕我等曰后寻着他转生之地,阻他来世入道么?此事他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乔掌门起身负手走了几步,似在斟酌,过有半晌,他脚下忽然一顿,回头道:“夫人,稍候你亲去涵渊门,勿必要请得张真人下山。” 赵夫人怔了怔,道:“夫君请张真人,是要防备惠玄?” 乔掌门沉声道:“事关重大,不得不防,且有张真人前来,也好震慑三派修士,不叫他们起得异样心思。” 赵夫人点首道:“好,妾身近曰正好又搜得不少张真人所需灵药,明早便就动身,启程前往涵渊。 杜时巽道:“孩儿愿随阿母前往。” 乔掌门笑道:“由你母子同去,想来诚意也是够了。” 又侧过头来,对赵夫人道:“那龙柱近曰绝不能再生疏漏,为夫此刻需去再做查看,此事就有劳夫人多多费心了。” 赵夫人万福一礼,送了乔掌门出去,又与杜时巽叙语几句,便就借口时辰已至,需行功运法,转回内殿,到了榻上后,她对侍女道:“去把曲长治叫来吧。” 不多时,曲长治来至榻前,他上来深深一揖,道:“见过夫人。” 赵夫人道:“你回去与你师父说,妾身看在故去二妹情面上帮他这一回,望他不要再出昏招。” …… ……(未完待续。)q 第九十四章 地阴毒瘴伤性命 曲长治辞别了赵夫人,自金钟殿中出来,便悄悄出了希声山,腾起遁光,往西南之地飞去。 半日后,他到了西郊一处荒岭之中,此地聚居者多是身披兽皮,茹毛饮血的野人生番,因灵脉稀薄,少为修士所注意,现下正是惠玄暂居之处。 曲长治在一处石洞前降下云头,运法诀开了禁制,往内走去,洞内并无明珠灯盏,是以光线甚黯,十几步后,见一名老道人盘膝坐于石上,俯身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惠玄睁开眼帘,沉声道:“徒儿此行可是见着赵茹了?” 问出此语时,尽管他神情看去尚算镇定,可语气中还是不自觉露出了几分急迫。 曲长治回言道:“师父,果是如你老人家所料,赵夫人已是设法说服了乔掌门。” 惠玄听了,再也忍耐不住,起身大笑了两声,双目幽幽,看着洞顶道:“我计成矣。” 他定下除去张衍的大计后,用了数月功夫,把人手邀齐,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就传来了张衍封府闭关的消息,无奈之下,他只能耐下心思等候。 只是这一等,就是二十五年过去,他眼瞅着自己寿元渐枯,张衍却还不知何时能出关,心下也是焦躁。 偏偏此时嵇道人闻得龙柱禁阵消解,几次催促,要去下面一探究竟,先把内中物事取了。 因有借重此人之处,不好得罪。他只好命曲长治前去锺台门中面见赵夫人。 赵夫人那日所献计策,实则是出自他手。此计明着是为锺台谋划,其实却是为了方便他自己去谋取道书。 他对此计原本并无多少指望,此刻听得居然侥幸成了,饶他往日深沉,这一刹那,也是难免失态。 曲长治这时又道:“恩师,此中却有一个难处,恩师不得不防。” 惠玄稳下心绪。问道:“是何难处?” 曲长治道:“那乔桓隽命赵茹前要去神屋请得那张道人下来,好似是要暗中防备恩师做手脚,此举甚是可恶。” 惠玄转过身去,背对着曲长治,阴沉沉一笑,道:“不,此是好事。说不准可以两桩难事一同办了。” 赵夫人献计之后第二日,就备了车驾,唤上杜时巽,带了百十侍女,乘风行云,往神屋山中来。 此行除了他们母子二人。还有凤湘剑派六大名剑之一,“百影剑”剑主范英慧。 此女作为凤湘剑派来使,这些年来却奉命留在锺台派中,此回闻得赵茹欲去涵渊,她也有心一睹斗败容君重的高人是何模样。因而也是伴驾同行。 锺台掌门夫人出行,一路自有弟子打前站。行程之中顺畅无阻,十多日后,就到了苍朱峰下。 楚牧然引着几名弟子在门前等候,互相叙礼之后,就请入山内馆阁内安顿。 三人居处是苍朱峰半山腰中,由此看去,满山青绿,湖水涟涟,白鹤灵禽,时有往来,目光探及峰外,乃是一片如海山峦,再往远去,却是波澜壮阔的北摩怒涛。 范英慧看着这副雄浑画卷,赞道:“人道神屋山横绝天北,乃荒国野6,可我眼下看来,虽还及不上锺台‘金山润水,白鼎瞰岳’之胜景,却也差之不远了。” 赵夫人却觉实属平常,道:“除去我五派不提,我东胜洲中能占有三城者,便称得上是大宗了,龙柱斗法之后,涵渊派占有九座仙城,有这气象,也是不奇。” 范英慧目注过来,道:“难得的是,涵渊门中弟子人人奋发,还有张真人这这般人物,不出数百年,又是一个大派,妹妹可要提醒乔掌门多加提防了。” 她言语中暗指涵渊有朝一日会反客为主,赵夫人哪会听不出来,她却不以为意道:“张真人神通确实不凡,可道行尚在二重境中,先不说能否走到那一步中,就是万一成了,也是数百年后之事了,眼下又何必多虑?” 范英慧道:“来时曾闻,郑真人修道三千载,不知真人去后,妹妹门中何人为那定海之针?” 赵夫人容色不改,笃定言道:“姐姐也该知晓,覆亡轩岳之后,其道书已入我手,先前种种缺漏便能补全,到时何愁我锺台不兴?” 范英慧还想再说,这时却听得山下一喧闹,赵夫人也是有所注意,便叫来侍婢,问道:“去看看下面发生了何事?” 这名侍女是她从锺台带来,非是涵渊门中人,因而只得出去打听,过有一会儿,转了回来道:“回禀夫人,是张真人两名出外游历数十载的弟子回山了。” 范英慧轻笑道:“妹妹来得好生凑巧,这两位张真人弟子回山,想是回去拜见师长,借此机会,正好求其出面。” 赵夫人赞同道:“姐姐说得是。” 她关照贴身侍婢道:“你去我玉盒中挑几件珍宝,稍候随我去拜访张真人这二位高徒。” 大陈国,南武山。 一名满面焦灼的道士怀抱一孩童在山中飞遁来回,似在找寻什么。 兜了几圈之后,见有底下有一座七层高的大塔楼,有彩光宝气微微泛出,只是外有禁制掩饰,不甚明朗。要不是他之前得知方位,在群山之中根本难以察觉。 他面色一喜,暗道:“冯师弟所言,当是此处了。” 忙矮下身,到了山谷中,高高扬声道:“章真人可在?贫道观潭院审楚鱼,因孩儿染了毒瘴,特来拜见,祈请章真人伸手一救。” 他连说数遍,山中却未有任何反应,不禁焦急起来,看了看怀中孩童面色青紫,气息渐弱。显是再也等不下去了,一咬牙。拔了法剑出来,便欲硬闯。 然而就在此刻,面前忽然禁阵如波荡漾,片刻后就散去屏障,露出了内里那幢塔楼来,他大喜过望,急忙纵身入内,才去数十丈。就见一名形貌凶狞,绿眼黄袍的道士立在眼前,其双目之中隐有凶光外露,看去不似善类,不觉一惊,下意识停下身形,他迟疑片刻。此试着问道:“可是章真人当面?” 章伯彦看了眼手中孩童,嘿了一声道:“又是一个中了瘴毒的,至多一刻,这小儿恐是小命不保。” 审楚鱼一听此言,哪还顾得上其他,急切言道:“只要道长能救了我孩儿性命。在下有重礼相谢。” 章伯彦古怪一笑,一运法诀,平地起了一股黄烟,将那孩儿卷了过来,随后转身入塔。丢下来一句话,“你在这里候着。半个时辰之会,章某自会送他出来。” 审楚鱼一脸感激之状,连连作揖道:“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章伯彦到了塔中,拿出一枚新近炼制的丹药,喂入那孩童嘴里,再输一道灵气入内,少顷,这小童口鼻中喷出一缕缕黑色污气,随着此气出来,面上便就渐渐了恢复血色。 他一挥袖,将满室污浊之气化作一滴黑水,托在掌心仔细感应,暗忖道:“此毒非是冥河之气,亦非地肺毒烟,这观潭院底下究竟是藏了何物?” 张衍先前查明,太冥祖师那处封禁就在这观潭院之下,故而嘱咐章伯彦来此处看住其一举一动。可他才至此地,就发现方圆百里内有一股阴毒之气散发出来。 他乃是冥泉宗中长老,对地下种种晦河幽气知之甚深,可寻常地肺之下的毒气上来,见了烈阳白昼,就要散去大半,没有哪一种有这等如此厉害,现下这山中除了观潭院附近尚有人踪,其余地方早已是鸟兽绝迹了。 正也是凑巧,因想弄明白这到底是何秽气,半月前他顺手救了一名路过此地的观潭院弟子,可此事之后,倒是让院中修士知晓山外还有一名真人能解此毒,故而有不少人慕名上门来求。 半个时辰之后,他步出塔楼,一甩袖子,将那孩童以黄气相托,送了出去。 审楚鱼赶忙接过,低头一瞧,见那孩儿鼻息均匀,睡得正甜,小脸上亦是恢复几分红润,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冲着章伯彦露出感激笑容,道:“多谢真人援手。” 章伯彦道:“可否问一句,这瘴毒是从何处而来?” 审楚鱼犹豫了一会儿,道:“按理说真人救了我儿性命,本是不该有所隐瞒,只是此事牵扯到本门一桩隐秘之事,不敢泄给外人……” 章伯彦不待他说完,就挥手打断,不屑道:“贵派之事,章某并无兴趣知晓,只是这瘴毒寻常修士吸入几分,若不得解救,一二日内就有性命之忧,即便有修为深厚之士,日积月累之下,也一样抵受不住,且据章某来看,毒气又一日胜过一日,若不根除,要不了几天,你还得上门来求。” 审楚鱼大惊,可一琢磨,却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看着他,疑声道:“这瘴毒既是如此厉害,真人却为何在此驻留,而不离去?” 章伯彦道:“我所炼功法特异,地下绝毒之物对你等来说是恶药,对我里说却是炼气炼宝的佳品。” 审楚鱼感应到他身上气机晦涩不明,幽深阴藏,与寻常玄门路数不同,登时信了大半,他叹道:“若能离去,早就离去了,何必等到眼下……” 说到此处,他心思一动,望向章伯彦,带着几分期待道:“不如就请章真人去我山门一坐如何?” 章伯彦闻言,眼中隐现几缕诡异碧芒,嘿嘿一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真的抱歉,晚上临时有饭局,找了个借口提前跑回来码字,先一更,还有一更,晚上是来不及了,白天会想办法补上。 第九十五章 地宫遗笔蕴妙玄 汪氏姐妹当日奉张衍命回去东华,此番又至涵渊,发现门内不论地形山貌,宫观楼台,较之以往都是变化极大,渐有勃发兴旺之象,一时看得目不暇接。 此刻已有弟子二人归来的消息把传至山中,前行不久,就见一名绿衣女子自峰上踏烟而下,迎至近前,笑意盈盈道:“一辨别三十余载,两位师姐终是回府了。” 汪采婷认出此女是赵革弟子江柔,美目亮起道:“是江师妹,多时不见,不想你也是化丹了。” 汪采薇也是上来,看了她了几眼,道:“恭喜师妹了。” 江柔却是赧然,连连摇头道:“侥幸而已,哪里比得过两位姐姐。” 若论年齿,她比汪氏姐妹还要长了数十,成丹之品更是逊了一筹,自觉无法与二人相提并论。 不过这倒并非她资质不佳,而是以往涵渊门中缺了修道外物,修为这才停滞不前。后来张衍执掌山门,重夺了仙城回来,这才得以继续修持精进。 涵渊门中除她之外,尚有大弟子林宣朝,亦是同样步入了化丹境中。 三人互叙了一番别情后,汪采薇就问道:“师妹,恩师可在门中么?” 江柔答道:“掌门自龙柱之会后,就封府闭关,二十余载未曾出关了。” 汪氏姐妹二人从海上回来后,就往苍朱峰飞遁而来,沿途并未停下打听消息,因而也不知这些年来东胜洲中变化。此刻听得龙柱之会,汪采婷顿时来了兴趣,欲待追问详情,汪采薇却是提醒她道:“妹妹,先随我去拜见恩师,有什么话回来再问。” 汪采婷忙收了心思,认真道:“听姐姐的。” 江柔道:“峰上禁制多有改换,大异往昔,两位姐姐恐是不知,且随小妹来。” 两姐妹自无不允,三人提起云霞,往峰上升腾。 才至半山,见山腰一处宫观前站着一名云鬟绿鬓的美妇人,满头珠翠,步摇轻颤,环佩叮当,璆然有声,顶上一团罡云宛如金花,异香阵阵,身后还有数十侍从,排场着实不小。 汪采婷讶异问道:“师妹,此是谁人?” 江柔撇了一眼,回道:“那是锺台乔掌门道侣赵茹赵夫人,龙柱法会后,东胜北地多数归了此派所有,此回来我门中,是为了请掌门前去赴宴的。” 汪采婷美眸一转,嬉笑一声,拍掌道:“那龙柱之会定是恩师相助了锺台,这才能胜,我说得对也不对?” 江柔点首道:“师姐说准了。” 两姐妹看向赵夫人时,后者也在打量汪氏姐妹,见双姝并立云头,翩然乘风,罗带飘飘,出尘若仙,心下不免暗羡,“也不知张真人哪去收来的弟子,这一对姐妹资质貌相俱佳,若是放在锺台派中,也足可传继道统了,若是早被我遇见,无论怎样也要收作弟子。” 此刻宫观之中,范英慧也是朝外望去,见二女俱是妍姿玉貌,冰肌秀骨,根器深厚,不由思忖道:“由弟子便可推及其师,这张道人来历不是那么简单,若是寻常宗门,哪里能寻到如此佳弟子。” 她前番提醒赵夫人要多加注意涵渊门,也并非全是出于挑拨之念,更多的是对这派宗门暗怀警惕。 她总觉得如张衍这等人物,到东胜洲开门立府,应是另有所图。 这并非是她多虑,现下盘踞在北海之上的蟒部就是外洲来客,原先五大派无论如何不合,都是将其一致排拒在外,要是再多此出一个诸如蟒部的宗门来,那东胜局面非要大变不可。 赵夫人本待与汪氏姐妹打个招呼,可还未等她上前,两女对着她远远一礼,就折往山上去了。 她怔了一怔,转而一想,便知原故,暗道:“倒是我心急了。” 弟子回山,头一件事便是去拜见恩师,此是礼数,她也并非不知,只是她在锺台派中地位尊荣,万事随心,又急于想请张衍下山,故而一时未曾想及这层来。 心思转了一转,只得关照身旁婢女:“去打听下那两名娘子住在哪处洞府,回头再把礼送了去。” 汪氏姐妹片刻到得峰头上,江柔不便在此久留,告了声欠,便就退去,这时洞门一开,景游自内走出来,稽首一礼,呵呵笑道:“两位娘子回山了?” 汪采婷上去道:“大头儿,恩师可说何时出关?” 景游摇头道:“这却不曾提及。” 汪采薇寻思了一会儿,才道:“妹妹,今日仓促,我二人便先在门前拜上一拜,待明日焚香沐浴之后,再来拜见恩师。” 汪采婷嗯了一声,欣然应下。 两人正要行礼之时,却听洞府轰隆一声,似是什么关门敞了开来,里间传来一把清朗声音,道:“采薇,采婷,既已回山,那便进来吧。” 汪采婷一声轻呼,欢喜道:“是恩师出关了。” 汪采薇拉了拉她,轻轻摇首,提醒她莫要失礼。 两姐妹整束衣衫,便步入洞府,才行数步,就见眼前有团团迷蒙雾气,又有呼呼风声传来,不知何故,心中陡然觉得其中危机四伏,杀机凛冽,不由一惊,脚步俱是收住。 这时耳畔又听张衍传音道:“此是我月余前新炼的一门护洞禁阵,尚未全功,不便撤了,你二人尽管往前行来,可保无事。” 两人遵言行走百步,雾气陡得化去无踪,发现已是到了一处宽敞洞厅之内,抬眼瞧去,见张衍在玉榻上端坐,神仪清朗,目蕴灵光,顶上三团罡云忽分忽合,似雾似霞,光耀五色,又有奔腾翻涌之象,迥异于其他三重境修士。 汪氏姐妹连忙上前叩首,口称:“徒儿拜见恩师。” 张衍含笑言道:“起来吧,我观你二人修为大有精进,丹煞之中另有变化,可是得了什么奇遇?” 汪氏姐妹二人互相看了看,却没有起身,汪采薇道:“弟子二人去时曾在东海上遇见清羽门王道长,就去那处坐了一坐,未料此行见着了陶真人,真人有言,说我姐妹此去恐是二三十年无法回转,就各传了一门神通下来,要我等好生修习一段时日,到时再去不迟。” 说到此处,她又把身子伏下,道:“徒儿未经师门允准,便私自习练了他派神通,还请恩师责罚,只是当日做主之人乃是徒儿,却与采婷无关。” 汪采婷一听,顿时急了,道:“姐姐你怎如此说,神通是一起学的,要罚也一起罚。” 汪采薇瞪她一眼,低低道:“休要胡闹。” 实则无论是溟沧派还是张衍昭幽门下,都不禁弟子习练别派功法神通,只是她隐隐觉得,陶真人此举似别有用意,似在算计什么,可面对一位洞天真人主动赐下神通,她们也无法拒绝,在当时情形下,也只能生受了。 张衍知晓陶真人擅长推算演阵,有手段能看去二人来去事机是否顺遂倒是不奇,可到了陶真人这等境界,不会做平白无故之事,此举定有深意。 他稍作思索,便猜出了其中原由,不由笑了一笑。 当年他在海上助陶真人成就洞天,后者就答应助他三件事。 在张衍想来,洞天真人的人情当不能用在小事之上,故而从来未曾去求。 可随着他修为日益精进,东华洲又起重劫,到时需求洞天真人出手之事,那恐是连陶真人也担待不起了,是故白送了一门神通予汪氏姐妹,也是借故提醒他,有些人情也是该用则用了。 他看向汪氏姐妹,微笑道:“我何曾说过要责罚你二人?且起来吧,陶真人能自立山门,为那一派开山之祖,所传神通当是不差,你二人好生修习就是了,只是需牢记,道功修为方是成道根本。” 汪氏姐妹看自家师父神情如常,语气和善,想来此事并无触犯忌讳之处,终把这桩心事放下,起得身来。 汪采薇自香囊里小心翼翼拿了一只木匣出来,轻托掌上,上前几步,放至张衍身前玉案之上,道:“恩师,此便是我姐妹二人自广源宗取来之物,弟子出来之时,沈长老曾郑重交代,此物紧要,要亲自交到恩师手中。” 张衍目光移下,投到那木匣上,露出几分肃穆之色,而后伸手出去,将盒盖掀开,里间之物便露了出来。 最上一层乃是一封书信,写着由他亲启,落款是广源沈殷丰。 张衍将书信拿过,启开一看,此信之中,乃是沈长老自叙,主要写得是十六派斗法之后,他借了钧阳精气相助,便闭关修行,本是以为只消三十余载精修便可至那三重境中,可却不想,比原先估算又多用了二十余年,这才得以功成。 而后他便以元婴法身深入到地宫之下,寻到了沈崇真人飞升之后留下来的遗蜕,寻到了缺去的两门符法,除此之外,却是还有一物…… 张衍把书信放在一边,再伸出手去,缓缓捧起了盒内一本不起眼的薄册,上书四字: 沈崇遗笔! 沈崇真人当年纵横九州,少逢敌手,最后凭一道金符飞升而去,此便是他临去之时留下的感悟笔录! 张衍心下感慨不已,当初他向沈长老索取此物时,也只是试着一说,却未想到广源派中果真留有。 飞升大能遗笔,这是何等珍贵?纵然溟沧派亦有数位大能飞升,可他并非其嫡传门人,未曾修到那等境界,也轮不到他来观览。 他向来认为,凡事则立,不预则废,等到事到临头再去筹谋,那已是晚了,更何况三大重劫一来,但凡修道之人,皆在劫中,日后之事谁又能料准,能先一睹此中玄妙,绝非坏事。 看着手中这本薄册,他屏息凝神,就将书页慢慢翻开。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六章 清气笼山明灵机 张衍翻开书册,目光看去,见前面几页,却是沈崇粗略自述。 沈崇十余岁时开始修道,四十六岁时凝化二品金丹,到得两百岁时修成元婴,在七百一十二岁时成就洞天,不同于其他同辈,此后两千余年间,有多数时间却是在外游历,到了临去飞升之时,才回转门中,写下了这册手书。 不过短短数百字,一位飞升真人一生修道经历便尽数呈现眼前。 许是此书留给门内后辈参详的缘故,那一段关于自身如何证就洞天的过程,他写得尤为详细。 更为难得的是,还在下方注明了其所知晓的数种成就洞天之法,并罗列出了种种优劣短长。 张衍看了下来之后,也自觉获益匪浅。 可再往后看时,连续数十页,皆是一片空白。 他放下书册,思忖内中当时另有玄妙,当是自己修为还未到家,尚还无法看透,但他却不是不急,有此书在手中,且待日后再慢慢参悟就是了。 把书册重新放入木盒中,一拂袖,将之收入囊中。 收拾妥帖后,他略一沉吟,起指虚点,凝气画符,随后再是一推,隔空传至汪氏姐妹二人手中,道:“你二人此回做得甚好,此法是为师以九数玄经推演得来,此先得此传授者,也只雁依一人而已,现下便传与你二人。” 破壳一关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汪氏姐妹二人丹成四品,先前破壳之法是张衍自经罗院中得来,而此法却是以残玉推演而成,更多不少变化法门。 两姐妹得了这道法门,都是欣喜,入手之后,细细一番体会,便就了然了其中变化。明白此法若是能沉下心修持圆熟了,破开丹窍轻而易举,都是拜谢道:“多谢恩师赐法。” 张衍笑着颌首道:“回去好生参研,到那破壳之时,为师自会再为你二人护法。” 两姐妹口中称是,再是俯身一拜,就双双退了下去。 二人走后,张衍唤了景游过来,道:“门中可是来了外客?” 景游道: “回老爷,锺台派近日将那淳于季几人驱赶到了海上,东胜北地已是此派一家独大,为示庆贺,便摆宴招待各派修士,山下来人,就是请老爷前去赴宴的。” 张衍又问道:“来了哪几个?” 景游回道:“共是两个,掌门夫人赵茹,哦,还有她长子杜时巽,也是一并来了。” 张衍微微摇头,道:“不对,我观山下有三道强盛气机,除了赵夫人与杜真人,当还有一人。” 景游忙道:“小童稍候设法前去打探。” 张衍摆手道:“不必了。” 他闭上双目,默默感应起来。 随着他修为日益精深,如是用心查看,便能探得自身周围数里之内的气机。 若是能修至三重,不拘何人,只要道行在他之下,一旦进了天地锁拿范围之内,立时就能被他察知。 赵夫人和杜时巽二人气机自不必去说,一人如花绚烂,意蕴幽幽,一人刚烈勇猛,壮盛无匹,他自能分辨。 而那第三人的气机却是耐人寻味了,波诡云谲,飘忽不定,难以捉摸,非自己熟识之人,可偏偏又有几分似曾相识。 他再转念一思,登时忆起,其与败亡在自己手中的邵中襄很是有些相近。 一联想到此人出身,他大略也能猜出此人来历了,目光微微闪动,问道:“景游,近日东胜洲中,可有什么非比寻常之事发生?” 景游摸着脑袋想一想,抬头道:“老爷,倒是有一桩,传闻那龙柱禁制渐失,底下露出了一处石府,锺台本要独占,可南三派亦是有心染指,怎么也是不肯答应,由此三派却是僵住了,至今也不曾查得里间究竟放置何物。” 张衍听了这消息,把前因后果连起一想,大略也是猜出赵夫人此来目的,当非是为赴宴如此简单,便笑道:“来者是客,景游,你去传话,就说我今夜设宴,款待三位道友。” 东胜南洲,大陈国,观潭院。 镇门法宝“雍明井”摆在大殿正中,而门中四位元婴修士俱是围坐四周。 掌院吴素筌此刻脸色凝重,看着身前三位阁主,道:“这些时日以来,门内中了瘴毒的弟子愈渐增多,昨日又有三名明气弟子毒发身亡,此些弟子虽是修为不高,可俱是我一门之根基所在,这般白白死了,本座也委实心痛,今日请三位师兄来,就是想商议一番,如何应对眼前这次难关。” 他嘴上如此说,但目光却望着坐在自己对面之人。 此人面白无须,貌有七旬,身着灰鹤大羽袍,手扶金铃竹杖,肩上蹲着一只独角妖蛙,脸上挂一副漠然神色。 见吴素筌目光投来,眼皮一抬,把身子侧了侧,语气寡淡道:“师弟不必看我,我又能有何主意。” 吴素筌道:“曾师兄说笑了,谁不知你在金谷池里炼丹数百载,炼得十炉悬阳丹,能护命保气,御抵外邪,拿出一些来赐予门中弟子,应是不难吧?” 曾老道呵呵干笑两声,“我辛苦三百余年,也就这点家底,师弟又何必惦记?要说助长功行,疗伤续肢,还能帮得上些许忙,这解瘴毒实非我之所长,师弟可是找错了人也。” 吴素筌却不肯就此放过他,又道:“既如此,那就不提解毒之事,师弟在这里向你讨个情面,借一炉悬阳丹与我,如何?” 曾老道脸色微僵,十分不情愿地说道:“我那十炉药看似极多,可还要分给弟子及炼药的几位同道,留到手中的也无多少啊。” 不待吴素筌开口,他侧过头去,看向坐于东位之上的审楚鱼,道:“审师弟,听闻你请来了一位此中能手么?” 审楚鱼老实言道:“是,这些时日以来如不是有章道友在,其后果委实不堪设想。” “这不就是了,”曾老道把竹杖一顿,声音猛地提高了几分,“有此人在,老道我就不必献丑了,正好我金池之中尚有事,就不与诸位师弟闲聊了,告辞,告辞。” 他拱拱手,起得身来,急急起了一团罡风旋出殿门,转瞬间就飞去无踪了。 吴素筌叹一声,指着殿外道:“他也算是恩师亲子,门中阁主,可私心怎得如此之重,全然不管门中弟子死活!” 又摆了摆手,道:“罢了,指望他是不成了,审师弟,关于那瘴毒,章道友是如何说得?” 审楚鱼神色严肃起来,道:“章真人有言,这瘴毒当地毒与一种奇毒混合而成,只是究竟是何毒物他也不甚明了,低辈弟子吸入几分,若不得解救,一二日内就有性命之忧,即便我等元婴修士,日积月累之下,侵染躯体气脉,也一样抵受不住,现下他还能解毒之法,到得那时,恐也无能为力。” 吴素筌听得心惊不已,道:“这瘴毒居然如此厉害?” 审楚鱼道:“此事做不得假,章道友无有必要骗我等。” 吴素筌定了下神,道:“可惜章道长毕竟不是观潭院之人,对了,师弟你定要设法留住他。” 审楚鱼点首,道:“小弟尽力而为,只是章道友那解毒药也不是凭空得来,亦需用灵药炼化,目前手边已是所剩无几。” 吴素筌断然道:“尽我观潭院所能,有多少给多少。” 观潭院实力在凤湘剑派下宗之中也算数一数二,举派有四位元婴真人,共是占得三座仙城,说这话自也是有底气的。 审楚鱼却还是为难,“可炼药也需花费时日,最快也要一月,方能开得一炉,一炉也不过三十余枚丹药,我院中有数千弟子,怎又能照拂得过来。” 吴素筌试着问道:“师弟,可否请章真人把药方让出?”顿了一顿,又加了一句,“我观潭院也不白拿他的,亦可拿法宝灵物去换,就是功法道术也可商量。” 审楚鱼还未说话,此时坐于西侧的那名阁主便开口道:“掌院,此法治标不治本,要根绝此毒,那那处封禁就绝不能再动了。” 吴素筌为难道:“本座也有此意,可上宗有命,不得不为啊。” 那名阁主又道:“那师兄可把门中弟子迁了出去,只我几人在此镇守即可,免得牵累这些晚辈。” 吴素筌却是眉头大皱,平心而论,他也考虑过把弟子迁走,可实际却是无法做到。 那处封禁自设法破解以来,为防消息泄露,举派弟子就皆在凤湘剑派严密监察之下,无有一个能够随意出去的。为防他们阳奉阴违,每月还有一名长老前来查视。 那名阁主道:“小弟却有一法,既然瘴毒如此凶毒,不妨就把毙命弟子人数夸大一番,每月趁上使不在时设法转走几名,上宗长老莫非还去一一查证不成?” 吴素筌一琢磨,有些意动,问道:“那……那些弟子又能送去何处呢?” 那名阁主道:“可设法送至去几个交好门派之中……” 他还未说完,吴素筌就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若是有人私下禀明了上宗,后果堪忧。” 审楚鱼这时忽然神色一动,身子一挺,看向二人,道:“小弟倒是有个主意,此事不妨拜托章真人,小弟闻得他宗门在东胜北地,若是到了那处,上宗也是鞭长莫及了。”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七章 胜洲贺宴已有期 审楚鱼虽是觉得寻章伯彦解决此事十分可行,可成与不成,仍还需看其意愿如何。 自大殿中出来后,就往藏于山腹之内的丹室中来。 此处如今已借予章伯彦炼药,他到了里间时,一股烘热之气扑面而来,数十名弟子正围坐在丹炉之前,以法力引动地火,被那里热气所逼,个个头上蒸腾如雾。 章伯彦则是坐在高处悬庐之中,把众人法力拿捏一处,随时随地调拨火候,使之不至坏了药性。 此时这些弟子见得门中阁主进来,下意识就欲起身行礼。 章伯彦脸色一沉,厉喝道:“谁叫你等停下的?” 他自来到来之后,对不服管教之人无不是下狠手教训,多日相处下来,这群弟子对他早已是心生畏惧,此刻听其一开口,就已一个个乖乖不动。 审楚鱼一看,这一炉丹药到了紧要关头,才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不敢上去相扰,去了一旁坐下等候。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一炉丹药炼毕,数十名弟子俱是法力耗尽,可仍是强撑着身体坐起,吞服灵药,打坐调息,好在下次炼药之时能够再行出力。 休看他们辛苦,可在此处炼药,却能提前得了解毒药丸,这总好过丢了性命,是故再累也无人愿意离去。 章伯彦把火力压下,就施施然下了悬庐,他对审楚鱼视若未见,自顾自到了榻上,原地闭目理气。 又过一个时辰,他调息完毕,这才睁眼看来,道:“审道友昨日才送了灵药来,怎么今日又至?” 审楚鱼拱手道:“今次来此,是有一事劳烦道友。” 章伯彦嘿了一声,言道:“那要看是何事了。” 审楚鱼掐了个法诀,起了一道灵光将两人所处之地隔绝了,随后便将自己来意说了,言罢又俯身一揖,道:“如今能救我观潭院弟子者,唯道兄一人。” 章伯彦听后,心里盘算起来,他来得此处,目的是随时随地看着这处封禁,要是此间生变,就能及时知会张衍,为其门人解毒,只是就近探查而已。 眼下对方忽然要把弟子托他照料,倒是未曾料到。 他暗忖道:“观潭院乃是凤湘剑派下宗,就是府主日后来此,怕也要寻个借口,既然其主动把弟子送来,这却是求之不得。” 虽是如此想,可他口中却是一派推拒之言,“此事麻烦,章某非是门中执掌,无法做主。” 见他推脱,审楚鱼叹道:“章道友,你也瞧见了,我观潭院为这瘴毒所苦,门下弟子性命堪忧,说是危如累卵也不为过,只要道友能应了此事,但凡我院中有的,皆可任你索取。” 章伯彦故作犹疑,许久之后,仿似很是为难地说道:“非是我不愿助你,我一人又能救得你几人,莫非你还能把弟子俱都迁到我门中去不成?” 审楚鱼却是瞪大眼看着他,半晌,他深深一揖,道:“若真能若此,我举派上下必对道友大恩铭感五内。” 章伯彦侧身避开,冷笑一声道:“大恩?我若帮你,你观潭院危难是解了,可凤湘剑派却要来寻我,要你大恩又有何用?” 审楚鱼愣了一愣,才道:“此事只要遮瞒的严实些,谁又能知此事章道友做得,若当真走漏了风声……” 他直起身,正色道:“那道友就把此事推到我观潭院身上来,免得因此牵累了道友。” 章伯彦嘿嘿言道:“口说无凭,需你掌院亲笔所签谕书才成。” 审楚鱼见他语气松了,顿时大喜,道:“好,好,理应如此,此事极易,在下这就为道友讨来谕书。” 他怕章伯彦翻悔,话音一落,就立刻往外出去,因是走得过急,方才所布下的灵光也未及收起,就这么生生撞了出去。 章伯彦目光深沉,脸上露出一丝诡笑,只要能讨来这一份书纸,那日后行事,就有名分在手了。 审楚鱼出了丹室,就匆匆往大殿去,这时一名弟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道:“师父,师父,凤湘剑派上使来了。” 审楚鱼顿时吃了一惊,停下脚步道:“时日未到,怎先来了?你可看见来人是谁?” 那弟子道:“弟子瞧见了,是那商俊青,商真人。” 审楚鱼身躯一抖,商俊青乃凤湘剑派‘绝光剑’剑主,此人为人孤高桀骜,最是难惹,而且又喜好奢华,性喜美色,往日到此事,观潭院上下都被折腾的苦不堪言。 他吸了口气,稳住心神道:“上使到了何处?” 弟子言道:“已至正殿,院主亲去相迎了,唤师父速速过去。” 审楚鱼念头转了几转,既是此人已到,只得好生应付了,他一路忐忑往大殿而去。 不多时,他就到得正殿,才方入内,就见掌院吴素筌与另一名阁主已是先到了,而一名年轻修士却是大刺刺坐于主位之上,正拿着一只酒壶自斟自饮。 此人身修体长,俊貌清颜,只是眉如利剑,顾盼间盛气凌人,锋芒外露。 审楚鱼连忙上去几步,躬身道:“恭迎上宗使者。” 商俊清目光扫来,将酒壶随手一掷,冷声道:“审真人,何故来迟?” 审楚鱼忙道:“方才在丹房之内炼药,不知上使莅临,” 商俊清又扫了两旁一眼,道:“曾过之呢?怎不见他?” 审楚鱼道:“师兄当在金池中炼药。” 商俊清讽言道:“你也炼药,他也炼药,你观潭院莫非成了苦心宗下院了么?” 审楚鱼苦笑道:“上使容禀,近来门中瘴毒遍地,坏了不少弟子,不得不炼药自保。” 商俊清把腰间法剑解下,放在案上,冷声道:“我在山门中时,就听闻你等这处出了纰漏,因而使得破禁之事耽搁,可有此事?” 吴素筌一拱手,道:“上使,那处封禁之下有瘴毒弥漫,短短半月,就有数十余名弟子毙命,才不得不如此,还请上使垂悯,宽宥一月,容我等把弟子解救了回来。” 商俊清斜眼看他,道:“你等不是在炼那解毒之药么,既有良方,又何必停下?” 审楚鱼道:“上使有所不知,炼一炉丹要一月光景,而一炉药只得……” 他还未曾说完,商俊清就打断道:“此些事休与我来说,我不来管你如何,掌门有命,年末之时,你观潭院需把封禁解了,如若不成,唯尔等是问。” 言罢,他起身往外去了。 锺台贺宴已是定在了下月,陈渊要亲去赴宴,而观潭院这处封禁也同样重要,唯恐这里无人看管,出了什么纰漏也是不妥,故而遣他来此看着。 至于观潭院弟子性命,若换了范英慧来,或还会收买一下人心,他却是毫不在意,又不是本门弟子,死便死了,又与他何干。 吴素筌看他模样,知是无法推脱,心下不由一叹。 商俊清毫无援手之意,使他更是坚定了先前想法,实则他更为担忧的是,凤湘剑派为了隐瞒消息,就将观潭院逼此等地步,要是等开了封禁之后,谁知会再做出何事来?无论如何也得设法把弟子送去他处,万一出事,也不致绝了道统。 审楚鱼看了看殿外,便起了个禁制隔绝内外,随后道:“掌院,方长小弟与章道友商议过了,他已是允了,只是他怕助了我观潭院却被凤湘迁怒,是以需掌院亲笔谕书一封。” 吴素筌听了,精神稍有振作,点头道:“谕书本座稍候便写,可商俊清到得此处,此事需要加倍小心了。” 大扬城西郊荒岭,一道金光飞往,在山岭上空徘徊转圈,底下人影一闪,曲长治自洞中出来,轻轻一招,就将之引入手中,拆开一看,顿时面露喜色,转身回了洞中,一路快步前行,口中道:“恩师,赵茹的书信到了。” 惠玄老祖正在洞府之内与嵇道人品茶论道,见他进来,放下茶盏,把书信接过,游目一扫,眼中就有精芒泛起。 稍一沉吟,就把信纸折好,收入袖中,随后转首对嵇道人道:“赵茹言她已邀得张道人下山,锺台贺宴则定在下月初三,届时南洲三派掌门亦会亲至。” 嵇道人看他一眼,冷笑道:“先要说好了,东西不到手,我是不会与张道人动手的。” 惠玄老祖沉声道:“此是我先前允你之事,自是不会违诺,况且此人既已出关,我先前布置也可继续,此回取了石府之内的物事后,你我立刻离去,之后再寻机会对付此人好了。” 嵇道人露出满意之色,道:“只是乔桓隽敢叫你盗取此物,不会没有后手,极有可能过河拆桥,你可想好如何对付了?” 惠玄老祖呵呵一笑,道:“那计策也是我所献出,我又岂会不做好提防。” 嵇道人哦了一声,侧目看来,道:“愿闻其详。” 惠玄老祖冷笑道:“此回乔桓隽邀我动手,用意旨在撇清自己,可我怎能如他之意,此回我欲待再叫上一人同行,事后定可叫他百口莫辩,到时看他如何应付那南洲三派。” 嵇道人听得陡然又多了一人,不觉皱眉,狐疑看了他几眼,道:“何人?” 惠玄老祖淡淡道:“乔桓隽妾侍,连慕容。”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八章 五龙江上千鼋聚 万里山河陈锦绣 九月初三,锺台派于西南龙柱大摆筵席,宴请东胜诸派。 苦心门接了请柬之后,掌门何遗珠选弟子长老共百数人,乘飞盘云舟,自西南吴国之地出发,往北而来,二十余日后,就到了波澜翻涌的大川江旁。 大川江由西向东经行,与另外四条大水在中流脐眼之处交错集会,世人并称“五龙江”,其形状恰如一个“大”字,将东胜洲一分为五,天下格局便由此而成。 大川江江水湍急,江心之中,却有一块块黑色大礁,密布整个江流之中。 若仔细看去,当能辨清非是什么石块,而是一只只体型硕大的怪鼋,足踏江底,盘身如磨,只一截黝黑背壳露出江面,在那里承受日月精气,目光所及之处,就有千数余。 其中有十来头尤为巨大,仰起头来,几与山平,此刻正迎着烈阳吞云吐雾。 有驱前而行的长老举了举手,示意停下,慎重道:“后面弟子小心,过江时紧随师长前行,莫要做了妖鼋口中食。” 众人都是齐声称诺。 这些妖鼋平日居于江中,只要有修士过江,就会设法叼去吞了,除了元婴修士可于极天之上遁行,能够躲了过去,余者欲要渡江,只能在其入水休憩的那一二个时辰之中,便是如此,一个不提防,也要被其害了性命。 往日五大派也不是未曾想过将其剿除,可毕竟不是在自家地界上,去到此地的修士都是无心出力。况且妖鼋背甲坚实。一般法宝剑器根本攻之不破,就是不敌来者,也可缩头藏入江底深处,寻常办法根本拿之无法可想。 而那这十来头妖鼋更是了得。几可与元婴修士相斗,苦心门一行人无意前去招惹,小心绕开,用了半日时间方才过江。 才到对岸,就有弟子指着下方言道:“江水之旁已有锺台弟子结庐迎候。” 当头长老哦了一声,道:“竟是迎到江岸边来了。乔掌门也是有心了。” 他本是不以为意,可再往前行十日,却是为之动容了。 这些日子来他们行程数万里,可途中却是十里一亭,百里一坛,千里一丘,俱有锺台弟子相迎,每过千里,山岗上就有千颗明珠堆聚成塔,绽放熠熠光华。 而道途两侧。不时有金船游曳,每条舟上,皆有彩衣美婢立在舟头,将水酒自空倒下,在沟渠涸道之中汇流成河。 又点妖鲤含珠,悠游嬉戏。不时有女婢抛下饵食,随其张口吞服,腹中明珠放光,点点星荧便在通透水下若隐若现,到了夜中,地焕奇辉,水若星河,当真衬得山河锦绣,风光无限。 苦心门弟子俱是看得大为惊异,由此处到那西南龙柱。至少还有万余里地,若沿途之上都是这般布置,粗略一算,至少也要填下去二、三十座仙城积蓄,而南洲三派本宗门下。每派所拥仙城,也不过就是如此数目罢了。 锺台却是不同,自得了轩岳派家底之后,有近百仙城在手,付出虽多,可也不至伤筋动骨,可谓势大强盛,想到此处,一众人等都觉心下震凛。 那名长老看着大皱眉头,寻思了一会儿,就往天中一只辟地数里的玉盘飞去。 此盘名为“四海玉盘”,盘中有山有水,自成一处胜景福地,掌门何遗珠高卧一处青峰之上,他年齿相貌约在四十上下,深衣博带,张袂如翼,整整个人神藏气收,菁华内敛,望去平凡,除了身上衣着,却不似修道之士。 那名长老到来后,把下面情形一说,拱手道:“掌门,锺台摆出这等阵仗,分明是做给我等看得,其中不无夸耀示威之意。” 何遗珠听了禀告,笑道:“阵仗确实不小,如此施为,岂不是要撒出去数千弟子?锺台门中莫非就不留人了么。” 他一转念,招了招手,唤过一名弟子,道:“你下去打听,问问那些人是从何而来。” 那弟子领命去了,不多时就转了回来,道:“掌门,弟子已是问得明白,底下大部原先轩岳门人,此番迎来送往,多是彼辈为之。” 何遗珠笑着对两侧十余名弟子道:“为师来时便曾说过,这两派不合已有千数载,而今虽并归一体,可千百年下来的积怨,又哪能够轻易消弭?而今锺台貌似强盛,实则内含隐忧,好比那千年蛀树,看去枝干粗壮,实则肚大腹空,不足为惧。” 门下弟子纷纷称是。 那名长老并不吭声,他却是明白,这番话不过是给自家人提气。 东胜洲中,一个门派若有洞天真人坐镇,那便能屹立不倒,而后评价其门派是否壮盛,关键只有两处,一是看那仙城几何,二便在于功法神通。 而锺台道统乃是大弥祖师传下,开派祖师虽只身旁伺候童子,未得十分真传,可比之别家还是胜出许多,洲中唯一能与之相比者,也只有小仓境一家。 锺台如今得了轩岳功法,再有数百年,谁知能变成何等模样? 三派之所以要染指龙柱,也并非全是底下秘藏,而是听闻有其内大弥祖师手书,要是锺台得去之后,再造就出一个洞天真人出来,那又能保两千载不衰,此后如不出意外,必能压制南洲三派,故而想法设法不令其得手。 这时底下上来一名弟子,抱拳言道:“掌门,我等身后有十来人挨近,好似是那青宣宗修士。” 何遗珠笑道:“茅老道也到了么。” 他轻轻一拍,身下玉榻腾烟飞起,眨眼到了外间,他举目观去,见十余里外,正有一行人过来。 当先一人头戴八梁冠,身着檐榆袍服,脚下方口青云履,脸上五官挤在一处,看着滑稽可笑,身下骑着一只花翎大燕雀,正是青宣宗掌门茅无为。 他身后是门中三贤,虔情,善诚、纯白三位真人,身上衣衫污渍满身,像是多年未曾换洗,坐下俱是骑着一只秃毛鸠,加上随行弟子,不过十来人,看去一个个无精打采,寒酸了极点,与苦心门这处相比,简直惨不忍睹。 何遗珠看了这番景象,不免好笑,远远言道:“茅掌门,不想在此撞见,我这处宽敞,多上几人也是坐得下,还能遮风挡雨,何不上来同行?” 他言语中暗有取笑贬损之意,茅无为却是哎呀一声,稽首道:“何掌门既一片盛情,老道就腆脸一回了。” 话虽如此是说,可他脸上毫无半点不好意思,身后三名真人也是欣然从之。 青宣宗修士从不在乎什么脸面虚礼,只讲实惠,既能省了自家气力,那又何乐而不为? 这几人一齐往玉盘上来,茅无为当先落地,下来之后,那大燕雀扑扇一下翅膀,化为一个眉眼娇俏的红妆女子,似有有几分羞怯,垂下头来,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侧。 何遗珠一挥袖,命弟子上去招呼。 茅无为坐了之后,见桌上摆着不少珍馐佳酿,毫不在意自己一门之尊的身份,抓了一只涂满蜜汁的大鹅过来,就这么大口啃了起来,几口之后,他抬起头,瞪眼看着旁侧门人弟子,含糊不清地说道:“愣着做什么,手快有,手慢无,再不动手,可就全便宜老道我了。” 三位长老听他这么一说,争先恐后地坐下,似是生怕他全吃完了,都是狼吞虎咽起来,身后几名弟子也是有样学样,看得苦心门弟子都是目瞪口呆。 何遗珠讽言道:“茅掌门这身道袍如此光鲜,不会刚换上的吧?” 茅无为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桌案,对着身后三位门中长老道:“如何?如何,我就说何掌门必会问这一句,给钱给钱。” 三位真人相顾无言,各自摸摸索索从袖囊里掏出一盒灵贝,乖乖送入其手,只是轮到纯白真人时,他脸上神情却是十分肉疼,哭丧着脸道:“师兄,可否留些小弟做棺材本。” 茅无为冷笑一声,一伸手,毫不留情地夺了过来。 随后他抹了抹嘴,冲着何遗珠得意洋洋道:“好叫何掌门知晓,老道这件袍服却非是新换的。” 他把衣衫一解,敞了开来,露出里面厚厚油垢,扇了两扇,传出一股人人捂鼻的腥腻之味,嘿嘿笑道:“如何?不过是里外下调换而已,还是三十年前你我下棋时穿得那件,何掌门未曾料到吧?” 何遗珠神色微僵,他这时心下暗悔,自己明知这老道脾性,却还把其请了上来,实是自作自受。 青宣宗这几人足足吃了一天一夜,直吃得案上盘盏山积,这才缓下。 茅无为满意摸着未曾有甚变化的肚腹,撇眼一看,见一名还在大吃大嚼弟子,上去就是一巴掌,恨铁不成钢道:“吃吃吃,凭你那道行,又能吃上多少?此处不过是垫个底,稍候还有大宴,莫要吃得太饱。” 这名弟子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盘盏。 何遗珠见他们停下,终是松了口气,咳了一声,道:“都这些时候了,怎不见陈掌门?不知茅掌门来时可曾瞧见?” 茅无为打了个饱嗝,拿了根竹签过来,剔着牙道:“道友休要忘了,赵夫人可是出身凤湘剑派,两家本有故旧亲谊在,怕是早已先到一步了吧。” 何遗珠听了这消息,心底骤觉一紧,此来说是赴宴,可其实是为龙柱之事,要是三家共进共退,那还好说,多半能逼得锺台让步,可若被拉拢去了一家,可就有些不妙了。 …… …… 第九十九章 千里胜歌旌 三山较机心 苦心、青宣两派修士一并同行,又有十来日,距离此次贺宴之处仅有千余里地了。 众人到了此地,耳畔听得下方有鸣鼓奏乐,都是向下探望,可入眼却是云海滔滔,无法看透里内。 何遗珠站在四海玉盘之中,目光投下,可亦是无功而返,他鄙笑道:“遮遮掩掩,故弄玄虚。” 说着,便起袖一挥,发了一阵罡风过去,欲要将这片云霭就此搅散了去。 可这一施法,结果却是令他惊讶,那云团随是被他扫开,可稍分即合,又复了原貌。 他稍稍皱眉,如此景象,当不是什么道术神通施展出来的,不是设了禁阵了就是用了什么异宝。 茅无为这时来至他身侧,看了看道:“我闻轩岳门中有镇派法宝‘三岳镇气圭’,此宝可改换天象,许是此物了。” 何遗珠赞同道:“有理,轩岳败北,那此宝应是落在锺台手中了。” 许是方才动静惊动了里间之人,云雾忽向四面分出,有一驾飞舟自里飞出。 锺台白长老站在舟首,远远对着二人一揖,笑道:“二位掌门恕罪,两位亲至,本该敝派掌门亲来迎接,只是来了一位贵客,一时脱不开身,只好命在下前来了。” 何遗珠应听了,心下顿时有些不悦,他们二人皆是一派尊长,每一人身份皆不在乔桓隽之下,更休说两人齐至,而今只遣了一名长老来,却是无礼之极。 他冷声道:“倒要问一句,哪一位有如此大的脸面,能叫乔掌门亲自作陪。” 白长老笑道:“还能是谁人。自然是凤湘剑派陈掌门了。” 何遗珠冷笑一声,道:“茅道兄,看来果然被你料中了。” 茅无为一脸茫然,道:“我料中何事了?” 何遗珠见他装糊涂,不由暗骂了一句。 白长老对他不满恍若未见。拱了拱手道:“还请两位随我来。” 何遗珠回去驱了四海玉盘,随其进了那云海中。 行有数里后,眼前一敞,却见天高云矮,底下一副罗天帷幕,飘飘荡荡。波翻如海,将山岗大地俱是遮住,每每一晃,就有重重叠叠的灵光罡风舞起,乍然望去,怕不是要铺去数千里地。 何遗珠不禁露出惊色来。道:“这,这是……” 茅无为原本好似无甚精神的模样一扫而空,看着下方,若有所思。 白长老笑指下方,道:“两位,这是物名曰‘胜歌旌’,我派覆灭了轩岳后。共搜缴仙城四十七座,得万余阵旗,此宝便用之合炼而成,可分可合,可大可小,大可盖地为被,小可入掌作帕,不过夫人拿入手中后,犹嫌不够气派,是以又用‘十方锦云丝’。‘同心翠海花’,‘万寿金祥结’,指役千数女弟子齐心协力,在踏月织机上织造二十年,终得如今模样。” 何遗珠与茅无为不禁对了一眼。白长老所说这些,原是用来做修士法衣法袍的。现在却用来炼了这一副旌旗,这份手笔看得两人都是暗自心惊,不觉都是想到,锺台此次究竟从轩岳派手中得了多少好处? 容君重转生之时,原是想把门中库藏交由贺真人掌管,这样锺台就无法拿去。 可世事难料,杨殊永降了锺台后,以饶过自己性命为条件,将这个库藏原封不动交予了锺台。 这可不是张衍搬走的那座可比,轩岳数千年积蓄下来的家底都在其中了,得了此座库藏之后,锺台才有底气做出种种豪奢的举动来。 茅无为朝下看了几眼之后,忽然摇头言道:“此宝占地数千里,非是我小看乔道兄的能耐,以他的道行,无论如何也是炼不出来的,不只是他,锺台门中,此辈修士也无一人能有此能耐,应是另有高人出手相帮。” 白长老哈哈一笑,道:“还是茅掌门看得通透,在下便直说了吧。”他顿了一顿,才肃声道:“不瞒两位,此宝炼制之时,还得了郑真人些许指点。” 听得此言,两人反应各不相同。茅无为低下头去,露出沉思之色,而何遗珠则是容色变了变,暗道:“莫非真如杭真人所言,锺台得了大弥祖师传下的什么延寿法门不成?” 不怪他作如此之想,郑惟行与贺栗两位洞天真人皆是寿数三千,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可是二十余年前,恰在龙柱法会之后,门中洞天真人望气之时,却见锺台方向原本有衰微之象的气机却又复作强盛,看那兆头,至少又有数百年气数,反而贺栗那处却是日薄西山,未有几年便彻底消散了。 来此贺宴之前,他想得本是不差,联合凤湘、青宣,三派齐向锺台施压,即便不能阻止将地府之内的道书取走,也要分润一二,可到了这里,才发现锺台远比之前想象的更难对付。 尤其是陈渊,不知在作何打算,要是三派联手不成,仅凭苦心、青宣两派,又怎能此派低头? 他正思虑间,耳畔却传来茅无为声音,“乔桓隽永若能说服陈渊,又哪需摆这了这副阵仗出来?此番故意薄待我二人,礼敬陈渊,不外是要在我等三派之中埋刺,暗存挑拨分化之心,这等不入流的手段,道兄不去理会他就是了。” 何遗珠轻轻一哂,此语有几分道理,可三派之间各有私心,从来也不是铁板一块,陈渊当也知晓乔桓隽的目的,可非但不辞,还欣然前往,这里面说不好有什么名堂在内,只是不为他所知晓罢了。 众人前行一刻之后,白长老道了声,“到了。”他拿块玉牌出来一晃,那底下那胜歌旌就分开了一个可容众人穿行的圆口,随后又回头招呼了一声,就带头往里行去。 两派修士随其传行而去,下到里间之后,入目先是一处色如翡翠的碧湖,三座巍峨大山呈品字环绕周侧。 正北山上,乃是一座百丈高下的金玉石台,煌煌耀耀,光芒万丈,几乎是在此地又重起了一座金钟台。 白长老指着其中一处大山道:“两位请看,此一座山,便是被张真人斗法之时以**力挪去那一座。” 何、茅二人闻言,不觉多看了几眼。 龙柱斗法详情,两人早就设法探查明了了,可耳闻毕竟不如亲见,现下见得此山便就矗立在前,都是心下凛然,这法力要强横到何等地步,才能生生将之移走? 白长老看二人神情,暗自一笑,就知自己目的已达,又道:“二位掌门,掌门师兄已在珍台相候,请移玉趾。” 两人都是不自觉点头,一齐往脚下大殿落去。 须臾,众人到殿前空地前,门下低辈弟子自是有人前来招呼,一排排的侍女身着羽衣霓裳,自里迎了出来,洒水铺花,娇声恭迎,又有弟子持珠灯在前开道,更有笙笛鼓乐之声盈盈绕耳。 穿过两进殿宇之后,到了一座金殿前,见最高处坐有二人,锺台掌门乔桓隽坐于上首,而其旁侧一人,玄衣黑冠,貌极端严,正是凤湘剑派掌门陈渊,此刻二人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言笑正欢。 他又一转目,见不远处另一案上,燕长老正在招呼一名白发老道,看去有耄耋之龄,还以为又是哪一方宗首,便指着问道:“不知那人是谁?” 白长老看了一眼,道:“那名唤曾从纶,说起他名姓两位掌门或许不知,但若说起其师兄刘宫南,想必当时有所听闻吧?” 茅无为恍然,点点头道:“观星书。” 白长老道:“正是。” 曾从纶却是因为观星书之故,亦被礼敬为上宾,只是眼下满头白发,不似数十年前神采凤仪俱佳的模样了, 茅无为笑道:“听闻此书趋吉避凶,纵是危局,亦能找出生路来,端得是一桩奇宝,锺台此次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想是得了此宝之助吧?” 白长老笑了笑,却是避而不答,转身对殿上道:“掌门,小弟已是把苦心门,青宣宗两派宗掌迎至。” 乔掌门好似这时才看到了二人,状似欢喜,站起道:“原来是二位掌门到了,还请过来上座。” 说着就从台上下来,何、茅二人口中连称不敢,客套一番后,就上得殿上来坐了。 方才坐定,还未说话,外殿匆匆进来一个弟子,道:“掌门,神屋山涵渊门张掌门到了。” 乔掌门忽地站起,道:“待我亲去相迎。”又侧首交代白长老,道:“师弟代我招呼好三位掌门。” 说着又拱了拱手,告欠一声,便下阶快步出殿去了。 何、茅二人两人对视一眼,龙柱斗法之前,锺台之所以能压轩岳,那便是得了此人相助,如此施为,怕就是故意做给他们看得,以示两家亲密。 陈渊捋须道:“两位,陈某久闻此人名声,何不一同前去看看,这张道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何遗珠道:“也好。” 茅无为也道:“正有此意。” 三人联袂出得殿来,到了正门处,觉天中有灵潮涌动,抬头一看,见半空有一座数百丈大小的巍峨宫阙悬于天中,金柱玉阶,檐瓦流光,四角之上祥云若翅,飞扬展动,并有轰轰雷发之声,而后就见宫门一启,一道温润光华飞下,其上便现出百余人身影来。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顺利的话,明天傍晚前有一更 第一百章 原非树上果 同是渡海客 这百余修士一露面,整个金台顿时为之一静。 台上台下此刻已是聚集了自四方赶来赴宴的万余修士,见此番来人,竟是引得锺台掌门亲来出迎,多数人已是猜到来者是谁,俱是目不转睛看着天空,想一睹那传闻中人是何模样。 何遗珠把目光投去,见当先之人乃是一名玄袍罩身的年轻道人,气宇轩昂,两目神光湛然,身周灵潮纷涌,奔腾不息,顶上罡云忽分忽合,忽聚忽散,极是奇异。 他看得神容一凛,暗道:“看这模样,这张道人想是再有百年功夫,便能入得三重境中了。锺台有此人在后帮衬,今番想要在那龙柱上占到便宜,怕是有些难了。”” 想到此处,他心下不禁担忧起来,此人如与锺台联手的话,对南三派而言,却是一个极大威胁,不禁寻思该如何设法将其搬开。 陈渊打量了张衍几眼之后,就把目光投到了其身后两名模样相若的少女身上。 他见这二女玉貌秀颜,雪肤乌鬟,资质根骨皆是俱佳,他亦如范英慧一般生出感慨,道:“这张道人却是收得两个好徒儿。” 此次锺台因是宴请东胜诸门,是以张衍并非独自前往,神屋山三十六派掌门亦是随他赴宴。而汪氏姐妹身为他亲传弟子,出于礼数,此番也是一同跟来。 她们二人本是九城子民,自祖上始便在溟沧派内居住,自小有灵泽滋养。妙露润骨,资质当然不是凡俗之辈可比。 张衍出得大巍云阙,环目一扫,两袖一摆,脚下一道光华涌出,飘然往下落来。 乔掌门快步上前,连连拱手道:“张掌门,我锺台上下,早已恭候多时了。” 张衍一笑,还了一礼。客气言道:“我涵渊不过偏远小宗。当不得这番大礼。” 乔掌门忙道:“当得起,当得起。” 两人正说话间,这时却听一声音响起:“敢问张真人,那天上宫阙是为何物?真人又是从何处得来?” 张衍寻声看去。见出言之人貌相平平。毫无出奇之处。可顶上灵云三团,有如苞叶,含而不露。便问道:“未知这位道长如何称呼?” 乔桓隽伸手虚虚一引,笑言道:“来来来,我与真人引见,这位乃是苦心门掌宗何真人。” “原是何掌门。”张衍起手一礼,随即一笑,道:“好叫何掌门知晓,此物名为‘大巍云阙’,既可载步,又可当做修持洞府,乃是出自贫道师门一位能人之手。” 何遗珠挑眉道:“据我所知,能炼此宝器者,自身手段不必去说,且非用一处地火天炉不可,我东胜而今四大派,亦未有此等所在,张真人自称小宗,却是谦言了。” 茅无为这时道:“何掌门,你莫非忘了,张真人与当年沈柏霜沈真人同出一门,沈真人在东胜开宗立派,距今已有数百载,也应算是我东胜修士了。” 何遗珠故作不悦道:“乔道兄此言差矣,那蟒部也在北摩海界立足,莫非也是我东胜修士了么?” 见两人一唱一和,话里话外,却是点出张衍背景颇不简单,非是本洲修士,不可轻信。尤其故意说得大声,叫台下诸修也是听见,其用意不言自明。 乔掌门先是皱了下眉,随即又松开,声音微冷道:“妖是妖,人是人,这里外乔某岂会分不清,涵渊却也还是玄门一道,非是那妖邪异类,两位掌门多虑了。” 张衍这时朗笑一声,道:“据贫道所知,东胜洲万年以来,只出了两位祖师,一位是那大弥祖师,飞升之后,留下锺台、轩岳两家宗门,而另一人乃是荆苍祖师,开创了小仓境一脉,而余下别家大宗,无不是是自他洲而来,细论起来,我涵渊虽不过晚人一步耳。” 何遗珠神色一滞,要说根底,确实只有张衍所说这两家为东胜土著,而似他们这三派修士,都是数千年前自东莱洲渡海而来,继而占山开派,详究起来,也算不得此洲出身,甚至早被覆灭的数家邪宗立派也比他三派来得久远。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三派对外洲来人,也是更为警惕。 见场面略僵,先前一直未曾开口的陈渊这时出声道:“乔掌门说得不错,既是彼此皆为玄门弟子,又何必分个亲疏远近,何掌门,你说是也不是?” 何遗珠吃不透陈渊到底作何打算,不过话到如今,倒也不好再纠缠继续下去,勉强点头道:“陈掌门说得有理。” 乔掌门大笑一声,先前脸上不愉一扫而空,道:“难得我四大派执掌在此聚首,当好好畅饮一番,些许旁枝末节,且不必再言了,诸位,随我入席吧。” 诸人饮宴之时,惠玄老祖与嵇道人已是到了西南龙柱之外。 锺台门中元婴修士俱是去了贺宴,此地仅有几名弟子,自是无法阻挡二人。 两道遁光在龙柱前转了几转,就在一处碎石围绕的石穴之前下,嵇道人把身影显露出来,他看了看地下,那里是一处早被清理出来地坑,黑沉沉深不见底,眼中不由浮起一丝莫名神采。 不过他却并不急着往下去,而是回首望了望远处飘荡在天的“胜歌旌”,讽言道:“惠玄道友,锺台看来果是不放心与你。” 乔掌门把胜歌旌摆在此处,并非只是为了震慑三派修士,却还有另有目的。 照先前计议,惠玄无论拿到何物,都需将其留下,而自己却远遁他走,装作盗书而去。 而要是其存有异心,未曾按照先前计议行事,那么这宝旗便会将其阻住,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众多锺台修士赶至。 惠玄老祖淡淡道:“乔桓隽心中有何谋算,我又岂会不知,早就有所预料了。” 嵇道人问道:“这么说来,道友当是有破解之法了? ” 惠玄老祖沉声道:“此事极易,取了道书后,若有人来接应,不妨交出,待旗门大开,再设法夺回来就是了,且他绝不会想到还有道友在此,合我二人之力,就算杜时巽亲来,也是无用。” 嵇道人一怔,他不想方法如此简单,不过再一想,却是不失一个好手段,乔桓隽弄了这许多布置,绝不会临了不放他们离去,只要开了旗阵,那就好办多了。 可他还有一个疑问,便道:“此处距饮宴之地不过三百余里,听闻那张道人擅长剑遁之术,用不了多时,便可追上我等,道友可有办法应付?” 惠玄老祖面无表情道:“我那徒儿自会为我等断后。” 嵇道人侧目看了他几眼,随后忽然一笑,道:“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舍个徒儿又算什么,日后再找一个就是了,不过道兄可曾想好,事成之后,该往何处去么?” 锺台此次贺饮之地布置得极有讲究,正好是在龙柱东侧,这意味着他们那么得手之后,就只能从北、南、西三个方向选择。 而北面是神屋山,如今都被涵渊门以禁阵封锁,要是要往此处走,只能从极天之上遁行过去。 但他却不愿意如此。往极天遁形虽是畅行无阻,可也同样无遮无蔽,极易被同样修为的修士察知。 且据他所知,神屋山中至少还有三名元婴门客,尤其其中一人道术奇诡,遁法造诣颇厚,胜过他们许是无法,可以禁阵为依托,要拖住他们一些时候,却也未必不能做到,那却足够张衍赶上来了。 至于南方,可那是南三派之地,要去了那处,三宗同样不可能放过他们,也是同样去不得。 因而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惠玄老祖沉声道:“往西去。” 嵇道人盯着他道:“你可是想好了么,西面可是锺台重地。” 惠玄老祖镇定言道:“锺台稍有道行之人皆在贺宴上,只要不往希声山走,并无什么威胁到你我二人。” “那接下来呢,又该何处走?” 惠玄老祖似是成竹在胸,笃定言道:“我二人一路不停,往西出海,做到了西济海界之后,再做出往北绕行之假象,乔桓隽既知我与蟒部的关系,定会以为我会去投奔蟒部,十有**会遣人在北地拦截,而我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嵇道人心下一动,道:“往南?” 惠玄老祖点头道:“不错,想是道友也想到了,我等由西济海绕行南广海,最后往东浩海行去,那里有一处万岛礁,可直入小仓境,只要能躲到里间,任凭四派如何搜寻,也找不到我等所在了。” “小仓境,小仓境。” 嵇道人喃喃念了两遍,数千年来,虽有不少人入小仓境中,可其真正山门在何处,可是无人知晓,毕竟此境自成一界,又是飞升真人留下的手段,至少东胜洲中,尚无人可以寻得。不禁正视过来,道:“不想惠玄道兄还有这等本事,连小仓境主也能说动。” 惠玄老祖道:“大弥手书,谁人不欲一观?” 嵇道人神秘一笑,“大弥手书?”他摇了摇头,把身一纵,就往地下那坑洞落去,转眼没去了身影。 惠玄老祖皱眉思忖片刻,先是扫了眼四周,随后也是把法力一转,化一道遁光朝下方投去。 …… ……(未完待续。。)1t;/ddgt; 第一百一章 八柱葬归灵 九黄飞星珠 惠玄老祖入到坑洞中后,约莫半刻之后,就到了穴坑头,抬首一瞧,眼前却是一条深不见底甬道。 他目光扫去,却不见嵇道人身影,想是先一步往里去了,因而也不停留,旋起罡风朝里冲入。 这坑洞内有十丈高下,飞遁无碍,可道途曲曲折折,蛇弯线缠,地下洼坑处处,积水盈尺,头上石笋如林,群聚密攒,仿佛万千刀剑悬顶,有煞气飘回浮动,步步隐含杀机。 不过此地禁制大多已是消散,就是些许残余也被前次来此锺台弟子除去,因而无需意。 行有半刻之后,他身形一顿,却是面前出现两道岔路。 左边一条路,阵阵幽风自里传出,吹至身上,凉寒彻骨,而右手一条,其中似有地河奔涌,时不时还传出击石之声,嘈杂闹耳,想是水流十分湍急。 他目光来回一扫,便举手摄了一道气机过来,想要辨明嵇道人去往何处。 可是作法许久,却也未得端倪,也不知是其故意隐去了,还是此地气机紊乱之故, 原地沉吟了一会儿,便往左手洞中飞遁。 他一路行去,不时有幽幽阴风吹拂过上来,就是以他修为,也是摇摇晃晃,不觉惊讶,立时掐了一个法诀,方才稳住了。 大约出去半个时辰,也不知深入地下多远,身周围风势渐息,不远处有一处宽敞洞厅映入眼帘。 出于谨慎,他把身形落下,只离地数尺,悬空而前。 行出十来丈后,已是到了洞内。这时他忽然停住,抬头一瞧,见七八丈高处那里有一座悬台,嵇道人正背对着他,一人独自站上方。手中拿着一颗明珠来回照着,似找寻什么。 惠玄老祖腾身上来,语气有些不悦道:“嵇道兄让我好找。” 嵇道人也不回首,冲他招招手,再指着前方道:“惠玄道兄请上来看。” 惠玄老祖想他是寻到了什么,走上几步。目光一低,见前面不过数尺之地,有一处石龛,一名瘦骨嶙峋银袍道人坐于里间,只是瞑目闭息,显是尸身一具。 他皱了皱眉。随即忽有所觉般,往两处看去,却是面露惊色。 整个洞室之内,居然皆是这等穴龛,密密麻麻足有上万,而每一龛中俱是坐有一人,环视一圈后。他惊疑不定道:“这些是何人,怎会此处?” 嵇道人也不回答,只是一探手,自那道人腰间扯了一块牌符下来,手心里掂了掂,就递了过来。 那尸身历经不知多少岁月,本是腐朽,被他这么一折腾,立时化为一滩灰粉。 惠玄老祖拿过一看,皱眉道:“归灵派?这是何门何派?我东胜洲有此等宗门么?” 嵇道人语声幽幽道:“近万年前。归灵宗乃我东胜第一大派,独霸大半洲6,那时我符阳宗,尸嚣教还有莽螺宫,不过是其门下三个小宗而已。” 惠玄老祖尚是头一次听到这等说法。低头寻思了一会儿,却又不解道:“按道兄所言,这宗门当强盛无匹,典籍必有记载,可我怎从未听说?” 嵇道人哂道:“道友未曾听闻也不奇怪,那是有人刻意遮掩之故。” “何人如此做?” 嵇道人一声冷笑,道:“我东胜洲中,能做成此事,除了大弥祖师,还有何人?” 惠玄老祖不禁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嵇道人收袖后,缓缓道:“大弥祖师神通广大,可他这一身本事也并非凭空得来,有传言他原先便是这归灵派弟子,只是不知何故与师门生了仇怨,遂去他洲避祸,修道有成后,又自回来,仗着一身神通道术,与归灵宗一斗就是数百年,此宗前后有数洞天真人亡他手,自此一蹶不振。” 惠玄老祖听得目泛奇光,击了下掌,赞道:“以一人伐一派,前辈风姿仪采,着实令我辈心驰神往。”又拱了拱手,“敢问道兄,不知其后又发生了何事?” 嵇道人冷声道:“归灵宗虽被逼到如此地步,可却仍能躲山门中苟延残喘,盖因为其门中还有一门镇派法宝,名曰‘九黄星珠’,此宝共有九粒,一齐打出时,风云变色,海啸山崩,连那大弥也不敢正面对敌。” “只是后来其不知从哪里借来一件厉害法宝,与归灵掌门北摩海上约斗了一场好斗,后却是两败俱伤,待他养好伤出来,才知归灵掌门已死,其弟子为图自保,便奉其遗命,躲入这龙柱之下,将整个东胜洲拱手让出。” 惠玄老祖朝左右一看,指着说道:“看此间之人,形销骨立,目陷颊枯,应都是精元耗而亡。” 嵇道人嘿嘿笑道:“道友未曾看错,归灵宗以为躲入地下便可避过灭门之祸,那却想错了,大弥哪肯善罢甘休,闻得此事后,他用了百来年功夫,龙柱周围布了一层封禁,又起法力把万里方圆内地脉灵机设法断了,叫数万躲入地下归灵弟子及长老一个也逃出不来,后生生活葬此。” 惠玄老祖不觉点头,道:“理当如此,斩草需要除根,大弥祖师若不如此做,他飞升去之后,来日归灵派元气一复,必会出来报复他后辈弟子。” 嵇道人却是哼了一声。 惠玄老祖知他宗门也是被锺台、轩岳等派合力剿灭,想是此语触及了其隐痛,淡笑了一下,又问道:“大弥祖师虽是灭了归灵派,可我修士争斗杀伐,本也寻常,事后却为何却要做遮掩?” 嵇道人冷笑一声,道:“大弥祖师本也是归灵门下,覆灭故宗,无论理由为何,传出去总不好听,又怎会主动说与后人知晓?” 惠玄老祖恍然点首。 嵇道人说完之后,便不再理他,自顾自拿着明珠左右查看起来。 惠玄老祖从方才言语之中,已是大致猜出嵇道人要找寻何物,他看着后者走来步去,却是站一边默不出声,目光幽幽,不知想些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嵇道人已是找遍了大半个洞厅,只余西南角上未曾搜寻。 转到此处后,他仰首看了几眼,脚步不由一顿,似是发觉了什么,足尖一点,腾起团团白烟,往上行去,到了五六丈高处,见一处壁龛后并无人踪,只一扇高大石门,上扣两个古旧铜环,锈迹斑斑,而两侧是数个莲花石台,上面坐有七名神态各异白发道人。 他不去看那些尸身,而是盯着石门,神情略显激动,自语道:“当是此处了。” 一扬袖,打了一道罡风上去,石门上禁已散,受此一击,轰轰向后倒塌,震得莲花台上那些白发道人一个个俱是散为飞灰。 此时门后出现出一个狭小丹室,嵇道人仔细一感应,未有察觉到任何灵机,便放心大胆步入其间。 入内之后,他扫了两眼,见这里布置简单,原先摆设多是朽坏,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灰土,正中只摆着一只铜炉,炉后是一只蒲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走了两圈,并无其他出路,心下诧异,暗忖道:“莫非寻错了不成?” 方欲退出,却心念一转,眼中光华一闪,起袖一拂,就将那铜炉拨去了一边。 此炉一去,底下露出四四方方一个井道,通体以白玉围砌,里间有一堆怪石,用千百颗腻腻水滑卵石堆起,每一石中开有一细孔,喷出细细彩烟,波光映漾,薄雾轻拢,上方有一玉碗,盛放着一枚鹅卵大碧色珠子,光滑圆润,面上还有银箓细文,时不时放出千百缕针刺般细彩芒线。 嵇道人见了,脸上浮起激动之色,方欲拿了,可似忽然想起何事,小心从袖中取了一方锦帕出来,把手缠住了,随后上前一抓,将那粒珠摄入手中。 他激动万分放了灵气入内一探,确认非是伪物后,便不由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他也是曾闻师门长辈提及过此物,只是想着趁龙柱禁制消散之际,前来试一试,可那毕竟只是只言片语,也未必是真,故而他本已是做好了无功而返准备,可未想到居然如此顺利就取到了这传闻中至宝,心中之欢喜,已是无法言喻。 又目不转睛看了好一会儿,听到后面脚步声,他也不收了起来,仍是托掌心细细观摩。 惠玄老祖方才趁着嵇道人不,已把坑穴搜寻了一遍,却未找到大弥手书,心下也是失望。此刻乍见这枚异宝,眼中不禁现出一道异彩,但很却又敛去,量使得自己语气平静,问道:“此物莫非就是九黄星珠么?” 嵇道人道:“不过是其中一枚罢了。” 惠玄老祖忍不住问道:“那其余八颗又何处?” 嵇道人回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龙柱之下共有八座遗宫,当是分放别存放,不过我也不贪多,能取到一颗已是侥幸,其余就算都拿到手中,恐也无福消受。” 惠玄老祖听得此言,心下微动,口中却道:“有此物手,道友对付那张道人想是易如反掌了?” 嵇道人一翻腕,把宝珠收了起来,道:“尚需回去加以祭炼才可,非是眼下能使。” 惠玄点点头道:“我等下来已是多时,耽误了许久,此地不能久留,也该出去了。” …… …… 〖∷∷无弹窗∷纯文字∷ 〗 第一百二章 吞血食骨邪阴珠 嵇道人此行已是把欲得之物拿到手中,自无什么异议,与惠玄老祖一道,寻原路回返,这却是来时上许多,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得地表之上 出来之后,两人仰头一望,见布幕遮天,已是被胜歌旌挡住了飞去之路,对此他们已是有所预料,因而并不慌张,都是站着不动,只等着锺台来人。 不过一炷香功夫,就见远处飞来一道遁光,少时到了近前,自光华内走出来一名冠带束装道人,正是锺台林长老。 他见了惠玄老祖,便自迫不及待便就问道:“惠玄,你可是拿到了祖师手书?” 他言语毫不客气,惠玄老祖却也恼怒,拱了拱手,平心静气地言道:“林长老,地宫之内并无大弥祖师手书。” 林长老脸色陡沉,厉喝道:“惠玄,你休要耍花招!” 他用手一指上方,“你且看看天上这方遮旌,若无我准许,你休想离开此地!” 惠玄老祖不慌不忙道:“林长老莫急,且容把我话说完,虽未取得祖师手书,可却另得了一件至宝,也算不虚此行。” 林长老将信将疑,道:“既然如此,还不些拿来!只要交入我手,我即刻放你离去。” 惠玄老祖道:“只是此物却不我手中。” “那何处?” 惠玄老祖笑了一笑,侧开身子。 林长老诧异看去,待见了嵇道人,脸上却是浮现惊容。 惠玄老祖曾言,此来会携有一名弟子作为帮手,他方才见得二人此时,因自恃锺台界下,故而也并未意,可现下再是看一看,却现此人道行竟是一名三重境大修士,不觉后退一步,有些慌乱道:“你,你是何人?” 嵇道人见他慌张,心下鄙夷,讥嘲道:“我不过是惠玄道友怕你锺台弄鬼,请来帮衬而已,你且看好,这便是我自地宫内得来之物,接稳了。” 他袖子一抖,居然半点也不犹豫,就将那枚取自地宫之中九黄星珠扔了出去。 林长老十分警惕,看一枚碧绿珠子迎面飞来,不敢上前去接,旋袖一转,起了法力将之托半空,仔细一辨,先是愕然,随即却是面露狂喜之色。 这珠子之内灵机之充裕磅礴,竟是他前所未见,若是驱使起来,怕不能震山裂地?半晌,他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出来,目光投来,道:“惠玄,你立功了。” 惠玄老祖平静道:“既如此,还请林长老放开去路。” 林长老唔了一声,他也不欲惠玄此处多留,把九黄星珠收了过来,手里紧紧攥住,又拿了一块令牌出来,对着上空一晃,就见天开一隙,露出一个不大出路来,道:“惠玄,你便些上路吧,稍候或会有人前来追剿于你,不过你且放心,掌门知你功劳,不过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只要你不出纰漏,待你转生之后,那处地界我锺台自会遣人看顾。” 惠玄老祖做出一副感激之态,稽道:“那就请林长老代我谢过掌门了。” 林长老挥了挥手,催促道:“走吧,走吧。” 嵇道人一语不,先自闯出天幕。 惠玄老祖本以为他会动手,见他如此作为,猜测其或另有想法,因而也是不动声色,告辞了一声,亦往天中行去。 这时天穹顶上罡云一分,下来一道光华落眼前,曲长治自里出来,上来打躬道:“师父,此行可是顺利?” 惠玄了点了点头,转而对嵇道人道:“道兄将那九黄珠抛了,又不去抢来,却欲何为?” 嵇道人淡淡一笑,道:“我便是给他,他当真能拿得走么?”他看向下方,下巴微微一抬,示意道:“稍候片刻,便见分晓。” 惠玄老祖知他必有后招,便就凝神下望。 两人一走,林长老彻底放下心来,捏起灵珠看了看,嘴里啧啧有声,看了好一会儿,就要收入袖囊中。 可就这时,此珠突然一颤,绽出道道灵光,似无数针刺芒线,砭肌刺骨,且被此光一照,浑身气血翻腾,精气真元如决口一般,竟是自躯体飞逝出来,直往珠中灌入进去。 “不好!” 他大惊之下,急起法力,欲将之甩脱出去,可那珠子才离他手,倏地颤了颤,又喷出一团红雾,须臾涌了上来,将他死死围住。 林长老鼻端登时闻到一股燥热腥风,顿觉气力消去,开始还猛烈挣扎,可是过去有十数呼吸之后,头脑就渐渐昏沉,不再抵抗,到了后,眼前一黑,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惠玄老祖见了此景,心下暗凛,他摸了摸胡须,忖道:“此珠果然另有玄机,幸好我方才未曾动手。” 他方才地宫时,也不是未起贪念,可出于谨慎之故,因而忍住不动,此刻却觉庆幸,侧一看,见嵇道人一副早知如此模样,便问道:“敢问道兄,那珠上可是有什么古怪?” 嵇道人撇他一眼,道:“听我师门长辈曾言,这九黄星珠诡谲邪异,用上一次,便需饱食一次修士精血,而十名元婴修士,方能供养一珠,就算如此,事后也是元气大伤,若非受限于此,归灵宗岂会被大弥灭派?” 又冷笑一声,指着下面道:“此人不知就里,以肉身与之相触,就被此珠当作是那祭物了。” 惠玄老祖眯起眯眼,难怪嵇道人方才以锦帕裹手,不敢触碰,原来缘由此。 而其只取了一枚星珠也是解释得通了,只这么一枚星珠,若要使唤出来,就不知要用去多少修士精血哺养,九枚手,他又去找这许多修士供养?就是拿了也是无用。 两人等有百息之后,底下红雾一散,露出一张薄薄人皮,轻飘飘落了下去。 不过这么片刻功夫,一名元婴修士就被其吸了血肉精元。 嵇道人瞧那九黄星珠光华盛,也是得意,一招手,想要把其收了回来,可这回法力上去,却不似先前那么轻松了,那珠子居然一挣,自拘摄之下脱了出去。 嵇道人也是一愣,再欲施法,可此次还是未能将之抓住,那九黄星珠反而出一声尖啸,远远传了出去,随后“咻”得一声,竟而如焰火一般窜上云霄,顿了一顿,再轰一声,化一道细细碧线往南破空飞去,其势如迅如电光,转眼间就没入了天际之中。 事突然,嵇道人也是始料未及,见到方才得手宝物就如此跑了,他又急又怒,怒啸一声,身形猛地一拔,疾起遁光如虹,纵空追去。 惠玄老祖也是为这变故弄得怔了怔,神情变幻几次之后,后却是显得轻松了几分。 他看出了一丝端倪,嵇道人看去好似对这宝珠十分熟悉,可有些关窍显然也并不全知,否则哪里会出这等纰漏? 不过此人这一走,却是乱了他原先打算,正待设法时,却听耳畔轰轰震音,其声乎悠远苍茫,山峦回响,不由惊诧寻去,觉声音竟是从那西南龙柱上出,他念头转了转,脸色微微一变,对曲长治道:“走!” 话音一落,他便与曲长治一同驾起遁术,望西飞驰而去。 金台之上,乔掌门正与三派掌门推杯换盏,这时他突然动作一顿,往西南看去。 何遗珠也是放下酒杯,侧耳细听,道:“这声音,似是从龙柱那处传来。” 陈渊与茅无为都是齐把目光往乔掌门望来。 乔掌门虽与惠玄老祖有约,可也未叫其弄出如此大动静出来,只是到了如此这一步,也只能按照先前之议走下去了,他看了看座上几人,拱手道:“诸位莫要看我,我也不知究竟生了何事,不如等候片刻,想就有弟子来报了。” 何遗珠冷笑一声,道:“等?再等片刻,恐怕龙柱下方那物事就不知去往何处了。” 乔掌门故作不悦道:“何掌门此语何意?若是不信过我锺台门下,那不妨随我同去一观。” 张衍这时却是挑了下眉,站起身来,走到金台边上,双袖负后,目光烁烁看着远空。 乔掌门见他动作,讶异问道:“张真人?可有何处不对么?” 张衍沉声道:“贫道方才感应灵机,却觉八道强盛气脉涌动,近一处便是那东南龙柱,想是除了此柱之外,那其余七根龙柱亦是有所异动。” 与此同时,那一枚九黄星珠似是得了某种唤召,正往南急骤飞驰,嵇道人早已被它甩得不见了踪影。 不过一日一夜,此珠就从东胜北地到了南洲,到了大陈国界内后,又毫不停顿,直往南武山观潭院所方向飞去。 又用了半日,就到得其地界之上。此地非是仙城所,并无禁阵,再加近日来门中弟子被瘴毒所逼,多是洞府内打坐,连巡山之人也无,因而一路畅行无阻,冲入内殿之中,此间转了一圈之后,就往地下一沉,倏尔没入不见。 章伯彦此刻正丹室炼药,却觉心中没来由一阵惊悸,手上一颤,火头便未引准,地火反冲上来,就闻一缕缕焦烂之味传入鼻端,知是这一炉丹药已是废了。不觉皱起眉头,非是为这炉丹药,而是方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似是被什么凶物盯上了。 …… ……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支持,就是我大动力。 第一百三章 辨气识灵机 五派分龙柱 ps: 祝大家年乐! 西南龙柱外,有数十道遁光飞来,而后那地坑之前停下。 乔掌门当先步出,目光朝四周看了看,稍作沉吟,便对身后人言道:“白师弟,你带门下弟子前去四方布下阵旗,方圆三十里内,任何人不得出入,若有异状,速来报我。” 茅无为这时眼皮一翻,上来一步,横白长老身前,道:“慢来。” 白长老停下脚步,拱了拱手,道:“茅掌门有何见教?” 茅无为指了指自己身后“虔情”,“善诚”、“纯白”三名道人,道:“我这三位师弟多蒙贵派款待,饱食一顿,现下也该消消食了,不如随白长老同去如何?” 白长老哼了一声,此举明摆着是不放心锺台门人,不过对方也是一派之主,自己不便置喙,不由拿眼去看乔掌门。 哪知乔掌门却并不见恼怒,反而笑道:“青宣三贤愿意相帮,乔某自是求之不得。” 又对白长老吩咐道:“三位道友毕竟是客,茅掌门客气,你却不能当真,凡事你要多留神。” 白长老心领神会,打了个躬,随后招呼道:“三位道兄,请随下来。” 说完,便就驭风遁空,往北行去。 茅无为努了下嘴,三人便一同跟上。 乔掌门又对身旁人言道:“去把值守弟子唤来见我。” 龙柱四方原本皆有弟子巡弋,不过林长老先前为方便行事。又自恃有胜歌旌遮蔽天幕,早就将他们远远支开了。后来龙柱震动,这些弟子也因不得挨近龙柱前令,故而根本不知里间发生了何事,此刻闻得掌门传唤,忙不迭赶了过来,只是神色之间,都满是惶恐。 乔掌门指了指下方,问道:“你等此值守,先前可曾见有外人入得此间?” 其中一名弟子犹豫了一下。躬身答道:“回禀掌门。半个时辰前,林长老说是见有异状,命我等避开一些,他亲自进去查看。只是至今未见回来。” 何遗珠嘲弄道:“莫不是监守自盗?” 乔掌门一听此言。却是脸色不悦。把袖一甩,道:“乔某问心无愧,我也知你何掌门本事。若是信不过我锺台,你自去查看就是了。” 茅无为连忙过来打圆场,道:“何掌门,此是你不是了,事情尚未查清,怎能胡乱下那断语?” 何遗珠干笑一声,拱手道:“乔道兄,是何某失言了。” 张衍来此之后,一直冷眼旁观,并不掺和进四人之中,只是打量四周,这时他忽一挑眉,似有所觉,再朝下看了看,便起袖一卷,把法力撒去,片刻之后,却是拿了一具人皮干尸上来。 乔掌门一看,却是惊呼道:“林师弟!” 当场之人俱是眼神一凝,他们身为一方尊长,自然都是有见识,立时看了出来,林长老是被吸干精血而亡。 陈渊皱眉道:“这手段好生邪毒,莫非来人是邪宗余孽?” 张衍微微摇头,道:“这却未必。” 自龙柱之会后,乔掌门对张衍很是信服,而且此刻面对南三派掌门,自觉还需依仗于他,便拱手道:“张真人,敢问可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张衍道:“若是邪宗修士杀人,为何要留下残尸余骸?难道不怕被人查出自己根脚来么?是以贫道以为,林长老若不是遇上了什么凶毒之物,就是中了某些邪异法宝,且对方施了手段,不及收拾收尾,便就急于离去了。” 茅无为想了一想,赞同道:“不错,张真人所言有理,若我是行凶之人,也定会来个毁尸灭迹。” 何遗珠不耐烦道:“诸位,当务之急及,是要查清底下之物究竟被取走了未有,其余诸事,不如稍候再提。” 陈渊道:“我等之中,也就何掌门擅识灵问气,不如就请何掌门下去一查如何?” 茅无为自无异议,道:“如此甚好。” 乔掌门并不言语,算是默认。 林长老死了已有半个时辰,方才这处又弄出这么大动静,下方便是有那道书,恐也便被人取走了,下不下去,已是无关紧要了。 何遗珠也不推辞,拱了拱手,驭云而起,朝那处地坑之中飞去,一路行去,很便到了那万人洞窟之中,先是摄了一道气机过来,略一辨认,发出了两声冷哼。 他又此处转了一圈,便连那丹室也是去转了一圈,可因那些干尸早已化作飞灰,是以什么也未曾发现,便再便无心多留,重又循原路出得洞来。 见他出来,乔掌门忍不住问道:“如何?” 何遗珠道:“石府下有一丹室,不知原先存放何物,只是已是被人盗走。方才我以秘法相查,这里间来过两人,其中有一人诸位倒也是认识,正是那惠玄老道,还有一人,却不知是谁,不过修为当然不弱,怕不那惠玄之下。” 元婴修士气机时时天地灵气交融互换,凡是经行之处,总会留下一星半点气息,虽是可设法隐去,不过苦心宗却有一门秘法,此番他来得又,几乎是一察就知。 乔掌门早知瞒不过他去,请了惠玄来,就是为了撇清自己,可另一人却不他议计之内。林长老死得蹊跷,他虽是疑心有变,可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愤恨模样,道:“原来是惠玄这老儿!此人与我早有不和,我本还念连襟情面上不去与他计较,却不想非但来此盗宝,还残害我门中长老,我若捉住他,必将他打灭神魂,挫骨扬灰!” 陈渊看了乔掌门一眼。后者与惠玄不和之事,他也是有所听闻,虽不信其所言,不过眼下既无明证证明是锺台所为,纠缠下去也是无意,想了一想,道:“何道兄,可能看出那二人往哪边逃了么?” 何遗珠又抓了一把气机过来,作法稍稍一辨,肯定言道:“惠玄当是往西去了。而另一人当是往南去了。” 茅无为嘿了一声,道:“看来是这二人是趁锺台饮宴之际,暗入此处,却被林长老发觉。于是将他杀死。因龙柱有变。便匆匆逃去,为怕我等追来,是故又分头逃窜。” 何遗珠大声道:“当速命人前去追回!” 茅无为拽着胡须。“这二人皆是元婴三重修为,却不知那宝物谁人手中。” 陈渊道:“方才我等过来时,极天之上未见有人踪,当是为避过耳目,特意于山川之间遁走,此刻必未走远,当命遁法出众之人先行追赶,再遣人于后,定能赶上。” 何遗珠急忙道:“我此来携有飞燕舟一驾,山峦河川皆是遁行无碍,那南而去之人不若就交予我苦心门。” 乔掌门也欲把惠玄盗走之物追了回来,便对张衍拱手道:“张真人,你剑遁之术,迅烈无双,我等皆是望尘莫及,不若就请你把那惠玄追了回来,事后必有重谢。” 张衍稍作思索,笑道:“看乔掌门情面上,贫道可以一为。” 陈渊这时却笑着插言道:“乔道兄,这却是你做得差了,张真人乃你请来贵客,此间之事,本与他无关,怎能劳动?我凤湘剑派扬虹剑主朱轩也擅遁术,道行也不下于那惠玄,由他出面,定能把此人捉拿了回来。” 乔掌门方要说话,就这时,东南方向方忽然传来一声大响,恍似滚雷阵阵,他正诧异间,忽然有一封飞书过来,他认出是锺台传书,就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却是神情一变。 陈渊看他脸色不好,问道:“道兄,何事?” 乔掌门看了看场几人,沉声道:“方才弟子来报,东南龙柱禁制已是自行解去。” “什么?” 三名掌门都是吃了一惊,先前他们早已暗查过,八根龙珠虽是禁制渐弱,可唯有西南龙柱禁制消散,原先推测,其余七柱到如此地步,至少也要数十年后,可眼前这变故却令他们都有些猝不及防。 陈渊沉思片刻,随后正容道:“诸位,那二人虽是逃去,可只要尚东胜洲中,总还能寻得,窃以为当务之急,非是捕拿二人,而是当把余下七根龙柱看住,免得又遭人窃取。” 茅无为一击掌,道:“正是此理!” 何遗珠大义凛然道:“我三派既是碰着此事,不好坐视不理,自当为乔掌门分忧。” 乔掌门哪里不知,若是把余下龙柱交给三派看守,到时地宫之物恐就归了他们了。 不过他若是不答应,恐是要被三派所记恨,眼下锺台还无力对付三派联手。 他暗骂道:“先由着你们得意,待我锺台把道功补全之后,自会再讨了回来。” 只是他也不愿让三派把便宜都占了去,寻思了一会儿,道:“不若如此,神屋山距那乾位龙柱近,此柱就请张掌门代为镇守,而兑西龙柱仍由我锺台镇守,其余五柱就要劳烦三位了。” 张衍不过前来赴宴,就平白得了一根龙柱去,三派掌门虽不情愿,可摄于他一身神通道术,也不愿得罪他,只得认了下来。 至于余下五根龙珠,却由三家来分,这是乔掌门故意如此,是想藉此如挑拨他们彼此不和。 哪知茅无为却不上他当,笑道:“老道懒得很,两柱怕是看不过来,只看一柱就可,”他顿了一顿,又道:“诸位若是放心,那离南龙柱就交由老道好了。” 见他主动退了一步,何遗珠大喜,道:“好好,那我苦心宗便勉为其难看守那坎、艮二柱了。” 西南坤位龙柱已开,而四人分去五柱,只余巽、震二柱,后自是落到了凤湘剑派手中。 …… ……amp;%小说网 第一百四章去而复返再图星珠 分了龙柱,三派掌门皆是满意,只是捉舀惠玄二人一事,却是再也无人提及。 若是换了先前,他们或还有心一试,可现下各有龙柱手,只需等待下去,便有收获。如此情形下,自是不愿派遣弟子去与三重境大修士搏命。 因龙柱之上禁制随时可能消散,何、茅、陈三人怕藏于地宫下遗宝被他人捷足先登,便就找了一个借口,各自先一步告辞离去了。 张衍看着三人远去遁光,道:“乔掌门,惠玄去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又未敢自极天遁行,此刻去追,还有几分机会。” 乔掌门想了一想,后叹了口气,摇头道:“谁知那宝物是否是惠玄身上,只追一路也是无用,陈掌门说得对,只要其人尚东胜洲中,总能找了回来。” 张衍看他一眼,道:“若舀去果是大弥祖师所留道书,乔掌门不怕落入外人手中么?” 乔掌门迟疑了一下,才道:“不瞒真人,惠玄笀数将,转生即,就算底下所藏之物真是那祖师手书,他又多少时日可舀来参悟?全无半点好处,乔某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做!” 张衍点头道:“若非是他,那多半与另一人有关了。” 乔掌门暗忖道:“何遗珠言此人道行不惠玄之下,应不是无名之辈,三大邪宗当年虽被剿灭,可也有几条漏网之鱼,若是这其中一人,倒是棘手了。 ” 三大邪宗覆亡,背后皆有锺台与轩岳推动,现下两派虽归并合一,可正值虚弱之时,又与南三派互相提防,邪宗修士若趁此时机回来寻仇,那还真未必能够应付。 想到此处,他却不愿张衍离去了,拱手道:“张真人,眼下不知觊觎龙柱之人究竟有几个,要是宝物落入邪人之手,必对玄门不利,那乾位龙柱还请多多留心。” 张衍还了一礼,道:“神屋山此来赴宴弟子门人有百余人,贫道不之时,就拜托请乔掌门加以照拂了。” 乔掌门忙道:“既是真人弟子,便是我锺台贵客,不敢慢待。” 张衍退了一步,出声告辞,随后把袖一抖,一道剑光飞出转了一圈,将他裹入一团清光之内,眨眼就化遁光飞去。 到了极天之上,他辨明方向,一路朝西北飞驰,不出半日,就远远见了那另一根龙柱。其与西南那根别无二致,白色柱身直入云霄,旁侧有数十飞峰围环,他绕行数圈之后,便纵罡风降下云头。 底下有数名锺台值守弟子,道行高者也不过是化丹修为,见是一名元婴修士到来,皆是惶恐,其中一人硬着头皮上来,行礼道:“此处乃锺台禁地,不知是哪一位真人到此?还请留步。” 张衍双袖负后,言道:“贫道乃神屋山涵渊派执掌,这处龙柱乔掌门已让本门镇守,你等回去就是了。” 那名弟子听了大惊,道:“原来是张真人?” 身为锺台弟子,他也是听过张衍威名,知是掌门及一众长老也他面前客客气气,哪敢有所置疑,唯唯诺诺地退下,招呼了一声,就带着几名同门头也不回地撤去了。 张衍运法缓缓降下,不多时到了那地宫入口之前,凝神看了一会儿,便自有数。此地禁制多则一月,短则十日就会散,稍一转念,便就近寻了一块大石坐下,闭目调息,只等解禁之日到来。 而此刻另一侧,嵇道人因追丢了那枚九黄星珠,虽是心底增添了一丝疑惧,可空手而归,又令他极不甘愿,因见身后并无人追来,便又起了别心思。 gt; 他回想起自己离去之时,身后起了极大动静,心下暗忖“说不准龙柱那处出了什么变故,因而那四派顾不上遣人来追?” 他此番猜测已是极为接近〖真〗实情形,只是他惯于谨慎,又等了些许一日,还未有人来,是肯定了自己判断,便大着胆子转了回去,远远观望。 以他见识,自是不难分辨出来龙柱禁制正消散之中,见四处皆有锺台弟子巡视,猜出其中必是有什么布置,权衡一番之后,便就冒险潜入其中。 小心查探了数日后,他才发现各派已是遣人各自镇守一处龙柱,心思不禁又活络起来,暗道:“怪道不来追我,原来如此缘故,若是这样,我或可觅机再夺一枚九黄星珠来。” 只是此事一人他还做不成,思忖许久,就退了出去,寻了一座隐秘山谷。 深入山腹之中,地下开了几处洞府,确认无有危险,便发了一封飞书去,随后坐下闭息打坐。 此地距离龙柱并不远,不出三百里,就有锺台弟子巡视,却是万万想不到,前番盗宝之人就躲近处。 数天之后,有一人落入山谷之中,找了一会儿,就小声道:“真人可,曲长治奉恩师之命前来。” 连说几遍之后,一道白光自石缝中冒出,窜起五六丈高,而后往两侧分开,嵇道人自里现身出来,先是看他一眼,随后冷声道:“惠玄道兄还是这么小心,我信中邀他亲至,可却只命徒儿过来,莫非怕我这老友害他不成?” 曲长治深深一揖,道:“真人误会了,恩师毕竟要躲避四派弟子追杀,不得不慎啊。” 嵇道人哂道:“大可不必,我与你师父先前都是料错了,锺台与南洲三派并未遣人来追。” 曲长治露出讶异之色,他一拱手,恭敬言道:“恩师来时有交代,要是嵇真人有何差遣,但请吩咐。” 嵇道人哼了一声,道:“我无需你做何事,只要你回去告诉惠玄道兄,就言那余下七根龙柱亦有解禁之象,如今四大派唯恐有失,人手惧是盯了那处,我却有个主意,或可让惠玄道兄一举得偿所愿。” 曲长治道:“真人可否明示?” 嵇道人冷笑几声“你却还不够分量,此事还需惠玄亲来与我商议,你回去把我这番话如实禀告就是了。 ” 言罢,甩袖回去洞中了。 曲长治默然站了一会儿,冲他一礼,就化遁光远去了。 嵇道人这一等,就是七八日过去,就他失了耐心时,山外终有一道不起眼烟云飘来。 他洞中一辨气机,就自藏身之处迎了出来,不悦道:“惠玄道友,怎来得如此之晚?” 那烟云往中间一聚,显化出惠玄老祖形貌,他稽首道:“嵇道友莫怪,来时见锺台燕长老,为防此人察觉,不得不外转了几日,却不知那日一别,道友可曾把那九黄珠追了回来?” 嵇道人脸色一僵,道:“那宝珠也不知被归灵派弄了什么手脚,我也追之不及,却是失算了。” 惠玄一脸惋惜,道:“可惜了。” 嵇道人摆袖道:“闲话便就不多说了,此宝对我甚是重要,丢了也是不甘,而今找了道友来,就是要请你助我再夺一枚来。” 惠玄老祖听了此言,沉声道:“嵇道人,此是否有悖我二人先前约定?” 嵇道人两目注视着他,道:“惠玄道兄,你所图不外是除了那张道人,我如今探得,此人独自一人看着那根乾位龙柱,正是难得好时机,我助你前去将此人斩杀,而我也可顺手取了宝珠,如此既岂非一举两得?” 惠玄老祖踌躇起来,按他原先计策,是先选定斗法之地,再用那三味灵药消息把张衍引了出来。此便同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可把自己这方优势发挥到大,而嵇道人这提议虽是也有几分可行之处,但却也太过冒险了。 斟酌许久之后,他言道:“有两个难处,一是那张道人所怀神通非同小可,只我二人或许降不住他,可此时去书,那小仓境主人也未必肯来,二是此行需远赴西北龙柱,万一失手,可就只有往北遁行这一途可走了。” 嵇道人早料到他有此顾虑,好整以暇道:“要是等那张道人取了九黄珠去,待其弄清了内中玄妙,将来再想杀他,那可就难上加难了,况且就算失手,大不了投蟒部去,道友不是与他们交好么?” 惠玄老祖眉关锁起,看这架势,对方不得九皇珠是绝计不肯助他了,早前他因另有目,未曾签下契书,可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失策了。 他因笀数不多,对方等得起,他却等不起,而这机会却也难得,考虑许久之后,终是点头道:“好,此次也未必没有机会,老道应了,不过我二人不够,还要再找几人来相帮。” 嵇道人道:“不知是谁?” 惠玄老祖道:“可记得我与你提过得那名连娘子么?” 嵇道人诧异道:“不是先前她不愿随你前来么?早已走脱了么?怎又提她?” 惠玄老祖原是想邀连娘子一同盗宝,好利用她锺台掌门妾侍身份嫁祸乔桓隽,不过此女显然也不是好相与,看出他舀自己当棋子使,因而明面上答应,可暗中却偷偷离去了。 惠玄老祖冷声道:“那是老道故意放她一马而已,好查出究竟是谁暗中相帮于她,如今其下落何处,我已知晓清清楚楚,此番容她不乖乖就范。” (未完待续1t;/ 第一百五章 苦心遗珠 凶宝南归 ps:初五,恭喜发财! 张衍在乾位龙柱下守了大半月后,便听其上传来阵阵轰响之声,以先前情况来判断,此是表明这处禁阵渐趋松解,开府在即,他不由抬首注目看去。 少顷,似有缕缕清流冲刷而过,面前原先景物竟是眨眼间褪去不见,地面之上转而露出一处长约二十丈,宽有七丈余的石碑来,碑面上竟还刻有上百蚀文。 他一扬眉,上去看了几眼,便毫不费力的解读了出来,面上若有所思道:“归灵派?” 思索片刻,他起袖一挥,一团罡风扬起,就将石板掀去了一边,脚下露出一个深深坑洞来。 他稍作感应,里间灵气散逸,不成章法,应是原先禁制崩散所致。确认其中并无危险后,就毫不犹豫飘身而下。 或许他人还怕外侧以手段封了出入门户,可他有五行遁法在身,地下如无大阵,却是困不住他。 在他下去未久,南方离位龙柱也是同样起了震动。 看顾此处的茅无为却似毫无所觉,犹自躺在大石上呼呼大睡,门中纯白真人上来,轻声道:“师兄,下方禁制开了。” 茅无为哦了一声,道:“待我看来。” 他从石上坐起,伸了个拦腰,随后精神百倍地跳下,来至那处地坑前,他探头看了看,却发现此处出入洞门却是呈漏斗状,上开下收,到了最下面。仿佛是一口水井,勉强可容一人通行。 好一会儿后,他伸手招了招,把虔情,善诚两名真人喊道面前,关照道:“二位师弟,稍候你们一人带几名弟子守住山外那条出口,另一人去往极天上,无论何人过来,都给我挡住了。” 这根龙柱处于正南位上。出去百余里就是五川江。有两座大山形如大鸟张翅,把龙柱拥护在内,只有一条夹峙的隘口可供人出入。 此处本是轩岳之地,由于地形特殊。又是险要之地。是以山上又有数十座法坛。处处有灵法禁制,修士过界,除非自极天上行走。否则飞鸟难渡。 而由此出去一舍地,有一座仙城,名曰大间,正巧挡在出入口中,是以守卫异常严密,与他处龙柱截然不同。 两名真人与几名弟子一走开,只余纯白真人一人,他却凑到茅无为跟前,道:“师兄,小弟有一事不解,却一直不便相问,现要请教师兄。” 茅无为听他语气中有浓浓怨气,笑道:“你还不知道你肚子里是什么盘算,你可是在想,为何苦心门和凤湘剑派都能占去两处,而我偏偏只选了一处?” “正是啊!” 纯白真人不服气道:“想我青宣宗也是南洲三派之一,或许没凤湘、苦心里外光鲜,可论弟子,论根脚,又哪里比这两家差了,凭甚他们占了大便宜,我青宣就要吃亏。” 茅无为斜眼看他道:“想一口吃掉两根龙柱,你胃口倒是不小,可就怕你撑不下。” 纯白真人诧异道:“为何?” 茅无为道:“凤湘剑派此来修士多少我不知晓,但料想应不在少数,何遗珠处更是不少了,可我青宣宗呢,才区区十来人,必须力结一处,才好自保,要是贪图两根龙柱,那就好比拳头张开,没了力道,给了人可趁之机。 纯白真人一惊,低声道:“师兄的意思是有外敌在此?” 茅无为嘿了声,摇摇头道:“不好说,不好说,但小心总无大错,你给我放精神些就是。” 随后又指了指地坑,道:“你去里间查探一番,若有宝物就带了出来,若无有也不打紧,保得自身平安为上。” 纯白真人道:“好,小弟去去就回。”他躬身一揖,就从洞中跃入下去。 等了有一个多时辰后,只见洞口白光一闪,他手持一物,神情兴奋地冲出来,激动道:“师兄,你看小弟找到了何物。” 他一摊手,手掌中托着一只方木盒,再将其缓缓打开,就露出一颗碧玉浑圆的珠子来。 盒盖启开一的瞬间,一道宝光闪耀而出,照得数尺之内一片碧色,显是一桩异宝,尤其那如无边海潮般的汹涌的灵机,茅为为平生所见的法宝之中,竟少有可比。他瞪大眼,失声道:“好宝贝!” 纯白真人兴奋道:“师兄,既然拿到了宝物,不如就此回山吧。” 茅无为却把手一摆,道:“急什么,行止如此匆忙,莫非你怕人不知你找到了重宝么?” 纯白真人一拍额头,道:“是小弟疏漏了。” 茅无为想了一想,他把盒盖盖起,拿了过来,就往袖中收去,暗忖道:“我这处有此宝珠。也不知何遗珠与陈渊找到的是何物,想来也不会差了吧。” 他正想着,忽然袖口一震,异变陡生,胸口处仿若被猛锤重重击打了一下,不由得后往后退一步,一口气险些回不上来,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只一个念头,身形骤然化遁光飞退,同时护身宝光亦是祭起,遮护全身。 再凝目一看,见方才那袭击自己的居然就是那枚碧色珠子,此刻已是如影随形跟了上来,正在宝光外来回冲撞,其势状若疯狂,不停发出猛烈声响,似想闯了进来。 纯白真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手一抛,一枚小印飞出,啪得一声,撞得倒崩了回来,落在手里一看,却发现缺了一个小角,登时心疼不已,再看那碧珠,却是分毫未损。 茅无为喝道:“师弟,莫用法宝,你与我起法合力拿它!” 那颗碧绿似是察觉到无法得手,忽然朝后一跳。就欲天中窜去。 茅无为岂容它走脱,师兄弟二人顶上罡云旋动,伸手一抓,同起法力摄拿,凌空将其拽住。 可那碧珠力道甚大,挣扎不停,不过片刻间,两人就觉有些力不从心,茅无为当机立断道:“师弟,不可放它去了。随我一同遁出元婴。” 纯白真人应了一声。两人齐声一喊,轰轰两声,囟门之上一道光芒冲起,烟雾之中。两尊青光闪烁的元婴飞遁出来。俱是一丈高下。身挂轻铃,脚蹬白云。 元婴一出,两人法力顿时大涨。口中同颂法诀,就有一道道璀璨夺目的光圈自身上飘落,对着碧珠罩落下去,这才渐渐把其镇压住了。 约莫一刻之后,此珠终于不再动弹,两人却还是不敢放松警惕,小心摄拿过来,放入一只铜盅内,又贴了数张符纸上去,收入袖囊之中,这才放松下来。 人影一晃,纯白真人冲至茅无为身前,急急问道:“师兄,可曾受伤?” 茅无为指了指胸口,那污烂外袍处破损了一块,露出里间一件乌色软衬,“幸好有肿角衣挡住,死不了。” 方才变生肘腋,又在咫尺之内,他根本不及防备,若不是身上穿着这件从无外人知晓的宝衣,恐是性命堪忧。 他揉了揉胸口,道:“这珠子看着邪气,非是正经路数,你在下方可曾见到什么异状?” 纯白真人露出心悸之色,道:“正要与师兄说,那底下竟有万余坐化干尸,也不知是何门何派。” 茅无为面色有些凝重,可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却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纯白真人讶异道:“师兄笑什么?” 茅无为幸灾乐祸道:“为兄在想,此处宝物不好取,那其地宫下的宝物便好取不成?陈渊与何遗珠若不小心,恐也要吃亏了。” 同一时刻,艮位龙柱上空忽然起了一声尖啸,一道绿芒自平地飞起,去往长空,须臾撞破极天,便就无了影踪。 何遗珠脸色阴沉地看着地下数具干尸,旁侧一众苦心门弟子都是惊魂未定。 苦心门擅长炼药,更长于以丹作法,可在应变一道却远不及青宣、凤湘两宗。 方才取出宝珠时,众人一个不提防,被其连取数名弟子及一名长老性命,虽是事后设法捉摄,可终究迟了一步,还是被其逃了去。 这时隆隆响声自北方传来,一名长老提醒道:“掌门,坎位龙柱禁制恐也解了。” 何遗珠吐了一口气,随后狠狠一跺脚,道:“走!”霎时便起了一道遁光,飞空驰走。 陈国南武山,观潭院。 章伯彦站在一处高阁之上,目中闪着碧芒,不停打量着四周。 此处是整个观潭院地势最高之处,身处此间,,山门情形皆可一览无余。 这大半月来,原先那满布此间的瘴毒竟不知何故削弱了几分,且还有不断消去的迹象。 门中上下都是欣喜一片,连带在数日前他就不必再炼制解毒丹药了,可他非但不觉轻松,反而觉得周围危机四伏,似被一股阴森凶诡的气息所笼罩,令人心惊胆颤。 凤湘剑派现下商俊清催迫之下,起举派修士,日夜不停炼化地下禁制。 看这情形,恐是在年内必能化去禁阵。 章伯彦暗忖道:“此地不可久留,明日我需得辞行,回山门面见府主,禀明此间之事。” 便在此时,他心中忽然生出异样感应,抬头一望,见极天只上罡云涌动,而后忽然豁开一个洞涡,一道碧色光华破云而出,朝着下方直直落来。 只是还未落至地表,忽闻山门内传来一声叱喝,一道如影剑光飞起,与那碧芒撞在了一处,空中似是响了个霹雷,剑光倒卷而回,而那光华只是偏了一偏,势头不减,轰隆一声,撞穿了一座大殿,入了地下,只留下了一地屋瓦碎石。 …… ……(未完待续。。)1t;/ddgt; 第一百六章 承法传道 乾位二珠 商清俊现身空中,一招手,就将百影剑接了过来,脸上却是浮现出一片惊疑之色。 方才他见天外一物飞来,换了他人还会查看一二,但他性傲少谋,想也未想就一剑斩去,可未想,自己百影剑非但寸功未立,还被倒震了回来,这使他感到极没脸面。 听得外间响动,院主吴素筌与两名阁主也都是飞升身出来,到了半空中,看了塌去一角大殿,有些不知所措,转首道:“上使,这,这是发生了何事?” 方才交手不过是短暂一瞬,商清俊并未看清飞来之物为何,却又抹不开面子说不知晓,只得佯作从容,哼了一声,道:“方才有一鬼祟之物来此,我已将其击伤,现下逃窜入了地下,给我找了出来,勿要扰了开禁大事!” 吴素筌与审楚鱼对视了一眼,诺诺称是,拱了拱手,就告退了下去。 回至殿内,吴素筌暗暗叫住审楚鱼,道:“师弟,为兄怎觉心中有些不安。” 审楚鱼道:“师兄,那毒瘴已消,只消开了禁制,便算交了差,况且有上使此,还能有何事?” 吴素筌摇头道:“这毒瘴来得古怪,去得也是突然,方才又来古怪之物,谁知过几日又会弄出什么事情来?为我门中上下,需得有所提防啊。” 审楚鱼道:“那依师兄之见,小弟该如何做?” 吴素筌道:“前几日我邀章道友饮酒赏月,听他言语之中。似有去意,为兄想请他带几名资质上佳弟子去往北洲,再携上门中道书,若是此间有变,也好为我观潭院保留道统。” 审楚鱼稍显吃惊,道:“师兄,事情未到如此地步吧?” 吴素筌看了看身后破损大殿,道:“留条后路总是没错。” 审楚鱼低头一思,许久才道:“小弟这便去与章道友分说。” 他正要离去,忽然而天中又起啸声。两人惊诧看去。却见天中又飞来一道绿芒,自空穿云而下。 还未落地,方才那百影剑倏尔拔起,直冲上去。天中与其交击数次。撞出无数星点。如烟火缤纷,只是此次吃亏得似仍是己方这边,竟被那绿芒硬生生撞开剑圈。投入地下。 可经这么一顿迟滞,也让所有眼尖之人看清袭来之物,却是一枚碧光湛湛宝珠。 商清俊接连二次被那宝珠闯了过去,气急败坏,大叫道:“吴素筌,些唤人来,给我把底下挖开了!” 此刻高阁之中章伯彦却是目中幽光闪动,随着那两物投入地下,那瘴毒却是半点也察觉不到了,然而那股危机感反是为深重,因而心下判断道:“这珠或与这些时日以来发生变化有关,看来此地不日将有大变,需得先行告知府主一声。” 原处深思半晌,他自袖囊中取出纸笔,把此地所见一切俱都写下,随后封后发了出去, 张衍下了坑洞之后,沿通道深入地穴,行有两个时辰后,便到了一处宏大地宫之内。 他步入其中,一眼瞧去,见此地竟有万余道人盘膝坐于地上,里三层,外三层,把一座法坛围中间。 那法坛台约有三丈,上有一盖罗帐垂下,顶端系着金葫芦,四角挂起半尺大灵兽玉件,分为白蛟、瑞凤、青羊、金鲤,幔帐上缀串有金簇玉花,清璃冲牙,明珠灵贝,光华熠熠,碎彩斑斓,能隐隐望见里间有数个模糊身影。 他双足一点,飞身过去,眨眼上了法坛,方才落定下来,就见满地碎玉残瓷,有些依稀还辨出原貌,当是原来用作盛放丹药。 看了几眼后,他若有所思,而后一摆袖,上前几步,起手掀了罗帐,就觉一片光华跃入眼帘,不足五步远处,正趴着一只金蟾蜍,四肢着地,凸眼鼓腹,嘴中含有一粒明润宝珠,其辉弥腾如焰,烁烁耀眼,满盈内帐。 与其相对,却是一只曲项弯颈仙鹤铜炉,长喙中还有袅袅烟气冒出。 他目光并不停留,越过这一鹤一蟾,往后看去,见内侧横放一张龙纹软榻,上坐一名双目紧闭中年道人,口方鼻正,身形高健,头顶貔貅冠,身着紫云萦日袍,威严持重,当是此间位辈尊者。 而其身后,却是站着两名身姿纤丽女子,俱是一身白衣,去了佩饰,披发遮面,看不清容貌,双手则合腹前,各自托着一枚碧色宝珠,于空寂洞厅内放出幽幽细芒。 任谁到此,也能看出这两枚碧珠乃是至宝,不过张衍并不急于去取,而是又来回扫了几遍,后目光落榻上一枚不起眼玉简上。 他轻轻一抬手,那玉简凌空飞起,落入掌心之中,顺手输了一道灵气进去,转瞬就将内中记述内容看了一遍。 此是一篇练气入门心法,俱是用蚀文写就,观来也十分精深奥妙。 他能察觉得出来,这简中还另藏有为高深法门,只是若未将这篇法诀习练纯熟,怕是看不得后面。 只是他自有太玄真法身,当然不用去再转练别家法门,且习练此法者,也不见得就能占了便宜,这一门所牵扯大因果势必就要接了下来,他虽不惧,可也不会去做这等于己无益之事。 稍作沉吟,把玉简收了起来,对着那中年道人打了个稽首,道:“若是日后得遇有缘之人,当为贵派传下此法,以偿取去贵派宝物之情,得罪了。” 言罢,一招手,就把两枚碧珠遥遥摄起。 他距离那软榻足有五六丈远,那两枚珠子初始还驯顺,可飞至半途,忽然如得催动,骤然向前一个窜动,发出凄厉呼啸,竟是现出凶毒之状来。 张衍目光一闪,身形不动,就有一股宏**力激出,那两枚珠子死死压住,任其呜呜作响,也是无法再前进一步,再轻描淡写把袖子一卷,就将之收了进来。得了宝珠后,他也不去碰触别物,纵身往地表回返。 与此同时,乾位龙柱前是来了两道遁光,坑洞上方极为小心转了转,却又不逼近,而是远远退开,到了一处山脊背后停下,各自现出身形,正是嵇道人与惠玄老祖二人。 嵇道人指着前方穴坑门户言道:“惠玄道兄,我说得如何?那张道人下了地宫,稍候上来时必是也要经过此处,此人所仰仗,乃是一身玄奇道法与那一手飞剑之术,若任他从容出手,即便不敌我等,也能逃了去,是以我等需得埋伏那洞门前,待他上来时,一齐动手,必能将之重创。” 惠玄老祖也能看出其中好处,张衍擅长遁法,而选择这时动手,确实能不把其优势削弱,但他却无有嵇道人那么乐观,冷静判断道:“此人既敢只身下去,怎又会不做防备?要是一击不中,他撤了回去,莫非我等守此处不成?” 要是日,他们也不怕此法,大不了效仿大弥祖师,用禁阵把此处封死,定能将底下之人困死。 可一来他们不敢锺台地界上久留,二来还想把张衍取得九黄星珠夺来,那势必不能如此做了。 嵇道人言道:“道友所虑我岂会不知?可先四周布下阵旗,不求伤他,只求困住片刻,那便就有了机会,大不了到时再遣一人堵了他后路,就可万无一失。” 惠玄老祖还是皱眉,他不信如此容易就能伤了张衍,因而抚着胡须,却迟迟不见开口。 嵇道人对他看了几眼,有些不满道:“道兄何苦这般畏首畏尾?你我都是法身出游,便是事败,大不了作法回了躯壳,若是事成,则便能得偿夙愿。” 惠玄老祖听了这话,却是想及自己寿数不多之事,暗叹了一声,勉强点头道:“好,便按道友所言布置吧。” 此刻天中又有三道遁光飞来,他抬头道:“是小徒到了。” 三道遁光晃眼飞来,落至地上,待光华散开,曲长治先行走出,拱手道:“恩师,徒儿已是把连娘子与尤老请来了。” 惠玄老祖道:“这一路上可曾露出行迹?” 曲长治道:“弟子唯恐事泄,特意绕了一圈过来,锺台对多是自家龙柱值守,西北龙柱这处却是千里无人,并未被人察觉。” 惠玄老祖点点头,便朝他身后看去,连娘子脸色很是不好,而其身侧还站有一人,满头银丝,顶上一团罡云飘动,虽是道行不高,可站那处,气势上却是丝毫不弱于此间任何一人。 嵇道人上下看了两眼,冷笑道:“我当谁人,原来是尤丙义,难怪收留了乔桓隽姬妾,也无人来查,祖辈余荫,果是好使。” 尤氏原先为大弥祖师亲族,其族人遍布东胜北地,有着这一层关系,锺台对其都是表面尊崇,暗里提防,但也正是为此,才避开了龙柱斗法,保存了族中元气。 尤老看他一眼,讽言道:“我闻符阳宗有一位嵇颂真人,本是此派有数大修士,只是山门被五派破开那日,却是扔下门人族辈,不顾而去,今日终是见到真人了。” 两人一上来便就针锋相对,惠玄老祖上来打圆场道:“嵇道兄,此次联手对敌,彼此都是自家人。” 嵇道人冷笑道:“我却不知,此人有何本事。” 尤老目光一撇,道:“此次为对付那张道人,尤某开香案请得先祖所赐法宝前来,不知这分量可够?” …… ……1t;/ddgt; 第一百七章 敕元章图定令符 嵇道人一听尤老提及先祖法宝,也是为之动容,退开几步,低声道:“莫非是那敕元章图?” 尤老神情略带矜持,道:“不想嵇道友也曾听闻?” 嵇道人怎会不知此物,敕元章图乃是大弥祖师传下,内中封有大弥法师飞升之前亲手施展的三道神通敕令,分为破、卫、定三令,乃是赐于后辈族人保命之用,一想到此节,倒是再也不敢小看此人。 可他却是不知,敕令虽是厉害,可数千载下来,已是用去两道。 那卫令在锺台开派之初就被金钟老人使计骗去,而那破令,先前为对付尸嚣教镇派法宝“无生宝棺”,在锺台、轩岳两派合力施压,以大义名分逼迫之下,尤氏也只得将其拿了出来,而今只还存有最不起眼的一道定令在手。 尤老此次他能来,也非是受惠玄胁迫。 以往北洲双雄并立时,尤氏还可周旋于两派之间,可两派归一后,地位便显得有些尴尬。 尤其是轩岳斗法失利后,长试淳于季曾遣人前来暗中谋议,后来锺台似有所察觉,对尤氏一门态度愈发冷淡,甚至找了机会驱除了许多尤姓修士。 这等情形下,尤氏也是迫切希图自保,本是有意投靠南三派,只是数千载下来,一族根基俱在北地,不是说抛就抛得。 正彷徨之时,得惠玄老祖告知蟒部入洲之策,在并无其他出路之下。便想试着与他联手,为显诚意,才来此一同诛杀张衍。 惠玄老祖这时道:“那张道人怕是不多久就要出来,事不宜迟,当先布下阵旗。此计既是嵇道友所提,想来已有准备。” 布阵旗非是易事,还需以巧妙手法遮掩,否则被算计之人感应到不妥,提前有了防备,那就很难得手了。 嵇道人也不出声。而是抬袖抽出一面阵旗。迎风一抖,把旗面展开,却不是寻常半尺左右的小旗,而是有五尺来长。几与人高。手抚绣金旗面。口中喃喃念咒,不一会儿,一团黑雾自他手心噗噗向外冒出。眨眼就将旗染得漆黑一片,看不出原先模样。他递出来道:“此物我已用门中秘法炼过,布阵之时,以此为主旗,道行若不高于我者,必是无法察知。” 惠玄拿了过来,在手里把玩片刻,顺手递给了曲长治,道:“你与连娘子一同去布置。” 连娘子撇嘴道:“奴家可不会摆弄阵旗。” 惠玄老祖道:“连娘子说笑了,连氏亦是东胜大族,门中还曾出过阵法大家,这区区一面阵旗怎会难倒你?还请快些动手。” 他虽面上和气,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容置疑。 嵇道人在旁寒声道:“若是不从,那就是不肯出力了,留之何用?” 连娘子浑身一颤,她玉容变幻几次,终是选择屈从,咬唇拿过阵旗,转身出去了。 惠玄老祖对曲长治道:“你上去盯着,此女要好生看紧了,莫让她动什么手脚。” 曲长治一点头,便就跟了上去。 连娘子确为行家里手,不过数十呼吸,就勘定方位,将百余面阵旗布下,彼此勾连成一座杀机暗伏的阵势,最后将主旗往阵中一祭,所有灵机俱都掩去,看不出半点迹象。 两人转了回来后,惠玄老祖又对曲长治言道:“徒儿,稍候他一出来,只要被尤道友施法定住,你便上去断他后路。” 嘱咐完毕,他又转过首,对连娘子和颜悦色地言道:“连娘子初入元婴,法宝也不趁手,正面拼斗非你所长,只要在上方望望风色,看有无外人到此,若有机会,也可出手牵制。” 连娘子本以为此来要躯她拼杀在前,那样一来,必是十死无生,不想却如此好说话,虽不解背后用意,可能避开也是求之不得,道:“奴家知晓了。” 她敛衽一礼,驾风往天中行去。 嵇道人冷声道:“我看此女心存抗拒,道兄如此安排,不怕她稍候趁乱逃去么?” 惠玄老祖呵呵一笑,道:“有此女亲手所布禁制在此,今日无论事情成败,她都脱不了干系,再则尤氏一门已我等联手,她便是逃了,又能往何处落脚?” 尤老插言道:“连娘子在与不在,并不打紧,有我先祖敕令在此,还怕收拾不下那张道人么?” 惠玄老祖笑道:“诚然如道友所言,大弥祖师敕令那张道人定是无法抵挡,可多做一分防备也非坏事。” 尤老眉毛耸了耸,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多此一举,这敕令一发,就可将人定在原处,任何法宝道术亦是使唤不出,不过既然其坚持如此,他也不再赘言。 几人再商议一番,为防被张衍感应气机,都是退去远处,只等其出来,便就动手。 张衍此刻正往地表回转,只是并未从原路走,方才来时,他是为防自己漏过了什么,这才按部就班,循径前行,此刻出来,自不必如此,起了土遁之术直往上去。 不多时他便遁出地宫,此地与入时洞坑差了足有二里路,却是无意间避开了那处禁制。 双手大袖一甩,乘起罡风,就往天中飞去。 他才出去不远,却是神情一动,察觉有数道气机伏伺在侧,甚至有几道颇是熟悉,念头转了转,冷然一笑,却是把身形缓住,回身过来,目光投下,道:“不知何方道友在此迎候贫道。” 惠玄老祖与嵇道人见他未曾原路而出,就知不妥,现下见其又一口道破他们行踪,显然已无法安原先计策行事。 两人都非临阵失据之辈,既是此前布置不成。那便只有转暗为明了,都自藏身之地跃身出来,呈合围之势,缓缓上得前来。 张衍目光一转,见面前四人中,除一名白衣道人面生,那惠玄老祖、曲长治及尤老三人却是旧识,笑道:“果是熟人,我观诸位心怀杀机,想来不是前来叙旧。” 惠玄老祖叹了一声。道:“张道友。你好好在神屋山修道,我等也不会来为难你,只是你插手两派之事,却是碍了我等大计。若是你愿自个誓言。回去之后。就此封山闭府,不理俗务,我可做主放你离去。你看如何?” 曲长治在一旁不开口,本是为自家师父马首是瞻,自无异议,至于尤老,他此来是受惠玄老祖之邀,尽那盟友之义,可若是无需分个生死,他当然也乐见其成。 嵇道人心下却是一急,他来此目的是为夺那九黄星珠,要是张衍万一真是应下此事,惠玄说不定会放其离去,那到时自己一个人如何把那宝珠抢了过来,因而他绝不容许此事发生,不待张衍开口,忽然一喝,劈手打了一道金光过去,口中同时道:“与他多说什么,动手!” 只是他才一出手,忽然瞥见惠玄老祖面容平静,一副早已料到他会如此做神情,先是一愕,随即陡然醒悟了过来,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惠玄哪里是想和解,分明是自己不想打头阵,是以故意说出此语,好挑动他先上前去,他却一时不察,中了这老道诡计。 可既然出手,那也无法退缩,只得暗中将这笔账先行记下,待日后再算,他嘿了一声,趁宝物打出,把肩膀一抖,此间气机一变,已是将天地禁锁之术使了出来。 曲长治与尤老也是不甘示弱,同时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法宝打了出去。 前者打出一道白芒,端头撑起三尺,尾拖一丈来长,前宽后细,内含一粒拇指大小的银色小豆,如不细辨,绝难看清,而后者则是十余枚六角梭镖,飞旋回转,模糊一团,外间看来,形如冷焰磷火。 此刻唯有惠玄老祖并未出手,而是一动不动看着盯着张衍,似在找寻良机。 张衍见一道金光飞至近处,还未及招架,就觉身形一沉,知是对方施了天地困锁之法。 他曾数次与元婴三重修士交手,早有所备,从容一引飞剑,一道剑光却是跳跃出来,倏尔如虹霞炸开,一刹那间,数十道剑华迸溅而出,将来袭法宝俱是挡下,非但如此,心意一动,又有十道剑光反手朝着四人杀了过去。 嵇道人张口一吐,自腹内飞出一支铜签,尖头方尾、头有一孔,到了天顶,摇了一摇,就有如瀑细线爆出,如蛛丝一般,扬扬抛起,纷纷往剑光上缠来。 张衍目光微闪,看出此物似是有异,便不再坚持,心念一动,将剑光往后撤回。 嵇道人哼了一声,他此物乃是千罗心丝,是取千年白蛛丝及地湖冰泥炼制而成,最擅对付剑器,一旦被其缠上,短时内是挣脱不出来的,本拟张衍不识,好算计其一把,如此就可破了其剑遁之术,之后斗法,就容易许多,可未想对方不失谨慎,却是未曾入彀,一回头,道:“怎还不动手!” 他表面上是冲着惠玄老祖大喊,可实际却在催促尤老使出那敕元章图。 尤老这时也是发急,敕元章图要到三十丈内才可发动,可他修为不过元婴一重,此刻同样在禁锁之术笼罩之下,遁光转动之时远不如平素利落,虽非是刻意针对于他,可也显得无比吃力。 惠玄老祖见了,看出他的难处,飞身上前,一拍他后背,传音道:“尤道友,快些动手!” 尤老觉得身后一道灵机入体,浑身顿时一轻,喝了一声,猛地窜出,转瞬到了三十丈内,取出一张符图,就欲打开。 张衍这时忽然抬起头,朝他看了一眼,尤老身形猛地一震,浑身上下居然动弹不得,面上俱是骇然之色。 惠玄老祖双目暴起精芒,一道啸声自口中发出,也是起了天地禁锁之术出来,同时大声道:“嵇道兄,快些助他一助。” 嵇道人哪还不知他用意,把对着下方一指,尤老手脚骤然一松,如得解脱,他知机会眨眼即逝,暗一咬牙,把图轴举起对着张衍,两手一使劲,猛地就拉了开来! …… ……(未完待续。。)1t;/ddgt; 第一百八章胜机只在上游争 恰在图轴完全展开的那一刹那间,惠玄老祖与嵇道人二人心中骤觉一空,随即神情大变。 底下张衍身影,竟是蓦然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尤老眼前一花,一道剑光跃至,霎时撕开护身宝光,直逼上来。 此刻他为五行遁法所困,无法动弹,不由大惊失色,只得拼命以念头催动法宝,希图护身。 可那剑光委实太过迅快,而他因灵气法力多是灌注在了图章之中,此刻再抽手,却不免慢了一拍,眼睁睁看着冷光横空而过,将自己身躯拦腰截作两段! “敕元章图”上堪堪浮现出一抹金光,施法之人便自被杀,闪动几息之后,重又合起,还了一卷图轴原貌,晃了一晃,与两截残尸一同落去地面。 百丈之外人影一闪,张衍再度现出身形。 他往云中负手一立,数十道剑光亦是飞来,集在身周,似星屑飞旋,来回驰转。 他对敌经验何等丰富,方才见尤老极欲逼上来,而惠玄老祖与嵇道人皆在为其创造机会,便立刻猜出,其一旦接近,必有厉害手段施展,还多半可以给他带来威胁。是以索性来个将计就计,先是故意放了进来,再趁其发动敕令之际突施飞剑,成功将其一剑斩杀。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他又以五行遁法挣脱禁锁之术,遁空而去,使得那道敕令落空,此间时机拿捏得可谓恰到好处,只要有半分偏差,就要中了算计。若非他身经百战,自身所学神通道术又都是上乘法门,那是决计做不到的。 惠玄老祖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几分,开战不过片刻,他原本期以厚望之人便被杀死,可谓出师不利。 此刻他心头升起了一股寒意,尤丙义方才实则并未犯错,只不过是表现得稍微急切了一些,可只是这一丝破绽,就被对手窥出了破绽,进而斩在剑下,由此可见,对方极其擅长捕捉胜机,稍有疏忽,恐就是身死魂消的下场。 这还尚在其次,在他看来,张衍身为元婴二重修士,竟能自他与嵇道人联手合布的禁锁之中脱身,着实有些始料未及。 元婴三重境大修士,之所以能力压低辈修士,除却道行高深之外,大半依仗就在此门道术上,此法若是无功而返,那双方斗了起来,胜负便极难预料了。尤其这个对手,似还有同样一门困锁天地之能,这更是令人忌惮。 非但是惠玄老祖,连嵇道人也觉棘手,只是弦上之箭,不得不发,要叫二人此刻放弃也是绝无可能,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一左一右,包抄上来。 而曲长治适才见了方才尤老下场,却是不敢过于挨近,况且在天地禁锁术笼罩之下,他连飞遁也是极其不易,更别说插手入战圈之中,只得在外游荡,寻觅出手机会。 张衍目光扫去,自几人神情变化之中,已可看出自己先杀尤老甚为正确,虽飞来二人皆是元婴三重修士,他也有信心击败对手,但要将二人斩杀却是不易。 龙柱斗法之时,容君重纵然正面不是他敌手,可后来采取了游斗之法,同样也能与他周旋。 他虽有五行遁法神通,可对方道行高过自己,要想定住,却是难度不小,故而想一举诛灭眼前之敌,还需得以奇谋图之。 他稍稍一想,就有了主意,一抬手,乾坤叶飞出罡云,凌空旋动,垂下一道金光帘幕,将身躯围遮入内。 而后再起心意一驱,数十道剑光腾空掠起,朝着惠玄老祖处如狂风骤雨般泼洒了过去。 此刻攻势全朝右路而去,却全然不顾左侧袭来的嵇道人。 嵇道人看张衍如此作为,心念一转,以自身经验立时判断出了此举意图。 在他想来,张衍以一敌二,恐是自身也无把握,所以仗着自身法宝守御强横,舍弃一面,先起全力斩杀惠玄,待击破一路,再转过头来对付自己。 再是一想,忖道:“如此也好,惠玄这老狐狸方才故意以言辞害我打头阵,我且慢慢作法,先让他吃些苦头。” 他一拍手,掌中起了一道灰白惨雾,丝丝缕缕若烟飞起,到了半空中,结成一团铅色大云,大有一里,厚重凝滞,再作诀一指,云中掠过数十雷闪,虽不闻声息,却有一道道光芒在里凝集酝酿。 惠玄老祖猛见张衍全力向自己杀奔过来,心下顿时一凛。 他明白自身遁术不如对方,此时仓促间躲去他处也是无用,反易露出破绽,因而并不避让,神情沉稳地伸手入袖,取了一截颗粒饱满的麦穗出来,在身前晃了一晃,眼见一粒麦实干瘪下去,护身宝光之上立时浮现出一丝如玉似金的色泽,看去厚固坚实,剑光掠来,在宝光上擦过,不时迸出溅射星火。 这时他也做出了如嵇道人般的相同判断,认为张衍之目的,无非是想先集中力量打杀一人,再转去对付另一人。朝天中撇了眼,见嵇道人似是起了**,略一沉吟,就决定不闪不避,将其吸引在了此处,好给嵇道人争取到出手机会。 于是还捏起法诀,不停摇晃手中麦穗,催动法力,将护身宝光经营得如铁壁也似。 自地上遥望,仿若一团耀耀煌煌的星火光轮,任由剑光劈斩,仍是硬挺着不动。 他敢如此做,也是因有手中这宝物,自认张衍一时半刻攻不破自身守御。虽是猜出嵇道人恐会耍弄一些小手段,可对方只要还想夺取九黄星珠,两人目的就还是一致,只要最后能除掉张衍,纵是吃些亏他也是认了。 张衍以分光剑法围着惠玄老祖来回斩杀,道道剑光皆是迅猛凌厉,如浪叠来,一浪盖过一浪,剑芒宝光碰激之音响彻云霄,天中更是电虹闪耀,可谓声势喧天。 嵇道人看着也是心惊,便不再坐视,手朝下方一指,就有灰光如箭,自铅云中电射而下,眨眼撞到下方那层金帘上,白芒四溢,纷纷炸开,好似雷光烈焰,不停激出声响光华,可一连百十余次,皆是无法撼动乾坤叶半分。 此术无功而返,他脸上却不见半分急切,他心中也有藏有一丝坐看二人两败俱伤,自己最后再从中渔利的念头,是以攻势看似强猛,可实际暗中留手,没有出尽全力。 张衍见他如此施为,不禁微微一笑,他先前早把二人先前所作所为看在眼里,知晓这两人并非表面上看去和睦,而是各怀鬼胎,是以巧妙利用了二人心理,不理会嵇道人,先去对付惠玄。 惠玄老祖本拟自己挡住剑光斩劈应是无碍,可撑了足有一刻,张衍剑光已由先前三十余道,变至六十四道,剑光好似霰雪雨雹,纷落而下,压力何止倍增。 而直到此时,嵇道人却还迟迟未能攻破张衍护身法宝,反而自己这边越发吃力,心下也是暗骂不已,可眼下未到翻脸时候,还需仰仗此人,便勉强传音道:“嵇道友,为何还不下狠手?” 嵇道人却回道:“惠玄道兄稍安勿躁,这人法力深厚,若不设法耗去,稍候我便起了手段,也未必见得能杀死此人,道兄应也是瞧得见,此人不惧你我困锁之术,要是伤而不死,起遁术逃去,稍候又上哪里去追?还请道兄再坚持些许时候,待其精疲力竭,我自会使出杀招。” 惠玄老祖顿时收口不言,嵇道人之言虽存私心,可道理却是不差,只得暗中呼唤自家弟子,“徒儿,且来相助为师一把,这张道人此刻被为师牵制,分不手来顾及你,尽管放心过来,莫要畏惧。” 曲长治也是自认看清了场中局势,此刻三人到了这一地步,无非是谁人能先击破对手守御,谁便能占得先机,因而听得师命,半点也未犹豫,纵起遁光向前,不多时到了近处,朝下方瞅了一眼,对着张衍处撒手便打出了一把银豆。 嵇道人见得曲长治上前,猜测惠玄老祖恐是真要抵挡不住了,因怕其不再出力,致使自己算计不成,忙也是取了一只狮头金镯出来,念了几句法咒之后,照准下方就是一掷。 此宝落下,当的一声,正正打在那乾坤叶上,仿佛锤击洪钟,声震山川,云天皆响,震得那层光幕一阵颤荡,而后那银豆才至,可却远不如此物,好似石子入水,只是激起点滴涟漪。 嵇道人一招手,将玉镯召唤,运法片刻,又一次打落下来,此次打得乾坤叶连连摇晃,看去似有不支。 惠玄老祖见状,只道是其要认真出力了,赶忙振作精神,再度催动法力,顶着如雨剑光,咬牙硬撑。 这两人存着消耗张衍法力的心思,可张衍同样做着如此打算,只是眼下时机未至,因而不曾祭出其他手段,只是一味以飞剑劈斩。 这时他瞥见曲长治靠了上来,面上冷然一哂,忽然一挥袖,数百幽阴重水飞出,朝其打了过去。 曲长治在禁锁术下,只能如他师父一般正面硬接,可不想重水泼来,护身宝光眨眼便被砸了粉碎,他脸上血色褪尽,连忙向疾退,同时急急拿了一柄如扇尘尾出来,来回拨扫。 正当他以为足可应付之时,忽然一滴毫不起眼的墨水穿了进来,手中尘尾如拨山岳,竟是扫之不动,这一迟滞,砰地一声,胸膛仿佛重重挨了一击攻城槌,闷哼一声,身躯竟被打得凌空转了一圈,在一蓬血雨之中,倒载了下去。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章 残云一卷破千尘 曲长治身披重创,眼见不活,惠玄老祖暗叹一声,传音言道:“徒儿,你且放心去了,师父自会为你报仇,只是你留着这身精元也是无用,不若就送给为师吧。” 他摊开手掌,把手心对着曲长治晃了晃,似有一道晦涩灰光照去,将其全身精元吸了过来。而后功法一转,在手心凝聚出一枚丹玉,往口中一抛,登时红光满面,精神百倍。 他容貌本是一片死气,眉发疏落,如枯树败草,可此刻仔细看去,却似是年轻了几分。 他方才所施手段,乃是一门神通,名为“逆来顺守”,本是自三大邪宗之一的莽螺宫法门,可借同为一脉的弟子同门精元为己用,以此延长自身寿数。 当日覆灭此派之后,他暗藏了这一卷道书在手,只是他本是旁门出身,修习得并不这家法门,加之此法增寿不过十余载,还暗藏有诸多弊端,若不是见曲长治身死在即,也不会此刻施展。 张衍见惠玄老祖分神他顾,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声叱喝,手上攻势猛然强了数分,暴起数十道剑虹,往护身宝光上招呼上去,一时间,天中满是割裂大气之声。 惠玄老祖看出不好,忙不迭收摄心神,法力狂涌出来,浑身宝光如水起涟漪,一圈圈向外散开,在暴风骤雨般的剑光席卷下艰难抵御,短短片刻之内,手中麦穗就有数十麦粒干瘪下去。 张衍此刻抓住了机会,得势不饶人,抖手一挥,天中就有一道彤红烈火发来。 惠玄老祖眼角不觉抽了抽,两派龙柱斗法时,他曾见张衍以此法一举破去七名轩岳弟子护身宝光,进而以飞剑斩下首级,早存忌惮之心。 他非是玄门大宗弟子出身,功法难免存有瑕疵,护身宝光若被破去,一时半刻便再难祭出,不过他知晓自己弱处,故而来此之前,已是提前先有了防备, 把身躯一抖,收了护身宝光,而后运使法力,一道灵机冲顶,发簪上现了一点珠光,霎时遍及周身,辉芒流转,涨出一丈多长。 火芒瞬息扫来,稍稍一触,就如烈阳融雪,珠光消去半数,只是尚余不少,坚韧难消。数十道剑光随尾飞至,连番斩击之下,虽是堪堪及体,可最终却在数寸外止住势头。 待火芒一过,惠玄老祖赶忙又一捏法诀,将护身宝光重又起了,竟是守御的滴水不漏。 只是他原本还留有三分气力,好在时机不对时脱身,可如此一番施为后,几乎是出尽全力,无暇留手了。 张衍方才祭剑相攻时,也是能料到其必有后招,随时能够走脱,因而不急使出手段,在耗其法力的同时亦在等待机会,此刻一旦抓住,自不会再允其翻盘,当即一声大喝,脚下一踏,崩河涌动,大浪滔天,茫茫水光蔽日而来。 惠玄老祖尚未来得及喘息,此刻水光落下,他无力闪躲,虽知不妙,可也只能硬着头皮不动,瞬时之间,便陷在了一片汪洋波涛之中,无数潮头滚荡冲刷,想要将他拖拽进去,使得他不得不分出大半精力才能稳住身形,可上头剑光还是半分不减。 两相交击之下,他也是心生畏惧,要是方才那道火光再来一次,他可无有把握抵挡,便乞声传音道:“嵇道兄,还请快快助我,我如亡了,你一人可无法取那星珠!” 嵇道人身在圈外,若是此刻上前相救,或可还能帮得他脱很,可他看了一眼,见张衍虽是占据优势,要将惠玄拿下,一时半刻也难以做到,便对其不理不睬。 他如此做,亦有自身考量,对上张衍,他先前实在有些束手束脚,攻势既不能太猛,亦不能太弱,若是袭力过重,他怕对手祭剑远遁,可若轻了,又唯恐惠玄老祖不顾而去。 现下惠玄被困,只能在原地死拼,却是更为合乎他的心意,哪会再出力帮其解脱?他一边以玉镯往乾坤叶上招呼,一边又抽出手来,暗暗把远处千罗心丝召来。 此物本是他拿来防备飞剑,只是转驱之间太过缓慢,此刻二人僵持,正好借这空隙完善自身布置,到时有那天罗地网为凭,张衍便如网中之鱼,再也不惧其遁逃天外,没了惠玄也是无碍,事后再把连娘子杀了,设法蔽去灵机,就无人知晓此间之事是他所为了。 张衍侧目一顾,也是察觉到嵇道人动作,念头转了转,微微一笑,却并不伸手阻止,他看了出来,此人在布置稳妥之前绝不会当真倾力来攻,那就不妨将计就计, 惠玄老祖见嵇道人只顾着操弄蛛丝,却不来理会自己,心下一沉,知晓这名邪派修士只把自己当作了饵食,绝不会前来相助,只得恨恨弃了此念,对云天之上大声道:“连慕容,你还在上面愣着做什么?速来帮衬!” 他这一声喊去,顶上连娘子浑身一抖,沉默一会儿之后,就起了遁光,往西飞去。 惠玄老祖怔了怔,气得怒骂道:“愚蠢贱婢,今**来,与我便是一路人,便是逃了,又能逃到何处去?” 连娘子不敢上去助战,倒并非是认为二人不敌张衍,此以她眼力还分辨不出,之所以逃跑,是因为她见了尤老及曲长治二人下场,自思自己上去也是徒然送死,还不如趁此三人混战之际抽身离去,好歹能先保住性命。 惠玄老祖感应云中气机逐渐远去,继而消失不见,心生绝望,去路被断,外无援手,几是陷入了死局之中,他牙槽一磨,拿了一把金沙出来,往上一掷,顷刻变成万千石卵,再往下一落,如冰雹纷坠而来,其力之大,连水行真光也牵扯不住,他不指望以此伤敌,只盼能牵制张衍,好让自己能寻隙脱身。 张衍冷笑一声,抬手一指,起了五行遁法,顺手就将这些石卵挪去他处。 惠玄犹双目血红,他犹不甘心,再拿两枚玄玉枇杷出来,起力捏碎,一缕黑煞烟气旋空升起,所过之处,如墨入水,云烟尽染污浊,一股腥甜之气弥布清空。 张衍把大袖一挥,霎时雷霆震响,上百罡雷如雨投下,纷纷炸裂,只片刻就将烟霾扫荡一空。 惠玄老祖又发一支袖箭,直取张衍双目,可还未近前,就被乾坤叶遮挡了下来。 惠玄近千载修行,虽是搜罗来不少别派宝物,可与自身功法相合却几乎无有,俱是使不出其主原先威能来,如此做不过徒耗法力,半分奈何不得张衍。 可他明知此举乃是饮鸩止渴,还是动作不停,认为只要能拖延下去,待嵇道人排布好了,或还有一线生机。 如此一刻之后,他所有手段皆是用尽,仍不见嵇道人发动,不觉面若死灰。 张衍看他再无激烈动作,知其已黔驴技穷,又见那杆麦穗枯萎,不过余下几粒,明白是机会到了,一声清吟,罡云之中迸出无数紫色雷电,聚成一道紫气江河,轰轰隆隆往前碾压过去。 嵇道人一见,目光一片冷淡,却并不伸手施援。 他已是渐渐把心丝召来,还差些许才能彻底遮蔽此间天地,这时上前出手,岂不是前功尽弃?因而决意不去理会,心下暗道:“便是这张道人能杀了惠玄,法力也是所剩无几,我却不信他还能与我相斗。” 惠玄老祖不得已,做出最后挣扎,一抖手,余下麦粒纷纷爆开,全力维系护身宝光,同时大喊道:“张道友,你可知你自地宫之下取得宝珠大有来头,那珠原名九黄星珠,乃是归……” 他指望用言语拖延,哪知张衍却是恍若未闻,向前一纵,无数紫电随他如狂狼卷上,眨眼就将惠玄身影吞了个干干净净。 嵇道人一怔,未料惠玄败亡得如此之快,此刻布置还差些许稳妥,由蛛丝蔽结的天幕尚有一隙未曾合拢,却见一道剑光兜头一转,好似要从一线空隙之中出去,顿时大急,手中狮头玉镯那处一抛,那剑光一转,避了开去。 他也不去追击,而是一拿法诀,噗噗一声,彻底封死了蛛网,天光也是一黯,顿时心下大定,双手背后,冲着底下狞笑道:“张道友,我也不瞒你,我正是为拿九黄星珠而来,我与你没有仇怨,你只要乖乖交出此珠,我们两下罢手,自此各不相干!” 张衍淡淡一笑,道:“此物焉能困我?” 嵇道人冷哂一声,指了指四周道:“道友也休说大话,此是千年白蛛丝所炼,或许你有水火神通,也不是顷刻能破,况且有我在此,岂容你慢慢施为,劝你早些绝了此念吧。” 张衍笑了一笑,也不与他多说,抖手往半空祭了一宝,此物似一根大柱,头尾生有四叶,旋转如风,云气绚烂,照映七彩,缓缓往天中驰去。 嵇道人一见,色变道:“百炼锁心柱?” 这法宝小仓境祖师所炼,他也深知此此物厉害,要破去蛛丝确实不难,可如此一来,自己心力不是白费了? 他焦急之下,大喊一声,纵身赶来,想要上前阻拦,可忽闻剑气破空之声,心下一凛,忙祭了护身宝光,可那剑光一道狠似一道,并不给他喘息机会,再有片刻,忽闻轰隆一声,抬头望去,见穹顶上已是破开了一大窟窿,而后一道剑光飞纵,眨眼去了外间。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十章 解阳六转箭 天外紫霄雷 嵇道人未及多想,耸身腾空,意欲追上,才行不过十多丈,就觉一股危机临身,锋锐之感直逼颈项,惊得他汗毛倒竖。 事起突然,此刻他正值遁行之际,根本不及掉头躲闪,况且有先前几人下场在那里,他也不敢将性命交托在护身宝光之上,心意一动,已是起了一个神通。 一道剑光自他胸膛上穿过,可却仿若斩中一个虚影,不曾伤得分毫。 嵇道人也是惊魂甫定,抖了抖袖,一枚断为两半的法符,自里轻轻飘落下来。 他这门神通为“形影相吊”,危机时刻,可把自身精血所炼符箓替去一难。 只是此符炼制不易,他只从山门中携了两张出来,自符阳宗被灭之后,却是再也凑不齐炼制此物的灵药了。 受此一惊,他退去数十丈,抬头一瞧,又有一道剑光飞临上空,转瞬不见。 他却不敢妄动,确定已去,这时猛然想道:“这张道人应是法力已匮,自知难以逃脱,故意算我一把,这回想是当真逃去了!” 虽是如此想,可他并未急于去追。 方才见剑光穿出,以为张衍已是遁逃了去,哪知其非但未走,反而暗伏一旁,以飞剑暗袭自己,若不是有法符傍身,不死也残,那接下来是必败无疑。吃此一亏,他不敢再大意,小心翼翼在千罗丝中转了一圈,最后见其确实走了,这才骂了一句。急起遁光去追。 将要到了那处窟窿口,却犹豫了一下,起了戒备之心,稍稍放缓了遁光。 又拿出了一只拇指大玉雉。托起掌心,受天光一照,现出蒙蒙光华,譬如黎初天际,含阳欲吐,将他整个人笼上了一层青红霞色。 此物名为晓辰石,内中囚有一头修行有成的雉鸡精魄,因符阳宗内功法多是阴属,此物本是用来辟邪,关键时刻若是不惜损伤代价。亦可仗之以防身。其效甚至不让上品玄器。 连他自己也未发现。张衍方才那一剑,虽未伤他性命,可也是磨去了不少锐气。变得加倍谨慎起来。 有了宝物在身,他才敢放心上去,只是才自那处窟窿眼中出来,忽觉恶风压来。 仰首看去,却是脸色一变,天上有无数道黄芒聚合一处,大若高岳,巍巍屹然,此刻正朝下猛压过来,其势沉雄劲厚。几是无可抵挡,若是就这么上去,那势必撞在一起不可。 他急急收住遁法,想要自右路避开,可出去不远,迎头飞来数百墨色水珠,全数打在护身宝光上,顷刻就撞碎为散游灵气,直到遇着里间一层守御霞光,才被挡住,可即便如此,身形也被震得倒退了回去。 此时山峦猛地一沉,轰得一声砸在了他头颅之上,虽是被那晓辰石挡下,却也头晕眼花,胸口涨闷,耳畔如鼓轰鸣,嗡嗡作响,身形不由自主,重又掉入了千罗丝网中。 直至坠下数十丈后,他才缓过劲来,却是脸色铁青。 他不想张衍非但不走,反而守了那处缺口,看这情形,要是自己不主动化解了这千罗蛛丝,却是休想出去了。 可布置此物他着实费了好一番心力,甚至为防备张衍逃脱,又另附了几个门中咒术上去,此刻仓促之间,要想解去,又谈何容易?非但要耗损许多法力,至少还要用上小半个时辰,就是最后出去了,先前所占优势也要丢尽。 正在他思忖对策时,却听张衍清朗声音自外传来:“这位道友,若贫道未曾猜错,西南龙柱之宝当是你所与惠玄盗走,锺台林长老想也是亡于你二人手中了?” 嵇道人皱了皱眉,随即冷笑道:“是又如何?” 张衍声音又是传来道:“贫道已发飞书去了乔掌门处,用不多久,他便会率众赶至,同行之人,不定还有南洲三派掌门,不知到那时候,道友可能应付?” 嵇道人听了,大惊失色,此刻东胜洲各派掌门齐聚龙柱之下,这些人可不知自己手中九黄星珠已是丢失,要是得知他在此,想必会不顾一切赶来围杀。 想到此节,他不禁心慌起来,可口中却还硬气,道:“我却不信道友不眼热那九黄星珠,莫非就不怕多一人来分么?” 张衍笑道:“信与不信,全由得道友自己,要是道友有耐心,等着就是了。” 嵇道人明白方才自己出去慢了一步,那段时间张衍确有足够机会发出飞书,此话恐非虚言,念及此处,顿觉懊悔不已,早知如此,适才就不该耽搁犹豫,那就不至于落到被困此地的窘境之中。 可说到底,此乃阳谋,他如要活命,就不得不在这不利境地之下上去与其搏命。 他神情阴郁,要解去千罗蛛丝,不但费时,亦是费力,而张衍却可从容在外间恢复法力,就是出去了,自己力竭之下哪还能与之相斗?因而此策绝不可行。 又拿出晓辰石看了看,摇了摇头,这枚法宝上已是多了一丝深深裂痕,灵机散失许多,也不知还能抵挡几次。 或许唯有动那枚替死法符,才能闯了出去,可此物只剩下最后一枚,他也是万分不舍, 想了许久之后,他暗叹了一口气,忖道:“今日想是夺不了那九黄星珠了,在此拖延越久,就多一份危险,唯有先设法脱身,来日再看有无机缘了。” 抬头看了看上空,捏了一个法诀,又将护身宝光祭出,准备妥当之后,他双袍一抖,化遁光飞身纵上。不多时,就自那窟窿口中冲出,才出得此间,顶上忽见一只遮天大手压了下来,他嘿了一声,扭身一闪,就要从指隙之中闯出。 这时眼前忽然闪过一片剑光,纷纷落在护身宝光之上,顿时一阵震颤,此刻他只顾逃遁,无心维系,宝光不过几息就被击散,好在还有晓辰石在身,这宝物忽发一道光霞,将来袭剑光纷纷弹开。 嵇道人此刻已是把玄黄大手甩在身后,回头一瞧,不由有逃出生天之感,正要起了溯真之法回了躯壳之中,可才作势捏诀,却是身形一顿,眼中露出惊怖之色。 张衍双手负后,站在上方,衣袖随风飞扬,其后天穹之上,入目皆是一片紫云,内中雷嗔电怒,霹雳轰鸣,隐隐结成一张大网,几乎将这片天地笼住。 嵇道人只觉那雷声似能克制自身功法,震得自己耳膜欲裂,头疼异常,难受不已,连带法力也是转运艰涩。 他也判断得出,这雷势比方才击杀惠玄时不知强猛了多少倍,此刻最佳选择,便是退回千罗蛛丝之内,只是他好不容易闯了出来,又怎肯回去? 况且方才急于脱身,冲势过猛,出来足有数里,恐还未退下,那雷电就已先自劈落,想到此处,他狠了狠心,决心硬抗下来。 当即咬破舌尖,一连往晓辰石上喷了数口精血,眼见身上起了一道七彩虹圈,内中飞出一头毛羽鲜丽的雄峻雉鸟,大展双翅,鸣声嗈嗈,挡在了他身躯前方。 张衍笑了一笑,从容一抬手,再轻轻朝下一挥,霎时万千电蛇,劈空而下! 天中闻雷声大作,那头雉鸟一声长鸣,主动振翅而上,初时还能与雷电周旋,可紫霄神雷一旦发出,威力一次强猛过一次,抗得七次之后,终是不支,哀鸣一声,精魄震散,消散于天地之间。 无了此鸟相阻,所有雷芒都把矛头转向嵇道人。 嵇道人哪还不知,此刻已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若不诛杀施法之人,这天雷恐是不会停下,因而趁着紫霄神雷击溃雉鸡的空隙,不顾一切向上冲去,须臾到了云上,他张口一吐,一道白光箭射而出,直奔张衍而去。 这门神通名为“解阳六转箭”,可逐对手气机而攻,遇无形之物则化有形,遇有形之物则化无形,至多可来回变化六次之多,专袭修士神魂,中者轻则失了神智,重则魂飞魄散。 此乃是符阳宗中最为歹毒的一门神通,施术者需得舍去两甲子寿数,方可施展,五大派当年围攻符阳宗山门时,死在此术之下的修士不在少数,由于代价太大,若非是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嵇道人也绝计不肯使了出来。 使出此术之后,他只觉浑身上下一阵虚脱,却还不忘把替死符含在舌下,这时万千雷光一齐上来,往他身上一聚,轰隆一声,仿佛石破天惊, 片刻之后,他自里现身出来,吐出了一口黑渣,虽有替死符在身,避过了这一击,可在雷震之下,法身却不复先前坚凝,自腰之下,已不见双足,而是如烟雾般飘忽不定,似是一阵风卷来,便会溃散而去,他勉力捏诀持住,暗道:“此番回去,恐要再修炼百年才能恢复元气,好在除了此人,只要得了九黄星珠,也不算怎么吃亏了。” 他对“解阳六转箭”极有信心,符阳宗自创派以来,还从无有人在此法下逃生的,喘了口气,张目看去,却是身躯一颤,僵在了当场,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之色。 那天中雷光居然未曾如预料中散去,反而重在天中聚集,风掣雷行,隆隆回响,竟又在那里酝酿攻势。 …… …… 第一百一十章 承阳继统宝玉符 嵇道人方才使出“解阳六转箭”时,张衍便心生警惕,对方紫霄神雷威胁之下还拼死发动此法,不用多想他也能猜到这一击必是包含莫大威能。 对付神通道术,修士若自觉挡不下,遁法高明之辈大可择机遁走,待其灵机耗,自能化解了去。 张衍有五行遁法及剑遁之术,自能远远避开,只是如此亦有弊端,紫霄神雷网若是无人驾驭,便予了嵇道人几分逃生之机,只是未弄明底细之前,他也不欲硬接。 正要驾剑飞起,然而就此时,眉心中有一物似受感应,轻轻跳动了一下,同时耳畔有清越鸣声萦绕不去。 张衍与那物心神本就相同,稍稍一辨,就知究里,心神转动之下,索性安住身形,立于原处不动。 那道白光倏忽飞来,疾如流星,乾坤叶竟是丝毫阻挡不住,自其上毫无滞碍一穿而过,直奔张衍眉心而来! 眼看就要射中之时,忽然一枚光润无暇玉简自他罡云跃出,挡去路之上,两者霎时撞一处,只闻一声脆响,仿若瓷珠轻裂,解阳箭如碰铁壁,顷刻间震散为百数灵光,飞舞空中,过不多时,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那玉简忽地一旋,奏出一声清清鸣响,便被一团祥光瑞云重又托回罡云之中。 张衍破解了此术,再次腾出手来,一挥大袖,天中霎时紫云若潮,雷光烈聚,齐齐放千丈焰芒。 底下嵇道人见六转箭未能伤得对手,已是慌张万分,望着天中狂声宏响,风回电激,他不由神情大变。 方才是靠了替死符躲过这万千雷霆,现下再度轰击,那是绝无幸理可言。 他探手入囊,不得已取了一枚玉符出来,先是紧紧捏手心,随后又轻轻摩挲,目中却流露出万分不舍之色。 此是他门内一桩奇宝,名曰“承阳符”,乃是开派祖师自归灵派中库藏中得来,经有百年祭炼,方才化为己用,后来宗门之名,也是由此物而来。 这宝物内载有前贤遗册,秘闻轶事,门中诸般功法道诀,及历代前辈心得;除此之外,尚有一桩好处,本门弟子若持此宝手,生死之际还可借其避过一劫。 只是此宝有灵,一旦有符阳弟子用了保命之法,便认为彼此缘分已绝,便会另去择主。 嵇道人得了此宝后,秘不示人,想仗之以成就洞天,要是此刻使了,等若是断了道途。 可要是性命不保,纵是保得此物又有何用? 他狠狠心,猛将法力往承阳符灌入,此符一颤,出来一名青衣女子,貌美含情,长发垂腰,妩媚纤弱,看他几眼,轻声道:“嵇告章,你我缘分,到此了。” 嵇道人身躯一颤,眼中不舍之意浓。 那女子言罢,纤腰一转,就化一缕清霞,将他裹住,而后起了一道金光,眨眼就撞破雷网,冲至极天之上。 出去十数里后,嵇道人忽觉身上一轻,那玉符身边绕了一圈之后,就离他而去,化如虹光华,往西北方向遁去了。 他攥紧了拳头,深深朝玉符离去方向看了几眼,暗道:“宗门被破当日,自掌门师兄以下,众多师兄弟俱是罹难,符阳宗弟子所剩无几,便是有逃生而去,应也多是小辈,就是拿去了此宝,又哪有可能重振山门?” 他心下立时拿定主意,只要今日能保住性命,便去那处寻访,若是有机会,把那几名小辈杀了,到时符阳宗弟子只剩他一人,这宝物说不准还能还了回来。 不过这也只是暂且想想而已,他深知眼下尚未脱离险境,张衍随时有可能追来,因而一捏法诀,起了回源合真之法,立化轻烟一缕,朝南飞纵。 张衍见嵇道人竟能破空逃去,眼中寒芒隐现,此人既与惠玄勾结,一并前来截杀自己,彼此就已种下仇隙,万没有化解可能,若是不设法除去,他日必将留下隐患,自己虽是不惧,可门中弟子却要受了牵累,因而绝不能容其逃了! 他一耸身,也是上得极天,正待冒险使出魔藏追赶,可目光看去时,心下却是微讶。 对方虽是起了回源之术,可此刻并未出去多远,大约只比他剑遁上些许而已,远不是他先前判断那般迅捷,当日冥泉宗风海洋一比,却是明显有所不及。 再是一想,不由失笑,自己先前却是先入为主了,回源合真之法也有上下高低之分,甚至因宗门功法不同,许多元婴三重修士还未必会使此法。 张衍微微一眯眼,他除了剑遁之术外,还有五行遁法相辅,若是全力追赶,也未必不能拿下。 且回源之法颇耗精元极多,其真身极大可能距离此处不远,此刻跟了上去,正好一并斩草除根,杜绝后患! 打定主意后,便清喝一声,驾起了一道清光,衔尾追去, 嵇道人一心逃遁,并未察觉到张衍追身后,不过这回源合真之法一起,不入身躯之中那万无可能半途撤去,就是他有所发现,也是毫无办法。 张衍追着他向南飞遁,过有半日之后,前方那一线灵光忽然一顿,转头破开罡云,往地表飞投去,须臾没入一座人迹罕至、荒草萋萋山谷之中。 他展袖拨开罡云,朝下看去,这谷地四面环山,崖壁陡峭,草丛之中隐隐约约有许多碎散石块。 这些石块并非胡乱摆放,而是布成了一门阵势模样,只是布阵者颇为用心,知晓拿草木遮掩,免得引人注目,要不是仔细分辨,还很难分辨出来。 张衍点了点头,看来此地便是那人藏匿躯壳之处了,他围着这处山谷转了一圈,发现有不少暗藏沟谷,自己若是自正面攻打禁阵,此人极有可能自地下遁逃,需得设法防备。 略作思索,他伸手一指,垂下一幕黄芒,沿着这片山谷外围划了一圈,霎时聚土成钢,将此地圈为了一片绝地。 做完此事之后,他确认无有疏漏,便把“五灵白鲤梭”往天中一祭,往禁阵上打了下来。 嵇道人回至身躯之中,神色间满是疲惫,此番斗法非但未曾夺回龙珠,还把防身保命法宝折了进去,他也是心疼不已,尤其是那承阳符,几若是割了他心头肉,他猛喘了几口气,伸手一把将发髻扯了,任由头发披散下来,赌咒发誓道:“我嵇告章此立誓,今日之辱,来日必百倍报之!” 他正发誓时,忽然听得察觉外间传来一声震响,似有人攻打阵门,心下一紧,冲了出来一看,见到天中那道人影,顿时又惊又惧,身形止不住颤抖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张衍居然不肯放过自己,反而还能追来此地,方才发誓之语,好似成了笑话。 此刻他元气大伤,这阵势若被打破,可以想见下场为何。 神色来回变幻了几次后,他认为不能此束手待毙,自袖中匆匆取了几件法器出来,摆了禁阵四角,此举不求阻敌,只求能拖延得片刻时间。 做完此事后,他往事先准备好坑道中去,这里几条路是他布阵之前留下隐秘出口,可以由此绕过阵法,直通旁侧山界,可以无声无息地逃脱而去。 入了地坑之后,他一路向前,可等到了头,却是手足一片冰凉,坑道上去之路竟不知何被人以**力挪转了去,而四周泥壤是变得坚如铁石,想要硬闯,势必弄出极大动静不可。 要是换了他人还好说,可他知晓天上对手遁法高明,要是如此做了,就是能逃了去,也迟早会被追上。 此路不通,他犹自不肯死心,又到别处查探了一遍,可不论哪一处皆是如此,没有给他留下丝毫漏子,不禁面若死灰,颓然坐下,此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总算也是体会到惠玄当时心情。 听着外面阵势响动一阵接着一阵,嵇道人眼中满布血丝,霍地站起,恨恨道:“不过拼得一死而已。” 他从袖中把祖师牌位请了出来,摆地上,而后将随身道书拿出放一处,恭恭敬敬叩首三遍,叹道:“祖师上,恕弟子无能,不能重振山门了。” 说完,他取了一只玉璧贴胸口,此物能藏元灵,准备到万不得已时只能抛却肉身,法身则可躲入玉璧之中,看有无机会转去投生。 这时外间声响越发大了,一声响过一声,显是破阵即,他只是木然站着,并不前去阻止。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好似山崩一般大响,脚下也是传来剧烈震动,而后就觉一道灵机就往以极速度往他藏身之处过来。 嵇道人这时终于动了,大吼一声,忽然撞开顶上泥土,冲上天际,朝西遁走。 可还未出得十里地,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剑鸣,颈侧似有寒气袭来,惊悚之下,匆忙往旁侧一躲,一道冷光掠去,半边脸皮及一只耳朵已被削去。 他不敢回身,忍痛捂着血淋淋脸颊,拼命逃窜,可此不过是徒然之举,忽然有数十剑光飞去散他身躯四周,稍稍一顿,便同往中间一合,霎时就将他斩成了数十截,化作一片血雨纷纷洒下。 ……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玉鼋留壳增福寿 张衍杀了嵇道人后,却见血雨之中,有一枚玉璧腾空飞起,摇晃着往远空而去,他凝神一瞧,便大略认出此是寄托元灵之物。 便是元婴三重修士,若非魔宗弟子,无了肉身,也只有及早前去转生,否则亦要消亡天地之间。 修士转生之后便就没了前世记忆,既然此人已是身死,他也不欲再去追究,可这个时候,他却突然间想起一事来,略一沉吟,伸手一拿,将之摄了过来。 取入手中后他才发现,方才剑光斩杀之下,这玉璧已是满布裂纹,好似轻轻一捏就要粉碎,难怪飞掠缓慢。 嵇道人身影玉璧之中浮现出来,颤声道:“道友,你莫非要斩杀绝不成?” 张衍摇了摇头,笑道:“道友若能解我一桩疑惑,我可送你去人烟稠密之处转生。” 嵇道人沉默一会儿,才道:“真人要打听,可是那九黄星珠?” 张衍微微点头。 嵇道人想了一想,小声道:“此物来历,下也是道听途说得来,未必是真。” 经过先前那事,他看出九黄星珠隐藏秘密甚多,自己所知恐也是一鳞半爪,照实说了,要是将来张衍察觉有误,认为自己是虚言欺骗,那随意遣一名弟子就能让自己万劫不复了。 张衍笑道:“道友只需把那听来之事说与贫道知晓就可,便有差错,也不会来怪责道友。” 嵇道人得了这句承诺,这才放下心思,便将自己所知关于九黄星珠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张衍听得九黄珠能吞吸修士精血,那林长便是死此物之下,心中也是有些惊讶,暗自思量道:“此是宝物不假,但诡谲异常,恐是路数不正。” 他抬起手,待要把玉璧收起,这时嵇道人却急急一拱手,主动言道:“真人,方才斗法时尤丙义所用之物,乃是昔年大弥祖师所传三道敕令之一,名曰‘敕元章图’,有不可思议之妙用,真人不妨取了回来,据下所知,此物需用灵龟宝壳或蛟骨打磨骨匣放置,才可保灵机不失。” 张衍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道友有心了,你且放心,贫道既然说过送你前去转世,便绝不会食言。” 嵇道人忙玉璧中打了几个躬,口中道:“不敢,不敢。” 张衍淡淡一笑,把玉璧放了袖中,看了看天色,他出来之时乃是黎明时分,此刻已是日近晌午,赶回去至少还需半日,那时敕元章图说不定已落入他人之手。 他想了一想,就取纸笔出来,写下一封飞书,而后装入封皮之中,再一弹指,发了出去。 此封信是发去汪采薇处,传命这名徒儿先去乾位龙柱,将此物取了回来。 他待辨明方向,便整了整袍袖,踩罡云而起,去了极天之上,往来路飞遁。 行有半个时辰之后,听得底下听得浪涌之声,低头一看,见脚下有一条南北纵横大江翻腾,原来是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五龙江中上川江上。 此地原先乃是锺台与轩岳两派划界之处,江岸两侧都有仙城布守对峙,现下两派归一,自然都归了锺台统属。 这时耳边又传来一阵短促嘶鸣,目光扫去,见江水中有百十只妖鼋缓挪慢动,个个都是体型硕大,领头一只仿若大山,行走江中时,劈波斩浪,奔涌激流不能撼动其分毫。 他看了一会儿,暗忖道:“这莫非就是传闻中横行江上吃人妖鼋?” 稍作思索,自极天之上按落下来,又把玉璧取出,指着前方道:“嵇道友,这妖鼋背甲,可能用来盛放那敕元章图?” 嵇道人正玉中凝身固体,试图修复玉璧,好让自己存身之地为牢固一些,突然又被唤出,不免有些惶恐不安,直到听得问起此事,这才把悬起心放下,回答道:“此妖鼋是好不过,这妖物虽是不好招惹,可也不是真人对手,只是其一遇危险,便躲入水底,缩头藏尾,再不出来,是以极难捕杀。” 张衍微笑道:“不妨事,贫道自有手段降它。” 妖鼋此地数千年,嵇道人好奇他如何对付,拱手道:“可否容下一观。” 张衍微一下颌首,把手一松,那玉璧便飘开几丈,他再张开五指,对着其中一头妖鼋,向下一抓,一股庞然灵机霎时涌起。 将那妖鼋并无法宝之类遮挡,哪里抵挡得里他五行遁法,神通一转之下,就自江河之中被凭空挪到了岸上。 嵇道人看得大为惊叹,他听说张衍曾龙柱法会上搬挪山岳,当时还有有些半信半疑,眼下见其轻轻松松便将一只妖鼋挪遁至岸上,不由暗叹道:“我败此人之手,看来并不冤枉。” 妖鼋江河中才难以对付,可若离了水,哪怕寻常一个元婴修士也能轻松降伏,此刻又肚腹朝天,一时翻转不过来,便那处嗷嗷直叫,声音极是凄厉。 那头身躯为庞大妖鼋闻声转过头颅,很发现张衍便是罪魁祸首,随后张口一喷,一道腥臭烟雾奔他而去。 张衍负手站立,身形不动,身周旋起了一道罡风,旋了一圈,将那烟雾拂开,他淡淡道:“我知你能听懂人言,而今我需借鼋背甲壳一用,你若有,便拿了来,我自放你族人回去。” 那头妖鼋灵智已开,凶睛盯了张衍好一会儿,才口吐人言道:“望你守诺。” 他将庞大身躯缓缓沉入水下,过了两个时辰,就口衔一枚不过一丈大小白壳浮出水面,丢到了岸上,直直看向张衍,言语生涩道:“带来了,放。” 嵇道人一看那背甲,不由面上一动,露出几分奇异之色。 张衍起手一召,把那白壳拿入手中,见其如美玉一块,晶莹剔透,温润细腻,背纹深刻,与蚀文有几分相似,似是蕴含玄机妙理,虽是看去与诸鼋多不同,但气机却是同出一脉,并非拿来糊弄自己之物,便就点了点头,把法力转动,罡云之中一只大手探出,将将那妖鼋抓起,投回了江水之中。 领头大鼋似是知晓眼前之人不好对付,待那头妖鼋入水之后,便带了族人隐入水中,再不出现。 嵇道人那方存身玉璧此刻凑了过来,围着张衍手中那方白壳转了几圈,啧啧有声。 张衍抬眼看来,问道:“道友莫非识得此物来历?” 嵇道人拱手道:“下并不认识,只是传闻有妖鼋之中有一玉鼋,乃诸鼋之祖,其身不知几许大,长卧于江心之中,镇压五龙地灵,动一动则山摇地撼,江水漫6,这老鼋每千蜕壳一次,得之可延命增寿百十载,可却从未有人见过,此物有如白玉,说不定便是其身上所遗。” 张衍道:“既未有人见过,又怎知此物是那玉鼋所留,所谓延命之说许也是以讹传讹。” 嵇道人忙道:“是是,真人说得有理。” 张衍笑了一笑,探手拿了玉璧回来,与鼋壳一同收入袖中,就欲动身往神屋回转, 这时却自远处飞来一封飞书,须臾到得身畔,他起手捉了过来,去了封皮,把信纸展开一看,却是眉关微微一皱,神色中也是流露着几分凝重。 这信中所说之事,由不得他不重视,沉思许多时候,心中便有了决断,拔身飞起,往离南龙柱飞去。 陈国南武山,观潭院。 掌院吴素筌坐于大殿上,看着阶下站着三名年轻弟子,言道:“此次离门北去,你三人要切记谨言慎行,不得胡乱滋事,纵有委屈之处,也要忍耐,莫要辜负师长一片期许之心。” 底下带头弟子躬身一揖,道:“掌院谕令,弟子等敢不记心中。” 吴素筌十分满意,再嘉言几句之后,就道:“那你等就都回去准备吧。” 三名弟子一齐跪下叩首,随后退出大殿。 吴素筌感叹道:“这吴松性情稳重,资质又好,很是难得,那另外二人,也是不差,短时内能找出这三人来,却是辛苦师弟了。” 审楚鱼不敢居功,稍稍欠身,道:“除去那些化丹弟子不提,我院中只这三人心性资质俱佳,可传门中道统。” 吴素筌状极欣慰,道:“章真人怎么说?” 审楚鱼忙道:“已是说好,章真人明日便就启程北去。” 吴素筌沉吟道:“有些急了。” 审楚鱼笑道:“章真人本非我院中之人,来此是为采集毒瘴,而今瘴气已消,章真人自无心留此了。” 吴素筌叹道:“早些离去也好,上使虽未明言,可我却觉他看章真人时目光不善。” 审楚鱼一惊,站起道:“莫非上使意欲对章真人不利?” 吴素筌苦笑道:“封禁之事上宗绝不容许有半点风声泄露出去,章真人我院中住了这么长时日,不离开此地尚好,要是离去,上使定会拦阻。” 审楚鱼慌张道:“那该如何是好?上使若是下令对付章真人……”他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章真人对我举派上下皆有恩情,万万不能害了他。”, 吴素筌平日性格绵软,但此时却很是镇定,言道:“师弟,明日为兄会设宴款待上使,把他拖住,那时章真人便有机会走脱,只要出了观潭院,商清俊还有坐镇此地之责,到时又能去何处寻他?你我只管把戏演好就成。”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瞒天过海隐杀机 无弹窗纯文字 \ 第二日,吴素筌山巅掷星泉前摆宴,招待凤湘剑派一干来使。1t;1t;bsp;妖孽儿子腹黑娘亲章节 》》 商清俊本就喜好奢靡享乐,因而并不推拒,带了几名弟子,欣然前来赴宴。 见礼之后,他也不问情由,坐下就是饮酒。 吴素筌见他脸上无有半分异样,原本忐忑不安心思也是稍稍放下。 只要这里拖住此人小半个时辰,便足够章伯彦带着那三名弟子远去了。 他与坐于下首审楚鱼对视一眼,两人轮番上去敬酒。 只是酒宴不到半刻,就有弟子来报,道:“掌院,曾师伯来了。” 吴素筌一怔,向审楚鱼投去探询之意,后者却是摇了摇头。 商清俊把酒杯随意一抛,扬声道:“是本座把曾过之唤来,莫非有什么不妥么?” 吴素筌忙站起,拱手赔笑道:“无有无有,曾师兄平素金池炼药,少与同门亲近,下想请也请不来,还是上使面子大。” 他嘴上虽如此说,可心里却是泛起了嘀咕,暗自皱眉,“曾师兄一向守着金池丹炉足不出户,就连商清俊那日到此也未露面,这二人又是什么时候走到一处了?” “商上使,老道我说得如何,我这两位师弟对我这个做师兄,却并不如何太看得上。” 随着语声响起,就见一名拄杖悬铃,面白无须白发老道走了进来,脚边则有一只独角妖蛙蹦跳前行。 吴素筌起身下了席案,主动上前示好,道:“师兄说得哪里话来,你肯赏光,我与审师弟都是欢喜,还请席上坐。” 曾老道呵了一声,径直到吴素筌原先席位上坐了,举起酒杯道:“商上使,老道全是看你情面上才愿到此,先敬你一杯。” 商清俊举起酒杯,作势一对,而后仰脖一饮而,这时他看了看左右,好似无意问道:“吴院主,既然你此设宴,那位章真人怎不见前来?” 吴素筌面色微微一变,挤出笑容道:“章道友不喜热闹,又不是我门中修士,因而就未曾唤他。” 商清俊手中把玩着酒杯,摇头道:“怎可如此,听闻这位章真人救了观潭院不少弟子性命,怎可怠慢了?这非是待客之道!” 曾过之放下酒杯,道:“不错,说来忝为地主,我还未曾见过这位章道友,不如老道我去将他请了来?” 吴素筌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道:“章真人脾气古怪,需下亲自去请了。” 曾过之哎了一声,伸手作势一拦,道:“师弟身为院主,还要此陪上使饮酒,怎可离席?方才上使也是说了,章真人于我观潭院有恩,我身为院中阁主,也自当当面拜谢。” 审楚鱼看着不妙,急着道:“不如由小弟代劳。” 商清俊不耐烦道:“请个人来,能有什么麻烦?曾过之,就由你去请,若是那章道人不愿前来,你就言是本座相邀,凉他也不敢不给脸面。” 见他把话说死,吴素筌和审楚鱼都是无法开口,眼睁睁看着曾过之往外步去,只能暗地里期望章伯彦动身些,被找到之前先一步出得山门。 商清俊瞧着二人心神不宁模样,冷冷一笑,道:“吴掌院,有酒无乐,未免无趣。” 吴素筌仿佛一下回过神来,道:“是,是。”忙命一名弟子下去,招呼歌姬舞女上来助兴。 审楚鱼想了想,犹豫站起道:“师兄,章真人宿住那处洞府有些偏僻,曾师兄他久不门中走动,怕是路途不识,不如小弟前去看看?” 吴素筌还未说话,商清俊却插言道:“审楚鱼,听闻你有一爱子,不过稚龄之身,就已修至‘凝元显意’,本座有意收他为徒儿,你以为如何?” 被他这一打岔,审楚鱼却暂时走不脱了,然而对方要收他儿子做徒弟,非但未觉欣喜,反而感到一股寒意冲上脊背,呆立了好一会儿,才惶恐道:“多谢上使抬爱,上使愿收小儿为徒,下也是求之不得,只是前些时日小儿中了瘴毒,想是伤了元气,至今痴痴傻傻,不似先前那般灵慧了。” 商清俊有些意外,道:“还有这等事?” 他摆了摆手,“这却无碍,我与苦心宗几名长老都是熟识,讨几名培根固源丹药来不是难事,依本座看,这拜师宴也不用改日了,就趁着眼下诸位皆此处,把你孩儿唤上来,把礼行了就是了。” 审楚鱼心中暗暗叫苦,他哪料得到商清俊会有这么一出。若是把自己爱儿找到殿上,无疑是送羊入虎口,将来都要受制于此人。 商清俊见他迟迟不动,登时拉下脸来,冷声道:“怎么,莫非审阁主认为本座不配么?” 吴素筌慌忙道:“上使,师弟他绝非此意。”又冲审楚鱼使了个眼色,道:“师弟,就依着上使意思,你去把侄儿找来。” 商清俊一摆袖,道:“这却不必了,我已是命人找来了。” 他拍了拍掌,就有一名艳婢牵着一名七八岁大男童走上殿来,双目灵动,并未半点痴愚之像,见了审楚鱼,叫了一声爹爹,就挣脱那婢女之手,跑了过来。 审楚鱼看了那婢女一眼,后者不自然地避开了目光,他重重哼了一声,又伸出手去,将一头扑来孩儿抱住,心里暗叹一声,知是对方早就算计好了,转身过来,指着商清俊,苦涩言道:“洪儿,这是你师父,还不上前拜见?” 小童哦了一声,老老实实上前,叩首端茶,行了拜师之礼。 商清俊先前不过是想弄个人质手,好便于控制观潭院,至少封禁开解之前不能出了漏子,可一见这小童,灵秀异常,资质比他几个徒儿都要好上不少,倒是真起了收徒之心,略一沉吟,抛了一只玉马下去,道:“拿去吧,此是为师送你。” 童子想了想,却是把自己颈上金圈拿了下来,递去道:“师父,徒儿拜师礼。” 商清俊一怔,随后哈哈大笑,接了过来,道:“好徒儿,为师收下了。” 与此同时,章伯彦按照事先定计,起了一团黄云,带着吴松等三名弟子山外飞遁。 才出得山门,身后就有一道遁光追来,上有一人大声道:“章真人,你这是要往何处去?” 章伯彦早料到此行不会太过顺遂,回首瞧去,见是一名身披灰羽鹤氅老道,肩上蹲着有一个妖蛙,他虽未见过曾过之,可与审楚鱼闲聊时,也曾听其提及,因而冷笑道:“这便不劳曾道长过问了。”顿了一顿,又道:“章某若是你,还不如回府休养,观你如今神气,活个三四载,也是往多里说。” 曾过之一惊,百年他去南崖洲采药时,不慎被山中毒物咬伤,那时就知自己活不长了,后来用丹药遮掩了身上气机,就连商清俊也不曾看了出来,未想却章伯彦面前露了底。 他自嘲一笑,索性坦承道:“章真人好眼力。” 转首看了看云上三名弟子,泰袖取出一物,抛给其中一名年岁不大弟子,道:“花仲,你虽非我徒儿,但炼丹一道上天资不凡,此是我毕生精研丹方,现下传予了你,到了别家门中,也别堕了我观潭院名声。” 那名弟子接了过来,云上对着曾过之拜了一拜。 章伯彦眯眼道:“曾道友早知章某要走?” 曾过之冷哼道:“我那两个蠢师弟,自以为事机安排天衣无缝,实则他们一举一动早被人盯了眼里,若不是我虚以委蛇,暂且稳住了商清俊,怕是他一早就下了狠手了。” 说到此处,他又挥了挥袖,道:“章道友些走吧,我久去不归,商清俊必会怀疑,少时若追了出来,我会此阻他一阻。” 章伯彦嘿一笑,他也不客气,冲其拱了拱手,便起了遁法,一团黄云裹起三名弟子,就往北行去。 见他走了,曾过之朝下一指,那独角蛙咕呱叫了一声,突然一蹦,就没入了地下。 做完此事后,他就原处一坐,闭目养神起来。 约莫过去一刻,忽闻一声剑啸,睁眼看去,见山巅之上忽然飞起一缕剑光,如长虹掠地,往此处疾飞而来, 不一会儿,剑光到得近前,商清俊自里现身,怒气冲冲道:“曾过之,人呢,人何处?” 曾过之缓缓道:“人已走了。” 趁着说话之际,他暗中捏了一个法诀,只闻轰隆一声,那独角蛙忽然自底下窜起,此时已是变作数丈大小,一口就把猝不及防商清俊吞了下去。 他连连运法,独角蛙身形急骤缩去,很就到了一丈大小,可到了这等地步,无论他怎么使力,也是无法再收得半分,不多时,额头上就满是汗水。 身边忽有风声响起,他诧异观去,看见来人,不禁吃了一惊,道:“章道友,你,你怎又回来了?” 章伯彦眼中碧火森森,笑意深沉道:“章某若是就这么离去了,商清俊必拿你观潭院出气,因而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与贵派一道,将此人除去为好。” 曾过之身躯一颤,脸现惊怒道:“你……” 凤湘剑派要开封禁,观潭院怕其过河拆桥,因而决定把弟子送去北洲,那是留下一个后路,以防不测,可他心中其实还抱着万一之念,不愿与上宗彻底交恶。 他此拦阻了商清俊,大不了把罪责全都揽了自己身上,反正自家也活不了许久,但若是此与外人一道害死了上使,那可就真正没有退路了。 还未容他反应过来,耳畔闻得那妖蛙一声哀鸣,漫天血肉之中,百道剑光自里冲出,直往二人所之处杀了过来。 …… ……rs广告太多?有弹窗? 界面清,全站广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含沙射影断性命 章伯彦把身一摇,千数魔头自顶上罡云之中纷涌而出,迎着剑锋冲上去。[]同时又言道:“曾道友愣着做什么,还不与我一同动手,不了结了此人,莫非你还指望过他放过你不成?” 曾过之望见有不少剑光往自己这里过来,哪还不知商清俊已是生出误会。 若是凤湘剑派换了他人来,他还有心解释一二,可此人向来刚愎自用,又好脸面,哪怕明知自己做错也不会悔改,此刻既已是动手,他也是彻底绝了心思,将手中金铃祭起护身,可只招架了片刻,便就有些抵挡不住。 商清俊怒发如狂,他向来自大,先前自认已将曾过之笼络压服住,可现下一看,自己分明是被其耍弄了,自是深恨不已,百数道剑光中,倒有大半是对其去。 同时他朝一边撇了一眼,见那些魔头与剑光一撞,俱是被撕割开来,不由讥嘲一笑,可旋即又面色一变,那些魔头残躯一合,又复完整,居然撇下剑光,直奔他处而来。 他心下一盘算,决意弃了立刻击杀曾过之念头,召了数十剑影回来遮护,而杀向章伯彦十数剑光却是不变。 章伯彦一声冷笑,站着不闪不避,罡云里飞出一面鸠面铁牌,迎风长至一丈大小,悬于头顶之上,剑光打来,传出密集碰撞之声,却不能突入进去。 而千数头魔头上去之后,围着商清俊驰回飞旋。时不时冲下撕咬,每每被剑光割裂之后,却又能重聚起,他一时寻不得到破解之策,只是以剑气阻拦。 倒是曾过之因此压力大减,凡能抽出手来,把手中竹杖祭起,反复往他处打来。 商清俊自恃凤湘剑派六把玄剑中排名第三,拟用不了几合就能斩杀这二人,没想到情势却是倒了过来。反是自己被逼得狼狈不堪。他怒啸一声,身与剑合,起了光华一道,撞碎千百魔头。自重围之中杀了出来。 到了高空。一招手。将所有剑影聚来,合为一柄长约四尺,通体墨黑玄剑。随后向下一指,剑光直朝章伯彦杀来,后者有鸠面牌相护,站着不动,轻描淡写朝牌上打了几个法诀,霎时有黑云涌现,堆前后左右,围遮得风雨不透,剑光入云,却如泥牛入海,不起波澜。 可同一时刻,却忽闻咔嚓碎金之音,曾过之一声闷哼,倒伏了地上,其背后却是开了一个大洞,血流如注,一枚残破金铃正掉落身躯之旁。 商清俊哈哈狂笑道:“与座作对,便是这般下场!” 百影剑既有惑敌耳目之能,又可虚实之间来回变化,是以发剑之时,常叫人防不胜防,方才指向章伯彦实则只是一道剑影,而杀向曾过之方是剑,果然被他一击即中。 章伯彦只是漠然撇了一眼,就不多看,曾过之自家无能,却是怪不得他。 这时又有两道遁光自山巅遁下,却是吴素筌与审楚鱼二人,眼见曾过之被杀,都是怔当场,不知所措。 章伯彦战至而今,却久久不下狠手,等得就是这二人出来,这时大声言道:“两位,还不上来一同将此人斩杀了,若被其逃去了,你观潭院焉有活路?” 商清俊听了,冷哼一声,当即御剑杀去,却是先下了狠手。 吴、楚还犹豫,可被他这么一逼,也不愿束手待毙,各自拿出趁手法宝出来应付。 章伯彦瞧二人动手,暗觉已是差不多了,一法法力,就自鼻中喷出两股寒气,霎时凝冰成形,化为一柄冷光四射利剑。 此为他祭祀数百年“寒晶白骨剑”,探手拿过,又自袖囊中取拿了一张纸符出来。 此符上有一挣扎扭动小人,望去竟与商清俊有九分相像,他嘿嘿一笑,手中用力一攥,那小人顿时发出一阵惨呼。 商清俊神情陡变,他似是感同身受,捂住胸口,脸现痛苦之色,喘了几口气,头上有冷汗泌出,他也是察觉到不对,大吼道:“何人作法害我?” 章伯彦阴森一笑,此术名为“含沙射影”,为冥泉宗中一门阴损神通,平日采得修士气机收入符中,于斗阵之时作法,就可毙敌命于顷刻之间。 此法虽是厉害,可亦有苛刻之处,修士需百日内采得气机,若一日中断,便全功弃,需得重头来过,而施法之时,需三里之内,因而冥泉宗中习练此神通者甚少。 章伯彦也是投了张衍之后,有感于自身手段甚少,门中厉害神通诸如“九幽大悲风”、“散魄三消气”之流又未得传授,这才习练了此法。 自入观潭院中后,他把每一人气机都采了过来,商清俊此地住了数月,亦是被他暗中下了手,其人还浑然不知。 他目中冷光一闪,把符掷半空,随后倒持剑锋,对其一划,只闻噗嗤一声,符竟就有一股鲜血飙出。 商清俊大叫一声,就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四肢抽搐了一下,便就不动了。 只是片刻后,他胸膛处突然飞出一道灵光,直奔天际而去, 吴素筌色变道:“不好!是绝命符!阻住!” 绝命符乃是凤湘剑派长老随身所携,若是被外敌杀害,便会飞去告知山门。 章伯彦目中泛起碧芒,当即打出一枚飞钉,瞬息而出,将飞符钉了半空。 见此符被他拦了下来,吴、审二人这才放松下来,只是都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三人留意飞书之时,却不觉自地下无声无息转出来一个长长虚影,缓缓往躺于地上商清俊爬去,而后往其鼻窍中一钻,几息过后,就有无数一团彩雾将他全身裹了。 章伯彦先是察觉有异,扬手一打,数十团碧火落了下来,可那彩雾似是不惧。 不过眨眼之间,雾气便就收去,可地下商清俊那具尸首居然没了影踪,只是凭空多了出来一个小眼。 吴、审二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章伯彦看着那处,皱起眉头,沉声道:“此地古怪,不可久留,二位需得早谋出路了。” 此时距地表千丈之下,却有一处地穴,商清俊面无表情,盘膝坐地,他看了一眼身旁那柄百影剑,道:“元灵寄剑之法?莫非你还想死中求活么?” 那百影剑听得此言,就要跳起飞去,却把他轻轻一捏,就自拿抓住了,管剑身跃动不止,可却不能挣脱。 商清俊古怪一笑,把腕子割开,递到剑身前,任由鲜血洒了上去,接着又连吐了三道浊气上去,此剑由黑转白,又由白转黑,连续九次之后,这才顿住不动。 他把剑拿起,幽幽言道,“君困底下万载,原身尚不得出,今便借你躯壳一用,等来日聚齐命元珠,自会放你离去。” 东胜北洲,离南龙柱。 茅无为取了九黄珠之后,便辞别乔桓隽,带着三名师弟及一众弟子,往南洲山门处回返,只是还未过得五龙江,就见天际浮现一道长虹,直向自己这处而来。 他怔了一怔,伸手命众人停下,随后步了出来,高呼道:“张真人,你怎会此处?” 剑光一落,张衍挥开光云,自里现身而,起手还礼,道:“茅掌门,贫道是特意来寻你。” 茅无为哈哈一笑,把破烂袖袍一展,道:“老道我身无长物,靠四处乞食度日,不知有何物值得张真人惦记?” 张衍微微一笑,道:“贫道是为那龙柱之下宝珠而来。” 自接了章伯彦书信后,他暗自猜测那这九黄星珠与观潭院地下封禁许有莫大关联,因而不欲让宝珠再往那处投去,决定可能将此物齐集自己手中。 此语一出,茅无为身后纯白、善诚、虔情三名真人都是神色一紧。 张衍威名他们也曾听说,连有望成就洞天容君重都被其杀了,要是起意强夺,他们这些人还真未必是其对手。 茅无为却是不动声色,道:“明人不做暗事,老道是从龙柱下得了一枚宝珠,只是似与张真人无关吧?” 张衍打个稽首,道:“贫道愿拿两件玄器来换此珠,不知茅掌门意下如何?” 茅无为却并不马上回拒,而是捋须沉吟起来,半晌后,他才道:“老道问句不该问,这宝珠……张真人莫非知晓其来历?” 张衍回道:“也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 他也不讳言,就将自己从嵇道人处听来之事,拣了一二出来说与其知晓。 听完之后,茅无为暗暗权衡了一下,便伸出三根指头,眯眼道:“我师弟有三人,两件玄器却不够分,未免厚此薄彼,我要三件。” 张衍笑了一笑,当即应下道:“好,就如此说定,只是三件玄器不身旁,请茅掌门稍等,我传书命人送来。” 他摆仙城之中三件玄器至今无人换去,炼制白月英实灵药又另有来处,留那里也是无用,正好拿来换了。 茅无为却摆手道:“不必了,我却信得过张真人,你先将宝珠拿去,来日得空,记着把许我之物送来就是了。” 他探手入怀,把一只铜盅取出,再轻轻一推,飘送至张衍面前。 张衍双眉一扬,他伸手拿过,放入袖囊之中,点了定头道:“多谢茅掌门成全,短则十日,长则一月,必将三件玄器送至贵宗门前。”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派换宝心思异 ps:还有一更,稍晚,大家可以明天看 张衍言罢之后,对青宣宗众人打了个稽首,就自起了遁法,化虹芒一束,往东行去。 纯白真人挪至茅无为身侧,道:“那宝珠就这么给他了,师兄当真舍得?” 茅无为撇嘴道:“那宝贝还需精血相祭才能用上,是你舍得还是我舍得?这等邪异宝物,哪里有三件玄器落得实在?” 另一旁虔情真人不解道:“师兄真信此人所言,说不定这宝珠另有妙用,那番言语是诓骗我等呢?” 茅无为望了望张衍离去方向,嗤笑道:“真也好,假也罢,都已送了出去,何苦再去多想,我青宣宗不必要去趟这浑水,就让何遗珠、陈渊二人头疼去吧。” 张衍本意是往东先寻凤湘剑派,可行有一个时辰后,却在半途上撞见了正值南归的苦心宗一行人等,此宗左右也需拜会,因而转了遁光,拦在云盘飞舟之前,稽首道:“何掌门有礼。” 何遗珠并不请他上去,而是云盘中垂下两道祥云,托着他与门下几名长老一同出来,眼神中露出提防之色,道:“原来是张真人,足下不是在乾位龙柱取宝,怎有闲心来寻何某人?” 张衍正色言道:“贫道此行目的,却是与那龙柱之宝有关。” 何遗珠一惊,他倒退一步,看了看左右,复觉胆状,又上前半步。提声道:“如何分柱,五家已有公议,张真人亦是在场,莫非此刻想要反悔不成? 张衍笑道:“何掌门误会了,贫道非是此意,那宝既入贵派之手,自不会平白索要,愿拿手中丹方来换。” “丹方?” 何遗珠不屑一笑,道:“我苦心宗炼丹之能,天下皆知。何差张真人几帖丹方?” 张衍笑了笑。他也不多言,将两帖备好的丹方送去,道:“何掌门看过之后,再论不迟。” 何遗珠拿来手中。开始面带不屑之色。可是再看下去时。目光却是一下定住,手上也是一紧。 只是看了下来之后,关键处却少了几味灵药。翻来覆去看也未寻得,知是对方故意隐去,不由犹豫起来。 后面长老见他神情有异,道:“师兄,你……” 何遗珠把眼闭上,将手中丹方往他怀中一送,叹道:“你自去看来吧。” 那长老好奇拿过,他乃是此道行家,只粗粗一瞧,就知这丹方非同小可,非但是讲述如何炼制一味宝丹,还内藏一门极为高明的炼丹手法,其中精妙之处哪怕未有全部述明,也能窥一斑而见全貌,若能到手,必能将自身之能炼丹术再提升一层上去,若是流传下去,举派都能受益无穷,他激动道:“掌门!” 何遗珠知他心动,可他也是为难。 如从眼前来看,无疑是这丹方较为紧要,可那宝珠乃是从龙柱之下所得,是否是大弥祖师所传他现下不敢确定,但却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着一桩极大秘密,不能轻易舍了。 考虑了一会儿,他将丹方从长老手中抓过,往张衍处一抛,道:“张真人,敝派无需此物,还请收了回去。” 张衍似是早知是此结果,挥袖一荡,当即将那丹方扫成粉末,看得那长老脸上一片肉疼,而后他又抛了一只瓷瓶出来,道:“若是此物如何?” 何遗珠并不敢拿入手中,只是发一道灵气上去承托,挡在三丈之外,小心问道:“此又是何物?” 张衍道:“此物名为蓬莱气,修士破境之时,若是吸得一口,则成算大增。” 何掌门眼中发亮,这显然又是一件好宝贝。 他苦心宗与别家不同,功行半靠自身打磨,半靠服食丹药,虽是进境比同辈来得快些,但到了关隘时,所费灵丹并不在少数,且越往上去越是艰难。 如今他修为已到了元婴二重,可要去往三重境,需服数百丹药,可炼制此丹的灵药极其稀少,要想搜寻全了,许要等上上百载,而这蓬莱气若当真有此效用,则价值更在方才那丹方之上。 他神情中泛起挣扎之色,过了不知多久,他终是有了决断,张了张嘴,涩声道:“张真人,何某还是不能答应。”极为不舍地看了一那只瓷瓶,将其推了回去。 张衍连番两次遭拒,却也不恼,把瓷瓶收了,道:“既如此,贫道也不强求,只望何掌门护得此宝,勿要遗失才好。” 何遗珠脸色沉了下来,道:“张真人此言何意?” 张衍淡笑道:“贫道别无他意,只是告知何掌门一声,这宝珠乃凶邪之物,想是贵派取珠时已有所察觉,日后如有灾劫上门,勿要小心应付,贫道这便告辞了。” 何遗珠只把此当成威胁之语,冷笑一声,拱手道:“那就不劳张真人费心了,不送!” 张衍纵身而起,眨眼就在众人面前冲破罡云,往天外去了。 那名长老这时才道,“掌门,这宝珠诡异非常,要之何用?可有了那丹方,我苦心门……” 何遗珠哼了一声,打断他道:“师兄你也不好好想想,若是那宝珠当真不及那两物,他又怎舍得来换?” 那名长老一怔,随后一拍额头,道:“还是掌门思谋深远,老朽糊涂了,为眼前一时之利,险些误了大事啊。” 张衍离去之后,驾剑继往东行,只是在巽、震二柱转了一圈,却不见凤湘剑派弟子,于是在左近召了一名锺台弟子过来相问。打听下来才知,早在数日之前,陈渊已是带着门人弟子不告而别,转道西济海界回往南洲,便是此刻追去,也已是赶不上了。 他思忖了一番,凤湘派除却掌门之外,另外五名剑主各自执掌一方,势力也是不小,等陈渊回到门中,上有洞天真人坐镇,下有诸多长老掣肘,远比不得外间可可自行决算,就算自己拿出足够有分量的东西,怕也换不来星珠,此事只得作罢。 那飞去观潭院的两枚星珠究竟是从谁人手中遗失,他现下还不得而知,要是锺台那枚尚在手中,倒是有把握拿了来,如此手中就可有四枚星珠,封禁下那妖物若是当真脱困,势必会主动找上门来,需得提早做好准备了。 他深深朝南望了一眼,一甩袖,腾空而起,乘风飞去,半日之后,就回得西南设宴法坛。 此刻宴席已毕,三派修士一走,一众赴宴散修也多是走了,只有百多名神屋山修士尚未离去。 他扫了一眼,见乔掌门车驾仍在,倒不必再跑去希声山相寻,把遁光按落,在大殿之外站定。 汪氏姐妹见自家师父安然回返,都是喜悦,忙一起上来拜见。 汪采薇递上一只长形木匣,道:“弟子遵恩师嘱咐,已是去乾位龙柱把此物寻来。” 张衍看了一眼,就起手收入袖中,颌首道:“做得甚好。” 这时脚步声起,白长老自殿内迎了出来,他面上堆笑,一边上前,一边拱手道:“张真人回来了,掌门与夫人等候多时,有请真人入内一叙。” 张衍还了一礼,道:“不必了,贫道还有要事在身,需得早些回山,只是要拜托白长老与我传话乔掌门,就言贫道欲求他手中龙柱之宝,不知可否割爱?” 白长老心头微凛,事关重大,他不敢做主,道:“真人稍待,在下去去就回。” 他疾步回了殿中,见了乔掌门夫妇,就将此话原封不动报了上去。 乔桓隽听后,怔愣片刻,才道:“张真人当真如此说?” 白长老沉沉点首。 赵夫人奇怪道:“张真人先前明明对此物不太在意,怎现下又有兴趣了?” 乔桓隽起身迈步,看着身后屏风上那副旭日奔浪图,隐有所悟,过了好一会儿,他转身过来,目光坚定道:“给他!” 白长老郑重提醒道:“师兄,那可是龙柱遗宝,许是祖师所留,就连南洲三派也是各有斩获,如此送出,是否合适?” 赵夫人也道:“夫君,还需慎重考虑才是。” 乔桓隽起手摆了摆,道:“要是祖师手书那还罢了,便是拼了性命,也我不会拿去送人,可一枚不知来历的宝珠,为此还折我两名弟子性命,拿在手中也是烫手,送了张真人或许反是好事。” 他方才细思下来,觉得张衍不提其余,直言索要此珠,那就是愿意受他一个人情。 锺台派与有三派威胁在外,郑真人又不能出手,这时就极需一个极强助力。 只要撑过这百来年,锺台就能将轩岳派功法神通尽数吸纳,因而在他眼中,一件古怪法宝远没张衍分量来得重。 白长老却是迟疑,道:“掌门,燕师兄那里可要知会?” 乔桓隽坐了下来,道:“此事我做主即可。”又平视过来,“白师弟,你忧心何事我也明白,不过燕长老向来顾全大局,知我所选,必能体谅。” 赵夫人也是道:“夫君既已决送人,那宜早不宜迟,犹犹豫豫,没得让人小看了。” 乔桓隽赞道:“夫人说得极是。” 赵夫人自香囊中取了一只悬钮处刻有眦睚的黄铜手炉出来,摆在案上,挽袖摊手,道:“宝珠在这炉中,白长老这就拿去予他吧。” …… ……(未完待续。。)1t;/ddgt; 第一百一十六章 去留生死路 怀璧引妖魔 大殿之中,章伯彦与吴素筌,审楚鱼二人围坐于雍明井前。 此刻吴、审二人俱是一脸惶惑,先前他们虽想欺瞒凤湘剑派,意图暗中把弟子安排走了,可也并未想过要与之作对,而今商清俊一死,观潭院却是走上了绝路。 逼不得已,他们把商清俊带来的门人弟子一并关押起来,又把山门封闭,不令任何一人出入。 只是此人原先每七日就与门中传书一次,就是能遮瞒得一时,凤湘剑派也迟早会察觉不对。 吴素筌艰难言道:“章真人,当下该如何是好?” 章伯彦沉声道:“若是二位愿意率门下投我涵渊,敝派掌门当会助你等挡住凤湘剑派。” 吴素筌斟酌语句道:“可神屋山在极北之地,距我观潭院何止十万里……” 虽是远在南洲,可他也曾听闻过张衍的名声,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相反凤湘剑派算得上近在咫尺,朝夕可至,就算转投到了涵渊门下,又能何用? 章伯彦瞧他不肯,便又道:“那便离开此处,到我神屋山中安置,我派与锺台交好,凤湘剑派再是如何厉害,也总不会追杀到北洲来。两位也瞧见那日情形了,这封禁之下必是藏有邪物,是去是留,不过一念可决。” 吴素筌踌躇良久,最后叹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审楚鱼道:“师兄,我已听闻锺台贺宴已散。陈掌门不日就要回得山门,可若带上门内弟子往北去,至少要用去大半月,一路之上还无法隐瞒消息,上宗……凤湘剑派若是得闻,只需遣一人过来拖住我等,那就走不成了。” 吴素筌脸色惨白,道:“怎回来的如此之快?” 章伯彦冷笑道:“两位何须烦恼,凤湘弟子若敢追来,一剑杀了即可。” 吴素筌一惊。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此法不妥。” 他久在凤湘剑派积威之下,就算要去另投他派,也丝毫不敢起有反抗之心。 审楚鱼拱手道:“师兄。小弟有一法。弟子分数路而走。谁能走脱,就纯凭天意了。” 吴素筌想了想,叹道:“眼下也只有行得此法了。” 此举虽是会舍弃一部分弟子。可同样也使得大部弟子能够走脱,他再沉思一阵,道:“便就如此定下,师弟,你招呼弟子前去准备,明日我等便就动身。” 审楚鱼站起道:“是,小弟这就前去准备。” 章伯彦却道:“审道友,慢来。” 审楚鱼马上停步,对章伯彦他可不敢不重视,正色问道:“章真人可是还有见教?” 章伯彦嘿嘿笑道:“章某敢断言,凤湘剑派必在你院中暗插了眼线,一旦弟子分散走脱,便立刻会有书信去往其门中告密,说不准一日之内便会有人杀来。” 吴素筌一听,顿时六神无主,道:“左也不成,右也不成,那又该如何是好?” 章伯彦道:“实则此事也易,只需留一人在此镇守,而另一人则带上心腹弟子,随章某先行,既不易被人察觉,又能把此间消息瞒下,就只看两位愿不愿意了。” 吴素筌吸了口气,沉声道:“我乃观潭院掌院,合该我留下,师弟,你随章真人同行。” 审楚鱼却急着跳了起来,大声道:“万万不可,师兄乃门中顶梁,怎可有失?还是小弟留下。” 吴素筌把身躯坐直,正色道:“师弟休得与我争了,现我以院主之尊传谕于你,明日你携弟子往神屋山去,不得有误。” 审楚鱼无奈,长叹了一声,抬了抬手,道:“审楚鱼领命。” 三人彼此又商量好细节之后,就各自回去安排。 到了第二日,章伯彦到了殿上,却不见吴素筌,只有审楚鱼一人坐于殿中,身边还带着一名稚龄童子。 他待坐下之后,便问道:“吴院主何在?” 审楚鱼长身而起,对着章伯彦一揖到底,道:“吴师兄乃一院之长,道行神通皆是在我之上,不可白白在此折了,我已用曾师兄所留丹药将他迷晕,还请章真人带他先行,由审某坐镇此处,不叫消息泄露。” 章伯彦无所谓何人留下,便点头表示知晓。 审楚鱼将那孩儿带到自己跟前,道:“此是我儿审峒,章真人先前也是见过,还望此行能带上我儿,不求能长生了道,只求能安乐一世便好。” 章伯彦撇了一眼,道:“可。” 审楚鱼摸了摸那孩童脑袋,眼中满是慈爱道:“孩儿,你随章真人一同去吧。” 那孩童也是颇为乖巧懂事,不吵不闹,听了父亲之言,就到身边章伯彦身边站好。 章伯彦暗忖道:“这孩儿莫看年岁小,可心性坚忍,又极懂事,资质也是不差,若是能得授上乘功法,将来必成大器。” 审楚鱼拱手道:“那就全拜托章真人了,我已在外间备好飞舟,随时可以上路。” 章伯彦不再多言,带着还孩儿起身到了外间,见有一驾七八丈的飞舟悬于天中,上立十来名弟子,多是化丹修为,带头之人乃是一名钱姓阁主,这人虽是未审、吴二人师弟,可因是前任掌院记名弟子,是以地位却远远不如。 不过章伯彦先前在院中炼药,备理药材多是此人所为,也常打交道,是以也算熟识,纵身上了飞舟后,他扫了一眼躺在舟中榻上的吴素筌,便道:“钱阁主,请速速启程吧。” 钱阁主对着下面审楚鱼一拱手,道:“师兄保重。” 便取出牌符一摇,飞舟之下起了一团,已极快速度向外行去。 只是院中之人谁都未曾发现,飞舟离去之后,院中某一处忽有一股彩雾自地下喷出,而后化霓虹一道,往北飞驰。 出了山门之后,钱阁主正要驭舟往北走,章伯彦却忽然道:“掉头,转南。” 钱阁主不解道:“要往神屋山,只有向西、北两途,可章真人怎往南去?” 章伯彦神秘一笑,道:“我等就是往南去。” 钱阁主愣在当场,道:“这,这是为何?” 章伯彦冷笑道:“章某私下猜测,凤湘剑派定不会容你院下封禁之事流传出去,眼线当有不少,故而决不能按正路行事。南广海界上有一仙城,距离此处不过五六日路程,虽在苦心宗治下,可实际乃是邪宗中人所立,那处章某有幸去过一次,先在此处避一避,待风头过去,再往北行。” 钱阁主皱起眉头,道:“章真人可是怀疑两位师兄身边就有凤湘剑派之人,因而先前才故意扬言要往北去,实则却往南走?” 章伯彦看他一眼,道:“却有此层意思在内,钱道友以为如何?” 钱阁主点了点头,道:“审师兄关照,一路上要听从章真人安排,只要能带了这些弟子平安到得北洲,哪怕舍却性命也是甘愿。” 只要有弟子在,来生还可由其接入门中修道,可要是连道统都断了,那便彻底无望了,他知此行不见得顺利,早下决心,哪怕自己身死,这些资质绝佳的弟子也无论如何要保全下来。 “四海玉盘”之中,何遗珠坐于树木环笼的山岗之上,正在那处祭炼那枚九黄星珠。 自打那日张衍来过之后,他便疑神疑鬼,极怕有前人来夺,因而日夜不停,祭炼此物。 好在还有两日就可回得山门,那时便可高枕无忧。 他正入神之间,忽然轰隆一声,耳畔仿佛打响了一个炸雷,整个云盘飞舟猛地一颤,身前的案几顿时翻了过来,盘盏壶杯滚了一地。 因是猝不及防,他也险些摔倒,念头一动,罡风绕躯,把身形稳住,飘起在空,自袖囊中拿出一把玉尺,惊怒道:“金长老,怎么回事?” 一名长老入了玉盘之中,禀告道:“掌门,凤湘剑派商清俊在前拦路,方才动静,便是此人弄出来的。” “凤湘剑派?商清俊?陈渊要做什么?” 何遗珠大怒,他立刻想到凤湘剑派要来抢夺宝珠,只是旋即又掐灭了这个念头。 一派弟子如此明目张胆袭击一派掌门车驾,所引发的后果极可能是两派大战,依陈渊为人,绝不会如此愚蠢。 他冷静下来,把袖一袖,将那案盘盏又自复了原状。 他身形缓缓飘落下来,寒声道:“我听闻此人目无余子,又桀骜不驯,就连此次赴宴,陈渊也未带上他,此来不是自作主张,就是受人挑拨。你多带几人去将他擒下了,我倒要问问陈渊是如管教门下的!” 金长老俯身一礼,就一挥手,带了两名长老下得玉盘,见商清俊面无表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诡异气息,他皱了皱眉,道:“两位师弟,掌门有令,要抓得活得。” 那两名长老都是表示知晓,各自将护身法宝放出来。 三人正要合围上去,谁知商清俊古怪一笑,忽然一扬手,一道黄光先自打了过来,只闻轰隆一声,仿佛晴空霹雳。 金长老头脑一阵眩晕,这时感觉脸颊溅上了一点温热。他扭头一看,却是大惊失色,自己身侧那名长老,竟在这一刹那间,被连人带宝打了四分五裂! 对方有这等厉害法宝,那如何挡得住?他一声不吭撇下同门,纵起遁光,头也不回地往玉盘中逃去。 …… ……(未完待续。。) ps:周六尽量两更1t;/ddgt; 第一百一十七章 借灵御剑 妖魔夺珠 ps: 晚上有更 金长老往玉盘逃去时,听得后方又起一声震响,身躯不禁一颤,不必去看,也知留下一人必无幸理。 然而他身下遁光却并未有半分停滞,片刻间重入玉盘之中,满脸愧色的到得何遗珠面前,向前一跪,请罪道:“掌门,那商清俊不知哪里找来了一件厉害法宝,属下无能,不是此人对手。” 连折两名长老,金长老又不战而逃,何遗珠脸色不太好看,只是眼下非是追究之时,上去把他搀扶起来,安抚道:“我已看在眼中,此非是长老之过。” 金长老顺势站起,拱手道:“掌门,此人实难力敌,况且不知他是否有帮手隐伏一旁,此地距山门不过两日路程,不若回去之后,再做计议。” 何遗珠本也有此意,可依他身份却不便说出,此刻有了台阶,也就顺势而下,用力一拍案,道:“可恨,若是我把混霄丹带了出来,又岂能惧他?” 这话也非胡言,混霄丹乃是苦心宗镇派法宝,为开派祖师亲手所炼,有此宝在身,他也敢下去一斗,只是此次出行,恰逢门中一位长老借去镇压丹炉,是以未曾能够带了出来。 这时两人忽感脚下一震,隆隆响声传出,四海玉盘又一次晃动起来,显是那商清俊又在发力攻打了。 何遗珠哼了一声,掐动一个法诀,四海玉盘上立有星宿图形映现,演化禁阵,有层层密密轻云喷薄纷涌,须臾密布上下,不多时便就安稳不动。 他一摆玉尺,正要驱使玉盘离去,却听下方有声音传来道:“何掌门,请出来一见,如若不然,我便将你这百数弟子一齐杀了。” 何遗珠一怔。随即眼中泛起怒色。 此来随行之人除却三位长老之外。尚有百数弟子,通常而言,东胜大派之间便是交手,也皆存顾忌,甚少为难低辈弟子,未想到对方居然以此为要挟。事到如今,却容不得他不出面了,他寒声道:“金长老,你替我执掌阵枢,待我亲去与他一会。” 金长老大急。上来抓住他袖子,劝阻道:“掌门。不可啊!” 何遗珠一把甩开,不耐道:“不必多讲了,百数弟子性命在此,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若是换一人在此,骤遇强敌,还可明哲保身,退避而去。可他身为一派宗主,明知门下弟子有难,却不顾而去,非但颜面无存不说,今后也再难安坐此位。 金长老也明白其中道理,只得道:“那掌门千万小心他那法宝。” 何遗珠点头道:“金长老多虑了,我有善祥丹护身,纵是不敌,也能脱身。” 他起指一点。一枚珍珠也似的丹丸飞出,祭在了顶上。 此丹一现半空,便急骤滚动,垂下丝丝玉色光华,将他整个人都罩住了,而后一摆玉尺,纵云下得玉盘,。 到了下方,他转首一瞧,见那百余名弟子正被一股黄雾包裹在内,仿若茧中之虫,按捺住怒气,沉声道:“商清俊,你为何袭我座驾,杀我门中弟子?莫非想要挑起两派争斗不成?” 商清俊面对他质问,却是状若无事,只是一手缓缓伸出作讨要状,道:“交出元珠,饶你这些弟子不死。” 何遗珠闻听此语,不禁紧盯住他脸孔,道:“我说为何,原来是为那宝珠而来,我若不交呢?” 说此话时,他自袖囊中摸了一只铜觯出来,暗暗藏在袖中。 商清俊把手一抬,不远处那黄雾一阵扭动,霎时就有数十名弟子被搅成血泥。 何遗珠惊怒道:“住手!” 商清俊面无表情道:“不交元珠,便是这般下场。” 何遗珠吸了口气,最后咬牙道:“既是如此,那……纳命来吧!” 他忽然一声大喝,猛然将铜觯拿出在手,将顶盖去了,对着商清俊就是一晃,瞬时间,就有一丛清光泻下。 商清俊似是未料他会突然出手,在那处呆立不动,立时便被清光照中。 何遗珠见状大喜,这宝有断绝灵机之效,修士一旦被照中了,休想再能使得法宝道术。 只是他正想命人下去捉拿时,却见底下那人影慢慢消失,继而是变作了一柄四尺长短的墨色法剑。 他眼角一抽,哪还不知自己被算计了,急急抽身后撤,可这时已是晚了一步,上方有两道黄芒袭来,砰得一声,打在身上,不禁剧烈颤动了一下。 好在他有善祥丹遮护,那光华虽是猛烈,却也未曾伤得,可尽管如此,宝光也被震散了一层去,眼见经受不住几次,他心下立时萌生出了退意。 抬首看了看,顶上那两道黄芒却是阻住了回往玉盘之路,他大吼一声,把苦心宗秘法运起,顶上罡云之中渐渐有三朵火焰跃出,分作青、白、红三色,往中间一合,缠绕一团,登时铺出百丈熊熊火云,想要撞开一条去路。 可那两道黄光却只是轻轻一冲,就将火焰荡开,而后如剪一般交沓而下,何遗珠身上宝光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减下去。 眼见如此,他不免有些惊慌失措,只得大声道:“慢来,我愿将宝珠给你了,只是你却得放我归去。” 商清俊把手一摊,道:“拿来。” 何遗珠无奈,只得将九黄珠取了出来,还想说些条件时,却觉手中一空,那宝珠已是自家飞去。 商清俊把嘴一张,将宝珠吞入腹中,不再理会于他,就自拔空而去了。 只是才撞破罡云,到得极天上时,那法剑忽然一颤,自他法力驾驭之下挣脱开来,剑中有声音气急败坏道:“过元君,你为何不将他们俱都杀了?” 那被称作“过元君”之人淡淡言道:“何遗珠乃是一派掌门,若是杀了,干系太大,极易惹出其身后洞天真人,我躯壳现下还在封禁之中,不欲招惹麻烦。” 剑中声音又道:“可你是有言在先,只要我助你御剑,便绝不牵累商某宗门,方才举动,分明是栽赃嫁祸!” 过元君平静道:“那你又待如何?” “你如不化解此事,我觉不助你。” 过元君声音忽然冷了下来,道:“你莫非以为,我缺了你当真便不能成事么?” 剑中之人也是强硬,道:“你说那持珠之人相貌,依我推断,当是神屋山仙城执掌张道人,此人剑遁之术高明,若无我以法剑助你,休想拿得下此人。” 过元君目光变得幽深了几分,道:“这人真有你说得如此厉害?” 剑中之人只是哼了一声。 过元君沉吟道:“四海玉盘禁制牢固,何遗珠已如惊弓之鸟,要想杀他,已是无了机会,大不了你两派交手后,我相助你凤湘剑派就是了。” 说出此语后,他等了片刻,见剑中之人不再出声,显是默认了,脸上牵出一抹古怪笑容,伸手把剑召来,而后引动一道劲疾遁光,穿空往北洲纵去了。 五日之后,鸿羽山,广翅峰。 翔空殿中,此刻正被一股压抑气氛所笼罩。 陈渊神色沉肃,看向座下四位长老,道:“召诸位来此,是要告知一事,方才何掌门遣人来言,说是商师弟于途中杀了他门下两名长老及百数弟子,若不交出商清俊,再给出一个满意交代,便要携门中万余弟子,亲自来此讨个公道。” 此语一出,诸长老脸上都是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扬虹剑主朱轩一脸不可思议,他道:“商师弟有几分本事我知之甚深,苦心宗那几名随行长老或许不是他对手,可想要把何掌门一行百余人俱是杀败,那是绝无可能!” 大长老龙精诚拱手道:“掌门,是否有所误会,商师弟不是在观潭院中么?怎会去半途截杀何掌门?” 陈渊沉声道:“我正是担心此事,假如真是商师弟所为呢?” 龙精诚睁大双目,道:“掌门的意思是,是那处封……” 他似知失言,连忙收住了口,可底下长老哪里会琢磨不出这句话中的意思,不禁互相看了几眼。 商清俊是没这等本事,可要是趁他们往北洲赴宴之际,暗中取了其中之物,那可就难说的很了。 陈渊目光投向一处,道:“徐长老,近日商师弟可有书信来?” 徐长老回道:“书信只是七日一传,若是无事,今日便该到了。” 陈渊断然道:“不必等了,徐长老,你即刻动身往观潭院去,勿要查清此事。” 凤湘剑派为了那处封禁已是费了百多年的功夫,绝对不容有失。 徐长老肃容一抱拳,道:“谨遵谕令。” 龙精诚抚须道:“现下那处情况委实难知,但也要谨防苦心宗下手报复,徐长老一人恐是不妥,不如再命一人与他同去。” 陈渊点首道:“不错,当要小心为上,朱师弟,你就随徐长老走一遭。” 朱轩并不立刻接令,而是一抬头,道:“要是遇上了商师弟,该当如何做?” 陈渊沉默片刻,他自腰间解下一柄法剑,掷了下来,道:“需先查明苦心宗之事是否是他所为,若果真是他做得,问他是否愿意回来,若是应允,好言相待,把他稳住,如是不愿,就用我这御极剑将他斩了,只把人头带回即可。” ……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开崖引海 山外战书 乔掌门夫妇送出手中那一枚九黄星珠后,又竭力邀请张衍去门中一坐。 张衍也是盛情难却,在希声山盘恒三日,这才辞别出来,带了汪氏姐妹与百数名神屋弟子启程回山。 不数日,他便回得苍朱峰。却并未如以往一般闭门修行,而是带了弟子傅抱星去往北摩海界。 傅抱星如今已修至玄光二重境中,早可驾玄光出游,只是北摩海上有蟒部威胁,自涡劫之后,神屋山中封禁立阵,就从未有神屋山中修士来过此地,连他也是并不例外,第一次来到此地,不禁四处打量。 见波澜翻卷,玉浪涌动,隐约可见有许多貌美少女骑鲨往来,欢歌笑语,追逐嬉戏,只是在他眼中,却能看出妖气弥漫,这些少女并非是人,而是水中妖修。 他神色微凝,道:“恩师,这些女子莫非俱是蟒部门下?” 张衍笑了一笑,道:“非也。” 他拿出一面幡旗出来,交予傅抱星,道:“徒儿,你去与她们说话,把那卢常素唤出来见我。” 傅抱星躬身一礼,接过持幡,飞身下去。 那些少女见一道玄光过来也不在意,其中有一名身形高挑,长着一双媚眼的女子跃出水面,不卑不亢道:“此乃神屋山界下,非是无主之地,不知是哪一方仙长到此,还请告知来意。” 傅抱星把幡旗一晃,扬声道:“在下奉师命到此,请卢常素出来说话。” 那女妖见他手中幡旗晃动时,自己便不由自主想要俯身膜拜,也是隐约猜出了他来历,勉强镇定心神,万福一礼道:“原来上使来此,奴婢这就去把卢将军唤来。” 卢常素自被张衍放入海上统御妖部后,可谓如鱼得水,这数十年来。原先二十余万妖众有不少已是老死。不过左近除却蟒部又无大敌,在海上繁衍许久之后,族人数目不减反增,渐有兴旺之象。 每过数年,他还挑选有些资质上佳的族人送入神屋山门充当仆役执事,以示恭谨。 此刻他正在海中操练妖兵,闻得有人来报有修士持幡旗而来,立时动身往海上来。 出得水面,他瞧来人乃是一名年轻俊雅的束发修士,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然其手中幡旗却认得。正是那万兽眠月幡。 尽管对方只有玄光境界,他却不敢怠慢。上前抱拳道:“敢问贵使与张真人如何称呼?” 傅抱星还了一礼,道:“在下傅抱星,乃恩师八弟子。” 卢常素连忙再一礼,面上热情道:“原来是少府主到此,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张衍到了神屋山,从未遣门人弟子前来招呼过他。而此刻却命这名徒儿到此,说明此子极得重视,他哪敢得罪,是以连神情之中带了些许讨好之意, 傅抱星道:“恩师就便在云中,还请卢将军随我起去一见。”言罢,转身往天中行去。 卢常素听闻张衍也是来了,大吃一惊,忙整理袍服。跟随而去。 上了云巅后,他见一名神气轩昂的道人站于罡云之上,身躯一抖,上前噗通跪倒,叩首道:“卢常素拜见府主。” 张衍把袖一抬,道:“且起来吧。” 卢常素这才站起,却是垂首束立,一副恭谨模样。 张衍指了指傅抱星,道:“你已见过我这徒儿,日后若是他来传令,你等不得违抗。 卢常素看了傅抱星一眼,心下一动,暗忖道:“府主乃溟沧弟子,终有一日要回门中去,莫非日后是这位小爷管束我等么?那倒要伺候小心了。” 他一拱手,恭敬道:“小妖定当遵从。” 张衍点了点首,道:“这数十年来,你统御数十万妖众,却未有半分滋扰凡民之举,治下严谨,勒束得力,又开贝场十余,为我筹得千万海贝,实是难得;有功当赏,你觉得我该赐你何物?” 卢常素忙表忠心,道:“府主,此非是小妖一人之功,若无数十妖部族长相助,又哪有这般局面……” 张衍笑着言道:“休说这些,你需何物,快些说来,若是过了今日,我却不会再来理会你。” 卢常素这才收住了嘴,他想了一想,壮着胆子道:“小妖在化丹境中徘徊时久,可苦无功法要诀修行,是否,是否能否请府主赐下一门修持法门,日后若幸得破境,延寿千载,也好继续为府主效力。” 说完,他俯身一拜,久久不曾起身。 张衍略一思索,道:“你出身璧礁府,所习功法也是上乘,底子打得极牢,若是他人来求,我还有些为难,你却无碍,今便传你一门功法,虽与我溟沧五功三经不可相较,却也足可助你修成元婴。” 说话之间,他伸出手去,在其额前一点,就传了一门法诀下去。 卢常素得了功法,稍一查看,就知张衍所言非虚,心下大喜,连忙叩首拜谢。 实则要修成元婴,除却功诀之外,还需不少修道外物相助,要在东华洲或者东海之上他也犯难,好在东胜洲仙城林立,但有所缺,不过是拿灵贝去换罢了。 张衍这时道:“今次来此,还有一事要唤你去办。” 卢常素大声道:“还请府主吩咐。” 张衍道:“你部在此落足后,族人渐增,我不欲再以万兽眠月幡拘摄你等,故而欲在神屋山中开一条通路勾连海域,如此你部可随时往山中来。” 卢常素盘算了片刻,道:“眼下有部众百余万,妖卒二十七万,若日夕不停施为,可在一年之内打通山路。” 张衍却一摆袖,道:“不必如此麻烦,你抱星先去一旁站着,稍候听我吩咐行事。” 两人道了声是,都是远远站开。 张衍到了云上,看准一处崖壁,运起五行遁法,向下一拿,顷刻间就将土石挪动,再一使力,只闻轰隆一声,竟是已将那段百丈长的山崖挪去了他处,海水霎时涌入进去,激荡起玉浪千尺,海山碰撞之声咆哮如雷。 此地相距神屋山腹地尚远,就算他法力深厚,不用上月余,也休想开辟通路,是以他并非以蛮力搬挪,而是弄了一个巧,每每挑拣有沟壑石隙,江河行径之处施为,因为省力许多,不过半天时日,就开了一条浅浅通路出来、 傅抱星看得目眩神迷,羡慕非常,暗忖道:“也不知我何日才能修得恩师这般神通?” 卢常素也是目瞪口呆,望向张衍目光却是敬畏无比。 张衍又用了数个时辰,驾剑光在山中来回行走一遍,这才回了山崖前, 招了招手,把卢常素唤了过来,指着下方道:“沿此慢慢开阔河道,你需多久打通山路?” 卢常素放眼瞧去,见山壑之间有些地方虽还断断续续,如藕丝相连,可大路已开,剩下之事却是容易,便道:“最迟二十日便可。” 张衍道:“我只给你十五日。” 卢常素不敢不应,凛然道:“谨遵上谕。” 他迟疑一下,小心问道:“府主,小妖冒昧一问,可是有大敌来犯?” 张衍淡笑道:“有备无患罢了。” 他开了这条水道,的确是为了应付那随时能来袭的封禁妖物,不过用意倒不仅仅是在数十万妖兵身上,也是为了方便龙鲤暗中往来。 毕竟其为水中大妖,不善6地飞腾,神屋山中又无湖海可供其容身,而如此一来,却去了一层滞碍,关键之时,便可作为一枚出奇制胜的棋子。 十日之后。 极天之上飞来一道墨色遁光,沿着神屋山转了数圈,便就远远退去,在百里之外一座土丘上降下,露出一个人影来,正是占据了商清俊躯体的过元君。 他拿起手中法剑,神色不悦道:“这神屋山处处阵门,步步禁制,根本无有出入门户,害本君白费了许多工夫,此事你先前怎未明说?” 法剑之中传来悻悻声音道:“此事须怪不得我,我东胜洲向来只在仙城库藏设禁,便是山门中也不过设立数个法坛罢了,谁人知晓这神屋山会是异类,你有宝珠在身,这区区禁制,岂能阻你?” 过元君冷声道:“若是本君全盛之时,这等禁制自是不放在眼中,可现下却是借你躯体行事,要是从正面冲杀进去,恐还未能闯至苍朱峰下,就已耗尽法力了。” 那本命元珠中藏有他昔日暗藏下来的九滴精血,借此他才能使动封禁之下那自身躯壳。 正因为有这些精血在内,当年归灵派才把这九枚元命珠当成了一桩至宝。 可元命珠每使一次,精血便少上一些,若是用尽,那便彻底无用,是以他绝然不肯轻动。 那剑中声音忽然道:“我有一法,那张道人若不出来,你却可逼他出来。” 过元君来了兴趣,问道:“如何做?” “下战帖而已,就言你与欲他一战,他身为一派执掌,必定不会推辞。” 过元君缓缓道:“先前你百般推拒,为何现下反愿助我?” 剑中之人哼声道:“你若此处图谋不成,说不准便会转头回去找我凤湘剑派的麻烦,那还不如设法让你在此与那张道人一战,若是你败了,我岂不是能早些解脱。” 过元君并不恼怒,而是点头道:“如此倒也说得通,不过本君一发战帖,苦心宗及凤湘剑派想必立刻会得知本君在此,便会遣人前来围杀,这方是你真正用意吧?” ……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南墙回头 三山俱动 剑中元灵见心思被过元君揭破,不由恼羞成怒,道:“不错,我正是此意,你待如何?” 过元君却诡异一笑,道:“此议甚好,只是你却思错了一事,自南州赶到这处,即便元婴修士自极天之上乘罡风而行,至少也需大半月时日,那时我早已夺了元珠回来,便消息走漏也是无碍了。” 剑中元灵呆了一呆,他确实未曾想到此节,不禁有些懊悔。 过元君在这具身躯的袖囊之内翻了一阵,找了一沓飞书符信出来,抽出一张,将其余皆是抛了,便以指代笔,起法力运化灵机,写下约斗之言,而后对山中某处高声道:“本君有一封书信交予你家门主,速来接了。” 神屋山中处处有法坛矗立,上方值守弟子早就留意有人遁空往来,只是碍于对方修为太高,也不过出去问话,听到对方要代传书信,三名弟子商量一阵后,就有一人驾飞舟自禁阵内出来,对其抱拳道:“敢问尊驾何人?在下好回去通传。” 过元君却是不答,一甩手,把书信往下方扔去,只道:“送到你府主手中便可。” 那弟子猜出不是小事,拱了拱手,就退回阵中,待到了法坛上,拿起手槌,对着悬挂在那处的一只小钟猛敲了十七八下,就闻一声鹤唳,一头白羽仙鹤远远飞来。 那弟子把手一托,道:“山外有书信送与门主,还请鹤仙转呈。” 那白鹤并不停下,而是自他身前掠过。顺势以长喙衔了书信,再把双翅一展,扶摇直上,往苍朱峰飞去。 她飞腾极,只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峰上,落地化一清灵少女。怀捧书信,用清脆声音道:“景仙师,山外有书信来,说是要交予掌门亲启。” 等了片刻后,景游自洞中步来。他上来拿书信,先是翻了翻,而后又询问了几句,就冲其挥了挥手。 那少女打个万福,重化仙鹤之身,轻轻鸣叫一声。就振翅划空,往下山去了。 景游转身入洞,到了正厅中。对着榻上正闭目运功的张衍言道:“老爷,小的把书信拿来了。” 张衍睁开眼帘,不见有什么动作,那封书信便自行飞起。在他身前打开。 他把目光投去,却发现此是一封战帖,约战之人言称愿以四枚九黄星珠为注,邀他三日后一战,只那斗法地界,可由他来择选,那落款之处。却是写着“凤湘剑派商清俊”这七字。 看了之后,他一扬眉,轻轻笑了声,神色之中颇带几分玩味。 景游凑上来,低声道:“老爷,可有什么不妥么?” 张衍撤了法力,任由那信纸落在身前案几之上,言道:“你拿去看了。” 景游小心取过一览,却是奇道:“商清俊?可是弄错了,此人不是在月前已被章真人以神通打杀了么?” 张衍呵了一声,道:“事后此人尸首却是莫名失踪,而今却来我处下战帖,岂非蹊跷?” 景游露出惊容,道:“老爷,莫非商清俊便是祖师封禁之下那头妖魔?” 张衍颌首道:“极有可能。” 景游紧张道:“老爷要应战?” 张衍眼中浮现一缕神芒,淡淡道:“他便是不来,我也要去寻他,他人在何处?” “听闻尚在山外。” 张衍长身而起,看向山外道:“我这便去与他一会。” 景游道:“书信上言约战之期是在三日之后……” 张衍冷哂道:“既到我门下,岂能由他说了算?” 他两袖一摆,随罡风飘出洞府,再是一晃,就是起了一道剑虹出了山门。 过元君送出战书之后,还在山外等候回音。 未有多久,见底下禁阵灵机涌动,本还以为是回书之人出来,可忽见一只由浑黄气雾凝聚的庞然大手由下方攀起,向他一把抓了过来,顿时吃了一惊。 忙一侧身,强行起遁光向一处躲避,然那大手稍稍一折,又是改抓为拍,仍是袭向他来。 这双大手望去黄烟滚滚,笼罩数里方圆,遮地漫天,过元君若是此刻驾剑而走,当是能轻松避过,怎奈他身边这把法剑乃是有主之物,运使之时需得其中商清俊元灵配合,方能使动,平常用来飞遁腾掠尚可,可在正经斗法之时,却是根本来不及驱使,只得把身一晃,两道黄光自背后飞起,往上一冲,轰隆一声,就将大手震破,一抹天光自头顶倾泻下来。 他正要纵身穿了出去,这时有十数剑光忽自黄雾之中跃出,从不同方向杀来,其速如疾电飞矢,眨眼就到面前。 他也是措手不及,匆忙之中,使力一催,一粒丹珠飞出囟门,放出黄芒一团,罩住全身上下,把剑光尽数遮挡下来。 还未等他抽手反击,这时忽然有一股巨力及身,仿佛被山岳生生压住,立知是遭了神通锁拿。幸而商清俊曾提过对方似有禁锁天地之法,是以早有防备,本命元珠一转,就将灵机搅乱,而后一起罡风,想要去到远处,可于此之际,那十余道剑光却又纠缠上来。 过元君不得已再次把丹珠祭出,可因此也被拖在了原地,眼看顶上黄雾四面办法往中间攒和,那大手又要聚笼出来,他也是大感头疼,心下转念道:“却是本君失算了,这人神通法术远非寻常元婴修士可比,我眼下这具身躯却是难以胜他,此是他山门之前,不宜久战,还是速去为上。” 他也是知机,交手虽是不长,可连对手之面也瞧见,分明没有战胜可能,因而把元珠放出,震开飞剑,往下一落。倏忽间急降千尺,落至地表,再化一道黄烟往下一钻,转瞬就不知去向了。 他逃去不久,天中灵机一消,黄烟剑光皆是敛去,张衍现身出来。运足目力朝下方扫了几眼。 对方看来也非庸手,见机不对,便就抽身逃去了。 若是此人从天中遁走,他还有信心能够追上,可遁入地下却是不同了。他纵有土行遁法,可许多手段使不出来,反倒对手底细不明,因而不可贸然去追。 这里一场大战,虽只短暂片刻,却也把神屋山诸派惊动。早有人传告门中。 宋初远,唐进二人这几日已被张衍从仙城召回,闻听消息。立刻驾遁光飞出,赶来援手,得到得此处后,只见张衍一人独自飘身在空。来袭之敌已是不见了影踪,两人便一同上前,问道:“府主,不知是何人来犯?” 张衍沉声道:“来敌乃是一头妖魔,当有附躯夺体之能,你二人传命下去,这几日要小心提防。凡我神屋山中修士,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山,如有外使到来,不曾验明身份者,也一概不得放入。” 见他说得严肃,两人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声领命,拱了拱手,便回去安排了。 距此百里之外,一缕淡黄细烟自地表升起,到了约有三丈高下时,过元君灰头土脸自里步出,举袖挥散烟雾,回望北方那雄峻山势,目光有些阴沉。 他本以为张衍就是再厉害,也不过与何遗珠这苦心宗掌门相仿佛,自己用四枚本命元珠就足以克制,可当真打起来,才发现不对,方才一番纠缠,自己连对方影踪也未见到,反而用去了不少精元,说得上是得不偿失。 他心下盘算道:“此路不通,不如先去寻落在凤湘剑派手中那一枚本命珠,可掌门陈渊躲在山门之中,又有洞天真人镇守,只要挨近,必被察觉。” 他再想了一想,忽然有个计策冒了出来,目光一个闪烁,就驾遁光往回走,不多时到得神屋山前,大声道:“方才一时大意,叫你得手,待一月之后本君养好伤势,再来会你!”说罢,把袖一拂,耸身往罡云中去了。 张衍此刻才回洞府坐定未久,待弟子把此话传到里间,景游骂道:“ 此人好不要脸皮,方才与老爷动手不敌,仓皇逃窜,现下却又来此胡吹大气。” 张衍稍一琢磨,道:“非是如此简单,他方才虽是逃去,可并未受伤,如此说当是另有目的。” 景游道:“他以一月为期,许是这段时日内他能找来什么法宝?” 张衍微微一笑,摇头道:“不对,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这话非是说与我听的。” 景游不解道:“那是说与谁听?” 张衍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忽然道:“南三派从南洲到我神屋需用多少时日?” 景游不假思索道:“若是元婴修士,二三十日便就够了。”说一出口,他回过神来,道:“老爷是说……” 张衍点了点头,笑道:“是与不是,过几日就见分晓。” 不过十来天,张衍与商清俊一战的消息便传了出去,连那一月之后约战一事也传得无人不知,凤湘掌门陈渊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命人把大长老龙精诚找来商议。 “龙长老,难怪遍寻不找商师弟,原来他跑去了神屋山,想来是为了张道人手中那枚宝珠。” 龙精诚却是面色沉凝,“掌门,方才有苦心宗中的眼线来报,何遗珠正在调集人手,想是要去围杀商师弟。” 陈渊面色一肃,断然道:“商师弟知晓秘事极多,绝不能落在苦心宗手中,何况我凤湘剑派弟子,也轮不到他来处置!” 他朝殿外指了指,“你速去下令,召各处仙城城主,下宗门掌前来见我,不得砌词推脱,三日之内,都需给我赶了来,违者以抗命论处!” 或………… 第一百二十章 极天设伏吞精血 三日之后,陈渊挑拣九名仙城城主,另有止戈剑主徐功名,盈阳剑主龙精诚,合计一十二人,去往极天之上,借罡风往神屋山来,余者皆是留守山。 陈渊一路沉默不语,前日他派去观潭院的弟子已是传信回来,说是那处封禁并未解去,然而掌门吴素筌却是弃门而走,不知到何处去了,连商清俊几次在书信中提及的章道人,也是一并走脱了。 而阁主审楚鱼,却在他们到来前一日服丹自尽;后又问了门中眼线,才知商清俊似曾与观潭院起了冲突,只是因事发之地是在山门之外,又结束的极快,具体情形也无人说得清楚。 陈渊担忧的是,那封禁万一要是被其他三派得知,定会找上门来,哪会容他凤湘剑派独占。 龙精诚看他神色沉郁,明白他心忧何事,便劝说道:“掌门勿虑,朱师弟已是看过,那处封禁至多还有十来日便可破解,只要拖过了这段时日去,到时就算被人得知也是不惧了。” 陈渊沉沉点头,道:“但愿如龙长老所言吧。” 这时忽有一把小剑飞来,龙精诚注意到了,探手摘了过来,取出剑柄之中帛布出来,抖开一看,抬头道:“掌门,苦心宗一日前便已上路了。” 陈渊道:“他此行带了多少人?” “只有十人,比我等少了些许。” 陈渊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心情略微放松。如此一比较,却是他手中的人数较多。局面占优。 龙精诚小声问道:“掌门是到了那处立刻动手擒下商师弟,还是等二人斗法后分出胜负再动手?” 陈渊沉声道:“既是有了约斗,当依足规矩,我凤湘剑派怎能横加插手?等二人斗罢再出手捉拿不迟。” 他又感叹一声,“我在宴席之中见过那张道人,确实不凡,商师弟能败何遗珠一行百人,居然还不是此人敌手。着实不可小觑啊。” 龙精诚却不服气,哼了声道:“那张道人有此本事,许也是仰仗了他物。” 陈渊看了过来,道:“何以见得?” 龙精诚道:“属下并非胡言,听闻茅无为将手中那珠换给了那张道人,乔桓隽对此人多番讨好,那物想也留不住。掌门试想,至少三枚宝珠在其手中,再加此人自身神通道术俱非等闲,胜了商师弟也在情理之中。” 陈渊皱眉道:“可我回去试了多次,也无法使动此宝,后来请教了甘真人。真人认为,此物需用多位元婴修士精血滋养才能驱使,且遗害不浅,建言我封禁此物,莫要妄使。连我凤湘剑派都是不成,他小小神屋山。又如何做到?” 龙精诚低头道:“那便不得而知了,或许他另有秘法也说不准,可惜两人交手之时并无外人在场,具体情形为何无法察知,不然也可窥见一二。” 陈渊道:“等捉了商清俊回来,便见分晓了。” 凤湘一行人接连飞遁二十余日,神屋山那插入云天之中的雄峻山影已能望见。 陈渊回首一看,见人人脸现倦容,因怕错过了二人斗法,众人一路过来并未有半刻停歇,全靠丹药支撑,此刻眼见快到地头,他便道:“龙长老,你来掌住罡风,诸位可稍作调息。” 龙长老立刻领命,他耸身到了高处,顶上三团罡云一转,就拿动法诀,缓缓将罡风排拒在外, 众人则朝一处聚拢,纷纷拿出法器坐了,然后拿出丹药来吞服了,回复法力。 龙精诚见师弟徐功名站在一边戒备,便笑道:“师弟不必在这里守着了,此乃极天之上,四下一览无余,便有人来也是一望便知,不必过于着紧了,稍候还要赶路,你也先去调息吧。” 徐功名一听,稍有犹豫,不过也觉此言有理,拱手道:“过会儿我来接替师兄。” 他一抖手,放了一只宝舟出来,去了里间,许是习惯使然,他仍是放下帘幕,将禁制起了,这才放心调息。 龙精诚摇头一笑,暗道:“这个徐师弟,也太过小心了。” 这个念头才他,忽然眉毛一皱,咦了一声,原来外间罡风陡得大了许多。 此刻众人正调息之时,却是出不得茬子,他忙起法力,欲把这股罡风安抚,可一出手,才发现灵机郁结,转运不动,不由微惊,正想再催一层法力上去时,那罡风却忽又消失无踪,只得无奈又把力收回,偏偏在这个时候,陡然有一股猛力顺势冲撞上来,他一个措手不及,法力就维系不住,惊呼道:“诸位小心!” 没了他操持,罡风轰隆倒卷进来,众人本是放松,根本未及防备,登时被涌来狂风裹了进去,一个个东倒西歪,晕头转向。唯有徐功名舟上有禁制遮挡,未曾太过狼狈,可也被狂风远远带了出去。 陈渊反应最速,自罡风中摆脱出来后,当即起了法力,想要把乱流镇压下来,只是这股风力甚大,他一时半刻也无能为力,便道:“诸位不必慌乱,速随我下得极天。” 呼啸风声之中,他语声清晰无比地传了出去。 众人听了之后,也是醒过神来,方待依言施为,可一试之下,却尽皆骇然,周遭灵机不知被谁搅乱,罡风扬举席卷,盘旋如潮,此时根本无法破了罡云下去。 龙精诚这时也是感觉到了不对,可他还犹自不敢相信有人敢在此处动手。 极天之上因有罡风肆荡,若不沉心驾驭,连身形也是稳不住,无论攻敌守御,皆是困难数倍,一个应付不好,身陨事小,元灵立刻便要被绞散当场。 此刻一无人之处忽然有三枚晶珠浮现。化作三缕黄芒,朝近处一名仙城城主打了过去。 那人方才就已起了法宝护身。但却完全禁不住那此物侵袭,空中好似炸雷轰震响一声,已是法宝破碎,头颅崩裂而亡。 那黄光上来一裹,就将其卷入了进去,筋血骨肉都吞了个干净,得此补益,光华比原先更盛几分。转而又掉头往另一人迫去。 因诸人被罡风吹散,彼此又都自顾不暇,直到声响起来,才发现此处异变。 陈渊目中浮现神光,厉喝一声,把手一指,腰间玄剑霎时飞出。带起一抹璀璨流光,穿驰数里,抢在那黄光前面,遥遥与其一碰,喀喇一声,仿佛金裂玉碎。法剑颤了一颤,倒震了回来,那三道黄芒也是被挡开了去,被逼出了原先形貌。 他仔细一瞧,却是三枚灿若晶璃的滚圆宝珠。浑身氤氲飘渺,云蒸雾集。外表形似仙家宝物,但却挡不住上面传来的一阵阵邪腥之气,他神色一怔,立时便反应过来这时何物,转首四顾,怒道:“商清俊,可是你在作祟?” 可四下里却无人答话,那三枚晶珠一分,居然分作三路,分袭而去。 陈渊喝道:“龙长老,徐师弟,与我各挡一路,此珠凶毒,诸位速速靠了过来,莫要逞能。” 龙精诚与徐功名听令上去阻拦,可是与那晶珠所化黄芒一接手,轰轰两声,二人都是招架不住,口喷鲜血,被远远震飞,连手中玄剑也发出哀鸣之声。 陈渊手中这柄乃是掌门所配御极剑,厉害之处,远在其余五把玄剑之上,得以把那星珠挡下顺利挡下,可自身也无暇去援手他人,不过几个呼吸之后,场中又亡三人,精血骨肉尽被吸去,那珠上色泽已是变得鲜红一片。 他瞧出如此下去绝然不成,立刻长啸一声,祭起玄剑浮顶,万千白虹聚来,将周围罡风乱流镇住,可此举也不过是使里许之内罡风之内顺服,而更远之处却是顾不得了,传声道:“诸人速去,此我掌门谕令,不得有违。” 凤湘剑派门规严厉,稍有违背,就要严惩,龙精诚和徐功名听了之后,毫不犹豫驾起剑光,撞破罡云,下去极天,可其余之人却无这般好运,一个个被星珠追上打死,吞灭血肉。 到了最后,场中只剩陈渊一人,有四道黄光飞来,分前后上下将他围住。 他只冷眼看着,并未出手解围。 百丈远处灵机一阵变化,过元君从隐身之处走了出来,顶上有一面幡旗飘动,他眼望下来,道:“陈渊,若速将宝珠交出,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陈渊瞧了瞧其头上那面幡旗,却是眼角一阵跳动,心惊不已。 他若没有看错,此物当是苦心门金长老所有,可用来藏身匿迹,如今却是出现在这人手中,那结局不问可知,由此推及,何遗珠一行人也极可能遭了毒手,他沉声道:“原来此次是你故意设局。” 过元君点头承认道:“不错,陈掌门此时才知,不嫌太晚么?” 此次他故意传出风声,要与张衍一战,引得苦心、凤湘两宗前来,他则半途设伏截杀,至此共是得了十八名元婴修士精血,已是把前番损失补了回来, 陈渊猛盯其面,厉声道:“你非是商师弟,究竟何人?” 过元君一阵大笑,道:“说起来还要多谢陈掌门,若非你凤湘剑派相助,本君又岂能这般轻易脱身?” 他被大能镇压万载,神魂早已到了消散关头,若是无人开禁,便会自行消去,因凤湘剑派之故,才得以重见天日。 陈渊并非蠢人,把前后因果一想,已是猜出了几分真相,一想到此人极可能是万年前的凶邪妖魔,他心渐渐沉了下去,原先战意也是退去,把剑一祭,再以手指剑,就有一道道晶虹射出,宛如电矢,那四枚元打得不断后退。 做完此事,他脸色发白,几是无法稳住,勉力拔身往上纵去,剑光上来一卷,霞烟一缕,往南飞去了。 过元君好似并不意外,望着陈渊飞去身影,远远言道:“陈掌门,且把元珠收好,待本君脱困之日,自会来你门中去取。”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清洒瑶琨云蒸岳,天霜一洗映 数日后,两宗半途遭袭之事传至涵渊门中。 洞府之内,张衍放下符书,对面前来送信的锺台弟子言道:“多谢乔掌门遣使告知此事,回去之后,请替我代为问好。” 那弟子道:“信已送至,小人这就告退了。”他俯身一礼,便转身出了洞府。 张衍略略一思,道:“凤湘剑派只有掌门陈渊与两名剑主逃去,而苦心宗只有更是损折惨重,掌门何遗珠仅以身免,经此一事,这两派实力大损,这百年内恐再无力北顾了。” 景游笑道:“老爷,这妖魔虽是了杀了十来人,仍未把星珠找回,却是白白忙活了一场。” 张衍微微摇头,道:“怕是未必。” 他伸手入袖,取了一枚九黄星珠出来,摆在案上,并以法力镇住,言道:“景游,你亦是妖身入道,又曾在何真人身边服侍,可能认出此物为何?” 景游认真盯了几眼,好一会儿后,他一拍脑袋,指着言道:“老爷这么一提,小的却是依稀想一事来,我妖修若想飞升成道,若是无有玄门气道法门传下,便唯有练就九枚本命元珠,方可避过天降灾劫,看此物模样,与九黄星珠极其相似,只是能修炼到此等道行的妖修,无不是上古天妖一脉啊。” 说到最后,他语声之中不觉流露出敬畏之意。 上古天妖,那可是能与洞天真人相抗的妖修,非是他这等小妖可比。 张衍目现精芒,言道:“那日事后,曾有锺台弟子前去查看,可两派修士连一具尸身也未找回,只得些破损法衣法宝,疑似与林长老一般吸去了精血骨肉。我先前便有所怀疑,听你此言,此物多半就是那本命元珠了。” 景游一吓,道:“此妖莫非是在吸取精血。好使肉身脱困?” 本命元珠非但能避灾脱劫,亦是精血收藏之所,可吞食他人精血为己用,元珠越多。则炼化越快。 更为可虑的是,但凡天妖精血,只要一滴尚在,若是神魂不失。哪怕躯壳尽毁,亦能重新炼了回来,更别说天妖之身。也未必会如寻常妖物一般朽烂。 张衍朝洞府之外望去。目光深邃难测,似是探及极远之地,道:“前日章道友来信曾言,那封禁破解在即,是与不是,到时便知。” 景游是知晓此妖来历的,不禁咽了口唾沫。道:“老爷,那可是祖师封禁的上古凶孽,恐是难以对付,不如去信门中,请诸位真人前来收伏。” 张衍笑了一笑,道:“如为此事便惊动山门,却是因小失大,你稍候持我谕令,诸弟子这几日各安其职,不得擅自出入,若外界生变,不必惊慌,我自有计较。” 东胜南洲,观潭院。 过元君成功截杀了两派修士后,未有再去寻张衍斗法,而是纵风驰云,用了二十余日,重又回来此处。 陈渊此刻早把弟子撤走,临去之时,将观潭院弟子尽数屠灭不说,还把四周地脉灵机俱都捣毁,以至于百里之内草木枯萎,河泉涸竭,此刻望去,一片死气沉沉,形若鬼蜮。 过元君却不在意,他举首望天,暗暗道:“还有七日本君就可脱困,只要找回元珠,再觅一地潜修千年,便能元气尽复,好似那老道曾传下道统,到那时我必杀上门去,以泄万年封禁之恨。” 万年前有大能修士接连封禁数头天下凶物,他闻听之后,自知身在其列,因而着手准备退路,先是一件寄托神魂之宝,又将自身本命元珠送了出去,以待来日。 它被封禁之后,此珠后来被归灵派无意得去,并将其当作了镇门之宝。 至于元珠每每用出,需以修士精血补养,那只不过是过元君事先设下的一道法禁,好借此派之手补养自身,令元珠之内精血时时盈满,不致随时日流逝而失。 可就算泰衡老祖那等人物,在封禁之下若久不脱困,也要精血枯干,神魂渐消,它纵然有宝物护魂,但一禁万载,最后也只剩残魂一缕,要不是凤湘剑派发现此处封禁,以为内中埋有上古奇物,命观潭院炼化禁制,它也是难逃一亡。 他在观潭院中转了一圈,最后寻了一座殿宇,在屋脊之上落下,盘膝一坐,耐心等候封禁开解。 很快七日过去,到了第八日子时,他心生感应,连忙放了灵机下去一探。 原本他进出上下,如钻狭井,逼仄难行,这一回却是毫无滞碍,显见禁制已气出灵散,冰消瓦解,不由一声狂笑,顶门之上一道白烟飞出,抛了商清俊肉身,就往一投,钻入地下。 观潭院地底之下,不知多少深远之处,一条身长足有千丈的妖物忽睁凶目,两道幽幽光华直透地表,须臾照彻山峦,其腹下密密麻麻长足攀动,缓缓往上爬来,随其拱动土石,方圆百里之内皆是山崩地裂,震动不休。 过得少时,忽闻震天动地一声大响,碎石飞崩,泥砂扬扬,地表之上,整个观潭院竟已是消失不见。 黑雾煞气之中,就见一条狰狞蜈蚣自地底钻了出来,其头隆如丘,尾如勾剪,身躯根根节节,如披甲胄,有三千六百五十数,每一节上生一双钩足,色呈碧青,宛如硬玉,颚下一对钳牙,时裂时交,甫一现身,妖气冲霄,山河皆悚,天中黑云弥布,日月惨淡无光。 这蜈蚣一抖身躯,肢节噼啪爆响,周遭山川齐皆震荡,一声怪啸,腹下涌出一团遮天黑煞,飞身而起,裹着无边声势,朝东飞驰。 此刻数千里外,凤湘剑派山门之中,一名方面大耳的道人忽被惊动,他朝西地望了一眼,面色凝重,沉思片刻,吩咐身边童儿道:“大敌将至,速去传令,命陈渊携弟子去藏丰仙城暂避,不论何事,无我法旨,不得出来。” 身边童子见他说得严重,不敢多问,一揖之后,就脚步飞快地去了。 这道人稍作思索,又以法力捏了两道求援符信出来,往天中一发,便分往青宣宗与苦心门飞去。 东华洲,溟沧派。 沈柏霜乘风而上,须臾到得浮游天宫一处偏殿之外,才落下身来,一名童子自殿内出来,恭敬执礼道:“沈真人,掌门请入殿。” 沈柏霜衣袖一振,信步入殿。 三月之前,他破悟玄关,终是一举踏入象相境中,今次成就洞天之位后,掌门秦墨白第一次召他入见。 于此三大重劫之际,溟沧派却又添一位洞天真人,各派俱是震动,六大魔宗自斗剑之后,这数十年来动作不小,可得知此事后,也是收敛了几分。 入到里间,见秦墨白端坐玉台,顶上波涛浩然翻卷,势若无穷,看一眼就觉身躯沉沉,忙把头一低,上去见礼,道:“掌门师兄有礼。” 秦墨白笑道:“师弟免礼,且坐下说话。” 沈柏霜再是一揖,到了一旁坐下。 秦墨白与他寒暄几句,又说些修道之上的感悟心得,才转入题中,道:“前日祖师堂中,禁碑自鸣,当是又有一处封禁被破解了去。” 沈柏霜面色平静,今日寻他来,便早已料到定是有事差遣自己,便道:“掌门师兄可知那封禁在何处么?” 秦墨白道:“东胜洲。” 沈柏霜略一思索,道:“可是张师侄所去之地?” 秦墨白颌首笑道:“不错,我遣他前去,正是要他设法除此隐患,只是封禁解后,天机有变,那底下妖物似有脱劫之象。” 沈柏霜神色肃然,道:“听闻祖师封禁妖魔,俱是上古奇凶之物,张师侄道行虽为同辈翘楚,可对上此等大妖,恐也非是其对手。” 秦墨白缓声道:“我正是为此事才唤师弟来此。” 沈柏霜道:“师兄之意,可是要小弟前往东华相助?” 秦墨白淡笑道:“我交予他这事,还有暗中考校之心,你去之后,他若未遇险境,便不必现身,且看他如何化解,要是无法应对,你再出手救他不迟。” 沈柏霜神色微动,随后缓缓点头。 如今门中十大弟子,凡修至元婴境者,皆是在外历练,但遍观下来,唯有张衍这处最是难为。 可他非但不觉是苛待,反而是能看出掌门对其极为看重。 门中能成洞天之位者,无不是由十大弟子之中拔选而出,可真正能得门派倾力栽培者,却是寥寥无几。 譬如他自身而言,纵然为卓御冥大弟子,仍是一路坎坷。 此一辈弟子正逢三大重劫,这既是劫数,又是千载难逢之机缘,是以其背后族门师长皆在发力,争斗可谓激烈。 此刻谁能为宗门立下大功,谁便有机会先一步踏入天门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沈柏霜出了浮游天宫,他望了天际一眼,随后把身一晃,轰隆一声,一座如山似岳的拔天法相巍巍而起,上矗天穹,下伏诸峦,水绕云徊,气正清崇,四方有白虹浮波,溘溘喧空。 他成法之时,秦玉曾赞言“清洒瑶琨云蒸岳,天霜一洗映水白”,因而其法相名号谓之“霜天云岳”,此刻只见这尊法相朝上一涌,一声惊空大响,已是势出云表,鸿飞天外了。 …… …… 高速首发大道争锋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一百二十一章清洒瑶琨云蒸岳,天霜一洗映水白地址为 第一百二十二章 西来清羽敲玄钟 ps: 突然有事,还有一更稍晚,不过肯定有,大家可以明天看。 正当过元君气势汹汹往攻凤湘剑派同时,神屋山上亦有一股宏大灵机笼罩下来,山中所有修士几是同时生出感应。 因不来者知是敌是友,目的为何,面对这几乎无可抵御的庞然气势,几乎人人惊惧自危,惶恐不安。 楚牧然等三名长老察觉不对,顾不得其他,急忙往峰上来寻张衍,才到得山头,却见宋初远及唐进两名真人先一步到了,只是二人神色同样不太好看。 他们连忙上前见礼,楚牧然满头大汗,低声问道:“两位真人,可知来人是谁?” 宋、唐两人一起摇头。 这时却听隆隆一声,洞府石门缓缓打开,张衍自里缓步而出,他却是神色镇定自若,目光扫去,把众人表情收入眼中,不由笑道:“不必惊慌,山外来人乃我请来贵客,你等各自回去守住门户便可。” 楚牧然等人惊异对望几眼,若无差错,这山外来人当是一名洞天真人,不想掌门连此等人物也能请来,不过再是一想张衍来历,顿觉释然,俱是躬身行礼,依言退了下去。 张衍待他们走了,便一振衣袖,驾起罡风,往天中去,到了上空,他把身一顿,打了个稽首,道:“陶掌门有礼。” 面前云雾徐徐漫开,就见一名貌若处子,目似朗星的年轻道人露出身影,骑青鸾在空。袖角飞扬,飘飘若仙,身后法相若隐若现,似有蛟龙天鹤,翱游飞腾,灵气汇成一条条银流玉川,垂垂挂落,听来如空谷清泉。潺潺轻泻。 他也是还了一礼,笑道:“张道友有礼,收你书信后,陶某便即动身赶来,不知可否迟了?” 张衍长笑一声,道:“不迟,却是来得正好。我已在亭中备下水酒,还请真人赏光。” 陶真人把手中如意一摆,那青鸾拍翅而下,随张衍降至苍朱峰上,到得一处凉亭中,分宾主落座。 待坐定之后,两人先是互叙别后见闻。而后张衍便将东胜洲现下情形简略叙说了一番。 陶真人点首道:“前日我来时曾望气,见此洲南地妖煞冲天,道友所言应是不虚,此间有大妖出世,只是昨日再看,却见此妖未曾朝你这处来,而是向东去了,直至方才,见有一股并不弱其多少的清气与之纠缠一处,显是争斗正烈。” 张衍微讶。他手握过元珠四枚本命元珠,料其脱困之后,必会找上门来,是以在其离去当日,就已发飞书去往清羽门,请得陶真人前来坐镇,以策万全。 不过依眼下情形看来,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显然对方未来寻他,反是先去找凤湘剑派的麻烦了。 陶真人笑道:“道友勿疑,此许是因我之故。” 看张衍投来探询之色。他便解疑道:“我辈有望气之法,出行之际。彼此甚难遮藏行踪,虽我已作法掩饰,可听道友之言,那妖物来历不凡,许是另有手段,能察知我在此处。” 张衍一转念,觉得这倒是极有可能。 过元君要是发现陶真人在此,那既然无论去哪处,都要对上一位洞天真人,还不如就近夺珠。 陶真人这时忽然转首,凝神朝南望去,道:“方才又有两股不弱此人的气机往那处去了。” 张衍略略一思,了然道:“南三派同气连枝,唇亡齿寒,凤湘剑派遭袭,想是另两派真人前去相援。” 陶真人却是不以为然,摇头道:“若那过元君当真是那天妖,多一人少一人也无甚差别。” 张衍讶道:“却是为何?” 陶真人言道:“道友也知陶某原先乃是南华弟子,此派精擅降妖手段,然有不少典籍有载,天妖躯壳坚实难摧,又有元珠避劫,如无至宝,实难降伏。” 张衍对天妖所知不多,听了这话,便又详细追问几句,陶真人也是知无不言,听了下来后,他却是若有所思,站起身来,望着无边山峦有些出神。 陶真人以为他担忧难以克制此妖,便道:“张道友勿忧,此行我把精囚壶亦是携来,再有你这山门大阵为依托,虽无把握除去此妖,但将之击败,却也不难。” 张衍的目的是将天妖铲除了,只是击败还远远不够。笑着摇头道:“我非是为此忧心,而是忽然想起一事来,或能彻底除去此妖。” 陶真人不免讶异,道:“莫非张道友有异宝在手?” 张衍笑而不答,反是伸手出来,指了指天际,道:“以真人看来,此战谁人可胜?” 陶真人再是观望片刻,道:“那三股清气虽坚厚,可无刚健之形,反有潜藏之象,而那妖魔却是高亢势大,气数正盛,若无意外,当是那三人退走之局。” 张衍点了点首,正要说话,这时忽有一枚金光闪烁的信符飘上山来,他拿了过来一看,却是锺台派发书前来相问。 信中遣词用句虽是客气,可却在旁敲侧击,打听陶真人来历。 张衍微微一笑,此也在他料中,一位洞天真人忽然到得东胜洲中,又在神屋山停伫,近在咫尺的锺台派当然不会毫无反应,来信试探也是常理。 只是他想了一想,目光微闪,却并不忙着回书,而是抛在了案上,重又坐下饮酒。 两人在山巅谈玄论道,只等双方分出胜负,倏忽间就是三日过去。 陶真人手中如意在石桌上轻轻一敲,叹道:“那三道清气已是分途他走,此战当是那过元君胜了。” 只是他话音才落,却是咦了一声,露出意外之色。 张衍问道:“可是何处不妥?” 陶真人沉吟道:“方才妖魔身上那股煞气急骤退去,似有消弱之象,初时我还以为是其元气大损,只是后来再是一辨,当是此妖在设法化形,才会有如此异象。” 张衍深思一会儿,过去多时后,他朗笑一声,道:“如是未有猜错,也要妖魔这么做,正是为了对付在下。” 陶真人道:“何以见得?” 张衍笑道:“天妖身坚体固不假,可若不是肋生羽翼之辈,飞遁之术却非其所长,不过一旦转成人身,则又有不同,如此便能借飞遁法宝为己用,不致受困于此,他这是怕我拿了元珠逃去他洲。” 他猜测与真实情形其实已是相差无几,过元君从商清俊那里打听到,张衍非是东胜州修士,根基不在此地,最麻烦的是还擅长飞遁,若是弃山而跑,他又哪里去寻? 先前他借了商清君肉身,总算飞遁无碍,可眼下却是不成,故而打算还了人身,再炼化一件飞遁法宝,然后再杀上门来。 陶真人转了转念,赞同道:“此言不无道理,然下来道友又待如何打算?” 张衍不答反问:“听真人言,天妖化形,非是数日可成,长则数载,短则月余?” 陶真人沉思一会儿,道:“陶某修炼千数载,却也从未见过天妖,只是从南华典籍上看得只言片语,不过由方才气机来看,至少也需半月时日。” 张衍笑了一声,道:“如此却也够了。” 他立时传音过去,陶真人听了,先是一怔,随后目中神光隐现,不停点头,末了,他仔细一想,道:“此策确是可为,只是关键却自如何说动那几位同道。” 张衍道:“以我神屋山之名自是不妥,但若以锺台名义相邀,想必其不会推拒。” 陶真人看了看案上方才那封书信,笑道:“原来道友早有定计。” 张衍也是一笑,他运起法力,就在那书信上隔空书写,片刻之后,把袖一挥,那飞信就自飞起,化一道金光出了山门。 不出半个时辰,此信就到了锺台山门之前,转了一转,又后往希声山后山落去。 掌门乔桓隽自发出书信后,便一直在那里焦灼等候,此刻见回书已到,忙不迭接入手中,打开一看,却是心情稍松。 他抬起首来,对远处玉像言道:“真人,原来此人张道友为对付那妖物请来的帮手。” 可待他再往后看时,脸色微变,这信中却是提及邀郑真人前去一回,可这位师伯乃是靠白象鼎延寿,此去会不会露了底细?想到此处,不禁露出迟疑之色。 那玉像却是留意到了,沉声问道:“信后说了何事?拿来我看。” 乔桓隽叹了一声,却不敢违抗,将信轻轻一送,飘玉像身前,当即被一道金光照住,便就悬浮不动。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那玉像之中似有弦乐声起,再闻叮当之声,好似珠落玉盘,娱耳之极,自其口鼻飘出一缕烟雾,须臾凝聚一处,现出一名两鬓霜白的老道,身披大氅,手中持着一只细长金槌,精神极是矍铄。 乔桓隽吃惊道:“师伯,你当真要去不成?” 那老道言道:“山外既有贵客到来,忝为地主,又怎能不去一会。”他把手一召,山门前那头白犀不情不愿地过来,趴伏在地。 乔桓隽见阻止并不住,也是无奈,只得道:“可用师侄相陪?” 郑真人侧身上了白犀坐定,道:“不必,你嘱咐弟子守好山门就是。” 他起金槌在白犀头上轻轻一敲,此兽四蹄一踏,底下生出一股烟云,托身腾起,往云中升去。 ……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北指仙罗图真宝 郑惟行出山门,驾白犀上得极天,借罡风前行,三日后就到得苍朱峰上。 他朝下看了一眼,见底下禁制已开,但却无人出来相迎,他未免有些不满,当即放了一股气机下去。 可才得施展,却觉下方有一股澎湃灵机反涌顶撞,内里隐隐现出无数鱼龙怪蛟腾掠来去,像是要窜了上来,他心下一凛,不再试探,起槌白犀头上一敲,就自落下。 张衍早已等候多时,见了他面,稽首道:“可是锺台郑真人?” 郑惟行只一点头,便算作了回礼,随后把目光投陶真宏身上,执礼道:“这位道友眼生,不知出自何洲何派?” 陶真人还礼道:“贫道陶真宏,为海外清羽门执掌。” 郑惟行听得他竟是掌门身份,不由神色一肃,拱手道:“原来是陶掌门当面,失敬了。” 但凡洞天真人为宗门执掌,不是其自身为开派祖师,便是门中长老亦有此等修为,否则不必如此,然而无论哪一种,都是不可小视,因而他态度也是显得郑重了许多。 陶真人笑道:“不敢当。”顿了顿,又道:“今日陶某与郑道友是客,再言下去,怕有喧宾夺主之嫌。” 郑惟行有些诧异,他来时还以为邀得自己来此乃是陶真宏,只不过是借用了涵渊名义罢了,不想正主却果真是张衍,他侧目看来,冷淡言道:“不知张掌门请郑某此来,用意为何?” 张衍并不多说其余。而是取出一物,摆案上,再退开两步,道:“贫道无意得来一物,还请真人一观。” 郑惟行开始并不怎么意,可当目光瞧去时,神情顿时起了波动,不由上前数步。盯着道:“玉鼋壳?” 他先前因寿数将,是以一直找寻延寿之法,也曾打过玉鼋壳主意,只是每每到了那五龙江上,皆能察觉到一股危险气机深眠江底,他不欲冒险,后只得作罢。 这玉鼋壳即便不似传言中能增寿百载。可五六十年却是有,只是他也知晓此物不太好拿,对方多半会提出为难之事来。 正沉吟间,张衍又道:“这玉鼋壳对贫道无用,愿意赠给真人。” 郑惟行考虑片刻,上前一抚,就收入袖中。看了看两人,直截了当地说道:“说吧,需郑某做何事?” 张衍一拱手,道:“还请真人以锺台名义去书南洲三派,请他们过来一叙,共商除妖大计。” 郑惟行皱起眉头,道:“我去信不难,也有把握把人请了来,只是你要借三派之手为你挡灾,那是绝无可能。劝你还是早日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自认看得明白,过元君目当是那星珠身上,上次已是来过一回,这次杀败南三派后,一定会再来神屋山,张衍此举无非想是请南三派来为其火中取栗,可此事哪有可能做成。 张衍目光看来,道:“只要郑真人愿意书信前去。我自有办法将三位真人说服。” 郑惟行冷声道:“我只是好意提醒,成与不成,与郑某无关。” 他随手捏了三道符书出来,稍过片刻。上面便即浮出一行行字迹,随后一弹指,三道符书嗖嗖几声,已是化光飞去。 张衍见他发书而去,自忖筹谋已是成了一半,就自回了凉亭中耐心等候。 约是六七日之后,这日天中忽有阵阵风云涌动,俄而电闪雷鸣,骤雨倾盆。 陶真人与郑惟行都是明白,此是有数位洞天真人同行,才引发了天象变动。 过去一刻,就有三道宏盛气机临至山巅,一时间,群山俱震,河水喧腾,仿佛天地皆是颤动起来。 因张衍早有关照,山中弟子虽是骇惧,却仍是各自安守其职,无人再来峰上。 天中云层一阵搅动,而后缓缓散开,露出三个人影来。 左边一人是一少年,面皮红润,只是眉发皆白,一副老气横秋模样。 正中一人乃是一妙龄女子,目光冷漠,素白广袖,腰系长带,飘然出尘;而右一人约莫四旬上下,方面大耳中年道人,颌下留着一把短髯,神情沉稳。 三人把身上澎湃灵机一收,缓缓往下落来。 待落定之后,郑惟行上去主动打招呼道:“三位有礼。” 白衣女子与那中年道人俱是还礼。 唯独那少年却仔细看了郑惟行几眼,嬉笑道:“本还以为老郑你不成了,可看你这模样,想来还能再折腾个百数载。” 郑惟行不去理会他这言语,身子一侧,虚虚一引,道:“我与诸位引荐这处两位道友。” 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去,方才他们也是留意到了陶真人,此处多了一位洞天真人,显是自外洲而来,因不知其目为何,都是心怀警惕,未曾主动上去攀谈。 至于张衍,虽见其只元婴修为,但却隐隐站陶真人身前,疑似是主事之人,非但未曾小觑,反而见重视,都暗中猜测其身份。 郑惟行先是指了指张衍,道:“这位乃是神屋山主张掌门,郑某便是依他所请,才发书请诸位到此。”又指着陶真人道:“这位乃是张掌门自海上请来贵客,清羽门掌门陶真人。” 张衍上前一步,他面对三位洞天真人,却是神色自若,拱手言道:“今日邀得诸位前来,乃为了那头妖物。” 三人与过元君斗过一场后,深知若留着这等凶妖,日后东胜洲必无宁日,尤其是此妖喜好吞食修士精血,长久下去,三派根基都有可能被其动摇,必须设法除去,听得张衍此言,那中年道人率先开口道:“道友可是知晓那凶妖来头?” 张衍点首言道:“那过元君非是寻常妖物,而是万载天妖,如无至宝,极难杀死。” 那少年怪叫一声,瞪起双目,对那中年修士骂骂咧咧道:“怪道这般皮糙肉厚,原来是天妖,甘守廷,全是凤湘剑派做得好事。” 数日前三人联手与过元君相斗,可使手段,却始终难以撼动其一身坚甲,致使他们后不得不退避离去。 索性其飞遁迟缓,被这么拖延一阵后,总算大半凤湘剑派修士逃了出来。 那中年道人无奈道:“陈师侄本以为那处封禁之下埋有上古珍奇,这才动了心思,谁料……唉!” 那白衫女子幽幽言道:“既是天妖,莫非那星珠是其本命元珠?” 张衍道:“正是,龙柱之下所埋,实则是其九枚元珠,正此物得了修士精血,这凶妖才得复生。” 场诸人都是作声不得,说起此事,实则与他们四派门下也脱不了干系。 张衍这时朗笑一声,道:“而今贫道有一法,却可诛除此妖。” 那中年道人精神一振,言道:“愿闻其详。” 张衍看向这三位洞天真人,道:“当日大弥老祖飞升之前,曾留下一件杀伐真宝,大弥老祖曾仗之以克制过那妖魔九枚本命元珠,要是能取了出来,必能降伏此妖。” 三人一齐往郑惟行看去,他哼了一声,却未有遮掩,坦承道:“不错,确有此物。” 那少年双眼放光,道:“既有此宝,郑老道你还不速速拿了出来,可是有什么条件不成?我却与你说,你休要不舍得,那妖魔吃人不吐骨头,我南三派遭劫,你锺台莫非躲过去不成?” 郑惟行皱眉道:“我岂有不舍之理,此宝也是祖师自他人手中借来,曾言后辈弟子不得妄取,但若外洲弟子前来,可令前去一试,如是与法宝有缘,便任其拿去。” 三人一听,都是不免心动,他们三派虽东胜立足时日不短,可究其根源,还是自外洲而来,说不定亦有这份机缘,那少年忍不住道:“那宝物今何处?” 郑惟行冷笑道:“北摩海界,仙罗旧城之下。” 三人皆是一怔。 那女子蹙眉道:“难怪把我等唤来此处,莫非此刻尚要去招惹蟒部不成?” 陶真人这时走了上来,插言道:“陶某本是局外人,但与那蟒部罗梦泽打过几番交道,其人深明进退之道,若我等五人同去,取宝非是什么难事。” 张衍笑着接道:“诸位真人,我等又非是去攻伐蟒部,而是去取法宝,试下机缘而已,只要罗梦泽未曾与那妖蟒沆瀣一气,想必不会伸手阻拦。” 郑惟行悚然一惊,无论那过元君,还是那罗梦泽,说到底都是妖修,要是彼此勾连起来,那是难以对付,而首当其冲,很可能便是锺台派。 这事并非不可能发生,蟒部早有入驻东胜心思,只是以前被五派联手阻挡外,现有了机会,不准就会上来咬上一口,要是此刻能借取宝之机上门施威,倒也不失是个办法。想到此处,他开口道:“郑某以为,此事可行。” 中年修士道:“这里来回蟒部也不过一二日而已,吉道友,杭道友,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白衣女子淡淡言道:“可以一试,左右诸位也无好法子了,要是侥幸成了,说不准就可除去此妖,便是那法宝与我等皆是无缘,也可震慑蟒部,叫其不要妄动心思。” ……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仙罗城下禁玄碑 几名洞天真人商量下来后,最后决定往蟒部一行。 因不知过元君何时会有所动作,早一日取得真宝便早一日占据胜手,是以无人愿意耽搁,语毕之后,南三派三位真人各自起了法力,化清气腾起,往极天冲入。 郑惟行落后一步,回身道:“张掌门,我那头脚力便先留在你神屋山中了。” 张衍看了一眼懒洋洋趴窝在那处的白犀,道:“贫道自会遣人照料,不会饿瘦了它。” 郑惟行却无所谓道:“这头畜生平日颇不服管教,饿几顿么,也不打紧。” 说罢,不理狠狠看来的目光,就把身一摇,与先前几人一般,飞身入天了。 陶真人这时一挥袖,不动声色将众人去时所留气机挥洒,对张衍言道:“张道友,此去蟒部风高浪大,我且助道友一道法箓。便可无虞,说话间,便打了一道金光过来。 张衍知他意思,洞天真人飞空时激起灵潮非同小可,非元婴修士所能抵御,是以并未推拒,由其上得身来。 他起法力一引,就有清风自四方聚来,须臾将他送去云端,待到了极天上后,便由那灵机载着,往北飞驰。 一时间,只觉身周气流冲荡,如万马奔腾驰走,耳畔惟有呼啸风声,乘风而渡,竟不知其速几何。 不知不觉行有半日,听得前方有人言:“便是那处了。” 身躯不由一顿,举目眺望而去。一座巍峨仙城浮入眼帘,其笼罩在一层金幕之中。半沉海中,半在水上,城周有一垒黑礁,背后是无尽碧空,周围海水汹涌,激浪拍来,玉沫飞溅,涛声阵阵。响遏行云。 张衍看了下来,发现此城比之锺台大扬城也不差许多,不知是蟒部占据之后又曾扩增,还是原先便是如此模样。 这时忽然有一道漏斗状的玄烟冲起,上方黑气盈空,满遮穹幕,下端吸入一细。仿佛天龙吸水,隐约可见有一宽袖大袍的道人站在里间,只是望向众人目光时却颇为不善。 一行人立时停下,郑惟行看向陶真人,道:“陶掌门与这位可是旧识?” 陶真人笑了笑,先自行了出来。打个稽首,清声道:“罗道友,别来无恙。” 罗梦泽语声听不出喜怒,“陶道友,你与渠岳作了邻居。还有闲心来我处么?” 陶真人回言道:“虽过往有些误会,不过这数十年来。彼此倒也和睦。” 罗梦泽自身上逐一看过,在张衍身上还多留了片刻,而后才缓缓说道:“几位到敝处,到底有何贵干?” 陶真人低语几声,将来由解释了一番。 罗梦泽沉默片刻,才平静言道:“诸位要寻机缘,我也不来阻拦,只是此宝却不可让你们白白拿去,需拿东西来换。” 他并不是心生不忿,非要占些便宜过去,而是碍于脸面不得不此。 若是法宝就让他们这么取了去,又不留下点什么,那将来传言出去,在同辈面前就抬不起头了。 郑唯行等人听了,也能理解此举为何,这应是其底线,若是不愿,恐是难以行事。 虽他们五人在此,论优势完全能压过对方,可谁人无有后辈弟子? 洞天真人若不彻底杀灭,那反戈一击,任谁也承受不住,可以说彼此都是心存顾忌,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敢动手。 陶真人退后一步,道:“贫道只是相陪张道友而来,无意取宝。” 郑惟行哼了一声,大弥祖师虽曾说后辈弟子不得妄取,可他仍是存了万一之念,欲去那封禁之地转上一圈,要是宝物愿意择他,那也不算违了祖师之言。 便解了一方温腻玉佩下来,甩了过去道:“临来时走得匆忙,未曾携了宝物出来,这方玉佩乃是师长采天精炼成,可避雷劫,送了道友也算是物尽其用。” 他这时拿言语刺了罗梦泽一下,暗讽其是妖修,化形时有雷劫临头。 罗梦泽毫不着恼,一招手,将那美玉收入袖中。 白衫女子想了一想,柔荑轻举,拔下一根金步摇,亦是送了出去。 那中年修士沉吟一会儿,拿了一把仿佛霞光凝筑的凤翅小剑出来,法力一催,缓缓驱至其身前。 罗盟泽并不挑剔,袖袍一甩,俱是一并收下。 见同行之人多是拿了东西出来,那少年似乎有些愣神,摸了身上半晌,却什么也没能找出来,最后咬牙道:“今儿若拿不回那宝贝,那便是做了亏本买卖。” 他一张嘴,吐出了一枚丹玉,拿在手上左看右看,嘴里嘀咕了几句,最后万般难舍地抛了出去,道:“此宝可避三次水火神通,便宜你这老蟒了。” 罗梦泽这回拿入手中,却不是先前那般无动于衷了,而是对他轻轻点头,道:“吉真人,承情了。” 张衍看得出来,罗梦泽要的其实不是至宝,而是来人随身之物,如此其脸面上也能说得过去。 他转了转念,选定了一物,正伸手入袖取出时,罗梦泽忽然看向他道:“张道友便不必了,我那侄女蒙你照拂多年,权当还你一个人情。” 郑惟行目光忽然如箭一般射来,冷笑道:“哦?怎么张掌门与罗道友以往就有交情?” 那中年道人与白衫女子听了此语,都是朝他看了过来。 唯有那少年嘿嘿笑道:“罗老妖,当着我等之面说这些话,这位张道友可是与你有仇?” 罗梦泽不去理他,伸手朝下一点,但听隆隆之声传了上来,随后收手道:“仙城禁制已开,我只给诸位一个时辰。”言讫。他拂袖而走,那烟雾缓缓收下。直至消没不见。 白衫女子妙目一转,道:“郑道友,此宝既是贵派祖师所藏,你可知那藏在何处?可否指了出来?” 郑惟行稍稍一思,转身前行,道:“且随我来。” 众人随他飞去,未行多远,在仙城西侧一处礁石上落下。他指着说道:“大略就是此处,只是这底下有一处禁阵,却要费些功夫找出入门之径。” 白衫女子神色不愉道:“罗梦泽只给了一个时辰,这如何能找得出来?” 张衍手中有一张英王所赠埋宝秘图,不过此刻拿了出来,怕是众人会生出疑心,便看向陶真人。言道:“陶真人乃阵法大家,有他在此,找出门径非是难事。” 众人一听,皆是大喜,那少年更是急不可耐道:“那便请陶真人快快出手。” 陶真人微一点首,他捉摄了几道灵机过来。随后掐指凝神推算,大约过去一刻,目中忽现神光,起手中如意一点,但闻震动之声。就有一块无字玄碑升起,他指了指道:“便在此处了。只是下方灵机驳杂,变幻多端,一次只可去得一人。” 中年修士问道:“道友可有办法破了, 陶真人摇头道:“这一处禁制布置巧妙,与仙城相连,要想打破,除非将仙城毁去。” 那少年道:“那便一个个来好了。” 他冲郑惟行一努嘴,道:“郑老道,既是大弥老祖封禁,那这第一人便先让与你了。” 诸人皆无异议,一来这封阵乃是大弥老祖布下,说不准有何变化,他们都有提防之心,二来郑惟行有祖师训言在,能取走法宝的可能反是最小,不如让其先试上一试。 郑惟行冷哼一声,往石碑内走入进去,过了不到半刻,他便悻悻走了出来。 那少年问道:“郑道友,如何?” 郑惟行闭上双目,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众人看他模样,也能猜出是无功而返了。 中年修士看了看左右,见无人出声,道:“那此回小弟下去寻寻机缘?” 白衫女子忽然说了一句,道:“甘真人小心了。” 中年修士肃容点头,对众人拱了拱手,便转身入了石碑。 差不过过去百余息,石碑上光华一闪,他又自里走了出来,那少年抢了上来,问道:“如何?” 中年修士倒也洒脱,笑道:“甘某与那真宝无缘。”转首对那白衫女子道:“杭真人何不前去一试?” 白衫女子轻点螓首,莲足轻移,身影就消失在石碑之中。 过去半柱香的功夫,便见光影一闪,又自里走了出来,迎着众人目光,她轻轻一摇首,显也未能成功。 那少年挽起袖子,道:“待我前去瞧瞧。”说着,就一跃身,往碑中纵入。 这一回,众人却是等了足足有一刻,石碑忽然一阵震动,一道光虹飞出,却是那少年灰头土脸地跑了出来,发髻散乱,身上衣衫破烂,狼狈至极。 郑唯行上下看了看他,揶揄道:“吉道友,你可是用强了,似这等杀伐真器,岂是你能降伏?” 那少年恼道:“大不了我等一道逼其就范,量他一个无主真器,莫非还能架得住我等联手不成?” 出语一出,众人都是意动,方才他们都是下去转过,皆知里间并无厉害禁制,动起手来无甚顾忌,此举大有可为。 陶真人此时开口道:“诸位道友,此来之人皆有机缘,现下张道友还未曾试过,不若待他上来,再言不迟。” 众人对视了一眼,皆有些不以为然,那真灵甚是孤傲,连他们这几名洞天真人也不放在眼中,岂会挑选一名元婴修士?只是看在陶真人的面上,倒也无人反对。 张衍对陶真人一拱手,随后在众人目光之中缓步到了那石碑之前,双袖一摆,便往里步入。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二十五章 真宝本无主 欲取先予之 张衍到了禁阵中,举目观去,见此间茫茫一片,无有上下天地之分,往深处去被无尽迷雾所遮掩,根本不知该往何处去。 他对此已有准备,将英王呈宝图拿了出来,对着上方一照,好似黑夜举火,一道光亮擎天而去,过得须臾,有无数金灿灿的符箓落下,在天中漂游来去。 此符便是通往里去的阵门,不过里间只有十余张是正路,余者一旦触碰,便会惊动禁制,将他强行送了出去。 有秘图在手,他自然不会出错,毫不迟疑选了其中一道符门,纵身跨入。 符门数量众多,过去一道,又有一道,便是他按图索骥,用了差不多十息多时间,方才尽数穿过,最后眼前一亮,发现自身落在了一处殿宇广场之前,知是已到了地界。 借五位洞天真人之手威迫罗梦泽,进而取得真宝,实则是他临时起意,大胆冒出的一个念头。 按他先前定计,是请了陶真人过来相助,待过元君攻上门来,由这位洞天真人正面将其拖住,再用北冥剑将之斩落, 但其中实在有太多他无法掌握的变数,因而只是在后面设法推动,是否能成全看天意,他并未抱有太大的得失之心, 但却从未曾想到,事情竟能如此顺利,当真让他到得此处。 正要前去时,却忽然停住,回首往后看了看,心下暗忖道:“那几位手中明明无有禁阵秘图,却还能在极短时间内找到准确去路。也不知是如何办到。” 想到此处,他笑了一笑。这当是洞天真人的手段本事,只要日后自己修炼到这等地步,也当能明白其中玄妙,眼下何须多想,便将之抛在脑后,腾身往殿中去。 行不多久,前方出现一座十丈高的法坛,上方兵架处。横搁一把金光灿烂的大钺,耀华照满殿室,刺目之极,斧上有一条魔蛟盘踞,鳞甲脊刺,根根棱突而出,其身绕于长柄。首在钺后,半探半藏,看去凶狡异常,前端恰有一爪将钺脊牢牢扣住,筋节暴起,一股凶蛮之气扑面而来。 他方欲上前。那斧上忽然腾起一道灵光,出来一名玄袍墨甲的年轻武将,此人眉飞入鬓,鼻梁挺直,神态威昂。下颌留有一把髭须,他朝下撇了张衍一眼。不屑一顾道:“你走吧,你非我所等之人。” 他正要返身回去,只是张衍下一句话却让他不自觉身形一顿。 “方才进来那位真人你也瞧见,他们已在商议如何合力擒你,若是当真来此,你何以抵挡?” 年轻武将挑起眉头,自问来得一二人他或者还能应付,要是方才来此四人齐上,那结局定是不妙。 他缓缓转过身来,嘴硬道:“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不出力,他们又能如何?” 张衍微微一哂,道:“若被带了出去,可就由不得你了,离了此处禁制,若不择一主祭炼真灵,你又能存世多久?” 这句话直指要害,便是真器,千数年不得祭炼,真灵也难以永固,到了这一步,也多半就会出去寻主。 而此宝已是数千年无主,却还未曾离了这座仙城,因而张衍猜测那是大弥祖师在此施了什么手段。 年轻武将冷笑道:“说了这许多,还不是要我认你为主?可你不过是元婴修为,我既不愿意跟随他等,那更不可能随你而去。” 张衍察言观色,见其眉宇间略显烦躁,知是被自己说中,他最怕对方来个不理不睬,眼下愿意言谈,那便好办了。笑了一下,道:“这样如何,我不需你随我,只需你助我除灭一妖物,事后愿去愿留,随你自便。” 在他心中,斩杀过元君才是头等大事,从来未曾想过要让此宝乖乖屈服。 他修为道行虽是不如外间那几位洞天真人,可能拿出的条件却是无人能及,而这真灵此刻可以说是外有威胁,内无退路,有极大可能被他说服。 只要到了自己手中,日后还可设法徐徐图之,若是其执意要走,那也无甚损失。 果然,此语一出,年轻武将当即意动,道:“当真?” 张衍笑道:“你若不信,我可当场立誓。” 年轻武将踌躇半晌,蓦地抬起头,下决心道:“好,望你记住此刻之言。” 光华一闪,他身影消去不见,那面大钺忽然飞起,向下投来。 张衍一探手,登时将其抓住,只觉手臂轻轻一震,一声蛟龙啸吟之声霎时震动金殿。 他拿起一瞧,见柄上刻有“玄蛟抱阳钺”五字,轻轻点首,当即灵气往里一转,将其粗浅炼化了一番,可要彻底将其祭炼,还需真灵在内呼应,因而他现在还算不上此宝主人,若是此钺不愿,根本无法将之驱使。 不过能有这结果,他已是满意,起法力一催,此物便化光飞起,入了他袖囊之中。随后驾遁光飞起,沿原路而回,穿过百道符门之后,就从玄碑步出。 外间几人早已等得不耐,见他出来,那少年朝后一招手,道:“几位道友,随我一同入内降伏此宝。” 张衍却是站在碑前不动,起手一拱,言道:“几位……” 那少年摆了摆手,道:“一个时辰将至,张掌门有何话,不妨回来再言。” 张衍笑道:“贫道已是真宝取出,诸位不必再去了。” “什么?” 众人一怔,都是有些不可置信看来。 方才他们让张衍下去一试,那只是看在陶真人的面上,从未想过他真能取了此宝。 凭甚这宝物不投他们,反去投了一名元婴修士?莫非此人与那宝物有甚渊源,早知是这般结果,故而此行只是利用他们?想到此节,中年修士和那白衫女子都是神色不豫。 那少年却未去管这些,只是好奇问道:“那真宝桀骜不驯,张掌门是如何说服的?” 张衍知晓此事必须有个说法,否则难免惹得几人不满,笑道:“说穿了不值一提。” 他当即将方才里间之事半真半假说了一遍。 众人听得这宝物只是暂且寄居其身侧,而并非真心认主,总算心气稍平。 那少年感叹道:“果是有舍才有得,既然张道友已是得了真宝,又有陶真人与郑老道相助,便是无有我等,想也能对付过元君,我等门中皆有弟子需要照拂,也该告辞了。” 他正说话时,天中忽有一道金光遥遥飞至。 中年修士一见,神色微凝,他一招手,拿了过来,拆开匆匆一览,便把书信随手化去,沉声道:“诸位,那过元君似又有异动,甘某也需回去了。” 张衍这时上前一步,唤道:“甘真人,且慢。” 中年修士看来道:“张掌门还有何事?” 张衍打个稽首,道:“甘真人既要回山,那为何不将那枚本命珠予我,如此贵派弟子就可免遭那过元君屠戮。” 白衫女子冷声道:“张掌门此语何意,莫非还怕甘真人护不住自家弟子么?” 张衍也知此言易得罪对方,不过他却不得不如此。 既然取了真器,自然是要担起对付过元君的重责。可这位甘真人回去之后,却极有可能为避祸把本命元珠还给过元君。 这头天妖要是有了五枚本命星珠,那其实力势必比眼下更强,这非他所愿。 中年修士深深看他一眼,一语双关道:“张掌门,你胆量着实不小。” 他一抬手,将那元珠取了出来,掷给张衍道:“张掌门,可要拿好了。”言毕,一拂袍袖,就化一缕清气飞去。 白衫女子瞧他走了,也是纵身投入云中,不多时追至中年修士身畔,略带责怪道:“守廷,虽那元珠不甚重要,可给了他,岂不是显得我三派无能?” 中年修士道:“那宝珠确实留之无用,给了他去,也好使我弟子免去一劫。” 白衫女子叹了声道:“我等忙活了一场,却便宜了那小辈。” 中年修士冷笑道:“过元君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就是有真器助战,也未必能胜。” 白衫女子诧异道:“不是还有郑惟行和那陶掌门么?” 中年修士哂道:“郑惟行气量狭小,看着自家祖师宝物落不到自己手中,却被他人取走,必生怨气,未必会真心出力,至于那陶掌门么,若那真器在他手中,还可与过元君一斗,可在那张道人手中,结局便难说得很了。” 东胜南洲,大陈国。 方圆千里之内,瘴毒弥漫,人畜尽绝。 一道烟气徐徐收拢,原先那千丈蜈蚣已是不见,转而化为一个俊秀文士。 他双手稍抬,转了一圈,不禁满意点头。 上回虽是击退了那三名洞天真人,可他却追之不及,现下转为人身,就便可借用修士法器飞遁,不至于拿其无法。 在原处用心感应了片刻,赤红睛瞳一凝,却是有些诧异,那剩下五枚元珠居然已是聚到了一处,自语道:“也好,却是省却了本君许多手脚。” 他探手一抓,把商清俊所遗那柄百影剑取了出来,起手一抹,将其中元灵真识一齐震散了去。 此剑无了真识,也就无有了诸般妙用,不过他只要借其飞遁即可,其余都不在意,冷声一笑,把剑一祭,就有一道凶横剑光开路,撕开云霓,纵驰北去。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仙府阵图镇神屋 数日后,临海北崖。 大浪拍岸,波涛翻卷。 陶真人与张衍站在云层之中,看着底下近三十万妖众浩浩荡荡,沿着崖间所辟壑道往神屋山中行去。 陶真人言道:“原来道友早有所备,这些妖卒可是当年自璧礁府中得来?” 张衍笑道:“正是,寻常手段,恐难杀死天妖,便是有真宝相助,也不能掉以轻心,在下以为,当设法困住,再以阵法慢慢消磨,方是稳妥。” 陶真人赞同道:“天妖难降,道友谨慎些确是应该,不知张道友欲摆何种阵法?”” 张衍当日所得《阵要》与《汇衡详书》两本阵道密册,皆是陶真人所赠,现下还需仰赖对方相助,故而无有隐瞒,道:“在下欲摆下‘六返地枢大阵’,一来此阵彼等举族皆有习练,最是精熟,二来妖卒数愈多,愈能发挥此阵威能。” 陶真人点首道:“神屋山中多是崇山峻岭,江河湖泊稀少,用此阵也是妥当。” 张衍起手一礼,道:“到时还需劳烦陶真人主持大阵。” 陶真人还礼道:“自当出力。” 他略略一顿,似在思索什么,隔了片刻,又道:“我这处却有一门阵法,若是有这二十万妖卒化演玄机,威能当不输于这六返大阵,道友可愿一试?” 张衍讶道:“真人阵法,想是威力定时不俗,只不知未经操演。又如何对敌?” 他心下明白,这阵法说不输六返阵,只是言语上客气,定是威力在其之上,陶真人才会说了出来。 可阵法并非随随便便能够摆了出来的,要驱使如意,还需精心操练,仓促之间难以成功。 而前日间,过元君那遮云蔽日的冲天煞气已是隐去不见,显已炼化身躯。那最迟不过二三十日。便会杀到神屋神屋山来,时间上来说可是来不及了。 陶真人笑道:“这却无妨,我这处有一张阵图,只要寻一处灵脉缠结之所埋下。再有练气之士站住阵位。便可发动。” 说到这里。他略带感慨,道:“此图我是自仙府之内得来,前后祭炼了数十载方得其认主。只是远海人口稀少,海上精怪又多是投靠了鲤部,故而自炼成之后,只演练过一二回。” 张衍听得这图竟有如此来历,果断言道:“既有此等阵图相辅,一切便听凭真人安排,清羽门缺妖卒,待应付此妖之后,这二十万妖卒真人带了回去就是。” 陶真人轻轻摆手,道:“有阵图在手,无论精壮老弱,俱是一般,我无需妖卒,道友予我十万族众即可。” 张衍点头道:“就依真人之言。” 两人再商议片刻,也不耽搁,回头便去布置阵图。 实则此也并非是易事,还需勘察山形地势,找出适合阵眼所在,方能将阵图威能发挥到极致。 幸而张衍先前在神屋山中处处设禁,早把山中一应灵脉俱是找出,却是省却了许多功夫,只用了半日功夫,就找到了一处地界,将阵图埋了下去。 事毕之后,陶真人尚要起法力排布灵脉,张衍不便在旁,就先自回了洞府,才至峰上,景游上来禀告道:“老爷,锺台来使,说郑真人为降天妖,需闭门炼法,近日却是来不得神屋了,待**练成,便会赶来相助。” 张衍哂然一笑,他虽去信求援,可并未指望当真前来相助,好在他早有准备,多其一人不多,少其一人不少,便道:“知晓了,诸国子民,可都是安顿好了?” 他先前收到飞书告知,过元君所过之处,瘴毒弥漫,千里之内人畜死绝,而这数十年来山中风调雨顺,人口已近两千万,不能任由其遭了劫难,是以命诸派把人俱都迁走。好在涡劫之时已是有过此等举动,倒也不曾乱了起来。 景游回道:“昨日最后百万人已迁至北神屋,按老爷吩咐,楚、赵两位长老亲自在那处照应。” 张衍点点头,道:“你去传令,凡涵渊弟子,俱都入到门中暂避,其余宗门,可去可留,不必强逼。” 景游惊道:“老爷,若这些走了,神屋山中那些法坛禁阵无人看守,岂不成了摆设?” 张衍道:“那些禁阵应付元婴之士还好,却是无法应付那过元君那等大妖,我已得陶真人以阵图相助,有与无有也是一般,你只管去传命就是了。” 景游心下一琢磨,眼珠一转,俯身道:“小的会将离去那些人宗门姓名记下,事后交予老爷查看。” 张衍不置可否,挥手道:“去吧。” 景游躬身一揖,退了下去。 峨山派,黄华大殿之中,掌门白季婴被数名长老围着,其中一名长老急道:“掌门,传闻那妖魔乃是上古天妖,万万难以匹敌,需得早些走了。” 白季婴一皱眉,沉声道:“自张真人接掌仙城来,并未计较我两派先前龃龉,还对我峨山派多有照拂,大敌将至,不相助也还罢了,反弃之而去,道义何在?” 莫师叔叹了声,语重心长道:“掌门,我峨山派有此基业不易,不能葬送在此啊。” 又有一名长老附和道:“我门中连一个元婴修士也无,又怎能帮得上张掌门?留在此处又有何用?” 白季婴道:“神屋山中布置法坛阵门,这总需人看守,再不济,也能帮着镇守山门,又怎会无用?且张真人亦是请了洞天真人前来相助,局面未有诸位长老所想那般糟糕。” 莫长老连连跺脚,道:“掌门你好糊涂,连那南三派三位洞天真人都挡不住那头天妖,只一位洞天真人又如何能挡住?张真人有仙城需要回护,我峨山派又有什么?” “是啊,掌门,他涵渊占了仙城,我峨山派又有什么?何必赖此不走?” “掌门,那妖魔说不上什么时候便就到了,为阖门弟子性命计,还请速下决断。” 白季婴冷眼看了众人一眼,暗叹道:“俱是鼠目寸光之辈,张真人自来山中后,何曾有过失算,此次无有把握,怎可能恋栈不去?也罢,他们要走,就放他们去好了。” 他吸了口气,缓缓道:“不若如此吧,莫师叔,你带着诸位长老及门下弟子外出躲避,我留下来守山,若是出了意外,就由莫师叔继任掌门之位。” “这……”几名长老面面相觑,都是迟疑起来。 白季婴不欲再多言,一抖袖,道:“就如此定了吧。”丢下这么一句,他便转身回洞府去了。“ 莫长老踌躇半晌,才长叹道:“掌门既然愿意留下,那也不好强求,只是我峨山派道统不可传至我等手上断了,几位师弟,快快收拾好了,随我一同走了。” 锺台派,希声山中。 乔掌门正与赵夫人说话,这时只闻殿门几声惊呼,再是轰隆一响,杜时巽怒气冲冲闯了进来,道:“阿父为何不见孩儿?” 乔掌门皱眉道:“放肆,有你这般与为父说话的么?” 杜时巽退后几步,跪下道:“阿父请恕孩儿无礼,只是我听闻涵渊门数日前曾来书请援,可为何门中至今无有动作?” 乔掌门呵斥道:“你知道些什么,那过元君乃是万载天妖,岂是我辈能够抗衡?” 杜时巽半分不让,道:“那便请阿父劝得郑真人出山。” 乔掌门哼了声道:“郑真人岂是一句话能请得动的,张真人早请了一位洞天真人前来相助,自有把握对付那天妖,何须你来多事?” 杜时巽却不满意,语带质问之意,道:“龙柱之会时,要不是有张真人及时出手,锺台岂有今日?怎么到了涵渊有难,我锺台反而坐视不理,这岂非忘恩负义?” 乔掌门脸色一沉,道:“张真人出力,那是签了契书的,便是后来,我锺台待他也是不薄,送灵丹送灵药,只要有求,一概不曾推拒,自问不曾亏欠半分,纵有恩义,也早已还了。” 杜时巽仍是坚持道:“那我锺台也不能在旁坐视!那样岂非显得我锺台怕了那天妖?阿父不遣人前去相助,孩儿一人去!” 言罢,他转身纵起遁光,仿似流星一道,轰隆一声就出了洞府。 乔掌门自坐上站起,追出去几步,怒喝道:“你若去了,便不是我锺台弟子!” 赵夫人劝说道:“夫君,巽儿所言也有道理,现下世人皆知我锺台与神屋山交好,要是一人也不曾遣去,脸面上说不过去。” 乔掌门叹道:“夫人你是不知,非我不愿,实是郑真人下令约束弟子不得出山,虽为夫也以为此举不妥,可真人之命,实是无法违抗,如之奈何?不过巽儿此去,也非是坏事,若是涵渊门击退天妖,我两派之间还有一个转圜余地。” 二十日后。 一道凶蛮剑光由南而来,路过五龙江时,转了几圈,留下百余妖鼋尸首之后,而后又把剑光腾起,直奔神屋山。 与此同时,东胜洲外雷云之中忽然豁开一个缺口,只见一座拔天山岳忽然自虚空之中遁出,皑皑白芒一照,方圆千里之内,乌云墨带尽被驱散,而后清气一聚,一名短布粗衫的圆脸少年走了出来,他原处感应片刻,双目一亮,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摸了摸头上斗笠,身形一晃,便又遁去无踪。 …… ……(未完待续。。)1t;/ddgt;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互藏诡心伏杀机 东胜南州,一座十八重法坛上正坐有二人,分别为苦心门洞天真人杭雨燕与凤湘派洞天真人甘守廷,此刻他们正凝神遥望,察看北洲气机变化。 他们先前觉得若是聚一处,过元君面对五位洞天真人,绝不会正面来攻,有可能会去袭杀门下弟子,引得他们出来,因而暗中定下计策,来一个以退为进,与陶真宏与张衍二人分开。 这样一来,他们不但能占据主动之势,就是压力也全让神屋山承担了去。 过元君为了那剩余五枚星珠,势必会找上门去,他们只待双方战至激烈之时,就可觅机出发,就可坐收渔翁之利。 杭雨燕看有多时,语声带着些许惊疑道:“方才不知何故,过元君气息忽然强盛许多。” 甘守廷也觉不对,他站了起来,往前几步,目运灵光,看了足足有一刻后,呵了一声,又回了座上,道:“无碍,它身上虽灵光如炉,旺似烈火,可正气掺邪,源真驳杂,不甚精纯,非是他自身道行涨了,应是不知从何处吸来了许多精血,若不静心炼化,只可逞一时之勇,不能持久,待此战过后,当会散去。” 杭雨燕若有所思,“精血……”随即醒悟过来,仰起玉颜道:“莫非是五龙江上那些大鼋么?” 甘守廷浮起讥讽之色,道:“往日这些妖鼋气焰嚣张,吞食修士骨肉,肆无忌惮,今遭此难,岂非报应?” 杭雨燕并不乎那些妖鼋,可却担心另一事,“虽说真宝入了那张道人之手,但未必真会听其使唤,实则能与过元君较量,也就陶真人一人而已,这妖魔眼下气势比与我等相斗时胜几分,他又能挡住这头天妖多久?看来我等不能再坐此处,需得些动身了。” 甘守廷沉吟道:“不必如此急切,过元君虽是皮糙肉厚,可与我等对敌时,却未见使过什么凶横手段,那陶真宏道行不浅,遮挡住一二日想是不难。” 杭雨燕横他一眼,不满道:“我怎能不急,守廷你可曾想过,身为我辈中人,陶真宏岂肯为那小辈以死相拼,若见无法取胜,必会舍其离去,我等若不掐准时机动手,万一那小辈失陷,令过元君凑齐了九枚本命元珠,到时如何是好?我等能走,可门人弟子却走不了。” 千数年前,因洲中变故,她才随师门到了东胜洲中落脚,好不容易才除去三大邪宗,站稳脚跟,她实不愿再有波折了。 甘守廷却是成竹胸,起手指了指北方,笑言道:“雨燕你莫非忘了,神屋山与锺台派比邻而居,要是被过元君得势,第一个坐不住,不是你我,而是郑惟行这老道。” 杭雨燕凝神一思,道:“有理。” 郑惟行就算明知他们一旁等待机会,要是过元君胜了陶、张二人,为防其坐大,不管愿与不愿,到时也不得不上前动手,他们二人确实不用太过着急。 甘守廷道:“这头大妖虽是那惹,可又怎知不是我等机缘?到时拿了它躯壳来,想也能炼出几桩厉害法宝,好好温养,数百载后,说不准可得一护门真宝。” 杭雨燕也是螓首轻点,此番三人联手还杀不了这头天妖,还不是因为三门之中并无杀伐真宝?也正是因此之故,听闻蟒部有这等宝物,三人才被张衍轻易说动,她已下定决心,此次除了这头妖物后,无论花费多少心血,也要祭炼得一件杀伐之器出来。 就这时,甘守廷忽然身躯轻轻一颤,朝一处望了望,眼中生出疑惑之色。 杭雨燕见神色有异,关切问道:“怎么了? 甘守廷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道:“无事。” 方才他好似察觉外海之上有一道莫名灵机现出,只是一闪而逝,不甚明显,再想感应,却已是无影无踪,猜测其许是海中什么异种妖物,眼下他也无暇分神他处,因而转过几个念头,也就不放心上了。 过元君过了五龙江后,又连续飞驰四五日,终是到得神屋山下。 他把剑光一收,自云中探出身,望了下去,见山势险峻,浩荡连绵,与云相接,那层层密密禁制灵光驻地入天,气象森然,然而他却露出一丝不屑笑意。 到了此处,他已不必再维系人身,把法力一运,立时把原形现了。 一时天霾地晦,一条千丈蜈蚣攀煞云之中,妖气冲霄,三千六百对钩足一阵攀动,庞大身躯挟起无边腥风,对着那禁制就蛮横无比撞了上去。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大响,他轻而易举破开了外一层禁制,一头扎入了神屋山中。 才至山中,还未看清前路,却忽有倾盆大雨般泼洒而下,然而抬首一瞧,却见那并非雨水,是银光烁烁,寒芒刺目,萧萧肃杀无刀兵。 他瞥了一眼,却是根本无意躲避,只是把身躯抖了一抖,全身肢节如鞭抽动,如霹雳爆响,就把落下飞刀齐齐震散,重还为一片煞气,虽其受此击,壳甲之上却连半点痕迹也无。 可阵法固然挡不住他,阵中雾气其同样也无法驱散,一时也窥见不到去路。 好他也无需用眼去瞧,稍作感应,就找准了本命元珠所,把身一扭,被滚滚玄煞乌云簇拥着,朝那处闯了过去。 这时有刀兵水火潮涌而来,上下夹攻,仿佛无穷无,然而他任凭其落身上,根本不去理会,只凭着这副天妖之身碾了过去,一路之上,任何禁制皆被他撞得粉碎。 昏昏浩浩阵气之中穿行数日,忽见眼前出现一座玉砌金筑大城,云涌雾聚,彩光盈盈,横亘天中。 他能察觉到那命珠就里间,因而想也不想,起了身躯往上一冲,倏忽间山崩地裂一声响,这偌大仙城竟顷刻间被撞塌了一角。 此刻仙城之内,凌空阁上,张衍正与陶真人对面而坐,借阵境观察外间形势,方才那阵撞击若是再来得几次,整座仙城必是散去,只是二人神色都是不变,似并不为此担忧。 陶真人手一扬,一道金光飞出城去,瞬间打下,然而过元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还不失警惕,当即觉察出来不对,身上黑煞忽然聚涌上来,将其接了下,那金光顷刻消弭不见,然而那层煞气比方才也似是消散了少许。 张衍目光一闪,沉声道:“看来传言为真,天妖本命元珠可避劫数,一与躯壳相合,便有精煞护身,精煞不灭,则神通不染,天劫不侵,若无利器,唯有以法力压制。” 陶真人也是颌首。 他二人从未与天妖有过交手,而南洲三位真人出于私心,也未将那日情形说出,是以并未上来就与其放手对攻,而是打算先做一番试探,再做筹谋。 此刻外面声响一阵大过一阵,隆隆震耳,他们亦能感觉到身下摇晃不停,显是对方用不了多久就能闯了进来。 陶真人气定神闲,他捏了一个法诀,龙吟声遥遥传来,忽然滚滚云雾一分,出来一头千丈白蛟。 过元君凶睛一撇,发出一声嘶啸,扑上前去,顿时就将那白蛟缠住,上下数千对钩足破鳞而入,深深陷入其身躯之中,而后头部颚钳上去一夹,将其剪蛟首剪下,再肢节舞动,把其身躯一阵撕扯,便彻底化为精气散去。 可方才剪除这一条,一声龙吟,又是一条白蛟窜出,而先前精气一凝,重把身躯聚,变作两条白蛟扑了上来,与他纠缠了一处。 过元君能感觉自己距离那元珠不过十来里,可偏偏被阻此处,好似怒发如狂一般,嘶鸣声震天动地,黑风煞气轰轰不停排挡,仙城本已残破,此刻是摇摇欲坠。 陶真人看了一阵,又对张衍望去,后者点了点头,他便轻轻一摆如意,道:“走。” 一股青烟自脚下涌起,二人瞬间自原处消失,再出现时,已是百里之外一处山头上。 只要阵图之中,他们随时随地可转挪遁去了他处,而神屋山广大深远,便是阵图只罩住了西神屋一处,对那妖蜈来说,也需耗费多力气来追。 张衍笑言道:“过元君明明心思诡诈,却故意作出一副鲁莽模样,想也是先引我等手段出来,切不可让他如意。” 就是天妖,只要试出了其底细,亦能找准法子对付,不过过元君应也是起了同样心思,且到了此刻,他除了那一身坚躯硬壳之外,仍是不曾把其余手段露得半分。 陶真人笑道:“无妨,我等占据天时地利,不惧久战,待我起阵攻他,看其还能忍耐多久。” 他起手一点,灵光泊泊自底下冒出,仿佛一个泉眼,到了三尺高处,底下钻出来一个粉搓玉雕女童,双目清澈明亮,五官精致,用清脆声音言道:“老爷,秀儿听凭吩咐。” 陶真人道:“这头蜈蚣乃是天妖,你且起了雷、火二阵招呼。” 女童欠身一福,领命去了。 过不片刻,阵位之上十万妖众只觉手中生出一面幡旗,随后未身不由主,一并挥动,天上阴阳相薄,振振发声,雷霆电光自西面八方聚来,而地下生出一片千里火海,夹杂无数金刀,雷火上下一合,以潮鸣电挚之势,狂卷而去。 张衍与陶真宏两人都是对着阵镜,凝神观看,这一回,只看过元君如何应付了。 ……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攫地取妖难除 方才过元君撞破的只是原先神屋山中禁制,故而伤不到他分毫,而此刻陶真人引动得乃是他真灵阵图,金雷火海一上来,霎时就将他淹没了进去, 然而他把身子一滚,黑煞涌动聚集,绕遍全身,硬生生将雷火顶在了外间,再用心一辨二人方向,就腾起长躯,朝那处飞腾而去。 陶真人见他过来,故技重施,一摆如此,带了张衍又一次自原处消失不见。 过元君不得已,只得扭动身形,转头去寻。 陶真人却不着急与他对拼,耐着性子,不断召来阵气击他,只要稍稍挨近,就转挪去了他处。 几次三番之后,过元君护体精煞却是一点一点被消磨下去。 张衍依靠阵镜,把这一切看在眼内,过元君对此如无法门应付,或者始终不肯显露出手段来,那他也乐得如此。 阵气是从地脉灵机之中而来,整座西神屋合若一体,不虞断绝,耗下去始终对己方有利。 不过他却并未放松,而是把玄蛟抱阳钺暗暗藏在袖中,盯着下方,随时等待出手。 过元君这时也是有些焦躁,四枚本命元珠,尚不能生生不息,精血几是无尽的地步,这身精煞迟早也会被耗尽,若那到时,剩下能得以为凭恃的,也就那身坚壳了。 他身为上古天妖,也与阵法打过交道,实则亦有手段应付,不过原想暗深藏不动。待找到机会之后再来个出其不意,而现下来看。要是不设法破解,怕是始终无法破开眼前局面。 于是他不再犹豫,把身一晃,四道光华自腹下飞出,直入地下,继而有一股股灵气自地底之下飞出,融入他身躯之中,浑身气势顿时为之一涨。又往二人所在冲去。 只是使动这法门之后,他身上虽是精煞又浓厚许多出来,可躯内四枚本命元珠却是比原先微微小了一圈,连光华色泽也是稍显黯淡。 这等异变,立刻引得陶真人与张衍二人投去目光。 灵泉一涌,先前那名女童忽然自里跃身出来,急急道:“老爷。这老妖在与秀儿抢夺灵机。” 陶真人神色冷静,沉着问道:“你可能争得过他?” 女童小鼻一皱,道:“抢去只是少许,可阵禁却被搅乱,难如方才那般攻敌。” 张衍断定道:“方才那五光发出之时,我这处本命元珠亦是有所颤动。这妖魔必是借了此珠之力!” 陶真人言道:“不错,如不是此物,万没有可能在压倒阵法之前扰乱地脉灵机。” 本命元珠本就是天妖修炼来避灾挡劫之用,在脱身去难之上比神通秘术更是高明,绕开阵机封堵非是难事。这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先前南洲三派真人对其毫无办法。 不过陶、张二人并不怕其显出手段,反而怕他隐而不露。此刻逼了出来。提前知晓,反是好事。 陶真人道:“这天妖手段不是须臾可破,不过盈不可久,不妨用游斗之策。” 张衍想了一想,却言道:“这法门如此厉害,过元君先前不用,那定时所限极大,那我等又何必压制,由得其使出起步便好,且看他是否耗得起。” 陶真人笑着他一看,道:“堵不如疏?道友好计策,不过阵图被他牵制,又如何引再使此法?” 张衍道:“那也容易,有真人阵图在此,我那六返地枢阵未能一展所长,此刻不妨摆了出来,再由真人主持,来一个阵中之阵,看他如何应付。” 陶真人赞道:“妙,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此阵乃人德之阵,无需地脉灵机,正好制他。” 他起手中如意一晃,立时把二人挪去一处山谷中,此地正是二十万妖卒潜藏之处。 张衍踩云到了天中,朝下喝道:“卢常素,传我谕令,把六返大阵摆开。” 他一声令下,就见底下二十余万妖兵立时散开,到了各自阵位之上站好,而后旌旗一阵晃动,漠漠妖云弥漫,煞气升腾,霎时间便将大阵起了。 张衍一按云头,与陶真人一落到了法坛之上,拿过主幡,大声道:“山河童子何在?还不速来压阵?” 一道灵光飞来,落在供案之上。 他一挥袖,图卷一开,就有金光暗影浮动,再如旭日喷薄,就化作道道灵光,从往四下散去,不过几个呼吸,一座千丈山岳便缓缓自阵中升起。 张衍退后一步,下了主位,把主幡交予陶真人,道:“还请真人主持。” 陶真人打了稽首,肃容接过,而后上得阵位站好,便闭目感应,待过元君那股气机越迫越近后,就把法力运起,将幡旗一晃,轰轰数声,身后山岳便自飞出,而后朝下狠狠一压! 过元君本拟将阵法压制,并为提防,砰的一声,这山岳正中头颅,身躯居然被打得向下一沉,身躯晃了一晃之后,才回过神来,不禁大怒,可还未等他再度飞起,又是一座山峦压下。 同样以真灵压阵,又有洞天真人主持,两阵相合之下,威力立时显现出来,一时砸得他无比狼狈,被逼在原处根本不能动弹,不得不起了精煞护住全身。 可如此一来,就再也无暇搅乱阵图灵机,陶真人瞅准机会,又把阵灵唤出,一时熊熊雷火掣电又至,两下夹击,过元君被轰击得手忙脚乱,身上噼啪作响,多处坚甲焦烂,虽是转瞬即是恢复原状,实际对他并无多大伤害,可也不愿就这么生生挨打还不了手,长嘶一声,忽然往地下一钻,就自不见了踪影,却是借了本命元珠之能,遁地而去。 陶真人能开宗立派。也是自己一路拼杀而来,斗阵经验丰富。不用多想,也知其必是想设法自六返阵内跑了出来。 虽他原意是要设法试出其所有手段,再定破敌之策,可战机瞬息万变,既已看出对手目的,也就不必再拘泥于此,因而他当机立断,果断起了法力。 霎时间。一只擎天撼地的玄黄大手高高扬起,再朝一处猛地拍了下去,轰隆一声,峰崖倾折,山峦崩塌,这一掌之下,竟将百里方圆尽数夷为平地! 过元君正巧自地下探出身子。飞至半空,被玄黄大手正正拍中,遭此一击,浑身精煞顿时是散去大半,从天中掉落下来。 陶真人哪会错过这般好的机会,把如意横过一搁。扬声道:“精囚锁何在?” 随他一声喝,龙吟阵阵,身后霎时飞起八条千丈蛟龙,把身躯舒展开来,自长空穿去。再身化金链,将已被一掌击得昏昏沉沉的过元君凌空捆缚住。 张衍也是久历战阵。哪会错过这个机会,不用提醒,就把玄蛟钺祭在空中,一道金光,咔嚓一下,就将这天妖头颅斩下,随后金光连闪六次, 将其砍作八段,这才停下了手来。 非是不能施为,而是如此还杀不死天妖,此刻每一条蛟龙锁皆是困住一截残躯,犹自挣扎不停,好似未受影响,想要重聚一处,怕再斩了下去,反而助其脱困。 陶真人看着那断躯,却仍是未有放松,言道:“张道友,这天妖只要本命元珠不灭,便难以杀死,我等需以阵法消磨,慢慢耗尽其耗尽元气。” 张衍正好要答话,这时却异变陡生,只见一道光华自过元君身躯之内飞出,闪了一闪,射入天穹之中,倏忽不见。 陶真宏眉头一皱,盯着看了半晌,露出几许惊讶之色,沉声道:“不好,此是这天妖冲去重天之外摄取钧阳精气,不能待其回来,需得设法将它灭杀,否则更难对付!” 过元君此也是无奈之举,他根本未想会被逼到如此地步,被精囚锁困住,就算他天妖之身,任何神通秘法也休想使出,只能又祭出本命元珠。 重天之外罡风肆虐,要取钧阳精气必遭其消磨,就是本命元珠能回得来,恐也不及原先一二,可只要有了这精气,他短时内必能道行大增,足以重聚肉身,挣脱束缚,闯出去这大阵去。 只要到得外间,多杀几个修士吸取精血,找一处暂避,又可慢慢把损折元气修炼回来。 张衍看了看天空,问道:“真人可能看出,那枚本命珠何时回来?” 陶真人掐指算了算,道:“最迟三日,便会回返,我现下若不惜法力,倒也有把握将其炼化半数,要除此妖,非得将此间所有躯壳一并毁去不可,不得留有一丝半毫,有那三枚元珠护持的残躯非同寻常,在这短短时日内却是无法尽除。” 想到此处,忽然记起一事来,叹道:“有元命珠在,除非你溟沧派中北冥天都剑在此,难以将他一击斩杀。” 北冥剑乃前代掌门秦清纲征伐北冥洲之后,以妖族八部印信及妖皇血裔精血所炼,原本用以震慑妖部之用,但凡妖属,一斩之下,必能断绝残肢生气。 张衍心头一动,他有一道北冥剑分身在此,只是他却觉得似乎还有办法,未必需要用上此剑。 他仔细想了一想,忽然脑海浮现一道灵光,问道:“真人,可否以地火天炉炼煅烧其身?” 陶真人一怔,东胜四派有洞天真人坐镇,有地火天炉倒也不奇,可只有区区三天时日,还有过元君残躯需要镇压,转挪不易,便是距离最近的锺台派,此刻怕也来不及赶去。随即他念头一转,惊讶道:“可是道友这处有地火天炉不成?” 张衍点头言道:“正是,这处地炉正在神屋山中,只是此处乃我以取巧手段开辟,非是真人这等洞天修士开辟。” 陶真人低头一思,随后猛抬头道:“那却也够了!只要当成引动地火,由贫道来主持,哪怕天妖之身,亦可炼去!”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七彩虹晶炼天妖 有了对策,陶真人未有迟疑,先借阵图之助,将自己与张衍一并转挪出了西神屋,再起遁法往东驰行,只半个时辰,便就到了一处地坑陷洞之前。 两人登云俯瞰,张衍手指下方,道:“便是此处了。” 陶真人看了看,神屋山地势极高,不适合开辟地火天炉,然而这处却是一个深陷下沉谷地,与四周山形截然不同,再看那处地穴,广有百顷,深不见底,仿似通向无幽壑之处,他赞道:“好一个天然造化之地。” 张衍道:“依真人之见,可堪用否?” 陶真人起法力摄拿了一缕气机上来,稍作分辨,不觉欣然,道:“此处地火已旺,至少是用上等宝木良材养蓄了数十载,足可炼化了这妖魔。” 因此炉开辟时日不长,他先前还疑虑火力不够,现下看来,却是不用担心了。 拿了精囚壶过来,轻轻一摇,发了一个催令,身周白芒浮动,灵光飞射,就有八条白蛟飞出,腾空一绕,各自衔咬着一截残躯,往地穴纵入。 随其往深处去,渐渐有灼热火力上来,白蛟乃是精魄凝化而成,真藏于壶中,只要壶身不坏,便不会折损,不惧地火祭炼煅烧,因而毫无半分停顿。 然而过元君却是察觉到了危险,残躯剧烈扭动起来,但有精囚锁死死压制,既无法挣脱锁束,又无法使动神通妙法。此举不过徒然,好一会儿,只得放弃。 下去一个多时辰后,仍未到得地穴底部,只是四周坑壁变得通红明亮,热力比之先前胜数倍,此处可见一根根横插穴壁之上巨木,被无数火屑包围,星星点点,四下飘洒。 到了这处。白蛟各自攀附上一根巨木。静静卧住不动。 陶真人凭籍精囚壶,自能感应下方情形,知已是万事具备,道:“张道友。可把牌符请出来了。” 张衍取了一张符箓出来。起两指夹住。穴坑上方晃了一晃,便立刻化灰飞去,半空成了一团黑雾。他把袖一挥一卷,再摊开手时,已是凝聚为一块牌符。 此块禁制牌符开辟地火天炉之时取青明木灰一并炼制,可用来召聚地火,发动之人法力愈强,地火愈旺。 陶真人轻轻一招手,拿了过来,起法力入内一转,立时启了禁制。 四下里忽然一静,风声浪潮之声俱皆消去,再过几个呼吸,只听轰轰隆隆之声传来,好似近身侧,又仿若自极远之地而来,俄顷山摇地动,山海震荡,过了大约有两柱香,地坑中有烟气上浮,继而有红光映照上天,因这处崖顶云岚,四界皆是绝壁,不多时就变得如蒸炉一般,热气腾腾,云烟氤氲。 而此刻炉膛之内,是炽火高喧,无数深藏于自地肺之内坤元真火便被引了出来,不断灼烧那八截残躯。 过元君顿时感受到了极大威胁,他惊怒万分,万万没料到自己会落到这等田地,只得拼命催发命元珠之内所藏精血,躯壳被炼去一分,就又长出一段,使其不致被炼化了去。 可这终非了局,一旦精血干枯,他就再也无力抵御地火侵袭,但被困此处,他他别无他策,只得苦苦忍熬,指望等得命元珠及时赶回,那时或还有望逃出生天。 张衍与陶真人二人上方盯了足有半日,见地穴之中始终无有什么动静,知晓到了一这步,过元君已是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都是心下微松。 陶真人这时言道:“过元君乃上古天妖,既是到了地炉内,倒也不可白白费了这上好宝材。” 他把袖子抬起,伸手入里拿了一根玉竹出来,挑开塞口,往一侧稍稍倾斜,就有七彩粉末窸窸窣窣自里流出,到了出来不过几两,他就赶忙收住,放入袖中。 张衍见他这般慎重,不禁好奇问道:“敢问真人,此是何物?” 陶真人道:“此是我从仙府内得来一块拳头大小七彩虹晶,此物我也辨认不出来历,许非九洲之物,平素若是炼宝,细细刮下一层来,投入炉中,能增其灵异,提升品流,此番出行,特意取了一些携身上,意是换与同道换些宝材来用,不想却此处用上了。” 张衍听得此物来历如此不凡,忙拱手道:“当要谢过真人。” 陶真人笑着摆手道:“不必谢我,只是待这天妖炼过之后,还请道友分润我些。” 清羽门立派不过百来年,根基尚浅,又外海之上,门中法宝丹药奇缺,虽说海中珍宝奇物远较洲6来得多,可一来海域广大,这些宝材分布散落,有些还深埋万丈海渊之中,若无确切消息,多是难以寻觅,二来他身为清羽门掌门,也不好时常离门远行,而这天妖之躯一旦炼成宝材,可以说是天下难寻,也只好厚颜讨要了。 张衍并无不舍,道:“也是靠了真人之助,方能降伏大妖,些许宝材又算得什么,真人取去就是了。” 陶真人瞧他一眼,却是摇头一笑,道:“贫道可不敢贪多,只需少许便好。” 他是为还人情而来,若是都拿了去,旧债未清,又添债,那便有违初衷了。 张衍笑了笑,也不再提。 这时他扫了一眼四周,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妥,驱动这地火终归还是依靠陶真人自身法力,要西神屋还是无妨,可这处已不陶真人阵图辖制之中,四周是无有禁阵阻挡,外间那几位洞天真人若是起了心思,那便极难应付了。 生出此念后,他拱手言道:“下欲向真人讨要一道符令,把那二十万妖兵转挪了出来,此处布置起来。” 陶真人一听,立时明了他意思,毫不迟疑,举手间捏了一道法符出来,递去给他,道:“南洲那三人恐是未料到我等如此之就把此妖制住,尚还南洲之地隔岸观火,尚无需担忧,只那郑惟行距此不远,到得这处用不了许久,要是察觉出不妥,极易可能赶来,道友来回,要千万小心。” 张衍郑重点头,执礼别过陶真人,就驾剑飞去。 希声山中,郑惟行一只绿玉水盘前端坐,目光紧紧盯着着水中。 他还以为迟也要斗个几天才能分出胜败,可不想过元君短短数个时辰就气机衰落,显是不成了。 自张衍与陶真宏出得西神屋后,他始终留意二人一举一动,见这头天妖被投入一座地穴之中,稍候又有烟火冒出,哪还看那不出此是一处地火天炉。 这下他却是再也坐不住了,不忿道:“天妖之躯,炼化出来宝材必是万年难得,岂能让你们独吞了去!” 这时他再一瞧,见张衍突然不见,却是精神一振,忖道:“陶真宏以洞天之尊却愿意相助此人,必是欠下了天大人情,我若上前将他擒住,多半能逼其乖乖将宝材送了上来。” 想到此处,他低喝一声,当即化清气冲至天中,往神屋疾行而去。 与此同时,南洲两位洞天真人也是察觉有异。 甘守廷霍然站起,惊疑道:“怎么回事,过元君气机怎陡然弱了下去?” 杭雨燕咬唇道:“郑惟行也是动了。” 甘守廷脸色沉了下来,道:“他必然也是发现不妥了,没想到那二人如此就压住了过元君,想是得了那桩杀伐真宝之故,却是我先前看轻了他们。” 杭雨燕焦躁道:“眼下说这些还管什么用,只有些赶去了,若是去晚了,可就什么都轮不到你我了。” 甘守廷道:“不错,需得速速动身。”可身形刚要动,却又一顿,踌躇道:“要是这么上门去,他们万一被逼联手,那可就不妙了,还是需唤上吉襄平。” 青宣宗吉真人虽与他们是同出一洲,但因与二人性情不合,向来不怎么亲近,杭雨燕来想把其排斥外,可想了一想,觉得陶真宏和郑惟行两人联手,他们对上也未必有多少把握,而多一人多一分成算,只得勉强同意。 二人自法坛上扬身而起,一声大响后,一齐撞入了罡云之中,天际只余缕缕回音。 张衍出去数十里后,就往地下一投,起了土遁之术自地下穿行。 此法虽不及剑遁迅,但胜稳妥,就算有洞天真人插手进来,也无法将他找了出来。 用了半日回至西神屋山中,他把法符一亮,不旋踵,地下就有灵泉涌出,一个灵秀女童扒开泉水出来,小脑袋左张右望,道:“我家老爷呢?” 张衍言道:“陶真人尚外间烧炼那头大妖,只是我恐有人趁虚而入,故而转了回来,欲将二十万妖兵挪至外间,再去布置。” 女童眨眨眼道:“秀儿明白了。” 她轻轻一拍手掌,那二十余万妖兵便被其自山中一个个转挪了出来,待做完后,认真问道:“如此可成么?” 张衍执礼道:“贫道此谢过了。” 那女童呀了一声,慌忙还礼。 张衍笑了一笑,他见过不少真灵,但当真好脾气也只山河童子而已,眼下这名女童倒又能算算一个了。 因恐回得迟了生出变数,他把万兽眠月幡祭了出来,将妖卒一股脑俱都收了进去,随后纵身遁入地下,依旧起了土遁之术往回赶。 …… …… 第一百三十章 转运气数劫难逃 郑唯行到了云上,把绿玉水盆摆开,起指一点,涟漪泛开,波光荡漾,少时平静下来,远近山脉河川一时历历在目,便把目光投下,来回搜寻,欲要找出张衍下落。 他并没有料到后者竟是以土遁之术来回,是以在天中寻了数个时辰,也找不见其踪迹所在,心头一股烦躁之意涌上。 正待不顾一切闯入神屋山中捉人,却是陡然一惊,他忽然想到,那天妖之躯说到底不过只是一件宝材,自己根本不值得为此物与一名洞天真人撕破脸皮。眼下锺台还有南洲三派威胁未去,又再竖外敌,此分明是不智之举。 他皱起眉头,细思下来,却发觉自己这股贪念来得莫名,再回想这些时日以来种种作为,戾气盈胸,利欲熏心,与往日截然不同。 再是一想,却是隐隐猜出了缘由,“定是那宝鼎延寿之术使我灵台遭了蒙蔽,若是再肆意妄行,必要遭了横祸,我自家事小,恐还要连累了山门。” 念及此处,不觉悚然惊凛,登时萌生了退意,可当真要行动时却又难下决心。 正迟疑间,忽生感应,回首一望,见南天上空有两道灵机冲起,直往此处而来,行速甚快,至多三四日就可到此。 只从气机变化上,他就分辨出那是甘守廷与杭玉燕二人,心思不免一动,暗中琢磨起来,“这两人无疑也是瞧出过元君气数将尽,要来分去些好处,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要是与陶真宏联手,合力将三人拒之门外,送一份人情去,那事后再讨要好处,岂不也能名正言顺了?” 这主意一冒出。他颇感振奋,当即纵身而起,往东神屋去见陶真人。 飞驰半日后,他忽然见浑身一震,惊骇看去。 只见眼前风起云涌,一尊架海擎天的无边山岳自寒云之中升出,拦在去路之上! 甘守廷与杭玉燕此刻正秉风而行。突闻耳畔传来喀喇一声大震,好似天壁大裂,地龙翻身,继而远处天际中电走雷奔,有明光闪灭不定,少时。有无数光虹星点纷纷飏飏,雨落而坠,不禁骇然停下,颤声道:“此是,此是……” 地火天炉之前,陶真人乍闻此声,也是同样一凛。抬首往半空望去,看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神情缓缓放松下来,又恢复平静之色,仍是专注操驭炉火。 锺台派中,镇派法宝“五象白香鼎”突地发出一声哀鸣,晃了两晃。震得两名值守弟子跌倒在地,而金钟台上,一口悬挂了三千余载的大钟也是骤然落地,片片碎裂。 种种异变,引得门内弟子惶恐,立时有人去报于掌门乔桓隽知晓,他闻听之后。神色大变,道:“夫人且代为夫安抚弟子,勿要胜乱。” 丢下这句话后,他也不向赵夫人解释。起得遁光,急急忙忙往后山大回羽景洞天赶去。 未几到得山前,那头守府白犀难得未曾贪睡,而是四蹄伫石,望着天中怔怔出神。 此时乔掌门心焦如焚,哪还顾得上通报,径直就往里行去。 一路穿过不少洞窟幽壑,才到得尽头,一眼瞧去,不免大吃一惊。 那尊威严玉像身上此刻平添了细密裂纹,哔剥作响,不时有玉屑碎砾窸窣掉落,那痕线自脸颊处缓缓延伸,以极快速度蔓延周身,最后轰然崩塌,化为粉末。 烟尘散去后,却见一名白发苍苍的道人坐于石龛之中,只是两眼及耳中皆是渗出了鲜血,看去显是遭了重创。 乔桓隽惶然惊呼道:“师伯!” 郑惟行吃力睁目,看他一眼,惨笑道:“我早知挪转气数延命是饮鸩止渴,恐会引来祸端,本还心存侥幸,哪知到头来还是避不过去。” 乔桓隽慌神道:“师伯,这,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那头白犀自洞外进来,略带嘲弄道:“这老道法相被人打散,命不久矣。” 乔桓隽一听之下,好似天塌一般,连连倒退了几步,震恐道:“谁,究竟谁人下得狠手?莫非是南州三派……” 郑惟行摇了摇头,随手划了一道符书,抛了过来,道:“我去之后,若无事也还罢了,要是有事,开了此符,或可助你一二。”随后长长一叹道:“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连说两声之后,他便闭上了双目。 乔桓隽接了符书过来,还有些不知所措,再想问个清楚时,抬头一看,郑惟行已是肩垂头俯,一动不动,显是生机断绝了。 张衍在地下遁行时,也是察觉到天中动静,只是他出于谨慎,未有探身出来查看,只是加快前行,小半日后,回转至地火天炉之前。 他先小心查探,确认无有异状后,才跃出地表,腾身到得上空,将七十二面万兽眠月幡一并祭出,近三十万妖兵自里鱼贯而出,随他下令,便各守阵位,把六返大阵排布出来,正好将地火天炉牢牢围护在内。 布置完毕后,他落下身来,方才有闲往炉中看去,见6中火气愈发旺盛,烟气平缓,并无波卷之象,在他离去这段时间内,当未起什么异动。 此刻陶真人正全神驭火,他也不上去打搅,略一思忖,就在阵中法坛上坐下,调息起来。 如此过有三日之后,外间无波无澜,并不见有人前来,而下方地炉之内却传出阵阵响声,震得地上石砾微微跳动,像是有一头巨兽在乱冲乱撞。 陶真人一摆袖,漫天烟气忽然收聚过来,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拢住,再往炉内压去。 半个时辰之后,那声息渐趋微弱,直至最后消去,他神色微松,把如意往臂弯一搁,缓缓站了起来。 张衍自法坛飘身下来,驾云到了近处,问道:“真人,不知底下如何了?” 陶真人笑道:“方才不过是那妖魔自知气数已尽,垂死挣扎,我已是将他压服,眼下容他再多活一晚,待得明日,把它神魂炼去,就可彻底了结。” “等上一日?”张衍微微一思,道:“可是因那本命元珠之故?” 陶真人言道:“正是,此正值三大重劫,那本命元珠若无神魂接引,必会流落在外,若被邪魔妖孽得去,炼成宝物,那对我玄门极是不利,便是无人拿得,此珠也会靠着其内残存精血,吸收日月精气,慢慢重聚体躯,聚养魂魄,千数年后,还会出来为祸世间,是以我故意缓些动手,引得其回来,好一并处置,免生后患。” 张衍道:“真人所虑甚是,只是我等自到此处,已是过去三天,那几位怕也坐不住了。” 陶真人看一眼,语带深意道:“他们怕是不会来此了。” 张衍心中一动,道:“莫非与那声动静有关? 陶真人笑了一笑,道:“此中情形无需我来说破,道友到时就知。” 张衍见他不愿说破,也就不在追问,稽首一礼,脚下生云,托体飞起,仍是回至法坛之上坐好。 陶真人虽是如此说,可不到最后时刻,谁也说不准会生出何等变故,因他并不放松,仍是谨守阵门。 一日很快过去,果是如陶真人所言般无波无澜,不见外间有人到得此地。 忽然天中生出异样响动,有晶线一道,破开罡云,直直往地火天炉而来。 陶真人淡笑一声,道:“早已等你多时。” 他不疾不徐站起,拿起如意,执住尾端,拿首朝下一指,霎时一道清气直奔地下而去。 可与此同时,炉下传来一声凄厉惨嘶,长长余音贯入耳中,彷如利刺一般,他不禁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忙把法力运起,将不适之感压了下去。手中动作却是不变,连连又打了十来道清气下去,直到彻底打灭了里间灵机,才停了下来。 那声音起时,张衍尚在法坛之上,案上山河图处浮现一道灵光,阵门一转,化为四面山壁升起,可下一刻,却似是遭了重击,一齐崩了个粉碎。 这四山一破,又四座大丘隆起护持,那尖声连破数十道阵门后,终是后力不济,被隔绝在了外间。 天中那道晶虹本来势疾如电矢,可忽然间似失了牵引,自空斜坠而下,砰的一声,砸在了山壁之上,破开了一个深深洞坑,不少山石滚落下来,好一阵才没了动静。 待一切平息之后,张衍知那妖物已亡,便挥袖开了阵禁,自法坛上下来。 陶真人见他到来,却是冲他一揖。 张衍微微一怔,往旁侧一步,讶道:“真人这是何故?” 陶真人叹了声,道:“我本拟此妖已是釜底游鱼,可未料百密一疏,不想妖魔还有这一门秘法,致我法体也稍稍有损,若是张道友在此,必是受创不小。” 他法力拿捏极准,既不多耗一分,也不少得一分,恰在本命珠赶至地炉之前将过元君一缕神魂炼化,可不防备其还留有一手,想也打算在本命元珠到来做翻盘之用,幸而张衍行事缜密,早早躲在阵中,才得以避开此劫。 张衍并不介意,笑道:“陶真人言重了。” 陶真人却是摇头,把如意朝山壁上一指,道:“这珠中还有一团钧阳精气,对道友大有裨益,可拿了去。”顿了顿,又道:“至于那炉中之物,贫道却是无颜再取了。”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八甲九珠天地宝 陶真人只用了四日便炼化了过元君,可却用了整整半月才将天炉之火压下,驱散去了其内热力。 待将底下炼得之物取了出来,发现那天妖躯壳早已是化作八枚暗沉沉,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甲片,撞击时锵锵有声。 而那三枚本命元珠却未曾随火化去,只里间精血早是干枯,唯余坚壳尚在。 陶真人指着那甲片言道:“此物本是天妖躯壳,质材绝佳,而今又经地火淬炼,更是难得,张道友且收好了。” 张衍起袖一挥,分了四枚甲片出来,送至陶真人面前,恳切言道:“此番若不是真人相助,哪能如此顺利将这万年天妖降伏,更不用说取那件杀伐真宝时,也同样得了真人帮衬,到底还是在下有所亏欠,此物万望收下。” 陶真人沉吟片刻,微微一叹,伸手拿了一枚过来,便把余下甲片推了回去,正容道:“谢过道友好意了,贫道取一枚足矣。” 张衍一卷袖,把甲片俱都收了,洒然道:“好,不过下回有事,贫道还要劳烦真人。” 陶真人微笑道:“那是求之不得,只怕到得那时,道友瞧不上贫道这点微末手段了。” 张衍也是一笑,他把拿着那枚自天外回来的本命元珠拿出,请教道:“此珠既可吸摄钧阳精气,不知可否再使此法?” 这珠内钧阳精气与星石之中相比,好似不太精纯,不过再如何也是精气,若能取来,无疑能给自己及一门弟子带来极大好处。 陶真人用手指在那元珠上一弹,道:“道友可见此珠比其余元珠小了许多?” 张衍点头,道:“至少缩小半数。” 陶真人笑道:“道友非是天妖,无法以神魂相引,怕是难以运使此物去往重天之外。就是请了门中长辈施法,勉强发去,也休想能吸摄得半点钧阳精气来。” 张衍只是一问,也未抱有多大希望,听得不成,便洒然收了起来。 陶真人这时又道:“不过却可以此物本是天妖用来避劫脱灾,本身坚不可摧。尤其道友手中那五枚元珠,内还蕴有天妖精血,也算得天地间少有的异宝了,不定可以炼成一桩利器,只是这地炉经此一用后,怕还要再等上数十载。方能使得。” 张衍也是明白,此次虽是将过元君炼了,可那十余根青明木已有半数化作飞灰,需得设法将其替换了。 不过蓄火积热,至少也要等上数十年才可祭炼,若是长些,百载亦有可能。期间这地炉却是无法再用。 这时却听得天中有人言道:“此事何须日后,我可助师侄一臂之力,趁着坤元之火未退,将之引了上来。” 随话语声传来,天中现出一个肩搁鱼竿,头戴斗笠的少年,脚踩清气,自云中落下。 陶真人并不意外。笑着执礼道:“沈真人,清羽陶真宏有礼。” 沈柏霜冲他点点首,便算还过礼,口中道:“陶掌门见谅,我与张师侄还有几句话要言,还请道友回避一二。” 陶真人虽已破门出来开门立宗,但与溟沧这等庞然大物还远远无法相比。沈柏霜更是飞升真人卓御冥之徒,身份尊荣,因而他也无有不悦之色,打个稽首道:“贫道出来多日。心下挂念山门,现下也该回返了,沈真人,张道友,贫道便先告辞了。” 张衍知晓清羽门与鲤部相邻,不便长久在外,是以不再出言挽留,起手一礼,道:“真人慢走。” 陶真人如意一摆,天中飞来一道青光,落入了他袖中,而后伸抛出一枚法符,落地化为一只青鸾,他跨了上去,才刚坐稳,忽然转回头来,道:“沈真人,张道友来此,是为了寻得几味灵药,好炼成元婴法身,此前锺台派因承他之情,故而出力甚多,你把那郑惟行法相打散,恐要耽误他修行。” 沈柏霜朗声回道:“多谢道友告知,张衍乃我溟沧弟子,我自会为他打算。” 陶真人笑了笑,稽首道:“告辞。”那青鸾一声清鸣,便就挟风振翅,纵入云天了。 张衍一挑眉,他心知肚明,陶真人这回是故意出言帮了他一个忙。 沈柏霜打散郑惟行法相,那涵渊派与锺台不说势同水火,也无法维系往日交情了,而与南三派更谈不上和睦,如此一来,他只得另想办法寻药。 此间关节他若对沈柏霜言明,倒像是在埋怨其多事了,可由陶真人点了出来,沈柏霜身为他长辈,便是出于脸面,也不会置之不顾,定会替他设法筹谋。 沈柏霜看向张衍,神色缓和道:“张师侄,此回你不依仗山门炼化天妖,做得甚好,掌门师兄要是知晓了,也必是欣喜。” 张衍这几日与陶真人言谈,已是隐约想到有门中有洞天真人来此,其实也并不难测,过元君那处禁制若破,掌门秦墨白有一定会有所察觉,此间毕竟不比东华洲那处禁制,多半会再派人前来探查,为防出了什么纰漏,便道:“数日前天生异象,想来就是师叔出手了?” 在沈柏霜轻描淡写道:“不错,此辈似存歹意,我溟沧弟子岂能遭人欺辱?” 他初始见郑惟行举止古怪,徘徊逡巡,还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动手的意思,毕竟洞天真人之间非是生死仇敌,或是到了没有退路的地步,少有动手的。 可后来甘守廷、杭雨燕俱是赶来,三人一旦联手,那威胁必将大增,因而果断出手将郑惟行打落,此举还有震慑那南洲二人之意。 事后也是如他所料,甘、杭二人见势不对,便就退了回去,此后再未有北上举动。 张衍明白,沈柏霜口中所言溟沧弟子,实则只是指包括自己自内的十大弟子而已。 恐在其眼中,也只有这十人才能称得上是门中弟子,要是寻常后辈在此,怕连一眼也不会多看,更休说为其出头了。 这时他忽然想到一事,心下微动,故意问道:“师叔既与此洲洞天修士动手,未知其与我溟沧相比,高下如何?” 沈柏霜淡声道:“彼辈成就,怎能与我溟沧相提并论。” 又看了张衍一眼,道:“眼下你只需耐心修持,待得日后,自会明白。” 张衍目光微闪,退后一步,执礼道:“谢过师叔赐教。” 现下他已能肯定,此回秦掌门设题给他,应是暗存考校之心,且极有可能事涉那洞天之位,沈柏霜显也是看出了他的意思,因而给了他一个隐晦回复。 沈柏霜看了看那处地火天炉,道:“这处地炉直达地肺,东华洲中也找不出几处来,只可惜你道行尚浅,无法将那坤元真火引了上来,我数百年前曾来东胜游历,此次又回故地,就在张师侄洞府之内小住几日,顺便助你把此处料理妥当。” 张衍大喜,退后一步,稽首道:“那师侄这里就先行谢过了。” 沈柏霜笑了一声,把袖一扬,就有一股清气把二人一同托起,往西飞渡。 二人先前与过元君一场大战,使得神屋山中多有残破,峰崖倾覆,山岳折塌,因还有瘴毒在外,原先许多宗派山门所在俱是鸟兽死绝,草木枯烂。 好在诸派事先得过关照,不是躲了出去,就是藏在涵渊门中,陶真人设阵时又故意避开此处,因而未曾受到波及。 不过此刻众人未知这一战结果,仍是各处戒备森严,未曾放开禁制。 一处法坛上,楚牧然焦急来去,担忧道:“掌门出去这许多日子,怎还不见回转,也不知结果如何了。” 赵革道:“外面既无动静,想是无事。” 温良也大声道:“掌门师兄既能请来洞天真人相助,那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那大妖所过之处,无论人畜鸟兽,都是死绝,我却不信东胜洲中那几位洞天真人会任由其肆虐下去。” 楚牧然道:“师弟说得在理啊。” 忽然,天中缓缓飘来一道飞符,他愕然接过,看了几眼,激动道:“是掌门师兄的符书,唤我前去相见。” 温良振奋道:“掌门师兄回山了?那定是败了那头天妖了,可为何不解了禁制?” 楚牧然收起符书,道:“想是师兄另有安排,不必多说,两位师弟先随我上得峰去。” 三人也未惊动他人,离了法坛后,往峰头上来,见洞门敞开,旁侧无人侍立,心中不禁纳闷。 待到得里间,一抬头,却见洞府内站有一人,目若朗星,神明爽俊,模样颇是熟悉。 楚牧然怔怔站着,随即浑身颤动,激动得难以自已,冲上前去,跌在其身前,拼命磕头,哭号道:“弟子何幸,未想有生之日还能再睹恩师仙颜。” 他语声哽咽,泣不成声,温良、赵革也是跪下,不停叩首,泪流满面,都是失了往日镇定。 沈柏霜叹一声,道:“都起来吧,也难为你等了。” 三人恭恭敬敬叩首三次,这才依言站起。 沈柏霜道:“为师此次也是奉门中之命前来,不能久留,我一脉弟子本是稀少,你们三人可愿携弟子随为师一同回去?” 楚牧然与赵革都是大喜,连连点头道:“愿意,愿意。” 唯有赵革犹豫,道:“恩师,张师兄本是一人来此,若是小弟等人若是去了,门中一下走了这许多经用人手,是否有些不妥?”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南北皆在指掌间 ps:还有一更,稍晚,大家明天看吧 赵革所忧不无道理,此时涵渊门中虽有唐进、宋初远、章伯彦等元婴修士,可实际上这几人只能算是张衍门客,并非涵渊门下弟子。真若是他三人把弟子一同带走了,门中人手至少要去大半。 沈柏霜思索了一会儿,道:“若是都走空了,确也不好,既然你有心,许你在此修持百载,再回山门。” 当年他出来游历,又在苍朱峰这里布下一枚棋子,此乃是奉了门中之命,可要说有多用心倒也未必。 还是张衍到来此地之后,重夺仙城,开山辟府,又广揽弟子,交好四方,使得涵渊门渐渐勃发兴旺。 现下既是把三人收归门下,那再留在此处,却是有与后辈争功之嫌,因而决定把自己一脉弟子尽数携回山门,抹除先前他所留下印迹,将涵渊门彻彻底底留给张衍。 赵革听得沈柏霜口吻已近乎命令语气,不容置喙,立刻伏下身来道:“弟子遵命。” 沈柏霜道:“今授你等三门神通法术,可传于门下,回去好生参悟吧。” 言罢,他轻轻一抬手,三道符箓飞来,没入他们额头之中,还未来得及有所体悟,就觉一阵清风拂面而来,便身不由主被送了出去,待从浑噩中醒来时,发现已是在山下了。 三人相互对视,皆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本以为此生也就在苍朱峰上修持,直到寿尽之日,可没想到还能被接纳回山门之中。 上宗之名他们虽是未曾听沈柏霜与张衍详细说过。但管中窥豹,能知一二,必是远胜东胜洲宗门,未来哪怕投生转世,想来也比在此更易入道。 三人感慨过后。就各自有一拱手,分头回府参悟道法去了。 张衍此刻正负手站峰巅崖亭之中,观赏远方海潮起伏,听得身后脚步声,回头一看,笑道:“师叔可是交代好了?” 沈柏霜来至他身边站定,言道:“赵革有心在此多留些时日,我允他了。” 张衍颌首道:“赵师弟性子沉稳,资质也在楚、温两位师弟之上,看他修为。不出二十载就可成就元婴了,那时师侄自会劝他早回山门效力。” 沈柏霜不置可否,无论化丹元婴,在他这名洞天修士眼中俱是一般,无有分别。他平静言道:“他们还远远不成。不过门下收得几个弟子,总算资质过得去。” 他初成洞天,尚在积蓄实力之时,还无意插手十大弟子之争,是以对门下弟子也并不抱多大期冀。 当年彭真人之所以能一脚迈步进去,那是恰好遇上了张衍这个异数,又借着掌门秦墨白打灭苏族的余威才能成功。 但这机会可遇而不可求,现在门中格局已稳,也不好贸然打破,只能耐心等待了。 张衍这时问道:“师叔此来。掌门真人可还另有吩咐?” 沈柏霜看他一眼,失笑道:“你能不求助山门,只凭籍自身手段把这封禁处置干净,已是门中少见的大功了,同辈之中能与你比较的也就一二人,哪还有什么事能压了下来?” 张衍听后,只是笑了一笑,又问道:“师侄离开山门数十载,未知洲中现下如何了?” 沈柏霜言道:“我来此之前,一处魔穴已有现世之兆,门中已是遣了数名得力弟子及长老前去,其余九派亦有动作,此回定会与魔宗弟子对上。” 魔穴现世乃是天数运转,此是无可阻挡的大势,不过玄门也是不束手无策,魔宗毕竟被玄门压制数千载,眼下真正杰出的弟子其实只占少数而已,而这些人便是未来六大魔宗的擎天支柱,若是能在其未成长起来打折了,至少亦能稍稍阻碍其崛起之势。 沈柏霜又道:“一时胜负,无关大局,你现下也别去理会这些,只需趁着这此处安宁正心修持,待至三重境后,再回山门,自然有你的好处。” 张衍点了点头,执礼道:“多谢师叔提点。” 他也懂得其中关窍,未来数百年内,玄门与魔宗争夺魔穴的斗争势必愈加激烈,双方都会设法削弱对方的后辈弟子,但远还不到真正论输赢的时候,或许在三大重劫过去后,才是重划棋盘之日,若自己不想在劫数下身为飞灰,就必得努力将修为提升上去。 沈柏霜沉声道:“我在此处不便久驻,待把答应你的地火天炉炼成,便要离去,有何要求可告与我知,我离去之前定当出面为你料理,” 张衍明白,虽然陶真人临去之前帮了他一把,可沈柏霜身为洞天真人,也不可能当真事事将其烦动,所能给他的帮助必然有限,关键是如何借其之势,把东胜洲中格局稳了下来,不致再生变数,使自己能够安稳修炼。 不过他心中已经有了谋算,便道:“稍过几日,师侄想就要来劳烦师叔了。” 沈柏霜道:“我知你是有主意的人,也不来问你要如何做,这两日我就在这山中住着,你可要把握好机会了。” 张衍行了一礼,便下了峰头,往纵光半山腰一处宫观行去,才方入殿,就觉袖口微微一震,一名留着短须的年轻武将转了出来,瞪着他道:“你是太冥真人后辈弟子?” 张衍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尊驾也认得我门中祖师么?” 那年轻武将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怕之事,身躯抖了一抖,色厉内荏道:“你是太冥后人那又怎么样?我也不怕!休想我奉你为主,若是换了方才那姓沈的倒还不差。” 张衍笑道:“我与尊驾先前约定仍是作数,你若愿投奔沈师叔,我绝不阻拦。” 年轻武将似是陷入挣扎之中,好一会儿后,他撇嘴道:“罢了,你虽道行差些,但我不喜受人驱役,在你这处总还算自在。”说完,他身化清光,往张衍袖里一钻,就自不见。 张衍在原地想了一想,好笑摇头,径直往后殿走去,百步之后,到得一处宽敞洞府内,他发了一道法诀出去,把候在外间的景游唤了进来,道:“去把杜真人请来。” 景游一躬身,立时去了。 不一会儿,杜时巽到得洞府中,大步流星上来,一拱手,宏声道:“张真人。” 张衍拱手道:“杜真人,此番还要谢过你援手之义。” 杜时巽微觉赧然,道:“惭愧,杜某未曾帮得上什么忙。” 早在过元君到来之前,他就到得涵渊门中了,可面这等上古大妖,他也丝毫无能力为,只好助众人守护法坛禁阵,甚至从头到尾也未见过天妖之面。 张衍郑重一礼,正色道:“论心不论事,此次真人能来,甘愿与我涵渊同舟共济,贫道已是十分感激了。” 这话听得杜时巽更觉面皮涨红,连忙还礼道:“杜某也不知阿父是如何想的,死活不与愿遣人来援。” 张衍笑道:“真人误会了,贫道并无讥讽之意,趋吉避凶,乃人之常理,过元君毕竟是上古天妖,哪怕洞天真人对上,也没有必胜把握,杜真人此次回去,请转告乔掌门,同为一门宗掌,贫道也能明白他的难处。” 杜时巽见状松了口气道:“张真人不怪见便好。” 又谈了几句,见张衍有送客之意,他便告辞出来,先是看了看洞府,再是望了望峰顶,暗道:“张真人不在自家洞府修持,莫非那位陶真人还未曾离去?”他甩了甩头,“不管这些了,还是先回门中把此处情形报于阿父知晓。” 把身一提,轰隆一声,身化为一道星火,去往云中了。 张衍见他离去,自忖若是不出意外,锺台这处当是能暂且稳住。 此派没了郑惟行这位洞天真人坐镇,也当明白单独对上南三派是无有胜算的,所能选择的也无非是两条路,一是投靠蟒部,二便是继续结好涵渊。 然而蟒部毕竟非我族类,要是靠了上去,也易被南三派找到借口讨伐,选之实为下策。 而涵渊却是不同了,在外人看来,至少背后还有洞天真人可以依靠,他只要稍微释放一点善意,表示对于其不来援手并无芥蒂,想必其应该懂得该如何选择。 他目光闪动,暗道:“下来便是南三派那处了。” 南三派与涵渊不同,各有一名洞天真人坐镇,若不处理好了,待沈柏霜一走,难免又会蠢蠢欲动,甚至不能排除其会推动蟒部来找自己的麻烦。 不过由过元君之事可以看出,这三派也并非铁板一块。 凤湘、苦心二宗被过元君屠戮了近二十名元婴修士,实力大跌,要是洞天真人不为其出头,就无力北上,可以设法威逼打压 ,而青宣宗则可以设法拉拢。 但这三派与涵渊门往日无有过节,且明面上还算和睦,还曾一起取过真宝,不管其后来用心如何,实际也未曾做过什么,就这么杀上门去,难免显得没有道理,因此需要找一个合适借口。 张衍自袖中拿了一封书信出来,微微一笑,此是观潭院掌院吴素筌发来,言愿举派投奔涵渊,只是此人因恐凤湘剑派追杀,此时还不敢露面,仍与章伯彦藏身外海,正好用此事做文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碧幽篁府 残碑含明珠 第二日,张衍往峰上来寻沈柏霜,见礼过后,便言道:“虽然大妖已灭,但师侄还需往封禁之地去一次,看是否还有什么遗漏,望师叔成全。” 天妖已亡,去不去那处封禁实则已是无关紧要,这不过是个借口,好借沈柏霜之势前往南洲威慑一番,好叫两派日后不得妄动。 沈柏霜也不多言,把手一指,自平地升起了一座精舍,待开了门户,便举步往里跨入。 张衍随之到得里间,在外看来,这精舍不过占了丈许之地,而里间却颇为宽敞,溪流潺潺,亭台楼阁无一不缺,不远处还有一个池塘,有不少金鲤在里跳动。 沈柏霜也不去管他,自顾自到得那处池塘前,找了一块青石,在上盘膝一坐,再把肩上鱼竿朝前一甩,将饵钩沉入水中,便在那处悠然垂钓起来。 张衍扫了几眼,缓步踱上了一座石桥,走到尽头后,发觉踏上了一条曲折回廊,沿此行去,不多时被一块被竹笋包围的怪石所阻,这时里间出来一名娇俏女子,见他过来,善意一笑,起纤指朝某处偷偷一指,随后一转身,便就不见了踪影。 张衍看出那是石中精灵,笑了笑,也不以为意,就往其所指方向走去,过了一处葫芦门洞,眼前一阔,前方乃是一片数亩大的竹林,篁阵幽幽,翠烟轻分,鸟鸣声此起彼伏。 走不出百步,却发现高处有一座小亭,自茂密竹枝处,悄悄探出一个檐角,沿着一条碎石小径兜了一圈,出现一堆碎石台阶,便移步往上。不一会儿就到了亭内。 这里摆有石凳石桌,还隔着一个倒伏书箱,几卷书画凌乱散布着。好似被人随手扔在此处。 他上去拿起一卷书画,却见方才那女子就在里间。冲他盈盈一拜,眼眸中流露出一股恳求之色。 张衍稍稍一想,便大略猜出因果,笑道:“只要此间主人愿意,我可助你脱困。” 收起画卷,正要沿着原路出来,眼睛景物却忽然一变。发现自己已是回了初始到来之处,侧目一顾,见沈柏霜还在那处,不过已换了一套白色道袍。手捧香茗,慢慢细品,显得怡然自得,下前摆了一只红泥小火炉,热气腾腾。炉火烧得正旺,一只肥硕白兔拿着一把大蒲扇,正在那处卖力煽动,不远亭中,有一名清雅少女在那里抚琴清唱。歌声婉转清澈,仿若桥下流水。 张衍走了过去,方要开口,沈柏霜却是摆手,道:“你若得了什么,那便拿了去,无需告我。” 张衍笑了笑,就将那画卷打开收入袖中,看了看四周,问道:“敢问师叔,此处为何地?” 沈柏霜道:“此本是我游历他洲时无意中闯入的一座洞府,名为‘三碧幽篁府’,成就洞天之后,便将其炼做了一座精舍,不过此洞府虽入我手中,却还未曾尽知全貌,是以里间有些什么,我也无从知晓。” 张衍来了兴趣,道:“师叔如此做可有说道?” 沈柏霜笑了一声,道:“留着一点,兴致起来,便可去寻幽探胜,方才有趣,事事皆明,那也太过无聊。” 就在这时,他神色一动,抖袖站起,言道:“已是到了地界,随我一同下去吧。” 张衍微讶,他方才一个来回,至多小半个时辰,这法器飞渡也太过迅快了一些。 沈柏霜瞧他一眼,笑道:“师侄,这洞府别有玄妙,你入此间,虽只觉过去片刻,实则已然过有十日,这其中还有些好处,我不与你细说,将来便知。” 他把手一挥,传来竹帘轻摇之声,洞府大门豁开,四面有泊泊流水漫出,到了两人脚下,清流激荡,将他们缓缓推送出洞府。 张衍随那缕清泉出了此间,发现仍是身在天中,伫云望去,见底下乃是一处山谷,连着数座山峰,看得出昔日皆存宫宇楼台,可眼下到处是碎砖烂瓦,方圆百里之内,还被一层青黄色的毒雾所笼罩,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沈柏霜摇头道:“下面地脉灵机已是被人刻意毁去,便是毒气驱散了,也是一片绝地。” 他运起灵机下去一探,转了一圈后,便道:“那封禁之中并无异样之处,我赐你一道护身法符,可进去一探,但万勿过久,半个时辰内需得回来。” 说着,屈指一弹,就有一道金光缠至张衍身上。 张衍一拱手,就起了土行遁法,往下一纵,身影倏忽隐去不见,在底下穿行千丈之后,便来至一处空旷地穴之内。这里满是碎石断片,堆积如山,观其轮廓,依稀能辨出原先乃是一块石碑。 他心下一动,暗运法诀稍作推演,待理出头绪,把袖一挥,无数碎石飞起,一块块落下聚集,不多时还了原貌。 凑上去仔细一看,见上面刻有密密麻麻无数玄理图纹,与许多蚀文混杂一处,看去混乱,又好似极有规律,他一时看也不明白,索性把水行真光一起,将之收起。 去了此物,眼前一空,这时他再目光一扫,却在角落处意外发现一枚圆玉,只是其色鲜红,好似一块淤血,也随手摄入囊中。 又在里间转了一圈,见再无他物,就纵身回了天中,待见了沈柏霜,并不隐瞒,将里间所见之物告知于他。 沈柏霜略一思索,言道:“那石碑应是祖师当年镇压这天妖所用,既是你取得,当小心收好了,莫要让他人拿去,倒是那块血玉,你拿来我一观。” 张衍取出那物,把手掌一摊,却见那血玉一抖,在烈阳之下居然蠕蠕动了起来。 沈柏霜看了几眼,啧啧称奇道:“若我没料错,此物当为传言中‘含明珠’了。” 张衍问道:“此物作何用途?” 沈柏霜道:“就如你我所用乾坤袖囊一般,此是天妖拿来装敛外物的,只是此物可吞入腹中,随自身精血而行,外人休想得了去,若有那妖物精血,但是可以启看一观,不过那过元君把此珠抛在这里,里面也当无有什么好物了。” 张衍知道沈柏霜说得不错,要是有什么珍贵物什,过元君多半不会把其丢在这里。不过万年下来,这东西还可保持灵性,必有其不凡之处,就算里面没有东西了,也是值得收了起来,说不准未来还有用处。 沈柏霜对这两物都什么没兴趣,这时忽然抬头看了看,道:“他们当时是知晓我到了。” 他到得此次后,并未刻意收敛自己气机,自然立刻把三位洞天真人惊动,然而此时却并未往此处来,而是先往一处地方聚去,显然是想抱团之后,再寻了过来。 这也怪不得这三人如此,沈柏霜方来洲中,就把郑惟行法相打散,其所流露出来的实力强横不说,行事又好似无所顾忌,他们哪能不小心应付。 沈柏霜挑眉道:“我不耐等他们,张师侄你可还有何事要办?顺带一并料理了。” 张衍想了一想,道:“我府中一名客卿就在此处不远海上藏身,那处本有一两名元婴同道要率众投我门下,只是因怕被凤湘剑派半路截杀,方才躲着未出,现下倒是可将其接了来。” 沈柏霜当即道:“就往拿出去。” 他一扬袖,只闻一声震响,平地起了一阵云浪,搅动起浩荡气罡,就轰轰隆隆往天中而行。 小半日后,就到得南广海界,不多时就找准了那处仙城。 这处仙城乃三大邪宗被灭之后,残余修士来此建立,平日依托在苦心门门下, 苦心门也并非不知其来历,只是他们每年的会献上不少妖魔皮骨及海中珍宝,很是恭敬,又不出来闹事,因而也就眼睛半睁半闭,由得其去了。 这数百年下来,此处都是风平浪静,只是沈柏霜这一到,霎时风卷云动,掀起无边狂浪,底下修士感受到铺天盖地而来的灵潮,个个惊恐万分,慌作一团,若不是此处四下被一股无边气机困住,根本走出不去,早就不知逃了多少了。 城中某处高阁上,吴素筌本与章伯彦正在对弈,感觉这庞大气机压来,手一颤,棋子落在地上,脸色灰白望着城外,道:“不好,祸事来了,这定是凤湘甘真人前来捕抓我等。” 章伯彦神情却还镇定,看吴素筌这模样,暗自冷嘲一声,“这吴道友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了,我等才区区几人,岂值得洞天真人这般大动干戈?若是知晓我等在此,遣使过来与此处城主说一句也就是了,他哪里会为了我等强项到底?” 他转眼一看,见身旁侍立的一名小童也是毫无慌张之色,便问道:“审峒,你却不怕么?” 吴素筌摇头一叹,道:“他一稚龄童儿,又知道些什么?” 审峒躬身一礼,道:“真人不怕,小童便不怕,章真人怕了,小童怕了也是无用。” 章伯彦见他说得有意思,便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审峒低头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 章伯彦眼中冒出一抹碧火,不停跳跃,冷声道:“为何?” 审峒认真道:“真人若是要小童为徒,早便收了,不会等到今日,可见不是诚心,只是拿小童开心。” 这时门外却是传来一把清朗笑声,道:“章道友想来是与你无缘了,我这有一门传承之法,你可愿学?” …… …… 第一百三十四章 道统终得续 四真动海潮 随着话语声起,就见一名英挺俊逸的年轻道人收拢大袖,自外步入里间,就见其顶上罡云融光聚气,似分似合,焕发五彩,浑身罡气涵澹澎湃,如潮如海。 章伯彦吃了一惊,站起来道:“府主?” 他随即反应过来,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道:“外面那位真人,莫非是府主门中长辈?” 张衍微笑颌首。 章伯彦面色微变,后退了两步。 他虽是投在了张衍门下,可总也是出身魔宗冥泉,若是一个言行不慎,犯了那位洞天真人忌讳,被其找借口顺手料理了,那却无地说理去,是以缓缓退去一旁,不再做声了。 而座中吴素筌听得原是涵渊掌门到此,面上不由泛起喜色。 适才他可是听得明白,外间那位洞天真人乃是这位师门尊长,那要护住他们,想必也是不难的,也是站起身,打躬道:“这位便是张掌门么,在下吴素筌,这里有礼了。” 张衍起手还了一礼,笑道:“原来尊驾便是吴掌院,前些时日接着章道友来书,言及吴道友愿举派归附我涵渊门下,不知可是如此?” 吴素筌摇头一叹,满是哀容道:“吾辈弟子无能,护不住山门,愧对祖师,而今无去可去,幸得章道友引荐,有心托庇于道友门下,只是吴某也知此事牵扯了凤湘剑派,若是张掌门不愿接纳,在下亦不敢有怨言。” 张衍稍稍一思,问道:“现如今吴道友身边还有多少观潭院弟子?” 吴素筌深深叹息看:“我一行共是一十九人,其中一位乃是在下师弟,也有元婴修为,另有弟子一十二人,余者皆是童子婢女。” 张衍微微点头,笑道:“贫道此行,非是别事,正是来此接应诸位道友。” 吴素筌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张衍,颤声道:“张掌门是说,愿意接纳我等?” 他踌躇了一下,小心问道:“那……我观潭院若是入了贵宗门下,可还能开院收徒么?” 他最怕的就是入了涵渊门后,再也不能传继本宗道统,要真是如此,他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张衍摆手道:“你观潭院便算作我涵渊下宗,而吴道友和贵师弟可为我门中客卿,可在神屋山中择一地而居,开门传道,无有拘束,一如在南武山中。” 吴素筌听了,不禁满心欢喜,这分明就是将观潭院庇护在了涵渊羽翼之下,他不免感激涕零,一掀衣摆,下拜道:“张掌门大恩,吴某此生怕是无望报答了,日后只要是观潭院中弟子,必奉涵渊为主,永不相叛!” 张衍上前一步,将他搀起,道:“日后便是一门中人,吴掌院不必拘礼。” 他初时留意观潭院,那是为了方便插手封禁之事,也并未想过将其纳入门中。可现下对方既然愿意投靠过来,他也不会外往推,毕竟其院中还有两名元婴修士,值得自己出手拉拢。 至于凤湘剑派会如何想,他却并不在乎,此行目的本就是来寻苦心、凤湘这两派晦气的。 这时站在一旁的审峒走了上来,学着大人模样对着张衍一揖,睁大眼睛,仰头问道:“道长方才曾言,有一门**传承要授予小童,不知可是真的?” 吴素筌忙说道:“此是我审师弟之子,名唤审峒,此番若非审师弟甘愿替我留下,我等绝计无法顺利脱身出来,唉,说来也是我愧对了他们父子。” 张衍目光转了过来,道:“你当真愿学?” 审峒用力点头,道:“小童愿意。” 张衍语声放缓,言道:“你是吴院主子侄,又是观潭院门中长老之后,自能承袭门中玄功道法,以你资质,如得悉心栽培,未来成或还能吴院主之上,而我这门传承虽是来头不小,但断了传承已有数千载,能指点你之人却是不多,还有可能接下极大因果,你当真想清楚了么?” 他既然取了九命元珠,那便该为归灵派寻一位传人,虽不知归灵派有无通往大道之路,但至少有成就洞天之法。若是有一根性深厚,心志坚定的人得了去,不说开宗立派,成为一方之雄不是难事。 眼前这小童却是一个合适人选,但此派昔年被大弥覆灭,一旦接下道童,这因果却是需其来承担了。 审峒小脸上露出坚定之色,道:“阿父曾有言,观潭院功法并无门径入得洞天,小童想便是练了,此生至多也是止步在元婴境中,永无希望报得父仇,与其如此,和不如另择门户,求道长成全。”说着,便就跪了下来。 张衍笑了一声,道:“好,我便看你能走哪一步了。” 他自袖内将一枚玉符出来,把法力一运,上前一步,朝其额上轻轻一拍。 审峒朝身体不自觉向后一仰,可只觉额上一凉,小手上去摸了摸,却发现那玉简已是不见了。 张衍道:“待来**开脉之后,自能观览其中经文,眼下却不必着急。” 审峒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多谢真人,传道之恩,小童不知该如何报答,望真人准小童执弟子礼,在座前服侍。” 张衍瞧他了一眼,淡淡一笑,道:“不必了,功法上你如有不明之处,准你一年来我这里请教一次。” 吴素筌心里一沉,着急道:“糟了,我这侄儿是机灵聪慧,可这回却是聪明过头了,求人指点,大大方方说出来便就是了,张真人是那传法之人,又岂会置之不理?此回莫要惹得他生厌才好。” 审峒轻轻一颤,显然是明白张衍看破了他的小心思,伏在地上半天不敢起身。 吴素筌一叹,上去将他扶起,面色肃然,谆谆言道:“峒儿,我辈之中,聪颖之人何其多也,而真正能有成就者却是寥寥,修行之道,终究还是要靠自身正心诚意,努力修持,切切不可去耍弄什么歪心思,那绝非正途!” 审峒低头想了一会儿,才抬头道:“是,峒儿谢过师伯教诲。” 章伯彦在一旁听了,却是嗤之以鼻。 修行之途,你争我夺,只是一味修行能有什么出路?心机手腕也是必须的,见到机缘,那就要不顾一切抢了过来,处处退让谦和,又如何争得过别人? 观潭院怎么说也有三名元婴真人,千载传承,若不是处处软弱,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他并不认为审峒方才那点小心思是错了,反是生出一丝爱才之念了,可先前审峒在他身边这么久,却也未动过这个心思,只能说两人并无师徒缘分。 张衍这时神情一动,露出倾听之色,过了一会儿,他沉声言道:“章道友,你先带吴掌门一行回往山门安顿,此间有我师叔在,不必担心有人会来阻拦你等。” 章伯彦应道:“章某明白了。” 吴素筌拱手道:“小道这就去安排。” 两人俱对张衍一揖,便带着审峒出了门去。 观潭院弟子到了这处仙城后,为防备出得什么意外,都是聚集一处,只片刻功夫,就俱都找了来。 众人做了少许商议,便迅速上了飞舟,再把牌符摇动,舟下就有一团轻云托起,载了他们出得仙城。 只是出于谨慎,并未直直向北,而是先往西行,准备自西济海界绕行至神屋山。 只是他们才出去三四百里地,忽然舟身颤动,灵机如潮涌来,舟中之人都是东倒西歪。 吴、章二人见势不好,忙与另一名钱阁主忙起法力压制,又行去百里地后,才平息下来。 众人惊魂甫定,也不知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这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朝后方一指,道:“快看!” 众人回首一看,只见天中浮现出三道通天贯海的清气,翻翻腾腾,自三面而来,虽是隔着数百里地,可海上宽阔,一览无余,隐隐能辨别出其中廓貌。 北面过来的,似是一杆被祥云笼裹的大笔,金杆银豪,舞墨云中;东来是则一如符如剑的盘凤大碑,尾羽款摆,飘星流彩;而南方,却是一圆盖无耳的宝鼎,瑞气纷呈,文箓环飘,三尊法相展开千里,正呈出合围之势。 吴素筌僵住有了好一会儿,才失声道:“那,那是南洲三派洞天真人……” 那名钱阁主也是惊得不能动弹,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回过神来,急急言道:“师兄,洞天真人若是动起来手来,可绝非我等能抵御,需得火速离开此处啊。” 吴素筌心忧道:“那可是三位洞天真人,也不知张真人那位师长能否应付?” 章伯彦冷笑一声,他虽不知来得是溟沧派哪一位洞天真人,可也不认这天中三位是其对手,只道:“吴掌院担忧这些有何用,钱阁主说得不错,洞天真人若是动起来,千里之内怕是要翻江倒海,还是快些离开此处为妙。” 便在这时,忽然天地间一声震动,海破浪裂,天中矗起一座拔天山岳,云绵千里,水霜倾空,声势浩大,与那三尊法相遥遥对峙,非但丝毫不落下风,反而隐隐有盖过之势。 他们身下飞舟也被涌来灵气推得不停摇晃,几要翻覆,好不容易才又稳下,这回却再也不敢多看了,把操驭牌符连连晃动,化起轻虹,急急忙忙朝西飞驰。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划江定山门 密海小仓境 南洲三位洞天真人原本是想先合力示威,好叫来者有所忌惮,可半天过去,见始终未能压过对面之人,怕如此下去弄得当真斗了起来,便就一齐主动撤去法力,还归原貌,甘守廷自里走了出来,高声言道:“对面是哪一位真人到此?” 天中灵机一转,清浊之气一分,沈柏霜收了法相,回言道:“贫道沈柏霜,数百年也曾至东胜一游,不知诸位可曾听过?” 这名字三人都是有所耳闻,甘守廷好似恍然道:“原来是沈真人,久仰了,久仰了。”说着,朝前方拱了拱手。 他面上虽是轻松,可因曾亲眼目睹沈柏霜打散郑惟行法相那一幕,知晓眼前这人极不好惹,是以心下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一旁杭雨燕虽是女修,可性子却烈,不愿弱了自家气势,冷言道:“这里乃我苦心门地界,沈真人不曾知会一声,便就来到此,是否有些不妥?” 甘守廷朝她使了个眼色,呵呵笑言道:“杭道友言重了,沈真人乃是外洲修士,想也不明我东胜地理,这南广海上又无界碑,也就不必苛责了。” 沈柏霜却是淡声道:“我知晓此是何地,也知此处是你苦心门界下,此行便是专程来会一会几位的。” “哦?”甘守廷有些诧异,随即神色渐渐严肃起来,暗含几分戒备道:“原来沈道友是特意来见我等,不知是何要事,却要劳动道友亲来此处?” 沈柏霜把目光投向三人。道:“南武山中有一处观潭院,早已投在我涵渊门下,而你凤湘剑派却遣人打杀门中长老弟子,毁去灵脉,此事我不得不讨个说法。” 甘守廷一怔,观潭院?此观不是他凤湘剑派下宗么,怎成了涵渊门下了? 而是他觉得此事太小。不值得洞天真人亲自出面,说到底观潭院又非凤湘剑派本门弟子,若是其来封书信,分说一二,求个人情。他也不会不给脸面。 再一仔细琢磨,他却是回过味来,一位洞天真人,当真会为了这等事兴师动众么?显然不是,不过是以此为借口,上门示威来了。 吉真人在那里笑嘻嘻道:“看来沈真人是来挞伐问罪的。” 甘守廷与欲闹翻。也不去辩驳里间是非,斟酌语句道:“那真人以为该当如何?” 沈柏霜直截了当道:“从此五龙江以北,为我涵渊门界下。” 此语一说。他态度已是明朗,示意涵渊门要把北洲收入囊中,而背后有其坐镇,南三派不要再妄图染指。 杭雨燕几次要说话。都被甘守廷以眼色止住,这次却是忍不住了,尖声道:“若是不从又怎样?” 沈柏霜轻描淡写道:“我已杀了一人,却不介意再多杀几人。” 这话杀气腾腾,听得杭雨燕眉上作色,似乎就要发作,可是想了想。终究迫于沈柏霜实力,咬牙忍了下来。 甘守廷觉得自己一人无法做主,便退了回去,与两人商议了一会儿,才出来道:“沈真人此议,我等可以答应下来,但却也有个条件,贵派若有弟子到我南洲界下,也需事先告知。” 沈柏霜淡淡言道:“便就如此吧。”他扫了一眼三人,身形一转,但见一缕清气升腾,已是不了影踪。 甘、杭二人本想用观气之法探明他去了何处,可是看了下来,却骇然发现,竟是丝毫感应不到其身在何处。 两人脸色俱是不太好看,这意味着对方有藏匿气机之法,可以随时出入南洲地界而不被察知。 他们平日又不聚在一处,若是此人心怀杀机,那便极易被各个击破。 吉襄平这时打了个哈欠,道:“此间既然无事了,那我也回山去了,两位不必送了。” 他拱了拱手,就起了一道清云,闪身往东去了。 他这一走,杭雨燕转首看了过来,道:“你当真打算答应那沈道人么?” 甘守廷点头道:“那是自然,若是不从,我又何必应承?况且你也瞧见了,此人神通不凡,可将自身气机隐去,这等对手,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杭雨燕咬唇道:“我却是些不甘心!” 甘守廷叹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眼见轩岳派烟消云散,锺台派也再无洞天真人坐镇,正是其虚弱之际,正可三家一同出手,将其侵占了下来,可眼下却是平白让涵渊门捡了便宜去。 甘守廷见杭雨燕还是一副不能释怀的模样,便劝说道:“暂且不用多想了,而今时机不对,只依靠你我两家门下弟子,就算对上锺台,也是有心无力。” 与过元君一场好斗,两派门下元婴修士折损了大半,若是青宣宗不出力,仅凭门下这点实力,还撼动不了锺台, 杭雨燕恨恨道:“吉襄平只想着明哲保身,毫无半点进取之心,若是他肯真心与我两派联手,当日轩岳一亡就可压上门去,哪会让涵渊做大?” 甘守廷道:“雨燕你也不必懊恼,我料涵渊想收服锺台,也绝非一帆风顺,”他起手朝北指了指,意有所指道:“需知盯着北洲的并非一家。” 杭雨燕反应过来,道:“你是说海外妖蟒?” 甘守廷笑道:“正是,郑老道一死,我却不信他们还能忍耐的住,那罗梦泽道行也是不浅,先前顾忌我五家联手,才被压制在了海外,我等只要做出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说不定就能挑动两家相斗。” 杭雨燕想了想,赞同道:“此言有理,那我等需好好回去积蓄实力,等待机会了。” 东浩海界,魏道姑正在一堆乱石礁中乘风飞渡。行有数个时辰后,天色渐暗,她忽然眼前一亮,到了一块嵯峨怪石前,用手抚了抚,自语道:“就是此处了。” 她往后退了退,脚踏罡风。绕石转了三圈,随后起指一点,道:“开!” 那石随声轰轰向下一沉,水中好似煮沸一般,不停翻滚。半晌之后,水下浮出一座灵光四溢的阵门。 少顷,一名少年走出,望见是魏道姑,忙躬身道:“原是师叔来了。”说着,侧身让了门户。 魏道姑整了整衣衫。往里步去,到了阵门之内,一到里间。入目处是一盏盏牛角珠灯,一路顺着石阶往上去,直至通入望不见尽头的迷雾之中。 她无奈叹道:“何需如此小心?” 抖了抖袖子,露出一截臂膀。起门中法诀认真推算了半刻,便脚下踩云,飞身到了第三十七盏牛灯,把袖一拂,眼前景物又变,恍然来至一处恢阔洞府之内。 她面前是一十余亩大小的汤池,洒满艳丽花瓣。五彩缤纷,香气浓郁,池水热气腾腾,氤氲飘渺,两侧洞壁之上有一个个细小孔洞,自外透入进来一道道光华,与烟气交织一处,晃得此间似若有虹霞跳跃。 这时水中泛波,一条白鱼游了过来,到得面前,便化作一貌相温婉的女子,窄腰长腿,银袍高髻,她上得岸来,半跪在地,托举起一只玉盘,启唇道:“还请魏道长沐浴更衣。” 魏道姑看着盘中放着一身道袍,有些不情愿,蹙眉道:“师兄又在搞什么名堂?” 她身为修道人,身上就算有污垢尘埃,法力一转,也能打理清爽,根本无需再去洗浴,对此便有些排斥。 那女子露出一副可怜模样,道:“此是境主特意关照的,还望魏道长不要令奴婢为难。” 魏道姑无奈,犹豫了一下,只得卸除了衣衫,下了汤池之内洗浴。 半个时辰之后,她出得水来,换了盘中袍服,由那女子引路,沿着汤池后一条架于两崖之上的藤桥,来到了一处孤峰之上。 四周放眼望去,尽是云海奔腾,茫茫天地之间,仿佛只余脚下这一方立足之处。 那女子指着山壁之间嵌着的一座石府,道:“境主就在里间等候,魏道长请自入便是。” 说完,她福了一福,就退了下去。 见四处已是无人,魏道姑上前一把推开石门,怒气冲冲朝闯了进去 洞府内有一名唇若含丹,眉清目秀的美少年坐于案前,正手捧一卷竹书细细品读,显是看到精彩处,不免眉飞色舞,见她进来,惊喜站起,将书卷一抛,道:“师妹来了,快些过来坐。” 魏道姑本是有些不满,见他这幅样子,却是发作不出来,哼了一声,在一旁坐下。 那少年眼珠一转,笑道:“师妹可是为方才洗浴之事动气,为兄也是不得已,这几日来东胜洲局势变化极快,外间有几名邪宗弟子,似是要趁乱想要找出我小仓境所在,为兄这也是防备有人在师妹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魏道姑虽不服气,可也知晓说得有理,冷声道:“若非你传书唤我,你以为我愿意来此么?” 那少年笑着一揖,赔礼道:“都是为兄的不是了。” 魏道姑不耐烦道:“快些说吧,你找我来,到底为了何事?” 那少年回了案后坐下,定定瞧着她道:“师妹可还记得上回问我讨要的三味灵药么?此次想请师妹再往涵渊门送去一些。” 魏道姑一怔,前次因欠下张衍人情,她好说歹说,才从这位小气师兄中拿得些许灵药来,却不信隔了这些时日,对方就变得大方了,不由狐疑看去,道:“师兄,你又在作什么算计?” 那少年往后一靠,用手敲了敲桌案,嘿嘿笑道:“我当然也不是白给的,你去与张掌门说,灵药我这处有的是,只需他拿炼化天妖后的宝材来换。” ……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忽有客来谋小界 沈柏霜将三派真人威慑一通后,便去与张衍会和,后者自思此行目已是达到,也就随其一同折返山门。 因精舍遁行极,二人只用十余日就回了神屋山中,观潭院等人虽是先行一步,反是落了后面。 沈柏霜有重炼地火天炉之语先,是以这回不再入山,与张衍言说几句后,就独自一人飘然东神屋去了。 张衍则是往苍朱峰回转,此次他奉掌门之命到得东胜洲来,明是避开诸派目光,暗中却是处置祖师所遗封禁,而今一番辛苦,已是将天妖料理干净,又经沈柏霜出面周旋,东胜洲中南北格局已是定下,若不出意外,至少一二百年内该是无有什么变化了,下来他只需将门内俗务安排妥当,便可安心修行了。 一个时辰之后,他回至自家洞府内,坐定之后,照例把景游唤来,问道:“我出外这几日,门中可还好安好?” 景游报道:“回老爷话,门中有三位长老打理,上下皆是井井有条,只是数日前,有一派外修士突然来至山中,说有要事需与老爷商议,问其究竟,却又不肯细说,小见此人也是一位真人,便自作主张将他安置了山中阁馆内,老爷是否要见?” 张衍稍觉讶异,思索片刻,道:“你去请他上来一见。” 景游躬了躬身,便就领命下去了。 大约过有一刻,一名长生玉立。行走间顾盼有神道人步入洞府,他先是瞧了瞧张衍,随后稽首一礼,道:“海外散修羊悬龙,见过张道友。” 张衍还了一礼,道:“原来是羊真人,这几日贫道不山中,门下之人不晓事,怠慢了道友,却是失礼了。” 羊悬龙哈哈一笑。道:“张掌门言重了。天妖虽除,余波未平,贵派谨慎一些,也是应当啊。” 张衍把手抬起。虚虚一引。道:“羊真人请入座。” 羊悬龙也不客套。起手随意一拱,便到了客位坐下,先把衣袖理了理。随后转头过来,目中生光道:“下入山时,见多处地界为瘴毒侵蚀,又闻得不少宗门出奔他走,遭此灾劫,神屋山不用上百十载功夫,怕是难复昔日盛景。” 这话不是虚言,神屋中原先有三十余家宗门,闻听天妖来袭时,有许多自忖不能对敌,故而早早逃了出去,剩下愿意和舟共济只有少数几家,可以说是十去其九。 张衍对此毫不讳言,直承道:“确实如此,不过神屋山中本也鱼龙混杂,经此一事,去了不少芜杂,留存菁英,对我涵渊而言,反是大有益处。” 羊悬龙突然叹了一声,拱手道:“张掌门,请恕下直言,你神屋山若无外敌,足可自保,可北海之上有蟒部盘踞,左近又紧邻锺台这等大派,贵派被夹于南北之间,本是势小力弱,此回又遭重创,若不再希图振作,怕就离败亡之日不远了。” 张衍淡淡一笑,却不言语。 羊悬龙见他听了这番话,并无自己所想那般反应,却是有些失望,然而他面上却做出一副着急模样,道:“下绝非危言耸听,道友此次虽是请来了洞天修士相助,可那位真人到底不是我东胜之士,将来势必要走,反而道友这份能耐,对洲中各位洞天真人而言却是个极大威胁,明里暗里必会设法排挤道友,那时涵渊门必是大祸临头啊。” 张衍暗自一笑,这不过是故作惊人之语而已。 从此人话中可以看出,其人对神屋山中究竟来了何人,又发生了何事,实则并不清楚。不过他仍是随口问了句,道:“那依道长之意,该当如何呢?” 羊悬龙精神一振,道:“下这里有一策,若是成了,不但可助道友渡过难关,涵渊门今后也无需再看那四派脸色。” 张衍不动声色道:“倒要请教。” 羊悬龙神秘一笑,道:“道友可知而今东胜洲中家底为丰厚是哪一家?” 张衍微微摇首,道:“贫道自外洲而来,对此倒是不甚了了。” 羊悬龙抬起手来,朝东南面比了个大拇指,道:“好叫道友知晓,东胜洲中,若要论那底蕴,既非锺台轩岳,又非南洲三派,而是首推小仓境!” 张衍笑道:“那与我又有何关系?” 羊悬龙用诱惑语气说道:“那小仓境乃是荆仓祖师辟一处小界,内含无穷玄妙,灵宝奇珍数不胜数,若能占了下来,将涵渊一门转入其中,岂不比困此间强上千百倍?” 张衍一挑眉,好似有了一点兴趣,道:“听闻小仓境禁制乃荆仓祖师亲手布置,数千年来无人能找到那出入门户,听羊道友所言,似乎知其所?” 羊悬龙把身躯往前挪了挪,低声道:“不瞒道友,我与几名师兄弟已是搜寻了小仓境百余载,大约已知其所方位,只是苦于无那入阵口诀,总是不得其门而入,听闻真人与小仓境魏淑菱曾有所往来,只要请了她到此,她身上施一小术,便可如愿,到时你我两家一起杀上门去,待事成之后,道友就可入主小仓境,从此便可东胜洲站稳脚跟,再不虞外敌侵扰也。” 张衍目光投去,似笑非笑道:“道友告知贫道这许多,想也不会平白出力,不知又要些什么?” 羊悬龙嘿嘿一笑,道:“下当然也有所求,不过与那小仓境境主之位一比,却是不值一提了,现下也不便明说,待时机一到,道友自然知晓。” 说着拿出一封飞书拍案上,又站起身来,道:“下以诚相待,道友若是认为可行,发此飞书来,贫道便会前来相助,若是道友没有这份胆量,那便当下从未来过,告辞!”说着,他拱了拱手,便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张衍淡笑道:“此人相貌可是拓下?” 景游俯身道:“早此人上山时,小已是拓下了他形貌。” 张衍点头道:“拿去宋、唐两位道友处,命他们查一查此人根脚,再回来报我。” 景游正要退下,张衍却目光闪了闪,又把他喊住,道:“慢,你再送一副图形至赵阳处,问一问他可是认识。” 与此同时,锺台派金钟大殿之上,掌门乔桓隽正门中几位长老筹思今后对策。 燕长老沉声道:“南三派久有窥我之心,锺台与涵渊唇亡齿寒,两家盟好乃是必要,只是我锺台乃大弥祖师所传道统,无论如何,也不可沦为涵渊下宗。” 乔掌门苦笑道:“师兄之言自是理,可郑真人这一故去,我锺台说话再无底气,而涵渊则不然,有那位陶真人其背后坐镇,哪会乎我等言语。” 燕长老摇头道:“不然,我听杜师侄说起,那位陶真人是张掌门自外洲请来,许是欠了他什么人情,或是其献上了什么至宝,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掌门不必看得过重。” 乔掌门觉得有些道理,洞天真人何等难请,说不定张衍此回还是动用了师门人情,要想再为,想也不太可能了。可他还是皱眉道:“若是无有那位陶真人相助,就是拉拢涵渊门过来又有何用?左右也是挡不住南洲三派。” 燕长老把身躯挺直,忽然露出郑重之色,道:“掌门,那张真人能请得动那位陶真人,莫非我等就请不动么?” 这话突然面前开了一闪门户,乔掌门身躯一颤,竟是怔住了,随后他咯出激动之色,陡得站起,半晌之后,才缓缓坐了回来,带着一丝期盼道:“师兄是说……” 燕长老道:“我等可请人去往陶真人面前游说,若他愿意庇护我锺台一门,我等愿与涵渊合力,奉他为供奉。只须撑过这数百载,把祖师玄功神通融会贯通,我锺台便又能翻身了。” 乔掌门心有疑虑道:“能成否?” 燕长老一脸笃定,道:“听闻那位陶真人也是一门尊长,山门那外海之上,只是海上所产稀少,远不如我6上丰饶,我锺台占据大半东胜北洲,灵物无数,供养一派绰绰有余,那位陶真人未必不会答应。” 乔掌门皱眉深思,道:“但有一点不可不虑,那陶真人会否反客为主?” 燕长老自信言道:“他若外海之上还好,要是当真想入我洲,南面那三位真人恐第一个不答应,掌门大可放心。” 乔掌门终被说服,道:“此策甚妙,只是该如何找得这位陶真人呢?” 燕长老道:“那便需张真人从中牵线搭桥了,把那三味灵药再设法多送些去,想来不会推拒。” 乔掌门沉吟道:“为示诚心,当送上些厚礼才是。”他转念想了想,眼前一亮,道:“有了,郑真人故去前曾留下一头脚力,留门中也是无用,不妨把其送与陶真人。” 燕长老皱眉道:“可是郑真人那头坐骑?我却是见过,好似不太顺服。” 乔掌门笑道:“郑掌门临去时曾赐下了一道符书,可制住这头畜生,如今它老实很。” 燕长老大喜,道:“那掌门还迟疑什么,遣使前去,早一日定下,便早一日安稳。” …… …… 第一百三十七章 雍明井照观内外 ps:挂水最后一天,明天方便,就尽量两更 景游奉命去查探羊悬龙底细后,过有一日,便来洞府中复命。 “老爷,据赵阳所言,上回来此的那羊道人乃是邪宗符阳门下,恰是当年参与围攻其父赵桓之人。” 张衍初见羊悬龙,就怀疑此人邪宗修士,有此结果倒不意外,只问道:“可是看清了?” 景游俯身一礼,又道:“小的唯恐有出差,事后又去找了唐、宋两位真人辨认,他们也是识得此人,当是不假。” 张衍稍作思忖,道:“此事等章道友回返之后,你去告与他知晓,随他如何处断。” 景游道:“待章真人回山,小的便去转告。” 张衍言道:“这几日我闭关修持,如无紧要之事,不必来言。” 他对占据小仓境并什么无兴趣,或许那小界中奇珍异宝甚多,说不定还有他需要找寻的灵药,不过他与小仓境从无仇怨,与魏道姑之间就算有过冲突,如今也早已化解。 偌大一个东胜洲,他却不信寻不到足用的灵药,又何必去行这等夺人门户之举? 倒是赵阳与其有杀父之仇,不能不作理会,只是具体该如何做,自有其师章伯彦决定,无需自己来越俎代庖。 关照完毕之后,他转身行往内府,闭关修持去了。 这一入定,就是月余过去。 忽一日,洞中磬钟轻鸣,悠悠传入洞府深处。引得他从定中缓缓醒转过来,两目一睁,一缕精芒乍现即逝,沉声问道:“景游,外间是何事?” 人影一闪,景游自外进来,弯腰道:“老爷。是那魏道姑来了,言是此回又带了不少灵药上山,老爷是否一见?” 这些日子来也不是没有人来寻张衍,原本逃出神屋山的不少宗门见天妖反被诛灭,不觉后悔。便百般哀求,想要回山,却被他一概拒之于门外。 只是魏道姑却是不同,景游知此人手中有自家老爷所需灵药,不敢私自做主,便赶忙前来禀告。 张衍心下转了转念。淡声道:“先请她去半山殿中等候,就言我稍候便至。” 景游一揖,退下传谕去了。 张衍思索了一会儿。他觉得这魏淑菱来得时机太过凑巧,也不知是否与那羊悬龙有所关联。 自榻上起得身来,往旁侧一处洞室中行去,到了里间。他轻轻一点足,御气临空,沿石阶缓缓而下,不多时到了半山腰后殿处,这才停下身形,踱步而出。 魏道姑已是在坐在殿内,见他出来。站起来打个稽首,道:“张掌门,许久不见了。” 张衍起手还礼,笑道:“确是如此,自上回一别,已是过去三十余载了吧。” 魏道姑稍稍有些赧然,当日她在海上当着一众同道之面放出话来,说是要用灵药补还人情,可结果却并未从小仓境中取来多少,不过她是个执拗脾气,这些年中凭借自家的情面自洲中各处搜罗来了不少,不然还是无颜到此。 她拿了一只袖囊出来,捧着递上,认真道:“此是我寻遍四方得来的灵药,用以谢过上回恩情,张掌门务必收下。” 张衍看了一眼,面上笑了笑,并未推拒,把袖一卷,直接收了下来。 魏道姑这才心情放松下来,要是对方不收,她也不知下面的话该如何开口了。 客套几句后,两人各自落座。 魏道友方才坐下,因不耐拐弯抹角的说话,便就道:“要说这些灵药,我小仓境还有得多,我师兄有言,张掌门若是有意,可拿别物来换,他无任欢迎。” 张衍一笑,道:“灵药自是多多益善,不过贫道也知小仓境中灵物数不胜数,但不知何物才得入令师兄之眼?” 魏道姑道:“听闻张掌门此次与四派洞天真人一同在神屋山中布阵,将那天妖诱来困住,又用地火天炉将之炼化,我师兄不求他物,只想把那天妖炼化下来的宝材取一份来。” 张衍目光变得深邃了几分,道:“哦?却不知贵派门主从何知晓此事?” 神屋山一战,有不少传言出来,但是前后情形,除了南洲三位洞天真人略知一二外,实则并无人知晓,而小仓境是从何得知天妖是被那天炉炼化的? 魏道姑一怔,迟疑了一会儿,才略带几分苦涩道:“实不相瞒,这我也是不知,这话还是从我家师兄那处听来,先师向来只宠爱师兄,少荆苍祖师传下的异宝都是他手中,其中数件有辨真识气,窥望灵机之能,想来是凭此知晓的。” 张衍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荆苍祖师毕竟也是一位飞升大能,有几件观望气机的法宝也不奇怪,且从其述言来看,具体情形还是不曾知晓,显然亦有所限。 想来也是,当时无论陶真人还是沈柏霜都在近侧,若是有人窥看,恐是立刻就能察觉。 魏道姑见他久久不言,有些心急,道:“道友到底应是不应?” 张衍目光一转,摇头道:“令师兄主意是打得不错,可惜太过一厢情愿。” 魏道姑听他说得不客气,顿时心生不满,哼了一声,语声生硬道:“为何如此说?” 张衍淡笑道:“天妖宝材何等稀少,我若是把此物分一些与南洲那三位洞天真人,莫非他们拿不出灵药来么,又何必非要便宜你小仓境?” 魏道姑不由怔住,,好一会儿后,有些不知所措道:“那,那却不是成了?” 张衍笑道:“若是各退一步,倒还有的商量。” 魏道姑着紧问道:“那不知该如何?” 张衍微微一笑,却并不说透。而是安抚道:“此事不急,贫道虽有一念,但也需回去看过之后才能细言,魏道友可先在我山中住下,过几日再议,”说着,回首关照景游。“你带魏道友去山中,择一处上好洞府安顿。” 景游走了上来,躬身作势一引,道:“魏道长,请吧。” 魏道姑无奈。只得起身,一揖之后,随景游下去了。 张衍方才所说那番话非是敷衍,而是确有想法。 当日地火天炉里的炼化来的不仅仅有那八枚甲片,还有不少天妖躯壳余灰,俱是依附在取下来的那几根青明木上。这也算是世间稀少的宝材,倒是可以拿些出来给了小仓境。 只是这话不便挑明,否则就是讥讽其只配得些渣滓了。 不过此物奉上。对方即便接受,所能换来的灵药想必也是不多,实则自己这边还是吃亏。 想到这里,张衍目光微微一闪。既是如此,那自己便不妨卖个人情出去。 考虑了一会儿,他从袖囊中取了一封飞书出来,这正是当日羊悬龙所留,起手轻轻一拂,开了禁印,这封飞书就自腾空飞起。化一道灵光往山外去了。 魏道姑在山中一住就是数日,在张衍授意下,由汪氏姐妹带她在山中各处胜景佳地游览,只是她性子偏冷,非是雅人,却是无心赏玩。 正在她有些不耐时,景游又是找了来,言道:“老爷有请道长。” 魏道姑自思应是换宝之事有了结果,精神振奋道:“还请带路。” 她随景游一路往山中而来,只是这次所行之途不同与上回,非是往大殿去,而是往山腹中走,且越行越深,不禁有些奇怪,道:“这是去往何处?” 景游道:“道长勿疑,此事是老爷特意关照的,稍候便知缘由。” 魏道姑压下心中疑惑,跟着其来到了一间缀满明珠的洞室中,除却正中有一口水井外,别无他物。 景游指着那井,言道:“此物名为‘雍明井’,能遍观方圆百里之地,兼有敛气聚灵之效,原为南洲观潭院所有,因为凤湘剑派所迫,不得已转投了我涵渊门,掌院吴素筌因感老爷恩德,便将此物主动献了上来。” 说完,把手在井口画了一圈,原本浑浊井水一阵晃动,渐渐现出景物来,口中道:“道长且来看。” 魏道姑虽是不解此举何意,但也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凑上前去一望,见内中所照,恰是半山腰处那座大殿,此刻殿内正坐有一名两目有神,风采翩翩的俊秀道人 。 过不多时,就见张衍自殿外而来,那名道人满是欢容地起身相迎,两人互相见礼之后,就又各自坐下。 只听那道人声音传出道:“羊某听说那魏淑菱这几日都在贵派门中,想来道友已是拿定主意了?” 魏道姑听得对方之语竟与自己有关,顿觉诧异,不由是露出了注意倾听之色。 张衍笑道:“羊道友倒是消息灵通。” 羊悬龙以为张衍当真是愿与自己携手,神情也热切了几分,哈哈一笑,一摆手,道:“我与几个师兄盯着小仓境已有百数载,对其一举一动,无不了然,这算不得什么,” 此语一出,魏道姑不免大吃一惊,指着道:“此是何人?” 景游呵呵笑道:“魏道长稍安勿躁,事后老爷自会与你分说。” 魏道姑哼了一声,只得勉强收摄心神,往下看去。 这时又听张衍道:“小仓境能屹立东胜数千载而不衰,还从不曾被人找到洞府所在,定是有其不凡之处,不知道友准备如何做?” 羊悬龙道:“还望道友见谅,这里涉及本门诸多隐秘,不好详说,道友只需把她如往常一般请了来,我自能在她身上下了手段。”顿了顿,又言:“羊某先前承诺不改,事成之后,那小仓境由得你涵渊占去,我与几位师兄弟一旦拿到那欲取之物,便就离去,绝不反悔。” …… …… 第一百三十八章 顺水推舟去 山外云归来 魏道姑一席话听下来,浑身上下冷汗涔涔,双眸瞪得极大,她未想到非但有人在暗中密谋对付小仓境,还打算在自己身上做手脚。 此刻她不由庆幸涵渊门对自己并无敌意,否则此刻已是着了道也未可知。 虽是不信那几人所谓秘法果真能成,可凡事情都怕万一,要是真出了什么纰漏,那自己岂非成了门中罪人? 她心神看着雍明井,待那羊道人与张衍起身告别,又出得殿去,才陡得反应过来,急急欲往外去,可才走几步,却又不得不停下,原来府门不知在何时已是闭上了,不由连连跺足,道:“快开了门禁,让我出去。” 景游却不为所动,问道:“魏道长要出去做什么?” 魏道姑指着井口,怒道:“此人欲谋夺我小仓境,莫非我还能在此坐视不成?” 景游面上带笑道:“道长休要忘了,此处乃是涵渊门界下,岂能容得魏道长胡乱施为?” 魏道姑方才满心想着如何捉住此人,把身后那几人逼问出来,倒未想到这一节,呆了一呆,才有些急躁道:“那,那张掌门欲待如何?” 景游语带深意道:“只要出了我涵渊山门,随道长如何行事。” 魏道姑这时也是冷静下来,那羊道人也有元婴修士,就算自己在此处动手,也未必能够拿下,况且听其言语,其人还有几名师兄弟,还不如先发书信去往门中。请自己师兄遣人过来相助,她吸了口气,道:“方才是我言行无状,莫怪。” 景游慢悠悠回礼,道:“道长言重了,小童可是当不起。”他伸手自袖中把住牌符,一拿法诀。府门轰隆一声打了开来,侧身一让,道:“道长请便。” 魏道姑打个稽首,快步行出洞室,随后有一摇身躯。驾风纵起,晃眼就出了此间。 景游嘿嘿一笑,丢出一驾飞舟,乘了往山上来,不多时到了山巅,下飞舟往里而行。一直到得张衍内室之外,在洞门前躬身言道:“老爷,那魏道姑倒也老实。已是回宿处去了。” 少顷,张衍声音自里传出,“只要她不在山门内闹事,就不必去多做理会。” 景游心领神会。道:“小的会守在雍明井前盯着,老爷宽心就是。” 接下来一段时日内,山中风平浪静,张衍夜晚在洞中打坐修持,白日出来指点汪氏姐妹及傅抱星等人修行,直到魏道姑又一次找上门,言有紧要之事。他才下得峰来。 这一次殿中却不是他一人在场,章伯彦、唐进,宋初远、吴素筌及其师弟钱阁主皆是坐在下首。大殿之内,共是六位元婴真人,魏道姑进来时,被这些目光盯着直瞧,心头也觉不适,举止之间,不免有几分僵硬。 她板着脸见礼之后,便道出来意,“我家境主昨晚来书,感谢张掌门知会之恩,只是自小仓境到此路途太过遥远,要捉拿那几人,派遣弟子过来,怕已是赶不及,便命贫道前来问询一句,是否能请涵渊门出面料理此事,张掌门若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但凡小仓境能为,无有不允。” 张衍双眉一挑,他本是不欲插手此事,只要出了自家山门,由得其打杀打死。不想这小仓境主倒也小心,想是其吃不透其中真假,这才许下重诺,把这事又推了回来。不过与小仓境安危比起来,几味灵药确也不值一提了。 章伯彦冷哂道:“纸上轻飘飘几句话就想换得我等出力,未免也想得太美。” 魏道姑稍稍躬身,道:“敝派境主并未存有利用贵门之心,随书信到此,还有一封法契,还请张掌门一观。” 唐进自席上站起,走了下去,把那法契拿过,仔细看了几眼,轻轻点了点首,转向张衍,拱手道:“府主,契上所盖,确为小仓境印信,做不得假。” 张衍思索片刻,才道:“魏道长且先下去歇息,我与几位道友商议过后,自会予你答复。” 魏道姑得信中嘱咐,明白自己不能操之过急,见并无立刻拒绝,猜测此事多半还有的谈,一个揖礼,退至殿外。 张衍把目光投下,道:“此事诸位如何看?” 章伯彦语声森冷,道:“小仓境既是愿意献上灵药,府主何不答应下来,那几人本也是小徒仇家,早些晚些都要动手,不如趁此机会料理干净。” 吴素筌新入涵渊门,为立稳脚跟,也是急于立功,与师弟钱阁主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同站起请命,道:“掌门,我师兄弟二人愿意相助章真人。” 唐进冷静判断道:“符阳宗被攻灭后,跑出来的也不过三五人,还未必都聚在一处,章真人法力高深,若再有吴、钱二位道友相助,按常理拿下那二人不难,但却需防备其身上携有厉害法宝。” 张衍深以为然,赞同道:“唐道友言之有理,这几人既有信心谋算小仓境,实力自当不弱,如此,你且与宋道友随章道友三人走一遭,以策万全。” 宋初远不待唐进出声,就迫不及待起身应命,他自得了尸嚣库藏及密册后,近来实力大涨,正有心一试神通。 张衍又对景游交代几句,就把诸人打发下去,自己则转回洞府打坐修持,随着涵渊门渐渐壮大,如今无需他事事亲为,如这等事可有门下代劳。 五人联手,有心算无心,胜率应是不小,且宋初远还有尸嚣教重宝“无生宝棺”在手,此物虽是被打得残破,可原本总也是一件杀伐真器,有这法宝相助,此行当是无忧。 东神屋山之中,沈柏霜坐于地火天炉前,静静看着下方地穴,正以法力调运地火。 要是如溟沧派那等地火天炉,他独自一人,便用上百数也未必能够炼成,不过这处地火天炉偏小,本身又是直达地肺,省去了他不少力气,只需将那坤元真火引动,再打入穴壁之中藏敛起来,便可维系三百载不衰。 只是之后若无洞天真人出手,便又会变作先前模样,不过他也管不到那时,有个数百载可用,对涵渊门来说已是足够,后面若张衍还需再用,则要自己去动心思了。 这时他忽然抬起眼帘,朝天中一瞥,言道:“韩师侄,既然来了,何不下来一叙?” 罡风一旋,一位仪表魁伟的中年道人出现在了半空,正是曾为蟒部客卿的韩王客,他满脸震惊地看着沈柏霜,道:“果真是沈师叔你?罗氏与我说起时,师侄还有些不信。” 沈柏霜皱眉道:“你也算是我溟沧弟子,怎终日与那披鳞带甲的妖物为伍?” 韩王客苦笑一声,降下身来,稽首一礼,落寞一叹,道:“而今师侄还能算是溟沧弟子么?” 沈柏霜淡声道:“当日掌门师兄虽将你等逐出门中,可并未夺你溟沧弟子身份,自然算得。” 韩王客猛一抬头,嘴唇颤抖,激动言道:“师叔是言,师侄还有望回转山门么?” 沈柏霜沉声道:“这事我亦无法做主,不过当日情形你也知晓,掌门师兄初掌门庭,为门中大局计,不得不将几位师兄门下弟子俱都赶出门去,但如今局面又有不同,魔劫一起,玄门与魔宗时起争斗,若你愿意为门中出力,掌门师兄想也不会推在门外。” 韩王客这些年飘落在外,出门之前还曾发过咒誓,不得私自收徒,亦不能传授道法,也是忧愁自己寿尽之后,究竟何人能接引自己入道,此刻听得回归山门有望,哪怕命他去与魔宗修士对阵,也是心甘情愿,当即跪下,叩首道:“还望沈师兄能在掌门驾前美言,无论叫我做何事都可。” 沈柏霜似在陷入思索,过有片刻,才道:“待我将此处地火天炉炼毕,你便随我一同回转溟沧,至于是否收你回来,还需由掌门师兄来定夺。” 韩王客大喜,忙俯身一礼,只是他并不站起,脸上似在犹豫什么,好一会儿后,才咬牙道:“沈师叔,不知,不知可否将此事告知那我那几位师弟……” 不待沈柏霜出声,他又连忙解释道:“魔劫已起,他们既为溟沧弟子,想来也是愿为山门出力的。” 他实则也是有些小心思,沈柏霜能带他回转溟沧,说明此事有极大可能成功,可他毕竟是被逐出门来的,一人回去,难免势单力孤,遭人眼色,但若把流落在外的几名师兄找到一起。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沈柏霜不置可否,只是挥了挥袖。 韩王客低头一想,便起了身来,深施一礼,道:“不敢耽误师叔炼制天炉,师侄先行告退。”言讫,一转身,施法纵云,往空中去了。 而此刻锺台派处,却是正为那几味灵药大费脑筋。 先前他们送了张衍不少,库藏中确实找不出来多少了,特别是蛇环菁一物,更是难得,搜寻起来颇为不易。 不过先前是为酬谢张衍,他们也并未用心搜集,此回却是涉及生死存亡,自是不同,把力气全都使了出来,差不多把所有北洲之内仙城俱是翻了个遍,才凑得甲子之数,由白长老带了那头白犀,又携了不少珍奇异宝,动身往涵渊门中来。 …… ……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九数演诀转阴阳 白长老自希声山出来,行程半月,到得苍朱峰上,第二日,便被引至殿中拜见张衍。 见礼之后,他先是陈述来意,言及欲请陶真人为锺台供奉,随后言道:“小道来时,乔掌门说了,张真人若愿意愿玉成此事,本门必有重谢。” 南洲三派因在与过元君一战中伤了元气,这些年来别无动静,默默舔舐伤口,可锺台敌手并非只有一个,北海之上,蟒部正捋臂张拳,蠢蠢欲动。 特别是知晓了郑真人亡故之后,更是频频出手,不断派遣妖物绕过神屋山,自东浩海上来过来侵扰。 并有传言说,罗氏已是找到了轩岳教流亡海上的长使淳于季,准备联手把教中故地夺了回来。 这可是击在了锺台命门之上,当年未有把轩岳长老斩尽杀绝,留下这了莫大隐患,轩岳教覆亡了不过数十年,在蟒部支持下,极有可能死灰复燃。 张衍很是清楚,现下蟒部当还不清楚南三派对此事态度如何,是以尚还在试探之中,动作还不算大。 可一旦摸透了底细,恐就会正式动手了,对锺台而言,局势确然异常急迫。 锺台若是被蟒部所灭,却也非他所愿。 洲中局势一乱,很难说是否会影响到自己修行,此事倒可设法与陶真人知会一声。 至于这位洞天真人是否愿意赶来,那便不得而知了。毕竟罗梦泽若铁了心要往6上来,只要设法使得鲤部发力。将清羽门盯死,就可免除后顾之忧。 白长老见他久思不语。还以为他尚在拿捏,便对立在身后的一名弟子使了个眼色。 那弟子会意,立时端上来一个黑玉盘,上摆两物,皆有绢布盖住。 白长老拱了拱手,道:“张掌门,这其中一物,乃是阁下所需三味灵药。各有甲子之数,事成之后,还另有报答;而另一物,乃是郑真人故去前曾言明要交予道友的。” 张衍讶道:“郑真人所留?拿过来我看。” 景游走上前,将那黑玉盘接过,转呈了上来。 张衍心念一起,便有一股微风拂来。将那绢布飘飘卷去一边,露出下方之物。 左侧乃是一只半尺高的瓷瓮,而右手处却是一块形似美玉的龟壳,再仔细一瞧,原来是正那枚送与郑惟行的玉鼋背壳,眉头一挑。问道:“郑真人还说了些什么?” 白长老道:“郑真人就说把此物交给道友,并无多说其余。” 张衍眼睛微眯,不禁猜测起此举用意来,这时他忽然瞥见那玉鼋壳缝下灵气盈盈,似有光华透出。心下一动,上去一掀。见那壳内恻竟是凝有一道符书。 他并不去拿,而是凝目一扫,那符书便就展开,却发现此是郑惟行留下的一封书信,大致意思是其妄自用了禁制延寿,以至应了劫数,乃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张衍看过之后,算是琢磨出其意思来了。 他原以还以为锺台清楚郑惟行因何而亡,可为了门中大局计,所以不得不加以隐忍。 但看此信,郑惟行显是未有言明自己到底因何遭劫,这分明是特意在两派之间留下缓和余地,当然,撇开其性命不谈,如此选择暂且还是对锺台大为有利的。 他把书信放下,看了看这枚玉鼋壳,没想到此物对方未曾用上,反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抬起头来,对着阶下道:“郑真人的意思我已知晓,陶真人我也可替锺台递言,只是真人究竟如何想,非贫道所能左右。” 白长老忙道:“是是,只要得了清羽门回书,不论成与不成,敝派都是铭感在心,绝无怨言。” 张衍暗自一哂,锺台这是怕自己糊弄他们,只收了礼去,却不办事,所以还要讨份回书,便淡淡言道:“如此,白长老且先请下去歇息吧,书信往来也需时日,如得了回音,自会遣人告知。” 白长老得了允诺,心下已是大安,深施一礼,带了随行弟子下去等候消息了。 张衍把那瓷罐自案几上拿起,抹去封泥,仔细数了数,发现这回锺台送来的灵药几是抵得上前面数次总和了,看得出是花了大心思了。 他笑了一笑,把两物收起,取了一封金符信折出来,打开后铺陈案上,取笔蘸墨,沉吟片刻后,落笔刷刷,须臾写就一封飞书,再盖上自家印信盖上,伸出两指,起法诀一点,书折化为道道符箓飞起,最后入了案旁一枚玉简之中,上去屈指轻轻一弹,其便化为一道灵光腾起,飞往天外了。 他目光随其去往向云中,无意间一瞥,见东方火气腾腾,红光漫天,愈演愈烈,不由暗忖道:“看这情形,沈师叔应已是把地火引动,想来无需多少时日就可大功告成了。” 沈柏霜一走,那涵渊门中弟子也要跟着去了大半,不过他也有三名徒儿在此,大可开门授徒。 尤其汪氏姐妹,近来在他指点下更是齐齐破开了壳关,得传了法力真印,他便是不露面,在章伯彦等人帮抽也能压得住局面了。 只要数十载,神屋山就可恢复过来,那时此处也说得上是他昭幽一脉的地界了。 只是待他日后回转山门后,这处宗门又该交给谁来打理? 正思索间,外间奔来一个弟子,到景游那处耳语几声,挥手将之打发了,随后上得阶来,道:“老爷,章真人回来了。” 张衍哦了一声,笑道:“章道友回来了?想是事已办妥,快请了进来。” 上回涵渊门中五人出面,以魏道姑为诱,引了羊悬龙与其两名师兄弟一齐出来,当场就打杀二人,还有一人仗着遁行法宝逃了去,章伯彦当时驾黄泉遁法追了上去,只是这一去,却是接连六个多月渺无音讯。 若非其设下过咒誓,只要一亡张衍必有感应,恐便会以为其失陷在外了。 过不多时,外间脚步声起,章伯彦自殿外进来,张衍抬眼看去,见其顶上三团罡云,先是一讶,随即站起,笑道:“章道友功行又有精进,可喜可贺。” 章伯彦略有感慨,道:“稍许有些运气罢了。” 他这一战中,前后吸了三名元婴修士精血,方借此一举迈入元婴二重境。 不过他也心知肚明,若无莫大机缘,以自身寿数应也只能是止步在元婴境中,无望洞天了。 张衍笑道:“道友既然已是回山,却也可给那魏淑菱一个交代了。” 章伯彦诧异道:“怎么,过去半年有余,那道姑还在山中么?” 景游这时忍不住抱怨道:“章真人是不知道,这道姑脾气又臭又硬,说什么非要等着真人把那最后一颗首级拿来,她才能安心回山,不但如此,她每日还来山中问询,小童实是不胜其扰。” 章伯彦嘿了一声,道:“那人早被章某连皮带骨一同炼化了,头颅无有,倒是其随身信物不曾忘了带回。” 自袖里掏出一枚玉符,随手往景游处一抛,后面动作利索地接住了。 张衍笑着对景游道:“你也休得发牢骚,那小仓境未事毕,便提先把那三味灵药送了来,也算是信得过我涵渊门,那我等做事,也当有始有终。” 景游慌忙道:“老爷说得是。” 张衍又道:“你去把那青明木刮下的灰末拿一罐来,和那信物一同交由魏道友,若她要当面言谢,就言我已闭关,不见她了。” 景游连忙应下,脚步匆匆下去安排了。 章伯彦见已无事,也想告退,张衍却喊住他道:“章道友,此次你前后奔走,出力甚多,那天妖炼化之后,多出不少宝材来,可去库藏中拿三罐甲末。” 章伯彦一听,顿时两目放光。 他早便打算炼制几个厉害魔头,好送与赵阳防身,只是尚还缺不少宝材,有这天妖残末,那便无需他物了,当即一个躬身,拱手道:“谢过府主。” 张衍微一点头,道:“过些时日我需闭关,门中上下需道友帮贫道看护了。” 章伯彦大声道:“敢不尽力。” 张衍又与他言说几句后,便就命他退下,自己则驾云回了洞府,径直走入丹房之内,将锺台送来灵药分别置如药炉之中,望着那炉火渐渐燃起,他目中却是浮出深思之色。 前番小仓境送来灵药之多,也是出乎他意料,一炉炼了下来,足有两百余枚,几是之前所有四倍之多,要是待此次锺台所送来的炼了出来,加起来怕不有三百余枚了。 按照周崇举所言,要成就元真法身,丹成二品之人,用去百枚白月英实也是够了,可他乃是丹成一品,却需按倍数来计,现在却是有三倍之数,当也够了。 可眼下却又遇着了一个难题。 要炼化这些精气,白月英实,他一年方能炼化一枚,那也即是说,要把这些俱都炼化,至少需用去三百余载。 他虽此次立下大功,山门未必会来人催促回去,可那机缘却不会在那处等着,自己不去接,就会被他人抢去。 他心下转了转念,暗道:“这却太过慢了,如今看来,当需以九数太始真经推算出一门运化法诀才是。”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四十章 药中见灵机缘至 ps:晚上有 张衍手中本有一门运化法诀,是自周崇举手中得来,本为玉霄派门中周族秘传之法。 先前白月英实稀少,他因循沿袭下来,也并无察觉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 可后来炼化过程中,却是逐渐发现,一枚白月英实所炼化出来精气,其实远还未到自身所能吸纳极限。 或许此法对丹成二品之士算得上是一门上佳法诀,可对他来说,却是有些缺憾了。 丹成一品者,除却修炼所需外物远比同辈来得多外,修炼所能吞吸灵机也远非常人比可,好比一是巨海汪洋,可纳百川,一是湖泊大泽,满盈则溢, 如此重演法诀势必行,好有周族这门法诀打底,倒也无需他从无到有重开创,只要以为此为借鉴,再行推演即可,比当初倒演五行玄功时要容易许多。 不过眼下尚还不急,当把白月英实炼化了出来,而后才能提及其余。 于是他先便将此事按下,一弹指,一道法诀落入炉中,轰隆一声,把那火力调运上来,渐渐雾气笼涌,将他身影也遮了去。 他丹室中这一待,就是月余过去,很便到了开炉出药之日,炉膛内咕咕作响,如同蟾鸣,连带丹室亦是轻轻颤震起来,好似身处无边汪洋之内。 这一回因所炼灵药极多,水火之势喧嚣腾沸,远胜过往。还未开炉,便能感觉那股沛然灵机已是憋按不住,直欲破炉而去。 张衍多次炼造白月英实,对这情形已是习以为常,因而面色十分平静,以深厚法力不断将那狂暴之势安抚下去。 大约又过去半日,那往药力上腾升势头有所缓解,可这时却轰然一声往四面八方散开,分作数百道灵气,炉内毫无章法冲奔起来。撞得膛壁当当作响。如撞钟也似,连那炉身也是受不住力,变得左右摇晃起来。 张衍先是一怔,旋即目中微微泛出喜色。这分明是药力润通内外。自结灵性。才会有这种感应生动征兆。 炼药也看机缘,除非是周崇举那等大宗师,浸淫数百载。又心无旁骛,才可将每一炉药性都拔至高,生出灵机,可张衍自入道以来,还从未有过撞到过这种好事。 到了这个时候,反而要起火力短促猛伐数回,好把烈气消去,但又不可太过,否则又会伤了药性。 但既要压制灵机,又要调火上攻,这便需用深厚法力以作维系,对炼丹之人要求着实不小。 要是寻常丹师,不得正传,乍遇此事,或许会弄个手足无措,一个应对不妥,反易出了差错。 所幸当初周崇举传下法门时并无半点藏私,张衍又修为精深,因而很是从容,分毫不乱,依着丹经所载,屏气凝神,耐心将数十缕为狠辣灵机镇压下去,再花了大半个时辰,把余下灵机逐一理顺驯服,调匀了药性。 这一番按部就班做了下来,当中竟未有出一丝差错,如此又过一日,所有灵机都是渐渐汇合一道,不分彼此,炉内如水底游潜之龙绕徊盘旋,似探寻出路, 灵机往里一转,他微微点头,知是这一炉丹药已是成了,便把法力撤回。 炉中灵机登时没了束缚,霎然间清浊一分,多数向上一个猛冲,但听喀喇一声大响,炉开一道宏烈灵气喷涌而出,其中有三百余道灵光隐现浮动。 张衍微讶,他本拟这一炉丹药开出来,少则两百出头,多则近三百,可也不知此番灵药纯正,还是机缘凑巧之故,竟是孕出灵机,以至数目比之前估计多了数十。 欣然起手一招,罡风忽起,将这些白月英实收入囊中。 他抖了抖袍袖,此事既毕,下来就是推演法诀,只是这次闭关不知要时多久,应先得把府内事务安顿好了。 起身出了丹室,到了外间榻上坐定,发了一法诀出去,未过多久,景游闪入洞府内,躬身道:“老爷有何吩咐?” 张衍道:“那魏道友可是离山了?” 景游道:“那道姑性子急,章真人回山当日就回去了。” 这时他一揖身,道:“方才楚长老来过,托小给老爷带个话,说是那峨山派想要回得神屋山中来,不知老爷可允?” 当日那过元君来袭时,峨山派上下皆是畏惧,唯有白掌门和他弟子数十人愿意留下,还把掌门之位也让了出去。 结果那派中几名长老见神屋山中安然无恙,于是又吵嚷着要回来。 张衍问道:“白掌门意思如何?” 景游道:“楚长老本想卖个情面,可白掌门也是硬气,说既然别家门户离山后不得再入,凭甚他峨山可以例外?因而坚决不从。” 张衍一转念,笑道:“如此也就折个中吧,你去传话,若这些人还自认是我神屋山中人,可先东神屋设立法坛禁阵,如是做得好,可准他们再行入山。” 他深知这些人脾性,不外是见而今涵渊势大,背后又有洞天真人为依靠,连锺台派都上门前来讨好,所以想来寻个托庇,倒非是神屋山中有什么洞天福地,非要挤了进来。 景游笑道:“老爷却是便宜他们了,小这就去传令。” 张衍颌首道:“你下去时,把采薇他们三个唤了来。” 景游应声称是,脚步灵活转出洞去了。 张衍抬起头,由东侧一处开石壁上圆洞门向外看了出去,沈柏霜为他师叔,他身为门中后辈,闭关之前,理当前去打个招呼。 过有一盏茶功夫,汪氏姐妹与傅抱星一同入得洞府。见了他面,一起跪下叩拜。 张衍手一抬,命他们起身,随即目光转向对傅抱星。这徒儿资质较之汪氏姐妹还要好,这段时日修行精进极,一旦迈入玄光三重境,便需炼窍开穴了。 他判断下来,认为其大约能**十时岁迈入化丹境,溟沧派中十大弟子一流,多是五六十岁时迈入化丹境。这徒儿虽说还比不上。却也不曾差了太多,已是自己原先期许之上。 “为师此次闭关恐所需时日不短,你修行上若有疑难,可向两位师姐请教。” 傅抱星躬身道:“小徒不敢懈怠。” 张衍点点头。又看向汪氏姐妹。这两名徒儿日前先后破壳。各自得了他所授法力真印,再往下面走,便是水磨功夫了。便道:“楚师弟等人随沈师叔去后,门中难免空虚,你二人修炼功行时,也需开门授徒,壮大涵渊。” 汪采婷撅嘴道:“师父,徒儿连自己都管教不好,又怎么收徒弟?这事还是姐姐来好。” 张衍笑道:“你休得推脱,若是管教不好,以后出门别说是我徒儿。” 汪采婷美眸一转,略带狡黠道:“那恩师需得赐下些丹药法宝来,不然弟子收徒,连见面礼都拿不出一件来,岂不丢了恩师脸面?” 张衍失笑道:“原来此处等着为师,不过你说得也是有理。” 他略一沉吟,把袖一挥,一道灵光飞下,“这囊中有不少我外得来法宝,还有些许丹药,与为师已是无用,你二人都拿去吧,只是切记不得滥授,免得门下失了上进之心。” 汪氏姐妹肃然领命。 张衍一挥袖,道:“且去吧。” 待三名徒儿离去后,他坐了一会儿,随后迈步出了洞府,望了望天空,脚下一点,纵风而起,往东神屋而去。 只一个时辰,他便到了那地火天炉前,往下一瞧,却见沈柏霜坐石上,正与两名道人那里说话,其中一人却也识得,正是韩王客,另一人长身伟岸,神采飞扬,站那处犹如劲松。 似也察觉到有人打量自己,不免抬头向上来,见了张衍,他眸光一凝,顿时露出了戒备之色。 韩王客也是望见了张衍,忙他耳边说了句话,那道人面现讶然,随即露出郑重之色,起手对空打了个稽首。 张衍挥开风云,降身下来,先对沈柏霜行了一礼,又对韩王客颌首为礼,后才看向那人。 韩王客道:“张师弟,我来引荐,这位蔡荣举,乃是贫道师弟,昔年俱李师门下修道。” 张衍淡笑道:“原来是白阳洞天一脉。” 韩王客意气风发,道:“此次我等亦要随沈师叔回返山,想来日后要常与师弟打交道了。” 张衍一讶,看了看沈柏霜,起手一拱,道:“那倒要恭喜两位师兄了。” 韩王客连忙还了一礼,道:“这还是多亏了沈师叔,方能重归山门。” 沈柏霜淡声道:“不用来谢我,到了门中,能否站住脚,还看你们自家,我不会来护持你等。” 韩王客二人连忙诺诺称是。 张衍道:“沈师叔,师侄这几日自感机缘至了,需闭关参法,也不知何时会出观,门中大小事,俱是交给了两名徒儿和赵师弟,师叔若是要走,怕是不及相送。” 沈柏霜把袖一甩,笑道:“我辈修道人,哪里这许多规矩,你修炼紧要,自去便可。” 张衍不再多说,对沈柏霜一揖,又对韩、蔡二人打声招呼,就驾风而起,往苍朱峰回返。 此行一路顺畅,日落之前便就赶回了涵渊门。 入了洞府后,他榻上坐定,先作法将四处禁制俱是起了,封住内外府门,待查验无有遗漏后,便就伸手入袖,握住残玉,心神往里沉入进去。 ……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残玉之中演真法 云霞漫漫五 洞府之内,张衍心神自残玉之中退出,掐指一算,不知不觉中,他闭关已有一年。 外间一日,残玉之中足可有八十天。这一年时间,他以玉霄法诀为根基,顺利推演出了一门法诀,只是他又以残玉试了下来,眉头却是不禁皱起。 这门法诀固是能在一年炼化三四枚白月英实,但却有一桩极大缺憾,那便是不能将药力完全炼化,两三枚英实炼了下来,才能抵得上原先一枚。 如此虽是增加了吸纳速度,却是以加倍耗损白月英实为代价,这并不能令他满意。 要练成元真法身,需得两药相合,一是白月阴实,二便是那钧阳精气,两者缺一不可。 他手中白月英实数目尽管不少,然而钧阳精气却无法再得,可以说用去多少便少了多少。 若照这法诀修炼下去,至少有半数钧阳精气会被平白虚耗。 因而他深思熟虑下来,果断决定摒弃那门周族秘法,只借鉴其中少许法门,自己另起炉灶。 这时他朝洞门前一处壁龛扫了一眼,见那里摆有一卷竹简,那是景游自禁制外送入进来的符信,显是有事告知于他,便轻轻一抬手,就将其纳入掌心之中。 翻开一瞧,原是数月前沈柏霜已把地火天炉炼毕,并携带温良、楚牧然及两人弟子回了东华洲,唯独啊赵革留下,与汪氏姐妹一道打理涵渊门中俗务,除此内外安稳,并无大事。 他心下暗忖。“沈师叔有藏匿气机之法,他便是离去,别处洞天真人也无从知晓,山门当可无虞。只是地火天炉那处不容有失,当起禁制遮护,赵师弟办事稳妥,此事可交由他去办。” 再往下翻。却言陶真人已有回书到来,言称可为锺台供奉,只是具体内容,却要请他过目。 张衍在竹简之内稍作摸索,抽出来一封书信,仔细看过后,点了点头,把其重还入竹简之中,随后以指代笔。运法力在其上写下一行字。抖手一甩。把其还于那处石龛之中。 做完此事后,他坐定下来,调息理气。使得经窍为之畅达,而后又一次握住残玉。把心神沉入里间,再度推演起法门来。 洞府中无声无息过去两年。 忽有一日,他身躯一震,眼帘微微颤动,而后陡得睁开,起手朝桌案一点,当即有一枚白月英实飞起,直入他罡云之中,再沉心凝神,引动两气,缓缓炼化。 这两气一合,恰似玉露,如银汞沉坠,下润元婴,融融遍及周身,畅游窍穴经脉之后,自囟门而出,起清气腾上,在三团罡云之中酝酿有时,又化甘霖而下,如此回环往复,周流不息,每转动一次,便觉躯内灵机庞大一分。 过不多久,全身窍穴仿佛活络开了,身躯轻轻摇晃,发出金玉碰撞之声,极为清脆悦耳。 如此持续不动运化了三月后,他便将这药力完全吸纳,一丝半点也不曾耗损。 这门法诀与原先周族那门相比,不但效用大增,还剔除了不少漏洞弊端,且其中妙感,也绝非先前所能体会,显然极为契合自身,足可作为自身秘传心法流传下去,虽然因此多用了两载功夫,但却是完全值得。 他面上不禁泛起欣悦之色,自信言道:“有此法门为辅,足可助我成就元真法身。” 欢畅一笑,他便收心敛气,身形不动,又取一枚白月英实,摄入罡云之中,用心炼化起来,渐渐便沉浸其内,不觉时日流逝。 山中无岁月,晃眼之间,就过去整整八十载。 涵渊门下院之中,一名青年正兴奋拿着手中玉牌,翻来覆去地看着。 周围人纷纷上来道喜,“许师兄,恭喜了。” 许姓青年也是拱手回礼,感叹道:“八年精研蚀文,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东胜北洲经过数次龙柱之会,又有过元君肆虐,虽经数十年休养,可诸派元气未复,而自张衍闭关后,不断有妖魔自海上来侵袭州县村寨,因锺台其所收弟子多为大族弟子,在这等情形下,不少诸侯豪强为求自保,便遣了族人前来神屋山中拜师。 但要想在涵渊门中习得玄功正传,只有拜在门中两位长老门下才可,这却需在下院捱上八载,非但要资质出众,还得在蚀文一道上有所成就,最为苛刻的是,每隔八年只取一人。 人生不过短短百载,又有几个八年能耗?一次不过,便是第二次。第三次机会,可那时岁数也是偏大,这时习练玄功,更是难上加难,使得不少人望而却步。 只得退而求其次,只求拜入门中,习得除妖之术,不求能习高深法门,故而这数十年下来,门中弟子已有上万。 许姓青年出身偏远村落,此次被取中,自此能拜在门内长老门下,登时身价百倍,被一众师弟围拢讨好,这时听外面道:“今次是哪位师弟得授玉牌?还请出来一见。” 许姓青年心情一阵激动,对着周围下院同门团团一揖,随后众人羡慕嫉妒的眼光中大步而出,应声道:“许从忠在此。” 门外缓缓降下一艘凌空飞舟,上站有一个额头高高隆起的年轻修士,他打量了许从中一眼,笑道:“师弟快随我上得飞舟来。” 许从忠中气十足地应了,可走到近前,却发现船舷高耸,两侧光滑,无有攀附落足之处,不觉一怔,正愁如何上去时,那年轻修士一笑,冲他轻轻一抓,一股灵气下罩,便就身不由主上得舟来,方才落定,就听耳畔道:“许师弟,站稳了。” 他连忙牢牢抓住船舷,只觉脑中一阵眩晕,眼前一花。再睁眼看去时,发现竟已是置身云中。 他胆子甚大,并不觉得害怕,而是啧啧惊叹。举目望去,瞧见云海之中有四座高峰,皆是耸立入天,知那是本门四位长老所居之地。这时无意中偏头一望,却见雾云深处,还有一座山峰若隐若现,其势雄拔高峙,比之另外四座还要高出不少。 他从不知晓山中还有这么一处高峰,便手指拿处,好奇问道:“敢问师兄,不知那座山峰是何人所住?” 那年轻修士看了一眼,笑道:“那是苍朱峰。本派掌门便在那处闭关。”随即回头道:“那处为防有人窥看。那高峰早在数十年前就被两位长老用法力掩了去。向来少有人见,却不想师弟头次来此,便就见着了。倒是好运气。” 许从忠恍然大悟,目中露出敬畏之色。 他听说近百年前有天妖肆虐。所过之处,皆是生灵涂炭,从南至北,几是无人可以降伏,后来全仗着这位掌门与数位大能合力,才将其杀死,听闻海上妖魔之所以只从东浩海上走,而不敢往神屋山来,便是因这位掌门在此坐镇之故。 飞舟飞驰一刻,便落在东首山峰一处大殿之前,那年轻修士道:“师弟,你自家进去吧,两位长老就在殿内。” 许从忠谢过一声,下了飞舟,他整理装束,忐忑往里走去。 不一会儿到得殿中,见高台玉莲宝座上,一左一右坐着两名仙姿玉色的白衣女子,周身彩气环笼,云烟飘渺,背后隐有风火之势,好似潮水般忽起忽落。 这两女容貌相同,除却服饰不同,根本难以分辨,但细看之下,便能发现左手那女子端庄持重,而右边一个眼神活泼灵动,正饶有意味地看着下方。 许从忠不敢多看,连忙跪下叩首。 汪采婷看了一会儿,道:“姐姐,你看这人如何?” 汪采薇颌首道:“神屋山毕竟不及我溟沧九城,甚少有资质出众之辈,这许从忠也算不差了。” 汪采婷道:“那这次是谁来收徒?” 汪采薇蹙眉道:“妹妹莫非忘了,前次那徒儿是我收了,此次当是轮到你了。” 汪采婷撅嘴道:“这人看去古板的很,收他做徒弟,那要无趣死了,还是姐姐或者傅师弟收去做徒儿吧。” 汪采薇眼神严厉了几分,斥道:“妹妹,这收徒之事,你休要儿戏,这些年只收了一个徒儿,还百般不情愿,等恩师出关后,看你怎么交代!” 汪采婷嘟囔了几句,也是无奈,只得端直了身子,凝声道:“许从忠,自今日始,你便是门下二徒了。” 听她语气不善,许从忠不知如何得罪了这位长老,只是拜入其门下的喜悦盖过了一切,当即伏地磕首,道:“弟子拜见恩师,恭祝恩师仙颜不老,寿比天地。” 汪采婷美眸眨了眨,笑道:“你这人倒是挺会说话,起来吧,不要跪着了。” 许从忠再是一拜,站起身来。 汪采婷正想说什么,可这时却听得耳边传来什么声响,她微微偏首,疑惑道:“姐姐,你可听到了什么?” 汪采薇侧耳一听,也是察觉到了,蹙眉道:“是雷声么?” 那声音初时微不可辨,可接下来却是震动愈响,好似擂鼓,一声大过一声,连五座山峰一起颤动起来,非是如此,余波远远向外传出,神屋山中许多山岳也是受其波及。 一时之间,山中所有弟子都是大骇,不知发生了何事。 许从忠也是惊诧,茫然朝声音来源看去,却见那座方才所见高峰上,忽有五色光华迸裂,霎时冲出天际,照彻长空,瑞气霞彩,经天而行,蔚为壮观。 汪采婷美目一亮,惊喜道:“姐姐,这是苍朱峰上传来的,莫非是恩师……” 汪采薇也是眸中泛起异彩,激动道:“是恩师,定是恩师出关了!” 汪采婷一下自座上跃起,一把拽住汪采薇胳膊,就起了两道彩色烟煞,往外飞去。 …… …… ps: 写到一半,忽然犯困,趴了会居然睡过去了,还好突然醒了,坚持写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乾坤两分气化真,五龙五行炼 汪氏姐妹驾云烟出得峰去,可还未到得苍朱山前,前方却忽然自地下腾起一团罡风来,如龙卷一般向上呼啸舞动,旋转不休,直贯入天,无法接近不说,还带得二人身形晃动,差点拿不住身上煞气,只得慌忙向外退出。 可那风力之大,委实出于想象,两人携手而退,仍觉吃力,此刻一道清风过来,将二人稳稳护住,耳畔有声道:“两位师侄,师兄正引动天地灵机炼筑法身,切勿近前。” 两姐妹定了定神,稳住气机,侧首一看,见原是赵革出手,俱是万福为礼,道:“见过赵师叔。” 赵革忙说免礼。 近百年过去,而今他已是修成元婴,可站在那罡风之前也觉肤如针砭,心下也是惊叹。 这时峰上又一道烟煞飞来,到得近前,化为一个身背两把法剑的英伟青年,抱拳道:“赵师叔,两位师姐安好。” 汪采婷呀了一声,道:“是傅师弟来了,无需多礼。” 赵革看他一眼,赞道:“傅师侄果是天赋过人,法力又有精进。” 傅抱星微一躬身,脸上本无矜骄之色,反是谦言道:“师叔过奖。” 赵革点点头,他转头朝苍朱峰凝望片刻,神情微带几分激动,道:“我闻元婴修士成就法身时,唯有*力者方能搅动天地异象,不想今日得观。” 汪氏姐妹看了过去,见极天之中忽然撕开一个缺口。无数彩流罡砂似被风潮所引,一时汇如巨瀑,哗哗朝头峰之上倒倾下来。 而地下灵尘飞扬,滚滚翻腾,亦是漫涌而来。如堆沙聚塔,齐往上去,两者之中,好似被一团肉眼难见的灵涡潮漩不断吞吸进去,而外间彩光闪动,非但神屋山中满映光华,就连北摩海界近海一侧,也皆在其笼罩之内。 这一幕奇观。非但是他们,就连山中万余弟子也是瞧见,俱是呼声惊叹,震撼不已。 此刻山下有一道滚滚黄烟贴地飞来,而后向上攀升,汪采薇秀目一顾,道:“是章真人来了。” 章伯彦这些年来因想利用天妖瘴毒炼宝。是以并未居于峰上,而是在涵渊门外行走。闻了门中动静,才往此处来。至于唐进、吴素筌等人,则皆在外看顾仙城,不在此间。 片刻之后,他到得三人身前,瞧了几眼,不由称奇道:“我在宗门时,也曾见过几人成就元婴法身,牵动天地灵机者亦有几人。却无一个与府主这声势相比,便是师长前辈之中,也从未听说。” 汪采婷听着高兴,暗道:“听章真人这么一说,想来恩师此番成就必是超拔俗流。” 可谁知章伯彦话锋一转,又道:“可愈是如此,也愈是凶险。修士炼化到这法身一步,等若再行炼化出一副身躯来,浑身法力精气如沸如煮,内外暄腾,一个不慎,就易被天地灵机反客为主,逆吞真果,轻则殒命,重则神魂难保,多数修士不是倒在这一步上,就是望而却步,踯躅不前。” 汪氏姐妹听得玉容微变,她们也不知晓凝筑法身竟有这般凶险,本来满心欢喜,现在却难以抑制地起了担忧。 赵革呵呵一笑,故作轻松道:“两位师侄也不必过虑,师兄法力深厚,又有法宝护身,想来是无事的。” 两姐妹听了,心下稍安。 赵革虽是如此劝慰,可他心下也无把握,修士修道,每到险恶关隘,可谓吉凶参半,无有稳过之理,法宝之流固然能在斗法时见胜几分,在这等场合却是帮不上忙,成与不成,全在于修士自身。 洞府之内,张衍行功已是到了最后关头,顶上清气如蒸,化为一团百亩大小罡云袅袅升起,如华盖高悬峰上,不断有瑞光彩气垂下,渐渐向外扩去,与那天中灵潮混作一团。 他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知是自己是到了一个必遇关口上。 元婴法身乃是精气真元凝就,修士若法力深厚,则很有可能引动天地灵机,而他自身法力之雄浑非是旁人可比,是以搅动起来的灵机也是更为宏大。 这处有上下两个选择,上选是顺应气机,使自己法力随那灵潮走势而行,慢慢调化,徐徐运炼,待其消散,而世上多数修士到得此关头前都是这般选择。 只是这么一来,若迁延时久,那么躯体之内的丰沛灵力必也耗会去大半。 可这些灵力就是最后他成就法身的依凭,无处去补,用去一分,未来根基便少得一分。 他好不容易成就一品金丹,又凑齐灵药化炼元真法身,在这天地灵机转运之下,一个不好,前面所积累下来优势却要被生生削去,这叫他如何肯做得。 要是不愿退缩,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便是以身硬抗! 若是寻常修士在此,断不敢做此想法,突破关境时所引动灵潮几是自身法力数倍,若是一齐涌来,立时就能将身躯碾为齑粉,撕得稀烂。且一旦走上此道,便再无回头之路,哪怕有百世不传的秘法守持,也是凶险万分。 然而张衍却是夷然不惧,他目中放出一道亮芒,把参神契玄功一转,身躯一震,霎时间,眉如飞炎,赤发若焰,背后腾起一团熊熊乌焰,似是燎天举火,竟是现出星石之中所显魔身来,清喝一声,哗啦一振衣袖,长身而起,昂首卓立,任由那如海似涛的灵潮反复冲撞上来,却是生生挺住,屹立不倒。 这一对抗,便是七天七夜,而天地间肆虐的灵潮却是不弱反强,有愈发壮大之势。 章伯彦也是看得咋舌,他不似赵革久无师长在旁,身为冥泉宗长老,是当真能够看得明白的,心下暗惊道:“好似宇文洪阳修成法身时,也不过历经了六个日夜,已被几位师伯赞为门中奇才,听闻本门数千载中,也罕有人能与之比肩者,不想府主炼化法身,竟然已历时七日,且看这情形,还有余力未消,这等天资禀赋,玄灵十六派后辈断断无人可以比得。” 可赵革看着,眼中多了一丝忧色,传音道:“章真人,也不知师兄能过得此关否?” 章伯彦大笑一声,道:“不妨,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这炼化法身,最为凶险的反是前面几日,那灵潮看似强盛,实则已是势颓,我料府主必过得此关,你且看着就是了。” 汪氏姐妹和赵革都知他见多识广,得此一言,都是心下大定。 果然,过不多久,那罡风气潮仍是仿佛失了后劲,缓缓消退下去,不成气候了。 又过两日,但闻一声似钟似磬的悠悠声响,顷刻间传遍千山万水,峰巅之上忽然灵华一闪,好似明光烁电,紧跟着一道煌煌宏盛清气冲天而起,在半空一转,化为一个神气轩朗的玄袍道人,凌空蹈虚,负袖临风,口中作歌道:“乾坤两分气化真,五龙五行炼法身,身若天柱立昆仑,心盘海山镇劫尘,今朝神屋诛天妖,他日天外斩鬼神!” 声音朗朗,四方皆响。 张衍提气往上一拔,霎时化一道清光,破开罡云,到得重天之外,只是他身不停留,继往上去,行不多久,又撞破一团厚滞,身上一轻,举目四望,已是到了二重天外。 此地浩气凛冽,罡风如刃,放目往去,茫茫天际,虚无一物,仿佛天地间只他一人。 他心下微慨,当年星石停在此间时,自身尚要借符诏护持,方能借渡,现下却视若等闲。 这一回成就元婴法身,因灵气未泄,被全盘接纳下来,是以浑身法力又暴涨一倍有余,此时若是对上寻常同辈,他有信心只纯凭借法力就可将其压倒。 他把大袖往后一负,默默体察身上变化来。 法身一出,等若将一身百炼得来的法力真元带走,只把肉身留在了原处,虽躯壳之中还有少许法力,但不过能打坐修行,容纳神魂罢了,却不能再与人斗法,陶真人当年能在地宫炼化仙府,当是其南华法门另有特异之处。 可即便如此,元婴三重境修士仍是喜欢法身出游,那是由于有许多说不尽的好处,他虽原也知晓,可此一一试了下来,却是体会更为深刻,心道难怪如此。 修道人身体尤为宝贵,要是残缺受损,或者伤了根基,则便难窥大道,有法身出游,哪怕断手断脚,只要到得肉身中温养一番,还能再炼化出来。 而因法身并非肉身,飞遁起来极快,尽管还及不上剑遁、黄泉遁法这等厉害遁术,可也差之不远,更不用说危急之时还能以回源合真之法回得躯壳,除非落于禁制法宝之中,被人擒住炼化,或者重创打散,否则万难除灭。 可虽有许多好处,但法身一出,也要经受外间刚阳厉气消磨,是以每每出游之后,隔上一段时日,总要回得肉身之中再行修炼一番,以补足灵真损缺,不能长久在外。 而这便显出他一等元真法身的好处来了,其身阴阳合和,内外如一,外间厉气难磨,此刻在罡风之中立了许久,也是不曾受了半分损亏,更休说在外游荡。 可张衍这一通探查下来,却是有些诧异,他能察觉到,这具法身与周崇举所言还有些微不同,好似还有许多妙用,但是具体是在何处,一时却还说不清楚,不过时日还长,也不必急在一时,微微一笑,身化一泓清光,往下降去。 …… ……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作壁上观听风雨 汪氏姐妹、傅抱星、赵革、章伯彦五人峰上等不多时,就闻天上有飒飒之声传来,而后见一道宏盛清光往下一坠,好似雨落瀑洒,溅起道道珠玉芒华,映照得峰上处处皆明。 那光华闪动好一会儿,方才往中间一聚,张衍法身便自里显化出来,含笑立那处。 他虽是法身出行,可身形样貌却与真人无异,五人一见,都是上前施礼,汪氏姐妹及傅抱星是齐声道:“弟子恭贺恩师功行完满,成就玄法。” 沈柏霜离去时,曾传了赵革不少妙诀法门,此刻他目运灵机,依照法诀仔细观察,想看一看这位师兄究竟法身几等,可看了许久,却根本毫无头绪。 他不禁心下苦笑,知是自家功行还是差得太远,感慨道:“师兄筑炼法身时引动天机地灵,至少也是通照法身,此次回得门中,必是能有一番大作为。” 张衍微微一笑,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你等都随我来吧。” 他起袖一挥,五人只觉周围灵机一阵涌动,身躯忽然一轻,待站稳之后,才发现这顷刻之间,自己已是由峰巅到了半山大殿之中,不觉发出了几分惊叹。 章伯彦嘿嘿言道:“府主这五行遁法越发纯熟了,想来章某方才便是有意抗拒,怕也一样要被拘拿了过来。” 张衍笑道:“章道友何必妄自菲薄,若不是相熟之人,凭你斗法之能。又怎么让我五行气轻易到得身上来。” 章伯彦摇了摇头,知晓张衍说得是客气话,要是放先前,他倒也有几分自信。 可元婴修士一旦到得三重境,炼筑法身之后,那便与先前完全不能等同视之。 法身离躯出游后,等若脱去了一层桎梏,自此施展神通道术。无论威力速度,皆是胜过先前不少,要是当真斗了起来,以张衍雄浑法力,只消一个天地禁锁之术,就可让他原处动弹不得,若无脱身法宝。便是如他一般人再多来几个,那也是白给,除非自己也修到这一境地,才有几分可能与其抗衡。 也正是因为此,张衍与容君重斗法前,他根本想象不出,其是如何把风海洋斗败。夺得十八派斗剑第一。 张衍自去了殿上主位坐下,他先是看了看赵革,笑言道:“赵师弟修成元婴,得寿千载,想来是沈师叔得知后,亦是高兴。” 赵革却有些忐忑不安,苦笑道:“小弟虽修行一道上少许有些长进,可恩师所赐神通却未曾有暇习得,也不知日后到了门中,恩师会否怪责。” 张衍容色一正。道:“师弟你这便多虑了,吾辈修道人,功行修为方是根本,沈师叔哪会因此怪罪,只是东华洲正逢魔劫,那神通法术也不可放下,师弟既是与我一同回去,那门中俗务也不必多管了。不妨趁着这段时日,勤加修习。” 赵革连忙称是,他曾向章伯彦打听了不少东华之事,方知天下之大。且越是知晓此洲情况,越是心惊,哪敢有所懈怠,实则近数十年来,对门中之事已是不怎么做理会了。 张衍目光又三名徒儿身上转了一圈,道:“为师来东胜百多载,日即将回转东华,但涵渊门不可无人看护,需得一人坐镇,你三人谁愿留下?” 汪采薇不由有些犹豫,这些年来虽是离了昭幽天池那等洞天福地,但侍奉张衍左右,其实所得好处也是不少,可要是一旦留此处,无人提点,那功行免不了要耽误了。 但她为三人师姐,此任却是理所应当承担下来,于是站了出来,道:“弟子愿意留此间。” 汪采婷无有想那么多,她性子活泼,无了拘束那是为高兴不过,抢着道:“恩师你看徒儿如何呀?” 张衍摇头一笑,“采婷你这性子,可是约束不住门下,他人都可,唯独你不行,需随为师回东华去。” 汪采婷一撇嘴,只能退了回去。 这时傅抱星踏出一步,俯身一礼,道:“恩师,弟子本是神屋山中人,愿此处留守,为门中分忧。” 张衍实则为中意之人还是傅抱星,这些年来这名徒儿所收弟子远比汪氏姐妹来得多,再则又是自小涵渊门中长成,其亲眷后辈如今已多达数百,也是聚族神屋山中,门中根基牢固不说,亦不会视涵渊为下宗别府,当会用心经营,因而笑着点首道:“你等无需争了,此事就交由抱星了。” 傅抱星忙跪下叩首道:“弟子谨遵法旨。” 张衍一抬手,忽然飞下两道光华,落入其额头之中,道:“自今日起,你便是涵渊门主, 这枚白虎玄梭乃我溟沧派法宝,而今赐你防身。你且把你把你法剑拿来观。” 傅抱星忙是解下身后法剑,恭敬递送上去。 张衍目光一聚,这两把剑凭空浮起,悬停眼前,观有片刻后,他起手一拂,收了进来,道:“你这剑中尚有许瑕疵,为师走之前,会地火天炉之内替你重炼一番。”又对汪氏姐妹道:“你二人也不必羡慕,我亦会取宝材,替你们各炼一件趁手法宝。” 三人一听都是大喜,忙跪下拜谢师恩。 张衍唤了他们起来,便对汪氏姐妹道:“你们都退下吧,抱星你且留下。” 两姐妹也知他必话对这小师弟另行交代,一礼之后,退出殿外。 赵、章二人看已无事,也是同样告退。 待殿下只傅抱星一人后,张衍才问道:“为师观你气息,当还未寻得合适修炼法门?” 傅抱星迟疑了一下,道:“是,采薇师姐有言,恩师闭关前未曾交代,她也不敢擅专,此事还是缓一缓为好。” 傅抱星玄光境时修炼得是阴阳离合刀诀,此法与他自身很是契合,因而研修下来精进极。 只是他喜剑不喜刀,那双剑之术,便是从离合之法中化用而出一门剑术。不过化丹之后,究竟修炼何等法门,张衍不,他也无法自作主张,是以自成丹之后,只是以寻常之法练气吐纳。 张衍笑道:“采薇是持重之言,不过既然你喜用法剑,我回得东华之后,自会为你求得一门剑经,一年半载之内,必有准信,你且莫心急。” 这名徒儿回不了东华洲,定会错失许多机缘,且他们走后,独自一人东胜山中镇守也是不易,故而他欲其他地方稍作补偿,准备回转山门后,奏请掌门允许,传其《云霄千夺剑经》。 傅抱星喜不自胜,大声道:“全凭恩师做主。” 张衍一笑,把手一招,便有一卷竹书飞来,面前徐徐打开,此中详细记述了他闭关时外间发生大小之事。他逐条看了下来,发现这段时日内,南洲因三派元气稍复,格局仍是一如从前,未有太变化,只是北洲之地极不安稳,纷争不断,不禁双眉一挑,问道:“如今山外是何情形,你可知晓?” 傅抱星恭敬道:“恩师,轩岳长使淳于季已蟒部暗中支持之下,于东浩海近侧占了一座仙城去,引得不少原先轩岳修士前去投靠,杜时巽数次邀斗,都与其斗了个旗鼓相当,如今已是愈发势大,锺台乔掌门亦曾几次来得书信,想请恩师出手,铲除此辈,只是因恩师尚闭关,这才熄了心思。” 张衍点点头,蟒部这么大动作,也他事先预料之内,锺台没了洞天真人为依仗,就算又请了陶真人做供奉,可毕竟也是鞭长莫及,许多事唯有靠其自身解决,当下目不转睛看着傅抱星,“你以为我涵渊门面对此等局面,该当如何?” 傅抱星情知这是恩师考校自己,不敢胡乱回答,凝神想了一想,才沉声道:“徒儿以为当静观不动。” 张衍面无表情道:“哦?那坐看蟒部一步步侵吞锺台不成?” 傅抱星一欠身,道:“恩师容禀,锺台毕竟立门数千载,又得了轩岳派神通道诀,眼下虽是被轩岳逼得狼狈,可未曾伤了根本,等到把大弥老祖所传功法融会贯通,回过气来,淳于季万万不是他对手,可有那蟒部撑腰,锺台想要将其压垮也不容易,如此维持一个不胜不败之局,双方各有牵制,对我涵渊反是好事。” 张衍淡声道:“你莫非忘了南洲三派么?” 傅抱星道:“依徒儿浅见,那南洲三派虽不会作壁上观,但经上回沈真人一番威慑,只会蟒部及锺台那处做文章,定不敢来侵扰我涵渊门,想来两三百载内当是无碍。” 沈柏霜当年故意三派真人面前用了藏匿气机之法,是以无人知晓他究竟是否还此处,再加其杀人立威之举,此这等情形下,只要涵渊门不主动挑事,无人会来招惹。 张衍微一颌首,傅抱星这番回答说不上有多高明,可大致也符合自己心意。 他不求这徒儿能如何,只要能守这处下院便可。 不过涵渊门毕竟也是他长久经营之地,此洲修道外物也远比东华来得多,他也不愿轻易拱手送人,此间越乱,便越不会引来门中有心之人觊觎,这四派之间争夺,对昭幽一脉来说,反是好事。 …… …… ps: 晚上有 〖∷∷无弹窗∷纯文字∷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心存远志赴杀劫 张衍待把门中琐事一一处理完毕后,便纵风行云,身化清光飞出得山门,不过一个时辰,便来至到地火天炉之前。 此地如今也算是涵渊门重地,除了禁阵之外,尚还安排的守禁弟子。 今日值守乃是汪采薇的大弟子叶兰珠。她忽然见有一道清光飞来,立起警惕之心,只是那光华还临空未落,就觉有灵潮汹涌压来,几乎不能喘息,立刻便知来者不是自己所能敌对,因而藏身阵中不出,只道:“未知尊驾何人?此处乃我涵渊门重地,若非是本门之人,还请早早退去,以免自误。” 张衍目光瞧去,见阵中之人是一个体态娇小玲珑的少女,头梳结髻,穿着至膝青花大衫,下身着绣梅长裙,此刻正瞪着一对乌黑圆亮的眸子,手按法剑看着自己。 如今门中,除了赵革一人外,沈柏霜一脉俱都离去,而章伯彦门下只赵阳一个,因而此女只能是自己后辈弟子,便道:“我乃张衍,你是谁的徒儿?” 叶兰珠初时还有些迷惘,随即蓦地睁大了眼眸,呀了一声,慌慌张张跪下道:“原来是师祖当面,以往只见得师祖画像,故而未能认出,还乞恕罪,弟子叶兰珠,平日在汪师门下修道,只是两位师叔见弟子还算有些天资,也常出言指点。” 张衍微微点首,这个女弟子倒也聪慧,不便说自家师父名字,但又怕他不知究竟说得是汪氏姐妹中的哪个,就另外用言语点出。叫他一听便知汪采薇门下。 他往里一步,就在叶兰珠吃惊目光之中跨入阵中,似是禁制对其毫无阻碍,口中则言道:“我稍候要用地炉炼宝,你且退得远些,免得被真火灼伤。” 叶兰珠偷偷看了两眼张衍,恭敬道:“弟子在外为师祖守门,师祖有何吩咐。唤一声便可。”她起得身来,再敛衽一福,脚下轻踏起一抹玄光,便就退至外间。 张衍心念微转,道:“采薇、采婷的徒儿也就几人,资质也是尚可,留在东胜无人提点也是可惜。此番转回东华,倒不如一并带回。” 他缓步到得炉边,先是沿着外沿走了一圈,仔细看过,这才在登上北位一座法坛,往蒲团上一坐。 这处天炉经沈柏霜之手炼造,非但把坤元真火引动。其内外也是重新排布,已与当年中柱洲所见略微有些相同,分畦列亩,各排户室,有三十六个穴口,底下细分为七十二个井道,间中层层加阶,好应对不同火候,天炉旁又插有幡旗,用以驾驭火力。 若是炼器之人足够多。这一炉之内同时开炼数十件法器,如此做虽未必件件能品质上乘,但也足可用来赏赐后辈弟子了,而一派宗门根底深厚与否,正可由此推断出来。 张衍此番为傅抱星祭炼双剑,再加汪氏姐妹两人法宝,本是只用四个穴口便就足够,不过到了此地。心下却是又想:“既然已是来了,那便索性人手一件,免得说我这做师父的厚此薄彼。” 炼造法宝要短则数载,长则数十载。他自不会如此做,只是准备把之前得来不少法宝洗尽铅华,还得本来面目,进而再重新祭炼一番,之后形廓灵性也会因此有些许变化,此谓之转炼之法,溟沧派中有不少法宝也是由此而来。 斟酌了许久,他取了数件法宝出来,便连同那把两柄法剑一起投入炉中。 过得片刻,又再拿了五罐天妖余灰出来,往下洒去,而后法力一引,坛上幡旗无风自动,飞入手中,轻轻一晃,被地火便就引动,由井道往上方喷涌而来,不多时,就云蒸雾集,有腾腾白气自炉内冒出。 此刻他法身在这处祭炼法宝,而躯壳却仍在洞府内打坐修持,吐纳调息。 元婴修士成就三重境后,法力每上一分都是难上加难,如逆水行舟一般,不进则退,是以法身若是出游,肉身则每时每刻需在原处修行炼气,不致堕了功行。 肉身毕竟是修道凭籍,神魂收纳之所,要是损毁,便无望窥见大道,是以元婴三重修士法身出游后,无不设法把肉身留在稳妥之处,另起层层禁制围护,法身还不可出去太远,但有察觉不妥,便会及时赶回,以免遭人暗算。 如惠玄等辈,因是散修出身,并无山门为依仗,故而都是把肉身藏在无人知晓的所在,每次出行都是小心翼翼,不到真正关键时刻,绝不肯与人拼斗。 而张衍却与他人不同,遁出法身之后,一身力道修为仍在,身上还有罩有两层宝衣裹罩,纵然无法以法力飞遁,但却仍可驾驭魔藏及大巍云阙,足可在危机来临之前及时退入其中。 不过他也隐有听闻,溟沧派中元婴三重修士,若是法身成就非凡,门内皆会请动洞天真人,为其炼造一楹可飞挪腾转的精舍玄庐,以便肉身停伫,不被外敌侵扰。 至于是否是真,也唯有等到回返门中才可知晓了。 三个月后,地火天炉中一声炸响,烈气冲天,炉火飞扬,有十余件灵光闪动的法宝飞出,漫天乱窜乱舞,更有甚者,被那外间山泽地脉灵机所吸引,急欲往外投去,只是被禁阵所阻,无法逃脱,撞得到处砰砰作响。 其中有一件更是没头没脑去了叶兰珠所在之地,她功行尚浅,这些天来看守禁阵,早觉疲惫,忽觉有异,下意识起得玄光往上一迎,与那宝镜一碰。 可不知怎的,两者气机却是合到了一处,待她讶然把玄光收回后,才发现手中多了一面铜镜,其正面乃是凤首图形,望去栩栩如生,而两侧护生有一对小巧翅翼,非羽非丝,光华灿灿,轻轻扑扇之间,看去灵性十足。 她一看便觉喜欢,爱不释手地把握了一会儿,竟不知不觉将其粗浅祭炼了一遍,这才想起不对来,惊呼一声,朝着张衍所在方向跪下,惶恐请罪道:“师祖恕罪,弟子不是有意收了此宝。” 张衍撇去一眼,笑了一笑,言道:“你在此守护多日,也是一番辛苦,此宝既是与你有缘,便就收下吧。” 说完,他起袖一挥,把所有法宝都是收入袖中,便化一道清光腾起,用时一个时辰回了山门。 入得洞府后,他把景游唤来,道:“唤诸位长老,各派掌门来我峰上相聚,我有话交代。” 景游躬身一揖,快步下去传命。 消息很快传至各处仙城及宗门之中,唐进、宋初远等人未有耽搁,俱是立刻放下手边之事,动身往山门赶来。 山外大祥仙城之中,吴素筌收到飞书后,却不马上动身,而是先把师侄审峒找了来,将此事告知,末了一叹,道:“张真人非是本洲之人,乃是东华洲修士,章真人早有言其迟早要回转山门的,这回看来是真的要走了。” 审峒如今身长九尺,形容魁伟,一把浓须长及至腹,不怒自威,他资质绝佳,又得了归灵派道统,再有仙城供他修行,修道近九十载,已是到了化丹境中,听得此事,欣喜道:“还望师伯准许,容小侄随张真人一同去往东华。” 吴素筌抬起头,凝注他面,看了有一会儿,才微微叹息道:“我先前问过章道友,他言可带上师侄,只是……你可当真定下了么?” 审峒一脸坚定,道:“章真人先前有言,东华洲无论功法神通,还是修士心性,皆远在我东胜洲之上,府主既是回山,正可随其去见识一番。” 吴素筌叹道:“可是我闻东华洲如今正遇起大劫,你去之后,恐不及在此修道安稳。” 审峒慨然道:“囿于一地,又能有多大长进?我所得归灵宗传承,正是要在厮杀拼斗之中才能有所体悟精进,争斗越多,则修行越速,如此大好机会,怎能错过?” 吴素筌目光有些复杂,审楚鱼生前谨小慎微,未想到生个儿子如此豪勇。 审峒又道:“师伯,你与钱师叔虽各占了一座仙城,可再怎么说也是寄人篱下,涵渊门那些弟子表面上不说,可实则未必不我等放在眼内,我身为后辈,若是能在东华洲争出一片天地来,也不再会有人小看我观潭院来弟子。” 吴素筌摇头道:“赵道友和两位汪长老对我等都不错,亦没人看不起我等,是你自家争心太盛。” 审峒一哂,吴素筌和那位钱阁主都是元婴修士,当然无人敢有不敬,可那些同辈师兄弟却难说的很了。 他也不去争辩,只是一声大笑,道:“那也无甚不好,师侄此生志在大道,不去争上一争,坐在此处,机缘莫非会从天上平白掉落下来不成?” 吴素筌叹道:“你既然主意已定,我也不来劝说了,只是你审氏一门一脉单传,你走之前,需得留下血脉,我已替你在吴氏后辈中觅得一个女子,虽只玄光修为,可却也配得上你。” 审峒一怔,神情有些古怪,不过细想了片刻,还是应承下来,随后对着吴素筌一个叩首,道:“此去东华,也不知何时能够回来,或许再无见面之日,还请师伯珍重。” 言罢,再重重一拜,便起得身来,头也不回地步出大殿。 …… …… ps: 下章就回东华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万澜轻渡返东华 一月之后,苍朱峰上,紫铜香炉烟气袅袅,飘入云端。龙国大舟横在山前,团团锦云簇成悬阶,搭于山梁,远望白练一线,鹤鸟徘徊,唳鸣声声。 张衍身披墨云天鹤大氅,站于山巅,劲风吹送,袍袖舞动,汪氏姐妹皆是一身红霓彩绣斗篷,分别立于左右,另有门中三代弟子数人簇拥在后。 他今日欲启程回返东华,是故唐进、宋远初、吴素筌、钱阁主等元婴修士皆是到场,与神屋山各家宗门执掌一并在此摆下了法坛香案,为他备酒送行。 傅抱星上前几步,恭敬呈上一杯送行酒。 张衍接过来饮了,温声道:“徒儿,涵渊为我溟沧别府,又是沈真人亲手开创,在此立基数百载,眼下既交在我昭幽一脉手中,那更是不容有失,你身为涵渊掌门,当要看护仔细了。” 傅抱星跪下言道:“弟子敢不尽心竭力!” 宋初远正色道:“真人,我等几个当会用心辅佐傅掌门,把山门回护安稳。” 唐进、吴素筌等人也都是附和。 张衍点头一笑,又对傅抱星嘱咐道:“北摩海界上有一位道友,亦是随我从东华洲而来,他功行深厚,不在为师之下,你若有难决事,可去寻他。” 宋远初与唐进都是一怔,相互看了看,他们从不知晓,神屋山中居然藏着这么一名大修士,想是这位府主留下的暗棋了。 张衍如今修成元婴法身,来去自如,对上大敌已无需龙鲤姒壬助战,故而将之留在此处,好作为傅抱星臂助倚仗。 除了这头大妖,还有那数十万妖兵,彼辈在此落脚繁衍上百载,已有百万之众。不宜再动,今次也是一并留下。 虽是无了山河图镇压,可要对方不是洞天修士,任谁来此,也可抵挡一二了。 他们在这处说话,旁处吴素筌似也开口欲言,站在人群之中迟疑半晌。才慢慢挪到近前,拱手道:“真人。小侄执意要随仙驾去往东华,小道也阻拦不住,只是他性子执拗,不善与人相处,若有得罪之处,万望真人稍作担待。” 审峒资质是不差,可人缘却是不好,又喜独来独往,他这是担心到了溟沧派中后受人排挤。 要是放在平日也非是什么大事,可东华洲正逢魔劫。要是因此遭人使绊子,弄不巧就要丢了性命。 张衍看了过来,笑道:“道友怕是看差了,我观审峒是心存鸿鹄远志,是以不与燕雀为伍。此去东华,正好得一番历练,又何必再拘缚于他?” 吴素筌一呆,诺诺道:“掌门说得是。” 张衍一皱眉,语声微寒道:“我已非是涵渊掌门,吴道友莫非忘记了。” 吴素筌不想自己一时不慎说错了话,听张衍语气不善,身上冷汗都出来了,急急一躬身,想要认错。 哪知张衍不待他言语,便冷声道:“我闻你执掌仙城之时,处事偏颇,极是不公,只顾着照看观潭院弟子,而对其余各家宗门多加苛责,罚你闭关六十载,无有掌门敕命,不得宽赦,话尽于此,好自回去反省吧。” 说完,他一挥袖,吴素筌还来得及辩解一句,眼前一黑,就已是被其遁去山外了。 唐进、宋初远二人看见这一幕,都觉心头凛然,一时两人谁也不敢先开口。 这时景游凑了上来,道:“老爷,锺台派白长老前来送行,已是到了坛下。” 张衍道:“请他过来说话。” 不多时,白长老自坛下上来,行至前来,拱手道:“师兄闻得张真人今日欲返东华,本意来想亲来相送,奈何东海边界之上这几月来颇不安宁,抽不得身,只好命小道代劳,送一上份薄礼赔罪。”说着,递上了一只玉盘。 他这话并非虚语,轩岳蟒部这一段时期侵扰下来,见南三派始终不出面,动作也是越发大了,已是在近海之处筑起了岛屿,锺台派不得不调集了多名长老前去应对,可如此却使得门中空虚,便时刻离不得乔桓隽坐镇。 张衍看了眼那玉盘,示意身旁景游接过,道:“乔掌门太过客气,还请白长老代为谢过。” 白长老又拍了拍手,就见一名弟子牵了头白犀过来,指着言道:“还有一事想要劳烦张真人,不知可否把此坐骑带去清羽门中?” 锺台派自从请了陶真人做供奉,就欲把白犀送去,可是一来路途遥远,飞渡不易,海上妖类又多如牛毛,再则轩岳蟒部步步紧逼,始终抽调不出可靠人手,是以一直未曾得着机会,这回闻得张衍*返门中,便拜托他相送。 张衍见这头白犀脑袋耷拉至地,有气无力,很是萎靡,不似头次见着那般神气,推断因是被禁法制了,笑了一笑,道:“此事容易,景游,去把其牵至舟上,毕竟是陶真人坐骑,莫要亏待了。” 景游道:“老爷,小的心里有数。” 他走了过去,那弟子把缰绳递来,同时又送上一根金丝软鞭,并提醒他道:“道友小心了,此妖莫看现下蔫蔫不振,可那是被郑真人法术制了,平素凶霸的很,每日要是不抽得两下,绝不老实。” 景游听了,接过鞭子掂了两掂,又看了看白犀身上鞭痕,便凑到其耳边,道:“道兄也是瞧见了,我只底下跑腿之人,非是正主,你若是在舟上不寻麻烦,好吃好睡不闹事,那我也不来鞭打与你,如此你我情面也都过得去,未知意下如何啊?” 那头白犀瞅了他几眼,哼哼道:“我每日要喝三缸烈酒。” 景游笑道:“舟上有的是美酒,此事好商量。”心里暗骂一句,“醉不死你!”上去一牵缰绳,那头白犀果是跟乖乖跟他往舟上去了。 张衍与众人话别之后,又单独把傅抱星叫来,道:“为师这便要走,你可还有什么要说?” 傅抱星想了一想,道:“徒儿有一事不明。” 张衍点头道:“你且说来。” 傅抱星大着胆子道:“吴真人性情宽厚,平日对恩师也很是恭顺。执掌仙城之后,不说毫无偏私,但也从无阴奉阳违之举,方才处罚是否太重?” 张衍微微一笑,语含深意道:“涵渊门掌门是你,为师走后,该如何处断。也全在于你,你可明白?” 他在门中时。这几名元婴修士当然不敢有丝毫逾矩,可自己走后,这徒儿能否压得住他们,那便难说的很了,方才提及龙鲤之事,便是对宋、唐二人示之以威, 而对吴素筌这等人却又不同,要设法示之以恩,方才故意找借口处罚,就是要待自己走后。让傅抱星解了禁令,卖其一个人情,好使其感恩戴德。 傅抱星是聪明人,略一琢磨,便即明白其中的道理。感恩道:“恩师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弟子纵使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张衍目光中带着期许,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其肩膀,道:“徒儿,好自为之。” 言罢,便转身往舟上步去,身后众人一起躬身相送。 汪采婷落在最后,待张衍上了舟,便到得傅抱星身旁,递去一物,悄声道:“小师弟,此是我与姐姐送你的。” 傅抱星一见,却是一只袖囊,猜测里间应是法宝丹药等物,忙是推拒道:“恩师已有法宝下赐,小弟怎能再拿两位师姐的?” 汪采婷哎了一声,道:“小师弟,你一人在此着实不易,师姐给你,拿着就是了。”说话间往他怀中一送,就轻驾烟气,往舟上去了,傅抱星喊了几声也没回头。 过不多久,龙国大舟轻轻一震,舟底飘起层层法箓,好似灿烂金花,便扯断云阶,往外缓缓行去。 傅抱星自小被张衍接来山中修道,又在涵渊门中长大成人,因而师徒感情极好,如眼见龙国大舟远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心下难免伤感,在山头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大声道:“祝师父一路顺风,恕徒儿不能远送了。” 龙国大舟出了山门,行了十日,便出了海,闻得天上雷声阵阵,有墨云涌聚而来。 此是东胜洲外万里乌金雷带,当年张衍来此时,也颇是费了一番手脚,连带龙国大舟受损,才得以闯了过来。 而今他法力大涨,自是不必再如之前那般被动应付,起了玄黄大手左右一拨,就将其轻轻分开,辟出了一条去路,不过数日,便有惊无险闯了出去。 过了此处,前方乃是一片坦途,他便下了舟首,回舱室内打坐去了。 大舟在海上无波无澜行有数月,这一日,景游进来禀报道:“老爷,有清羽门信函到此。” 张衍启程前,曾往清羽门中去了一封书信,言明自己要去拜访,现下有飞书到来,推断必是有事,便沉声道:“拿来我观。” 景游连忙呈上。 张衍打开一看,发现此信乃是陶真人亲笔手书,大意是言其大弟子郭烈强求元婴未果,损了道基,只得自行兵解,因需送往他处转生,是以无暇招待,特意来书以表歉意。 又言近日鲤部动作频繁,劝他也不必再来门中,免生事端,至于那白犀,就权且放在他处。 张衍看完之后,心下不免感慨,当年与郭烈结识时,自己还只是玄光修为,彼此也算性情相投,可一转眼间,两百余年匆匆过去,不想已是物是人非。 他本拟在清羽门下停伫几日,既是如此,便无心再留,催动大舟继往西去,行有三月之后,东海之上祈封岛已是遥遥在望了。 …… …… 第一百四十六章 魔焰滔滔肆东海 祁封岛恰在内外二海之间,过了此岛,就是到了东华洲界下,亦可说是入了十大玄门势力范围。 不过如今魔劫起来,海上宗门也是难免受此波及,张衍不知此间情形到底如何,是以并不急着往前赶,而是单独把赵阳叫来,道:“你已入化丹境,可曾修行了黄泉遁法?” 赵阳如实道:“虽已习得,却只粗通。” 张衍笑道:“也是够了,交予你一事,去往内海探听详情,再回来报我。” 赵阳不解道:“弟子非是东华洲中人,不熟悉此间情形,真人为何不遣两位师姐前去?” 他倒不是不愿去,而是觉得汪氏姐妹本身是东华之人,往来当是轻车熟路,探听消息起来想必也比自己更为方便,疑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说道。 张衍确实另有打算,但却不准备与他明说,只道:“魔劫起后,海上宗门大半闭守不出,在外游荡之人多是魔宗门下,你所习遁法乃是冥泉宗法门,此宗万年大派,在六大魔宗之内实力最为强横,你去行走,打听起来当是容易。” 赵阳恍然,欣然领命,转身出得舱室,足下一顿,便起了一股淡淡黄烟往天中飞驰。 他出去不久,外面却是有声音道:“老爷,审峒求见。” 张衍沉声道:“放他进来。” 审峒入得舱内,对着他躬身一揖。 张衍淡声道:“你过来有何事?” 审峒抬起头来,道:“弟子见赵师兄往海中去,敢问可是去探查消息了?” 张衍看他几眼,道:“何以有此问?” 审峒拱手道:“弟子自认所练也是遁法不差,欲与赵师兄比上一比,看谁探听得来更多消息。”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才小心问道:“要是在下侥幸胜出,能否向真人请教一处修行疑难?” 张衍深深看了他一眼,思虑片刻,缓缓点首道:“你去吧。” 审峒松了一口气,归灵道统虽是在他手中,可离了吴素筌照拂,就无人能指点于自己了,他真正用意非要与赵阳见个高低,而是想试试自己日后能否通过立功的法子来座前讨教。 来时他已做好了被拒准备,好在张衍并未一口回绝,否则自己还需另思对策了。 他重重一礼,就退舱室,驾起一团变化不定的飘忽灵烟,眨眼投入云中。 赵阳起了遁法在茫茫海上转了半个时辰,却一无所见,好似这海上并无修道人一般。 见此路不通,他决心冒个险,不再四处乱晃,而是辨了辨了灵机,找准一处灵气旺盛之处,小心寻了过去。 可是接连探了几处灵气郁积的岛屿,发现不是墙倒屋塌,就是早已荒弃,无奈之下,只得再往更远处去寻。 可就在这时,忽然耳畔有人小声唤他,“这位道友,你可是在寻出路么?” 赵阳心下一惊,立时转头四顾,可却并未发现那人所在,这时又闻那声音又道:“道友莫慌,你只是入了我的乱尘阵中,要想出去也是不难,听贫道指言就是。” 赵阳不由出了身冷汗,不想自己落入阵中犹还不知,要是对方想害自己性命,恐是已然得手了,心下暗暗告诫自己,此处已非东胜,而是杀机四伏的东华洲,千万不可再大意了,镇定下心神,问道:“该如何出去?” 那人道:“道友听我吩咐,往左十步,见一黑石礁,再往右九步,底下摆有一面小镜……” 赵阳却有些迟疑,他无从判断此人说话真假,要是对方此刻并无手段收拾自己,反用言语诓骗他步入杀禁之中,那又该如何? 脑海中念头快速转了几遍后,他最终还是定决定依言而行。 所幸那人并无弄什么花招,转了数十息后,便就到了中宫主位,见一块礁石上坐着一个矮矮胖胖,犹如枯树桩的老道人,见他入得此间,满脸堆笑地站起,对他一揖,道:“瞧道友方才那遁法眼熟,敢问可是冥泉门下高徒么?” 赵阳表面上做出一副轻松之态,道:“道友好眼力,我方才所用正是黄泉遁法。” 那老道人目光不由热切了几分,拱了拱手,自报家门道:“贫道权养心,元蜃门下修道,说来也是自家人。” 元蜃门一向与冥全宗交好,尤其是两派弟子功法未大成时能互补短长,常有联手之事。 他在此躲着,是想埋伏一个大敌,本还以为胜负难料,而未想无意兜了赵阳入阵,自忖若是能求其帮忙,那却是把握大增。 至于赵阳为何到此,他也无心去多问,如今东华洲中,许多魔宗弟子都在外杀戮修士,搜罗神魂,用以修炼神通道术,跑至东海之上也不少见。 他为了套交情,说了冥泉宗中认得的几个同辈名字,又拐弯抹角探听赵阳在哪个长老门下修道。 赵阳怕说多了言语自己露出了破绽,敷衍几句后,便主动发问道:“道友何故在此布阵?” 权养心巴不得他问这句话,连忙道出缘由,最后叹气道:“此阵耗了我不少宝材,只能用得一次,未料却是道友闯了进来,稍候看来需得再行布置了。” 赵阳做出歉然模样,拱手道:“对不住了,却是无心之失,只我向来不欠人人情,不知该如何弥补?” 权养心精神振起,喜道:“只要道友稍候愿意与我联手,一同截杀此人,便是无有禁阵也不打紧了。” 赵阳装作迟疑道:“未知此人是何身份?” 权养心忙道:“道友放心,此人修为至多与你我仿佛,前日我在此炼法时,无意中截了蓬远派一封飞书,得知今日有人往其门中送来一株灵草,此物有保养元灵之功,对我灵门弟子修行大有补益,待杀了他之后,你我一人一半,道友看可好?” 赵阳心下一动,道:“那飞书何等迅快,道友如何截得住?” 权养心哈哈大笑,道:“道友有所不知,这东海之上,由我门中长老杨守贞与血魄宗长老公羊衷主持,已是覆灭海上宗门一十二家,现下只余蓬远等寥寥几派,其门下弟子平日不敢轻出,每月之中,唯有趁着特定几个时辰,以秘法遮掩,方能出得山门,与外派飞书联络,只是他们却不知,其行踪早已被两位长老窥破,只是欲引大鱼上钩,故意不去揭破罢了,而这几日,恰逢贫道在此处值守,是以……嘿嘿。” 赵阳看他一脸神秘笑容,不由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权养心闻得来人手中有灵药,便忍耐不住,想要先私吞了下去。 “不想海上魔宗实力已大到如此地步,需得将这些消息快些报于张真人知晓。” 他方才注意到,那权养心虽是看去与自己言笑无忌,可却随时处于戒备之中,不好下手,便思量着如何找个借口离开,这时却听权养心兴奋道:“那人来了。” 赵阳抬头一看,发现远处海面上来了一个发须漆黑的中年道人,正眼神警惕看着四周。 权养心兴奋道:“我来作法迷他神魂,道友若见机会,便请上前结果了他。” 赵阳道了声好,身躯一晃,背后就有一只狰狞魔头飞出。 权养心看得艳羡不已,冥泉宗这魔头能吞血肉,还能污秽法宝,且根本不惧斩杀,用来攻敌,比寻常法宝还要厉害许多,暗自想道:“若能向这位道友讨要一个过来便好了。” 正思忖间,赵阳法诀一掐,那魔头把大嘴一张,居然嘶吼一声,向他咬了过来,不由大惊失色,身上腾起一阵黑芒,将魔头拒之在外,“道友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快收了回去?” 赵阳本拟背后偷袭十拿九稳,可对方反应之快着实出乎他预料,他一咬牙,也不说话,死命催动法诀,想要将其尽快杀死。 魔头尤喜吞噬血肉,权养心方才只以为是赵阳道行不够,放出来时未得驾驭好,可见不言不语,仍是在下死手,却是察觉不出对来了,嘿了一声,把身躯一转,整个人竟就如此消失不见了,原地只留下一件残破道衣。 赵阳一怔,他忙鼓气而出,以丹煞在四周围横扫了一圈,不知摧折了不少树木山石,可却仍是不见那人踪影,显然已是逃去他处了。 他既有懊恼又是心惊,自己暗中偷袭不成不说,结果还被其逃了去,莫非东华洲修士都是这般厉害难缠不成? 这时他忽然想起那名道人,忙去半空,可只这片刻功夫,那人也是不知何处去了,想来是察觉到这里有异,故而躲开了。 他在原处想了想,自忖能探听的消息已是差不多了,便驾起遁法,往龙国大舟赶了回去。 一个时辰之后,他回得舟上,便径直往舱室中来见张衍,将自己所见所闻一说,最后惭愧言道:“弟子小瞧了此人,本以为手到擒来,可不想却是让其逃脱了去。” 张衍笑道:“那人若是元蜃宗门下,那你与他答话时便应已被中下了追摄之法,想来过不多久便会找上门来。” 说到此处,他神情微动,闭目凝思片刻,冷笑一声,道:“来得倒是快!”探出手去一拿,居然将一人凭空拽了出来,再往下一丢,便扔在了脚下。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七章 斗剑盛名威百载 权养心方才侥幸逃脱后,却咽不下这口气去,因赵阳其所施展确然是冥泉宗手段,是以他并未怀疑其身份,还以为对方是想干掉自己,然后独吞那枚灵草。 若是放在平日,只要站住了理,把此事报了上去,自有宗门长老为他出头。 可令他丧气的是,此次自己是瞒着师长独自出来捞好处,实是有苦难言,气怒之下,便以秘法追踪气机一路跟了上来,想找个机会暗算了赵阳以泄愤恨。 只是瞧见了龙国飞舟后,怀疑其有师长到来,倒不敢太过接近了,在那里犹豫是否离去。 可还不等他作出决定,陡然间一道灵机涌来,一阵天旋地转,随后便感觉自己重重摔在了地上,一时浑身酸软,待回过神来,才骇然发现自己已是到了舟上。 他不觉为之大震,对方竟能把自己从十数里外凭空摄来,这等神通法术,哪是等闲人使得,莫非真是撞上冥泉宗中前辈? 顿时吓得抖如筛糠,不待看清对方相貌,起来翻身一跪,连连顿首道:“前辈恕罪,在下非是有意窥觊法舟,只是一时好奇才多瞧了几眼啊。” 赵阳看了一眼,指着他言道:“张真人,这便是弟子方才所言那人。” 权养心心下咯噔一下。 张衍目光下投,道:“我乃溟沧张衍,有几句话要问你。” 权养心仿佛被霹雳击中,身躯剧烈一颤。脸色霎时间变得一片煞白,失声道:“溟、溟沧张衍?” 张衍离去这百多年内,玄魔两道曾有过数次激烈拼杀,双方也损失了不少弟子。 不过彼此争斗,多是局限在玄光及化丹修士之中,涉及元婴修士之争倒是不多,便有少数几次,魔宗一方只稍作交手便主动退去了。 这极大一部分是因为十八派斗剑乃是玄门胜出,给了六大魔宗当头一捧,皆认为眼下还未到能与玄门全面抗衡的地步。各派多多少少都有保存实力的心思。 而十八派斗剑第一的张衍。非但把赴会魔宗长老斩尽杀绝,连晋入元婴三重的风海洋亦是一并斩杀,这使得魔宗各派大为忌惮,都是嘱咐门下弟子。若是望见此人。若己方无有大修士坐镇。最好远远回避,免得平白折损实力。 如此做虽也无可厚非,可传扬之下。久而久之,对其名声却是起了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魔宗而今后辈弟子之中,要说最为畏惧的玄门修士,除了张衍,再无第二人可想。 权养心亦是如此,他才入山门时,便就听说过张衍名字,委实对其太过畏惧,头上满是冷汗,结巴道:“张,张真人若有问,晚,晚辈必定如实回言。” 赵阳望着几乎吓得瘫在地上,又望了望张衍,心下惊叹道:“竟不想张真人在东华有如此威名?” 张衍淡声道:“你就是不说实话也无妨,贫道自有法子让口吐真言。” 权养心连连叩首,道:“小道不敢,小道不敢。” 张衍并不以为一个化丹修士能知晓多少,是以也不去问什么秘闻,只是大略问了一些魔宗在东海之上的布置。 权养心在他面前哪敢弄鬼,加之所问也非机密之事,将自己所知全数倒出。 东海因非是玄门十派看重之地,如今确已为魔宗天下。 数十年前,还有以蓬远派为首的数家宗门对抗魔宗修士,到了如今,则只其一家还未曾陷落。 倒不是蓬远修士了得,而是其守山大阵乃是其开派祖师布下,若无洞天修士来攻,根本难以打破。 可即便如此,也只能缩在山门内闭守不出。 可如此三五十载内还不打紧,要是围困长久,门内修道外物耗尽,必会被耽误弟子修行,宗门根基难免会被动摇,因而数度派遣弟子出来联络洲中交好门派,试图打破樊笼。 魔宗此地主持之人却很是歹毒,并不对传信弟子阻拦,反而放其出去,而后再布下埋伏,待救援来时,齐聚上去加以截杀。 原本有外援到来,也需蓬远派出来接应,只是其门中也只太上长老穆冰心一人是元婴修士,为一门安危计,等闲不好出手,是以几次三番被魔宗得手之后,就再无人肯派修士前来了,而今被困顿在东海之上,几是与外界断了往来,陷落只是早晚之事。到得那时,整个东海恐就彻底了魔宗地界了。 张衍问了下来,已是大致了解此间情形,便淡声道:“你自己了断吧。” 权养心浑身一抖,他也知绝计无法生还了,狠了狠心,起指往两耳之中一插,霎时破脑而死,元灵忽忽飘了出来,只是转了一圈,见张衍并无为难之意,对着他连拜了三拜,便就飞出窗外了。 赵阳不解道:“张真人为何放过他?要是走漏了消息……” 张衍淡笑道:“走漏了又如何?他们便是不来,我亦要找上门去。” 他五徒姜峥还在蓬远门中修道,如今其山门被魔宗困,自不能坐视不理。 “你去章真人说,舟之上人都留在此处,不得外出,我去去就回。” 言罢,他便旋起一团罡风,按照权养心所言之所纵驰飞去。 而另一边,审峒出得门后,并未隐去身形,而是光明正大遁空而走,好似怕人察觉不到一般。 此举并非无知,而是故意如此。 他早有思量,自己不是赵阳,在打探消息上天生便弱了一筹,要想达成目的,非得剑走偏锋不可。 如此大摇大摆的飞遁,那多半会引得魔宗弟子注意,到时再设法将其引至龙国飞舟处,如此便能被张衍擒捉来下来问话,试问一下,还有什么消息能比从魔宗修士口中说出来更为确切的呢? 只是赵阳修习的魔宗功法,还可鱼目混珠,而他却是不同了,一望而知乃是玄门修士,这么做风险亦是极大,稍一不慎斌是殒命下场。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愿退缩,若是当真做成了,岂不是能证明自己比赵阳更加值得看重么? 他如此考虑,倒也不是一味盲目冲动,亦是有所依仗的。 他所怀遁法名为“阴胧烟遁”,此术飞遁速度迅快不说,关键时刻,还能分出十余道与己身遁烟一般无二的烟煞来,叫人一时无从分辨逃遁方向来。 在海上转了一圈后,果是引得人来注意,只是却非他先前所想。 只见下方海水一阵涌动,而后一名发须漆黑的中年道人自里遁出,遥遥冲他打招呼道:“道友可是蓬远蓬弟子?在下郭廓有礼。” 元蜃门长老杨守贞站在一座岛屿之上,眯眼望着远处蓬远派山门,目光一片阴霾,还夹杂着一丝贪欲之色。 他曾听闻,蓬远派祖师乃是飞升大能,若是能得其遗蜕,便能把门中一门神通练成,就是自己得不到手,献了上去,也能得丰厚下赐,更别说其门中有无数丹药和灵花异草,只要全能占了下来,足可抵得上数十载苦修。 可日前他闻得门中欲另派人手接替自己,却使得感到了一丝惊怒和不安。 这东海之上他主持了数十载,临了快要成功时却被人摘桃,这叫他如何甘愿, 故而与血魄宗长老公羊衷商量下来,决定由其去往门中,借一桩破阵法宝,想办法尽快攻破山门大阵,而他则愿意将自己所得那份多让一份出来。 只是其去了十日,至今还无回音,却是叫他心下极为烦躁。 这时有一名弟子踩玄光而至,一落地后,便急急道:“师祖,方才权师叔的命香断了。” “嗯?” 杨守贞目光一凝,命香断了,那便是性命丢了。 在门下弟子之中,权养心也算实力不弱,这几日还奉命看守一处至关紧要的岛屿,蓬远派修士出手的可能性极大。 只是他不惊反喜,蓬远派被困在此后,已经久未动作了,突然有弟子出来,这说明其已经快要忍耐不下去了,这却是他的机会。 他想了一想,言道:“传我话,你……” 只是还未曾说完,突觉周遭灵机疯狂涌动,脸色不由一变,大叫一声,忽然身化一道黑雾自岛上纵起。 还未去得多远,就觉天上一暗,而后一只撑开足有千丈的大手撞开罡云,直直往下而里,最后正正轰击在了岛上! 只闻轰隆一声,石裂山崩,海水倒卷,整座岛屿竟在这一击之下被生生拍了四分五裂! 他看得惊怒交集,喝了一声,正待与来人见个高下,可转目往天上一看,恰似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打了一个激灵,竟是一声不吭,转头就跑。 出去数十丈后,身形一个摇晃,便从空中消失不见。 张衍在天中把袖一挥,将下方涌上来的烟尘尽数驱开,他举目扫去,见四处已无人踪,一声冷笑,伸手一拿,使了个禁锁之术,霎时之间,方圆数十里内灵机便被他一并镇住。 杨守贞不过逃出数里远,忽然觉得一股巨力涌来,而后身躯一僵,顷刻间变得动弹不得,隐去身形亦是被生生逼了出来。 只是他犹自不肯甘心,憋红了脸,用尽了全身法力,想要挣脱出去,怎奈这天地禁锁之术一旦使出,若无厉害法宝及上乘遁术,几无脱身之法。 张衍看他挣扎,却是面无表情,把袖轻抬,底下玄黄大手再度扬起,张开五指,上去就狠狠一攥,顿时就将其捏成了一团烂渣。 …… ……(未完待续。。)1t;/ddgt; 第一百四十八章 师徒重逢夜海中 蓬远派,泊居轩。 单慧真玉容上满是忧心,道:“过去这么些时日,那送药之人还是不曾到来,以师兄如今情状,也不知能否支撑下去。” 数年前,穆冰心大弟子金鸿见有外间有修士来援,忍不住违反师命出去接应,结果人未接到,自己还弄得重伤而回,不几日就亡故了,只是被困门中,元灵无处投生,只好躲在玉中。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穆冰心只得往交好门派到处发飞书,并许下重诺,求外界送来护灵之物。 月前丹阳派有传书至,言不久会遣一名弟子护送灵草前来,可时至今日,还是不见人影。 姜峥伸出手去,握住她玉手,安慰道:“金师兄吉人自有天相,按那书信中言,若见魔宗守卫紧密,会把那灵草置于阴公岛上,由我等自家去取,兴许此时已是送到了,待到合适时辰,夫人遣一弟子去,说不准就能寻来。” 婢女秀儿正站在一旁,这时忽然插言道:“姑爷,那些弟子粗手粗脚,又修为低微,出去又怎瞒得过魔宗修士的耳目?还不如姑爷你跑上一回,也更稳妥不是?” 姜峥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她一眼,随后又看了看单慧真,后者却是低下头去,并不与他对视。 姜峥慢慢放开了那双玉手,考虑了一会儿,站起身道:“今晚为夫定会亲去一行,娘子早些歇息吧。” 单慧真见他往外行去,心下一阵愧疚,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将他喊住,可是到了嘴边,还是未曾说了出来。 秀儿喜道:“娘子,除了穆长老,门中就属姑爷功行最深,此去定是能成功的。” 单慧真忽然觉得心思有心乱。幽幽道:“这本是不关他事的。” 她自幼入门,那时金鸿已是玄光修士,对她颇为照应,是以一直把其视作父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只是后与姜峥做了夫妻,才把这份心思深深埋在了心底。 但见往日俊雅人物如今不过一具冰凉尸身,一缕残魂附在玉石,夜夜悲鸣,她看着着实不忍。自己又碍于师命不能出府。这才想着求姜峥出面一行。 她缓缓闭上了眼眸。要是姜峥出了什么事,她也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至于眼下,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多想。 洞府另一侧。穆冰心自大弟子金鸿存身之处出来,抬首看了看夜空,见天色晦暗,无月无星,心下暗叹道,“鸿儿实是命数不济,也不知我何日能破开这片幽云,送他前去转生。” 她又是轻轻一叹,满怀心思地回了洞府。便上榻打坐,可不过过去一个时辰,却忽然生出感应,睁开双目,冷声道:“来人。速去查明,是谁人触动了山门禁阵?” 过了不一会儿,一名弟子匆匆奔来,道:“回长老的话,已是查清,闯阵之人乃是姜山主。” 姜峥入了蓬远派后,把岛中珀居轩赐予了他,故门中之人,皆以山主称之。 穆冰心一怔,下得榻来,起袖在一块磨得水润光滑的石上一挥,果是在禁阵中显出姜铮形貌来,心中连呼侥幸。 那日跟随金鸿回府的还有几名玄光弟子,她因怕其中混有魔宗内应,是以改了一部分禁制,谁也未曾告知,幸好如此,否则姜峥就出得洞府去了。 如今门中谁都可以出事,唯有姜峥万万不可有失,否则不说溟沧派,只张衍就不会与她干休,对方乃十八派斗剑第一,如真是对上,只想想便觉心中发憷。 而且她听闻姜峥与同门交谊甚好,如今昭幽一脉中已有两人成就元婴,到时若能引得前来援手,那绝定能破开局面。 她沉思一会儿,道:“把他请来见我,听好了,绝计不可无理!” 那弟子领命去了。 不出半刻,姜峥便就到来,入洞之后,恭敬一揖,道:“见过穆真人。” 穆冰心并不斥责,反是和颜悦色道:“方才贤侄何故出去?” 姜铮情知隐瞒不住,就把原委如实说了。 穆冰心听了,不禁责备道:“鸿儿不听师命,落此下场,那是他咎由自取,你怎可跟着慧儿胡来?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叫我如何与你师父交待?” 姜铮坦承道:“小侄的确是做得莽撞了,但金师兄在门中威望甚著,又极得弟子拥护,若是任由其魂飞魄散,门中人心必是散失,故而小侄不得不为。” 穆冰心讶异看他一眼,心下微有一丝感动,她原以为是因为是碍于单慧真恳求,儿女情长外加夫妇道义,才不得不去做此事,没想到完全是为了门中大局着想。 人心这一途确实不能小视,魔宗有蛊惑之法,侵扰神魂心志,叫人防不胜防。 前日回来那些弟子虽还未看出问题来,可至今仍在严密监察之下,若是当真有异,则极有可能被其趁虚而入。 想到此节,她神情更显温和,好言抚慰道:“金鸿总是我徒儿,也就他也是我来想办法,你且回去吧,对慧儿言此事我自有安排,叫她不要自作聪明。” 姜铮深施一礼,沉稳转身而出。 穆冰心看他背影,目中现出一抹欣赏之色,暗忖道:“患难见真情,张真人这徒儿真是不错,虽然资质差些,可道心坚韧,用功也勤,还识大体,便是无法把六御正法炼至上乘境,有他在门中,未来我也可放心把宗门交给慧儿,我当年撮合他二人之事当真是做对了。” 又转念一想,“我本来还待再多看他几年,再做决断,现下看来却是不必了,那辰火正法的下半卷当可赐下了。” 姜峥到了洞门外后,却是淡淡一笑。 他虽然资质不佳,但与寻常修士不同,曾混迹凡俗多年,甚至还当过几年州郡都尉,颇通人情世故。 金鸿身为穆冰心大弟子,别看她嘴中说得轻描淡写,可师徒百年情分,又哪里会当真不在意? 单慧真求到了自己门前。要是不去救,日后传到穆冰心耳中,纵是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会起了疙瘩,对自己修行终是不利,而有了这一番姿态后,两边却是都可有个交待了。 至于那禁制,便是未有改动,他也会装作不留神碰上,反正谁都知晓他深居简出。只是一心修持。不熟悉内外布置也在情理之中。 他摇了摇头。门中穆长老待他尚可,但单慧真虽与名为夫妻,可却一直待他不冷不热,不由想起昭幽府中一辈同门。举首看天,默默念叨,“也不知恩师今在何方……”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得门外一声大震,恍若破天裂地,整个洞府随之晃了一晃,院中一只石桌也是掀翻在了地上,他忙稳住身形,不由一阵惊疑。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 洞府之中,穆冰心脸上一片凝重,她能察觉到,方才一声响时,方圆数十里内灵机一起转动。法力如此雄浑之人,她还是头次碰上,不觉心凛,若对方是魔宗修士,那蓬远派可就危险了。 她一挥水袖,想以镜石照出外间动静,可因灵机被制,连使几次法诀都是无用处,只好颓然放弃。 外间脚步声起,单慧真急匆匆奔来,却见得姜峥在此,她脚步一顿,心下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外面不知发生了何事,夫君未曾出去,妾身也是心安了。” 她心中也是矛盾异常,既不希望姜峥冒险,却又盼望着他能当真能取回灵草。 姜铮见那一瞬间她眼中有一丝喜色,心下一怔,随即柔声道:“叫夫人忧心了。” 穆冰心闻得院中声响,也是从洞中自出来,道:“慧儿来得正好,不知外间何事,为师需主持禁法,你速去下面安抚弟子。” 单慧真正待去时,姜峥突然叫住她道:“夫人,山门禁阵未损,若无意外,当是我玄门修士来援。” 单慧真一怔,正想问他如何能这般肯定,可再是一思,便了悟了其中深意。 外间情形不明,这时候极易引起人心动荡,要果真是魔宗鬼谋,那便绝不能遂其所愿,唯有如此说才能快速安稳人心,只是她不敢擅自做主,不由拿眼去瞧自家师父。 穆冰心目中却是露出深深赞赏之色,关键时刻姜铮临危不乱,处置冷静,她更是坚定了把下卷道书交给其得心思,对单慧真道:“便就如此说。” 可单慧真才方转身,就听外面有一把清亮声音道:“穆长老可在,溟沧张衍到访。” 穆冰心先是露出难以置信之色,随后尽数化为狂喜,几是失态道:“是张真人到了,来人,快快,慧儿快拿我信符开了禁阵府门,我要亲去迎接。” 姜峥听了那熟悉声音,也是一脸惊喜激动,两只手握成了拳头,微微发颤。 单慧真迟疑道:“师父,外面还有魔宗修士,开了阵门……” 穆冰心却是丝毫不担心,信心十足道:“有张真人在此,区区两名魔宗长老又何足道哉?徒儿尽管去就是了。” 单慧真轻轻哦了一声,瞧了姜峥一眼,就往门外去了。 穆冰心转首望向姜峥,道:“对了,怎把师侄忘了,你师到来,你这当徒儿当随我一同前去。” 过不多时,山门内隆隆作响,禁门大开,穆冰心便带着姜峥一同出来。 到了山门之外,抬头一望,见半空中负手立有一名轩昂俊逸的玄袍道人,脚踏虹云,灵气冲霄,身后岛上仍是烟尘滚滚,姜峥忍不住朱眼中一热,当即跪下,重重一拜,两颊登时泪水流下,哽咽道:“徒儿拜见恩师。” 张衍朗笑一声,起袖虚虚一抬,道:“徒儿起来,有为师在此,必不叫你受外人欺辱。” 他语声不大,可却是雷声一般滚滚传出,震动四方。 穆冰心听得心头一颤,这话看似针对魔宗,可细细琢磨下来,好似意有所指,幸而这些年来她自认待姜峥还算不差,定了定神,上去万福一礼,道:“不知张真人到此,有失迎迓,望乞恕罪。” …… …… ps: a键忽然又不灵了,真是痛苦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丹阳本为北辰山 ps:今天还有点事,晚上没空码字了,不过会补,明天下午14点前后。 外面情节结束,下一章就回溟沧。 蓬远派山门三面环崖,一面朝海,地势西高东低,府中有十来座高丘,皆是化丹修士居所,而门中正殿却北崖山壁之上,随时随地可俯瞰门内景物。 穆冰心把张衍迎入正殿之中,请去了上座,蓬远掌门屈景华也是出来相迎,只是此人气色晦暗,能看得出来其有伤势身,已到积重难返地步,至多还有十来载寿数,因而只是露了一个脸,便就告罪一声,回府休养了。 穆冰心与张衍交言一阵后,听闻有他有门人尚海上,便立刻吩咐身旁两人道:“你二人去将张真人高徒接来。” 那二人顿时露出迟疑之色,管张衍是自外间而来,可毕竟其是元婴真人,魔宗多半不会招惹,但他们可只有化丹修为,出去了若是撞上了厉害人物,那可就不妙了。 两人这一犹豫,便就未有立刻上去领命。 穆冰心见两人竟然迟疑,自觉张衍面前失了颜面,顿时大为恼怒,正要呵斥,姜峥见状,忙主动站了出来,道:“穆真人,弟子与两位师姐也是许久不见,可否容师侄随两位师兄同往?” 穆冰心怔了怔,随后神色缓和下来,道:“也好,那便有劳姜师侄了。” 那两名修士也是醒悟自己所为不妥,好姜峥及时解围。都是大吁了一口气,向他投去感激一瞥。 等一同到了门外,其中一人拱手道:“姜师兄,多谢了。” 姜峥抱拳道:“两位师兄不嫌姜某多事就好。” 那人哎了一声,道:“哪里会,今日算我师兄弟二人欠了姜师兄一个人情,日后若有事,管吩咐。” 之前他们虽也知姜峥是张衍弟子,可皆以为他昭幽府中地位不高,否则又何必送到蓬远派来?因而平日见了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并无什么交情。可眼下见张衍亲自为其登门,这才发现自己先前所想是大错特错,再加方才之事,便就变得极为客气。 姜峥看了看天色。道:“那艘大舟距此不过一二时辰路程。我等去回。日落之前,想能赶回,当不至有事。” 那人哈哈笑道:“门中除穆长老外。当属姜师兄修为高,有你此,我等又有何惧。” 姜峥也是笑了笑,当先纵起丹煞,二人也是踏烟纵云,紧紧跟上。 海上魔修虽还有不少,可是方才杨守贞被玄黄大手捏死一幕有不少人也是瞧见,欧听得是来者乃是张衍,都是吓得远远退避,不敢接近这片海域,是以三人这一路毫无波折,顺利到了龙国大舟上。 汪氏姐妹见是姜峥来此,不觉各位欣喜,同门久别重逢,也是好一阵言语,这才引了大舟往蓬远山门来。 而此刻蓬远山门之中,一名弟子上殿来报,“蓬长老,外间有两名化丹修士,其中一人姓审名峒,自称是张真人座下弟子,要求面见张真人。” 穆冰心不觉把目光望来,笑道:“张真人何时又收了一名佳弟子?” 张衍笑了笑,道:“此人只我门中求道,非我徒儿,只是贫道见其乃是可造就之才,这才携身侧。” 穆冰心若有所思,关照下去道:“还不请了上来。” 不多时,审峒就被一名蓬远弟子引至堂下,他神容恭肃,对着两人端端正正一礼。 方才他身处之地,距离蓬远山门已是不远,因而也是见得张衍与杨守贞斗法,索性也就不回龙国大舟,直接到此来拜见。 穆冰心见审峒身高九尺,又留有一把美须,看去相貌堂堂,且根骨极佳,她门中许就单慧真能比过,不觉动了爱才之念,暗道:“既非张真人弟子,不知可否留我蓬远门中?稍候我不妨来问他一问。” 审峒把身体直起后,便道:“张真人,穆真人,适才下外查探,海上撞见了一名道人,说是往蓬远派来送灵药,只是此人见约定存药之处有魔宗弟子巡弋,只能选择避开,本是欲往蓬远门中来,可未带信物,正好与下遇上,是故托下传语一声,可否入门拜见。” 穆冰心霍然站起,追问道:“那人可是自称丹阳派弟子?” 审峒道:“正是。” 穆冰心喜道:“那便对了,我弟子遭难,为宝元灵不失,便四处求取灵药,那人正是前来我门中送药。” 张衍笑道:“既是穆长老有事,贫道便先告退。” 穆冰心挂念弟子,自也无心多留,一脸歉意道:“是下招呼不周了。”转头吩咐道:“来人,为张真人准备一处上好洞府。” 张衍打了个稽首,便告辞出来,随一名弟子往山左走去,出去百十步,转入一隐蔽崖壁之内,沿着一条十丈长藤索道向前,到了头后,再是往左手一刮,便到了一处花瓣飘飘,暖风习习庭院中,此间正中,矗有一座三重高阁,檐下垂有玉珠金铃,随风摇晃碰撞,发出悦耳响声。 他入到阁中,挥退此间仆婢,便上去三层阁上,到了榻上安坐,闭目调息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门外有高声道:“张真人,丹阳弟子沈硕松求见。” 张衍一转念,道:“请入阁中来见。” 不多时,门外进来一个发须墨黑中年道人,见了张衍,赶紧上前几步,稽首道:“小道拜见张真人。” 张衍看他几眼,笑道:“丹阳为北辰派山门所,你莫非是北辰弟子?” 沈硕松敬服道:“张真人明见万里。非小道有意隐瞒,只是怕魔宗寻衅,是以书信中不便明言。” 张衍点头,问道:“不知严长老和卢真人可好?” 沈硕松道:“严长老和卢夫人都是安好,还经常说起真人,说是若无真人关照,北辰派恐也难魔劫之中保全。” 张衍沉声道:“听你言语,好似如今门中情形不佳?” 沈硕松叹道:“六大魔宗动不了十大玄门,却时常来侵扰我等小派,以往霍轩霍真人位时。对敝派也是颇为照拂。不曾被其得手,甚至还有余力多次援手其余交好门派,只是自前年贵门门中大比后,霍真人去位。换了杜真人上来。对我等小门小派冷淡许多。把贵派驻守弟子也都唤了回去,此举却是瞒不过魔宗耳目,因而这一二年来颇是艰捱。” 张衍微微点头。魔宗修士手段阴诡,尤其九灵宗修士擅长侵扰人心,动摇神魂,道行尚浅弟子往往一个不留神,便会被其操弄,许多小宗门就如不明不白被灭。这极是难以防备不说,时日一长,不免弄得人心惶惶,宗门若无强横人物坐镇,确实不易抵挡。 霍轩看重人情,对周围宗门用也是怀柔手段,应是打听得自己与北辰交好,才特意照拂,而杜德世家出身,又向来尊奉弱汰强存之理,北辰派自是不会如之前一般好过了。 溟沧派已然扶持诸多小宗百多年,现下放弃,前番努力便就等于白做了,这些宗门若被消灭,溟沧派外围便就没了屏障,且那些玄门修士一亡,必被拿去炼法,等若变相增加魔宗实力,因而他并不认同此举。 稍稍一思,他缓声道:“你既然来此,不妨替我转告严长老,要他不必急切,少则一月,多则半载,局势必有改观。” 沈硕松大喜,他可是知晓这位张真人本事,只要其说了,那多半是能办到,连声称谢后,就告退出来。 接下来三日,张衍都是蓬远门中停伫,一方面传命弟子四处清剿魔宗修士,另一方面则是抽空指点姜峥修行,到了第四日头上,他便去与穆冰心辞行。 穆冰心却道:“张真人且不忙离去,我与一事与真人商议。” 她拉过身旁一名相貌妩媚女弟子,道:“这是我徒儿蔡暧,也有化丹修为,若是张真人以为,她与审侄儿结缘如何?” 蔡暧俏脸微红,低下头去,她倒是没有什么抗拒之心,小门小派,多是用联姻之法与大门派勾联上,便是不与审峒结为道侣,也迟早要被塞给别人,好她这几日曾偷偷看过,对审峒相貌修为都很满意。 张衍看了一眼,笑道:“审峒既非贫道弟子,此事如何决定,当由他自家做主。” 穆冰心见张衍并不反对,顿时一喜,认为此事多半能成。 她这几日已是命人打听过,审峒虽是习得上乘道法,可并无师父,好似还颇得张衍赏识,要是能拉拢过来,如姜峥一般做了蓬远佳婿,那对山门必是大有好处,道:“那我这就去与审师侄说。” 张衍笑道:“穆真人请自便。” 他从辞别出来,纵风出了蓬远山门,与一众门下汇合后,便上了龙国大舟,关照开船。 赵阳左右一看,道:“府主,审峒还未上舟。” 张衍一摆袖,道:“不必管他,稍候自会跟了上来。” 龙国大舟一震,纵起海浪,就往洲中行去,不到一刻,就见审峒驾一道驾烟自后方急急飞来,落地之后,见张衍站舟首,便几步上前,躬身一揖,想要开口解释什么。 张衍却冲他摆了摆手,淡声道:“日后言语中不得妄称是我门下弟子,你可明白了么?” 审峒背后冷汗迭出,知晓自己那日那点小心思又被看破了,垂首道:“是。” 张衍颌首道:“汝好自为之。”言罢,便往舱中步去了。 …… …… 第一百五十章 挟势回山退群魔 龙国大舟行不几日,便渡过海疆,上得岸来,不过并未纵驰入云,而是悬空百丈,往溟沧派所在方向而去。 这般行走,远远便会被人窥见,本拟会有魔宗中人就会寻上门来,汪氏姐妹、赵阳、审峒等人原还想试试自己手段,可行程之顺利,却是大大出他们预料。 一路之上,凡龙国大舟经行之处,魔宗修士无不退避三舍,无人敢来寻衅。 倒是沿途玄门修士察觉情况有异,纷纷命弟子出门打听情形,当闻是张衍自外洲回来,俱是惊喜,纷纷派遣出弟子前来拜见。 百数年以来,玄魔虽是屡有对战,但算下来还是以十八派斗剑时厮杀最为惨烈,死伤多是元婴修士不说,便连玄门十派中的后辈英才也折损进去不少,此一战后,双方都是小心翼翼,无有大的交锋。 而张衍作为斗剑第一人,常被玄门十派师长拿来激励后辈弟子,尤其他非是世家出身,又无洞天真人为师,靠着自己走到这一步,叫人惊叹之余,又不免肃然起敬。 溟沧派在外历练的弟子多是师徒一脉,而张衍在他们之中颇有人望,每每遇上大敌被迫退去时,便会言若张真人在此如何如何,这许多年下来,其声望之卓隆,玄门自洞天之下,已无人可比。 是以龙国大舟还未到得溟沧派,已是汇聚了自各处闻讯而来的修士及弟子上千众,浩浩荡荡拥着大舟往北行去,如此一来,更是无有魔宗修士敢来招惹。 赵阳看得直咋舌,以往只听章伯彦说起张衍在东华洲声名显赫,可毕竟只是耳听得来,并无直观印象,这回可是有所认识了,感叹道:“张真人好生威风。” 审峒目中涌起奇光。手指紧紧抓住了船舷,一瞬不瞬盯着下方。 碧羽轩山门之内,掌门言语情正蹙眉不言。 旬日来情势很是古怪,山外魔宗修士一日比一日来得少,这几天更是毫无动静了,她疑心是魔宗又在弄什么鬼谋,因而非但不曾轻松。反是加倍警惕起来。 原先有溟沧派驻守弟子在时,各家各派好似合为一体,只要一派受到袭扰,相邻宗门必来相救,这百多年间,除一家宗门因底蕴太薄被灭之外。余者都是安稳。 可自数年前溟沧派把驻守弟子撤去后,没了居中串联之人,各派等若被分割成了无数小块,又回到了过去各行其是的局面中,应付起魔宗来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她连连往溟沧派去书几封,恳请再遣得几名驻守弟子来,可总是如泥牛入海。不得回音。 她已是做好了打算,若是溟沧派实在靠不住,那便唯有重投至南华派门下了,小门小派,若无大派庇荫,在这场魔劫之中那是绝对挺不过去的。 这时忽听得外间有声喧哗,不觉拧眉,正待喝问时。儿子言晓阳却兴冲冲跑了进来,其手持一封飞书,兴高采烈地摇晃着,道:“娘亲,张真人自外洲回来了。” 言语情一时没反应过来,怔道:“张真人,哪个张真人?” 随即她猛然醒悟过来。眸中泛起光亮,起得身来,急问道:“莫非是张衍张真人?” 言晓阳以拳击掌,兴奋道:“正是张衍张真人。听闻张真人玄魔斗剑法会之后,就去了海外游历,此次回来,想必神通修为更胜往昔,到时恐非杜德一人说了算了。” 言语情却很快冷静下来,道:“果是如此么?” 言晓阳把书信递去道:“娘亲若不信,自己去看就是了。” 言语情把书信接了过来,细细览阅。 这些年多与魔宗争斗,她学会了任何事都不能轻信,唯恐是其耍弄的手段,因而不得不小心。 但看了下来,却发现笔迹及印信都是不假,这才信了,暗道:“霍真人当初扶持我等碧羽轩时,多亏得张真人在旁出力,对我小宗也多有回护,此番他回来,能扭转局面也说不准。” 考虑了许久之后,她抬首问道:“未知张真人到了何处? 言晓阳道:“书信乃是昨日自北辰发出,今日张真人怕是已在万里之外了。” 言语情立时下了决断,道:“吾儿,唤上惜月,随为娘一同出去拜见张真人。” 言晓阳一愣,道:“现下赶去,张真人恐已回了龙渊大泽了,未必有暇见我等。” 言语情笑道:“如此不正能显出我等诚意么?快去吧。” 言晓阳连忙跑了下去准备,待备齐礼物之后,母子三人便一同驾遁法出了山门,往昭幽天池方向行去。 龙渊大泽,熔烟岛,火啸宫。 萧倜端起酒杯,对着面前杜德一敬,笑道:“杜师兄,听闻张师弟回山了,是否要安排弟子出去相迎?” 杜德淡然言道:“张师弟为我十大弟子之一,他出山百载,回来固然值得庆贺,但也实属平常,何须劳兴师动众。” 他对身旁一门弟子言道:“传我谕令,门中弟子无令不得外出,违者重处。” 萧倜手指轻叩酒杯,意味深长道:“张师弟而今名声极盛,若是不迎也还在情理之中,可勒束弟子之举,恐会显得师兄不能容人啊。” 杜德冷然道:“我杜德行事,何时在乎过他人言语?” 萧倜呵呵一笑,仰脖把杯中酒喝了,便就辞别出来,施施然到了外间,自有弟子扶过车驾,他到软榻上坐稳了,那弟子一招手,飞车便就腾空而起。 离了火啸岛,那弟子回首道:“师父高明,这么一来,日后此事谁也不会说师父不顾念同门情谊,便是张真人要寻麻烦,也不会找到师父头上来。” 另一名弟子道:“杜师伯哪及得上师父,今日还不是被师父算计了?依我看,这十大弟子首座,当由师父来做。” 先前那弟子连忙附和。 萧倜失笑摇头道:“你们以为杜师兄当真看不出为师的打算么?他心里明白的很。”顿了顿,他玩味言道:“这十大弟子首座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昭幽天池。 刘雁依趺坐玉莲台,正闭眸在洞中修持。 她身罩素色广袖道袍,长发以镂孔银环相束。妍容清丽,肌若冰玉,顶上两团罡云行若流水,清湛幽凝,缓旋之间,似有潮起潮落之声,引得洞壁时有回响。 门外忽起脚步声。弟子林思雪满脸喜悦奔入洞府中,不似以往轻声细语,反而在门外呼声道:“师父,师父,山门外有书信传来,说是师祖要回来了。” 刘雁依听得这句。忽然睁开眼眸,显出惊讶欣喜之色,起袖一扬,洞门开启,道:“可是当真?” 林思雪入得洞府,躬身一揖,委屈道:“徒儿何时敢欺骗师父了。” 刘雁依起手轻敲了一下她脑袋。嗔道:“少来搞怪,罗真人那处可有报知?” 林思雪秀眸瞪大,道:“师父你莫非忘了,罗真人与师祖有心血感应,想是早就知道啦。” 刘雁依摇头道:“就算如此,也当知会一声。” 林思雪若有所思,重重点头道:“是弟子疏忽了,稍候便就去安排。”她一抹香囊。把一封飞书递上,道:“书信在此。” 刘雁依拿过一览,随后便自莲座上下来,踱了几步,道:“距路程推算,恩师还有半日就可回得山门,你下去之后。便唤齐门中后辈,随我一起出迎。” 林思雪一个万福,喜声应道:“是,师父。” 张衍离门百余载。如今门中不算二代弟子,只三代弟子就有十余人,林思雪,左含章等人也都是收了徒儿,再加上罗萧、商裳等一脉妖修,差不多有三十余人,得了刘雁依传命,都是一起出得山门,往昭幽山峰顶上来。 待刘雁依到了昭幽天池顶上,抬首一望,见漫天星斗,月垂西天,还是子夜时分。 这时忽见溟沧山门处有一道遁烟飞来,众人皆是诧异望去。 等那遁烟到了近前,才发现是一身着真传弟子袍服的化丹修士,此人把手中玉符托起,道:“杜真人有命,凡我溟沧弟子,安守山门,一概不得外出,违者重处。” 他恐昭幽一脉弟子不作理会,又一抖手,把一封书信发来,道:“火啸宫符信在此,请刘真人一观。” 刘雁依轻抬纤手接过,待看过后,玉容不变,随手就将书信撕了,淡淡道:“恩师回府,我身为昭幽门下大弟子,岂有不迎之理,杜真人要是责罚,我刘雁依随时恭候。” 那弟子见她如此作为,居然不敢吱声。 刘雁依与齐云天、宁冲玄门下皆是交好,与琴楠情同姐妹,还由秦掌门亲自指点神通道术,再加上她是张衍大徒儿,这些年多次在外诛杀魔宗修士,就是门中正清院长老在此,恐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如何敢管,因而打了一个道揖,就匆匆去了。 昭幽天池虽是溟沧门下,可因洞府在山门之外,是以受门中拘束也少,后辈多是不惧,可亦有担忧之人,三代弟子之中,有一个名叫晋鸿濂的,乃是韩佐成弟子,道:“怕个什么,师祖就要回府了,有什么事自有他人家替我等做主。” 众人一听,都觉有理,心下都是振奋起来,都带着期盼目光往东方遥望。 一夜很快快去,天中墨色褪尽,一轮旭日缓缓升起,洒出万道金光,这时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驾数百丈长的大舟自朝阳之中跃然而出,带动浩浩云气,直往此处而来。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五十一章 羽翼一扶上青云 ps: 我说怎么昨天不对劲,结果早上起来体温计一量38度半 这章补昨天的,再去睡会儿,晚上如果好点的话还有更。 “那便是昭幽天池么?” 赵阳放眼看去,见眼前阔野之上有一山矗立,如孤柱一般,拔地而起,直入云中,似欲连地接天,周围云涌雾聚,烟气环笼,看得他心旷神怡,惊叹连连。 这时他见峰巅之上似有一群修士,便招呼道:“审师弟且来看,张真人门下出来相迎了。” 审峒上前几步,猛看了几眼,手指前方道:“不知当先那位道友是何人,可是张真人同门么?” 赵阳探头看了看,见其手指之处,乃是一秀雅娴静,丽色无双的女子,身着素白道袍,银环束发,眸光清洌如水,容貌之美更是平生所未见,惹得他不由多看了几眼,低头琢磨了一下,道:“恩师说过,张真人门下大弟子刘雁依资材出众,英灵慧秀,既然站在最前方,当是这位刘师姐了。” 审峒不由吃惊,有些不确定道:“这位刘师姐,莫非已是元婴修士了?” 赵阳是有师承的,自章伯彦那处学过辨气之法,再看几眼,确认言道:“刘师姐身周有罡气环涌,虽小弟道行不济,难见罡云,但其当是元婴修士无疑。” 审峒深深吸了口气,把目光缓缓移开,朝他人转去,然而这一瞧,眼瞳却微微缩起,只见刘雁依身后不远,站着一名形貌潇洒,带着微微笑意的青年,其肩上蹲着一只白毛老猿。顶上一团罡云飘动,居然又是一名元婴真人,不觉惊异道:“这又是何人?” 赵阳一见那白毛老猿。立刻猜出了其身份,笑道:“想是张真人六徒魏子宏魏师兄。这位可是十八派斗剑时瑶阴派掌门,” 说到这里,他忽然偏过头来,“说起来,这位师兄境遇可是与审师弟有些像呢,” 审峒哼了一声,暗道:“不过比我修道早些年月罢了。我若有张真人指点,也不输他!” 过不许久,龙国大舟乘云渡霞,缓缓到得昭幽山崖前。 刘雁依行在首位。身后是魏子宏与韩佐成二人,领着一行弟子迎了上去,到得崖边,敛衽一拜,道:“弟子恭迎恩师回府。” 身后三代弟子齐刷刷跪倒。口中齐声道:“弟子叩见师祖。” 张衍来至舟首,微微一笑,起手虚抬,温和言道:“不必拘礼,都起身吧。” 众人再是一拜。这才立起。 张衍目光投下,逐一瞧去,见门下弟子修为都是大有长进,刘雁依、魏子宏两徒自不必说,资质在他门下徒弟之中是为最佳,能成元婴并不奇怪,在原先预料之中。 至于韩佐成,这名七弟子也是有了化丹修为,不过只得一重,差强人意。倒是左含章、林思雪等三代弟子也俱有化丹修为,而其门下虽有几个灵秀之辈,可眼下修为俱都不高,还有待雕琢。 他把目光移至后方,见一名身姿妖娆的美貌女子正对自己盈盈而笑,顶上一团罡云似墨烟回旋,不觉朗笑一声,道:“罗道友成就元婴,却要道喜。” 罗萧抿嘴笑道:“奴家还不是沾了老爷这处洞天福地的光。” 张衍待把众人看了下来,发现却是少了二人,问道:“翁知元、袁燕回二人何在?” 刘雁依道:“禀恩师,数日前临清观中来书求援,两位道友主动请命前去护持,而今不在府中。” 张衍微一颌首,正要下得舟来,却脚步一顿,转首往龙渊大泽方向瞧去,却见那处飞来两道遁光,当先一道,乃是一横绝长空的凛冽剑虹,而紧随其后的,乃是一团盈空碧云,飞驰间萧萧有声,俱是声势惊人,不多时到了大舟上空,却是盘旋不下,只有声音传下道:“请张师弟上来说话。” 张衍稍作沉吟,把袖一挥,对门下徒众言道:“你等且先回洞府相候。” 言罢,身躯一晃,起一道清光,纵入天中。 那两道遁光见他上来,皆是向上纵去,直撞破罡云,到了极天上后,方才停下,转了一转,各自现出身来。 左边一人身着白衣,神容冷峻,英气逼人,右侧乃是一潇洒脱俗,风光霁月的青衣道人。 张衍微笑一下,稽首道:“宁师兄、洛师兄,两位有礼。” 洛清羽上下看了张衍好一会儿,感慨道:“沈真人当年回来后曾言,师弟你一二百载内当可返得门中,未想百年未到,师弟已是先回来了,宁师弟,你看如何?” 宁冲玄目中泛起神芒,片刻后便就散去,点首道:“果是元婴三重修为。” 洛清羽摇了摇头,叹气道:“师弟这等天资,为兄可是服气了,”又挥了挥袖,道:“今日不说这些,我二人来此,是另有要事与师弟相商。” 张衍也能略微猜出一些,道:“二位是师兄请讲。” 洛清羽缓缓道:“师弟既已有三重境修为,这十大弟子之首,合该由你来坐才是。” 张衍目光微闪,稍作思忖,问道:“可是大师兄的意思?” 洛清羽看了看宁冲玄,道:“是大师兄的意思,也是我与几位师弟的意思。” 张衍微微点头,他注意到方才二人提及沈真人,若无意外,这背后当有几位洞天真人在推波助澜,否则宁、洛二人不会联袂来此,只是言语上不便明说罢了,他考虑了一会儿,道:“未知如今局面?” 洛清羽见他没有一口回绝,神情便轻松了几分,道:“霍师兄去位后,便由陈枫陈师弟承继上来,而钟师兄那处,则是秦真人门下封窈封师妹接替,他二人初为十大弟子,威信未立。说话无有分量,且修为暂且也比不得我等,为兄与宁师弟。庄师弟、琴师妹皆是在你这边,只要师弟点头。此事十拿九稳。” 他与庄不凡等人至多再有数十载便会退位让贤,到时接位之人必然他们同门师弟,只是眼下正逢魔劫,要是首座之位仍是世家执掌,难保不出问题。 而张衍便就不同了,虽非师徒嫡系,可也不会偏向世家。若无意外,他还可在此位上安坐百余年,以其元婴三重修为,若能成为十大之首。地位当无可撼动,等其退下去,他们那几个替位的同门也当能独当一面了。 这时宁冲玄也把目光看了过来,沉声道:“张师弟,你道行之深。十大弟子无人可及,首座之位,你当仁不让!” 翌日,熔烟岛火啸宫前落下三名白发老道,此三人在四大族中辈分甚高。皆在昼空殿中挂有值役长老之名。 三人被值事弟子接入宫中正殿,杜德早在里间等候,待请得三人坐下后,为首一名长老缓声道:“杜真人,未知请我等老朽来此,是为何事?” 杜德神情平静道:“我欲辞去十大首座之位,特意告知几位长老一声。” 那为首长老大吃一惊,道:“什么,辞去首座之位?” 另两名长老也都是露出不可思议之色,随即交换眼神,其中一人皱眉道:“此是杜真人私下之见,还是杜氏的意思?” 杜德并不回答,只淡声道:“我在此位上已坐有三百余年,余下数十载图之无意,不如弃之。” 为首长老一摆手,想也不想便道:“绝计不可!” 似乎察觉自己语气重了,可咳了一声,才道:“杜真人,你怎会有这等念想?想那霍真人在时,对师徒一脉步步退让,以至于修道外物及灵地洞府较之以往大为减少,陈真人虽表面不说什么,可我等皆看得出对其极是失望,而今我等正要靠你振作,拖个数十载,局势必大有改观,这等紧要时候,你怎可轻言去位?” 杜德不为所动,只道:“昨日张师弟回府时,我曾命门中弟子不得出门迎候,结果如何,想来三位长老当是有闻。” 三人沉默下来,张衍回山当日,洛清羽、宁冲玄便不顾杜德谕令,出山相迎,不过半日后,琴楠、庄不凡二人也是前去昭幽天池拜访,这一举一动之中的深意,他们哪会看不出来? 只是要他们弃了这十大首位,却哪里能够舍得? 半晌后,那为首长老缓缓道:“他们那处是五人,杜真人这处也是五人,若是争上一争,胜负尤未可知。” 他说这话时实则底气已是不足,此事说到底都是几位洞天真人在背后弈棋。而自沈柏霜成就洞天后,秦玉便有少有开口了,这次究竟会否和他们站在有一边,却是难说得很。 这时宫中玉台之上忽然腾起一道光影,似有一人站在其中,一个铿锵声传来道:“杜德,我准你去位。” 在座诸人神色一肃,皆是起身,恭敬揖礼道:“拜见杜真人。” 杜真人冷笑一声,对着三人道:“你等枉活了这把年纪,还不如杜德看得明白,而今张衍回返山门,是师徒一脉欲扶其上位,此是孟至德几人以势压人,唯有先退让一步。” 一名长老不服气,壮着胆子道:“为何不让杜真人与张真人比过一场?如此平白想让,我等却是不甘心!” 杜真人忽然沉默下来,随后才道:“那张衍天纵奇才,如今已是元婴三重修士,杜德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 在座三名长老都是一脸震惊,其中一人似是想到什么,失声道:“这,这张衍怕是修道还未足三百载吧?” 三人头脑都是有些发晕,丹成一品,百年成婴,如今不到三百寿数就已是元婴三重大修士,数遍古往今来成道之士,似乎此等人物也是少之又少。 杜德这时目光一闪,忽然道:“当年洛师兄不来与我争十大首座,现下想来,当是早有打算了。” 杜真人沉声道:“当是沈柏霜在东胜见过张衍,回来之后才有这番布置,此事我等几人也皆是未曾料到,这一合乃是师徒一脉胜了。” 三名长老面面相觑,数年前霍轩去位后,洛清羽与杜德皆有机会出掌首座之位,可二人修为相差仿佛,若斗了起来,实是说不准谁能胜出,因而世家付出了不少代价,才让使得其主动退出,可听这话,好似是其有意为之? 杜真人道:“杜德为执掌此位这些年中,你各家都是得了不少好处,如今得罪人的事我杜氏已是替尔等做了,休得再来纠缠!” 言罢,殿中忽然起了一阵狂风,三名长老只觉心神一荡,迷迷糊糊飘了出去,待再清醒过来时,发觉已是在熔烟岛外了,那为首长老长叹一声,道:“可惜这十大首座之位,才不过两百余年,又要落入师徒一脉手中了。” …… ……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万载秘辛得与闻 张衍自那日与宁冲玄、洛清羽二人商议过后,便回府闭门不出,此刻无需他来做什么,师徒一脉自会向世家施压,若是对方执意不肯让步,那时才需他出面与杜德邀战。 接下来几日,他只是指点门下弟子修行,间中又去昭幽天池深处转了一圈。 那神兽卵胎此时尚无动静,仍那处吞吸灵气,想来短时内难以孕化而出,便就不去多加理会了。 到了第五日头上,忽然有书信到来,他看过之后,微微一笑,便放下书信,身躯轻轻一晃,法身现出,把肉身留下,自起一道清湛虹光,就往龙渊大泽飞腾而去。 以法身飞遁虽比剑遁慢了一线,但看去道气盎溢,霞伴云拥,少了几许锋锐。 不多时,来至丹鼎院中,见平如明镜湖水之上,周崇举站舱外,早已是催舟迎客,于是化光遁下,待落地站稳,稽首言道:“一别百余载,不知师兄可好?” 周举笑道:“为兄不过一个烧炉老道,落拓无为数百载,还能有甚不好。” 这时他看了张衍几眼,忽然轻咦了一声,又围着其转了几圈,目光中现出许多疑惑,又带有一些惊异,后不确定地问道:“师弟,你可是成了?” 张衍拱了拱手,笑言道:“幸得师兄所赐秘法,师弟已然成就一等元真法身。” 周崇举诧异万分,道:“这可是奇了,元真法身我虽曾未见过,但玉霄成就此法者万载之中亦有二三人,可书册中所载种种外兆,却与你这法身是大有不同啊……” 他捋须深思一会儿,又问了几句还是不得要领,后只得把这归咎为丹成一品缘故。 两人外言语几句,就入舱中坐下详谈。 张衍把自己东华洲经历大略说了遍周崇举听得频频点头,后轻拍桌案,神情振奋道:“当年沈真人自东胜回来之后便就有所布置,然而为兄看来,世家这一回受挫,非是他者功劳,而是败了师弟你手中!” 他心下感慨,自己这位师弟百年成婴又复百余年成就元婴法身,而今寿数尚且不到三百,或许自己有生之年,当真能看到周族覆灭那一日。 念及此处,他激动起身,走了两步,才自站定,缓缓转回头,望向张衍道:“昨日杜德已推了十大弟子首座之位师弟,乘风凌霄,当其时也!” 张衍目光闪动成就元婴三重后,他便思虑该如何成就洞天了。 只是该如何走,尚还一知半解,迈到此步上周崇举却是无法帮到他了,只能依靠山门。 门中对登临十大首座之人向来是化大力气扶持,绝非其余九人可比,自己若能此位上有所建树,或是再为门中立得大功,那是非同小可。 而眼下魔劫已起,机会正眼前,只要抓住了,必能一飞冲天! 这时门外传来药童声音,道:“院主,玄水真宫处来人,说请张真人过去一叙。” 周崇举忙道:“必是为那十大首座之事,师弟且些去吧。” 张衍略一沉吟,拿出一物摆案上,道:“此是自东胜洲得来,还请师兄收下。” 说完,就化遁光飞出得鱼舟,往云中去了。 周崇举拿起一看,却是一块形如龟甲温润美玉,只是背有深纹,望之玄奥,他身为炼丹宗师,熟知九洲奇物,自是能猜出此为何物,不由叹了一声,道:“师弟有心了。 张衍飞遁不过一刻,就到得玄水真宫,自有童子出来将他引到里间。 齐云天一身伏波玄清道衣,两袖飘飘,正站一头狰狞凶悍独角龙鲤之上,脚下是滔滔江海,身后立有两名托盘侍婢,见他到来,笑道:“张师弟,此际正逢魔劫,十大首座之职当能者居之,由你来做,却是为合适。” 他一抬手,身后婢女下得鲤背,脚踏荷花飘来,双手端上一只玉盘,上置金册玉章,玄袍如意、此为信物,亦是厉害法宝,唯有十大弟子首座方可用得。 张衍瞧去一眼,把袖一挥,便收了进来。 齐云天道:“这交托印信之事,原本当召齐其余九弟子,宣读金册,行尊拜之礼,只是霍师弟先前免了此节,这番世家受挫,不宜太过,只能委屈师弟了。” 张衍却不意,微笑道:“虚礼而已。” 齐云天笑道:“束礼可废,威仪不可去,十大首座若是出外,若当乘双蛟车辇,你需记得了。” 张衍笑了一笑,点首表示知晓。 实则双蛟龙车不过是门众聚议,或是代溟沧派出行时彰显身份之用,若是一人往来,当然还是以遁法行走方便。 齐云天这时神情一肃,沉声道:“师弟你执掌首座之后,大可放心去做,不必有所顾忌,今时不比往日,为渡魔劫,常理情面可先放一边,该当如何便如何,至于门内,只要为兄一日,便可保你一日安稳!” 张衍看得出来,这是齐云天让自己管放开手脚,门中后方由其看顾,不至有人来拖他后腿。 要说门中压力,极有可能来自几位洞天真人,这位大师兄却愿意出面撑住,果是有担当,这一句承诺顶得上千言万语,当即正容一礼,道:“谢过大师兄了。” 齐云天坦然受下,点头道:“师弟既已领了首座之职,当去拜见掌门真人,为兄便不多留你了。” 张衍打个稽首,就从玄水真宫辞别出来,到了外间,拿出掌门所赐符诏一拍,灵光一转,就将他身形带起,直往天中浮游天宫飞去,飞不多时,就偏殿落下,把装束稍作整理,到得殿阶前,稽首道:“劳烦童儿通禀,弟子张衍拜见。” 百多年过去,以往殿前值守童儿早去了九院之中做了执事,这童子乃是近来得此处,并不认得张衍,听得他自报家门,不敢怠慢,忙道:“原来是十峰首座到此,还请稍候,小童这就进去通传。” 去了不久,他就转出来,口中道:“张真人,掌门唤你进去。” 张衍迈步入到里殿,见秦掌门玉台之上对自己微微而笑,便上前几步,执礼道:“弟子张衍,见过掌门。” 秦掌门神情和悦道:“张衍,你东胜所为,我早已听沈师弟言及,处置得甚是妥当。” 张衍打个道揖,道:“不敢当得掌门夸赞。” 秦掌门笑道:“你却当得起,你可知你却让我为难,我自执掌山门,赏罚公允,此番你又为门下立下大功,却不知改以何物相赐,久思下来,念及你擅长剑术,这份天资才情埋没也是可惜,昔年少清岳掌门曾欠我一个人情,少时我手书一封,你可携去往少清派求取真传,却不必经由守门一关。” 张衍脑海中念头一转,掌门真人每回举动,其背后必有深意,叫他去学剑,当不是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 不过他剑术修炼到而今,也是到了关口,若不得正传,只靠自己摸索领悟,要想提升上去极是不易,若是能去少清门中修行,也正是符合自己意愿,便稽首道:“弟子谢掌门厚赐。” 秦掌门颌首道:“我上极殿内曾以法器推演,四大魔穴之中,有一处数十载内必将现世,而今你为十大弟子首座,有些事当也该知晓了。” 抖手抛了一枚玉简下来,“拿去看过了,明日再来见我。” 张衍不知此为何物,伸手接过,行了一礼,便自偏殿中退出,捏了法符,自浮游天宫下来,一路化光遁回洞府,然后起了禁阵,封闭府门,拿出玉简看了起来。 这一看之下,却是吃惊,内中讲述竟是东华洲灵穴由来。 自这一方天地形成后,地分九州,气机清升浊降,演五行之变,阴阳之分,清则为阳,浊气为阴。 清气飘游天,若灵机交合之处以**力点化,便可如汪洋汇集百川,成就灵穴。 东华洲北临北冥,南接南崖,西倚中柱,东朝大海,自身居于中,乃九州独一无二灵华荟萃之池。 玉霄、少清、溟沧三家皆是占据上游,俯瞰洲中,截一洲灵机为己用,以此为立派之基。 张衍此时才知,前掌门秦清纲当年率十二洞天北上,其中主因便是妖族有意集众力北冥洲再点一处灵穴。 看到此处,他不禁想到,想必少清派攻伐中柱一事,当也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只是有利益有弊,东华三洲围抱之中,地势低,加之海上又有诸岛如链拦阻,以至于浊气凝滞不去,盘缠沉淀,天生就易造就魔穴,进而生出魔头妖孽。 若按常理,此6洲本该成一片阴地绝地,所幸后有旁门之士入地阴之穴铲灭魔头,不致其祸世间,此些人便是东华洲早先魔宗由来。 只是久处阴地,久而久之,心性也是受其影响,其后行事愈发偏激,又成一祸,到得此时,玄门正流只得将出手之压制,鏖战千年之后,玄门胜出,废去四处魔穴,遂成今日格局。 可魔穴不似灵穴,只要山势地理格局不变,无需人来点化,天时一到,便会自行生出。 张衍很是好奇,看这玉简中所言,万年之前玄门大能可谓比比皆是,此战虽也破散了不少宗门,吃了不小亏,可总体而言,还是玄门占优,而那魔穴也早已不是九洲初成时那般势盛了,那为何不一鼓作气,将魔宗彻底除灭呢? 他再往后看去,方才了然,原来魔穴所孕魔头互相食噬后,极易诞出无形无质玄阴天魔,其道行堪比飞升真人不说,又能窃据人身躯壳,吞食神魂。 这等魔物,全无人性可言,只凭借一己好恶行事,几是无法除灭,一旦开慧,几无人可制,连魔宗修士也是对其极为忌惮,但凡发现有半点凝魔征兆,便立时集众消杀。 若是将魔宗彻底剪除,却需玄门修士亲身上阵对付此物,此举可谓得不偿失。 张衍将这玉简所述看完之后,仿佛拨开心中一层迷雾,对过去万年以来玄魔之争有了深切认知。 若非成为十大首座,这些秘闻却是无从去打探,可一旦坐到此位上,所思所虑需以全局为谋,以山门之利为先,门中不论愿意与否,此事都非要让他知晓。 对这些了然之后,门中便可让他明白,需做什么,又该如何去做。 张衍淡淡一笑,放下玉简。 玄门所想,当非彻底铲除魔门,而是只要打散生出这四处魔穴,维持原先十六派格局,再保东华洲万年安稳。 …… ……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为避灾劫攀昭幽 第二日,张衍又往浮游天宫而来,童子早已得了吩咐,见他到来,便就引至昨日偏殿之中。 张衍行步到得里间,见玉台之上,秦掌门手持拂尘,闭目端坐,便即刻上前拜见。 秦掌门睁目望来,温和问道:“张衍,那玉简之中所载,你可是看过了?” 张衍回道:“弟子已是看过,解了以往心中许多疑惑。” 秦掌门笑道:“如何做想你心中已是明白,我也不来多言了,今日唤你来,还为一事,而今你已有元婴三重修为,可请门中*力者打造精庐,护持*,你可有属意之人?” 张衍稍作思忖,抬头看去,问道:“可由弟子择选么?” 秦掌门颌首道:“自是如此。” 张衍起手一礼,问:“那弟子可否劳动掌门真人出手?” 秦掌门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亦不是不可,只是你果真定下了么?” 大能修士为门下弟子炼造寄身法器,乃是在彼此间结下善缘因果,就是与拜师相比,也只差了少许而已。 张衍要是请得孟真人或者孙真人为自己打造精舍,其必会视他如同子侄。 可秦墨白身为掌门,表面上行事却必须不偏不倚,有些事还不方便直接出面,反而不如选其门下来得有利。 张衍态度坚决,道:“弟子已是定下了。” 秦掌门缓缓点头,道:“此物约半载光景便可炼成,你且回去等候消息就是了。” 张衍道:“弟子有一事。欲求掌门允准。” 秦掌门和蔼言道:“且讲来。” “弟子在东胜洲时曾收了一个徒儿,现为山门护守下院,弟子因不能时时指点,念他修道不易,故而想求得掌门赐下《云霄千夺剑经》,传其修习。” 秦掌门思虑片刻,道:“东胜情形,我略知一二。你这徒儿一人独镇外洲,既无同门帮衬,又无师门可以倚靠,确实不易,此议我可准你,再赐他一个真传弟子的名分,着他在东胜洲安心修炼。好好看顾下院就是了。” 张衍执礼道:“弟子代徒儿谢过掌门厚恩。” 溟沧派五功三经,若不得门中师长前辈指点,便是拿了经书去也是无用,多半是练不成的,不过他眼下只要请得掌门准许就可,至于具体如何修行,大可以自宁冲玄那处求来。 秦掌门一摆拂尘。就有一道书信飞下,道:“此是我亲笔手书,手持此物,自可见得少清岳掌门。” 张衍接了书信,躬身一揖,就从浮游天宫告退出里,一路回了昭幽天池。 方回门中,镜灵张境便来通禀,道:“老爷,碧羽轩言掌门登门造访。现在殿前候着,是否要见?” 张衍笑道:“消息倒是传得快,总也是一派掌门,既是来了,也当见上一见。” 他一甩袖,挥开阵门,就举步往里跨入,再出来时。已是到了正殿之中。 言语情母子三人实则三日前就到得昭幽天池,只是忽听得溟沧中似起十大首座之争,登时有些心惊,因一时弄不清楚内中情形。怕被牵扯进去,故而只是在外观望。 等门中传出张衍已然为门中十大弟子首座后,不觉惊喜非常,立刻决定趁这消息还未传开时,先自前去拜访。 此刻见张衍出来,三人忙是起身行礼,言语情垂首道:“冒昧前来,打搅真人清修了。” 她修炼近六百载,才险险过了关隘,得以成就元婴,原还有些自喜,然而张衍一比,却是有些自惭形秽。 张衍笑道:“言掌门来意贫道已是知晓,你可回去与交好宗门言说,我既承替十大首座之位,便不会对各家宗门弃之不顾,此前驻守弟子仍旧往各派前去驻守,望你等戮力同心,共御魔劫。” 言语情大喜,连声称谢。 她做了这许多年掌门,也是老练世故,既已得了准信,又见张衍无有陪客之意,便就告辞出来。 到了门外后,言晓阳见自己阿母一脸思索,似在考虑一桩疑难之事,便忍不住问道:“娘亲在想什么?张真人已然应允,莫非还有什么不高兴么?” 言语情叹道:“为娘是在想,张真人此番回来,再遣驻守弟子固然是好,可这首座之位迟早是要交予同门的,恐到时有所反复,终究不太稳当。” 言晓阳一听也是,有张衍在,这百多年当无碍难了,可一旦其去了渡真殿,接替其位之人可未必会对他们小派加以扶持,也是皱眉道:“这事确实不得不虑,那娘亲以为该当如何?” 言语情道:“我闻张真人有五徒姜峥,与蓬远派单慧真结为连理,魔宗肆虐海上多年,蓬远无力相争,只得闭门苦守,然而张真人自外洲回来后,第一件事便去蓬远为其弟子解围,为娘若将你阿姐许配给张真人徒儿……” 言晓阳一听此语,却是跳了起来,激动吼道:“什么,将阿姐许配出去?” 言语情不悦道:“你喊什么?” 言晓阳涨红了脸,心里莫名有一股情绪在翻滚,好似屈辱,又好似不甘,咬牙道:“将阿姐许配出去,我是万万不从的。” 言语情蹙眉道:“轩中之事自有为娘做主,哪轮得到你来说话?” 言惜月倒是未曾反对,只是静静道:“娘亲如此说,想是已有合适人选了?” 言语情上去拿起自家女儿的手,拍了拍道:“张真人门下六徒韩佐成,亦有化丹修为,若是此事能成,也不算委屈了你。” 言惜月仔细想了一想,道:“娘亲说得有道理,就只怕昭幽门下瞧不起我等是小宗出身。” 言语情笑道:“为娘若无把握。岂会随意胡言?早已打听过了,张真人这位六徒儿喜御奇禽异兽对敌,已至痴迷地步,在自家洞府中豢养了不少异种,我碧羽轩开派祖师原是南华弟子,这驭兽降妖之法是得了正传的,正可把此法当嫁妆送上。” 言惜月轻点螓首,道:“女儿全凭娘亲做主。” 言晓阳呆呆看着。有些不信道:“阿姐,你果真是要答应么?” 言惜月认真道:“小弟,碧羽轩若是能和张衍门下攀上关系,就等若与昭幽一脉结好,你可明白?” 言语情赞道:“还是月儿懂事理。” 而今昭幽天池一脉,便是不算张衍,其弟子亦有两人成就元婴。而其二弟子闭关数十载,传闻亦有破境之望,难保不再出一个真人,若不趁别家还未反应过来时先搭上线,未来恐就没这等机会了。 此刻洞府深处,昭幽弟子晋鸿濂正盘膝而坐,以手支头。在蒲团之上打盹,这时听得铃铛响声,不觉一个激灵,抬眼一看,见是韩佐成牵着一头白犀走了进来,不由瞪大眼睛,吃惊道:“师父,这头白犀笼鞍齐整,定是原先有主,莫不是师父你顺手牵来的吧?” 韩佐不满道:“休得胡言。为师岂是这等人?这头白犀乃是陶真人坐骑,暂且寄放在你师祖处的,只是你师祖看我擅养奇兽,才交由我看管。” 晋鸿濂嘿嘿一笑,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韩佐成为人随意,平日又无什么师长威仪,从来不强求弟子如何,是以师徒之间关系颇为融洽。常说些玩笑之语。 韩佐成解了白犀口上笼头,却忽然闻到一股酒气,诧异问道:“你可是喜爱饮酒?” 白犀晃了晃身躯,喝道:“你这小子倒是有些见识。每日五缸酒水,一滴也不得少,否则你这洞府可不见得能安稳!” 韩佐成面色有些古怪,朝府中水池之中望了一眼,摇头道:“又是一个酒鬼。”转身吩咐晋鸿濂道:“你去我那库中搬五缸美酒来。” 晋鸿濂跟随他久了,什么怪脾气的妖物都见过,早已见怪不怪,答应一声,就往后府去了。 这时门外婢女进来报道,“老爷,审道长来访。” 韩佐成神色一振,高声道:“快请。” 不多时,审峒迈入里间,拱手道:“韩道兄有礼。” 韩佐成笑道:“不必多礼,来来来,且先坐下,昨日被大师姐唤去查验功行,却是不能尽兴,今日你可要再给我说说那炼妖之法。” 审峒笑着坐下,道:“敢不从命。” 他虽是自傲,可也知要在此处立足,便需与昭幽一脉打好关系。 而张衍门下,刘雁依和魏子宏皆是元婴修士,自觉难打交道;田坤整日闭关,足不出户,面都见不着;汪氏姐妹乃是女修,无法太过亲近。 倒是韩佐成与自己修为相同,且喜爱珍奇异类,偏巧这归灵宗中有不少记述,甚至还有一门以壶养妖之法,是以刻意接近之下,这几日一来二去,也是熟悉了。 两人这一番言语,就是数个时辰过去,韩佐成兴致极高,道:“师兄还无自家洞府吧,若不嫌弃,今日不必走了,就在我府中住下,彻夜长谈可好?” 审峒自无不允,应了下来。 韩佐成更是高兴,命下人摆上宴席,边饮边谈,又谈了几句后,审峒找了个机会,道:“小弟有一小事,想师兄帮忙。” 韩佐成入门百多载,可真正交好之人却是少有,难得遇上一个谈得来的,道:“师弟请讲,师兄可帮上的,绝不推辞!” 审峒目沉声道:“我所习功法神通,需得与人杀伐争斗,方能有所感悟,只是不识东华洲山川地理,故而想问师兄讨要一份舆图,好出外斩魔!” ……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开海眼功德除魔 ps:考虑下来几个重要情节,写得慢了,还有一,晚上别等了,迟明天下午15点前有 张衍继任十大首座之职消息传开后,山门内外交好之辈或是送来贺礼,或是亲自上门道贺。 又过几日,不少意欲依附溟沧派小宗门皆是上门拜谒,且还隐隐然露出与昭幽天池门下结亲之意。 不过此辈多数还只是把目光投三代弟子身上,一来此事相对容易做成,二来既可与溟沧派扯上关系,又不易受人反制。 张衍对此一概不去过问,由得门下弟子自择,倒也有几人忍不住应下来。 言语情经数日反复思量后,终是定下决心,托了一人前去试探韩佐成口风。 韩佐成起先并不意,只是后来闻得只要与碧羽轩结亲,其愿将南华派降妖秘法送上,当即就是心动。 但他乃是二代弟子,张衍七徒,身份非同一般,不知此事能否自家做主,便先含糊应付过去。 因一时找不到商量之人,便把审峒请了来,详细说了事情原委,问道:“审师弟,你看此事,为兄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审峒想了想,问道:“师兄对那言道友可是有意么?” 韩佐成点了点头,抛开秘法不提,言惜月自身也是化丹修士,又貌相上佳,性情温婉,将来还极有可能会承继碧羽轩掌门之职,这等佳偶哪里去找。他心下是十分愿意。 审峒奇怪道:“那还犹豫什么,管应下就是。” 韩佐成犹豫道:“只是恩师那里。却不知该如何说?” 若说做弟子,多是恨不得往师父身边凑,可他却是不同,入门后不久便犯了个大错,差点连累同门,此后张衍往十六派斗剑,接着又去东胜洲游历,他与这位师父接触甚少。心中着实是对其有些畏惧,怕贸然提出此事会挨了责骂。 审峒看得很透,当即道:“韩师兄又何必亲自去说?既是那言掌门主动说及此事,那是他们有所求,自会设法玉成,师兄只需给个准信,等着就是了。” 韩佐成恍然。兴冲冲道:“那为兄这就去与回言,说应下此事了。” 审峒却一把抓住他,道:“慢来,那碧羽轩来人是何时与师兄说得此事?” 韩佐成不假思索道:“一个时辰前。” 审峒摇头笑道:“师兄太过着紧此事反而不美,倒显得你迫不及待,先等个几日。再回信不迟。” 韩佐成了然点头,定了定心神,道:“都听师弟。” 洞府之内,张衍坐于榻上,手持门中弟子名册。正思忖安排人手去往各派驻守一事。 只是遣谁人前去却有讲究,不但修为要过得去。还有尊听他号令,是以需要细心斟酌。 他心下实则属意先前被杜德唤回那些人,此些皆是熟手不说,还与各派各派打了百多年交道,互相援手也是方便,不过这些人都是霍轩昔年安排下去,其中还几个是玄水真宫门下,心下不由暗道:“该去霍师兄处走动一回了。” 这时门外景游来报,说是洛清羽到访,他稍稍一思,就放下名此册,出来相迎。 不一会儿到得门外,却见洛清羽身边跟了一个十三四岁少年人,与之见礼之后,便笑问道:“此是洛师兄收得弟子么?” 洛清羽笑道:“非也,此是我小师弟章上闳,现已入下院修道,还需师弟多多照拂。” 至多再有数十载,他便要退下十大弟子之位,去渡真殿中受长老一职,而对接替之人,却不得不先有一番布置。 而若要争十大弟子,则必须先为真传弟子,若不做绝争之举,便需下院中修持满一十六载方得晋入上院。 张衍而今虽不管下院之事,可仍是下院院主,是以洛清羽先来带其打一个招呼。 那少年模样老实,看张衍目光中既有好奇也有敬畏,上来规规矩矩一礼,不敢称师兄,只道:“张真人有礼。” 张衍一点头,就请了二人到洞府内,坐下方说了没有几句,却听景游来报:“老爷,琴真人来了。” 洛清羽,又一想,道:“却是巧了,琴师妹平日少与同门走动,今日找师弟必是有事,为兄来恐不是时候。” 张衍抬手虚虚一按,笑道:“洛师兄且安坐就是。”又转首对景游道:“去把琴师妹请来。” 景游忙领命出去。 过不多时,只听环佩叮咚,香风袭来,一名明眸皓齿,亭亭玉立少女进得门来,她头梳双椎髻,身着垂髾广袖轻云衣,腰系碧水丝绦,小带缀有玲珑玉环,下身是及足长裙,顶上一团罡云轻轻飘荡,恍若晕流霞,烨烨生辉。 她亮晶晶眸子往里一瞧,却是一亮,一个万福,欢喜道:“张师兄,许久不见了。”又对洛清羽一礼,道:“原来洛师兄也。” 张衍一笑,起身道:“师妹不必多礼,且坐下说话。” 洛清羽也是站起,还了一礼。 琴楠天性纯真,心若赤子,虽是与张衍许多年未曾见面,可并不见有丝毫生分,待坐下后,一时好奇心起,便打听起东胜洲之事来。 张衍无有不耐,含笑将东胜洲大致经历大略说了说,只那天妖之事因涉及祖师封禁,是以避过不谈。 洛清羽也不知张衍这些年经历,听得他曾与数位元婴三重修士动手,心下也是吃惊不已,既叹且佩。 过去一个多时辰,琴楠呀了一声,垂下首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差点忘了今日来此之事,是小妹想请师兄帮一个忙。” 张衍微笑道:“师妹但说无妨。” 琴楠道:“恩师五十年前闭关潜修。那镇守魔穴之事就交由小妹处置,只是这些年来魔头渐增。小妹渐有力不从心之感,又不好为此事打搅恩师修行,想来想去,只好求到师兄这里。” 她与刘雁依交谊甚好,前些时日还请去帮衬,可眼下正逢魔劫,那魔头被清理之后,无需多久却又冒了出来。屠之不灭,杀之不,是以她也很是苦恼。 张衍而今身为十大弟子首座,此事理当过问,便点头道:“此乃兄分内之事。” 琴楠离席站起,敛衽一礼,喜道:“谢过师兄帮衬。” 洛清羽眉头一皱。道:“当年庄师弟当年以化丹修为便可镇压小魔穴一十六载,如今以琴师妹元婴修为,应付尚且吃力,可见随魔劫渐深,此间魔头会愈发壮大,我曾向恩师请教。问为何不设法将之除散,来个一劳永逸,可恩师却言这里面自有计较,叫我不必多管。” 琴楠点头道:“小妹问过恩师此语,回言大致也是如此。” 他们不解。可张衍看过玉简之后,却是知道其中缘故。 守名宫那处小魔穴四代掌门之时便就了。要是换了别家门派恐怕是急急封镇捣毁,可溟沧派却不如此做,此后数千年,此处皆有一名洞天真人镇守,名义上是镇压魔头,暗地里却是设法引得四方极有浊阴灵气汇聚。 其用意是使之魔劫时成为一处真正魔穴,因自家山门之中,那到时不需多大气力,便能六大魔宗反应过来前消杀干净。 据张衍所知,不单是溟沧派做此事,玉霄派也同样做,唯有少清派不屑如此。 只是他眼下不便明言,笑道:“不必探究了,诸位真人如此说,想来里间必有道理。”顿了顿,又道:“此乃非常之时,遣一二修士镇压已是不合时宜,当另择手段。” 琴楠好奇问道:“师兄认为该如何?” 张衍肃声道:“如今魔焰嚣腾,大可放开海底魔穴,送门下低辈弟子前去历练,再取功德院之法,若有杀灭魔头足数之人,亦可论功叙赏,如此既可助长神通功行,又能剿灭魔头。” 洛清羽一怔,随即暗呼这法子厉害,是灭魔头还其次,溟沧派门中弟子,除非真传弟子,才得占有一处灵岛洞府,余者修行起来颇不容易,多是投附师长亲朋门下,往往数十上百人居于一处。 而那处小魔穴可是堪比洞天福地,要是当真能放开了关门,如此既能立功,又能兼顾修行好去处,门下弟子哪还不趋之如骛?世家弟子不好说,可师徒一脉门下势必会对张衍感恩戴德,这一下却是轻易收拢住了人心。 至于那如何过那海眼,却是次要之事,他们之中任何一人都有手段送得弟子往里去。 琴楠欢欣道:“师兄这主意好,恩师不是不讲情理之人,多半是会答应。” 洛清羽却提醒道:“师弟,那魔头非是妖物或是魔宗修士,杀之论功,并无先例可循,功德院恐不答应。” 张衍慨然道:“那处自有我去分说。” 洛清羽想了一想,此举对全派上下低辈弟子都有好处,功德院未必敢阻拦,只是院主恐要头疼如何赐赏了。 张衍这时念及一事,问道:“琴师妹,你那小魔穴下可曾见过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琴楠细思了片刻,摇了摇头。 张衍目光微闪,这处小魔穴存世数千载,消息又早就泄露出去,他不信魔宗猜不到溟沧派打算,肯定会有所布置,现下越是看去平常,便越是有问题。 于是道:“昔日为兄入魔穴两回,每次皆是遇上魔宗弟子,虽是后来被我杀死数人,可这许多年过去,难保不再有魔宗修士深入其中,是故开得那处海眼之前,我需亲去查看一番,免出意外。”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死灰复燃升炽念 ps:晚上有 守名宫飞鹤楼前,琴楠正与一名少女门下等候。 少女五官精致,头梳双螺髻,身着交领襦裙,怀中抱着一只毛茸茸短鼻白犬,时不时逗弄一下,她翘首望了望半空,道:“恩师,师伯要到了吧?” 琴楠嗯了一声,道:“你张师伯乃是元婴三重境大修士,若是展开剑遁之术,至多半刻就可到得此间。” 少女不由流露出钦羡之色,向往道:“飞天遁地,好生逍遥,徒儿不知何时才能如此?” 琴楠认真想了想,道:“不难,以青芹你资质,用心修炼十余载或也可以了。” 少女啊一声,脑袋耷拉下来,苦恼道:“还要这么久啊。” 正说话时,忽闻剑气破空之声,一道夭矫剑光自西而来,顷刻由远及近,到得守名宫上方时陡得一顿,天中流云纷纷被舞动气罡撕扯得支离破碎,一时天澄如洗,而后就见那遁光一敛,现出一名清光罩身英毅道人,大袖一荡,飘飘乘风,踏云而下。 那少女睁大秀眸,一眨不眨看天中,心道:“师姐总说彭师伯俊雅脱俗,乃人中龙凤,哼,张师伯可比他好看多了。”她正胡思乱想着,这时听得耳畔有声道:“青芹,还不过来拜见张师伯?” 她这才醒过神来,俏脸一红,急急忙忙上来一揖,用软糯声音道:“师侄孟青芹,拜见师伯。” 琴楠道:“师兄。此是小妹近收得徒儿,入门方才一载,不懂规矩,若有失礼,师兄勿怪。” 张衍瞥了一眼,此女秀骨清肌,神华内蕴,应也是守名宫千挑万选出来,便对其微一颌首,而后看向琴楠。言道:“师妹书信中言及彭真人已是应承海眼开关一事。只是还有些许话要与为兄当面说,却不知为何?” 琴楠轻声道:“恩师有言,往日弟子去往海眼,每人需得上缴五百灵贝。如今为门中大计。这规例可改。但修为未至化丹者,却不得岛上驻留,入海眼除魔。一人也需纳百枚灵贝,小妹也无法违得师命,还望师兄见谅。” 那日别过后,她便去彭真人父处禀明此事,果如之前所想,彭真人并无反对之举,反而颇是赞同。 守名宫虽有洞天真人此坐镇,可终究不可能事事亲躬,而宫中又弟子稀少,以往镇压魔头之事皆是交由十大弟子来做,就算换了各家门下弟子前来,也无什么打紧。 不过海眼一开,许多低辈弟子必是蜂拥而来,守名宫毕竟是清修之地,不容喧哗,是以定下了这条规矩。 张衍笑道:“原来如此,此议合情合理,便是真人不说,为兄亦有意如此。” 他放开海眼目,是要众弟子此间磨砺心境功行,好应付魔劫,可若是平白赐下,难免有得来容易之感,势必有弟子不珍惜此番机缘,有所加限才是正理。 琴楠甜美一笑,道:“小妹便知师兄是不会不讲理。” 张衍听得这话,心下微动,察觉到这背后好似另有文章,不过既已言妥,也就不必去深究了,又提起另一事,“这些年中入得魔穴修行弟子,师妹可记得名姓么?” 琴楠笑道:“小妹记得。” 她轻轻抬手,拿了一枚花瓣来,白腻手心中绕指一划,便就生成一张法箓,再递来道:“师兄,两百年来所有入得海眼潜修弟子名姓,其中了。” 张衍接了过来,拿眼一瞧,就把所有名姓记下,便道:“师妹,为兄这便往海眼去了,告辞。” 他稽首一礼,随后似若无意朝守名宫方向看了一眼,就起了五行遁法,化一清光往水中投去了。 守名宫一处飞阁上,正坐有二人,一人高冠博带,风采翩翩,此刻正阴沉脸,盯着飞鹤楼处直看。 而他对面坐有一人,乃是一五旬老道,头戴逍遥巾,身着开胯交领衫,开襟敞胸,双眼半开半闭,酒意熏熏,看同伴目望外间,也是朝那处瞧了几瞧,眼睛一眯,故意道:“彭道兄,张真人果是不凡,三百年不到,便修至元婴三重境,确实厉害,厉害啊。” 彭道人哼了一声,一拍桌案,道:“当年齐师兄自魔穴中救他出来时,我亦与他见过一面,那时不过区区一名玄光弟子,本还未放心上,不想两百余年后,就是有了这般造化。” 那老道望他一眼,端起酒杯,笑言道:“天机难测,运数使然,彭道兄又何必挂怀呢?昔日你若与齐真人同去斗剑,怕是早早就坐上此位了。” 彭道人心下一绞,这是他平生为懊悔一桩事。 他乃彭氏族人,也是陈族赘婿,与齐云天乃是同辈,亦曾为十大弟子之一,当年溟沧派门中遭逢内乱时,他恰巧外访友,是以侥幸逃过一劫。 只是此后听到消息,因畏惧凶人出手追杀自己,却是躲外间不敢回山,直至齐云天自斗剑法会上回来,方才悄悄潜回门中,此举虽为自保,可陈族却因此对他大失所望,令其去位,改为扶持霍轩及方振鹭等人。 而今虽他已是入了元婴三重境,却只能昼空殿中领个值役长老之职,眼见得张衍后来居上,难免心生妒恨。 老道把手中酒喝了,又自顾自斟上一杯,道:“道兄何必消沉,莫不知魔劫一起,却是你机会来了。” 彭道人哂道:“而今他为十大首座,我这长老名头虽听上去不差,可实则除门下弟子,谁也驱使不动,又能如何?” 老道哈哈大笑,道:“道兄乃是彭真人族侄。又是陈族女婿,而今世家之中,有几人比得过师兄?杜真人退去首座之位,下来百年之内,你溟沧派中必是师徒一脉手掌大局,我却不信那几位真人会当真服气,不过是此时无有人能与张真人相争罢了。” 顿了顿,把声音放沉,带了些许诱惑,道:“道兄若此时站了出来。与张真人争一争短长。只要站住脚跟,再立下几个大功,将来昼空殿主一职,怕就非师兄莫属了。” 彭道人嗤笑道:“你莫以为我猜不到你心思。那你元阳派想魔劫中趁势而起。我溟沧派若是门中一乱。无暇顾及他处,怕正遂了你们意吧?” 老道坦承道:“明人不说暗话,老道我正是如此打算。只是道兄若无此意,我再多说又能如何?” 彭道人陷入沉思之中,他虽修道近六百载,可因并无拿得出手功绩,陈族也不再背后出力扶持,若无意外,此生想要窥望洞天几是无有可能了,可要是能魔劫中有一番作为,保不准还有机会。 他也是清楚,关键是此刻世家弟子之中,确实找不出一人出来与张衍相抗衡,拿准这一点,只要做出一二大事来,重获陈族欢心也未必不可能。 这一番思量下来,他却是有些心动,可面上却不能如此说,脸色一沉,故作不悦道:“以后道友休得我面前提及此事。”言罢,起身一拂袖,便就扬长而去了。 老道却是玩味看着离去身影,神情悠悠,又给自己添上了一杯酒,慢慢饮下,自语道:“有好戏看了。” 海底穴眼之内,正轰轰冲刷而下水瀑忽然一阵涌动,水势如卷帘一般,竟自两旁分出,而后一股贯通上下如柱清光罩下,轰隆一声,冲下方石台之上,连带洞顶石笋也震落下来不少,再见其中似有一道清光一转,张衍便自里踱步出来,踏入穴窟之内。 他目光来回一扫,距上回来此,已相隔两百余年,此间却之前为明朗空旷,此刻脚下所站之处,还只是海眼出入之地,但灵气之浓郁,却已与昭幽天池相仿佛了。 他双眉一挑,对魔宗如此有利之地,却不信会其会不拿来做文章,不过既要放开海眼,使弟子下来历练,那不管有无魔宗修士潜入,此番都要查个通透。 玄功一转,脚下漫起一团青云,负袖后,便展开罡风,往魔穴深处行去。 这一下,却似此间掀起了一阵狂涛骇浪,他为元婴三重大修士,加之法力远比同辈强横,所驭灵机几是笼罩方圆数十里,一路经行之处,许多魔头往往还未来得及躲避,就被生生碾成了破散精气。 入得千丈之深后,他身形一顿,稍稍收敛身上气机,站远处闭目运法片刻,随后信手一抓,就把一物凭空抓来,只见其好似一团虚雾,形貌变幻不定,时而为男,时而为女,浑身上下也是虚实不定,乃是一头自幽冥精阴中滋生而出幻魔。 此正是他欲找寻之物,魔穴宽广,要是当真有魔宗修士来此,多半会有秘法躲避,未必能搜索出来。 但能瞒过他,却无法骗过这魔头,此物只要感应生气,必会变幻形貌,不过再是如何变化,必也会仿照生人,不会自己无中生有。由于魔穴之中此物杀之不,除而又生,便是要想防备也是无从谈起。 他神念一转,就有一方玉印倏地飞起,半空一转,便就放出一道光华照下。 看了一会儿之后,却是冷笑一声, 他身为诸弟子首座,对门下弟子有处断监察之权,这枚首座玉印,除门中十大弟子及长老之外,可查探任何弟子姓名师承及模样形貌,哪怕真传弟子也无有例外。 可此番一照之下,却有一变幻相貌自己分辨不出来历,那不是这些年中又有外人潜入,便极可能正有魔宗修士躲藏此间! …… …… 第一百五十六章 真魔晶珠筑血魄 魔穴深处,一名高结发髻的白衣修士惶恐遁行,直至到得一块石壁之前,才把身停下,躬身一拜,急促言道:“尊上,海眼那处起有动静了,像是溟沧派又遣修士下来查探了。” 半晌,那块石壁一震,随后簌簌干硬灰泥自上掉落下来,露出一对血红双眸,干哑着声音道:“这许多年不是每年都有人下来么?你小心应付就是了,又何来必唤醒我?” 白衣修士听他语声不悦,连忙解释道:“非是弟子有意惊扰尊上,只是此回下来之人不同以往,法力强横不提,且已一路不停而下,已是深入数十里,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哦?” 那被称为尊上之人也是动容,脸上灰泥又是扑簌簌落下了数块,思考片刻后,声音冰寒道:“想是你那师叔不小心,出了什么纰漏,不过不打紧,他也不知我等在此处,你自去好生躲着,莫要被来人察觉,否则本座也救不了你。” 白衣修士低声道:“是,弟子告退。”他一礼之后,脚步一转,便就匆匆去了。 待其走后,那被称为尊上之人忽然身躯一抖,起了一阵罡风,将所有覆盖泥污皆是除了干净,露出了自身形貌来,却是一个不知岁寿的枯瘦道人。 他眼窝深陷,披发垂肩,脸颊内凹,形如枯鬼,身上披了一件灰羽大氅,随眼帘掀开,顶上三团血色罡云也是随之飘出,晃动来去,幽幽闪烁,仿若鬼烛。 他摇了摇脑袋,把放出去近三百缕分神一一召回。 魔宗修士分化神魂出去捕杀魔头,此举能使修炼进境更快,可弊端也是不小,分神一旦过多。却会使人头脑昏沉,神志不清,就算是元婴修为,三百之数已是极限,一个不小心。就易变为痴愚之人。 但此处乃是溟沧派地界之下。他不得不抓紧每一分时机增强实力,也就顾不上这许多了。 随神魂饱满,他精神逐渐振作。头脑也渐渐清明起来,此刻却是发现一丝不对,暗道:“不对,记得上次溟沧派人下来时,乃是一月之前,怎过不去未久,又遣得人来?此番动静怕是有些不太寻常。” 他越想越是不安,犹豫许久之后,拿出一面铜镜。咬破舌尖,连喷了两口精血上去,不多时,镜面之中立时现出一道模糊人影来,只是看了几眼,却是眼睛瞪大。惊得站起,道:“此人莫非是张衍不成?此人不是出外游历了么?怎么会来此处?” 因在地窟之内修行,又为独享这处魔穴,他刻意与同门之间断了联系,是以对于外界消息却是闭塞不通。毫不不知晓张衍月前已然回转山门,又接任了十大弟子首座之位。 不过就算知道此事,也不会想到其居然先不去理会门外乱局,反而把目光投到这处小魔穴上。 他脸色凝重异常,暗暗道:“此人手段非同小可,当年连高师弟那等人物都被为他所杀,而今过去百多年,想是功行又有长进,与之对上绝非明智举动……” 可他来此目的眼见有达成之望,眼下放弃却是不舍,艰难考虑了许久之后,咬牙道:“且先躲着他,若是实在不成,那便只有设法退出此地,待风头过去,找个机会再回来就是了。” 有了主意后,他把身一转,化一道血光飞去,眨眼不见。 张衍深入小魔穴后,先是往当日通往枭蛰山的洞门前走了一圈。 这处为防魔宗弟子到来,早已封死,琴楠和刘功垣雁依每次下得海眼后,也特意回来此转上一圈,看封禁有未被人破去, 他亲自查看了一番后,也并未见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不过小魔穴中地阴之气几如蛛网一般密布,气机处处勾通相连,否则也无法因灵气积淤过多而成灵眼, 魔宗修士只要知晓此地大略位置所在,只需循着气机追摄,总有办法可找得空隙钻了进来。 若是他人在此,恐是难以找出其下落,不过张衍自有办法。 仗着飞遁迅快,气机感应又能至数十里外,他准备用上数日,把整个小魔穴都来回转上几圈。 此举纯是依靠自身雄浑法力,堂堂正正一路碾压过去,对方要么选择退避逃出,要么上来一战,除此之外,一旦撞上,任何遮掩之法都是无用。 行有半日后,他果是有所发现,二十余里外,一道诡谲灵机朝东南方向飞速窜去。 当下玄功一转,起了小诸天遁法追去,不多时便已追至那人近处,抬头一瞧,前方有一道血色光华正急速飞遁,只是对方似是未曾料到他来得如此之快,狂叫一声,把身躯一抖,忽然化为十余道血魄,往四面八方散去。 张衍微微一哂,并不去追,只把玄功一转,当即起了禁锁之术,霎时之间,一股庞然灵机蔓延而出,将方圆数十里尽数笼住,仿若天罗地网,所有血魄一齐制住,而后一抖袖,一道灿灿剑光飞去,临空一旋,似要斩落。 其中一头血魄顿时大骇,道:“张真人莫要动手,小道愿降,小道愿降。”说话之间,那人就撤去身上法力,显出本来面目。 张衍把袖一卷,将此人摄拿至了跟前,见这人相貌也算清秀端正,可与那幻魔所显却截然不同,显然潜入此间魔宗非止其一个,目光凝注其面,道:“你认得贫道?” 这人身躯一抖,道:“张真人乃十八派斗剑第一,画影图形早已传遍六宗,小道又岂会不知。” 张衍淡笑道:“我观你所使遁术与化血遁法有几分相似,可是血魄宗门下弟子?” 这人叹了声,丧气道:“是,小道孙百祥,正是血魄宗弟子,本想借此地灵气魔头,修炼得一门门中神通,可未想时运不济,却是撞在了真人手中。” 张衍稍作思忖,又问:“你有几名同门随你到得此处?” 孙百祥苦笑道:“小道来时,共是带得三名弟子,可因修为低微,皆已是死在魔头手中,而今只剩小道一人而已。” 张衍目光微微一闪,此人之言难以判断真假,不过这已无关紧要,自己只需依照先前之法行事,此处便是还潜藏有人,迟早也能将之逼了出来。 他再问明这人从何处进来此地后,便一抖袖,放出一道滔滔水流,将此其卷入其中,而后乘光而起,直往那处遁去。 行有一个时辰,他便寻得那处通路,这处壑道直通地表,不过半丈来高,四壁光滑,看得出乃是来人以法力生生开辟而出。 他冷笑一声,当即抛出几面阵旗,布在了四周。 这禁制一起,哪怕元婴修士要从此闯过去,也不是轻松之事,若是来人未曾多留一条退路,那可就是瓮中捉鳖之局了。 布置完后,他在原地转了一圈,便驾起青云,又往他处前去查探。 而另一边,枯瘦道人自镜中窥见这一幕,却是脸色大变。 此举等若把他后路断去,心下却是后悔方才没有及早离开,此刻想走也是走不了了。 他神情变幻几次之后,恨恨一咬牙,拿出一个琉璃玉瓶,内中有两个半寸小人蜷缩一团,乃是一对晶珠,可再仔细一看,珠内却各有一皮肤白腻无比的女子,身上不着片缕,粉弯雪股,神情楚楚可怜。 他看了几眼,目光中满是惋惜之色,自语道:“可惜了,若是再找得一头千年真魔,三头一同炼化,就有望一窥三重大境,那时便是那张衍未见得是我对手,只是眼下形势危急,唯有先应付过去这一关,才有望谈及此后之事,总算我原先也只想用其补上自身缺漏一环,看来也是天意如此。” 每一名修士自身法门皆有长短,无人不想弥补完美,如此斗法时才不致因此被逼落下风。 只是此举太过不易,除非门中嫡传,有洞天真人为其操持,否则还需自己来法子慢慢补上缺漏,这却需用上漫长时日,许多人还未等到那时便已身亡陨落。 枯瘦道人来此目的,本就是找来两头真魔补全自身短板,一旦成功,不敢说日后能与元婴三重大修士相争,只说多了两头与自己修为接近的血魄,可用手段立时要翻上一翻,至少在修为还未迈入更高境界前,已无明显破绽可寻了。 若不是他后来得陇望蜀,妄图更进一步,又哪会困在此处。 再不舍看了那两粒丹珠几眼,最后一狠心,撮唇一吸,一道血光就将其裹其往口中飞去,待气息一定,他便盘膝打坐,闭目炼化。 这真魔所炼晶珠只消服下,再用精血滋养,顷刻间便可转炼为自身血魄,约莫几息之后,就见他顶上罡云之中翻翻滚滚,血浪涌出,渐渐凝聚为两具凝实人影来。 这时他心念一转,两具血魄便就飘至眼前,见其形貌与自家一模一样,连表情细微之处也无不同,不觉满意。 此时他忽然觉察远处灵机涌动,知是张衍距此不远,知是不能耽搁了,怪啸一声,腾空而起,而那两头血魄也是一道飞起,三道血光在半空之中忽然一分,便各自往不同方向飞遁而去了。 …… …… ps: 想打个盹,不小心睡着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涵阳解命魂转阴 枯瘦道人而今不过元婴二重修为,自忖与能力克风海洋的张衍比起来,毫无胜算可言,因而并无与之斗法念头,只是想着如何早些从此处脱身。 眼下他所用计策,是准备先以血魄迷惑耳目,把张衍往魔穴深处引去,到时自己再暗暗潜回那处出入穴口,起全力破开阵旗,在张衍赶来之前逃遁出去。 他自恃有化血遁法傍身,只要能先行一步,却是无需惧怕对方追杀上来。 故而他一去天中,就认准一个方向,急急往远处避退,只把一头与自身毫无二致的血魄留下,并且扬声道:“可是溟沧张真人当面?血魄宗垣池长老刘南松在此,愿意领教高明!” 垣池乃是血魄宗四池之一,其地位在门中等若溟沧派三大上殿,他此刻呼喊出来,是为使对手有所顾忌。 张衍远远闻得声响,却是一哂,对其身份毫不在意。 如今他多半能够确定,方才被自己阵旗堵上的洞穴,当是对方唯一出入此间的门户,否则根本不必急急跳了出来,大可以暗中藏起身,自他处从容退走。 他身躯一晃,立化一道虹光,朝那声音所在破空遁去。 追有半刻,气机之中已是有所感应,立时振袖一拿法诀,运了天地禁锁之法,于二十里之外就将对方生生定住。 这一施法,他立刻察觉到对方法力远远不及自己,便起得五行遁术,伸手向外一抓,眨眼就将其外转挪而来,投在脚下。 目光向下瞧去,见对方乃是一干瘦老道,虽被捉住,可却是神容平静,毫无惊慌之色。 张衍与血魄宗弟子交手多次,对其也算说得上熟悉,清楚此宗修士能以血魄化为自家形貌,眼前所站之人十有**不是正主,因而也不多言,把其样子记下之后,随手一挥,数十道紫霄神雷飞出,乱闪一阵后,登时就炸了个粉碎。 了结这头血魄后,他抬起头来,环目一扫,这小魔穴深处千孔万洞,曲折回绕,对方在此藏身时日当是不短,比自己更为熟悉地形,上去追杀乃是下下之策。 在原处思索片刻,他便就有了计议,旋身驾云,往回折返而去。 未有多久,便就到了方才那处摆下阵旗的穴口前,找了块大石,往上盘膝一坐,取了一封符书出来,起法力往上一附,再伸手一点,登时一道灵光飞掠而起,往外驰去。 这里毕竟是溟沧派地界,既已确认有魔修在此,那么只要堵住了这处出入口,他身为十大弟子首座,大可唤门中弟子下来合力围剿,将此人除去。 刘南松遣出得那头血魄道行不在元婴修士之下,仍而不出半刻就被灭杀,他也心下骇然,“这张衍修为怎如此之高?居然能使得禁锁天地之术,莫不是已修到了元婴三重境中?” 他深知元婴三重修士的厉害,未到此境者是根本无法与之抗衡的。 他越想越是不安,惶急退避数十里,途中又分出数十血魄,只为能把此人引去别处。 可过去半晌,竟无一头血魄发现这名对手踪迹,他不觉奇怪,忙翻了铜镜出来,喷了两口精血上去,内中慢慢现出景物来。凝目一瞧,见张衍居然坐在那处出入穴口前,哪还猜不出这是想要做什么,顿时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这一下以退为进,却是将他全盘计划都打乱了。 刘南松拧着眉头,闭目想了许久后,冷笑道:“休以为如此就能困住我。” 他心神一转,起了化血遁法,往一处方向飞速遁去。 大约两个时辰后,便就到得一处地界,此地赫然便是通往枭蛰山的那处洞门! 他落下之后,运功于双目之中,望向此间封禁,过有片刻,原地盘膝坐下,拿出竹筹来推算破阵之法。 他乃是阵法能手,不过半个时辰,就找出了其中关窍。 当即自袖中取了一对龙首金戟出来,起诀祭在半空,再起手向前一指,便带着奇异尖啸之声狠狠向下凿去,只闻一声闷响,就把一处禁制凿散。 他冷笑一声,原先是怕一旦开禁,就会惊动守名宫中人,方才不敢有所动作,现下却是无有顾忌了。 若是张衍不来阻止自己,那至多只需半日,就能赶在溟沧修士到来前破开此处,从而逃出生天。 要是其往此处来,那另一处出入穴口却无人看管,自己正好遣另一头真魔血魄前去破禁。 那处阵门遭了猛攻,立时有警讯传出,同在魔穴之中的张衍立时便就有了感应。 刘南松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其用意不难猜测,他稍稍一思,便就有了对策,把身形一转,使得定真篇上的法门,留了一个假身在原地,而自己则隐去身形,起了五行遁法,由地下朝那处穿行而去。 刘南松轰击了一阵禁阵后,再以精血相祭,起铜境暗中窥看张衍动静,却见坐在那处,不为所动,心下不禁疑惑,道:“莫非此人以为我破不开这处封禁?还是在弄是其他什么玄虚?” 他琢磨下来,玄门中也不是无有障眼之法,却是不可不防,因而一抖身躯,化出数十道血魄往来路上飞去,在四下里埋伏下来,最远布置到了百里之外。 此举非为攻敌,而旨在戒备,在他想来,要是张衍果是用了瞒天过海之策,那么暗中过来时,必会被自己血魄提前察觉,那么就可提前有了提防。 做完此事后,他自忖已是无疏漏,便自安心下来,起了全力攻打面前封禁。 只是他却万万没想到,张衍是以土遁之术行来,血魄却难以察觉其踪迹。 张衍土遁之术虽是不及剑遁迅快,可不必在曲折洞壑之内穿行,却未并不未慢上多少,差不多用了小半日,便到得近处,却在方圆三十里内感应到了不下百十余道一模一样的气机。 如此众多的血魄,他能确定那刘南松真身必是躲藏其中,于是也不上前一一查看了,大喝一声,悍然将天地禁锁之术放出,顷刻之间,一股庞然灵机笼罩下来,登时就将这百余道气机尽数压制住。 而后心念一转,数十道剑光飞出,如击电奔星,向着四面八方杀去,所过之处,就将血魄纷纷斩灭。 刘南松见封阵破开在即,本是欣喜,可忽然间却觉身躯一僵,被一股庞然灵机笼住,当下就知不妙。 可他怎么也未曾想到,张衍竟能一举把数十里地的灵机尽数镇压,瞧那飞剑好似用不多久就要找到此处,再也顾不得其他,忙起了全身法力,运起化血遁法向外遁走。 可他这一动,却也立时也暴露自家所在,张衍双目如冷电一扫,冷喝一声,当即身剑合一,化一道煌煌剑光,笔直杀来,所有横在路上的石块岩壁皆如朽木腐土一般,被轻易洞穿而去,丝毫阻挡不了那股前行剑气。 刘南松纵然有上乘遁法在身,可两者法力相差甚远,遁飞时犹如身陷泥沼,迟缓飘忽,出去不过半里地,还未脱开锁拿法力,便就被张衍从后追上。 眼见剑光杀至,自己却无法躲闪,他浑身一颤,当即将顶上三朵罡云一齐抖落下来,护在胸前,而后心意一引,飞出一面鬼面玉符,放出如霞宝光,重重叠叠,横在来路之上。 剑光眨眼杀至,好似一道虹矢射来,咔嚓一声,那玉符当即碎成齑粉,三团罡云同时破散,刘南松胸前破开一个深可见骨的血洞,被仰首震飞了出去。 虽是受创不轻,可他总算在此惊天一击保下了性命,缓得一口气,忙起得秘法,神魂一转,将浑身精血裹住,一道血光自囟门之上腾出,晃眼一闪,就以极快速度冲了出来,直朝张衍冲去,而身躯却如扎破气的口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 他这法门名为“涵阳解命真法”,可以舍去寿元为代价,如血箭射出,若是刺中对手,立时能灭杀其神魂,若是功行较之对手深厚,还能一举夺了躯壳过来。 张衍见其过来,目芒一闪,微微开口,呵的一声,霎时喷出了一口紫气,倏尔一跃,化做一道紫电雷霆,就在半途之中将之击中,轰隆一声,那道血光立时爆散开来,化为无数散逸精气,缓缓消散在天地之中。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 一名白衣修士正在小魔穴深处遁形,可突然之间,他扼住了自家喉咙,发出痛苦声响,自半空跌落下来,衣衫上有无数符箓闪动,自里冒出一缕缕黑气,再汇作七道,自眼耳口鼻之内钻入进去,他挣扎抽搐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过去数十息,他又缓缓站了,只是眼中神采却似换了另一个人,口中幽幽道:“亮儿,你也莫怪我夺了你的躯壳,你若不死,我刘松南便无活路。” 此是他最后一个手段,名为“血魂转阴之术”,可在弟子身上施下手段,再附着一缕神魂,若是自家肉身被人斩杀,那便可在片刻内把其身躯夺为己用,借此以逃过劫难。 这白衣修士乃是他自族人中精挑细选而来,血脉相合不说,资质也是不差,若非如此,也不会把其带得此地。若能逃了回去,再用上数百年,不定还有机会把修为慢慢炼了回来。 只是现在他不过是化丹修为,即便张衍不来搜寻,一时却也出不去,只能先借法宝躲藏起来,等日后再找机会了。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八章 玄幽精珠合重水 刘南松浑身精血一去,肉身不多时便化如枯骨,只余一层薄皮披盖在上。 张衍想了一想,探手一取,就将此人袖囊摄拿了过来。 他怀疑此间还有魔宗修士未曾肃清,是以看能否从其随身携带之物上推测一二线索来,若是有书信或是往来符简一类的物什,那是最好不过了。 翻了一翻,他先是寻到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光滑玉碟,拿出一看,见上面写有“垣池乙从下”,背后又有“上尊值役刘”等十个字,说明此人确为垣池长老,且为元婴二重境修士,才以“乙”字排位,身份也算不低了。 血魄宗四池分为血池、祸池、垣池及残池,若论实力,传闻垣池仅只排在第三位,而昔年肆虐天下的茹荒真人便是当时祸池池主。 将此玉碟收起,他继续往下翻,却是到了四五件法宝。 不过皆是些灵器罢了,玄器一件无有,还多是凶毒阴损之物,与玄门功法不合,因而不去多瞧,只往袖囊最深处探去,灵机却遭受了阻碍,好撞上了一层封禁。 他登时来了兴趣,连放在袖囊中也是这般慎重,里间所放之物显然并不简单。 起法力稍稍一冲,不过半个呼吸,就将那曾禁制破开,刹那间,一股浓郁灵气外泄,似要整个从袖囊中冲出,他早有准备,灵机一转,就全数镇压了下去。 只是与那气机一触,却觉窍内三百余幽阴重水猛地跳了跳,似是要跃将出来,亟欲与那灵气糅合,与先前无意化炼那一滴玄冥重水时的情形极为相似,他心下不禁一动,往里一探。却是发现这其中放得乃是满满一袋玄色精珠。 此物是刘南松在这两百余年间,费了无数心血,不断采集地底深处幽冥之精炼化得来。原是待修成三重境后,回去习练一门厉害神通所用。然而弃肉身之后,此物也是同样抛下了。 张衍取了一粒出来,感应片刻之后,微微一笑,却不想此回无意中还有这番收获,便一甩袍袖,将拿之全数收入囊中。抛出一道雷霆将那朽烂肉身打灭,而后纵空而起,卷动风云,就往来路飞回。 出去不远。就见前方有数十道灵光飞纵而来,当前一人正是琴楠,身后随有三十余名守名宫弟子,而她身旁一名高冠博带的道人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张衍一眼便能看出。此人乃是法身出游,与自己一般也是元婴三重修士,只是脸容看去有些印象,再一转念,却是忆起昔年自己在守名宫外曾与此人见过一面。 琴楠也是远远瞧见他。立刻把遁光加快了几分,到得近前后,命身后弟子留下,独自一人上来,万福道:“师兄,收到你灵符传书,小妹便就立刻带弟子赶来了,不知需我等做何事?” 张衍将事情来去简略说了说,而后道:“为兄怀疑此间还有魔宗修士潜藏,需得用心彻查一变,请师妹代为镇守一日,为兄明日会调人来将此处彻底清剿一遍。” 琴楠欣然应下,“小妹领命。” 这时那道人忽然一笑,却是飘身上来,言道:“张师弟不愧为十大弟子首座,一来便就查到此间有魔宗修士,不过此等小事,却是不用劳琴师妹费心了,我为彭真人子侄,也算半个守名宫中人,自当为此事出份心力。” 张衍转目看来,“不知这位同门如何称呼?” 那道人打个稽首,道:“在下彭誉舟,而今在昼空殿中修道。” “原来是昼空殿彭长老。”张衍看他几眼,淡笑道:“既是彭长老有意接手此事,我自无不允,只是有言在先,魔劫汹汹,不可大意,此事涉及我溟沧弟子性命,若出差池,到时我少不得要拿人问罪。” 彭誉舟见他答应,却是心头窃喜。他已是打定主意,先安排人手稍作查探,虚应一番,然后暗中命人将此事宣扬夸大几分,尽量把开海眼、立功德一事揽一部分到自己头上,那不用出什么大力气,就可拉拢不少人心过来。 至于张衍后面一句,却是并未放在心上。 魔穴之中到处都是魔头,哪有不死人的道理,便是未曾把此间躲藏的魔宗修士料理干净,可到时谁又分辨的清楚,其究竟是从外间潜入的,还是本来就在此间的呢? 况且他乃昼空殿长老,十大弟子首座是管不到自己头上的,根本无需理会。 张衍与二人又说几句后,便告辞离去,自海眼之下起了遁法出来,方至地表之上,还未踏出飞鹤楼,就见有一道灵光飞至,到了身前悬住不动。 他神情微动,拿下拆开一看,却是霍轩所发来书,言及若是有暇,可定一时日,在十峰山上一会。 为那派外驻守弟子一事,他前日便就发出书信,欲与霍轩见上一面,只是因其如今在昼空殿中修持,此为世家大族把持之地,自己非是门中长老,不方便入内拜访,因而只能约其出来商谈。 事不宜迟,张衍也不回府,当即写书一封,发去天中,随后纵空飞起,驾遁光往十峰飞去,用不多时到得地界,便就往下一落,站在山巅之上,负袖等候。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就见天穹中有一团金光火焰往下落来,到了百丈之外,光气被轻巧分开,霍轩一身朱雀衔日袍,腰缠飘羽玄带,信步自里踏出,其顶上三团罡云,此刻看去已有合一抱团之象,显是即将迈入三重境中。 张衍打个稽首,笑道:“霍师兄功行渐深,破境指日可待,到时可要知会小弟一声,好奉上贺礼。” 霍轩摇了摇头,似是有感而发道:“张师弟好意为兄心领了,不过不入洞天,皆是虚妄。” 随即看了仔细张衍一眼,叹道:“张师弟在我辈之中果是天资独秀,为兄远远不及。” 张衍曾闻霍轩得入了昼空殿后,陈族对其支持远不及先前,现下看其神情,觉得传言当有几分为真。 不过霍轩终究是自斗剑法会上夺了钧阳精气后全身而退的,在首座之位上又无任何差池,去位之后,仍是领了偏殿殿主一职,有了这等身份,不管世家如何看待,背后自有宗门大加扶持,若无人与他相争,日后一旦成就洞天,殿主之位总是跑不掉的。 霍轩抬起袖,自里取出一物,往前一送,飘了过来,道:“为兄继任首座之位后,两百余年间所用弟子名姓皆在其内,其中不少虽为世家弟子,但皆有独当一面之力。” 张衍接过,收入袖中,笑道:“皆为我溟沧门下,魔劫之前,何分世家师徒。” 霍轩缓缓点头,道:“师弟言之有理,只是而今师弟所需面对的局势,比为兄那时更为险恶,当要小心应付了,若有什么需为兄帮衬的,遣一人来昼空殿中知会一声,为兄若能援手,不会坐视。” 张衍打个稽首,道:“多谢师兄。” 与霍轩别过之后,他便回转昭幽天池,事情紧要,是以他也不耽搁,即刻按名册发书下去,命一应人等,皆往昭幽天池中来候命。 去书之后半日间,百余名化丹弟子尽数到来,却是无一人敢不至。 世家中许多人不忿张衍夺去首座之位,但迫于他威名,却不敢阳奉阴违,再则,除此位之外,张衍还身兼下院掌院一职,谁也不愿轻易得罪于他。 待众人到来之后,张衍勉励一番,便命其回去准备,最迟明日便需启程往各家宗门驻守。 不过这些人毕竟非是他门下,又各有师承来头,为防备招呼不力,是以他又自自门内又调选出百多名化丹修士,以副手名义与其一同前往。 安排完这一切后,景游上来,小声道:“老爷,审峒在外求见。” 张衍略一点首,道:“传他进来。” 审峒到了殿中,恭敬一礼,道:“真人,弟子愿请法谕外出,随贵派弟子一同出外剿杀魔头。” 张衍似早有所料,笑了一笑,道:“你既有此心,我自当成全于你,只你欲去何处?” 审峒见张衍答应,喜不自胜,他看过山川地理图,早已定下属意之地,当即一躬身,大声言道:“弟子愿去临清观驻守。” 临清观远在西地,与其他宗门比较起来,距离溟沧最为远,周围几个相邻宗门也早已覆灭,可以说是孤悬在外,几乎十天半月就要遭受魔宗修士侵扰,要不是门中有尚两名元婴修士坐镇,这几年又有昭幽府不断派出弟子相助,怕是早已支撑不下去了。 张衍颌首道:“你此行也算是为我溟沧出力,我当一视同仁,你若立功,府中亦有赐赏,可临阵若有退缩之举,我也会以重重处置,你可愿意么?” 审峒却是一阵激动,道:“弟子求之不得。” 张衍一笑,挥袖道:“退下吧。” 审峒再是一礼,便就退出殿外。 张衍待其走后,沉吟片刻,又拿了一封书信出来看了看,他从秦掌门初得知,数十年中,那四大魔穴必有一处现世,到那时玄魔双方定会有一场激烈冲突,而此前双方当会继续积蓄实力,自己待把门中事务安排妥当后,正好趁着这段时日去往少清学剑。 …… ……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临清门前覆魔尘 审峒得了张衍准许,立刻自府中取了符令,又去韩佐成处道了声别,也不等那两名本要往临清观去的溟沧弟子,当夜便驾烟煞出得洞府,往西纵行而去。 黑夜中魔宗门下有些手段更是难以提放,是以玄门弟子便是出行,也尽量选在白日,可他所习为归灵宗道统,此派乃是万年前东胜第一邪宗,很多诡谲法门恰恰能在夜间使出,是以并无顾忌。 且他到了东华洲之后,还未曾有过斗法,若有对手出来与自己过招,那是求之不得。 堪堪飞渡了二十余日后,他却有些失望,这一路过来,竟是不曾见得半个魔宗修士影子。 半途中他还特意在一名为“晓星门”被灭宗派处转了半日,本拟当有魔宗弟子在,可查看下来,却一样是渺无人踪。 他心下也是无奈,不由感慨为何无有赵阳那般好运,当日其甫回东华,只随意转上一圈,就能撞上魔宗中人,而自己欲求一战,却始终不能如愿。 带着遗憾心情又西行五日,无垠大地之上遥遥见一座山梁高高耸起,其势向东倾去,宛若一头背脊高隆,俯首抵角的壮牛,此便是临清观山门所在青牛山。 到了此处,他却不似先前一般招摇,而是收敛行踪,不起云烟,只纵风自密林之中穿行。 来时已是探得明白,临清观中至少有两名元婴修士,而魔宗修士能逼得其不能动弹,那其一方至少也该有相应对手才是,贸然上去,那是取死之道。 到了千里之外,他却隐隐觉得气机有些不对,也就不忙着前去,而是取了一块琉璃石出来,此宝乃是观潭院院主吴素筌所赠。能在极远之处查看灵机变化。 他托在掌心,施法一运,其中便显现周围山川气象来,可这一看之下,却是吃了一惊。青牛山下魔气冲霄。凝结而起的气团几若实质,密布数百里方圆,此刻不知有多少魔宗修士聚集。 他不觉皱起眉头。这却叫自己如何往里去,莫非等那两位溟沧弟子到来再一起往里去么? 他想了一想,却是摇头,对方至多与他修为相近,应也没有别的办法,又拿出地理图仔细看过,便就下定决心,设法先抓一名魔宗修士来,把此间情形问明再说。 他把图收起。纵身飞去,找了足有半日之后,在一处山麓底下停住,此处山势东西走向,东侧微微高抬,有若鸟首。而下端却往岩壁内陷,一条河流恰在此打了一个弯,对岸不到三十丈,却是一个低矮山丘,并无多少树木。一览无余。 他转了几圈后,露出满意之色,先往水下抛去了一只袖囊,又丢下数枚明珠,而后便在那处土丘上落下,拿了一件大氅出来,往身上一遮,此不过是一个法器,只能暂时遮蔽身形,要是有所动作,甚至有心人多瞧几眼,便会露出破绽。 可他却有把握不被人察觉,无论来人自何处过来,在山势内弯之处必会提防是否有人伏击,但却多半不会想到,暴露在外的土坡之上会有人潜藏。 明珠在夜间闪烁生光,灵气外溢,不过两日之后,就被路过之人留意到,往下寻来。 可审峒原先设想不同的是,来人却有三个,其中一人下去查探,而另外二人却是在外戒备。 要是设法将这三人杀死,还有可能,但若要活擒,又不能使消息走漏,这却叫他犯难了。 可他也知这陷阱布得粗陋无比,说破绽百出也为过,此回若是错过,对方想到疑点,必回过来探查,其一旦有了防备,那再想下手,便就难上加难了。 想到此处,他眼神一凝,暗道:“瞻前顾后,岂是我辈所为,大丈夫当断则断!” 归灵功法本是需习练之人一往无前,他本是豪勇之人,拿定主意后,立刻决定付诸行动。 双手一探,自袖囊中拿了两枚玉牌出来,此是碧羽门赠给韩佐成的法器,内中囚有两头玄鸟精魄,道行修为堪比化丹修士,如是放了出来,对上这三人,并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他这一动,便暴露了身形,不过面对三人,隐藏已是无意,因而将两块玉牌往空中一抛,自己也是大喝一声,祭起一道灵光,便朝对面之人杀了过去! 昭幽天池水下深处,三百六十滴幽阴重水飞在水中不断旋游,下方张衍坐于悬台之上,身前摆有一只玉瓶,自瓶口中飘出一缕缕深黑如墨的精气,不断被上方重水吸入进去。 这些玄幽精珠化入重水中后,还需设法炼去其中积孕数千载的浊阴之气,方能彻底化为己用。 玄冥重水在以往斗法之中颇见威能,只是修炼起来颇耗时日,所需条件也算得上苛刻,加之他手段也算不少,是以之前一直未曾特意修炼,而白白捡得这精珠,他却不会轻易浪费了。 若是放他在初离东华洲时,一滴重水若要化炼为玄冥重水,或许要用上数日之功,但以他今时今日的法力,却是毫不费力,只消两个时辰,便能化炼一滴。 一月之后,他已是炼出两百多滴玄冥重水,这才停了下来,非是法力不济,而是那玄幽精珠已用去多数,还余十余粒剩下,已不足炼化余下重水了。 但他也不觉可惜,此次收获全是意外之喜,何况若不是熟识之人,幽阴重水与玄冥重水外表看去毫无二致,对敌时若是混杂一处使了出来,反而更易得手。 便就身躯一晃,将重水收入法身之内,化一道清光往水上去,须臾到了得洞府内,回了榻上一坐,便道:“景游,我叫你留意海眼之处动静,而今如何了?” 景游忙自门外转来,恭敬道:“老爷,自十日前开得海眼后,小的一直遣人留意,只是还未有任何消息传来。” 张衍微微颌首,若是无事,那是最好,嘱咐道:“若是有事,需立刻前来报我。” 景游道:“小的有数了。”又自袖中拿出两封书信,送上道:“此是一个时辰前送来,还未曾交予老爷查看。” 张衍拿过,翻开一看,却遣去临清观的两名弟子所寄飞书,大意只言此宗正被数量众多的魔宗修士围困,二人在外驻留十余日,仍是无法入内,故而报于门中,盼乞援手。 而第二封书信却是审峒写来,却是言及他已入得临清观中,见得翁知远师、袁燕回师兄妹二人,只是目前观中情形不妙,山门大阵多处被攻破,据观中元婴真人所言,山外至少有五位以上元婴修士合力攻山,形势岌岌可危。 张衍一挑眉,有些意外,临清观可不似广源、蓬远等派,门中从未曾出过什么了得人物,怎值得魔宗如此兴师动众? 实则这也与他有关,自他继任十大弟子首座之后,重往各家宗门派出驻守弟子,看去动作极大,魔宗修士多是眼色灵光之辈,闻得此事后,不不得不躲去远处找寻下手目标。 而临清派距离溟沧派最远,周围交好宗门又尽数被灭,门中只两位元婴真人,在此前数度围袭之中早已力竭,是以一时汇聚了百多名化丹修士及五名元婴真人。 张衍沉思起来,自魔劫起后,玄门一直处于被动守御之中,从未有过主动寻敌之举。 这其中并非无因,首先是魔宗修士行踪飘忽,要是遇到厉害对手若无把握,宁可退去也不会轻举妄动;其次魔门宗派山门多是在地底秘穴之中,甚难搜寻到其所在,在外杀掉几人,也于大势无补。更为关键的是,六大魔宗到现在为止,都只挑小宗小派下手,对十大玄门仍是无一进犯。 这也是先前杜德把要把驻守弟子撤回山门的主因之一,其认为溟沧派无需为其那些小宗门出力。 张衍冷笑一声,自己既为十大首座,就必须设法改变这等局面,至少要找个机会将其气焰打压下去几分。 他站起身来,目光凝视着洞壁上一幅东华山川地理图,最后渐渐落在临清观上,眼中寒芒一闪而过,那处是魔宗修士大力围攻之处,那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机会? 不过这其中有一事不得不虑,他能确信,山门之内必有窥探眼线,寻常元婴修士出门还好,若是他门下弟子如刘雁依、魏子宏等辈出行,会引起其警惕,是以若要这一股魔修彻底除去,必要用一个方法设法瞒过其耳目才可。 他在洞室走了几步,便回头对景游道:“去把佐成唤来。” 未有多久,韩佐成便入得洞府,躬身一拜,忐忑不安道:“不知恩师召弟子来有何吩咐?” 张衍温和言道:“月前言掌门曾到为师处,说欲把她女儿言惜月许配于你,不知徒儿你意下如何?” 韩佐成低下头去,道:“恩师恕罪,言掌门早已与弟子说过此事,只是弟子不敢以这等小事打搅恩师,是以未曾先来禀告。” 张衍点首笑道:“看来你是早已中意此女了,既是如此,那此事便就定下吧。” 韩佐成面露喜色,忙跪下一拜,道:“弟子多谢恩师成全。” 张衍伸手将他扶起,正容道:“还有一事,为师需得与你明说,山外魔焰正盛,需得打压一番,到时恐会借你喜宴做一些文章,事后无论事成与否,皆会为你记上一大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