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经时》 分卷阅读1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 《别经时》作者:一碗月光 文案 ——“是不是所有猎人都像你一样留着每一世的记忆?” ——“当然不是,极个别吧。” 每一世人生都不堪重负,谁还会选择一世一世地叠加啊。 ——“那你......为什么?” ——“为了等一个人。” 言朗:原来我竟也是如此依赖所谓的天道,在依赖的同时,深恶痛绝。 路远:要变得更强大,最起码不要成为谁的拖累。 方一月:这破烂世间,就搅他个天翻地覆又如何? 日常、阴谋、天灾、妖祸。内容有阳世有阴间,有古代有现代,写到不同时期文字风格会有改变,是有点神神道道的故事啦~ 不是完全的主攻视角。 有师生关系但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师生恋~ 年下~强强!逆cp警报! 言老师以为自己是个攻,啧啧,太天真。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言朗、路远 ┃ 配角:方一月、千羽千叶、东方恪 ┃ 其它:灵能者、猎人、半妖 第1章 潮水 电闪雷鸣是一瞬间的事情,在莫予朝着楼阁走过去的时候。 他惊诧地转过头去,看见天边像是撕裂一般,五彩纷呈,显出悲壮而无可比拟的美丽。 潮水波动着朝较高地势处的楼阁涌过去,和他要去的方向一致。他愣了一下,看着凶猛的波涛不断逼近,觉得那水势竟像是有思想一般,在极力压制自己的兴奋,以便更迅猛地行动。 转身飞奔的时候头脑里是一片空白,却也没有过于惊慌,逃离这种事情,对不过十一二岁的莫予来说,早已是驾轻就熟了。 能够感觉得到潮水的颤动,像用尽全力也压制不住那兴奋了,让莫予想起嗜血的猛兽。要死不死,腿竟在该使出力气的时候像是灌了铅,坑洼不平着的路绊住了他的脚,还好,忙着逃命,暂时也就谈不上什么绝望。 “救命啊!”莫予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呐喊。 “快!”有人在他身后大吼,那声音似乎正处于青年与少年的分界上,明显带着低沉的沙哑感。不是特别熟悉的声音,且只有一个字,但莫予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 很久以后长大了的莫予终于承认,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是感动的,尽管他当时还未曾知晓过感动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在那一瞬间,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一下子席卷了他,让他终于意识到其实自己还是可以哭闹的孩子。 那人赶在潮水追上莫予脚步的前一秒抓住他的左臂,奔向阁楼,速度快到让莫予感觉不到路在脚下。莫予不由得错觉自己是一只猫,正被那人拎着颈子。转念他又在心里摇摇头,他实在是不喜欢猫这种动物,眼神像是来复仇的冤魂。 转眼已经站在阁楼的梯子上,他几乎没有缓过神来,思绪回来的第一瞬,他只来得及想了一下那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一回头,发现那人已经冲向了仍旧不断汹涌前进的洪水,风满袍袖,衣角翻飞。 莫予急得跳脚,运足本就不怎么成型的内力朝他大喊,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眼看着他已经踩在洪水之中,莫予仍旧不停呼唤,即使知道一切枉然。那人却像是听见莫予的叫喊,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好看的脸,他朝莫予一笑,显露出没有表情时被藏起来的一丝少年气,而后洪水没过他的头顶。 显然当时的莫予并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他要冲向明明是无可救药的灾难,迎着洪水一头扎进去,或者莫予也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时候的自己那样相信那人,相信他做的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理由,正确的理由。 莫予仍旧叫喊,胸腔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发不出声来,小混蛋越发焦躁,虽然别人的命跟他没什么关系,况且是那曾经给过他难堪的人,但这一回好歹是他救了自己,自诩恩怨分明的莫予几乎是恐慌了。 该怎么去形容那种声嘶力竭的感觉呢?像是窒息,对,窒息,那种感觉,他真的再熟悉不过了。 洪水早已漫到了阁楼的位置,却对莫予再造不成什么威胁了,他突然脱力,觉得自己也快要死了,于是顺势趴在楼梯上,觉得呼吸都是多余。 就在他渐渐麻木的时候,那人突然从洪水中冒出头来,翻身仗剑,在离水面不到一尺的地方朝莫予疾行而来。那已经跟成年人相差无几的身量颀长,显出稳重。后来回想起来,莫予几乎都能看得见自己涣散的目光在瞬间凝聚。他记得那个时候雷声已经消失,撕裂的天边像是愈合了的伤口,重新变成平静的蓝色,甚至夕阳的光都还在,那光洒在水面上,就像是一幅绝美的画。 而那人是那幅画面里,让他再次窒息的一笔。 惊为天人。 虽然当时还是个自以为是的小混蛋,莫予却仍旧真真切切感受了一回美色的力量。 转眼那人已经与他并肩站在楼梯上,莫予愣愣地盯着他,那人笑得明朗,伸手摸摸被自己震惊成石像的莫予的头。莫予这才惊觉自己方才忘了呼吸,他慌忙吸一口气,发现胸口的凝滞感早已不翼而飞。那人面色却突然凝重起来,侧过头看向阁楼外。 莫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眼前简直称得上是汪洋大海了。不得不说,赵家山腰这阁楼的确是观看潮涌的最好去处,凭栏远望,几乎能看得见从山脚延伸到河边的所有村庄与镇子。 片刻的震惊之后,莫予不由得皱眉,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上涨的洪水竟正看似平缓实则快速地退回去。一切几乎发生在瞬间,在大地重新变干的那刹那,那人突然猛地伸手捂住莫予的眼睛,另一只手顺势抱他入怀,着急道:“别看!” 莫予的额头顶在那人的胸口上,他顿了一瞬,方才一眼瞥见的画面像是刻在了他脑海里,他木然地睁大眼睛,而后一向没心没肺的小混蛋突然唔唔地哭出声来。 他看到了,潮水退开时大地呈现出的样子,是没有被声势浩大的水流涤荡干净的遍野横尸,甚至连那腥红血流,都尚未被冲刷掉。 闹钟响起的时候,画面停在尸横遍野的那一刻,路远一惊,意识已经醒过来,可身体就是无法动弹,是梦里延伸出来的窒息感,好像下一秒空气就真的再也不能进入自己的胸腔,他脑子里浮现出“鬼压床”三个字。再使劲挣扎两下,路远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大概两分钟之后,平静下来的路远慢慢回忆起梦里的场景。梦里的洪水以及洪水退去后大地上的可怖形象久久散不开去,在梦里窒息的那个男孩好像是自己,好像又不是,那明显是个不认识的小屁孩,还是年代不同的小屁孩。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路远想,大概这两天武侠小说又看多了。一颗惊疑不定的心不知道怎么的,在想起梦里那个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2 男子的时候舒缓下来。 真奇怪,梦见的明明是现实生活里没有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么熟悉。路远努力地回忆梦里人的脸,明明刚才还在脑海里的模样,突然就模糊起来,越想回忆起,越是面目全非。 到整个人在路远脑海里变成一个模糊身影的时候,他终于放弃了探索那人真面目的努力,一闭眼想把思绪抽离开,那人的眼睛却突然在一片混沌中准确捕捉到路远即将离开的目光,一片清明。路远一惊,在脑海里仔细去看,却又只剩模糊一片。 仍旧是些稀奇古怪的梦啊。 心口的压迫感慢慢散去,思绪又漫无目的地飘荡了一会儿,路远终于想起来新学期第一讲的课,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知道自己动作迟了,那人伸手拍拍莫予的头,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明明比莫予大不了几岁,那人脸上悲天悯人的表情却好像自己已经活过千百年。莫予努力平复着自己,听见他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你该明白这洪水为何而来了吧?可惜啊,冤魂血迹,要想洗净,谈何容易?” 莫予用力闭了一下眼,从那人怀里挣扎出来,看向地面,中气十足地道了声“多谢”,就好像刚才声嘶力竭哭喊的那小子不是他,但话一出口,他还是能听得见自己声音里浓浓的哭腔。小混蛋长到这么大,自有自我意识起,上天下地,从未在人前哭过,刚刚有羞耻之心不久的莫予终于红了红老脸,哦不,小脸,在心里对自己龇牙咧嘴了一会儿。 那人低头,莫予能感受到他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那目光或许还带着些玩味与探究。 就在莫予绷不住快要发作的时候,他轻笑一下,朗声道:“莫公子客气了。” 莫予撇撇嘴,一边在心里继续对自己张牙舞爪也对对面的人张牙舞爪,一边看向他抱了抱拳:“先告辞了。”那人目光带笑,点点头。 莫予转身走向他的来处,走出三步,虽然觉得不甚合适,但还是下了下决心转过身。那人立在原处未动,像是料到他会回头,认真看着他,眼里含了几分笑意,露出了个“你说吧我听着”的表情。 莫予愣了愣,虽然身边总是呼啦啦一群人围着,可除了不会表达自己的唐越,好像还没有人如此认真地待过他。 “承蒙少侠相救,上回少侠走得匆忙,未曾来得及一问。敢问少侠尊姓大名,来自何处?” 那人挑起嘴角,心道这小屁孩竟也学会礼貌了,他面上仍旧和煦:“在下姓陆名濯缨,字我取。至于来处嘛,我一向只看归处。” 莫予点点头,转过身去,突然又再一次转过来,带着些他一贯的少爷口气,满不在乎似地道:“叫我致之便好。” 是了,这才是本性,陆濯缨笑着摇摇头,看他离开。 虽然常常是眼里无天无地的,但莫予并不笨,好不容易逃出来一次还碰见这么个事,他也明白没有陆濯缨自己这回大概是凶多吉少了,于是不由得有些沮丧,心想他之前说得对,自己还差得远呢。 莫大少爷想,最起码要像陆我取一样厉害,最起码要这样,才能逃。 这是莫予第二次见到陆濯缨。 第2章 小白脸 第一堂课是路远的专业课,中药学。虽然是专业课,但却是跟制药工程的人在一起上,不算小的教室几乎坐满了。路远去得晚了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最左边通道旁的两人座,靠窗坐着一个干干净净的男生,台上的老教授讲话嗡嗡的,声音平铺直叙,听得人直想睡觉。 跟自己的睡意掐着架,路远侧头看窗外,发现坐在窗边的男生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姿态端正,却并不是有些乖学生上课时的那种僵硬,而是好像本来他那个人天生就如此行得正坐得端。路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有姿态的人,特别是在大家都东倒西歪的大学课堂上,却意外地不觉得讨厌。 这小子,很有意思嘛。 课间休息的时候,路远拿出手机登录教务网,想要退掉第二天的选修课,谁知系统一直上不去。他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看见旁边男生面前摆了一本书,“古希腊文学导读”几个字映入眼帘,刚好是徐瑶刚刚才微信了他的,那堂课教材的封面。 他内心哀嚎一声,开口:“喂,哥们儿。”男生侧过头来,微微低头看着他,不慌不忙地等他的下文,路远声音闷闷地道:“你也要上古希腊文学?”男生点点头。 “唉,我一点儿也不想上这个课,都说是文学了还导什么读啊,自己读不就好了吗?”路远无精打采道,后半段好像是在自言自语,“都怪班长,让她帮我随便选个什么课,结果选个文学类的,还说什么:‘哎呀~这个课很热门的大家抢都抢不到!’” 路远怪声怪气地学女声说完这句话,又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来了精神,他直起身子来:“听说那新来的老师是个小白脸,哼,那个大花痴。” 旁边的男生闻言挑了挑眉,没说话,路远又恢复到没骨头的样子,弓着背,拿手撑住下巴,痛心疾首地看着那男生说:“也怪我自己贪睡,请她帮忙选课也没告诉她我不要选文学的,这下好了,系统崩溃退都退不掉!” 男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是没见过一上来就能跟陌生人这么大侃的人。路远的表情一分钟能变八百次,悲伤完了转眼又笑眯眯地道:“同学,看你的样子,很喜欢文学吧?” 那男生姿态虽然看上去是刚直的,但其实身上带着明显的书生气,他笑了一下,这一笑几乎冲散了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温润的书生气显得越发明显,他看着路远,再次言简意赅道:“嗯。” 下课后路远站在桌边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东西,想跟旁边新认识的同学打个招呼,一侧头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晚上坐在图书馆,终于登上教务系统,路远却发起了呆,手指停留在退课选项上方良久,鬼使神差地放弃了。他心道,啧,万一是个好课呢。 不小心待得久了,抬眼一看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刚好闭馆的铃声开始响起来,那旋律仍旧是熟悉不过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路远伸了个懒腰,一边不出声地嘟囔着“多少年了都不换,月亮没有代表我的心”,一边开始收拾东西。隔了两张桌子,靠窗的男生带着有些审视的目光看着路远迈了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出阅览室的门,消失在往楼梯去的拐角。 路远能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或者说是有东西。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总是有什么从小到大就一直跟着他,有时候会看见,有时候会听到。小时候路远常常会惊慌失措,回家的时候赶紧关上门,会有瞬间的安慰,觉得自己安全了,出门的时候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会觉得,啊都关在门内了,安全了。因为跟着他的那些东西散不掉,看不见听不到的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3 时候也能感觉到,好像是天生就能分辨出,那不属于人类世界的味道。 似乎就是因为这样,路远觉得随处都是隔绝,可随处都不是安稳处。心里没有太多害怕,路远自己也明白,要是那些东西真能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自己可能也活不到这么大。 男生跟在路远后面十米开外,他看着那小鬼在路远后面蹦蹦跳跳,路远明显发现了,脚步却仍旧安然。他往前逼近几步,小鬼感受到气场压制,回头惊慌地望他一眼,露出惊恐的丑陋面庞,而后慌慌张张地逃开。 身后的东西似乎不见了,路远脚步顿了顿,仔细感受了几秒,发现四周真的只剩人的气息。 男生隔了很远看见路远的反应,面无表情地喃喃道:“果然啊。” 路远坐在最后一排,看见昨天上课时坐一起的男生走进教室,那男生一眼就看见他,两人对上目光,路远于是伸长了手想打招呼,笑得像朵向日葵。而那男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走上了讲台。 上课铃声突兀地响起来,路远保持着高举着手的姿势,笑容僵在脸上,让他看上去像戴了张搞笑的面具。下面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女生尤其激动,似乎都在讨论台上那位传说中的人物。好在坐在最后一排,只有左右的同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路远嘴角抽了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旁边的人嘿嘿笑了两声,把手慢慢收回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大家好,我叫言朗,今年的古希腊文学选读课就由我来给大家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消失,谦谦君子,温和从容,可是有力量,言朗成功地开口就收获了几乎所有人的好感。 一片和谐的心情中,只有一个格格不入的念头在海面上浮动,路远讪讪地想:妈啊,撞枪口上了。一个文学老师跑去听什么药学的课啊?!昨天自己说什么来着,哦对,说他小白脸。 “小白脸”正站在台上带着浅笑望着大家。 好在路远心大,言朗似乎也宽容地没有把先前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言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聪明,温柔,长得好,是几乎所有人对他的评价,人生履历不算传奇,但还是比很多人要走得快。从小一路跳级上来,博士毕业之后,直接留任学校,因为科研任务特别优秀,二十六岁入职,现今二十七岁的言朗职称已经是副教授,而且是整个学院最年轻的副教授。 基于种种光环的笼罩,言朗整个人几乎散发着“我是学校门面”的光,当然,这是别人略带嘲笑的调侃。 嗯,这个别人指的是路远,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日子是怎样过去的路远其实不怎么回忆得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跟非人的东西牵扯太多了,路远从小经常做噩梦,常年睡不好,不刻意打起精神的时候,白天常常就会显出恹恹的样子来。 他总觉得人生好像不是自己的,时常有一种飘飘忽忽的感觉,好像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一切都会像梦那样有醒来的一刻,整个人是飘荡在空中看自己的生活,看这个世界,看自己的心情,触不到实地。 新学期开始后,时间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过去了一个多月。 撑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路远终于惯常地在上午第二讲课上见了周公。 “路远!”身边的徐瑶摇摇他,他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女孩赶紧提醒道:“老师叫你呢!”路远像被针扎到屁股一样一下子弹起来,可是起来了又不知道言朗的问题是什么,于是也就破罐子破摔地站着不动了。 言朗站在台上微微低着头,目光从手里的教案上方看过来,言朗看着他,他也看着言朗。 沉默半晌,路远略带愧疚感地低了低头,前排有同学转过来看着路远,路远一瞥,余光看见言朗站直了身子,像棵树,纹丝不动。 什么树呢?路远抽空想了一下,桢楠吧,挺拔。 言朗用拿着粉笔的右手手背轻轻碰了一下眉心,像是有些无奈,而后重述了一遍问题。 “你觉得俄狄浦斯悲剧发生的缘由是什么?”他顿了顿又道,“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 一向没心没肺的路远突然显得有些颓败,但也只是一瞬,他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叹了口气,后用有些无所谓的语气道:“终究是人扛不过命吧。” 言朗看着他,目光却又似乎穿过他,不知道望见了视线之外的什么东西,表情仍旧是淡且温和的,他点点头:“坐下吧。” 低头看一眼教案,言朗又抬起右手背蹭了蹭眉心,不露痕迹地遮住了自己微微皱起的眉,快速地换了平静的表情。 因为家和学校离得不远的,所以路远从刚入学时就申请了不住校,其实路远也想过要体验一下群居生活,无奈睡眠总是不好,半夜常常惊醒,还尽招惹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于人于己都不方便,所以始终没有实践。 其实心里总还是有些遗憾的,特别是……特别是从半年前开始。可是每次有稍微熟悉一点的同学嚷嚷着路远不用住宿舍真好的时候,他都会得意地笑着说:“你就羡慕去吧!” 一路踢着小石头走回家,路灯昏黄,晚上的风吹过来带着特别的暖意,原来春天已经这样深了。 路远开门,将书包放下来拽在手里,说了一声:“我回来啦。” 静默,路远撇了撇嘴,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灯。 本来打算洗了澡就睡觉,路远却突然觉得有点饿,很久没在家里吃过饭,翻箱倒柜只找到两盒方便面。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正在厨房倒腾其中一碗,其实路远会做饭,只是现在一个人生活,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开火,自己一个人怎么吃都是吃。敲门声响起,路远一个激灵,手里还没有掰开的叉子掉进了碗里,他觉得自己几乎有一百年没有听讲过这声音了。 “水电费和物业费都按时交了的啊。”他自言自语着,走过去打开门,然后愣在了原地。 来人见他不说话,戏谑地笑笑:“不让客人进去坐坐?”路远这才慌忙侧身让出路,随手关了门,边引着人往里走边说:“老师,我不就上课睡了个觉您怎么还找到家里来了?”言朗闻言一笑,道:“当然不是因为你上课睡觉了,是因为你说我小白脸。” “小……”路远再次愣在原地,言朗大笑,摸一摸他的头:“小子,骗你的!”路远上课经常见言朗笑,但总觉得那笑容看似温和却总是隔着什么东西,此刻看着言朗的脸,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人的眉眼。 作者有话要说: 找了好半天更新的按钮,就在文章旁边,被自己蠢哭了。 第3章 灵修 让了坐,倒了水,俩人隔着小茶几坐着,大眼瞪小眼。路远当然不会傻到觉得言朗真的是因为一句话来找他麻烦的,也有可能是因为在自己家觉得放松,可以不用说那么多话,于是他一改自己话痨的本性,只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4 静静坐着等言朗开口。 言朗抬头环视了整个房子一周,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是没什么生活气息,总觉得像是长久没人住的地方。他一瞥头,看见不远处案板上的方便面盒子,随口道:“就吃这个吗?” “是啊,懒得做了。”路远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师您饿了吗?要不要我也给您泡一碗?” 言朗没回答,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路远不明所以地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老师?” “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在路远的尴尬中,言朗开口。 “啊?” “为什么不来找我呢?”言朗重复了一遍。路远装出有些懵的样子,心想:哪里来的老师知道了我的事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真是爱管闲事。于是垂下眼,轻笑:“老师您说什么呢?” “我说,”言朗把身子往前倾了一下,好方便看清楚路远的表情,“你爷爷走了之后,为什么不听他的话来找我呢?” 路远闻言一怔,想起了那个爷爷留给自己,却始终没有打开的信封。 路远从小跟着爷爷长大,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亲人。从小自己家里就很少有人来访,爷爷是路远现在所就读的大学的教授,但自己的同事与学生,爷爷从来不会带回家。外界看起祖孙两个来,就是一个脾气有些古怪的沉默老头与一个天马行空的调皮小子。 自从爷爷去世之后,路远的生活更是彻彻底底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路远还记得爷爷去世那一天的场景,是自己入学后不久。那时候秋天明明已经到来,但白天还是会有对世间恋恋不舍的暑气在蒸腾,只有傍晚才显示出些凉意来。那是一个周五,爷爷精神很好,他精神其实一直很好,可那一天尤其显得精神焕发。 他很早起来,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下午去了一趟学校。退休很久,实验室的人都没想到老教授还会出现,但他也只是看了一圈就离开,而后跟上完课的路远一起回家。路过学校的荷花池时,老人提出要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傍晚开始起风,偶尔可以看见有几片荷叶的边泛了黄打了卷儿,忽略掉这样的细节,那里看起来还是一片繁盛的景象。 “小远。”爷爷看着不远处的一朵莲蓬,轻声开口。路远虽然跟爷爷相依为命多年,但爷爷总是严厉的,很少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话,他于是有些慌,打断爷爷的话道:“爷爷咱们回吧,起风了。” “不,坐一会儿。” “小远,爷爷没能力,护不了你了。”天光式微,有音乐声从很远的地方顺着风飘过来,路远张口想要打断,老人看出他的意图,伸出手摸摸他的头,“你听我说。我书桌的抽屉里有一封信,上面有一个名字一个地址,等爷爷去了之后你就去找他,他会照顾你。” “不。” 那天回去,路远在厨房做饭,爷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cctv的戏曲频道里,一出《空城计》唱得正酣,路远做好饭过来叫爷爷,却再也没有叫醒。 言朗的一句“你为什么不听爷爷的话”带来的回忆击垮了路远,他突然觉得很累,于是干脆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姿势——从沙发上滑下来靠坐在地上。他吸一口气,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思考两秒后放弃了,只好任由自己面无表情。他抬眼看着言朗:“老师,我哪里都不想去。” 言朗看见他的眼睛,觉得心里凉凉的,于是温和道:“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小叔叔。有人陪着,不是会好些吗?” 路远被噎了一下:“老师您才大我几岁啊就让我叫您小叔叔。” 言朗一脸的理所当然:“辈分和年龄有关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怎么说?” 路远再次被噎住,坏笑着道:“老师,哦不,小叔叔,跟您攀了这层亲戚关系,期末是不是会多给我几分?” “那没门儿。”言朗回答得极快,两个人相视一笑,凝结的气氛松动了些。路远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奇怪:“老师您还是省省吧,跟我住一起您会倒霉的。” 路远从来不敢跟人走得太近,并不是因为他性格不好或是品行不端,而是因为自己招惹来的那些脏东西,常常会影响到身边的人,久而久之,再不敢与人有太紧密的关系。他小时候也会觉得难过,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落到自己身上,凭什么呢,凭什么自己看见的世界,不能跟别人一样?为什么是他,偏偏是他?后来慢慢长大,倒也就习惯了,有时候还会生出莫名其妙的想法来,比如这样的命运不落到自己头上,就一定会落到别人头上,那凭什么又是别人不是自己呢? 在多年反复的追问中,路远练就了一手跟自己扯皮的好本事,偶尔会一边觉得酸涩,一边调侃自己真是伟大:何德何能啊竟有这样的体质,就这是地藏王菩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啦。 有时候仔细想想,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明明是难以接受的苦难,变成习惯之后,就再也不会盼望更好的境遇了。路远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于是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深想,逼着自己长成了一个看上去开朗调皮的大男孩,实则内里是个独来独往的孤家寡人。 “你有没有没想过为什么你不能跟其他人产生紧密联系,却能一直跟你爷爷住在一起?” “嗯?”路远一愣,他突然发现自己自从遇见言朗之后就经常说不出话,他觉得有些惊讶,自己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能跟爷爷一起生活并且不会影响爷爷,有爷爷的地方就是安全的,这件事情实在是显得太理所当然了。 “你可知道这世界百分之九十的地方是人类没有办法触及的?用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阳界之外的阴世。”大概因为职业是老师的关系,言朗说起话来总是有一种缓慢可是镇定人心使人信服的力量,他娓娓道,“可这阴世,却不仅仅是鬼与魂之类的存在,还有妖、魔、怪等等,他们也并不是如人所言都见不得阳光来不了尘世,他们中的很多甚至就在你我之间。了解这些的人通常把这部分世人眼光之外的世界称为暗界。 在这世界上,有一小部分人,他们或多或少能看见或者能感知世界另一面的真相。也还有一部分人,或者其他生命与死物,他们或许来自不同种族,有着不同的名称,但常常担着同一种职责,就是维持世间平衡。但是所谓维持世间平衡,也不过是维持人类眼里的世界表象而已。你爷爷,嗯,就是我的远房大伯,就是这样一个人。用我们的话来说,他是一个通灵者,从前被称作灵修。” 路远觉得非要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大概就是目瞪口呆.jpg,可其实他心里知道,言朗说出来的每一句话他都相信,因为在这之前,他对暗界本来就已经有一些自觉。但是逆反心理作祟,他还是想要挣扎一下:“老师您跟我讲故事呢?” 言朗看他一眼,笑道:“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5 这些东西讲给谁听都有可能是骗人的故事,就是讲给你听不会。” 言朗离开之后,路远终于拿出了爷爷抽屉里的那封信,抽出里面的两张纸,摇摇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约莫两寸大的小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爷爷搂着路远在农家院子里的一棵树下,路远看了片刻,大致确定是自己两三岁的时候,那农家院子应该是爷爷提过的老家。盯着照片上的爷爷看得久了,路远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模糊。 深吸一口气,展开信纸,字迹是看惯了的爷爷的亲笔,字迹劲瘦,第一张上面是“言朗”两个字以及一个地址:天光路399号绿荆小区12栋1单元601。路远的手微微颤抖,拿开上面一张纸,露出了下面那封短信,或者说不过是一则留言: “小远: 人心难测,世事艰险,其实盛衰与真假都无从谈起,因为明暗从来不分,清浊一向难辨,世人所见所闻难保不是虚妄,然而虚妄也不过是另一种真实。你当心存道义,永不可忘。 爷爷对不起你,以后要学会保护自己。” 不过短短几句话,路远翻来覆去看了良久,突然觉得自己无知到了可憎的地步。 对自以为最亲的爷爷、对这个在他眼里跟别人不一样的世界、对刚刚出现就已经显出不正常的言朗,甚至对自己……他从来都一无所知。 不愿意被爷爷托付给别的人,其实并不是路远不打开这信封的理由,他猜自己只是在害怕,像是预感到信里面的东西,会从此改变一切。他毫无由来地想要远离那种改变,无论好坏,或者说他本能地想要远离某种真相,而现在看起来,这“真相”背后是更浓的迷雾。 第4章 猎人 周六,午觉睡得有些久,路远被闹钟惊醒,半睡半醒地爬起来,这段时间忙着查资料,一直忘了剪的头发略长,散落在额头上有些痒,路远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手把头发往后拨。 好困啊,又困又累,头发不知道怎么的怎么理都理不好,路远有些丧气地垂下手来,摇摇晃晃地站到镜子前面,想看看头发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依稀记得自己做了梦,努力想要回想,突然听见闹钟再次尖锐地响起来。 路远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床上。 到底,该怎样区分梦跟现实呢?如果,路远想,如果我在梦里的情绪与窒息感都可以延伸,那么梦的影响力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有一天我在梦里被伤害甚至被夺去生命,是不是在现实世界里,一切都会相应成型? 他越想越是悚然,及时止住了自己的思绪,路远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最大的优点是心大。他自嘲地笑笑,自己要是心不大,估计也活不成正常的样子,虽然现在也挺不正常的。 路远颓然地坐起来,总觉得忘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思考片刻,想起来这是答应要去言朗家见他的日子。那一天的路远太过混乱,很多问题没有来得及问,言朗贴心地表示,如果路远还有什么想要问的事情都可以去找他,只要是能告诉他的,必定言无不尽。 想起言朗的话,路远撇撇嘴,自言自语道:“意思就是如果问了得不到回答的话,理由就是那是不能告诉我的咯。蛮正当的嘛。” 心里虽然带着些许抗拒,可想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于是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自己,冲出门的那一刻被风一吹,头脑发热的路远慢下了脚步。他不知道这样一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难道自己全部相信的话,以后要跟一个几乎全部陌生的人住在一起吗?以及,有些事情,是不是不知道比较好? 路远这几天翻阅了很多资料,跟言朗所说相关的内容大多保存在古代小说里面,常常是片段式的零碎记载。所谓十家九流,路远默默觉得,不入流的小说记录下来的东西,却比人们想象的多得多。所谓街谈巷语,或多或少都是有些来处的吧,想来也不是每个古人都那么喜欢空穴来风,一处处凭空捏造那么多奇闻异事来。 何况,后世所谓志人志怪,志者,记也。记载下那些故事的古人,几乎都觉得自己记载的是事实,有些是听来的,有些则是看来的,这些零碎故事的流传,在很多人那里,其实都是事实呢。 言朗住的地方同样离学校不远,但是跟路远家刚好在以学校为中心的对角线上,于是路远去言朗家就得穿过整个学校。 鱼城大学很有些历史了,如今的格局是旧城中心几所学校合并而成的,校园一再扩大,最后把原来夹在几个学校之间的居民区都囊括了进去,因而常常能看到些上了年纪的居民楼,大部分还有人住着,算是学校的一处特殊景观。 赶近路的时候,路远从一条林荫小道走过,道路尽头是一栋老式居民区的侧面,那路斜对着侧面唯一一排孤零零的窗户。路远抬头,见二楼的灯亮着,灯下有一个男孩,虽然离得远仍旧看得出应是眉目清秀的样子,那对着一块小镜子,拿一块小海绵在左脸上拍一下,又在右颊上抹一下。路远作为称职的汉子,当然不知道那玩意儿叫粉饼,只觉得那姿态虽然该是女孩子的,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很好玩的样子,于是他住了脚。 过了一会儿,那男孩像是打扮完毕,左右看了一下镜子里面的自己,颇有些顾影自怜的意思,而后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作出抬长袖的样子,开始吊嗓子。路远笑笑,走到路的尽头,转了个弯走上了大路。 路远在门口站了半晌,发现言朗家跟自己家一样,没有门铃,厚重的铁门是藏青色的,像是关上了就可以把世界隔绝在外。纠结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他一边唾弃自己越来越婆婆妈妈,一边伸手去敲言朗家门,左眼皮突然狠狠跳了两下,像是在迎合敲门的节奏。路远闭上眼,伸手把食指抵在眼皮上,听见开门的声音正好放下手,于是言朗拉开门的时候正看见路远使劲挤着自己左脸颊的肌肉,抬头望着他。 言朗猝不及防看见这表情有些好笑,他往边上的门框上一靠,双手抱在胸前,扬起一边眉毛:“这是跟谁挤眉弄眼呢?” 路远在跟言朗不长的相处时间中从来没有听他用过这种语气说话,不是轻佻,但能听出些玩味,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跟你!”说完之后立刻像是咬到舌头一样惊了一下,想起眼前这人是自己的老师,扒去老师这重身份,还是自己小叔叔,于是有些懊恼自己的失言。 言朗笑笑,把路远领进了屋。 言朗家比路远家大得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楼有点年成了,透出一种结实的古旧感,装修得极简单,几乎没什么装饰。客厅很大,两边靠墙都放着木质书架,与饭厅之间也是用木柜子隔开,不在意后面的厨房与阳台的话,看上去就像一个有些空荡的小型图书馆。 “老师您是富二代?”路远咋舌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6 。 言朗轻笑一声摇摇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路远在心里腹诽一番:不是富二代又才刚工作,学的还是文学这种不赚钱的东西,可是生活的地方看上去这样……少年你这样很危险啊让我怎么放心跟你住在一起?咦……不对,我没答应要跟他住一起。 像是看穿了他弯绕了几回的心思,言朗道:“这几年顺便做点小生意,放心吧,没干什么不正当的事。” 这话意思本没什么问题,言朗偏偏用了“不正当”三个字,用了就算了,说的时候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路远这才猛然了解到什么真相似的,用发现新大陆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言朗。 此刻言朗穿着宽松的黑色连帽衫,下身一条运动裤,看上去比平时更加显年轻,那种讲台上一切尽在掌握的温和从容变得不那么显眼了,可是更有人间气。路远后来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言朗的时候觉得他特别端正,是个看不透的人,也无由来地觉得,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这个人应该是尖锐的。 打量完了路远同学才在心里默默画圈圈:长得不错,估计是闷骚型,说不定就有富婆喜欢这种的呢,叫什么来着,禁欲系,嗯,是这么个理儿。 言朗被路远这么上下打量了一番,无奈地笑笑:“路远同学,有你这样看老师的吗?” 说着言朗径直走到客厅一侧的茶几旁坐下来,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倒了两杯白水,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咱们随意一点好吧?反正以后这里也是你家。” 对于言朗说出的这句话,路远觉得自己本该是反感的,可心里却蓦地生出一丝抓不住的酸软来,让他有些看不清自己了。用两秒钟放掉心里的异样,他于是放松下来,坐到了言朗对面。 从哪里问起才能得到更多信息才能便于理顺思路呢,路远想了一路,还是决定先问自己最关心的那个:“你说爷爷,爷爷是维持世界平衡的人,那他平常都做什么呢?” “家里没有茶叶,白水行吧?”言朗笑笑,把一杯水推到他面前,然后拿起另一个杯子喝了一口,“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维持平衡的人有很多,每个人的能力其实都不尽相同,但是根据能力的使用方式,大致也能分得出一些类来。用灵能者的说法,你爷爷是一个净化者。你跟在他身边,招惹暗界东西的几率要小得多,他能净化你身上的气息,也能净化身边的环境。说得漫画一点,有他在的地方,可以生成一个结界,把大部分不干净的东西挡在外面。” “净化我身上的气息?我身上的气息……”路远皱眉,思考良久艰难地选择了一个字眼,“脏?” “不,恰恰相反。你身上有一种非常干净的气息,这种干净对暗界甚至对修道者来说都是值得渴望的。不过你别担心,你这种体质也是正常的,会有那么一些天生的灵能者,他们的力量会招来很多觊觎,想要吃掉他们的东西很多。” “喂,搞了半天我是食物对吧?” “嗯。”言朗口气平常,“可以这么理解。” “可不可以不要用这样平淡的语气来讨论我美不美味啊?”路远抓抓头,一脸苦恼的样子,好像对他来说,被当作食物吃掉,并没有被言朗评论来得令人不快。 从妖魔鬼怪的样子到暗界的生存规则,从修道的各种方式到人可不可能成仙或者脱离轮回,路远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问了一遍。言朗果然如他承诺的那样,只要他问了就告诉他,直到路远想不起来该问什么,也没有出现言朗所说不能对他直言的情况。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突然沉默下来,言朗端起水喝了一口。路远这才注意到似乎是黄昏了,客厅没有开灯,显得有些暗。从下午讲到现在,他们都没有看到,窗外一片火烧云的天空,是这座城市多年也没有出现过的美。路远回去后在朋友圈看到这一天的落日余晖刷了屏,却并未遗憾自己没有亲见,因为能跟言朗讲那么多的话,是他长到这样大,从来没有过的酣畅淋漓。 沉默持续,而后言朗再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还有一个问题没问。” “嗯?”路远歪了歪头,借着窗外黯淡的天光看见言朗的眼睛很亮。 “你没有问我我是什么人?万一我也是想吃掉你的那一类呢?” 路远闻言哈哈一笑:“如果我相信你的话,这有什么要紧吗?” 言朗惊讶于他的坦然,回望了一下自己内心的想法,轻轻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小心眼啊,比不上他。他自顾自地解释到:“我的能力比较杂,非要有什么定义的话,我是一个猎人。” 第5章 盛会 紧跟在言朗尾音后面,夜幕彻底落了下来。坐得很近也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两个人这才意识到错过了饭点。言朗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路远估摸着自己应该告辞了,于是跟着起身。 言朗走到门口,打开客厅的灯,路远面对着他的方向,被这光刺得眯了一下眼,他突然觉得,模糊视线里的言朗看上去很眼熟,眼睛慢慢习惯了光亮,莫名的熟悉感一下子就不见了。 言朗伸手一指书架:“你随便看看,我去做饭。饿了再吃点水果,很快就好。” 一句“那我先走了”本来都到嘴边了,听见言朗这话,挣扎几下,还是被饿透了的主人无情地咽了下去。路远在书架前面晃荡两圈,溜到厨房门口,好整以暇地靠在厨房门框上,看言朗有条不紊地做事。 言朗的厨房窗口正对着小区的院墙,如果是白天的话,望出去会看见墙外不知是谁家的自留地,种了油菜,正在开花,稀稀疏疏的一小片黄色,旁边有条马路在那里拐了个弯,路旁两排四季杨叶还嫩绿着,刚刚过去的冬天刷在树干上的白漆还很显眼。言朗切菜的声音干净利落,频率稳定,路远就在这笃笃的声音中望着窗外马路边的昏黄路灯发起了呆。 言朗切着一把毛毛的瓜藤,看也没看他,指挥着:“帮我看看锅里的肉。” 路远回过神来,把言朗的话拉回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小声嘟囔着:“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自来熟呢,还指挥我。”而后口嫌体正直地走过去,拿起筷子大剌剌地去揭盖子。路远没料到那是汤锅,里面热气一下冲了出来,他抬头想要躲开却“砰”地撞在锅子上方的碗橱上。 没计算好撤退的路啊真是痛心疾首!路远龇牙咧嘴地揉着头,嘴里条件反射似的念叨着:“一加一等于二,还好还好没撞傻……” 言朗见状哈哈大笑几声,阴沟里翻船的路远一边谨慎地再去揭盖子,一边再次开始了腹诽工作,心里蓦地却有些发暖。爷爷总是不苟言笑的,他不会对着路远哈哈大笑,也不会允许自己做饭的时候小路远在旁边捣乱,后来路远学会做饭之后,他也就撒手不管了。路远从未有过跟别人一起待在厨房的经历,不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7 知道做饭其实也没那么无聊。 食物带来的温暖和幸福感,似乎都是陪伴的附属品,是人与人之间的,与场地无关,甚至与食物本身无关。 一顿饭边吃边聊,天南海北,一个随意说一个认真听,末了两个大男生不知道怎么的,讲起了学校的女生为什么都那么喜欢言朗。言朗作为当事人不好说什么,路远半真半假地分析一番,总结到:“其实你一点也不小白脸。上课虽然笑眯眯的但是总给人压迫感,班上的人感觉挺怕你的。” 言朗听见他这话,想起了药学课堂上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于是停下手里的动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路远嘿嘿一笑,而后像是想起什么,嘴里嚼着一块土豆,抱着挑事的语气对言朗道:“我今天路过学校一处居民楼的时候,看见一个男孩在打扮吊嗓子,那模样,铁定比你好看!” “哪里?”言朗再一次停下筷子,皱了皱眉。 “唔,就中山路旁边啊,横向小路那里。”路远觉得自己八百年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饭了,还在努力往嘴巴塞最喜欢的红烧土豆,没有注意到言朗若有所思的神色。 夜深,路远告辞准备回家,答应言朗想想搬过来的事情,顺便拒绝了他送自己回家的要求:“老师太紧张啦,我一不是女的二不是小孩送什么送啊?” “也好,你爷爷在你身上留下的符咒暂时还能压一压。”言朗点点头,目送路远走到楼梯拐角处,而后关门,进屋,走到里间卧室,从窗口看着路远从楼里出来,走出小区,继而右拐,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路远的身影早已经看不见了,言朗还站在窗边,他盯着楼下的路灯,不知道在想什么,身上一片肃杀之气,气流般的话语从他嘴里泄出来,明明说得很轻却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我的人,你们这些渣滓也想打主意?” 路灯照不到的阴影之处,平地卷起一个风漩涡,又快速散掉,回归平静。 言朗收拾好东西,也出了门,朝路远的同一个方向走去。 路远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回家手脚麻利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等睡意。虽然常常做噩梦也容易惊醒,但路远入睡一向很快,今天却有些兴奋了,他推测是一下子得到太多信息的缘故。 睡不着,于是将言朗给的信息在脑海中大致整合一下,其实用不着整合很多事情也是显而易见的,比如为什么爷爷要把自己托付给言朗,为什么自己这段时间没有灵能者庇护也能周全。他甚至猜得到,爷爷的符咒力量全部消失之后,世界在他眼里,甚至直接加诸其身的一切,将会呈现出怎样的变化。所以他拒绝言朗的时候,并没有说出过“我已经成年了”这种幼稚的理由。 摇摇头,驱散乱七八糟的思绪,路远期待着一次平静的睡眠,没想到还是惯常的噩梦。 在醒来之前一秒,一张笑嘻嘻的脸隐在黑暗中猛地朝路远冲过来,在即将触碰到他的那一瞬间,路远心里暗骂一句“卧槽”,然后一把拽住被子捂住了头,那似梦似真的黑影突然散掉,乍看像是路远的被子隔起了一道屏障。 路远睁开眼睛,保持着扯住被子的动作呆了几秒,然后想起梦中那冲向自己的什么东西,有一张熟悉的脸。 他犹疑了一下,拉下被子重新盖好,墙角立着黑色的身影。言朗悄无声息地等了片刻,见他重新睡过去,那影子也再未出现,手一动,收起了第二支没有用着的针。 不能再拖了。 莫予头次见到陆濯缨,是因为灵能界五十年一回的秋季盛会。这盛会说是天下灵修之士的聚会,实则与人类世界的比武大会殊无二致。盛会的比试结束之后,会由不参与江湖事务的秋水台出面,放出一张榜单,列出比试中各种标准综合之下的灵修排名。这场排名看似不过是灵修们暂时的能力高低,却仍旧会影响到各大派别与家族的地位、灵修个人的名望以及灵修接受委托的代价高低。 往大了说,这一场盛会,将会决定接下来五十年灵能界的大格局。 在灵能界,一些人是天生的灵能者,还有一部分是后天的修道者。天生的灵能者多出自大家宗族,受各种规则制约,而修道者则自由得多,修道方式也多不拘一格,但缺少根基,往往极易走上邪路。各有各的长与短,因而灵修们常常会有交叉,很多后天修道者受庇于世家宗族,也有很多天生灵能者入了各式各样的教派。再往后,便形成了看似不分血统的大格局。 在当世,在野之宗派,最大一家便是鱼城莫家,稍微能与之抗衡的有长阳派与昆仑派,其余世家教派,则几乎唯莫家马首是瞻。每一届的秋水台榜单上,前十的位子,莫家几乎会占到三分之一,而榜首,也已经连续三百年属于莫家。 莫家,是灵能界最大的异数,有无数人想要跨进去,也有无数人想要推翻它。 这一年的比试场地在各大门派中转了一圈,轮到了莫家地盘。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不过十七八岁,便在十二场比试后以全胜的姿态,进入到了最后两场关键比试中。所有与会的灵修一夜之间便都知晓了一个叫做陆濯缨的年轻灵修,众人皆在猜测这陆濯缨的背景。有好事又手段通达的灵修着人去调查,发现陆濯缨不过边城一家普通商户的儿子,但却是天生的灵能者,加之根骨特殊,因缘巧合拜在上南山某隐士的门下,此番是他学成之后第一次下山。 照着盛会的规则,莫家掌门作为上个榜首,直接与最后决出的那人争夺榜首。因此除陆濯缨而外,还有三人进入与莫离角逐榜首前的最后两场比试,分别是莫家长子莫赐、昆仑派掌门方古令、以及长阳派大弟子千羽千叶。 其他人暂且不论,这千羽千叶在决出这四人的当晚倒是引起了一场不小的争论。世人都知晓这场比试范围只在灵能界,并非整个暗界,换言之,长久以来,参加比试的都是人。偏偏这长阳派的掌门最钟爱的大徒弟,是凤凰族千羽家的一只小凤凰。 众门派代表与散修在莫家山庄大堂中商讨此事,有人嚷嚷着要取消长阳派的参与资格,众人皆未开口,陆濯缨便笑笑,对那人道:“这位道友也说了,要取消长阳派的参与资格,那也就是承认了千羽姑娘代表的是长阳派,英雄莫问出处,想来出身何族的小问题,在这天下大会上也是无甚关系的。” 有人闻言立即喊道:“不取消资格换个人上!” “你傻啊。”旁边有人戳戳说话的那人,以耳语的姿态高扬了声音说,“长阳派这次就来了三个人,东方掌门废了,还有个拖油瓶似的小师弟,那只凤凰不上他长阳派还有人吗?” 此话一出,小范围中发出一阵哄笑声。东方恪坐在最角落的客位上,千叶立在他身后,二人姿态安然,仿佛讲的不是自己门派的事。到此时,千叶乍听见“废人”两个字,一下子立起了眉毛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8 ,一冲动便想冲过去,刚跨出一步,一只干燥温暖的手便抓住了她的手腕,那手并未使劲,千叶却觉得自己挣不脱。她低头看着坐在客位上的东方恪,突然觉得很委屈,泪意涌上来,含混地叫了一声“师父”,东方恪看着她摇了摇头。 “历来就没有这样的事!”又有人高声道。 “有的。”坐在主位上的陆离突然开口,众人悚然,看着这位不怒自威的莫家族长,他站起身来,声音厚重,像是容不得别人的任何异议,“三百五十年前,榜首灵修亦来自凤凰一族。” 第6章 秋风乍起 一石惊起千层浪,灵修们虽说寿命比普通人长些,但终究肉体凡胎,三百多年前的事,对灵能界的人来说也不算太近,大部分年轻灵修从未听说过。当下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的声音渐渐沸腾起来。莫离对众人或怀疑或探究或不屑的目光视而不见,转向千叶,千叶连忙行了晚辈礼。莫离微微颔首:“千羽姑娘,冒昧一问,千羽合烟是你何人?” 千叶再行一礼:“回莫掌门的话,千羽合烟正是家姐。” 秋水台台主一直隐在后台,无人能见其面目,当下便派出自己身边的阁人出来主持局面:“台主说了,确实有过这样的事,既然千羽姑娘代表的是长阳派,而长阳派也有参与比试的资格,那比试自是要继续的。无论是人是妖,只要不使用阴毒之术,来处皆不重要。” 众人再次爆发出议论声,比莫离开口时更甚。这个说“这不是在说以后暗界也能参与比试了吗”,那个说“台主说得好”;一个道“以后还不得乱套了”,另一个又道“说起来人还不是会出妖邪”。 然而无论如何,秋水台是众人皆信服的裁断者,台主已经这样说了,千叶继续参与第二天的比试已是定局。 四人的比试,方式极为简单,由秋水台随机分配,两两对战,决出二人,再次对战。因此这比试在实力之外,或多或少仍旧掺杂了气运成分。 第一场比试陆濯缨抽中与莫赐对战,赢是赢了,却赢得有些狼狈。他收回抵在莫赐胸口的环首长刀,伸手破了绕在他身前的符咒,抹掉嘴角的血,抱一抱拳:“莫兄承让了。”莫赐也算是极具世家风范,纵然一身伤也没能失了礼义,抱拳道:“莫某甘拜下风,只是我还以为少侠的武器会是剑呢。” 陆濯缨一笑:“偶尔也使剑,不过不趁手,面对莫兄不敢掉以轻心,只敢用自己最擅长的。” 千叶对上方古令,众人皆道千羽千叶身为凤凰,虽然灵能天生就强,但凤凰寿命长久,化身为人形之前还有长久的修炼时间,看千叶的样子换算成人的年龄大致也不过十五六岁,资历尚浅,对上老将方古令,几无胜的可能。因而最后千叶进入下一场比试的时候,整个灵能界再次震惊了一下。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中,陆濯缨一副早已了然的神情,灵能这回事,跟资历自然有关,只是也不那么有关。 陆濯缨在与千叶的比试中败下阵来,他好像也并未在意胜负,等千羽施加于身的灵力撤去,他拍拍袍子上的灰,站直了身子向千叶致意:“姑娘好灵力!” 陆濯缨的一举一动,盛会之上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莫家人眼里。 千叶与莫离的最后一站定于十日之后,众人皆由莫家打点,在鱼城中住下,有些跟莫家交情好的灵修就住在莫家山庄中。陆濯缨本打算去附近的镇子寻一处客栈,却被莫赐留下了,莫赐一脸正气与真诚:“家父嘱咐,一定要留下少侠!” 陆濯缨大方地回礼:“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一日莫赐代替父亲在偏堂招待客人,有人问:“怎的不见莫小公子?” 莫赐皱皱眉,脸上显出些疲态:“不瞒诸位,小弟近来犯了旧病,因而不能出来见客了。” 这是整个灵能界都知晓的事情,莫掌门的幼子莫予,这个才十二岁的少年,是灵能界近年来的传闻中那个不世出的天才。他拥有最好的灵修根骨,却是个先天不足,隔上一段时间就得犯一次病,症状无他,只是灵能全消,得睡上几天。 于是当下就有人叹惜地摇摇头,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 陆濯缨刚好从偏堂经过,身为灵能界斩妖除魔的猎人,听力比常人要好得多,堂里人所说的话,即使陆濯缨不刻意去听,仍旧一字不落地进入双耳。为避免让人以为听墙角,陆濯缨并未停留,用平常的速度,大方地从堂前走过去。 有些无聊啊,虽然莫赐说过,山庄里的地方陆濯缨可以随便去,但毕竟是外来者,总不好堂而皇之地在别人的山庄里随意来来去去。陆濯缨绕着自己住的小院子溜达两圈,顺便舞了几下不熟悉的剑法,又在天井里的水池旁看了一回金鱼,抬头望见了莫家山庄背靠着的后山。 那山上约莫是些常青树,秋风乍起的时节仍旧是墨绿的,稍远处的山,渐渐呈现出黄红的斑驳色彩来,更远处,依稀能看得见山尖已覆上白雪。 莫家山庄果然是地灵之地啊,陆濯缨想。他看着那暖的颜色,心念一动,打算去那长着落叶树的山上看看秋景。 寻了个顺眼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块小空地,空地中央有一片小小的湖泊,是宝石蓝的颜色。陆濯缨翻身上树,躺在那树的枝干上,身边凝起一道屏障,让普通人与一般灵能者经过不会察觉到他的存在。他听着到树叶簌簌下落的声音,感觉到风拂过头发,难得的惬意,于是闭了眼想事情。 风大了些,原处有些声音传过来,陆濯缨屏住了呼吸,凭着猎人的敏锐,感受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他就着躺的姿势,从树上轻巧落下立稳,悄无声息走到了空地边缘。 靠近湖泊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和一个将近四十的中年人,两人正在过招。陆濯缨抱起双手靠在旁边的树干上,饶有兴致地看着。 那男孩身上灵力之强大,是陆濯缨从未见过的,然而他却似乎不知道怎么控制,因而在对抗中总是处于被压制的地位,那灵力里面,似乎还有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陆濯缨仔细感受了一下,却怎么都分辨不出来哪里不对劲,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多虑了。 看年龄与那灵力的强势,陆濯缨心道,大概就是莫家小公子了吧。至于那中年人,陆濯缨倒是没有见过,如果是他师父在的话,就能认得出,那便是十年前在灵能界引起过腥风血雨的道人唐越。此已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当下陆濯缨看着二人过招,明显地,那中年人处在教导地位,只是二人一个不知道怎么控制和使用力量,一个除了喂招并不太懂得怎么引导,陆濯缨摇摇头,心道可惜可惜。眼见着唐越一个虚晃,露出右手下一个破绽来,莫予以为机会绝佳,左手捏了个诀送过去,整个剑直刺唐越右边身体,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9 陆濯缨不禁小声道:“错了错了。” “谁?”空地中的二人同时发声,莫予手里动作已经收不住,如陆濯缨所料,唐越的破绽果然是刻意为之,莫予这一下自以为必中,其实恰好中了唐越的计,整个面门暴露在唐越面前,左手那决被唐越一个空翻绕过去,转眼莫予的脖子已经在唐越的攻击范围之内。 这招过完不过瞬间的事,陆濯缨知道自己藏不住了,怕二人突然发难反而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大大方方走了出来。莫予手心白光一现,收起了长剑,他微微抬头,小小的身量,却已显出桀骜的气场来。他望着陆濯缨:“你刚才说什么?” 陆濯缨好脾气地笑笑:“我说你错了。” “噢?”其实在出剑那一刹那莫予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本就有些着恼,陆濯缨这样一针见血,让他更加愤怒,小少年心里明白得很,自己气的不过是自己的不长进,不干乎其他。 “小公子出剑之前左手那凝神决捏得极好,未曾因为发现敌人破绽就大意,很聪明,但还不够聪明。” 莫予皱皱眉,唐越立在他身后,听到陆濯缨的话语正在点上,因而未作任何表示。 “你此刻或许在想,应该从左进攻,在下可猜对了?”莫予将眉皱得更深了些,听陆濯缨又道,“若是从左进攻对一般灵能者来说,已算是你识破这虚招了,但是对这位前辈来说却还不够。在下没猜错的话,少侠从左进攻,前辈仍旧能轻易破决,反而若是以一破决留后路,长剑直攻面门,还能有险中求胜之机。” 听到这里,唐越终于开口:“敢问少侠是何人?” 陆濯缨一笑:“在下这些天寄住于莫家山庄,来此只想赏玩秋景,惊扰二位练功实是无心之失。还请见谅。” 唐越早知这人确是无敌意,但却能将自己的屏障视作无物,是个人物,不便为难,又听他如此说道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只略一点头,带着莫予走了。 莫予回头看了一眼,风正好吹过,湖面乍起涟漪,陆濯缨的衣袍轻轻扬起一角。 原来秋已经很深了。 周一第一讲的药学课,路远没有看见言朗,颇有些意外。言朗虽然是文学老师,但因为自己兴趣的关系,常常旁听一些中药学的课,这一堂课的老教授是整个药学院最富学识与经验的人,言朗像普通学生一样,从来没有缺过课。 第一节下课的时候,言朗才从后门进了教室,他走到路远身边坐下,压低声音对路远道:“出事了。” 第7章 自杀游戏 路远听见言朗的声音极严肃,抬头疑惑地看他一眼,还未来得及问出声,坐在后排的徐瑶突然惊叫一声,手机掉到地上,屏幕朝下滑落到路远脚边。路远听见动静微微弯腰伸长了手去捡,他没回头,反手将手机递给徐瑶,徐瑶却不接,于是转过头去看她。徐瑶一脸惊恐,愣愣地看看他又看看手机,路远疑惑地“嗯”了一声,眼光落在屏幕上,看见界面是一张点开的图片,图片上一片猩红,是一个人,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具尸体,躺在血泊中的尸体。 那人看样子是从高楼上摔下来的,整个身体呈现一个扭曲的大字形状,瞪着眼睛,嘴角也是血,后脑着地,脑袋旁边还有一些白色浆状物体混杂在那片刺目的红中,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什么。 路远惊讶地“咦”了一声,点了返回,发现是徐瑶的朋友圈,是一个备注为“毛球”的人的新动态,文字写着“跳楼啊,死得真难看。”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路远又“啧”了一声,不知道徐瑶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看徐瑶不想接手机,赶紧帮她一键返回到桌面,发现徐瑶桌面上竟然是言朗站在讲台上的照片。路远愣了一下,徐瑶才反应过来,一把抢过手机,一边拿余光偷偷瞟言朗,笑道:“吓死我了。” 路远转过头去,心想被我抓住把柄了吧哈哈,可大概是刚才看见冲击力太强的画面,心里总隐隐有点不舒服。言朗自然也看见了那张尸体照片,倒是没怎么在意两个人后来的不对劲。台上教授开始讲课,他从路远面前扯过一张稿纸,在上面写了一行字:“这事不对劲,等会儿我们去看看。” 路远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点了点头。 跳楼自杀这种事情在高校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大概是害怕影响扩大,警方处理起来不是一般地快,后续只剩家长与学校的不停扯皮,以及掩盖与披露之间的矛盾拉扯。因而路远和言朗下课赶过去的时候,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人群也早已经散开,只剩下地上勾勒尸体形状的一圈白线。 路远跟着言朗从小路穿过来,才发现出事的那栋楼,就是路远从窗户里看见过吊嗓子的男生那栋楼。他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整栋楼,楼一共有八层,就这种老式居民楼来说算是很高了,外面的墙上爬着许多爬山虎,青砖在岁月的沉淀中显得越发厚重,学校里的树大多上了年纪,森森的树冠遮掩了大道小路,因而那建筑显得更加幽静。 言朗嘱咐路远在原地等着,他过去看看另一面,路远正沉浸在那染了时光的青砖与爬山虎带来的思绪中,于是点点头随言朗去了。 “喂。”徐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路远身后,拍了他一下,路远一个激灵猛地回头,看见反而被他吓得朝后退了两步的徐瑶,他拍拍自己胸口:“吓死我了你!” 徐瑶瞪他一眼:“你才吓到我了!” 路远一副懒得跟你计较的表情,继续打量那栋楼,徐瑶在他旁边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路远眼光顺着楼走了一圈,落回到眼前,他好像刚刚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想起来言朗刚才好像跟自己说了什么,于是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二楼站着一个身影。 是自己见过的那个男孩,男孩似乎也看见路远了,朝他轻轻笑了一下,路远也回了个笑容,徐瑶突然在旁边拍了他一下:“傻子,你对着窗户笑什么呢?” “唔,班长你眼镜度数怕是又低了吧?” 徐瑶白眼他一下:“我不近视啊笨蛋!” “不近视那么大个人你看不见,能不能淑女点?”路远伸手指了一下窗户,没风度地回了她一个白眼,却突然发觉徐瑶不太对劲,于是住了嘴,徐瑶一脸惨白,伸手抓住了路远的袖口:“路远你别开玩笑了,我今天够害怕了。” 路远皱眉,望向那窗口,那男孩好像跟路远打完招呼后就没在意他们,路远看见他又在吊嗓子,大概是因为玻璃关着的原因,声音传过来已经很轻,但是仍旧婉转。 路远以为是徐瑶故意要吓自己,正想转过头再确认一下,刚好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二楼过道的一侧,正从那头往这头走。路远眼睁睁看见那人走过去,毫无障碍地,穿过了男孩的身体。男孩仍旧在吊自己的嗓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还回过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0 头来朝路远再次笑了一下。 那笑有多美好,路远此刻身上就有多恶寒。 路远见状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刚好撞在一个人身上,他条件反射地转身,慌乱的眼神撞进言朗的眼里。言朗伸手握住他的肩,深深地看他一眼,用余光扫了旁边的徐瑶一下,路远明了他的意思,这才镇定下来,掩住自己的失态。 “你们俩别互相吓对方了,这里可不好玩,走吧。”言毕,言朗转身,两个人跟在言朗身后,沉默不语,走到旁边的中山路上,徐瑶突然哇一声哭出来,路远和言朗停下来看着她,都有些手忙脚乱,看样子都没什么应付女孩子的经验。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徐瑶都在旁边哭得喘不过气了,路远才伸手拍拍她的肩,结结巴巴道:“班长别……别哭,怎么了嘛?我刚才不是故意吓你的,我就开个玩笑……” 徐瑶闻言哭得更厉害了,在学生面前一向温和从容的言老师这会儿束手无策地叹口气,徐瑶断断续续道:“毛球……下一个……毛球……” 二人再次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震惊。 两个人没办法,只好带着徐瑶暂时就近找了学校里的小亭子坐下来,徐瑶抽噎了一会儿,慢慢平静下来,眼睛呆滞地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沉默着。 言朗也沉默着,仍旧是那副平淡温和的样子,路远表情复杂,有些手足无措。他觉得事情太不对劲了,他以为这个女孩永远是开朗而无坚不摧的,她作为班长的雷厉风行,作为漂亮女孩的自信姿态,都是他对她的固有印象,看来是自己想当然了。看着徐瑶崩溃大哭,而后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突然觉得有点内疚。 是的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你一直笑,别人就以为你不会哭了。 路远看着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心里那点感悟,人人都戴着别人期望的面具活着,某一天揭开表层,露出里面溃烂的真相,往往是不会被人承认的,因为没有人想要为你的不开心负责,他们希望看见的,永远是不会将坏情绪发散出来的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瑶终于开口:“言老师你们听说过自杀游戏吗?” 徐瑶其实远不如看上去那样开朗,她来自一个离异家庭,要说人生有很多创伤回忆,好像也不是,只是从小到大,没怎么体会过快乐而已。 父母离婚,徐瑶跟着爸爸生活,因为工作的关系,男人常常将徐瑶寄养在亲戚家,从这家辗转至那家,徐瑶没有受过虐待,可是也从来没有受到过用心的对待。亲戚们看顾她就像看顾一条小猫小狗那样,说不出没感情,却也说不出感情有多少。 她从小就习惯于察言观色,每个人有一点点不开心的地方她都能马上察觉到,并且随之调整自己的状态,想尽办法,只是为了别人开心,后来她知道,这叫讨好型人格。 长到十七八岁,徐瑶好像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内心的想法,她不快乐,可是她总在笑,因为别人希望看到她笑。小时候寄住的亲戚家来客人了,才七八岁的徐瑶,明明害怕见生人,怕到发抖,却仍旧会在门外拼命深呼吸,调整好最甜美的笑容,去跟每一个人打招呼。 别人都说“哎呀这孩子真喜欢笑”,然后去逗其他更喜欢哭闹的小孩,徐瑶想,他们好像是比自己需要关心。 不,其实我不喜欢笑。 久而久之,徐瑶渐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她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自己,她不怨恨世界,她只是怨恨自己,怨恨到恨不得自己从来不存在。 她看着言朗和路远笑笑:“他们生下我的时候都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呢。” 失眠的毛病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越来越严重的,每次心里难过了,她就拿刀子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划上一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好几次把刀子搁在手腕上,仍旧没有下手。她想,自己得死得仪式性一点。 某天半夜睡不着,上网的时候发现一个论坛,里面是一群跟她差不多大的人,每个都想死,每个都在看不见的地方挣扎着,每个人都怀抱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那些情绪不可以告诉别人的,会被嘲笑会被随意践踏的。 别人会说:“切,这有什么啊。” 于是你的一场致命的恐慌,在别人看来,不过是轻描淡写的,无理取闹的,用来博取关注的矫情与悲伤。 还有人会告诉你:“我懂得。” 可是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世界上最没有分量的话就是“我懂”这两个字了。站在岸上的人怎么会懂得呢,怎么会懂得这蚂蚁一样的我,懂得这灭顶的绝望感与窒息感呢。 徐瑶在那论坛里默默关注了三个晚上,收到了一个人的好友申请,而后加入了一个叫做“自杀游戏”的群,这些跟徐瑶一样不被理解的孩子们,终于在某种力量之下,聚到了一起。 路远依稀记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词,似乎是在某个国外网站的新闻上,后来很快被掩盖了下去。 徐瑶已经不再激动,只是平铺直叙:“那个群里,都是有自杀倾向的人。有一天,群主,就是拉我进群的那个人,突然说,要不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死得有仪式感一点。” 第8章 决试 死得有仪式感一点,这恰恰是徐瑶想的,她深究自己内心,发现自己这样的想法,不过是想要以自己的死来报复世界。 “让死亡变成一次典礼,让那些忽视我的人都后悔。”她捂住自己的脸,“我要让他们都后悔!” “可是你想过没有,”言朗身上的温和被一种难以察觉的严厉所替代,“如果你看见他们后悔了,你真的会觉得开心,还是会更加难过?” 傻不傻啊,报复了世界,用伤害别人的方式来让自己再痛一些吗? 听到这句话,已经麻木的徐瑶再次泣不成声。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路远也觉得让徐瑶一天之内回忆那么多东西太过残忍,于是扯了扯言朗的衣角,言朗冲他点点头,看了缩成一团的徐瑶一眼,叹了口气。 一起把徐瑶送回了家,徐瑶哭累了睡了过去。其实是虚脱吧,路远心道。两个人给徐瑶父亲打了电话,等着那男人回了家。 男人看上去很精明,也很沧桑,握住言朗的手不停道谢,而后又道:“都怪我,以前不关心她,发现她有抑郁症的时候她已经病得很重了,可是上大学之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可好,又这样了!” 男人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路远觉得听着他说话心里怪不舒服的,不是说他不关心女儿,而是这样的话听起来总带着些抱怨意味,呈现出有点不那么负责任的姿态。 两个人不便久留,于是告辞出了徐家,一出门却站在路边一同沉默了。他们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刚才听见的事,关于自杀游戏这事,几乎还没听到重要信息,料理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1 起来大致也不会太简单。言朗觉得有些头痛,作为猎人,他自诩斩妖除魔无数,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人性。 许久,言朗才开口:“回吧。” 一前一后走着,到了言朗家门口路远才如梦初醒似的发现不是回的自己家,不过这时候路远也觉得自己再没有力气接着走了,于是跟着言朗进了屋。缓了好一会儿,路远才开始思考起整件事情来,言朗像是憋了许久,问道:“有没有……人,奇怪的人,跟你借过什么东西?” 路远心里本就一直在想旧楼里那个男孩,方才一直没找到机会问,听言朗这样一说,他知道言朗指的必定是那男孩无疑了,于是点点头:“星期天的时候,就是从你那里回来第二天,我又从那栋楼路过,那男生站在窗口,说想抽烟发现打火机没油了,问我能不能借他火。我当时还觉得奇怪,看样子他是学唱戏的,竟然能抽烟。” “你好像不抽烟吧?”言朗皱眉。 “是。”路远的口气有些发沉,“但是那天看见我们楼下贴了通知,说晚上要停电,于是我去小卖部买了打火机和蜡烛。” 言朗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那条路是你去最近小卖部要走的吗?” “嗯。”路远点点头,立马又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不,不是。小区楼下就有好几家,但是大家知道消息比我早,我去的时候已经卖完了。” 如果要去学校里的小卖部,那条岔路,是去离路远家最近的那一家的必经之路。 莫予后来见过陆濯缨许多好看的时候,可在他心里,终究都不及初见时回头看见的那幅画面,不及那个秋天他被风扬起的衣袍一角。 莫赐倒是没有骗人,这莫家小公子在盛会开始的前夜的确突发旧疾,实际上,就算莫予那个时候不病,莫家上上下下,仍旧会默认他有病。 离莫离与千叶的决试还有三天,五十年才有一回,这盛会本已经是灵能界最大的盛事,而与莫家现任掌门角逐榜首的竟是一只凤凰,这更是引来了妖界巨大的关注。与灵修们和平相处的妖界大族几乎都派了代表前来观战,与人类无法共处的则派了探子避开人群,等在莫家山下。 鱼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热闹过,莫家上下开始为之作准备,一切都是忙碌而兴奋的,连常日守着莫予的家奴都受到气氛感染,或多或少有些松懈,莫予恢复灵力之后观察两天,觉得是个出逃的好时机。 那一日陆濯缨在院子中间练剑,扑棱棱飞来一只青鸟,他伸手接住,青鸟顿时化为青烟飘散,在他手心留下一封短信,陆濯缨展开纸条,是师父的亲笔,上书:“赵家山观景台,速去。” 陆濯缨神色一凛,当下便御剑去往百里外的赵家山,准备料理这场屠杀之后的痕迹,阻止怨气侵入人间,却没料到,竟然在潮水吞噬尸骨之时,误打误撞,救了那个三日前林间湖边见过的莫家小公子。 这一救,没想到就结下了后来无数的恩恩怨怨。 闲话少叙,莫予自己偷偷跑回了家,没想到竟然没有惊动院子里专门伺候自己的人,只有唐越立在他门前。莫予家里常年寄住着形形色色的灵能者,实际上都是莫家的门客。 碍于身体缘故,莫予虽然有着绝佳的天赋,却一直未能正式拜师,但有部分门客平常会陪小公子练练功,所有灵修中,莫予最喜欢的便是这唐越道人。唐越话不多,但是本事高,而且面对自己的时候不是出于敷衍,因此莫予心里一直将他认作半个师父。 这一日莫予逃回来,唐越见了他,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松口气,冲他点点头,淡淡道:“小公子回来就好。” 莫予心知唐越知道自己出逃之事,但仍旧未作声张,只是默默担心,不由得更加感动。这莫家上上下下,待他好的人不多。 转眼便是决试之日,陆濯缨虽然少年老成,却终是心性活跃,面对这样一场旷世难遇之会,依然是兴奋的。刚刚完成一次大型净化的他有些脱力,好在莫家山庄是个聚天地灵气的好住处,不过两天,灵力已经恢复到七八成。 千叶在会上接连挫败莫予与方古令,很多灵修早已对她刮目相看,却仍有人持怀疑态度,认为那陆濯缨不过初出茅庐的小子,千叶作为灵力强大的凤凰能赢他自是容易,而与方古令一战,千叶之胜不过亦是气运使然。 这时有人跳出来道,陆濯缨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要说当今灵能界,灵力能与之抗衡的也不多,连莫家长子都敌不过他。至于那方古令,败在在千叶手下状况之惨,众人也不是没见着。这话一出,昆仑派上下皆为之愤怒,无奈掌门之败确实是无可辩驳,只好都暗暗在心里记了长阳派一笔,连带着那说话之人也囊括在内。 妖界近年来纷争很多,凤凰族统领的地位岌岌可危,南有夜妖族虎视眈眈,北有雪族凶相毕露,东西两侧还有众多小族夹杂。凤凰族一旦败落,妖界与灵能界的关系必然会恶化,不说其他,单单是那从来与人不共戴天的夜妖一族,就是个最难解决的祸患。因而此次妖界来的众族,一部分是与凤凰族交好的,一部分是纯粹看热闹的,还有部分则是认定千叶必输无疑,来看凤凰族笑话的。 是日,莫离与千叶站在台上对峙,秋风长起,二人的长袍在风中猎猎翻飞,千叶长身玉立,面对着眼前的猎人,气场竟未输掉一丝。莫予躲在远远的山头,用唐越教他的方法,从一只镜子中看着整个局面,看着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人。 陆濯缨站在观看的人群中,想起前一晚他行至山头,遇见千叶时的对话。 “千羽姑娘可是害怕?” 千叶笑笑:“怕,也不怕。” “愿闻其详。” “全族上下都希望我赢,所以怕。”一身白衣的少女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可师父说了,他不在乎我赢不赢,因而不怕。” 陆濯缨闻言一笑:“想必姑娘是明白哪方要重要些了。” 点点头,千叶心道我明白的,肩负着整个家族的未来,我只能为凤凰族而战,可从拜入长阳派那一天起,我便只想为他而活。 千叶看一眼台下的师父,那青年男子在人群之外负手而立,见她目光看向自己,朝她扬起一个温柔的笑。 “前辈,得罪了!”千叶话语一出,长剑跟着出窍。台下众人众妖皆屏住了呼吸,看那长剑用最简洁的招式,与莫离的长戟在空中相互碰撞,却舞出了最灵动的姿态,仿若那剑也沾染上了凤凰的灵气,剑气皆化作了凤凰的尾羽。 一场比试打得酣畅淋漓,千叶使一招声东击西,莫离一眼看破,直击过去,千叶仗着自己的轻盈,移行至其身后,伸手便是一掌,莫离却不知道怎么的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虽然看似安稳地化了那一掌,千叶却立马意识到莫离身上有伤,且伤得不算轻。 台下看上来只能看见二人打斗中结起的屏障中白光一抖,几乎看不出端倪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2 ,陆濯缨觉得不太对,却也看不出太多,转头看一眼东方恪,见那长阳派掌门面沉似水,并无任何表示。秋水台主隔着帘子看着台上,轻摇了摇头。二人在争斗中无法开口,千叶传音至莫离处:“前辈身上有伤,停手吧!” 第9章 同居 千叶想要中止比试,莫离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手下招式更劲了些,以此来表示继续的意愿,千叶无法撤招,只好迎上去。 千叶一招全力使出,身后毫无遮挡,不知从何而来一股劲气,带着必杀的恨意,直直地撞向千叶后心。那劲气来得悄无声息,观看的竟无一人注意到,千叶也是直到那劲气几乎触碰到自己才感受到,来不及收招,只好一个侧身翻过去,劲气堪堪从腰上划过去,立时便见了血。 千叶吃痛翻滚在地,那劲气受千叶挡了一下竟然没被减弱多少,直直朝莫离刺过去,与千叶那已经送出去的剑气一起击中莫离伤口,莫离连连后退几步,尚未站定便吐了一口发黑的瘀血。 莫离撑着长戟站起来,千叶愣愣看着他,心知若非这猎人身受重伤且被劲气袭击,再来两个自己也不一定是他对手,不由得升起一阵崇敬之情。莫离伸手抹掉嘴角的血,道:“我输了。” “不,”千叶立在他面前轻施一礼,“晚辈胜之不武,不作数。” 莫离笑了笑,竟带了几分长辈看孩子的宠爱,觉得面前这只小凤凰傻得可爱,很像很多年前的她。他一挥手撤去屏障,于是接下来的话音便一字不落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榜首是千羽姑娘的了!” 千叶瞪着眼睛看着他,张口想申辩什么,莫离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输了就是输了,后生可畏,千羽姑娘不必谦让。” 原以为还有更多更激烈的好戏可看,榜首却就这样安稳地落在长阳派,这一战,虽未解了凤凰族与长阳派式微之险,却也为后来之中兴打下坚实之基。只是可怜了那只小凤凰,要以一己之身担起这样重的担子。 不过若是身后有人,陆濯缨想,亦当是甘之如饴吧。 远处将整个场景收在眼里的莫予,看清了莫离最后受的那一击,缓缓皱起了眉。 言朗有段时间没使用灵力了,不过净化了一栋楼的怨气,便觉得有些累,不知不觉就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中间醒来过一次,迷迷糊糊觉得身边应该有人,寻了一圈看见厨房里有一个身影,于是安心地又去见了周公,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几乎都落了山。他依稀记起中午没吃饭,正寻思着有些饿,就看见路远端着菜从厨房走到饭厅,他看他一眼:“醒啦老师?吃饭了。” 言朗沉默着,从跟路远相见之后,他越来越频繁地梦见过去。他恍然想起方才自己迷迷糊糊梦到的小时候的莫予,想起那场决试,想起那只小凤凰。 在长久的时光中,言朗一个人抱着久远的记忆不愿撒手,他提着那把环首长刀,只身面对着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面对着血腥的战场,身后空无一人。他记起自己是怎样羡慕千叶,羡慕她身边有人可以陪,羡慕她惦记的人同样惦记她,于是所有重担与苦难都是甜的,于是在走过短暂的相伴之后,也能一个人从容面对浩瀚的时光。 而他呢,他什么也没有。 没有人与他心意相通,没有人愿意记起他,没有人在生命尽头等他,他所有的寻觅,都是一厢情愿。 “老师?”路远侧着身子往沙发上看,见言朗低头不语,于是加大声音又叫了一声,“言朗!” 言朗被这一嗓子喊得从记忆里摔出来,无奈地伸手碰了碰眉心,应道:“来了。” 言朗看着桌子上的三菜一汤,发了愣,他没想到自己能吃到路远做的菜,总觉得要是会有这一天,也不该是这样丧的时候啊,于是弯起嘴角苦笑一下。 “你先前说,那人,哦不,那魂是借了我的灵力才有能力离开那栋楼,并且诱惑了死者?”路远问。 言朗从回忆中走出来,心口还隐隐有些发堵,但仍旧保持着自己一贯的镇定:“是这个意思。我告诉过你吧,你的灵力很特殊,很多人和其他东西都想要。” “哦。”路远点点头。 言朗不知道这人是从小被吓多了习惯了还是心一直那么大,明明自己很危险还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还在饭桌上讨论这样煞风景的话题,真是辜负美食。 想完这些,言朗突然又是一愣,似乎有很长时间没有过这种心情了。像是从前面对莫予的时候,表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却忍不住在心里对他的一举一动提出看法,嘀咕到连自己都嫌自己啰嗦,不由得生出一种类似于生气或者懊恼的情绪来。要说这情绪是恨铁不成钢吧,却又带着想要把控对方的隐秘愿望,而这一切不过都是出于自己过度且过敏的,关注。 “还有一个问题。”路远皱着眉咬着筷子,“以前我就算看不见那些东西的时候也能从气息上判断,可是这一次,我没有感觉到他不是人啊?” 言朗平静地夹了一筷子萝卜,说:“大概是你爷爷的符咒失效了,你一直被压制的灵力在恢复,恢复过程中感知能力暂时减弱也是有可能的。” 不,其实不是。你的感知能力没有出问题,分明是有人故意掩去了那魂的气息,分明是有人,想将我们俩,推向某个看不清的方向。不过,不管那人是谁,这出戏都做得太拙劣了。 他把筷子放进嘴里才发现自己夹的是从来不吃的萝卜,于是假装擦嘴巴,偷偷把萝卜吐了出来。没想到这小动作和他失神的表现,通通进了路远的眼睛。 “你现在一个人太危险了,搬过来吧。”言朗从容道。 “好。” 言朗原以为路远仍旧会拒绝,都准备好后面的说辞了,没料到他这么爽快,于是被这言简意赅的回答噎了一下。咳嗽两声,对面就推了碗汤过来,言朗抬头看了路远一眼,道:“谢谢。” 这一天显得格外漫长,在偶尔的搭话声与长久的呼吸声中,黑夜却仍旧是无可挽回地降临了。 两人打定主意第二天再抽空去路远家拿换洗衣物和必需品,于是言朗找出洗漱用品给路远,顺便拿了自己的睡衣给他,路远接过来,听他讲了浴室里各处的物品,心不在焉地朝浴室走去。 言朗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那些洗漱用品其实并不是自己家里备用的,而是专门给路远准备的,没想到这样快就派上了用场。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对不起,以后就由我来看顾你了。” 其实言朗并不想这么快就出现在路远生活里,即使知道就那样不露痕迹地护他到最后是不可能的事,还是期盼着能让他多过几年普通人的日子,即使这日子是偷来的。 可是言朗没想到那些人能这样快地发现路远,试探来得那么快,竟然妄图以梦来伤路远,而路远爷爷大限已至,没有了他的压制,路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3 远的灵力只会恢复得越来越快,同时招来越来越多的觊觎,且自己在暗中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 言朗好似终于不用再守不愿守的秘密那样,解脱般地想:既然控制不住,那便不必再躲躲藏藏,正好光明正大地留在他身边,不过是拼尽这一己一身,守得他周全而已。 天道不容他,可我陆濯缨,偏偏要他好好活着,这是我欠那个人的。 好不容易为人一世,他才十九岁,还没有看过人生的大多数风景,还没有毕业,还没有遇见喜欢的姑娘。 喜欢的姑娘,想到这里,言朗像是被自己逗笑了一样,嘴角上扬,而后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凄凉,这样一个清晰的认知一直在他脑海里晃动,他会有他喜欢的姑娘。 路远擦着头发走出来,看见言朗正往沙发上铺被子,他惊讶地“嗯”了一声,言朗闻言转头看着他,笑道:“本以为劝你过来还得要点时间,房间还没收拾出来,你先睡我那里。” “不一起睡吗?”路远一脸真诚地望着他,言朗失神了一秒,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天真地问出这种话。 一秒之后言老师在心里对自己进行了一番严厉谴责,觉得自己面目可憎。那感觉就好像糟蹋了一个干净孩子递过来的一颗糖,而那个孩子给你糖不是为了讨好,没有任何目的,单纯就是想分享给你,而你作为一个大人,却心怀鬼胎。 就在言朗跟自己挣扎一番想要无耻地说“好”的时候,路远突然道:“不行不行,老师不能跟我一起睡,我晚上做噩梦会吵到你。” 言朗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被这大起大落搞得心累,他看着路远认真的脸,为自己的私心找了个借口:他的灵力还未恢复,做噩梦的时候,我可以帮他压一压。 “没关系的,”言朗压住心里各种吵闹的声音,露出作为一个老师极具说服力的笑,“吵不到。” 第10章 道士与假证 手中的剑在直抵对方喉咙的瞬间顿了一下,面前本来注定要输的人突然不见,转瞬出现在莫予右前方,同时掐住了他的手。那动作瞧不清是怎样发生的,符咒的力量几乎在那人消失的同时就已碎掉,寒光如雪的剑应声而落。 “已告诉过你多次,面对敌人切不可心慈手软。”面前的人一身青衣,伸手拿下脸上的黑布,露出轮廓分明的脸,剑眉星目,语气很严肃,还带了不易察觉的无奈,“不过已是难得了,若不迟疑,我此刻便是你的剑下亡魂了。” “哼。”莫予收起长剑,声音带着些褪去青涩时的沙哑,“早知道是我取你了,如果是别人我才不会手下留情呢。” 夜色未央,莫予看不清陆濯缨的表情,只是听见那语气柔和了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再不改,以后真碰上什么事,吃亏的是你自己。” “有我取在,我能吃什么亏!”语气一如既往地傲慢,最后一个音微微上扬,带着不容易察觉的亲昵,“我说,干嘛每次来试我都得蒙面啊,愚蠢的世人,你不晓得你再怎么改装再怎么遮掩气息再怎么换招式我都能认得出你吗?” 陆濯缨闻言轻笑一声,东方泛出鱼肚白。 “我取,你看天亮了。” “什么?!”言朗听见身旁的人口里吐出一句话,他一下子从床上起身,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去看路远,凭借着猎人极好的视力,看见他眼睛转动了两下,像是即将醒来的样子。 路远睁开眼睛,发现夜正深,旁边有一个坐着的身影。身体僵住,路远花了两秒钟确认了一下自己身在何处,想起来之后放松下来,迷迷糊糊道:“老师,你怎么还没睡?” 言朗没说话,路远已经醒了七八分,惊到:“是不是我吵到老师了?” “不不,没有。”言朗开口,“是我自己醒的。” 心跳如鼓,震耳欲聋,言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刚才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路远刚才正梦见天亮,被言朗的声音打断梦境,于是将梦记得格外清楚,他想了想,道:“不是噩梦,梦见两个人,好像是在练功。”说完他自己笑了一下,又说:“老师别笑我,我老做些奇怪的梦。” 路远不知道言朗是什么表情,只发现他的回话并没有带着想象中的笑意,虽然仍旧温和,却不知道怎么的有些干巴巴的:“睡吧。天亮还早呢。” 路远应了一声,躺下来,翻侧了身子背对着言朗,他想起梦中那两个人,似乎,以前也梦到过。 言朗对着路远的后背,伸出手,掌心有隐隐约约的白光,四月末的夜晚,舒适的暖意从路远的背心开始扩散,他很快再次睡了过去。 言朗轻轻伸手揽住他的肩膀,顺势一带,将路远的姿势换成平躺,他坐起来,俯视着路远的脸,再次伸手,在他额上凌空画了个符咒。最后一笔提起,符咒化成细微的光芒,敛入路远的眉心,带着清凉的属于言朗的气息,渗透进路远的身体,将那血管里不断苏醒的灵力安抚住,同时逼得蠢蠢欲动的暴戾之气暂时蛰伏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言朗突然又陷入了恍惚。他仔细打量着路远的脸,那是一张跟自己不一样的,真正干净好看的脸,跟他的灵魂一样干净好看,因为没有多余的记忆而干净,而好看。让人不由得会猜想这个男孩睁开眼睛时会是怎样的明朗,而路远,也真的长成了开朗阳光的样子,即使只是看起来。 时光太漫长了,言朗想,自己有着二十七岁的身体,却有着不同世纪的记忆,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很久没有跳动过,可是这样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路远的时候,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身体里破土而出。 言朗用手撑住自己的身体,缓缓低头,近一点,再近一点,耳朵里又有雷的声音在炸开,太吵了,心跳的声音实在太吵了,就要震破他的耳膜了。 二十公分,十公分,五公分,二点五公分,就在嘴唇快要碰着路远额头的时候,言朗突然顿住,他用力扯开一点距离,用手背碰了碰皱起来的眉心,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此刻清醒过来才觉得不对劲。然而挣扎了几秒,还是决定既然任性了,那就任性到底吧。 于是他闭上眼睛,近乎虔诚地吻在路远额头上。 一夜无梦,这是路远有记忆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第二天言朗的课上,徐瑶如路远所料,缺课了。言朗如常讲完了课,路远看着台上的人,心想,这个人,在别人面前是不是永远都这么从容镇定呢?如果他着急、愤怒、伤心,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下课后两个人来不及吃饭,就直奔出事的居民楼而去。 言朗那天听路远说看见一个吊嗓子的男孩,偷偷跟着路远回去的时候便留了一下心,当时没有亲眼看到,也没有感觉到那栋楼的怨气,于是不过看了一眼就离开了。现在想来应该是有人用屏障遮盖住了,怪自己当时大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4 意,匆忙之间竟未能看出有灵力的痕迹,并且那人既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出这样的动作,想来灵力也不会太弱,而那男孩,既然能跟路远借气息,应当是只生魂。看来事情并不复杂,不过可能敌人有点棘手。 言朗跟路远赶过去,刚好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从楼里出来,路远一下子认出是那天穿过男孩身体的那个人。两个人冲上去拦住他,那大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言朗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一张警察证,那大叔本来看两个人衣冠楚楚的,却一下子暴怒了:“查查查!又查!不是昨天就说清楚了吗又来?” 路远在旁边尴尬地笑,言朗带着他一贯温和的笑脸,语气诚恳:“大叔您别急,还有点事情得问一下您,保证不会打扰您太久!” 大叔一看这两人态度还行,不像昨天那些例行公事的那么招人厌,于是语气缓和了些:“有话快问,唉我这作的什么孽啊,一年之内就有两个人跳楼,还有一个租的还是我的房子,也不知道这楼是招了什么邪,你们说我这以后怎么住啊?” “两个?”路远惊讶地问,想起来大叔走过的那间屋,那想必是没错了,他着急道,“您说的房客是不是唱戏的?” 大叔看他一眼:“你们这不是都打听好了吗还来找我干嘛?” 跟路远对视一眼,言朗苦笑了一下,蹭了蹭眉心:“大叔我们只知道这个,您再说说吧,越仔细越好!” 唱戏的男孩叫作陈旭,也是鱼城大学的学生,他是在两年前住进这栋楼的,每天都会在自己房间里吊嗓子,大叔好奇问过他,他说自己是在各地巡演的流动戏班子里长大,从小就学戏曲,唱花旦。 “从一年前开始他渐渐不回这里来,但是每月都会交房租,我也不好打听什么,大半年前他又回这里来,谁知道安生没多久竟然跳了楼。” 听到这里言朗沉吟了半晌,道:“大叔您知道他在哪家医院吗?” 路远和那大叔同时疑惑地看着他,男人问:“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言朗一贯地镇静:“您忘了我们是警察了?” 路远和大叔大眼瞪小眼片刻,又不想显得自己跟言朗一伙但是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很快移开目光,干咳了两声。好在那男人显然没有想到为什么警察知道他没死却不知道他在哪家医院,也没察觉到路远这一点小尴尬:“我没有见过他家人和朋友,但是作为房主人,警察觉得我有义务知道,于是说过一声,虽然我觉得那孩子很可怜但其实我是不想知道的,但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房客我还是去看过两趟……” “在哪家医院?”言朗温和却毋庸置疑地打断了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那男人张了张嘴,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片刻道:“好像在市郊的金谭医院。” 两人道了谢往市郊赶,路远虽然很想在言朗面前显得聪明一点,但还是觉得坦然些更好,于是开口打破沉默:“老师厉害,这样说话就能知道陈旭没死。” 言朗笑笑:“你的灵能可不是谁都能受得起的,陈旭只能是生魂,若是死魂,一不小心会散掉的。” 等红灯的时候,路远看见言朗随手扔在一边的证件,问道:“老师你假扮警察,那大叔就住在学校,哪天碰见发现你是老师怎么办?” “放心吧,转眼他就会忘记我的脸。” 愣了一会儿,路远又问:“警察证哪来的?” 言朗转过头来看着他,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看得路远心里发毛,他缓缓道:“咱们学校南门口,有很多做假证的。” 开着车紧赶慢赶到了金谭医院,言朗将那张警察证揣进口袋,路远仔细打量了他一下,觉得那张脸确实能看作好人,一身正气大概也是一种通行证,虽然拿着假证,一般人应该都不会怀疑有他。 什么跟什么啊,路远想,自己跟着个拿假证的道士在乱跑? 跟着下了车朝医院走,路远越想越觉得很好笑,于是跟着言朗背后无声地哈哈哈,言朗回头看他一眼:“笑什么?” 路远看一眼玻璃门,知道言朗是从那上面看见了自己的表情,于是不加掩饰笑得更猖狂了些:“就是觉得好笑啊。” 言朗闻言微微侧了头打量着他,而后摇摇头也笑了起来。真是,这小孩,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作者有话要说: 睡个觉去上课,上了多少年的政治课了真是上得我。。。呃,我还是去课堂上写文章吧哈哈哈 第11章 拯救 两个人到了陈旭所在的医院,以警察的身份问询了前台,不一会儿,前台放下电话:“对不起警察同志,陈旭昨天就去世了,因为没有亲属,医院已经将尸体送到了殡仪馆,正在按规定程序发公告并等待认领。” 昨天去世的,言朗记得昨天净化怨气的同时路远还看见了陈旭,说明那个时候的陈旭还未咽气,那陈旭的死亡时间大致是在上午十点半之后,跟医院确认了一下,果真如此。 面对警察,医院的反应速度还算敏捷,两个人很快得到了一份关于陈旭的报告。路远一路都有些目瞪口呆的,觉得跟在这个男人身边真是做事情都会开挂。 陈旭是半年前入院的,从楼上跳下来经过市医院抢救之后成了植物人,有人将他转入金谭医院,并且一直替他缴费,但却没有亲自出现在过医院。期间只有陈旭的房东来过两次,除此而外,这半年里,陈旭从未受到过外界的探视。 “可怜。”两个人坐在车上,路远翻着那份资料,喃喃到。 “感觉上,陈旭好像就是在等着吴星辰先死。” “嗯?吴星辰是谁?”路远捧着那份资料,侧过头看言朗。言朗伸手从后座上拿出一份资料甩给路远,路远翻开,发现是一份官方的尸检报告和一些调查记录,他看了两行就明白了,是昨天跳楼那学生的资料,吴星辰就是那学生的名字。 路远瞠目结舌地看着言朗:“你从哪儿弄来的?哦不对,你什么时候去偷的?昨天到今天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啊!” 言朗淡淡道:“路远同学,什么叫偷啊?拿一份资料是很难的事情吗?我正大光明去的警察局啊,今早你起床之前。” 他真的,每一个问题都有回答到,路远不着边际地想,认识到现在好像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他却好像已经问过言朗很多问题了,而每一个问题,没有大小之分,言朗都会认真回答他。 “发什么呆呢?”言朗看他一眼,“你那里有徐瑶电话吧?” 路远闻言心领神会地摸出电话拨过去:“约她什么时候见面?” 言朗看着他的动作一笑,颇有些“这小子真上道”的赞赏意味:“最好是今天吧,不过还是得看她的状况。” 路远点点头,电话通了,说了几句他神色木然地把电话递给言朗:“她要跟你说话。”言朗接过来,听见那头的女生说:“言老师,我想单独跟您谈。行不行啊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5 ?” 所谓自杀游戏,以十个人为一组,抽签决定谁开头,自己选择一种死亡方式,随机通知下一个,被选中的那个人将记录下前一个人的死亡方式,并且负责告诉其他人,这也是徐瑶看见毛球朋友圈之后告诉言朗他们的,下一个死者。 整个过程以这样的简单机制进行,直到最后一个人的死亡。 两个人在教学楼的天台上,阳光把影子拖得老长。这是徐瑶选的地方,她坐在围栏下的台阶上,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好像春天能温暖整个世界,也温暖不了她。 “如果,”言朗本来也坐着,听完所谓自杀游戏的规则,他站起身,温和气质渐渐敛去,他俯视着女孩,“如果有人中途后悔了,要退出呢?” 本来还算平静的徐瑶闻言突然掩面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言朗叹口气,坐回去,又变成了温柔的言老师,他伸手拍拍徐瑶的肩膀,女孩好像突然抓住救命稻草那样,转身扑进言朗怀里嚎啕大哭。言朗的手举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好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别扭地注意着不要碰到女孩。 影子越来越长,言朗沉默着听徐瑶哭,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终于挣扎着把自己平静下来,脸上带了不正常的潮红,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 言朗温和道:“没关系。” 言朗的一针见血彻底击溃了徐瑶,因为就在死到第三个人的时候,她害怕了,可是在十个人建群起始就说过,绝对不能退出。她挣扎许久,偷偷退了群,删掉了还活着的那几个人。 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徐瑶发现自己删掉的几个人突然又出现在她的朋友列表里,她手忙脚乱地一个一个拉黑,可是那天回家,却收到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和一个包裹。 那信封里装着徐瑶从小到大的所有资料、徐家的准确地址和联系电话,以及所有跟徐瑶有关的家人朋友的资料,甚至还有徐爸爸一周的详细行程,某天某时某地见了谁做了什么事,一概清清楚楚。徐瑶甚至在第五天的记录上,发现徐爸爸跟他的情妇一起去了酒店,而那一天徐爸爸确实没回家,他说要出差。 资料的最后一页用报纸上剪下来的各色字体拼成了一句话:“不想拖累他们就记得遵守游戏规则。” 包裹里面是一只血淋淋的死猫。 徐瑶崩溃了。 第二次拉黑之后的那些人又回到她好友列表里,她照常上下学,可是没有人知道她一夜一夜地将自己锁在被窝里颤抖,刚开始还每天哭,后来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会睁着眼睛发抖。终于在五天之后,徐瑶那绷紧的弦断了,既然如此,那就照着原计划去死好了,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那还怕什么,命都不要了还怕什么? 唯一的办法,就是死,死了还能保护家人,这不是正好遂了从前的愿吗? “既然要死,那我只有一件事情不甘心了。”徐瑶发愣地盯着言朗,“其实都是因为言老师。自从遇见言老师之后,我就不想死了,因为遇见言老师,我觉得人生也许有救的,因为言老师,所以很想要努力活着试一试。” 言朗呆住了,他自问自己活了这么久,不是个木讷的人,可是对别人的感情他仍旧是不敏感的。时间太长了,他遇见过太多人,都是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开,他并不知道,也并不在乎别人会对自己抱有怎样的态度,怎样的感情。 “言老师,这样喜欢您的我,该怎么办呢?”徐瑶的眼睛红通通的,说完那话又盈满了泪,她抬起头,夕阳的光照在她的脸上,配得起梨花带雨四个字,她望着言朗,眼里有什么东西压得言朗心里发沉,“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这是言朗第一次以教师的身份活在世上,这样久了,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意识到,自己现有的身份,与责任。 可是那责任,他不知道自己扛不扛得起,于是只能沉默。 徐瑶看着言朗的反应,自嘲地笑笑:“反正都要死的,想这些有什么用。对不起言老师,还给您添堵。” 言朗看着她,听见“对不起”三个字顿时觉得如芒在背,他看着橘黄的光笼罩着一小片尘埃在翻飞,突然没由来地觉得心慌,很想见路远。 路远,言朗在心底念起这个名字,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而后把目光移回女孩的脸上,那目光平静如水,他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相信我,但既然让我知道了,我就不会放任这事不管。我可以保证,你不用死。至于你问怎么办……” 徐瑶抬头看着言朗,太阳快要落山了,她听见他的声音如水:“所谓传道受业解惑,可我只能教得了书,却育不了人。对不起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解决不了你心里的病,因为我自己还没活明白呢。” 这个世界上,谁能拯救谁呢,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是被拯救的那个人。 把徐瑶送到家门口,停车的时候言朗决定还是要问,于是道:“是有谁跟你讲过我吗?” 徐瑶闻言脸上白了几分,言朗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等了几秒,听见徐瑶怯怯道:“我不能说。” 言朗用手背碰碰眉心,又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十个人,自杀方式,会选择一样的吗?” 徐瑶以为不用再提这个话题了,于是听见言朗再问起面上露出几分厌恶与不安:“不,不会,每个人的自杀方式不可以重复。” 那陈旭与吴星辰…… 言朗在在车里一个人坐了一会儿,他虽然在大型净化中消耗灵力之后常常会脱力,可是很少有这种疲惫感。他仔细探究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得出的结论只有两个字——路远。 长久的时间里,一个又一个百年,他一直是麻木的,大部分情绪与外界的影响是先传递到脑子里,不是心里,所以那感觉总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显得不真切。而现在,整个生命因为某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担忧,变得活泛,变得更容易受到外界影响。 所以啊,有些东西拥有了是幸运,也是不幸。 言朗打开门没看见路远,环视一周,又一一找遍了每个房间,发现家里真的没有人。他站在客厅中间突然失神,恐慌感一下子蔓延上来,走之前明明说好了在家里等他的,人却不见了。 眼里有些焦灼的狠意,名为失去的痛楚从千年前赶来,再次刺穿他的胸口。 第12章 故人不故 言朗抓起外套转身就朝玄关跑过去,打开门正好看见路远提着一堆东西,脚下还有一堆,大约是刚刚放下准备找钥匙。路远听见开门声抬头看见他的眼神,胸口一滞,他呆愣愣地:“去哪里?” 言朗猛地想起来之前说去路远家拿东西的事,看样子是路远等不来自己一个人回去了,他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表情就显得有些生硬。路远看着他一言不发,提起自己脚下的东西就转身进屋,不明所以地在他身后思考是什么事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6 惹他生气了,于是两厢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言朗缓和下来,道:“怎么不等等我。” “不生气啦?”路远把脸凑过来仔细打量他,“我看老师那么忙,反正东西也不多,干脆自己去了。” 路远话一出口,言朗就在心里开始了对自己的谴责,明明知道他是怕麻烦自己,还问这种话,显得自己多无理取闹似的。他知道自己不是生气路远擅自跑了,路远有手有脚,自然有自己的自由,他气的是自己无能,丢了重要的人一次,难道还要丢第二次不成? 路远的表情一向是丰富的,言朗表情的变化速度同样不是盖的,转眼言老师已经调整成了知心大哥哥,哦不,知心小叔叔模式:“没有生气,有点饿了,又有些担心你。” 路远看上去总是大大咧咧的,但其实比言朗心细得多,心知他有些话不会对自己说,于是也不深究,颠颠地将东西提进房间,言朗转身进了厨房。 吃完饭两个人将从徐瑶那里得来的所有人的社交账号信息整合了一下,除掉还活着的四个人和徐瑶,以及被选中下一个死去的毛球,剩下的四个死者是言朗的首要调查目标。 “难道不应该先在毛球身上下功夫吗?”路远看着言朗在本子上圈出来的四个名字。 “早先根据他的社交账号查出了住处与身份,已经下了一个追踪符,暂时不用担心,我们先得确认身份。”言朗用笔碰碰眉心,恨铁不成钢一样的口气,“另外,那个什么毛球,真名叫张扬,现在的小年轻怎么起网名都这么奇怪。” 这老气横秋的口气,路远翻了个白眼,代沟啊代沟,但是作为勤学好问的正经学生,他还是狗腿子一样巴上去:“老师怎么动作那么快?你怎么查到的?就根据一个微信头像和网名?” 言朗闻言一笑,神秘兮兮地打开电脑,让路远在旁边看着,路远失笑,觉得好为人师还真是个病,但还是认真坐在旁边看言朗操作。 言朗打开一个界面,不知道是什么操作后台,输入其中一个人的微信名称,很快跳转页面,显示了那人的电话号码,再打开另一个后台,根据电话号码查询个人信息,学校、住址等等一目了然,接下来是社会关系…… 路远在旁边再次目瞪口呆:“如果不是用手机号注册呢?” 言朗道:“只要使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不管是什么痕迹,追踪到最后总能追踪到你想要的。” 路远突然觉得有点可怕,不知道是言朗可怕,还是他的这番话可怕,他不由得感叹:“老师你到底会多少东西?” 言朗狡黠地笑笑,那张好看却总是显得疏离的脸一下子生动起来:“这年头只靠灵能已经不行啦,什么都得学一点。反正我时间多,不怕学,怕没得学。不过侵入这些后台还是得使点小符咒,光干黑客我还干不了。” 路远在一旁记录信息,第二个就是吴星辰,第三个人的信息出来后路远心道,下一个应该就是陈旭了,因而“李奉历”三个字跳出来的时候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侧过头去看言朗,言朗神色严肃,不停手地再次查了除徐瑶与张扬外活着的四个人,根据各种社会关系网的整体情况排除了替名的可能性,发现陈旭确实不在十个人之内。 果然还是太想当然了,路远心道,谁说在那个时间段内死的人就一定是参与自杀游戏的人呢,是凑巧也不一定。 言朗显然早就料到这个局面,他看路远一眼,明白他心中所想,于是道:“不是凑巧,那栋旧楼积怨甚重,陈旭作为生魂,即使消耗极大也非要待在那里,也确实借用了你的气息,必然有原因。他在吴星辰死了之后才咽气,大概就是在等这个结果。陈旭跟自杀游戏,一定有关系。” 入手点,仍旧在陈旭身上。 商定第二天去查陈旭的事,两个人各自无言,洗漱之后路远跟还在客厅的言朗道了晚安,进了他刚刚铺好床的客房。 是夜,言朗悄无声息地站到路远床前,伸手凌空画了个追踪符,最后一笔他停下来,操纵气流将食指划破,伤口很快凝结出血珠,那血像是离开身体就获得生命,填满了那符咒的最后一笔。 符咒的黄光变成柔和的红色,没入了路远的眉心。 秋季盛会一散,鱼城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陆濯缨准备离开那日,莫赐代替父亲出面相留:“少侠既已下山,想必也想寻一去处,不知莫家可还略合心意?” 陆濯缨一笑:“莫家地灵,祖辈皆为灵能界大士,何况还有子赋兄你这么个知己,自是很好。” 莫赐倒是很会顺着杆子爬,一点不当陆濯缨是在客套:“既是如此,愚兄有一不情之请。” “子赋兄请讲。” “舍弟资质愚钝且病患缠身,家父不盼着他将来修成多大的能耐,不过愿他平安一世,因而只教他学些防身之术,至今尚未正式开蒙,平日里也无人教导。家父的意思是,若少侠肯收他为徒,当是再好不过了。” 莫赐诚恳地看着他,陆濯缨闻言脸上闪现过一丝惊讶之色,心里却在冷笑,莫家在灵能界呼风唤雨,莫小公子想拜哪位高人为师不能,偏偏看得上自己这初出茅庐的小子?那莫离若是真心想让儿子拜师却又为何不亲自出现?想来不过是想把自己收入囊中,又不好直说,因而采用迂回战术。这是看准了自己身为无依无靠的后辈,没有拒绝的理由,又不敢且不够格接下这师父的角色。 他为难地沉吟一阵,抱拳道:“多谢莫掌门与子赋兄厚爱,我取不过初出茅庐之辈,何德何能敢让小公子拜我为师,这实在是折煞在下了。” 二人推让一阵,莫赐终于道:“贤弟既是觉得莫家还能入眼,不如就留下,不愿让致之叫师父,那便称一声兄,如何?” 陆濯缨正待出言拒绝,却瞥见不原处回廊之下有一双灼灼的眼睛,正盯紧了自己。 陆濯缨接触过的人不多,半大孩子就更少了,可他仍旧能确定莫予跟其他同龄少年绝不相同。外界皆传说莫家小公子身患重病,陆濯缨前两次见他却都看不见一丝病弱气,那眼神里尽是傲慢,与藏傲慢在背后的决绝,此刻那眼睛里或许还带着些渴望。 本想先直接拒绝等待更好时机的陆濯缨犹豫了,权衡再三他道:“此次下山本意是要走访一番名山大川,磨砺磨砺手里的斩妖刀,既然莫掌门与子赋兄如此说,那我取就先叨扰一段时间了。” 不远处的莫予听见这回答,眼里有喜悦的光一闪而过。 后来言朗总是在想,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采用那样的方式留在莫家,他不该救下莫予,不该心软,不该一次又一次,在做决定的时候看见莫予那双眼睛。 他一直不懂得那是为什么,终于在莫予离开很久之后他才明白,因为只要那双眼睛里面有渴求,他会就忍不住想要抛却一切去成全,因而无法成全的时候,疼痛就会报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7 复似地加倍,同时在两个人身上加倍。 追踪符里下了自己的血,若是路远受到伤害,自己能及时知道他的位置。看着那符咒的力量隐去自己的光,言朗安心地呼了一口气。 他在半夜里用属于猎人的眼睛,肆无忌惮地仔细打量路远。不一样的脸,不一样的性情,路远要温和得多,开朗得多,远不是从前的莫予那样表面傲慢不经心,心里却住着一头咆哮狮子的样子。要说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大约都是心细吧,其实很敏感,却从来不会表露,一个用开朗来掩饰,一个以傲慢作伪装。 认识路远过程里的每个阶段,言朗都在心里不自觉地与认识莫予的过程相较。这样的感觉很奇妙,让他常常想起那句“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故人不故。 两个人决定先从给陈旭缴医药费的那个人查起,从警察局偷来,哦不,拿来的资料里面,是同样的思路,可是一层一层查下去,没有查到资金的最后来源者。 钱是从一张旧卡转到中间人的手里,再由中间人转给医院。那中间人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雇主,都是通过短信接收指令,警方根据那短信查过去,那手机号却怎么解都是乱码。于是转而用转账记录去查,查出来的卡号仍旧是乱码。当时警方以为设备哪里出了问题,检修一番,刚好有其他信息要查询,便再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条线一查就断,而当初陈旭跳楼的原因定论为自杀以后不疑有他,警方也不便再追查下去,因而早就搁置了。 言朗一看情况报告就知道,要么是对方的反侦察意识太强,要么就是有灵能者动了手脚。前一种情况基本可以排除,因为警方动用了很多信息技术,且不过是缴个医疗费用而已,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那么只剩后者了,言朗想,毕竟对一些不在乎钱的人来说,灵能者不过是可以随意驱使的走狗。 言朗几乎可以确定,这一次的事情,一直有灵能者掺和在里面。 第13章 夜潜 如今已经二十一世纪,灵能界有部分人接受的委托早就变质,不再单纯是斩妖除魔护卫周全之类的事,在现在的时代中,他们中的一些早就投靠了大财团大官僚,开辟了自己不一样的“委托”之路。当然,这并不是说从前的委托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灵能者也是人。然而面对格外光怪陆离的现在,言朗看太久了,总是会生出“人心不古”的感慨来。 还好追踪也是猎人的拿手好戏之一,查个来源不过是顺藤摸瓜的事情,现在路远灵能尚且微弱,言朗一个人总是有些地方顾不到,正好借此机会教他点东西。 大二的路远课正是多的时候,周三几乎是一整天的课,只有晚上空了出来,正好适合行动。 趁着路远去上课这段空闲,言朗抽空将自己手里堆积起来的任务也处理了一下。他学东西做事情总是很快,大概是因为生活的经验太丰富了,什么事情到他手里好像都不是事情。这一回做文学老师,不过也是偶然读到古希腊悲剧,被那种命运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击中,因而走了这条路。这些对他来说不过都是打发时间的东西,其实说到底,这一世学什么那一世又做什么,对他来说并无太大所谓。 转眼已经是天黑,两个人漏液赶往市公安局,下车之前言朗道:“我们得准备一下。” 路远一脸懵地看着他拿出两张白纸两只笔来,愣愣道:“干嘛?” “画符咒啊。” 路远哈哈笑了两声:“画符难道不该用黄纸和红墨毛笔吗?” 言朗伸手在他脑门上敲一下:“被电视剧洗脑了吧你,有力量的是画符咒的人又不是符咒本身,更不是什么黄纸红字了。那些个符号只不过是个桥梁,把你的力量分流储备而后具体化。看好我怎么画,你跟着来。” 路远错愕地接过纸张,言朗看穿他的无措:“不要紧,你的灵能会引导你的。” 言朗画得很慢,路远跟着他,望一眼他的笔望一眼自己的笔,小心翼翼地跟着用一笔勾出一串花纹似的文字,提笔的那瞬间他突然感觉那纸像是获得生命一样,而那活泛着的力量,来源于自己。这种感觉,他想了很久该怎么形容,无果,最后只能讷讷地道:“很奇妙。” 学习怎样画符咒,实际上就是从最简单处开始学怎样控制灵能,有些灵能者学得快,有些学得慢,像路远这样一提笔,灵力就能跟着他潜意识跑的言朗从未见过。他想,强大的就是强大的,即使现在如白纸,需要重头再来,那力量始终是让人惊叹的。他将两张纸折起来放进路远衣兜里,默念“隐”,而后对他笑笑:“以后慢慢学。” “这是干嘛?”路远伸手去摸那两张纸,抬头看到后视镜,悚然发现后视镜里没有自己,侧侧头看见后视镜里确实只有言朗,他结结巴巴道,“老师?” 言朗拍拍他的手背:“这是隐身符咒。” “咦?你能看到我?” “嗯,一般符咒的力量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走吧,从我这边。” 等路远下了车,言朗回身关车门的时候解释道:“公安局附近都是摄像头,大半夜的要是被拍到车门自己开了又关了不太好。” 路远脑补了一下那个状况自顾自笑了起来,跟着走到摄像头的死角处,言朗念个诀也隐去了自己的身形,路远看着他瞬间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慌忙道:“老师我看不见你了!” 路远立在原地不敢乱动,正疑惑言朗怎么不回答,过了会儿才听见他说:“抓住我。” 路远循着说话声将手伸过去,挥舞了两下也没能找到言朗,正待往前一步再去摸,突然感觉自己手被握住了,于是安心下来。 大概是害怕言朗突然不见了,又或者第一次干这种潜入的事情有些紧张,路远不自觉就把言朗的手拽得有些紧。感受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很有力,而手心干燥又温暖,言朗努力按捺住心里的异样,带着路远往信通处走去。 从办事处经过,里面还有两个警察在值班。经过一张办公桌的时候,路远无意间碰到办公桌上一张a4纸,那纸一半悬在桌子外,不过一碰就掀起幅度。桌边上坐着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男子,听见纸张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自顾自道:“咦,哪里来的风?” 路远吓得屏住了呼吸,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言朗紧了紧牵着他的手,看见小眼镜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开着的视频吸引了过去,两个人才轻手轻脚地过了办公区。走到拐角处,路远长舒一口气,伸手抹掉头上的汗,真是,不来这一趟没发现天气都这么暖和了。 信通处设备很好,而且已经有查过的基础,言朗很快就调出当时的记录,看见短信来源处的一串乱码,使一个破决,手机号码就出现在原本显示乱码的地方,接着又查了号码持有者的各类信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8 息。最后是查银行卡号,以及银行卡持有者的详细资料。 言朗在旁边看着路远利用各种信息网的界面在短时间拿到那么多东西,一边心道这是犯法的吧,一边默默感叹眼前这个男人真可怕,可千万不要得罪他,要不然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回去的路上路远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什么,问言朗:“既然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连徐瑶爸爸每时每刻做了什么都知道,那是不是我们在做什么他们也知道?” 或者是,我们是不是一直都处在危险之中? 言朗表情有些严肃:“如果蓄意的话,知道是肯定能知道一些的,但是在我的领域之内他们是窥探不到的,在家里你是安全的。” “那如果你不在呢?” 言朗沉默了一会儿道:“所以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这话也是爷爷信上对自己的叮嘱,是啊,要自己学会保护自己,路远想,至少不要成为谁的拖累吧。 言朗仍旧温和从容,话却一字一顿的,像是吐出来就筑成一堵墙:“世界很乱很坏,所以你要学会在必须的时候保护自己。但是不用怕,只要我在,就由我来保护你。” 路远觉得心底有细微而清晰的震动,却笑开了去:“大男人家家的,怎么会怕。” 根据拿到的信息,言朗和路远第二天找到了银行卡的持有者,那是一个独身的中年男子,精瘦、沉默而坚硬,言朗知道不能硬来,但是也一开始就张开了强大的气场。 双方坐在狭小的房屋中僵持许久,那人道:“我知道你们不是警察,看你衣冠楚楚的,还带着一个黄毛小子,通灵的吧?” 路远觉得有点懵,衣冠楚楚和通灵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就看言朗笑笑:“那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有些事要请教一下您。” 那男人漠然道:“我的灵力浅,小把戏也就够糊弄些假把式,坏事做多了,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别的事我不管,你跟着那老头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我也没兴趣,我就想问问关于那孩子的事。陈旭,有印象吧?”言朗冷冷的话一出口,话中包涵了许多路远不知道的信息。对此路远已经不惊讶了,这个男人永远都在意料之外,他明智地知晓自己应该早些习惯,他甚至在想,找寻这个真相的过程不过都是言朗在做给他看,借以教会他一些东西。他此刻的迷茫,只是因为突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言朗,是那个永远温和微笑的言老师,还是这个在客气疏离与严厉间随意切换的“言警官”,又或者是强大锋利的猎妖人…… 可也许这些都不是真的他。 那中年男子显然没有料到言朗问的是这个问题,而这问题在他意料之外,他脸色惨白,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末了不过点点头。 “老头是在一年前,看了一个戏班子的演出,看上那孩子的。” 看上?路远望向言朗,言朗平静地回望他,他突然觉得身上鸡皮疙瘩全都冒出来癫狂了,这“看上”是字面意思的看上? 而后这男人讲了一个极简略的故事。 眼前的男人叫黄辉,他口中那老头叫王全。王全五十九岁,是鱼城首屈一指的大富豪。此人生前最为人称道的地方是做了很多善事,赞助学校、修桥修路、投资医疗事业,不少人感念他的所谓功德,实则暗戳戳做了多少杀人劫财之事,都是外界所无法得知的。因为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人替他遮盖,这些人都是黄辉这样的通灵者。即使如黄辉所说,自己不过会些二流子的小把戏,欺骗世人却也是绰绰有余了。 王全无后,于是领养了一双儿女,都正在上大学。只有黄辉这样只做事不开口的亲近护卫才知道,那所谓的儿女,不过都是王全为满足自己的□□而豢养的,工具。 在鱼城所谓的上流社会中,还是有那么一小部分人知道王全荒淫无度的性子的。为了讨好他以达自己的目的,有人寻访许久,在一家流动戏班子里找到一个好看的男孩,为了将那孩子送给王全,那人买下了整个戏班子。 那个好看的孩子,就是陈旭。 第14章 报应 陈旭是在一年前被戏班子的老板卖给王全的。黄辉这样的老油条,除了完成王全的任务之外,从不打听任何多余的事,所以刚开始并不知道那孩子什么来历。直到有一天陈旭趁王全不在,从二楼跳下来准备逃跑时刚好被他撞见,他跑过去想要拦住他,发现他像极了那个二十年前骗走他一切的风尘女人。 陈旭跳的位置不对,刚好踩在隐在草丛中的石块上,崴了脚,黄辉跑过去的时候喝了一声,别墅里早已被惊动的下人纷纷赶过来。 陈旭没能逃走,被家庭医生扶走的时候,他抬头漠然地看了黄辉一眼。那孩子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向上,在台上唱戏的时候,一定极美。黄辉恍惚了,他在被那女人骗走一切一无所有的时候被王全收编为己用,刚刚开始为王全做事那会儿他也受过良心的谴责,可是时间一长,加上自己在社会里摸爬滚打受过的所有伤害,最后终于锻出了一颗麻木的心。 因而黄辉不知道自己的心竟然还会痛,他忍不住在想那孩子回头的那一眼,漠然背后到底藏了多少绝望。 其实他一直没能忘了那个女人,尽管她的到来本就是一场骗局,而且他始终放不下的是,她当年跑掉的时候已经怀了孕……怀了孕…… 黄辉突然紧张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出现在他脑海,如果那女人当时生下他的孩子,那应该也是差不多这么大……被自己的想法折磨了几个日夜,黄辉卜了一卦,卦象分明地告诉他,他无端的猜测是对的。 当时的他在震惊之余开始怀疑自己的灵力是混乱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为了验证那一卦,他在后面几天寻了个机会,在陈旭房间找了他掉下来的头发,跟自己的一起,私底下送出去找人做了亲子鉴定。 拿到报告的时候他觉得世界真奇怪。都是报应,他想,他总是帮着王全祸害别人家的孩子,终于也轮到他自己了。 他只猜测那女人是骗婚的惯犯,因而虽然时时挂念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却没有想到她真会将他生下来,更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戏剧性的方式遇到自己的儿子。 陈旭是这个冷漠世界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了。他的儿子,他的希望,正在囹圄里挣扎。 跟着王全多年,黄辉养成了极谨慎的性子,他忍住内心的焦灼与苦痛,一边密切关注着陈旭的动向,一边计划着怎样悄无声息地放走他,却没想到那段时间王全给了他外派的任务。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好的时机,于是只好暂时将事情搁置。 黄辉几个月后回到别墅,已经是陈旭到别墅快半年的时间点了。他回来后听做事的人讲起来陈旭逃了好多次,刚开始王全还只是将他关禁闭,后来的两次都被折磨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9 得奄奄一息。出离愤怒的黄辉打算当晚就行动,于是一直潜伏在陈旭房间外等待时机,没想到当天王全进了陈旭的房间。 黄辉在外面心急如焚,正心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干掉王全,就听见门里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他撞开门进去,顺手打开灯,看见陈旭手里拿着碎掉的大瓷瓶瓶口,上面还沾着血迹,王全趴在床上,血从后脑流在白色的枕套上,触目惊心。 陈旭回过头来看着他,好看的眼睛里仍旧都是漠然,黄辉擦了擦额上的汗,轻声说:“快跑!” 看陈旭眼里露出疑惑,他加重了声音:“快跑!趁着没人发现,后面的事我来处理!” 好说歹说陈旭就是不动,一直警惕地看着他,他只好随口编了个谎言:“我跟这人有仇,潜伏多年本来就是来杀他的,你先走,我来善后。” 陈旭终于扔下手里碎掉的瓷瓶,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爬上窗口,而后他似乎是觉得就这样跑了对不起黄辉,于是道:“一起跑。” 黄辉笑了:“相信我。” 这一夜过去,王全就此消失了,他根本没什么亲人,且在黄辉的打点下,没有人关心他去了哪里,世人重点关注的不过是那巨大的家产。害怕财产的去处引起纷争,黄辉将王全的财产以其本人的名义全数捐给了福利院,这是鱼城近二十年来最大的新闻,外界都道王全激流勇退,给鱼城留下了一段佳话。 “我最遗憾的事,是不能将他的真面目揭露给世人。”黄辉恨恨道。 “你可以的,”言朗看着他,神情严肃,“不是吗?” 黄辉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了许久,笑了:“你说得对。” 打理好一切的黄辉,一直纠结于怎样才能让陈旭接受自己是他父亲的事实,然而他怀着多年不曾有的紧张忧伤与憧憬,得到了陈旭跳楼自杀的消息。从那以后,他就一直窝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像一只不能见天光的老鼠,日复一日躲藏着,崩溃着,崩溃之后仍旧躲藏着。 两个人准备离开黄辉的小破屋,跨出去之前,路远突然回头看了那消瘦的男人一眼:“你打算一辈子这样吗?” 男人抬头看着他,因为是逆光,看不清路远脸上的表情,如果能看清的话他会发现路远眼里氤氲着水汽。他只是听见这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用有些木然的语气说:“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没有人去接他的骨灰回家。” 黄辉听见这话,呆了一瞬,突然抱住自己的头,痛哭失声。 言朗伸手揽住路远的脖子:“走吧。” 从上车路远就一直沉默,除了睡觉,言朗很难得见到他这样面无表情的时候。隔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别想了。” 路远吸一口气:“没想了……你说王全的尸体去哪儿了?” 言朗冷笑一声:“喂狗了吧。” 路远悚然,言朗拍拍他的头:“这世上有些人根本就不配称之为人。” 他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静默半晌,又听言朗冷冷地说:“若不是我没有那个权力,我一定散了他的魂,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路远盯着他的侧脸不说话,眼前的言朗是冷冽的,是陌生的,可更像是真实的,与他从前的直觉一样,是尖锐的。对于总是觉得言朗捉摸不透的他来说,这简直像是某种令人感到安慰的契机,好像终于可以靠近这个人了,能看清一点,再看清一点,这个谜一样的人。因而他不敢动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害怕一开口就放跑了这种真实。 没有等他抓住这瞬间再想什么,车停了,他抬眼看见正前方变了红灯。言朗以为是自己吓到他,敛起身上的杀意,又变回温柔的言老师,他安慰似的摸摸路远的脖颈:“抱歉,吓到你了。” “不,没有。我也很愤怒,也希望可以做些什么。这样的老师很……”路远转过来眼神诚挚地望着他,思考了一下该用什么形容词,最后干巴巴地接着道,“很好。我也想变得强大一点,像你一样。” 言朗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作出怎样的表情,他很想跟路远说其实你是更强的人,脑子里却一直在回放那句“很好”,明明知道这话的明确含义,他还是忍不住想入非非了,于是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这时,绿灯救场似的亮了,言朗忙把手从路远脖颈上放下来,那手指却好像迷恋上了路远的体温,拿开的时候让他有种撕裂般的惆怅。 该死,言朗想,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语这样的接触,让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发动了车子,他才微微一笑:“那要加油了,我不是那么容易被超越的。” 陈旭自杀的诱因大概是已经清楚了,可这样一来,他跟自杀游戏间的那点联系看上去更像是巧合了。路远恹恹道:“唉,还是没有弄清楚陈旭为什么要等吴星辰死呢,从我们掌握的资料看上去,两个人之间好像没什么关联。” “社会关系什么的,资料不一定全,而且很容易失实。”言朗想了一会儿,又问,“你很想知道吗?” 路远自然地“嗯”了一声,言朗不动声色地追问:“为什么?” 路远这次沉默了一会儿,道:“就是觉得他是那种人,自己怎样都不愿意别人受伤害的人,当然,王全除外。所以很难想象他会借我的气息非要置谁于死地,吴星辰的死跟他能有什么关系呢?况且吴星辰也是自杀。” 路远最后两句话已经变成了自言自语,言朗挑起一边眉毛:“可是你不过见了他两次。” 路远叹口气:“就是感觉而已,不知道怎么的,很想证明自己的想法,虽然与我无关,可这一次不想稀里糊涂。” 才刚停下车打开车门,扑棱棱飞过来一只青鸟,路远见状大吃一惊,他没见过这样好看的鸟儿,也惊讶鸟怎么会飞到地下室来。那鸟在言朗面前盘旋几下,言朗伸出手,鸟儿歇下来化成青烟不见了。路远看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言朗忍俊不禁地解释道:“这是传信的青鸟,我放在张扬身边的,一般人看不见。” “走吧,那边要出事了。”他转身又上了车。 路远忙跟着上了车,知道应该是张扬准备要行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不止一个童鞋告诉过我啦,觉得两条线之间独立性太强了,似乎关联不大,但是请相信我,有因必有果~而且古代剧情是通过路远的梦境来连接哒,之后会真相大白的,也很快会进入单线剧情啦~~~感谢我的几个“水军”,如果你们看到更新请接受我的表白!爱你们! 第15章 溺水 两个人赶到湖边的时候,张扬正站在高高的堤坝上。虽说是湖,其实是位于郊区的全市最大的水库,尽管水库边立着很多警示牌,也有一定的安全设施,还是每年都会淹死几个人。 言朗和路远赶上去,张扬应该早就发现他们了,但是他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20 一直操作着手里的手机,大概是在通知下一个自杀者自己自杀的地点和方式,因而未曾抬眼。等到两个人离他还有十米远的时候,他一扬手将手机扔进湖里,才转头看向他们淡淡开口:“不准过来。” 双方僵持着,言朗想使一个定诀将张扬暂时冻住,又顾虑他站得太靠边一不小心会掉下去,他跟路远对视一眼,路远着急地开口:“有什么想不通的呢非要去死?” 张扬笑笑:“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在乎我的死活啊,我自己也不在乎,活都活够了,就去死一死咯?” “谁说没有人在乎,我们来这里不就是因为在乎你的死活吗?” 张扬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露出夸张滑稽的表情:“关你什么事啊?你在逗我笑吗?” 路远往前走两步,张扬往后退,一脚已经半只脚掌悬空,他狠声喝道:“退后!” “好好好。”路远举起双手做了一个安抚的姿态,“那你过来一点,你跟我讲讲,我帮你判断一下是不是非得去死。” 张扬像是在思考路远的话,无意识地将那只悬空的脚移回来,还往后退了半步,就是这个时候了。在路远和张扬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言朗瞬间出现在张扬身边一把拽住他,猛地将他往堤坝的中间拉,快速地使一定诀,将张扬定在安全地带。 废话这种事果然还是要有人帮我做,言朗想,虽然我得讲很多话,但这种情况下还是直接出手比较适合我。他回头去看路远,路远也正看过来,脸上的表情是刚刚放松下来的。他正想朝言朗走去,却突然不知道怎么的踉跄了一下,像是有人朝他侧腰狠狠撞了过去,瞳孔紧缩了一下,身体再不受自己控制。言朗远远地看到他露出惊恐的面容,看见他整个人侧身朝水库栽了下去。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言朗没有思考,纵身跟着跳了下去。 路远从小就怕水,一直没有学会游泳,刚才在堤坝上跟张扬讲话都是硬撑着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心出了多少汗,这一下猝不及防栽下去,那瞬间整个人是空白的,毛孔全都张开,在叫嚣着恐慌。 这就是窒息的感觉吗?路远觉得水拼命在往嘴里耳里灌,他努力想呼吸,可是每一口进来的都是水,于是更想呼吸,最后只好拼命挣扎,肺部像是要爆炸。渐渐地,他觉得自己被水灌满了,挣扎的动作缓下来,五月份的水早已经不刺骨,是身体随着水在波动吧,他张开眼睛看见折射进水里的光,摇动着的细碎,路远竟然觉得有些温暖,温暖又宁静。 意识在模糊,于是那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路远没有反应过来。手肘被抓住了,脖颈被人固定住了,一张脸凑近,再凑近,嘴唇上被覆盖了另一个人的嘴唇。 言朗做净化的时候本就常常以水为媒介,在水底下呼吸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用这种方式将空气分给路远,是他此刻最好的选择。 氧气突然进入胸腔,路远模糊了的意识等待着撕心裂肺的咳嗽与痛,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像是在陆上呼吸一样顺畅,本着对氧气的渴望,他伸手环抱住了眼前人的腰。 好熟悉啊,窒息的感觉很熟悉,自己上辈子也许是淹死的吧,路远残存的意识还在挣扎着想,可是为什么这个奇幻的场景也这样熟悉呢,我以前明明不认识言朗的,可水底下这双眼睛,好像很久之前就刻在过脑海里。 那是久远到,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也分不清是回忆还是想象的,眼神。 盛会之后陆濯缨留在莫家的时间并不久,三月之后告辞时,他表示身为猎人,还是需要做些该做之事,只是在莫赐的盛邀之下,他每半年左右会回一次莫家,在那里待上十天半月。时月一长,陆濯缨跟莫家上下渐渐熟悉,也慢慢不再被当作外人那样对待。 陆濯缨此次回到莫家山庄,是专赶莫予十九岁生辰而来,离弱冠只有一岁,恰是陆濯缨当年下山的年纪。 阅历已深的陆濯缨行事比当年果断锋利得多,心思自然也深沉得多,但表面却越发温润从容。自离开上南山,整整七年,他一边用斩妖刀制造血腥,一边提着长剑净化怨气,久而久之,他开始对自己的角色也有些迷茫,迷茫久了,却又恢复到平静的状态,或者毋宁说是麻木的状态。 只有面对莫予的时候陆濯缨会露出些爱玩闹的心性来,面对莫予,他不必设下心防,随时准备战斗的神经会得到某种难以察觉的抚慰。 莫予曾说过陆濯缨是疏朗的,陆濯缨听着这话觉得心惊,心想那是你从未见过斩妖刀上的血,如此也好,我也盼着在你心里永远是好的。 转眼莫予生辰已过,陆濯缨准备离开,有些消息却突然传进莫家山庄。 鸡冠山下的槐树村五百三十一口人在一夜之间全部失踪,整个村子一夕之间消失不见,这种不见并非单指现实中的不见,而是同时在人们的记忆中也不复存在。对世间另一面一无所知的鱼城百姓,仍旧过着自己或热闹或孤寂的生活。 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莫予心中是很震惊的,然而莫家上下,没一个人有什么过大的反应。唐越道:“这种事情跟莫家不相干,谁死谁活只要未曾接受委托,灵能界就没资格没立场,也不屑去管。” 看着小公子皱眉的表情,这个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灵能者竟微微有些动容,他几乎是看着莫予长大的,心知他表面常常傲慢不屑,实则心性纯良容易激愤,于是又道:“小公子该早就习惯的。不过这次事有蹊跷,朝廷应当会派人出手的。” 收到秋水台主委托之时,平静的莫家终于如风吹湖面,起了些波纹。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一直以来,朝廷要管的事在野之灵修绝不会收到委托,相反地,若是委托人已找上任何一族一派,朝廷也绝对不会插手,这几乎是众人心照不宣的规定。秋水台既不在野,也与朝廷无甚瓜葛,他们几乎从不干预世事,正因了这疏远,秋水台常常会被灵能界请做裁判,来决断一些身处其中的人无法不偏不倚地处理之事。 此次秋水台同时委托双方,听闻是因着那槐树村是现任台主所出之处。 傍晚时分,大管家来秋水榭通知莫予去大堂,当时陆濯缨正与莫予切磋剑法,他闻言便知是槐树村之事,本想避嫌去往后山,管家却道莫离已授意,表示陆少侠也一起去。 莫离在堂上宣布,此事他已接下秋水台之托,堂下悄无声息,莫家家主淡淡抬眼:“此次行动所有事宜由小公子全权负责。”堂下一片哗然,莫予愣了愣,他清晰地听到身边冲他而来的议论,转头看向陆濯缨。陆濯缨看样子也有些惊讶,但眼神却是坚定的,莫予心下一定,不像往常那般傲慢无状,反而恭敬行礼道:“儿子一定不负父亲所望!” 作为莫家的小公子,因为身体的缘故,莫予并未拜师,同样未曾接受过真正的委托,在他的概念里,莫离是不喜欢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21 他的,莫赐也是不关心他的。 其实他私底下练功极其认真刻苦,可除了他所信任的唐越与陆濯缨,绝大部分人毕竟是没见过他这一面的,因而在外人眼里,这小公子虽然天生好骨,却是个可惜了的绣花枕头,只会耍脾气和无理取闹。 此次事情不小,莫予不知道莫离出于怎样的理由和心态要他来负责,难道是为了让自己认清自己确实没用? 面对堂下的异议,莫离一贯地不解释,只是看向陆濯缨道:“小儿不曾历过事,此回出庄办事,烦请贤侄多多看顾。” 陆濯缨本就在想自己一定要跟着去,又不知如何开口,正好莫离说了,他便顺势应承下来,表示自己会竭尽全力护得莫予周全。 莫予还在思索着,他抬头看向莫离,想捕捉他的目光,莫离却神色如常淡然,看也不曾看他一眼。莫予不由得在心底对自己发出嘲笑,心道难道还等着这个人给我个什么解释不成? 莫离施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从堂侧的门离开。众人各自散开,时不时有人带着或怀疑或探究的目光看莫予一眼,陆濯缨走到他身边,伸手覆在他的肩膀上。莫予侧过头去看他,想是面对陆濯缨不加掩饰,那双细长漂亮的眼里还留存着惊疑,陆濯缨手上用了用劲,明朗一笑:“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穿插会越来越顺畅的!我希望,嗯。日常表白我的姑娘们~ 第16章 槐树村 在陆濯缨的辅助之下莫予行事极有效率,一支七八个优秀灵修组成的队伍很快便成型,且赶在朝廷的人之前到达了槐树村。 到了之后众人才发现那村子并非消失不见,而是整个沉进了水下,那水是道屏障,因而普通人与灵力不高者都无法看见水下事物。 有陆濯缨在身边,莫予整个人是轻松的,因而偶尔会显示出一点纨绔的形状来。他立在水边上,作出仔细打量的姿态,湖水清澈,阳光照射过来,整个水底世界呈现在眼前。 湖下是一个完完整整的镇子,透过水波看得清里面的每一座房子,每一条路,路边的大树,房屋上面爬着的藤蔓。莫予晃眼一看,甚至看见了某户门前的一块大石头,上面放着一个碗。那情景就像是某个小孩在那里吃饭,而后贪玩看见一只漂亮的蝴蝶跑去追逐,将碗暂时放在了石上,片刻就会回来。 整个镇子是明亮的。 明亮,然而死气沉沉。 莫予双手背在身后,右手指尖抓着扇柄,合起来的扇子顶端一下一下地敲着自己的背心,敲得身后的亲信阿七眼皮一跳一跳的。一群人在身后看着他,都在等他开口,莫小公子微微皱眉作思考状,镇定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道:“娘亲啊。” 陆濯缨站在莫予身侧,离人群稍远,双手抱在胸口,看着莫予一脸严肃的样子,嘴角扯起温柔的幅度,想看看他到底要怎么做。 变故发生的时候众人都没有看清楚,莫予不知道怎么地没有站稳,突然向前倒去,他两只手在身边划拉几下,马上就要坠入水中。陆濯缨反应最快,一下子闪过去拽住莫予的臂膀,莫予身体摇晃几下,两个人一起堪堪停在湖边,此时莫予大半个身子已经离开岸边。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身后的人一拥而上,不知谁的手有意还是无意撞到莫予的后腰,接连变故,莫予一身都是冷汗,要知道莫小公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水,情急之下他只好伸手揽住了陆濯缨的腰,电光火石间又想起来这样会连累陆濯缨,于是又忙不迭地放手,却为时已晚,整个过程他手中竟然都没放下那把耍帅用的扇子。 陆濯缨心里无力地叹了一声“笨”,不受控制地与莫予一起栽进水中,唐越慌忙伸手只摸到了莫予的一片衣角。 入水那一刻陆濯缨回头扫了一下惊慌的众人,并未看出任何端倪。 一掉下去就被水完全没过,二人下沉的速度极快,陆濯缨暗自心惊着。先前觉察到莫予想要推开他的动作,知道落水已无法避免,为免再在水下出什么事,他早已反手抓住了莫予的手,此时怕更生意外,他于是将手又再握紧了些。 莫予怕水,下水就挣扎得厉害,陆濯缨一边无奈一边手脚轻柔地扯过他,念了个诀,一个水泡快速成型,将两个人与那水隔开。 下水时间很短,莫予却早已猛灌了几大口水,登时被那水里的怪味呛住,在气泡内吐了个翻天覆地。他伸手拽住陆濯缨的袖子,弓着腰不停咳嗽干呕,恨不得把接触过水的食道都呕出来拿清水洗一洗。隔了半柱香的时间,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陆濯缨却趁他不注意时下重手拍了两下他的背,莫予又咳了两声,呕出一口发腥的黑水,这才觉得轻松起来。 这一番折腾下来,莫予的脸由白转红又转白,精彩了一番,陆濯缨看着都觉得难受,暗自责怪自己没能护好这孩子,于是只转过头去看水下环境。 这一看陆濯缨才发现下沉早已停止,他们似乎是悬在水中,在岸上看上去清澈见底的水,此时竟是一片浓黑,视线越过气泡之后看不出三尺去,而那三尺范围内什么都没有,是浓雾一般的观感。莫予已经缓过来,也看一眼四周,疑惑道:“我取的结界?” 陆濯缨摇摇头:“水本身是黑的。” “我想岸上之人现在也看不见我们。”陆濯缨沉吟道,“水下村子的样子,大约是幻术,水才是真正的结界,这是以水为媒,完全隔绝了外界。” 陆濯缨的猜测分毫无差,二人落水之后,那水不过荡漾了几圈涟漪,很快便平静下来,在阳光下仍旧呈现出清澈见底的模样,水下村子丝毫毕现,落水的陆濯缨与莫予却连影子都看不见。阿七跟着就要跳下去,唐越伸手拦住:“不可冲动,这水有问题。” 此时水下,陆濯缨运气,本打算突破出屏障,却发现灵力一送出去就消失,他惊讶地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没成想自己已如此强大,可若敌人是虚无,他便仍旧无能为力。 看到陆濯缨表情不对,莫予也试着提了一下灵力,力量是在的,周身的血气运行也没有任何问题,可灵力一旦离开身体,就轻飘飘地消失掉,像是堕入虚空,触不到任何实物。 陆濯缨后退一步,斩妖刀现在手中,他一指一指地握紧,运足力量朝那片暗黑斩了过去。 力量咆哮着冲出自己的结界,而后,消失。 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说话的时候不觉得,此时才发现四周一片寂静,感受不到时间,感受不到空间,沉默被拉长之后,似乎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声,完全的与世隔绝。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莫予倒是不怎么焦心,一直以来在他的认知里,危险这种东西并不值得担忧,因为命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何况还有世界上对他最好的陆濯缨在,跟他一起,怎样都是安全的。陆濯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焦躁,他毕竟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22 年长,思考的自然也多些,若是一个人还好,然而带着莫予,总是有些畏首畏尾。 他当然知道莫予灵力强大,甚至早已超过自己,然而这些年来,或多或少也知晓些他的不容易,于是看他之时总是带了些怜惜的感情,仍旧将他当成需要自己来保护的孩子,尽管这孩子现如今已跟他一样高。 “怎么办?”莫予干脆坐下来,反正碰不到水,这样悬空漂浮的经历还是第一回,他也并不着急,甚至觉得新奇,但是知道陆濯缨有些担忧,因而表示一下自己会听话。 陆濯缨沉吟片刻,还未说话,便又听莫予道:“等着吧,我听大哥说长阳派也接了委托,千叶姐姐会来救咱们的,唐先生也会想办法。” 长阳派与莫家自秋季盛会之后,来往便频繁得多了,外界都道莫家不恼榜首之位被夺,反而与对手交好,果真是大宗族,气量不凡。陆濯缨心知是妖界越来越不可控,灵能界的门派宗族也要为自身计而结盟,而他与东方恪意气极相投,可谓倾盖如故,那只小凤凰也可爱得紧,于是乐见其成。这背后的复杂原由莫予一向不管,他极喜欢千叶,千叶也常常教他些东西,此次挑起担子没那么紧张,除了陆濯缨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知道千叶要来。 陆濯缨听见莫予这自说自话不由得苦笑,心道这孩子心怎么能这么大呢,不过也是,心若不大点,长到这么大该有多苦。莫予伸手拽拽他的腰带:“我取也坐,快来教教我破决跟落叶剑法怎么配合。” 陆濯缨暂时也无脱身之计,只好跟着坐下,为莫予细细讲起落叶剑法的破绽来。 此时岸上众人不敢轻举妄动,都看着唐越。 从小充当莫予侍卫的阿七,主修巫祝之术,沟通地神与世间生灵,尤擅操作傀儡,随身带着许多平时雕剪的傀儡。唐越当下让他掏出几张纸傀儡,借了大地之气,变成几个小小的人儿。 阿七先让一个傀儡跳下水,众人屏息看着,只见那小小的人儿入了水之后便完全消失不见,像是从未出现过,水面照旧清亮,再试了几次皆是如此。 唐越已经知晓那水大约是结界,干脆变出他的偃月刀,众人见状不由得后退几步,唐越使一招横扫千军,同时捏了破决,两厢力量叠加,真当是有雷霆万钧之势,水面猛地炸起巨大的水花,水被抛上高空又哗啦啦地落下,像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水花落定,水面波荡着涟漪,渐渐平稳下来,跟之前的景象毫无差别。 阿七又让一只傀儡跳了下去,水面更快平静下来,湖水清澈,水底的镇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带了清幽又不容打扰的意味,一如既往地明亮,明亮而死气沉沉。 阿七急得头上冒烟:“唐先生快想想办法啊!” 唐越皱紧了眉,道:“这种情况……千羽姑娘应该很快就到了,东方掌门阅尽天下书卷,指不定千羽姑娘会晓得解法。” 众人无法又不敢擅自行动,只好权且在湖边寻了处平地暂时歇息,唐越派了两个灵修兵分两路,一人去迎千叶一行人,一人去探朝廷来人的形迹。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两天,即使东方恪无法御剑,千叶听说出了事也该提前赶过来了,然而却始终未见人影。朝廷那方也一样,派出去的人一直不见消息传回,阿七急得几次想要自己跳下去都被唐越拦住了。 出发那天是五月十二,此时已是五月十四夜里,二人在水中结界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莫予自小没怎么出过门,每次陆濯缨住到莫家山庄,练功之余,莫予都会缠着他讲些外界新鲜事。陆濯缨口中那些大山名川,小景奇胜,他都好奇得不得了。此次被困在水下,讲完剑法,二人更是从天南说到海北,畅快淋漓。 陆濯缨正对莫予说到东边有一山名石镜山,山上有一巨石名石镜,因石面光可鉴人而得名,传闻能照得出人之前世,莫予听到此处笑道:“我要是拿一朵花去照呢?花总也有前世今生啊。” 陆濯缨顿了一下笑着摇摇头:“我也好奇,下次你去试试可好?” “说好了啊,不许说话不算话,要一起去!”莫予笑得没心没肺,笑了几声突然有些发愣,他看向陆濯缨,“我取。” 陆濯缨见他脸色发白,一下紧张起来:“怎么?” “我可能要发病了。”莫予语气十分平常,只是脸色苍白得厉害,发现陆濯缨的着急,他连忙安慰道,“不碍事的,大约是快到子时了,等会儿若是我怎样了,记得直接打晕我!” 作者有话要说: 耶,短暂的自我怀疑之后我又复活了,我相信如果有耐心看下去,之后你们一定会发现闪光点的!不管那点有多小哈哈哈哈哈 关于石镜山~是真的有这么个地名,大多称作“石照山”,传闻可以照得出人的前世,后来被黄巢捣毁了,有兴趣的童鞋可以去自己查查看哦。小剧透,石镜后面还会出现的~~~ 第17章 妖变 莫予这话说得轻巧,听在陆濯缨耳里却像是炸雷一般,什么叫做直接打晕?为什么要打晕?发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数年来,只要陆濯缨在莫家,便承担着实际上的师父之责,二人通常会每日见面,只有偶尔恰逢莫予发病时阿七会来通报他一声,免去当日或是接下来几日的功课。碍于外人身份,也是莫家上下不成文之规定,小公子发病时除了族长,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因而他虽然一直心存疑虑,却从未亲眼见过莫予发病的样子。 在游历各地的这些年中,陆濯缨每至一处都会翻看本地方志,也曾走访过不少名医,四处打听究竟是何种不足之症,发作时竟是灵力全消之状,却始终未果。久而久之,莫予的病渐渐成为了他一块心病,却未曾想到,这心病比他预料的还要难治。 陆濯缨觉得胸腔里像是囚着有一团火,这孩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忍受着怎样的折磨?他觉得自己突然说不出话来,于是面色严肃,莫予见状轻松道:“其实父亲都找人制好药了,如今发病都不痛,可惜那药放在阿七身上,没带下来。” 莫予口气越轻松,陆濯缨越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抿紧了嘴唇不说话,只是将莫予的表情变化看得紧了些。岸上的阿七此时亦在暗自焦急,他怀中揣着莫予的药,心想子时一到,水下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呢。 莫予顺好气息开始打坐,陆濯缨在旁边一动不动守着他。不知过了多久,莫予眉间隐隐有红光闪现,陆濯缨整个人突然愣掉,作为猎人的他一向敏感,那红影分明是妖气在汇聚。 会不会是被什么妖魔附身?陆濯缨着急探查一番,却没发现这小空间里有其他魂灵的气息。那么这妖气……究竟从何而来? 容不得他细想,莫予突然睁开双眼,眼底一层血红,那分明是妖物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23 暴戾时的状貌。陆濯缨心惊之余留了一分心眼,果不其然,莫予猛地扑上来,直击他脖颈,是致命的狠辣招式。陆濯缨往后腾空一退,将气泡结界拉开了些。莫予一击不中,显得更加狂躁,好看的脸扭曲着,看样子是在酝酿下一招。 陆濯缨大喊一声:“致之!” 莫予闻言表情空白了一秒,转而露出痛苦不堪的面容,自己掐住了脖子,朝着陆濯缨嘶吼道:“我取!我取!打晕……快!他掐住我脖子了!” 说完这话,莫予转眼又变成陆濯缨陌生的样子,他放开掐住自己的手,挑起一边嘴角笑得十分邪气。陆濯缨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莫予随手便是一掌,直击他面门。 斩妖刀现于手中,堪堪挡住那一掌的灵力,陆濯缨长刀在手,什么妖魔自是不在话下,可他此时却不敢动作,一是不知道在莫予体内的妖邪究竟是何物,二是怕误伤莫予,只好暂时只作防御静观其变。 莫予见再击不中本就恼怒,看见挡掉自己力量的竟是把斩妖刀,更是出离愤怒,他开口道:“我取真要用斩妖刀来对付我吗?” 那分明是莫予的声音,陆濯缨皱紧了眉,心道管你是何方神圣,胆敢伤他,若我寻得法子,必定不饶! 其实路远落水的时间并不长,言朗很快就过去找到了他,只是他本身就怕水,挣扎得太厉害,水灌得太多,意识也就模糊得快。 被言朗带着往水面游去,一下子离开他给的空气,刚接触到水面,路远就爆发出剧烈的咳嗽来。大概是紧急情况激发了本能,路远的灵力压制不住,两个人身旁的水下突然涌起凶猛的暗流。言朗暗自心惊,一把抓住路远,两个人一起跃出水面,身后炸开巨大的水花,洒了堤坝上的张扬一身。 路远不受控制跪坐在地上,再猛地咳嗽几下,吐出两口水缓了过来。眼前的人渐渐清晰,言朗带给他的那种熟悉感像上次一样,很快消失不见,让路远不由得怀疑那种熟悉感只是一阵恍惚,其实并未出现过。 言朗环视了一圈四周,并无任何异样,又看张扬仍旧被定在原地,只是满脸惊恐地望着他们,于是随手捻了一个决。张扬晕了过去,再醒来也不会再记得任何令他惊讶的事。 到底是谁,要对路远不利的人和东西多得是,可究竟是谁竟然能在他言朗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动手?言朗的手还握着路远的臂膀,思索的时候无意识地下了狠劲握紧,直到路远吃痛发出“嘶”的一声,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赶忙放开了手。 “怎么了?”路远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一边瞧着他的脸色,不解地问。言朗借给他一把力也跟着站起来,抿紧了嘴唇摇摇头。 路远知道他不想说,于是道:“我们就这样打乱了自杀游戏,不知道幕后设计这游戏的人会干什么出格的事。” 言朗冷冷道:“就怕他不干。” 言朗其实深知追踪张扬会打草惊蛇,却又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有些懊恼。 路远之前一直觉得很奇怪,这十个人难道真的如徐瑶所言,是自发巧合地组织起来的吗?整个自杀游戏真的没有背后的控制者吗?如果没有背后的控制者,那究竟是谁在背后默默关注所有人,又是谁寄给徐瑶的恐吓材料? 关于那份恐吓材料,言朗后来根据气息用追踪术已经找到源头,来自于那个已经死去的叫作李奉历的普通学生,整个材料上没有其他人的气息。若说李奉历就是那发起者,可死魂若是不借着实物的力量,是很难行事的。退一万步讲,若李奉历真的是背后那个人,他的死魂怎么能常留人间,怎么能完整地控制后面的事态。 背后必定还有蹊跷,绝对有人,或者有什么力量藏在背后。路远之前就不受控制地想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从遇见言朗之后才发生的,一定不是巧合,如果真的有很多人想得到他的力量,怕是自己连累言朗了。 于是他不禁盼望自己可以快点强大起来,不要再当谁的拖累。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些人其实面对所谓拖累是甘之如饴的,因为被需要,真的是很好的感觉。 言朗一语成谶,他们当时将张扬送进医院又通知他家人之后,整个自杀游戏就此中断,剩下来的人里面再没有人死,也没有人受到威胁,那背后的人,果然没有露面,顺藤摸瓜的想法也就无法实行。 事情看上去像是告一段落了,忙碌了那段时间之后突然空闲下来,两个人其实都没有放下心来,路远更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言朗趁着正好有时间,教了路远很多符咒与术法,大部分小鬼小妖渐渐不敢再靠近他。 路远的生活真正有了从未有过的清静,遇到暗界的东西也不再心惊,得到这份清静,终于并不仅仅是因为言朗在。 时间看似缓慢地前行,转眼却已入夏,路远待在言朗家也表现得越来越随意越来越放松,让一直在仔细观察他的言朗安慰很多。言朗心知他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敏感又疏离,赢得他的相信看上去很简单,实则那不过也许是他为体谅你而作出的姿态,像是施舍。 天亮得越来越早,连日出前后气温最低的时候也可以只穿一件薄薄的长袖衫。言朗家沾了学校古香古色的光,小区绿化并非只有规整的几丛灌木几朵花,反而都是些高大树木,每天早上起来还能听见鸟叫。 一直盛着事的心安静了片刻,早上七点半,路远已经做完一整天需要做的功课,画完了十三张符咒,念完了十三个心决。 这一天进度稍快,路远完成以后心血来潮打开了许久未曾用过的电视,第一个台是鱼城的市电视台,正在播新闻。他调大声音打算把电视机当收音机用,调完把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就转身去了厨房熬粥,正在淘米却突然听见电视里传来“王全”两个字,他从厨房三两步跨到客厅,看着电视画面朝卫生间喊:“老师!”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路远知道言朗晨练完了在洗澡,于是放大了声音:“言朗!” 言朗刚好关了水就听见这一嗓子,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两下擦了身子穿个短裤就跑到客厅,却看见路远一动不动盯着电视机。他一边放下心来,一边哭笑不得地佯装恼怒:“你这小子,吓我一跳。” 路远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些火光,又有些释然,整个看上去是严肃的,他很少有这种表情,言朗于是正色起来,后半段新闻正好大声地传入耳朵:“据嫌疑人提供的信息,今日凌晨,警方在死者住所的庭院中,找到了被分成十八块的尸体,这些尸块分别被掩埋在七个地方……” 言朗一听就明白了,是黄辉自首了。他走过去,揽住了路远的肩膀。 他当初提醒过黄辉的,黄辉有机会让世界了解到王全的真面目,只看他愿不愿意而已。 第18章 日记 跟着黄辉的自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24 首,网上突然爆出很多王全的黑料,越来越多的消息被陆续挖出来,豢养□□、迫害创业伙伴、□□……各种事件大大小小真真假假,铺天盖地全是指责谩骂与忧虑,整个过程中同样不乏唯恐天下不乱的群魔在乱舞,王全的死亡真相逐渐发酵,演变成了一场网络上的狂欢。 有人贴出许多似是而非的所谓证据,引起一浪又一浪的讨论,广泛而激烈的声音,也终于引出了一些知情者和受害者的发声,警方就此开始了对某些旧案的翻查。 被吹捧的鱼城骄傲与传奇,在死后成了个巨大而讽刺的笑话,从前的光环有多耀眼,后来的真相就多有伤人。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路远听完新闻,回头才发现言朗光溜溜的,于是惊讶道:“老师你不冷吗?” 言朗气得几乎想翻白眼,心想还不是你这个小兔崽子叫得那么急,但是一向温和从容的言老师并不打算放弃自己的良好形象,于是咬牙切齿地笑道:“不冷。” 咦,他怎么了?路远摸摸头想,表情好奇怪。 言朗看他一脸懵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亏我平时总觉得你心思细腻,怎么有些时候就这么笨这么转不过弯来呢? 沙发上搭着言朗洗澡之前收进来的衬衣,还没来得及放回房间,他随手扯过来,一边往卧室走一边穿。路远很少认真地看言朗长什么样,这一下目光还没来得及离开,发现穿上衣服很书生气的言朗其实很有力量感,宽肩窄腰,随意动作的时候肌肉呈现出很好看的线条。 身材挺好嘛,路远心里生出一种男生之间的竞争欲望,于是对着言朗的背影道:“下午打篮球去不去?” 这好像是住在一起之后路远第一次邀言朗去做些什么,言朗恍然生出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来,他压下心里怪诞的感受,明朗一笑:“去啊。” 一人防一人攻,说好不准用灵力,两个人的对战简单而利落,打到后来夜幕开始降临,小区篮球场渐渐空掉。最后一球路远起跳投篮,好看的抛物线在开始之前就被截断,路远弯下腰用手撑住膝盖。言朗也有些气喘,他抱着球弯下腰,让视线和路远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声音带着笑意:“服吗?” 其实两个人的胜负本就难分,路远自然不愿认输:“不服!” 言朗直起腰:“那怎么办?” 路远喘匀了气,认真思考一下:“打一架吧。” 言朗挑起眉毛:“怎么打?” 路远一记左勾拳跟着带笑的话音送出去:“随便打!” 言朗轻易躲过去,手下一点没客气地回送一招:“耍赖啊臭小子!打人不打脸!” 两个人真的就这样打起来,像是普通不过的少年干架,毫不客气也没有怨愤,有的只是汗水挥洒时候的酣畅淋漓,从球场边打到旁边草地上,言朗伸脚将路远绊倒在地,顺势用自身的重量压上去,试图完全压制住路远。 路远被压在草地上,言朗的手肘抵在路远的脖子上,两个人之间距离太近,言朗突然停止动作,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路远,呼吸有些粗。 静默中,路远感受到言朗的呼吸,喷在他脸上痒痒的,于是心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痒了一下,挠也挠不到。言朗仍旧不动作,路远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言朗重重的呼吸骤然停下,而后他严肃道:“服吗?” 路远笑:“不服。” 言朗闻言笑笑,松开对路远的钳制,翻了个身仰躺在路远旁边。 身上的汗渐渐干掉,路远听到脑袋旁边不远处有金铃子的声音,宁静的夜晚,好像不适合想不开心的事,然而这么久他总是丢不开,于是他开口:“老师,有没有办法知道陈旭死那天的事啊?” 言朗半天没有讲话,一阵风吹过来,还未盛夏的夜里有些凉,鸡皮疙瘩从年轻健康的皮肤里冒出来,他叹口气:“就知道你放不下这件事。” 路远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言朗突然想起什么,问:“你说过他长得比我好看?” 路远被噎了一下,他反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言朗什么意思,不由得失笑,觉得这笑话真冷,于是也用玩笑的口气道:“嗯,长得是挺好看,可惜是个男的。” 言朗的声音听不出感情:“嗯,可惜是个男的。” 路远站起身来,朝言朗伸出手。言朗握住他手腕借力,一边起身一边道:“其实要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其实言朗一直知道路远对这事耿耿于怀,却出于私心不愿让他去探究,可是只要是路远想要的,他应该都会不计代价帮他要到吧。他从来不怕路远要什么,他怕的是路远什么都不要,他是那么迫切地,想要把自己手里的一切都塞给他,哪怕他要自己这条命也是可以的,这是自己欠他的。更何况这事确实也不难。 路远听见言朗说有办法,累得不行却还是一下子凑过来:“怎么做?” 离得太近了小朋友,言朗心说,他借着往前走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强迫自己的目光不要停留在那张朝气的脸上:“就灵能者看来,每件事情只要发生过必然会留下它的痕迹。那栋楼怨气很重,虽然被我清理过一次了,但还是留下很多事件的气息。这么说吧,做事的时候倾注的感情重,留下的痕迹就重。” 路远思考了一会儿,道:“怨魂的存在也是这个理吧?” 言朗赞赏地看他一眼:“对。所以我们去那栋楼就可以了,趁着那些痕迹还没消失,分别找一件带着陈旭和吴星辰气息的东西,布个阵就能看得见些东西,不过能看到多少我也不能下定论。” 两个人并肩边说着边朝家走,隔了好一会儿言朗又开口道:“小远。” 路远“嗯”了一声,却没听到下文,于是转过头去看他。言朗却没回应他的目光,他盯着不远处的路灯光影严肃道:“有些事其实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我知道。”路远笑,“应该说不知道比知道要轻松,可是好不好的,怎么说呢,每件事的好与不好其实都没办法简单定论吧。” 言朗知道他心里是很通透的,于是不再多说,两个人打定主意第二天去找陈旭和吴星辰的贴身物件,等到晚上就去布阵,于是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路远刚刚做完当天的功课言朗就带着东西回来了,路远看着那一本笔记本和一件旧t恤道:“我以为你晨练去了呢?” 言朗笑笑:“跑这么一趟也算是晨练了。” 路远总是怀疑言朗不带着自己的时候有什么飞快到达某地的办法,可是虽然身怀灵能他也知道,任意门这种东西是不大可能存在的。那可能确实是言朗比较优秀吧,他心道。 可是言朗比较优秀代表他跑得比较快?只要是路远没有过多心思追究的东西,其实给他个什么理由他都能欣然接受。 他接过那本笔记本,发现是一本日记,还未来得及惊讶就听言朗道:“先去的吴星辰家,发现这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25 本日记在他的遗物里。你看背面,有被烧过的痕迹,不知道是陈旭自己烧的还是吴星辰烧的。” 路远终于有机会表达他的惊讶:“陈旭的日记?在吴星辰家?” 言朗点点头,又道:“他屋子被收出来的东西还没处理,几乎是垃圾堆了,日记在那堆东西里。”吴星辰也是个孤儿,跟着舅舅家住,这是他们之前查到的资料,想必是舅舅舅妈不知道怎么处理,或者根本就懒得去处理他的遗物。 “我要是吴星辰的话,死之前肯定会把重要的东西处理妥当,陈旭的日记应该也是重要东西吧。”路远坐在窗边,说着话抬头看言朗,却发现言朗盯着外面的树梢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疑惑道,“老师?” 言朗听见声音低下头来,眼里有些迷茫,瞬间又消逝了,他温和地笑问:“什么?” 路远不动声色:“老师你看过日记了吧?我们这样看人日记是不是不太好啊?” 言朗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仍旧在笑:“我看之前说过抱歉啦。” 路远被他逗笑,转脸又沉默下来,不知道日记里面记着什么,或是言朗自己想到了什么,竟然那样失神。 不管了,路远心里默念一声“对不起”,打开了日记。日记是从后面开始烧的,几乎没有损毁前面的内容,他翻到最后一页有字的地方,看了一眼日期,是今年的4月30日。他抬头看言朗一眼,言朗也正盯着他,他又低头翻到前面一个日期,前一年的11月11日,是陈旭跳楼那天。路远又快速跟前面的对照了一下确认笔迹,而后惊讶地看言朗一眼:“最后一篇是吴星辰跳楼前一天?” 言朗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路远的错觉,他总觉得言朗脸上分明是怜悯的神色。一个多月以前,今年的4月30日,那是陈旭活着的最后一天,他的生魂借了路远的气息有了短暂的实体化时间,第二天早上吴星辰从同一栋楼顶跳下来,而后陈旭在医院等来真正的死亡。 路远按下心里的波动,就着翻开的最后一页去看日记内容: 第19章 回溯阵 20xx年4月30日 星期日 晴 下午的时候我站在楼道的窗前,看见落日的余晖了。 可这所学校树太多太大了,光照进来都是碎的。 我现在只能待在这楼里。 这楼里到处都是怨气,很脏。 让那个人帮我拿来了日记,我其实不知道自己现在写日记还有什么意义。 但我就是想再留点什么东西。 我到底在等什么答案呢? 20xx年11月11日 星期五 阴 最后一篇日记了吧。 没有舍不得,世界太脏了。 我为什么要舍不得。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好像听见吴星辰的声音了。 不知道呢,没有我,他会过得更好吧。 没有我他就解脱了啊。 怎么办呢,这么肮脏的世界这么肮脏的我…… 实在是……不想再忍下去了啊。 对不起。 日记本很厚,看样子是断断续续地写了很久,路远看完最后两篇觉得有些不知所云,于是从头开始浏览过来。 20xx年5月18日 星期五 雨 上台没有表现好,挨打了。 伤口感觉不到痛。 血肉模糊的样子,很脏。 20xx年3月21日 星期六 多云 今天偷跑的时候撞见学校班上的吴星辰了。 很温柔。 我很怕,偷听见班主说要把我卖给那个胖子。 太脏了。 我宁愿去死。 20xx年10月11日 星期一 阴转多云 这是我有记忆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吴星辰说我们是朋友。 20xx年11月11日 星期五 小雨 被堵在厕所了。 屈辱是疯狂的蔓草。 一辈子记着这一天。 我只是想一想。 怎么会有这么脏的人。 我看见吴星辰在门口,然后又转身跑了。 是他找人救的我。 20xx年5月7日 星期二 晴 有一个人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活得骄傲点。 那人的脸我记不清了。 可活在这么肮脏的世界上,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20xx年8月11日 星期二 晴 嗓子坏了。 吴星辰照顾我。 他说他在凑钱了。 我们会一起上大学吧。 20xx年5月29日 星期日 雨 约好了明天一起逃。 跟他一起,怎样都可以的。 活着好像还不赖。 20xx年9月8日 星期四 雨 这里太脏了。 吴星辰怎么还不来救我。 断断续续跨度长达十年的日记,记载的全是虐待、校园暴力、猥(河蟹)亵、被卖……路远看得心凉,陈旭总是喜欢一句话提一行,每篇日记都是断断续续的几句话。路远不知道他既然那么难过为什么还非要记下这些龌龊来,也不知道他写下这些话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那语气是淡的,每行的空白背后却全是触目惊心。 路远抬头愣愣地看着言朗,言朗无言以对,半晌才道:“陈旭跳楼之后,吴星辰就不太正常了,大概是愧疚吧。” “愧疚?” “我猜的。”言朗苦笑一声,“如果我是吴星辰我也会愧疚吧,对方连命都可以交给我,我却什么都没做,还跟着推他入火坑。” 路远不解:“可是吴星辰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啊?” 言朗摇摇头:“陈旭在被带到王全家之前,跟吴星辰约好了要一起跑,你说他们为什么没有跑掉?” 心里好像有个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路远坚定地忽视掉那想法,也摇摇头:“为什么?” 言朗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他怜悯地看路远一眼:“送陈旭给王全的人,是吴星辰的舅舅。” 窗外的天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明明还是早晨,却显示出黄昏的意味,一道闪电撕裂天空,照亮言朗面无表情的脸。他还在残忍地扒开掩住真相的那层薄膜:“陈旭大概到死也不知道,约定逃的那天早上,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吴星辰透露了他的行迹。” 轰隆隆,迟来的雷声炸响在天边。 所以,陈旭借了我的气息,是要报仇?路远想。 “世界就是这么肮脏的。陈旭从小就看得清,一切都是肮脏的,最脏的是人心。”言朗声音平稳,“不管吴星辰自不自杀,陈旭都想亲自推他去死,人之常情,能理解。” 言朗心里接道,所以如果他真的是报仇,我不会觉得他不对,吴星辰也不会。你不知道,其实我跟吴星辰是一样的人,而我迟迟未曾死去不是因为我舍不得,是我不能死。有时候活着明明更难,吴星辰还能解脱呢,我却不行。 因为还有你。 不,不会,路远也在心里摇摇头,太武断了,不是这样的。陈旭不笨,他不说出来不写出来,不代表他什么都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26 不知道。可他愿意相信,只要相信了,就肯定是毫无怨言的。 两个人各怀说不开的心事,看着一场大雨倾盆而至。本以为只是场雷阵雨,很快就会停住,天却在中午之后还没亮回来。 气氛变得很奇怪,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这种尴尬跟刚开始路远碍于言朗的长辈身份而拘谨不同,这是一种根本观点上的分歧引起的敌对。 路远没由来地觉得陈旭不会想要吴星辰死,更枉论专门借了自己的气息去付诸行动,他不知道言朗为什么认定就是陈旭杀了吴星辰,哪怕明明知道吴星辰参与了自杀游戏,知道吴星辰本来就是想死的。 同一时刻言朗也在深究自己的内心,他明白自己是自私。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本该一如既往地冷静,因为比这恶心的事都见得太多了根本不足为奇,可是跟路远待在一起之后他却不由自主地代入了,这超出了自己的预判。他总觉得陈旭亲自出手的话自己心里会好受得多,吴星辰也更会觉得释然吧。 他不希望再有陈旭这样盲目相信谁了就不改的人,他希望自己在乎的人能明白,谁伤害了你你就放心地伤害回去,不用碍于那人是谁。 他在心里默道:“归根结底,致之,直到现在,我仍旧是最自私的那个人,不是自私地奢求谁的原谅,而是自私地期盼被伤害。因为我内疚我痛苦,得到报复的话,大概也是一种解脱。” 等待夜晚来临去看真相的那段空闲时间,被阴雨天的低气压拉得极长。路远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陈旭的日记,仔细地猜测他的想法,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他又梦见了那两个人。 梦里面他不再是其中一方,而像是个透明的旁观者。梦里四周都是灰暗的,唯独两个人所在之处还看得清,像是笼罩着舞台淡淡的追光。两个人不知怎么的竟然在打架,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大的那个少年穿着青衣长袍,红着眼睛一味攻击,神色狰狞。那个好看的男子一身玄衣,皱紧了眉头应招。 路远这一次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个人对打,看着看着却着急起来,因为他发现玄衣那人似乎是怕伤着对方,处处都在受限制,一个不小心已经被对方的掌风划破前襟。 血腥味弥漫开来,青衣少年似乎更加兴奋起来,以手作爪,来势汹汹地直扑向对方。玄衣男子却似乎不想反击也不防御,路远看见他手中的刀一下消失不见,仿佛他就是专门在等这一刻,等青衣少年撞过来。 那男子以拥抱的姿势接住少年的冲击,路远清晰地看见他手伸向少年的后方,像是明白他的意图,路远急得想要大叫:你这招不管用啊! 先不说路远开口也发不出声音,在他开口之前,玄衣男子的手已经覆上少年的脖颈,少年突然晕了过去,瘫软着被玄衣男子接在怀里。 静默了一瞬,那男子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看来是被那少年拿整个身体撞过来的最后一击伤得不轻。 路远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想去看看他的伤势,那男子却突然抬头看向自己,剑眉星目,眼光凌厉。路远觉得胸口猛地一窒,像是溺水一样无法呼吸。 挣扎着醒来,窒息过后的胸口心跳如鼓,路远睁眼就发现言朗正跪坐在沙发边看着自己。见他醒来,言朗脸上焦急的神色一闪而逝,道:“又梦魇了吧?。” 路远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玄衣男子最后望着自己的那一眼,他这次并没有一醒来就忘记那张脸,清晰地记得那是张现实里未曾见过的脸,可是有一双熟悉的眼。几秒钟之后,那形象才又变得模糊,任凭他怎样回忆也再看不清。 看他迟迟没有开口,言朗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却听得他轻松地笑笑:“没有事。” 路远说完别开眼,看见外面亮了些,雨声却还未停歇。其实他醒来看见言朗那一瞬,就已觉得安心很多,那是在外已久回到家的感觉。 这一场雨由大渐小,淅淅沥沥地下到了天黑,两个人冒雨出门,走到一半雨彻底停掉。 万籁俱寂,夏天夜半的凉风自地而生,是聆听心碎的好时分。 言朗带着路远直接去了那居民楼一楼的楼梯间拐角,昏黄灯光下,言朗道:“楼里有一个旧阵,叫回溯阵,应该是之前有灵能者做过跟我们一样的事,这里是阵眼。启动之后整栋楼阴阳隔开,活人再听不见我们的任何动静,反之亦然。” 路远点点头:“怎么做?” 言朗不知从哪变出一张追踪符,路远发现那符是自己早上刚刚画的,言朗边将那符贴在日记本上边笑:“我也借你的灵力压压镇。” 路远一边傲气地道一声“不用谢”,一边在心里下决心,下次要画得更好一点。言朗舒朗一笑,算作对路远话的回答。有蓝色的火苗从他手指冒出来,烧着了贴着符咒的旧物,火苗很快吞噬掉日记本和衣物,掉落在地上。言朗举起手,食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一条口子,他稍一用力,刚刚凝成的血滴就落在火光中。 那一刹那,火光消失不见。从血滴掉落的地方为中心,有肉眼不可见的光如同涟漪,快速波及了整栋旧楼,覆盖了整个回溯阵。 作者有话要说: 太阳出来啦,要开心! 就在我打完这几个字的下一秒收到一条消息,突然发现自己要做很多事,瞬间开心不起来了好丧,加油加油! 要考试的要交作业的要做课堂展示的上班的写论文的都加油哈哈哈哈 陈旭日记里有些东西描写出来违反规定了,所以修改得有点不轻不重,请见谅。 第20章 以死亡为界 路远看清言朗的动作心一惊:“干嘛?” 言朗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有唱戏的声音从二楼的某个房间传过来,他听得言朗说:“启动阵法当然要有祭品,这阵不大,我的一滴血足够了。走吧。” 走到声音传来的地方,推开门,是路远曾经看到过的场景,陈旭在灯下吊嗓子。言朗跟过去一看,果然是极动听的声音,极好看的人。 是周六,路远第一次去言朗家看到过的场景。 “是吴星辰死之前两天,我们要一直在这里守两天吗?” “不用,有些事情留下的痕迹不重,已经散掉了,现在这个空间里的时间其实已经独立在世界之外了。这段痕迹一直留在这里,你要是不停启动回溯阵,在痕迹散掉之前,会看见这段场景不停出现。”言朗边解释边往旁边一指,“你看。” 路远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已经是另一个场景,陈旭站在窗边,朝着窗外:“同学,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打火机?” 路远知道这是陈旭在跟当时的自己说话,他觉得心都跳上了嗓子眼,于是长腿一迈两步跨过去,朝楼下看了一眼,只看见昏黄的路灯光和斑驳的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27 树影。路远松了一口气,要是乍一下看见一个自己站在楼下,那可一点也不好玩。言朗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身后,吓了路远一跳,路远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听得他幽幽道:“下面已经在阵法之外了,你的痕迹显不出来。” 这间屋子的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场景,是陈旭在角落的那张旧书桌前写日记。两个人看了一会儿才一走到楼顶,就看见对峙着的陈旭和吴星辰。 陈旭和吴星辰面对面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不同于陈旭的清秀好看,吴星辰给人的感觉就是开朗的大男孩,跟学校篮球场上的那些奔跑着的男生没有任何区别,会故意投个三分球招来女生欢呼,偶尔强势,但不会不讲道理。 路远之前只见过吴星辰的资料照片,他相信他曾经是阳光的,即使也曾历经辛苦长大。可此时那张年轻的脸上只有病态的阴郁之气,掩盖住了本来该有的明朗。 陈旭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吴星辰,吴星辰先是震惊,而后是释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怕什么呢,他还肯来见他……于是他开口:“你还活着吗?” “活着。”陈旭面无表情低头看一下地面,“不过应该也活不长了。” 吴星辰也没有深究为什么陈旭明明以植物人的姿态躺在医院,还会出现在这里。他问:“那你是来杀我的吗?” 陈旭平静地摇摇头:“不,我是来问问题的。” “不用问了,你那么聪明,肯定都猜对了”吴星辰抹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因为我,赵霞,就是我叫舅妈的那个女人,因为我她才会注意到你。我靠近你跟你一起玩也是他们授意的,他们商量买下戏班子的时候我也没有反对。对了,还有,说好一起逃那天,约好的时间地点是我告诉他们的。” 陈旭往前一步,吴星辰站着一动不动。 ——来吧,只要轻轻一推,就能给你自己报仇了。 陈旭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满脸悲悯地看着他。吴星辰看见陈旭的表情,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暴怒,他朝陈旭大吼:“问够了吗?!” 眼泪突然决堤,吴星辰却感觉不到,他想说你来杀了我吧,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只觉得愤怒。怎么会这样,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要相信我?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不怪我?凭什么不怪我? 陈旭看着那张泪流满面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僵持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去,像是要拉住吴星辰的衣袖,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他一边伸手一边道:“我是想问……” 就在他的手指触到吴星辰衣角的前一秒,眼前的人突然往后倒过去,陈旭的话音变成一声嘶吼:“不!” 他跟着一跃而下,堪堪拽住吴星辰的手,拿脚勾住了栏杆。实体化的生魂力量已经快要耗竭,电光火石之间,只来得及让他对着吴星辰说出了三个字。吴星辰仰头看见陈旭的嘴巴在开阖,他花了两秒钟来辨认他在说什么,而后坠落。 嘭,一声闷响,吴星辰的身体砸向地面。同一时刻陈旭从路远那里借来的灵力彻底消散掉,他飞速降落下来,看着一片红的白的斑驳色彩,伸手揽住已经触不到的身体。 他说的是,不要死。 一切戛然而止,路远站在楼边迟迟不开口,言朗伸手揽住他的肩。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吴星辰也死了,但是他们的灵魂还可以沟通的对吧?” 言朗摇摇头:“生死相隔。” 路远:“可是第二天陈旭也死了。” 言朗笑道:“人的灵魂离世都是有固定时间的,碰见的机会不大,死了就代表这一世结束了,一切清零。不过也说不定呢,也许吴星辰会在孟婆的桥边等一等。” 如果吴星辰听得见,他会说不。 不会等一等的,因为我是这样着急,想要快一点走,再快一点,好忘记那个我发过誓要好好保护,却又一次次将他推入绝境的人,也好忘记这一世我是怎样懦弱,怎样可憎。 这一世太沉重了,既然能忘记,为什么不忘? 当初被打被关被虐待也从未松过口,直到被威胁:“你不配合的话,他只会受到更多的折磨,世界上好看的人不止这一个,我们有得是办法找到他,或者不露痕迹地杀了他。” 少年害怕了,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对我来说,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对另一个人来说,分离不可怕,死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自以为对我好却要将我一把推开,可怕的是你要我苟且地活。 这么多年以来,心疼是真的,感动是真的,想要保护他是真的,受伤是真的,被胁迫是真的,可是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也是真的。 吴星辰想,我不是他的星辰,我是恶魔。 走得太急切的人,终究没能等到对方真正想问的问题,没能等到对方最想要说的那一句。 不管还有多少遗憾,故事是不是到这里就终结了? 以死亡为界,这一世的悲欢爱恨,说出来的和埋在心里的,有机会被感受的和永不会被理解的,都与纷纷扬扬的雨水一起落地而后消散,转入轮回,一如既往地,刻不进时间的荒漠。 路远和言朗一起走出那楼,总觉得待了大半个晚上,天应该快亮了,却发现路灯之外仍旧是浓黑,他依稀记得走进楼时已经快十二点了,掏出手机一看刚刚到十二点,不由得有些惊讶。 言朗见状道:“回溯阵启动的那一瞬我们就进入另一个时间空间了,在现实世界里看来就好像时间停止一样。” 路远点点头,道:“我想回家看看。” 言朗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和爷爷的住处,踌躇了一下:“我跟你去吧?” 路远突然觉得很累,脱力一般,他认真地看着言朗:“老师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言朗无奈,只得温和地点点头,看他朝斜前方的小路走过去,心里暗骂:小白眼狼,现在不需要我随时保护了就想自己跑,没门儿。 他于是敛了气息准备跟过去,却听得背后有人在叫自己,那声音熟悉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可是已经有好几辈子没有听见过。不是“言朗”,也不是“言老师”,那个人嗓音很好听,声线平稳,他叫他:“我取。” 言朗整个人变成空白,他艰难地转过身去,看见一张刻在岁月中被自己不停描摹过的脸。那个人看见他转身,挑起嘴角笑,又叫了他一声:“我取,言水一去千载矣,别来无恙。” 路远进了自己卧室就靠着门坐在了地上,他觉得自己有些夸张了,明明是跟自己不相干的人和事,可为什么会这样让自己倾注心力呢,他努力地放空,脑袋里却像是一团浆糊,又想起那些似是而非的梦。 陆濯缨以迎接的姿态受了莫予的奋力一击,虽如愿敲晕了他,自己却也受了不轻的内伤。他刚吐出一口血,就感觉自己的结界里有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28 异样,像是在被什么人注视着。他抬头朝着某处望过去,明明感觉到不对,那里却是空无一物,于是不由得怀疑自己有些惊疑过头,自己的结界怎会有人自由来去如斯。 整个事情从一开始就透着妖异,怕是有人故意要将自己这批人引至此处,可背后的目的究竟为何? 他低头看了一下怀中的莫予,寒意自下而上,包裹住了整个身体,压制不住气血上涌,陆濯缨猛地又吐出一口血。 从二人下水消失起已是第四日,千叶终于一身血腥气地出现在湖边,阿七看见千叶就扑了上去,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千叶问清楚了事情安慰了他两句,便对着走过来的唐越行了一礼:“前辈。” 唐越立即问道:“出了什么意外?” 千叶闻言一脸肃杀,咬了牙,言简意赅道:“被伏击了,朝廷那边怕也是凶多吉少。” 唐越看她只身一人到此,心知是带来的人都死在路上了,不由得有些心惊,整个暗界与灵能界,怕是要变天了。当下容不得细细推敲,一行人又站至湖边,千叶沉默良久,看向唐越:“极厉害的结界啊。” 唐越点点头,沉声道:“姑娘可有破解之法?” “法子不是没有。”千叶皱紧了好看的眉,少女的脸上全然是不符合年龄的镇静与沉思,“前辈可曾听过蜃?”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就睡觉。 世界上没有睡一觉不能解决的事情,如果有,那就睡两觉。 妈妈昨晚教训我了,因为太局限于自己的世界了很多事情不知道轻重所以被教训,我是这样急切地想要求得一些批评与指责,好让心里安慰一些。早上起来就收到某老友的哲理分析,不沉重是假的,但是我也很庆幸,有人告诉我这些话,虽然这些话可能像是贝壳里面的砂砾,磨得硬壳深处那处嫩肉生疼。 我自认为是个运气十分不好的人,在各种意义上,从小到大最幸运的事情是我的好朋友真的都是好朋友,遇到很多很好很好的人,于是难过的时候想到这个也会觉得开心很多。 五月天的歌词怎么唱来着?我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 所以因为热爱,要好好做事情好好写东西,当然,要好好做人。 要在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相信生活光芒万丈,而我们无所不能。 加油。 第21章 放纵 阿七一向聪明伶俐喜好秘闻,而唐越虽是粗人一个,排兵布局的能力欠缺很多,但阅历丰富人也不笨,千叶这样一提他们立即明白了。传说蜃能吐气幻化,这水下的镇子怕是早已不见,从水面看到的景象是那蜃在作怪。说是如此说,但世上其实几乎无人见过真实的蜃是何种模样,这是一种只存在于话语中的怪物,因而千叶开口之前,没有人真的朝这个方向想去。并且这结界,确应是灵能高强者所为。 千叶又道:“以蜃所吐之气与结界融合,算不上多么巧妙,然而此人竟能驱使上古神怪,敢问前辈,当今世上有此能力的,当有几人?” 唐越略一思索,明白事情有些棘手,还未等他开口,水面突然一声爆响,同时炸开巨大的水花。众人猝不及防,赶忙伸手挡脸,千叶与唐越却迎水而上,正看见陆濯缨与莫予从水花中央并肩而出,几步腾至地上。 其余众人反应过来,也都迎上去,发现陆濯缨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而莫予看上去很憔悴却是完好的。阿七冲上去,看着莫予说不出话,只愣愣道:“公子。”莫予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犯病,于是笑道:“熬过去了,不碍事。” 莫家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转而去瞧陆濯缨的伤势,只千叶眼尖,看见莫予不动声色地偷偷藏了一下袖子。 终于等得众人散开,阿七照顾着又挨过一劫的莫予,陆濯缨叮嘱了两句,便寻了个由头走到远离营地之处,走之前像是不经意看了千叶一眼,千叶会意,稍后便跟了过去。 这些年撑下来,千叶在众人面前皆是成熟冷静的掌权者,在莫予面前是个偶尔知心偶尔严厉的大姐姐,只有在陆濯缨和东方恪面前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虽然就存在于世的实际年岁来说,作为凤凰,她活的时间远远超过二人。 她看着那有些单调的背影,走过去唤了一声:“我取哥哥。” 陆濯缨没有回答,良久转过来,一脸疲色地看着她,千叶看见他这样颓然的样子吓了一跳,又唤了一声:“我取哥哥?” “千叶,你可知我们是怎样突破那屏障的?” 千叶微微蹙眉,摇了摇头:“不知。” “我们,用了致之的血。” 千叶一惊,方才莫予将手藏起来的画面一闪而过,她忙道:“我取哥哥你说清楚一点。” 陆濯缨有些出神,想起方才水下的情景,莫予的样子,分明是知晓自己的血特殊,可他又什么都不解释。他清醒之后便不顾陆濯缨的劝阻,用气流割破自己的手腕,笑了一下:“我取,信我。” 那笑容不同于平常的傲气或是狡黠,而是平淡的带着抚慰意味的,看得陆濯缨心里一惊。他看见莫予的血一流出身体便全成雾气,充斥了整个气泡,视野于是变成了猩红色。莫予伸手拽住他,看着自己的血驱开浓雾般的黑暗。结界松动,他大喝一声:“走!” 陆濯缨此刻站立于此,依然觉得心惊肉跳,仿佛身上沾染了的血雾还未散去,那是莫予的,最真实的味道,除了血的腥咸之外,带了苦。 千叶伸手碰碰他的肩膀,陆濯缨回头看见她眼神里的惊异,接着摇摇头:“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致之先天拥有不世出的灵骨,灵性本就重,若是血有何奇妙之处,此事虽从未听闻过,倒也在我接受范围之内。然而……” 千叶等了半天却未听到下文,正待开口又听陆濯缨问:“托你师父查的事可有眉目?” “师父近年来翻阅了不少古籍,可始终未曾找到有用的东西。倒确实是有人出现过灵力全消的情况,但都是有中毒或是受伤之类的外因,并且症状不会这样规律。致之的情况,的确比较特殊。”千叶低着眉眼,语气里染了几分担忧,转而又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陆濯缨,“但是师父说了,他会继续找病因的,他说了会找就一定会找到!” 陆濯缨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没那么慌张了,他笑了笑,这只傻凤凰,还真是相信她师父啊。 也许是夜半了,也许是快要天亮了,浓黑即使不会影响猎人的视力,可同样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言朗悄无声息进了屋,他慢慢走过来,颓然地背靠着路远卧室的门,缓缓坐了下来。 一夜无眠。 第二天路远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29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床上的。因为许久未住,他的床上本来盖了白布,他坐起来一看,白布被叠好了正放在床头,被子应该是刚刚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还带着木头的味道,让他觉得安心。 是自己迷糊到记不清困了之后的事,还是某人又把自己当小孩子了? 路远又一头栽进被窝,磨蹭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出了房间门一看,桌子上放了包子和豆浆,他走过去发现还有一张便条:“学校临时安排,我得出差两天,自己好好吃饭。” 路远将那短短的一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确定是言朗的笔迹。怎么之前都没听他提起过呢?路远挠了挠头。 早上的中药课言朗果然没有出现,古希腊文学选读则是一个中年女教师代的课,面对底下的窃窃私语,那老师一推眼镜,言简意赅道:“言老师有事,今天的课我来上。” 徐瑶转过头来看路远,小声道:“言老师去哪了?” “我不知道。”平淡的口气。 徐瑶有点惊讶:“咦?你怎么会不知道?” 路远挑了一下眉毛,表示无所谓,尽量用了轻松的语气道:“怎么?我应该知道吗?” 徐瑶正待回答,讲台上不苟言笑的老师拍拍黑板:“那两个同学,别讲了!” 徐瑶吐吐舌头转了过去,几乎是立刻,路远收到一条消息:“感觉你俩关系很好哎,常常都在一起,我以为他会告诉你呢。” 他凭什么告诉我?路远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回复,手指却停在屏幕上不动了。 为什么?这是生气的感受吧?为什么自己会生气呢?就因为言朗去了哪里不告诉我?可他去哪里是他的自由,为什么我就非得知道呢? 路远被自己的疑问噎住了,他觉得自己突然看不清自己,他伸手打出几个字:“他没说。” 真是,挫败啊,他就算是我的老师,是什么远房的小叔叔,是一起生活的人,也没必要这样吧。不对劲,路远想,大概是因为除了爷爷,我从来没有跟人有过这样深的联系,从来没有过这样好的朋友这样亲近的人,所以不知道怎么正常对待了。 这是第一次路远自己单独在家,倒是一夜平静,只是没怎么睡着。 第二天晚上,路远坐在沙发一角,手里拿着本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他抬头看见挂在客厅墙上的钟,盯着秒针从数字九再次走到了数字九,才回过神来一样发现差一刻钟就两点了。敲门声突然响起,他激灵了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就朝玄关走过去,一开门便猝不及防地对上言朗迷蒙的眼睛。 他侧过身子想让言朗进屋,言朗却脚一软差点跪下去,他连忙伸手揽住,于是言朗干脆不再费力支撑自己,挂在了路远身上。 “喂喂喂,老师,不是出差吗喝这么多酒?!”他伸出脚关上门,想扶着言朗往里走,酒气晕开来,路远闻着那香味嘟囔道,“真是,这是喝了多少啊我天?” 言朗闻言抬头,那双眼睛蒙上了水汽,显得幽幽深深的,路远想要移开目光发现有点难度,于是咬咬牙侧开了头。言朗勾一勾嘴角,说:“你怎么这么啰嗦。” 他说话声音倒是平稳,就是低沉得不像话,好像那话语都拿酒泡过一样,也带着水汽,近距离送至耳朵里,生出一种扯都扯不下来的触感。 路远无奈地叹一口气,言朗用剩下的一点点清明作出了错误的判断,以为他是懒得应付自己这个酒鬼,于是直起身子想要自己走,路远感受到他的意图,没好气地道:“得了吧您。” 他半转开身子,拉过言朗一只手绕过自己的脖子,正准备用力,言朗却顺着他的动作圈住了他的肩膀,往前一步,刚好把他抵在墙上。 路远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一起待久了言朗偶尔也会跟路远开些小玩笑,于是此时的路远不由得怀疑这醉鬼根本就是装的,力气大得不得了,自己竟然会相信他真的站不稳。就在路远在心底可劲儿腹诽的时候,言朗另一只手掰过他的下巴。 下一秒,路远感受到嘴唇上的潮湿。 路远震惊地立在原地,头皮发麻,身体僵硬得像一块铁。起先是轻轻的触碰,而后似乎感觉还不够,言朗开始想要撬开他的嘴唇,路远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偏头想要避让。言朗顺从地移开脸,将他抱了个满怀,两个人身高差不多,言朗微微低头,下巴就搁在路远的肩膀上,他嘴里喃喃吐出两个字:“致之。” “致之?” 路远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在这一瞬间忘记了眼前人的身份。稍微撑开些距离,他伸手捏住言朗的下巴,对上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致之?” 言朗只是看着他,迷茫地笑笑,一头栽在他肩上,睡过去了。 路远觉得心里腾地燃起一把火,可惜只烧着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我自己挺喜欢醉酒这一段的,原因嘛当然是哈哈哈哈哈 然后,双线戏份很快就完啦! 你们知道吗?我!我昨天写方一月的时候!把自己帅晕了!妈呀真的我好喜欢方一月!!! 千叶菇凉好酷哦,可是面对陆濯缨跟东方掌门就变小可爱,之后她就比较痛苦啦,因为两个人都无法依靠了。 我发现自己有时候想剧情想得激动了会觉得妈呀我怎么这么厉害,冷静下来又觉得啊好烦哦我写不好大家都不想看,真的是很神经病了。 但是!还是想先照着自己想的写写看! p大开新文啦,因为有她在,会觉得自己要更努力才好~要不然连作为粉丝都会羞愧唉我的大佬哟。 第22章 破阵 言朗第二天醒来是在自己的床上,他揉了揉阵痛的头,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他轻易不沾酒,怕影响对事情的判断力,昨夜却是难得地放纵了一次,恍惚想起来上次喝醉还是当年跟东方恪一起醉的。 一张皱着眉又惊讶又生气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路远什么时候露出过那样的表情,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干脆随他去了。果然不能喝酒,昨晚的事都记不得了,言朗想,生命又空白了一格。 吃早餐的时候言朗发现路远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温和又君子的言老师无比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感冒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路远表情怪异地看了他半晌,道:“没事。” 言朗凑过去,伸手摸在了他额头上,路远往后一躲没躲过去,于是撇了撇嘴。言朗没管他,另一只手还伸出来摁住了他后脑勺免得他又躲开。片刻,言朗严肃道:“有点烫。” 面前的人脸色更加不对劲了,言老师疑惑又认真地说:“不舒服就说嘛,等会儿给你买药去。” 路远伸手自己也摸了摸,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30 那里还残留着言朗手背的触感,他小声道:“都说了没事了。” “老师。”路远终于忍不住,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昨天为什么喝醉了?” 问的是为什么喝醉了,不是为什么喝酒了,这小子,够毒。言朗一边在心里分析路远的字句一边流畅道:“出差去了嘛,一个论坛,原本定的老师去不了了,院长临时拉我顶包,结果刚好碰见好久不见的老同学。回来之后他们就邀着组了个饭局,一开心就喝过头了。你知道的吧,我们一起从本科念上来,感情挺好的,等你毕业了就明白了。” 事实证明,言老师大约是学文学学傻了,理论用得有些岔,过度解读得厉害。 他的话一出口,路远就腹诽开了:“不就问你为什么喝酒了吗解释这么多干嘛?” 言朗的话路远一点也不信,这么久以来,他从没见过言朗参加过饭局,也从未见他与哪个老师有什么来往,他整个人在鱼城大学就是个不容侵犯的孤立个体,这既是因为他本身的性格,也因为他们灵能者的异类身份。当然这些都不足以成为不信的理由,路远只是直觉,言朗就是不对劲。 路远也不拆穿,继续不动声色地追问:“你知道你昨天醉成什么样了吗?” 言朗好奇道:“什么样?” 嗯,表情没问题,看来是真忘了,路远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不易察觉的不甘。他随口道:“你睡得死猪一样,一点动静没有,叫都叫不醒,把你弄到床上去可费了我不小劲儿。” 言朗也松了口气,他忘了喝醉之后的事,本来还担心着自己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他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诚恳道:“下次不会了。” 千叶先前对着唐越未及说出口的法子,是杀掉吐气的巨蜃。眼前的双重结界融合,先解决掉一方,另一方想必也会有突破口。既然知道莫予的血能突破结界,那事情便容易多了。 可毕竟是从活人身上取血,结界本就难对付,若是只用血来解,怕是莫予半条命都得搭进去。三个人在帐中争论了一会儿,莫予持着无所谓你爱要多少给你多少的态度,惹得陆濯缨一腔暗火发不出来。千叶在二人中间说这也不是说那也不对,决定折中一下。她从莫予手腕上取了小半钟血,而后一声不吭地走出去,半晌回来,手里多了根尾羽。 陆濯缨看着千叶手里的尾羽,骂道:“乱来!” 灵能者布阵与破阵皆要借助天地之力,相当于用灵能催动不同力量之交换,这是一种最实用的祭祀。既是祭祀,自然需要祭品,而尾羽藏着凤凰一族的精气,是最上等的牺牲之一。 若是以莫予之血为媒,以凤凰尾羽为媒,只要能突开一个口子,破阵当是易如反掌了。 因为扯着元神,尾羽拔除之时痛苦难当,面对陆濯缨的怒气,千叶却只是脸色苍白地笑一笑:“我取哥哥别啰嗦啦,一根尾羽而已,致之不也流血了吗?” 陆濯缨头一次感觉到身为猎人的不足之处,他虽灵能强大,斩妖刀举世无双,而奇术布阵虽也知晓得多,但终究皆非长处。看着身边的人以自伤的方式去破阵,自己却别无他法,陆濯缨觉得心里爬了千万只蚂蚁。 再糟糕不过了,自己陪莫予受的第一次委托。 好在陆濯缨向来不是那种沉溺于情绪就无法做事之人,当下深吸口气,他便过去默不作声地从千羽手里接过尾羽和装着莫予鲜血的酒钟,问道:“以何法破?” 千羽坚决道:“牺牲力量足够了,那便越简单越有效,破决即可。” 陆濯缨点点头,念咒将尾羽融进血中,正准备出营帐,莫予突然伸手拦住他:“我取,让我来。” 陆濯缨微微皱了皱眉,待要拒绝,却听得莫予道:“我又不可能一辈子躲你身后,况且千叶姐姐说了,水下应该有作乱的巨蜃,若真是如此,还需要你的斩妖刀。” 陆濯缨默然,心知莫予的话无可辩驳,特别是前半句,大约就是莫予心内真正的想法吧。他深深看了莫予一眼,默默松开手。 通知了众人,陆濯缨摆好除妖阵法,提着斩妖刀在平坦的湖边一动不动站得笔直,莫予则寻了个沟堑之地站在边上,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湖面。 一切准备就绪,莫予远远看了陆濯缨一眼,开始念决。 又是漫天红雾,破决藏于其中。陆濯缨远远看过去,嗓子里似乎尝得到那腥咸微苦的气味。那血雾算不得怎样有气势,却有一种极舒张的姿态,当真像是清晨薄雾那样,笼罩着湖面缓缓下沉。 就在血雾接触到湖面那一瞬,莫予大喝一声:“破!” 血雾瞬间消失不见,水下一阵波动,众人屏息,不知那灵力强大的结界是破了还是没破。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前,水下突然喷出一巨大的水柱,陆濯缨当即大喝一声“谁也不准下来”,而后毫不犹豫纵身一跳沉入水底。 几人奔过去,发现水面晃荡着,连带了那原本纹丝不动的镇子景象也再无真实感。震动从水底下传来,水面不停波动,未几,眼尖的阿七先看出水下远处的镇子边缘模糊掉了。他呼喊了一声,众人便眼睁睁看着那镇子渐渐消失不见,几乎是在瞬间,湖水变成普通湖水的样子,泛着灰绿色,人眼看不出三尺去。 千叶和唐越对望一眼,莫予正待也要跳下去,水面突然炸出巨大的火花,一条似龙非龙的怪物腾空而出。那怪物通体金绿色,头顶无角,却有一片厚厚的盔甲状鳞片,四爪长尾。 传说中的巨蜃从水里飘摇而出之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来自上古神兽的威严。 唐越见状催动阵法,巨蜃受到压制无法挣脱,在半空中不停扭动着身躯,发出欲要刺穿人耳膜的长吟。陆濯缨跟在后面从水里高高跃起,斩妖刀划开空气,朝着巨蜃腹部而去,说时迟那时快,千叶猛地一跃化成原形尖唳一声,猛地插入了长刀与巨蜃之间。陆濯缨见状立即收招,刀锋堪堪从凤凰尾羽上掠过去。巨蜃受到助力,几下挣脱除妖阵,摇摆着凌空逃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莫予不解,疑惑地朝那凤凰喊道:“千叶姐姐?” 千叶落地变回人形,陆濯缨几步赶过来,确定她没被自己伤着,才有些严肃地瞪她一眼。千叶忙解释道:“我取哥哥先听我说,巨蜃乃是上古大族,说起来亦曾能与凤凰一族并肩,虽受龙族排挤式微至此,但好歹也是神兽。我去哥哥虽然手握斩妖利器,可倘若真伤了他性命,怕也是有大麻烦。况且背后之人才是那罪魁祸首。” “什么神兽不神兽。”陆濯缨有些不屑,顺手将刀隐去,“只要一天握着斩妖刀,无论神魔人鬼,但有罪者,我照斩不误。” 陆濯缨话音刚落,天边轰隆隆传来一处雷声,不知道是谁在渡劫,莫予想,或许是刚才那巨蜃也说不定。眼前的陆濯缨是陌生的,可仍旧是强大到让他只能仰望的,是只能拼命想要靠近却永远无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31 法与之比肩的。 唐越神色一凛,虽是长辈却在看向陆濯缨时略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敬意。千叶闻言有些怯怯地看陆濯缨一眼,陆濯缨意识到自己的话太重了,于是放软口气,微微一笑,如常温和:“我看那巨蜃早已重伤,此次水淹槐树村,大约是看中此处地灵来养伤的,我本也无意非得要他性命,可天道有常,他这几百口人命,本就得生受着。” 至于那背后之人……既然终于开始行动,接招便是了。 第23章 二十岁 转眼已是六月中旬,考试周即将来临,路远班上的同学都计划着可劲儿浪一回才收心面对期末,于是一年一度的聚会就定在了周六。作为班长的徐瑶张罗着包了一家小电影院,准备吃完饭之后去看电影。 聚会前一天晚上路远半夜从梦中惊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爬起来去找水喝,走出卧室,发现言朗房间的门下有光从缝隙里漏出来。他想起来徐瑶跟自己说过也邀请了言朗,迟疑了两秒,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过去,站在言朗门前。 自上次言朗出门醉酒回来之后,虽然课是照旧上,生活照旧过,言朗仍旧是那个温和的言老师,可路远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好像跟他之间又隔了一层帘幕,怎么也掀不开。 他突然晃晃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扔出脑海,轻轻敲响了门,没有应声,又再敲两下,还是没反应。路远略有些猥琐地把耳朵贴到门上,没有听到一点声响。 他挠挠头,以为言朗是忘记关灯已经睡着了,转身正准备离开,却听见言朗的声音,有些低:“怎么了?” 路远转过身面对那门,道:“老师,明天班上聚餐,班长说你蹭了我们班这么久的课,让你也去……去吗?” 门里又没了声音,就在路远以为不会等到回复的时候,言朗道:“我有事,就不去了。” “哦……那晚上看电影呢?” 路远这次很快等到了回复:“应该也去不了吧。” 心里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点失落,可就言朗做人做事的风格来说,去了才不正常吧。路远同学秉承着想得多长不高的原则,一贯能在深究自己内心的时候刹住车,于是道:“哦……晚安。” 路远回房间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他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还是努力地张开眼睛,像是要确认一下自己身处何方。后半夜恍恍惚惚地终于睡着,却全是跳跃着的梦。 梦里的路远偶尔像是在追着言朗走,偶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身处异乡。无数混沌且莫名其妙的场景快速地翻过,路远突然站在了一处高高的凉亭前,目之所及皆是山顶的苍绿,背对着他立在栏杆边的言朗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只是平常的温和,而满是温柔的慈悲与了然。这是整夜梦里最清晰的一幅画面,路远看着那眼神心里一滞。闹钟响起来。 路远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有些失望也有些庆幸。聚餐的整顿饭没滋没味的,平时虽不与人深交但在人群中就欢脱的他一个人坐在角落,看着同学们觥筹交错放声大笑,有一种置身在世界之外的错觉。他恍惚地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没有资格进入到任何人的生命里,包括自以为已经很亲近的言朗。 电影院里,交好的同学们都连着坐,路远本来跟几个稍微熟一点的同学一起准备坐在右边靠门的一排,结果顺着空位坐下来刚好少了一个位子,大家有些尴尬地说着要不几个人都往后挪一排,路远照常扬起一个没心没肺的笑:“没关系,你们坐这儿。” 然后一个人走到后排,坐到了靠中间走道的那一边。 电影快要演到结局,那些情情爱爱的,不是路远喜欢的题材,却惹得班上多愁善感的女生在后半段都抽抽噎噎的。幕布上面男女主角在风暴中相拥,画面很美,路远想。但感想也仅此而已。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或者只是无意,路远往右看过去,发现言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刚好坐在他这一排的门口,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整排的空位。 明明没有人,可是像银河。后来路远回想起这个场景的时候这样觉得。 那个时刻的路远仍旧是平静的,门没有关严,透进来一束光,路远看见光线里面有许多轻盈飞舞的尘埃。言朗安静的侧脸笼罩在那光线里面,他抬着头很认真地在看幕布,路远看见他的嘴角有上扬的弧度。 心怎么会这样满,都有些发痛。 路远回过头看着幕布上那个长长的镜头,安静地笑了起来。 电影放映完毕,大家三三两两往出走,路远却没看见言朗,不由得怀疑方才看见的言朗是自己的错觉。有些同学约好去ktv,也有些打算去水吧,徐瑶经过他身边时招呼了一声,打算问问他的意见,他却随口就道:“路上小心点。” 等人全都散去,就在路远一个人留在电影院门口茫然四顾时,手机震动,收到一条短信:“负一层停车场等你。” 他笑了一下,将手机塞回裤袋里,大跨步朝停车场走去,走了两步他开始奔跑。 路远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迫切地想要见言朗,也许是为了证明方才看见的微笑不是幻觉,进而证明,言朗出现在他生命里这回事同样不是幻觉,哪怕言朗始终是他看不透的迷。他现在怀着感激的心情很想抱一抱言朗,即使终有一天会分别,也要感谢他曾实实在在地进入他的生命。 路远走进地下室的时候笑容是明朗的,带着张扬的少年气,言朗不由得愣了一下。等他走过来上了车,忍不住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路远大声回答:“马上就是考试周了!” 言朗笑了一下:“因为考试周完了就放假了?” 路远:“不是!” 言朗挑起一边眉毛表示不解,路远笑:“开心需要什么理由吗?” 言朗语结,摇了摇头,他总能被路远噎住,因为路远大部分时候对待事情的逻辑都是:这需要什么理由吗? 他于是也笑笑,不再说话,发动了车子离开。 车子开了一刻钟左右路远才意识到路线不对,本着就近原则,徐瑶定的电影院其实离学校并不远,即使言朗家在学校的另一边,也早该到了。他于是侧头看了一眼,发现走的根本不是平常的路。 六月傍晚的风不停歇,他莫名觉得有什么久远的回忆迎面而来,听不清话语看不清表情,只有不知何处的情绪漫过心头,都带上感慨的旧意。在这样莫名的情绪里,方才高扬的快乐被藏了起来,路远的声音也变缓了些:“不回家吗?” 言朗故作神秘地笑笑:“带你去个地方。” 这是六月里最平常不过的一天,傍晚有风,鱼城难得能看见星星,路远莫名其妙地悲了喜了,最后剩下一片平和的心境,可那平和带着旧意。很久以后他回想,觉得那种心境,用一个被后人用得多了于是变得有些矫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32 情,却仍旧有力量且充满诗意的词来说,叫苍凉。 彼时年轻的路远还没有经历太多人生的大起大落,即使他的生命有太多别人看不见的暗处。不过是一场孤独的成长过程,与一场淡淡的必然的死亡过程的见证,以及一份突如其来的亲近关怀,却已经足够一个少年在某一个瞬间开始蜕变。 成长与什么具体事件有关吗?也许吧,对有些人来说是这样,可是对有些人来说,长大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是心里的一片惊涛骇浪,或者蜻蜓点水。体察到人生与宇宙茫茫,就是那刹那,改变只在心里发生。 路远审视过去的时候常常会怀疑那一天是一场梦,就像他人生里大部分的记忆与经验一样,都是假的,因为太美好了,所以是假的。他不敢分辨,却又强迫自己一遍一遍回忆证明,证明一切都是存在过的,可惜他连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都无法理得清。 言朗带着他上了鱼城最高的一座山,站在山顶的凉亭里可以俯瞰大半个鱼城,眼前是万家灯火,美得不似人间,而山顶却是只有风的一片漆黑。头上是星空,脚下是人间,路远听见言朗说:“生日快乐!” 路远愣住了,他其实完全没有想起来这一天是他的生日,爷爷在的时候他也几乎没有过过生日,好像路家人对这事都不怎么关心,他也从不刻意去记住。听见言朗这样说,他才在心里仔细确认了一下,发现真的是自己的生日,他又思考了片刻,想起来自己从今天开始就二十周岁了。 他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立在原地没有动静,言朗道:“不开心?” “不不不,很开心。”路远露出标志性的傻笑,“只是一下子没想起来是自己生日,吓了一跳!” 言朗觉得这小孩怎么这么可爱呢,想把他的头按进怀里好好揉一揉,又没办法放下自己的矜持,于是笑笑:“想了很久不知道该送什么,干脆把山顶的风送给你。” 想了很久……吗?路远愣了一瞬,更加开心地笑了起来。 后来两个人就那么并肩站在山顶,各自沉默着。路远感受着那风,“念天地之悠悠”一句突然就钻进了心,他鼻子一酸,没有来地想,这是陈子昂的心情吧?是啊是陈子昂的心情,原来从古至今面对天空与风,人的感觉都是相通的。自己表达不出来,可其实同样的心情早就被古人写尽了。 自认没什么文艺细胞的路远在这一刻深深地察觉到一种痛快,在痛快的同时他觉得孤单,像是伸长了手也触不到任何,于是干脆放弃伸出手,即使言朗就站在自己旁边。因为总有言语与文字触及不到的地方,因为“怆然而涕下”时候的“独”,才是跟风一样在瞬间消逝,消逝又永恒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祝每一个人都开心! 第24章 送别 这一晚路远又做了奇怪的梦,梦里他又是那个口气狂傲实则敏感的少年,这一次的少年是沉静的,他站在树叶繁盛的路口,听着如雨的蝉鸣声,目送那个被梦里的自己称作“我取”的人离开。 男子着一身青衫,背影萧条却坚决,他走到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来,回头朝少年的方向看过来,眼神平静。而后他微微低下头,少年的角度刚好看见他似乎在沉思的侧脸,如画。一直到男子离开很久,少年还立在原地,他心里是平和的,痛感很钝,所以显得跟平和那样般配。 路远在将醒之间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心境,自己跟那少年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可有什么东西穿越过时间,将心情交汇在了一起,再分不清彼此。 醒过来将梦翻来覆去思考的路远还不知道,背影是真的,离开是真的,心情是真的,所有的声音画面都是真的,独独自己是假的。这一次陆濯缨的离开,没有少年如同从前无数次做的那样,在后面目送他。 没有杯酒,没有道别。 梦中不识路,因而无以慰相思。 巨蜃逃离之后,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只是比较繁琐。自始至终朝廷的人都没有出现过,唐越派去打探的人也再未归来,众人虽已猜到了,却是在又一日之后才收到秋水台的消息,朝廷那边受委托的人,全留在了路上。 千叶用宝鼎收干没了结界的湖水,底下的槐树村终于得以重见天日,不过看到那满目狼藉之时,千叶费了些力气才止住将水重新灌注进去的冲动。 众人望下去相当于站在碗口看碗底,陆濯缨和唐越见多了修罗场,此时虽也满心不忍倒也不觉震惊,其他人却都有些发愣。远看过去,那断壁残垣之上四处皆是泡发了的尸体和森森白骨,莫予觉得自己都能想象得出那些东西悬浮在水中一动不动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唐越猜测这蜃的主人是摆了大阵,以活人为祭。 “啧。”陆濯缨咬了咬牙,“这术法邪门至此,早知就不该放过那畜生。” 三日之后众人回到莫家,秋水台主照着委托送来了应许之物,后来莫予听闻台主主持葬了全村人,又托了千叶,重新将那槐树村所在的山谷灌满了水。 回到莫家山庄当天,众人忙乱至深夜才安静下来,露重之时,莫予敲开了陆濯缨的房门。 陆濯缨似乎知道来人是谁,默不作声拉开门将莫予让进屋,随手布了个屏障。莫予脸上是少见的严肃:“我取。” 陆濯缨听他开口就快速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他要说什么。实在是太过显眼,从踏进莫家山庄他就发现了,庄里上下服侍的人全都不见了,包括那些门客与部分外姓弟子,一大批生面孔代替了那些人原来的位子。 不知是莫离在清洗什么,还是陌生的力量把控了整个莫家山庄。 陆濯缨想,看来这就是莫予为什么非得受这委托的深意了。今夜莫予一来,他知道自己也不得不走了。 第二天,莫家小公子再次病发的消息就传了开来,鱼城灵能界的人早已习以为常,不过唏嘘两声便罢了。就在莫予在无奈之下闭关休息的这两天里,唐越和阿七以及跟去槐树村的几个人都消失在了鱼城,陆濯缨也一个人重新上路,去了莫予不知道的某处。 再见之日,已是谁也未料到的天翻地覆。 如果某张久远的脸不出现的话,路远想自己的生活该是平静的。所以后来他扪心自问的时候承认,自己当时是恨的,仿佛是某个人的出现,提醒了他主角不是他自己,而他正是因为占据了某人的位置,才能得到这一切的好。 若是你短短的一生已经有很多疑问,而人生有不同的剧本可以由你选择,假如此刻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不去追究那些是非因果就这样平静快乐地活下去,还是不顾一切要追寻答案求一个明明白白? 路远后来才发现,自己看似可以主动,实质上却是无法选择的,世界上没有如果,因为无论怎样选择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33 ,最后都会殊途同归,归向波涛汹涌,而他掌不住舵。 人们都说难得糊涂,路远想,自己是本来糊涂,却不得不学会清醒。 假期真正到来的前一天,路远去了学校。言朗在卧室收拾东西,听见客厅有声响的时候以为是路远回来了,于是慢悠悠地叠好最后一件衣服才伸着懒腰走出来。 他的动作做到一半,双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而后放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优哉游哉坐在客厅中央翻着一本影印古籍的人,不说也不动,面对这样特殊的不速之客,言朗确实缺少些经验。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言朗不用看也知道,那脸生得极好看,高鼻薄唇,棱角分明轮廓朗朗,却长了一双对男子来说偏狭长的眼睛,那种狭长不像生在女子脸上那样阴魅,但仍旧是柔和的,正好冲散了他眉间有些扎人的防备与傲气。那男子留着一头长发,此刻随意地束成马尾,更添英气,走在大街上大概要让每个路过的女孩都回头三遍。 言朗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张脸,虽然已经有过上次的经验,但是再看见这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仍旧无法压制心里的万般滋味与惊涛骇浪。 “我说,”言朗调整好气息,侧身靠在墙上,抱起了双臂,微微眯缝着眼,口气硬生生地,“这样随意闯进别人家是不是不太礼貌?” 来人闻言一笑,轻轻将手里的书塞回沙发后面的那个小书架上,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站起来绕到靠墙的书架旁,正好跟言朗面对面。 言朗接着面无表情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仍旧是笑:“你猜。” 言朗怒从中来,瞬间出现在来人面前。面对言朗明显想要压制自己的气场,对方却仍旧气定神闲,他拿手抚摸着一本《安提戈涅》的书背,不作声。 言朗慢慢逼近那人,盯紧了那双细长的眼睛,咬紧了牙说:“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是致之啊,我取你不认得了吗?我这样想念你,所以来看看。”对方挑起嘴角,眼神不加掩饰地流连在言朗的嘴唇上,他伸手似乎想要摸上言朗的脸,却被言朗一巴掌打掉,于是那笑容里瞬时带上了一丝轻蔑,好听的声音压低着,“跟上次的问题一模一样,能不能有点新意?” 言朗松开被自己折磨了好一会儿的牙关,道:“别拿着这张脸在这里招摇撞骗。那就问点有新意的,告诉徐瑶来找我的人是你吧?将我和路远拖入莫名其妙的自杀游戏的,也是你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来人似乎真的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得不可自已,最后眼角竟然带了点泪花,衬得那张脸更加生动,“需要什么目的吗?当然是因为好玩啊。你难道不该谢谢我吗?我给你的小朋友提供了这么多学习的机会,可惜你总是护得那么紧,让他自己摸爬滚打不行吗?” 言朗退后一步,冷冷道:“与你无关。” 那人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湿润,道:“别啊,怎么能与我无关呢?我最喜欢看这种信任与背叛的故事了,那么精彩,我想着你肯定也喜欢,所以想让你和他都看一看。” 言朗听到这话,面上血色一下子褪掉,显示出骇人的苍白来。那人原本就站在书架起端处,言朗朝前一步,正好将那人锁在墙与书架之间。他看着眼前那张好看到让人觉得心脏发痛的脸,眼里渐渐染上血的颜色。 静默两秒,他突然咬紧牙一拳打过去,对面的人却不偏不避,似乎是笃定了言朗不会对着这张脸下手,那一刻言朗看穿了他眼里的有恃无恐,却没有办法破坏这种有恃无恐。 那是莫予的脸啊,他就算死也不会再将任何伤害施加于他,他没有办法忍受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任何怀疑与指责,却又更怕看见那双眼里没有怀疑与指责。 不出那人所料,言朗一拳砸下去,砸中的是自己身边的墙。两秒之后,靠墙的书架突然摇晃了几下,哗啦啦带着满柜子的书本纸张倒地。靠近言朗的地方刚好放了一个大瓷瓶,摔得四分五裂,碎片乱跳。言朗不避不闪,一块碎瓷片跳起来堪堪划过他的右脸颊,顿时留下一道口子,开始往外渗血。 那人懒洋洋地一偏头,伸手虚虚做了一个挡的动作,等到物件砸地的声音都平息,他才轻笑一声,那语气是平淡甚至称得上温柔的:“啧啧,还是这么暴戾啊。言老师,劝你装得有始有终一点。” 他的身影慢慢在空气中散掉,良久,言朗才像是脱力一般缓缓跪了下来,将头抵在了墙上。 第25章 致之 路远从学校出来,过马路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朝斜对面的岔路看了一眼,那路口站着一个十分惹人眼球的男人,扎着长发,双手插兜靠在转角的墙上,一身简单的便服活生生让他穿成了模特身上耀眼的大牌。 路远心里突然有很糟糕的预感,他低下头,看见斑马线越来越短,六步,五步,四步,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三步,两步,一步,在跨上人行道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往左侧头,看见了那张从未见过,却无比熟悉的脸。 是他,就是这张脸。 就是这张脸以不同年岁的模样出现在自己梦里,就是这张脸在他的噩梦尽头朝他扑过来,就是这张脸带着或傲气或狡黠或得意的表情不停叫着一个叫“我取”的人,就是这张脸在夏日的路口送走了那个重要的人。 路远无比震惊却又无比自然地接受了件事,自己梦里活在古代的人,真的存在在现实里,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他恍惚觉得那人朝他笑了一下,正在发愣,旁边的人推他一把:“走不走啊?不走别挡道。”他慌忙走了几步再次朝那路口拐角处看过去,那人却不见了。路远抬眼搜寻了一圈却一无所获,他注意到自己前面有几个女生在兴奋地在讨论什么,依稀听见“好帅”以及“早知道去要个号码”这样的话。 心不在焉地回到家,路远推门进屋,一眼看见言朗跪在墙角,旁边一片狼藉。丢失的魂魄一下子都归位,他急匆匆走过去,走到言朗旁边却突然不敢靠近,他急切地问道:“怎么了?” 听见声音却一直懒得动弹的言朗这才抬起头来侧望他一眼,他眼里的猩红早已经退去,那双眼睛于是更显幽深。他翻身靠墙坐了起来,路远这才见到他脸上糊了半边脸的血。 路远一下子蹲下去,怒道:“言朗你有毛病啊,你不知道自己在流血吗?!” 说着就要去拉他,谁知言朗一把拽住他伸过去的那只手,另一只手猛地攀上了他的脖颈,他一下子被拉过去,猝不及防,一只膝盖跪在了言朗两腿之间的地上,他害怕自己砸在言朗身上,于是条件反射地拿那只还自由的手撑在了言朗背后的墙上。 他有些着急:“还有哪里伤着没有?问你……” 话没说完,突然撞见言朗的眼神,他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34 一下子闭了嘴,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言朗的眼睛很好看,眼尾微微上翘,睫毛很密,映在眼眸里常常给人一种那是一汪寒潭的错觉。这双眼睛看着路远的时候总会显出无比认真的姿态,而此刻,在平常感觉到的认真之外,路远觉得里面全是自己难以理解的情绪,看上去深不见底,于是心灵为之战栗,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压力爬上背脊。 良久,言朗那只把住路远后颈的手囫囵地在他头上扒拉了一下,像是安慰却有些敷衍,他移开目光,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声音沙哑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他从地上爬起来就想往房间走,路远心里突然窜起一股无名火,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耍了一样。他猛地跳起来,一把拖过言朗的手,把他拽过那片落满书和碎片的区域来到餐桌旁。 他伸手按住言朗的肩膀,往下一按将他安坐好,看似使了莽劲其实手上很稳,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去拿医药箱。言朗看着路远的身影,眼角带了点红。 擦干净血迹才看到那道口子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只是被血糊住了显出可怖的样子。路远稍稍松了口气,心里那把火一下又烧起来,他一边给言朗上药一边龇牙咧嘴地说:“言朗你大爷的,敢不敢对自己认真一点?” 言朗默不作声地任他动作,一时间只剩两个人的呼吸。 “你要是破相了,学校里那些女生非得伤心死。” 贴伤口的时候路远才又补了一句,而后狠狠摁了一下那大号创可贴的边角,“那样你鱼城大学万人迷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言朗像是被他的话逗笑了,他扯扯嘴角:“皮囊而已。” “老师。”路远收拾着医药箱突然喊了一声。 言朗就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一直不说话,听到他叫自己知道他有问题要问,于是低低应了一声:“嗯。” 他料想路远会要问自己为什么会受伤,于是早就已经编好了借口,类似于误打误撞闯进来一只小鬼,自己抓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书架,又或者是自己在研究一个新符咒,力量没有控制好。言朗正在两个借口之间举棋不定,不知道用哪个可信度更高一点,所以路远问题问出来的时候他没设防。 路远用淡淡的语气问:“致之是谁啊?” 言朗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路远问的是什么,他呆了片刻,僵硬地笑道:“你说什么?” 路远没说话,却始终不抬头看他。言朗于是有些心慌,他拿不准路远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也猜不透路远此刻心里到底想得到怎样的答案。越是想要控制所有事的人,越是会陷入这种被动的未知局面,言朗由此感受到深深的恐惧。他讪讪地笑:“你从哪里听来的名字?” 路远终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从你这里。” 言朗脸上现出来不及掩饰的震惊,又在瞬间消失,他挤出笑容,试图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点:“什么时候?” 路远隐去一半真相,道:“那天你喝醉了酒,睡着了说的梦话。” 言朗故作从容:“你是不是听错了?” 路远闻言轻轻一笑:“可能是吧,我就随口问问。” 说完他站起来,抱起医药箱将言朗一个人留在了桌边。言朗渐渐僵在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费力,而后他像是放弃支撑,嘴角的弧线慢慢平缓下来,终于变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是夜,言朗房间飞进一只青鸟,那鸟儿留下一封信和一小包东西后变作青烟散掉。言朗闻见纸下的药草气味,展开信纸,看见那熟悉的清秀字体写到: “姑念当年同袍之情,且多说一句,你当比我更明白,只要灵魂不灭,记忆自亦不灭,药力再强也不过一时,好自为之。另,致之遗体确已安葬,千年之前亲眼所见。” 信从凤凰一族现任族长千羽千叶那里来。言朗是昨天发出去的信,向她讨药,并以顺便的名义问了一下当年莫予遗体的下落。 自从莫予死后,千叶再未叫过他“我取哥哥”,因而就算信上口气再生硬言朗也是欣慰的。她终究还是肯理他了,毕竟有好几辈子的时间,千叶都不曾跟他说过一句话。 向千叶讨来的药是专门针对灵能者的,听说与孟婆汤同出一人之手,更请千叶添加了道妖符。清除对这一世来说多余的记忆,再不会有比这服药更有效的。 言朗不知道路远究竟有没有想起来什么,但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他是那样害怕,害怕路远会接收到那些久远的痛楚,也怕他想起来什么之后终会弃他而去。他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他也知道自己无权替路远决定什么,却总是忍不住想,很多事不知道总比知道要好。 言朗想,他恨我打我杀我都可以,只是不要再用那样漠然的眼神看我。 凌晨两点,是人睡眠最深的时刻,言朗推开了路远的房门,手里端着一碗药。走至床边,害怕路远醒来,他伸手捏了个诀,确保路远能够睡到日上三竿。 他就着月光打量了路远许久,而后坐下去,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胸前。他一手端着碗一手捏住路远的下颌,将药一滴不剩地灌进路远口中。 将碗放在床头柜上,言朗看见他嘴角溢出一滴药来,于是伸手用大拇指轻轻抹掉。做完这事之后言朗却并未拿开手,他的手指在路远的嘴角处轻轻摩挲,而后整个手掌覆盖上了路远的脸。 言朗饱含沉重忧虑与哀伤的眉眼隐在黑暗中,手指有不易察觉的颤抖,良久,他轻轻低头,吻在路远额上。 他轻声叹了口气,隐忍而无奈。 将路远放回去,掩好被子,拿上碗,言朗轻手轻脚地离开。片刻之后,隔壁房间传来轻轻的掩门声,床上本在熟睡的路远睁开了眼睛。 等了一会儿,路远起身坐起来,在咽喉下方轻点一下,悄无声息地走至墙角花盆前,偷偷将方才吞下去的药全数吐了出来。 他抬起手背擦嘴,突然想起言朗刚才帮自己擦过嘴角,他指腹留下的干燥触感那样明显。他慢慢伸手碰了碰额头,刚才言朗亲过的地方,似乎也还凉凉的。那嘴唇的线条平常看上去是坚毅的,触感竟然这样柔软,路远无比自然地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反感。 不反感他抚摸自己,不反感他亲自己的额头,也不反感他带着酒气的吻,他耿耿于怀的不过是,自己大约,只是另一个人的替代品吧。那个让言朗酒醉之后喃喃念叨的人,那个叫做致之的人,自己是那个人的,替代品。 路远其实想过自己有没有可能是那个人的转世,可是转念就否定掉这个想法。自己也是灵能者,前世今生这种事没什么好避讳的,照着言朗的性格,应该会将前因后果细细讲给自己听。如果是他不讲的,那便是他认定了自己不该知道的,而且自己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言朗的反应那么反常。 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糟糕,他不知道言朗出于怎样的心情来对自己好,也不知道自己与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35 那人的牵绊为何,他只是觉得人生茫茫,而自己什么都看不清。 他轻手轻脚地坐回床上,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纸条,那纸条是自己回房间时发现的,上面无头无尾,只是建议他今夜不要睡着。 究竟是谁,能够在不破坏言朗所布屏障的情况下闯进他们的家,还留下东西呢?路远心里有些模模糊糊的想法,不知道该怎样去证明,却自然而然地相信了纸条上的信息,心里有个声音催促着他照着做。于是他才会装睡,才会在言朗捏诀的时候有所防备,才会喝下那药却讨巧地不咽下去。 说起来那药究竟是何物,路远猜不着,反正言朗不会害他。可是言朗偏偏要采取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无知无觉地接受,这让路远从心底里生出反叛感来,不是不信任,就是想看看自己不照着他的意愿做,究竟会怎样。 也许我是错了,他想,但是后果我自己承担就是了。 指尖生出火苗,那纸条一触到热度便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了。路远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终于在快天亮时打了个盹儿。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梦见自己住在狭□□仄的老房子里,有些像从前住过的阁楼,然后地震了,地震了而我无处可逃。还梦见妈妈了。 愿大家都开心。 第26章 暑假 跟言朗一起住了这样久,路远其实大部分时候已经默认这里是自己的家,只是还会在夜深人静时,觉察到莫名的不安心绪,不是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家,而是觉得自己不属于任何一处。 也许是临睡之前,或者是半夜醒来,胸口会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痛也不痒,可是难过隔着一层薄膜覆盖住了每个毛孔,并不怎样难忍,只是会觉得疲惫与无意义。他在那样的时刻单纯地感觉到,生命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早起却不一样,每天起床只要听见些声音,也许是浴室的流水声,也许是窗外的鸟叫声,路远都会在一瞬间重新觉得充满力量,觉得生活光芒万丈而他还是幻想里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无所不能。 一夜没睡的疲惫变成眼下的乌青,路远早起坐在窗台上画符咒,不停打哈欠惹得一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哭。言朗从浴室出来坐到他旁边,不动声色道:“没睡好?” 路远揉揉眼睛,摇摇头又点点头:“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 言朗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下的符咒:“梦见什么了?” 路远将笔戳在下巴上,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片刻他回答到:“梦见在找你,可是没找到。” 大约是做了违心事,就算心里确认自己做得悄无声息,言朗还是有些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心虚。他其实只是随意找话题聊,似乎是要确认路远的态度跟从前没有任何差别,好求一个心安,于是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的行为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听见这出乎意料的回答,他愣了一下,而后认真道:“任何时候只要你想,我不会让你找不到的。” 路远手一抖,灵力全从笔尖泄了出去,眼前的纸化成一团火焰消失掉。他用开玩笑的姿态,抖鸡皮疙瘩似的动动身子摇摇头,笑着说:“老师怎么突然这么肉麻,呀呀呀怪尴尬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哈哈哈!” “我说真的。”言朗宽容地笑笑,而后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弥补似的追加了一句,“你爷爷把你托付给我了嘛,当然要让他安心。” 那如果,不是爷爷托付了,我对你来说是不是就不算什么了? 路远小声回答“是啊”,低头看符咒却无意识地撇了一下嘴,动作刚刚好落入言朗眼中。言朗顿时有些着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面对路远他面上沉静从容,内心却总是手足无措的,从来不似千年前与莫予相处那般一切在握。他像是面对可爱女儿的年轻父亲,又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把自己无法宣之于口的东西传达过去。 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陆濯缨到底去哪里了呢? 从始至终他看上去都是那样从容,因为足够强大因而不必故作姿态,可只有他知道自己早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自己。那个陆濯缨,怕是在莫予离开的那一天就被埋葬了,而后他每看清自己的心意一分,那土就多盖了一层;他每怨恨自己一次,埋葬的窒息感就多了一重。渐渐的,他就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了。 这一世的路远,是还活着却早已死去的陆濯缨的救赎,也是另一种折磨的开端。 “呃……”言朗寻找着措辞,“暑假有什么打算吗?” 路远沉吟片刻,摇摇头:“做功课吧应该就,好多决和符咒都还没练熟呢,你上次给我的那几本心法阵法剑决什么的也才知道个大概,另外还有御剑术也一点都不懂,兵器也只碰过剑,拳脚功夫也要加强练习了,感觉有点到了瓶颈期,阵法也没有自己完整地摆过。” 路远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言朗微微皱眉,他没想到路远这样迫切地想要学那些术法,便问道:“干嘛这么着急?” 路远嘿嘿一笑:“想早点变强大啊。” 言朗也一笑,用玩笑的语气说:“好早点摆脱我吗?” 路远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想要变强大的初衷,不过是不想成为别人的拖累。况且言朗对他无微不至,就算有一天要离开,怎么能用“摆脱”这样的词,即使真的要说摆脱,也是言朗终于摆脱他了。他于是反应激烈地摇摇头:“老师,我……” 言朗快速打断他,像是害怕听到解释似的:“我开玩笑的哈哈。” 路远话被言朗打断,于是干脆闭了嘴,其实就算言朗不打断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言朗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触感柔软,于是忍不住揪起一小撮来回捻着:“光会学不会玩怎么行,我手里课题超不过一个月就结项了,累了这么久了,得个小空闲也不容易,陪我去海边走走,好不好?” 言朗口气柔软,完全不同于平常温和但是有节制有距离的语气。“好不好”三个字一出口,路远觉得自己不说好也不行了,他突然玩性上头,咂咂嘴,装作不满意的样子道:“哎呀好吧好吧,勉为其难陪你去一次。” 言朗用力在他头上胡乱揉了一把,笑骂道:“小破孩子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鱼城大学所在地是鱼城市的老城区,现在也渐渐边缘化了。整个鱼城的中心历年来不断东移,早已有了更繁华的重心与更宽泛的经济地带,倒是使得老城区保留出了跟整个鱼城市有些不同的古朴意味。 出了老城区,往西十公里有一个小镇,叫秋水镇。 秋水镇原属临市,地处在两市分界上,几年前被划进了鱼城的行政地图中。镇子历史久远,很有自己的味道,还保留着些明清时修造的街巷建筑。鱼城虽说发展很快,可因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36 为地理位置不佳,这镇子就实在是边缘上的边缘了,因而虽是古镇,却并未商业化,与鱼城大学四周一样,都是些被人遗忘了的古旧。 秋水镇有一条不起眼的旧街叫瓦器巷,改造过之后新旧建筑突兀而和谐地重叠着,巷子里的门店大多是些瓷器店与手工店,其中有一家很不起眼的小书店,没有招牌,门面也很小,若不是熟客应该很难找到,这是路远放假以来最喜欢待的地方。 借着想要多了解灵能界的名头,路远问言朗哪里可以看书,言朗当时听见这话表情很精彩,他挑起一边眉毛满脸不可置信,指着客厅四周的书架:“我这些书不够你看?” 但是问的次数多了言朗被他缠得没办法,带他来过一次这书店,后来路远就变成了常客。 书店由一对年轻人守着,女孩看上去跟路远差不多大,叫林暖风。听言朗说林暖风也是鱼城大学的学生,中文系的,因而跟言朗很熟。言朗私底下告诉过路远,林暖风是一个占卜者,灵力强大得令人咋舌却不容易自保,而店主是她继父的儿子,她名义上的哥哥,叫叶辰南。 言朗忙着给他的课题收尾,路远就每天都来书店,两个星期之后也渐渐跟两个人熟了起来。 路远觉得叶辰南跟言朗有些像,却没言朗那么给人距离感,他身上的温和是一种真正的温和,而不只是某种掩饰。林暖风长得清秀,不是普遍意义上的漂亮,看上去也不是很爱说话,但笑起来就变了一个人,路远每次见她笑都会想,真是配得起“笑靥如花”四个字。 有一天晚上两个人半躺在长沙发上,一人占据了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怎么的讲起林暖风,路远不知道回想起什么,边啃着苹果边笑着道:“她笑起来可真好看。” 言朗狐疑地看着他,路远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保持着笑眯眯的状态,没察觉到危险。直到言朗放下手里的书从沙发那头起身,倾过来几乎压到他身上,直直地盯着他,他才收回笑脸结巴道:“干,干嘛?” “你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言朗皱着眉,一脸似笑非笑,“所以才每□□人家店里跑?” 路远听见这话,被嘴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苹果呛得咳嗽起来,于是起身顺势将言朗推开,咳得弓起了身子。言朗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想要忽视掉自己心里的异样,如果说方才他是带着小心眼在试探,那现在看到路远的反应,他几乎要信以为真了。 心一点点凉下来,言朗突然发现路远身子在抖,他大惊失色一把把他拉起来,才发现路远是在笑,又气得一把放开他:“笑什么笑?咳成这样了还笑?” “哈哈哈哈哈哈……”路远一边笑一边又咳嗽两声,“老师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喜欢暖风?” 言朗坐回沙发那一头,抱起双手:“怎么就不会了?” 路远努力憋住笑,惹得言朗心里又一阵发毛,不知道这么个问题在他那里怎么会显得那么好笑,于是瞥了他一眼。路远看见他的表情变本加厉,又哈哈地笑出声,好一会儿才道:“老师你刚才问我的时候就像抓人家早恋的班主任,我都多大了啊。” 言朗露出一脸“所以呢”的表情来,路远才揉揉笑僵的脸认真道:“我不可能喜欢暖风的,而且老师你不知道暖风和辰南是一对吗?” 为什么不会喜欢暖风?林暖风和叶辰南是一对? 两个问题言朗都好奇,可是他瞬间就分清了哪个问题对他来说更重要,他条件反射似的问:“为什么不可能喜欢暖风?人家哪里不好了?” 路远听到这话一下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言朗更疑惑了,总是这样,对他的表情总是看清了却看不懂,他忍不住想追问却又不想显得太着急,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路远说:“她哪里都好啊,可不会喜欢就是不会喜欢啊,需要理由吗?” 言朗不露痕迹地松口气,又问:“你说他俩是一对?” 路远自然地点点头,又笑了,放肆道:“啧啧,言朗啊言朗,你说你那么聪明那么细心,怎么就是对感情的事情那么不敏感呢?你看,徐瑶也是吧。” 言朗放下抱着的手,有片刻的愕然:“徐瑶喜欢我很明显吗?” “也不是。”路远又啃一口苹果,悠悠道,“徐瑶其实掩藏得很好,但是作为当事人的你,不管她暗示得再隐晦你也应该比旁人更加容易感受到吧。” 言朗惊讶于路远的敏感,他喃喃道:“是吗?” 第27章 平行世界 路远去书店当然不是因为喜欢林暖风,虽然他不否认跟林暖风在一起确实会很放松,大致因为是同类的关系,所以不用太在意会不会连累别人,也不用费心隐瞒什么事情。 在书店花了那样多的时间,路远几乎翻阅了书店里所有记载灵能事件的小说与史书,却一点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终于有一天在柜台后面跟林暖风聊天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暖风,你说人有没有可能梦见别人的前世啊?” 林暖风侧侧头:“别人的前世?” 路远组织着措辞:“嗯,就是,比如说你梦见一个人,但是你知道那不是这个时代发生的事情,你不认识梦里的人,但是做梦的时候你变成了那个人。” “那有可能是你的前世吧。”林暖风认真道,“灵能者本就异于常人,跟暗界东西联系比较多,也可能会接收到从前世来的信息。” 路远想了片刻道:“不,不是前世。如果后来你发现了世界上真的有那个人呢?” 林暖风习惯性地皱皱眉:“你是说,你梦见了某个陌生人,在梦里你就是那个人,但其实在现实世界里却是另一个人?” 路远点点头:“而且还是不一样年代的人。” 两个人突然沉默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叶辰南出现在路远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路远一跳:“相当于你梦见别人的前世了。” 路远回头看见是叶辰南,笑了笑打了招呼。叶辰南走到柜台后面,伸手摸摸林暖风的头,温柔道:“怎么又皱眉。” 林暖风笑笑,追问道:“你跟小远说仔细点,什么意思啊?” 听见林暖风的话叶辰南立马解释道:“也许那个人的灵魂与你十分相似或者十分契合,要不然是你跟那个人在前世有很深的羁绊,再不然就是跟你有关系的灵能者以梦的形式把他前世的信息带给了你,灵能界的很多事情常常在我们的掌控之外,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路远想,看来梦里那个人的出现不像是偶然了,但愿不会给言朗带来什么麻烦。 从书店回家的路上,路远照旧搜寻着目之所及的人群,试图寻找那张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生活的熟悉面孔。他觉得梦里那个人既然出现过一次还跟自己打了照面,那必然会出现第二次,他一直在等,却始终没等到。 同样的时间里,言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37 朗也在时刻防备着那个自称莫予的人再次出现。路远已经不是刚开始需要他时刻保护的样子了,况且他身上还有自己下的追踪符,记忆的问题也暂时不用操心,他虽然怕那人寻到路远面前去,却也并不如何担心路远的安危。 两个人都在各自提着心,却都不知道对方同时在等同一个人。 晚上坐在书架前,窗外下了雨,窸窸窣窣的衬托着世界的安静。路远再次陷入沉思,他仔细回想着自己的梦,不停在早已经模糊得失了原样的记忆中寻找关于那人的蛛丝马迹,却什么有用的信息都看不到。路远挫败地想,哪怕是一个名字也好。想到名字,他记起来梦里另一个男子,自己似乎曾经在梦里叫过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我取? 对,我取。 如果是梦里那个“我”是真实存在的,那是不是这世上也真的存在着那个叫我取的,陪“我”长大的人呢?有一点像我和言朗哎,是巧合吗? 路远思绪发散开来,渐渐出了神。言朗看着嘴巴念念有词却没发出声音的路远,用手里的书戳戳他:“哎,魔怔了?” 路远没看他,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顺口说了一句:“别闹。” 言朗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两个字,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而后笑出声,路远这才反应过来,耳朵尖红得像是要滴血,磕磕绊绊地解释:“真是……这正想事情呢……” “什么事情想不通?”言朗伸了个懒腰,“说出来让本座开心开心。” 路远切了一声:“还本座呢,就不说!” 言朗也不急着说话,果然,不出两分钟路远问:“老师,你说世界上有平行世界存在吗?” 言朗沉吟片刻,道:“我觉得是有的。” 路远兴奋起来:“怎么说?那如果有的话,平行世界之间会产生关联吗?如果产生了关联,平行世界里的人会不会在同一空间里遇见?” “从理论上来说是不会的。我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很久之前听人说过,在同一时间轴上,却有着永不相交的空间轴。”言朗仔细思考着,“但是也说不定,若是有人在平行的轴中间打通了虫洞呢?以及,既然是平行世界,那为什么只是空间平行,时间轴却只有一条呢?” 路远摇摇头:“不对,即使是做时间旅行,其实前提设定还是同一条时间轴吧?” 言朗瞬间接话道:“你再想想,我们启动回溯阵的时候,阵里的时间就独立出来了。” 路远再摇摇头:“但那是本来的时间轴留下的痕迹,只是这条时间轴的增生,并不是出现了另一条时间轴。” “不,关键不在有几条时间轴上。有一种非常态的平行世界。”言朗皱着眉,“如果将回溯阵放大,你并非看见从前的痕迹,而是以某种方式回到这条时间轴的另一端,看见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并且用你的意念或是灵力对当时的时间产生了影响,那就是你将时间轴打了个结,是你自己创造了一个平行世界。” “可这样一来就算不上平行世界了,如果现在的某一时刻我真的回到过去改变了某件事情,那那件事情一定是注定要发生的,并且那事情发生之后产生的影响已经在时间轴上成型了,并且这影响延续到了今天,才会促使我做了回到过去这一举动。这样看起来,时间轴仍旧只有一条,世界也只有一个,要不然此刻就不是此刻的样子了。”路远说完这话觉得头都大了,他不耐烦地想,自己这什么假设啊,推翻推翻,片刻他又不甘心地问,“你说真的有那种可以对过去产生影响的强大灵力吗?” 言朗老实摇摇头:“不知道。” 路远心念一动:“那回到过去如果在空间上不能做到,能不能只是意念或者灵力回到过去?比如通过做梦什么的?” 言朗用手背碰碰眉心,怀疑路远到底是在探究些什么,但他还是温和道:“也不知道。” “唉。”路远叹了口气,端起水喝了一口,转头看着言朗,“我们刚开始讨论的什么问题来着?” 言朗:“……不知道。” 两个人相视一笑,路远觉得今天的言朗整个人似乎比平时轻松活泛些,他一拳打过去,两人手上过起了招。言朗短暂地将路远制住,看着他笑道:“这问题问错人啦,我是文学老师不是物理老师。你是隔壁大学派来的奸细吗?” 路远挣开他,佯装严肃地还了一招:“是你说的,这时代什么都得学一点,老师要负责解答我所有的问题。我不是奸细,我是猴子搬来的救兵。” 路远去书店要坐的公交是老城区到秋水镇的专线,离他最近的站台在学校北门外,于是他每天还要从学校里穿行一段。 鱼城大学的林荫道,每一条在夏天都像是一种馈赠,毒辣的日光透过高大浓密的树冠落在地上,也只剩下影影绰绰的斑驳,就像是暑热暴躁外表下的奢侈温柔。 这一天下午,路远照旧从学校里穿过,路过学校的工科教学楼时,楼上突然掉下来一团什么东西,落在路远脚跟前。路远抬头,看见三楼窗户里似乎是一个人在探头向外看,在路远抬头望的那瞬间正往回缩。 是揉成一团的纸张,路远捡起来,顿了一下展开那张纸,像是随处撕下来的纸,有不规整的口子,纸张中心写着三个字:“救救我!!!” 路远看着那三个大感叹号,觉得像是谁的恶作剧,他翻开纸张的另一面,发现上面写满了高数的算式。他又抬头看了看方才的窗口,那里空无一物。 下午的阳光仍旧有着令人心惊的烈度,照在玻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来,似乎比真正从头顶直射下来却被树荫遮挡了的光还要热。 不行,不去看一眼怎么都不安心。路远折回去飞快跑上了三楼,走到刚才晃眼看见那人影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 暑假学校的教学楼大部分都空出来了,只有几栋有考研教室的教学楼还有学生时常出入,路远依稀记得工科教学楼三楼的确有一个考研大教室。他顺着三楼走了一圈,看见教室里坐着的学生们,大部分都专心致志在看书写题,没人身上有奇怪的气息,这才松了口气,大约真的是谁的恶作剧吧。 不过几分钟,路远便将这事丢在了脑后,后来路远自己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的生活里明明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和事情,为何当时的自己就是不警惕不多想呢,思考很久他给自己的解释是不愿意。 因为奇奇怪怪的事情已经很多了,所以不愿意多想,不愿意把每件事情都往那条路上引去。这大概是人内心的惰性吧,很多事情明明可以预见到,却因为害怕麻烦害怕真相就假装不曾料想过,也就不用去做防备措施。 说回当下,路远将这小小的插曲抛诸脑后,此时的他全身心都扑在梦上面,好不容易才从叶辰南那里得到些有用的消息,却没有后续可探究的东西,他一直想要知道自己跟那个人之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38 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那人却再未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关于时间空间的讨论那里,我自己扯的哈哈哈,要是大家有什么不一样的意见欢迎找我讨论,也请多批评~ 但是这个设定会跟后文情节有关哈哈哈哈哈所以应该不会大改了~ 希望身边的人都开心。 第28章 两个徐瑶 第二天路远再次从那条路经过,看着工科教学楼越来越近,突然想起来昨天在那楼下捡到一个纸团的事,会不会再次捡到什么东西的念头一闪而过,路远立即嘲笑了一下自己想太多。他脚步如常地走过去,一个纸团从楼上砸下来,堪堪落在脚尖前。 路远愣住了,他立马抬头看过去,窗口空空荡荡。他捡起那纸团展开,又在纸张中心看见“救救我”三个字。 他这次没有犹豫,拔腿飞奔上三楼,看见走廊尽头有个身影一闪而过,追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退回至自己方才在楼下正对着的窗户那里,路远觉得空空荡荡的走廊有些瘆人。这一次他不仅仅看了三楼,而是绕着整个工科教学楼将一至五楼全部走了一遍,却什么异样都没发现。 路远咧嘴想笑却笑不出来,心道这玩笑开大了吧。 第三天路远从这里过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脚步,果不其然再次在同一位置捡到一张纸团,他没来得及展开纸团看一眼,而是以比前两天更快的速度冲进楼里。 他在五楼通往六楼的铁门前停下来,他之前就听说过,工科楼的六楼只有一半的教室,其他都是露天走廊,因为从前出过事,所以弃用了,一直是锁着的。路远伸手扯了一下那拇指粗细的铁链锁,开始思考这出恶作剧似的事件。 也许是恶作剧,也许是妖怪或灵能者的引诱,可也许真的有人需要帮助呢。如果说路远第一次是因为好奇,第二次是因为害怕真的有人出事,那么现在,他是纯粹被这件怪异事情勾起了好斗欲。无论是陷阱还是有人需要自己去救,都非做不可了。 路远在阴凉的走廊里跑了五层楼,身上的t恤很快都被汗湿掉,他低头走出教学楼,想起来纸团还被自己攥在手里,他展开纸条,看见上面的字抿紧了嘴唇。那纸条上的字比前两天多了两个,上面写的是:“路远,救救我!!!” 下午的阳光热度仍旧强烈,照在身上却让路远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寒噤。 在进门看见言朗之前,路远早已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和心情。言朗对路远的关注一向细致,可是面对路远故意伪装的时候,他也很难看得出来有什么问题。这一天他只是直觉路远有些不对劲,可是却又看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吃饭的时候看着路远吃到一半就放下碗,言朗终于忍不住问:“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路远笑着摇摇头,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差别:“外面回来有点热,没胃口。” “看来是我做饭的手艺退步了。”言朗认真道,“明天换两个开胃菜。” 路远用兴高采烈的语气道:“好嘞!” 看着言朗的笑容,路远开始跑神。其实之前言朗分明告诉过他,很多暗界生物都想要他的灵能,那些妖邪有得是办法接近他,因而遇见怪异之事或是身边出现什么奇怪的人要随时告诉自己。可这一次路远就是不想说。 他暗暗决定静观其变。 路远最大的好处,也是最大的坏处,是他自由。长恨此身非吾有的感受,他在短短的二十年里读到过,理解过,却从未真正懂过,此时的他虽然看重言朗,却也从未将言朗规划在过人生之中。 没有牵挂的人最无畏,自己的危险自然是自己面对。 有些人大致就是如此,明明是自己不让别人进入自己的世界,却始终觉得,全世界只自己一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明白之后路远反而不紧张了,次日他如常走在路上,接近工科教学楼时放慢了脚步,却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纸团。他站在楼下,朝上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犹豫一下,他拔腿作出准备离开的样子。 是了,就是那里! 路远猛地回头,目光直接锁定六楼,方才准备离开时那窗后偷窥他的目光有如实质,杀意在身后。 路远确定了方向,一下子踩上一楼的窗户,翻身上了二楼,不过几个翻身的时间,跃上了六楼,他从方才看见的那扇半开的窗户闪身进去,在一条走廊里落定。 他喘了口气,心里生起一丝小得意,自从上次告诉言朗有点瓶颈期之后,言朗特意帮他改了体能练习方式,加上灵能的运用越来越得心应手,没想到竟然这样有成效。不过一转念,他又沉下心来,打量起了四周。 走廊面向路的是窗户,里面却是结结实实的墙,只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规律地开着气窗。果然是封锁了很久的样子,窗台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因为教学楼有些年成了,地面是旧时的混凝土地面,青灰色,倒是不怎么看得出来落了灰。 打量完毕,路远蹲下来,侧头借着窗外的光,不出所料地看见地面上确实有不明显的踩踏痕迹,他视线跟着那痕迹走,发现痕迹消失在前面走廊的转角处。 他站起身,屏住呼吸,跟了过去。 走到拐角处,他微微侧了身子,做好了迎接冲击的准备,探头出去却什么也没有,仍旧是空荡荡的走廊。这一次走廊两边的情形却大不一样,路远的左手边是一排排的教室门,右手边是半人高的围栏,下面是工科教学楼的中庭,越过中庭的另一边,以及路远的对面,已经是露天的空荡楼顶。楼顶是高高低低的柱子,横的竖的,咋一眼看上去还有着几分艺术感。 路远沉默,在鱼城大学旁边从小住到大,学校几乎都一个人逛遍了,这一直封锁着的一半室内一半室外的工科楼六楼,他也曾经好奇,可还真的没有来过。 “救……” 路远本就注意到了楼里不同寻常的安静,楼外面是另一个世界,如雨的蝉鸣声听起来也像隔着玻璃,即使考研自习室的人很少,也不该是这样死寂的氛围。于是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就显得异常突兀,那明显是呼救声被打断的声音,那声音离他所在的地方应该不远。路远顺手捏了隐决,悄无声息地朝左手边第三个教室走过去。 教室门半开着,路远看见里面的景象,顿时呆在了原地。 靠门的墙边不经心地堆着几张长桌,其余空间则是空空荡荡,除了路远视线的焦点。门对面的窗帘被掩得严严实实,只开了教室最中间的那盏白炽灯,看上去像是精心营造的舞台,追光和道具已经预备好,只待主演上场。 道具是教室最中间,灯光下面的一把椅子,和那个奄奄一息的人。 徐瑶在椅子上呈现出极不自然的坐姿,手直直垂在身体两边,腰背挺直,头却无精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39 打采地歪着,眼睛半开半闭。在白炽灯下她姣好面孔呈现出异样的惨白,衬得嘴角那抹殷红无比刺眼。 路远脑子里像是有雷炸开,电光火石之间想起来那纸团上的字迹,分明是徐瑶的。虽然那字写得潦草,他也并没有对徐瑶的字迹怎样熟悉,可是他之前嘲笑过徐瑶写“我”字时那勾快要飞起来,印象颇深,可他看纸条时只以为是写得匆忙的缘故。 他生性虽然开朗,却是个不得不孤独的体质,徐瑶几乎算得上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朋友了。看见眼前徐瑶的状况,路远急火攻心,眼白带了红,他已经无暇去想为什么徐瑶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这里了。 他手无寸铁便冲过去,却在离徐瑶不到一米的地方被看不见的屏障拦住,他没有料到,狠狠一撞,连连后退几步。徐瑶突然抬头看过来,涣散的目光在看到路远的那一刹聚集起来,她忙慌慌地把本就挺直的腰背绷得更紧,挣扎了两下,身子却仍旧动不了,张张口还是发不出声音,于是猛地朝路远摇头,示意他不要过来。 看来是徐瑶身前的屏障破开了路远的隐决,徐瑶不知被什么术法缚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这一震倒是将路远震清醒了,可是不等他对自己的莽撞作出过多的反应,后面的危险已经裹挟着风朝他席卷过来。 路远翻身险险躲过那杀意极盛的气流,在落地站稳的瞬间回身,作出防御的姿态,却猛然发现自己面前的人是徐瑶。他瞪大眼睛回过头看了一眼椅子上神色惊慌的人,皱紧了眉看着自己面前另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开口问:“你是谁?” 他对面站着的“徐瑶”面带从容的笑,仿佛方才放出杀招的人不是她,她答非所问道:“看来我还小瞧你了,果然是上好的补品,还没怎么觉醒呢能力已经不容小觑了。” “补品”二字伴随熟悉的嗓音落进路远的耳朵,让他生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果然如言朗所言,他在暗界众人的眼里,就是那上好的补药,是人间闻一闻都得长寿的千年蟠桃,要不然就是每个妖精都望眼欲穿的唐僧肉。 路远将那恶寒按下去,心里生出些毛毛的烦躁来,于是笑出来就有些咬牙切齿,他口气生硬道:“谢谢抬举。” 话音未落,对面人伸长手作钩便向他扑过来,她动作极快,路远心里大惊,这是不要命的打法,虽然杀伤力极强,却也将自己的面门暴露给了对方,这样的姿态,更像是要同归于尽。 他来不及躲闪,用拳硬受了“徐瑶”一爪,转眼之间两个人已经过了几招,椅子上的徐瑶无助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又一招硬碰硬,路远往后退了几步卸掉重量,“徐瑶”瞪着一双杏眼,不复方才的谈笑风生,满脸冷漠与杀意,也踉跄了几步,退过去刚好被一人接住。 来人柔声道:“不是教过你要智取吗?怎么这般急躁?”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真的有人看到了这里,我要认真地说一声谢谢,谢谢你竟然看我的文看到这里了。 我暂时是这样打算的,新晋榜单应该不久就会下来了,到时候如果有人看我就努力坚持日更,如果没有人看我就轻松一点放慢速度。 但是我不会坑哒,说了不坑就不坑。 我在生活里有时也算是个话痨,但大部分说的是废话,更多更重要的东西其实在现实里是说不出来的,说不出来于是很想用文字来表达。还有些风景,不管是现实的还是想象的,总是会忍不住想要分享给别人。 于是在几次三番拎起又放下以后,我还是决定要写。 这是我的第一个长篇,开篇是我几年前的一个梦,第一章几乎就是我梦里场景的全部记录。里面的每一个角色,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我写的时候都想好了他们背后发生了或者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我很喜欢这样揣摩的过程,就好像他们真的在世界上存在着,就在我不知道的某处。 我觉得自己有很多想法,关于世界关于生活关于感情,可我还觉得自己表达不出来,可能确实是写作功力的原因吧,很怕自己写出来变成了自说自话,也怕没有感染力。 昨天跟妈妈说起一个认识的姐姐,她是个作家,我很喜欢很羡慕,我妈突然问这是你想走的路吗,我心里咯噔一下,说不是啊。 我不靠文字为生,可我真的舍弃不下。 因为太爱了,怎么舍得不写呢,我甚至都想好了下一个坑的题材,哈哈哈似乎想远了。 可能人生就是这样的吧,喜欢和适合是两码事,但我还想再努力一下,看看喜欢能不能变成适合。 所以我会写下去的,有没有人看我都会写下去的。 谢谢我的几个姑娘,你们都是我特别亲特别喜欢的人,谢谢你们陪我做梦,给我意见和鼓励。 加油。 愿大家都开心~ 第29章 受伤 路远听这人说话口气阴不阴阳不阳的,本就绷着的神经又紧了三分。那人束着一头长发,长得极美,有些偏阴柔,可是那美却是富有侵略性的,安在一个青年男子身上,倒也不违和。要不是他一副t恤与牛仔裤的装扮,路远大约会觉得自己是穿越了。不过一眼,路远立即想起之前见过的那个梦中男子,也是这样一头长发,可除了这一点,两个人明明长得毫无相似性,他却莫名觉得他们很像。 “徐瑶”站在男子身侧,冷哼一声,却不回答。 路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面前的这个“徐瑶”似乎特别讨厌自己,那种讨厌在非要吃了他的兴趣之外,格外明显。他站直了身子,肃声问道:“你们是谁?” “哎呀。”那男子口气轻佻,朝向“徐瑶”,“爱喜你看,他们这些人啊,开口能有其他话吗?” 被称□□喜的女子柳眉一竖:“跟他费什么话?” 说着又再朝路远而来,路远有时做事虽然有些不管不顾,却也小心谨慎,心知自己以一敌二难以招架,便打算用自己的稍稍擅长些的符咒。他在避开爱喜一击后快速朝教室一角退去,摸出一张符咒突然转身迎向紧追过来的爱喜。爱喜没料到,被这退妖邪的符咒一震,身子撞到一边墙上,呕出一口血来。 果然,是妖。 爱喜靠在墙上,抬眼用猩红的眼睛瞧住了路远,不再费精力掩盖自己身上的妖气。旁边那男子状似无奈,抬眼看一眼爱喜,轻啧一声,瞬间移至路远身侧,一掌拍向路远。 路远反手仍是一张符咒,运足了灵力压过去,那男子却似乎毫不在意,行动未受任何影响。两个人双掌一对,路远被拍至墙角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40 ,胸口滞住,嘴巴里一股子咸腥味。 同一时刻,正在电脑前面整理东西的言朗眉心一跳,指尖的锐痛伴随而来,他猛地起身朝门外冲出去。放在路远身上的追踪符,言朗当时下了十足十的灵力,还融了自己的一滴血,感应这样强烈,只可能是路远受了伤。 他刚刚奔出楼门,便看见树下靠着一个人,那人懒洋洋地笑:“什么事啊这么急?” 言朗手虚虚一握,手中现出一把长刀,那刀虽不若斩妖刀那般有灵性,却也看得出是把利器。 他瞧着那张无比熟悉却也无比陌生的脸,强忍住心悸,冷声道:“让开。” 那人笑笑,声音却听不出感情:“那孩子究竟是谁啊,让你这么紧张?” 言朗反手将刀首握紧,厉声道:“让开!” 对面的人仍旧是一派云淡风轻,轻声道:“我很早之前就跟踪过他,在他还没跟你住在一起之前,他对暗界的敏感度可真的不一般啊。” 言朗的耐心被耗到极致,从下往上,气势汹汹地一刀挥了过去。屏障在瞬间展开,那人“啧”了一声,往后退去避开刀锋,手里亮出一把长剑来。 这一边路远狠狠吐掉一口血,压住还在上涌的血腥气,厉声道:“何方妖邪?!” 压迫力十足的话语脱口而出,路远自己也愣了一瞬,对面的男子微微皱起长眉,看着自己被符咒腐烂掉表皮的手掌,嫌弃道:“啧,还真是小瞧你了啊。” 话音刚落,男子身形一闪,朝椅子上的徐瑶攻去,路远方才被逼至离徐瑶最远的墙角,眼看着男子的手已经快要触到徐瑶的脖子,他大惊之下,凝诀已经在指尖捻成,用空气化出一支箭,朝男子飞过去。这是路远第一次成功凝聚气流,灵力并不稳定,却足够为自己争取到奔到徐瑶身边的时间。 气流撞到男子胸口,他行动被阻了一下,路远已经破掉屏障一把抱过了徐瑶滚至墙角,落定之后还未来得及运气,旁边爱喜又一招袭来,路远翻身将徐瑶护至身前,用背部生受了一掌。 路远闷哼一声,听见男子的声音响起:“徐瑶,你还不动手吗?” 静默两秒,路远突然看向怀里的徐瑶。徐瑶神色痛苦,猛地摇着头,挣扎着要推开路远。路远方才受伤也没皱过的眉头拧起来,他仍是一动未动,又听得站着的爱喜道:“想想你的言老师!” 那语调懒散却满含恶意,带着调笑的声调,本属于徐瑶的熟悉音色也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难堪的神色在徐瑶眉间一闪而过,红光在眼里隐没着,她伸手一掌击在路远胸口,带着满溢的妖气与纠结的恨意。 路远方才不愿,也已经没有力气对她设防,这一掌全数受了,喷出一大口血,深深看她一眼,再也支撑不住,瘫了下去。徐瑶半个身子被路远压住,大半张脸上都是他的血,她愣愣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像是失了魂魄。 男子和爱喜正待朝他们走过来,却听得身后的门被人踹开,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看清来人,男子神色巨变,伸手拉住爱喜,咬牙道:“走!” 路远闻声缓缓地侧头,看见门口熟悉的身影,强撑着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勾起嘴角,一个笑没挂出来,便晕了过去。 梦里有言朗,他穿着一身青色衣裳,窄袖窄身,系着暗红色的腰带,长发高高束起,身姿挺拔,整个人显得无比凛冽,是路远从未见过却不觉有异的样子。似乎是隔着整个庭院,路远在这一头,言朗背对着他。路远很想要叫他一声,张开嘴还未来得及发声,言朗就转了过来,他那好看的眉眼间只剩一片猩红,眼珠不见了,却似乎是在望着路远。路远一眼望见那空洞洞的大眼眶,惊恐到无法呼吸,只觉得心头一下刺痛无比,睁开了眼。 一睁眼的同时身体哆嗦了一下,胸口剧痛传来,路远闷哼一声,旁边坐着的人身子一下绷紧了。 路远睁开眼,借着昏黄的床头灯看见自己房间熟悉的布景,从噩梦里醒来的紧张情绪被缓解掉。他略有些吃力地转头,看见眉头紧锁的言朗,明白他这是生气了,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被提了起来,他立马移开目光又看了看四周,转了一圈还是回到言朗脸上。他想了片刻,失了血色的嘴唇勾起幅度,小声喊了一句:“老师?” 言朗冷眼看着他眼珠子来回转了几圈,听到这句“老师”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有酸有辣,既气且悲,于是不回答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路远微微叹了口气,明白他在是恼自己不顾后果莽撞行事,这回确实也是自己不懂事托大了,又给他惹了麻烦。 他觉得口渴,又不敢大声喊言朗,于是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受的伤都在内里,应该早就被言朗处理过了,要不然就不仅仅是这点疼痛了。 掀开被子正准备下床,门口传来一句“看来是伤得不够重啊”,那口气凉凉的,让路远忍不住打了寒颤,路远将被子又盖过来缩回被窝里不动弹了。 言朗何曾用这样嘲讽的语气跟他说过话,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言朗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看着他的样子又开始责怪自己,心道自己的心智哪里去了,犯得着跟一小孩置气吗?他叹口气走过去坐下来,路远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端着一杯水。 言朗将杯子递到他嘴边,一边将杯子轻轻倾斜一边嘱咐:“慢慢喝。” 路远睡了十多个小时,口渴得厉害,一手抓住杯子一手抓住言朗手腕就往嘴里灌,果不其然就呛着了,一口水喷在言朗另一只垂着的手上。 路远手忙脚乱地去拍那只言朗被自己喷了水的袖子,仿佛想将水打掉似的。言朗不动声色地缩了一下手,放下水杯去拍他的背:“叫你慢点!” 猛地咳嗽着,扯得胸口又开始痛,路远却不管不顾地想去抓那只袖子却抓不着,他硬生生将咳嗽憋下去,憋得脸通红,哑声道:“手怎么了?” 言朗不答,皱眉道:“咳得胸口又痛了吧?你说说,谁在跟你抢啊?啊?” 路远仔细打量着他,发现他脸色似乎比平时苍白些,于是又问了一遍:“手怎么了?” 言朗笑笑:“傻小子,你当水是面粉啊,撒上去还能拍两下就掉下来,我等下去换件衣服就是了。” “手拿过来!” 路远吼完这句话自己也愣了一下,他低低咳嗽了两声,却仍旧是不依不饶地盯着言朗。言朗平静地看着他,不笑不皱眉也不说话了。路远定了定神,伸手又去抓言朗的手,言朗这一次没有躲。 他拉过言朗的手,将袖子小心翼翼地往上提,看见那只手从手肘到手腕上方都裹着厚厚的纱布,而那纱布几乎整个都已经被血浸成了红色,可想而知伤得有多厉害。难怪呢,难怪家里温度这么低,难怪他要穿黑色的长袖衫。 路远一言不发地放下他的袖子,过了好半天才平静道:“药箱拿来我给你换药吧。”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41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中心摇摇 路远没问究竟是谁能把言朗伤成这样,言朗也就乐得不答,心道还省了编借口的力气。可是看着路远沉默地拆开自己的纱布,沉默地看着里面可怖的伤口,沉默地上药又沉默地重新包扎好,他心里突然开始忐忑了。 一切完成之后,路远才像是通过什么艰难的考验一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而后眼眶突然一热。他知道言朗受伤必定与自己有关,此时一边羞愧自己的不自量力,一边埋怨自己不够强大,顺便抽了一半的思绪揣度言朗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一颗心顿时五味杂陈起来。 言朗眼尖,看见路远的手似乎有些发颤,又听见他的呼吸加重,于是有些讷讷地问:“是不是还疼得厉害?” 路远听见这句话,猛地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摇摇头,而后勾起一边嘴角轻笑一声,盯紧了他,语气带了些火气:“就你言朗是男人我不是吗?一点小伤而已,再痛十倍也死不了。” 沉默对视,良久,路远才红着眼睛移开目光,却猝不及防被拉进一个怀抱里。言朗没有受伤的右手紧紧箍住路远的腰,刚刚包扎好的手轻抚上他的背部,带着安抚的意味。 路远身子僵硬了片刻又放松下来,他低头将脸埋进言朗的颈窝,闻到清新的属于对方的味道,而后缓缓伸了手。他的手臂一寸一寸地收紧,最后回抱住了眼前这个人,抱住了他现今跟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抱住了他猜不透的过去与未来。 路远没有问徐瑶在哪里,不是不关心,而是知道言朗一定会妥善处理,况且此情此景,他心里连自己都装不下,再也分不出心思担心其他。 第二天中午言朗就带着路远去了医院。 徐父出事当天就接到言朗的消息,说徐瑶贫血晕了过去,他匆匆来了却又匆匆走了。 两个人站在病房前的时候,徐瑶正对着窗外发呆,正是盛夏,那高大的浓阴将单独的病房衬托得静谧。因为与妖怪作了某些交换,虽然有言朗替她消了反噬,徐瑶却仍旧是耗费了巨大精气神,女孩此时看上去极苍白,侧脸显得恍惚却又平静。 路远呆立着,言朗也不催他,三个人静成了一幅画。 半晌,言朗拍拍路远的肩头,与他对视一眼,又看了徐瑶一眼,而后对着路远指了指外面的走廊。路远大致猜到了言朗要回避的原因,于是沉默地点点头。 言朗悄声离去,留下病房里的两个人与一地遥远的蝉鸣声。 徐瑶为邪物利用将路远重伤,言朗不是不恨的,可作为猎人,见多了邪祟与误入歧途的人,明白人心容易失控也容易伤人,他扪心自问过,若那人不是路远,自己对徐瑶这同为无辜的受害者必定是同情多过怪罪的。他同时心知,现在不与自己交流,对徐瑶的状况要有利得多。两厢激烈情绪的交缠之下,回避是最好的做法。 看着言朗消失在走廊尽头,路远才轻轻敲了敲门,开口道:“班长?” 女孩缓缓转过头来,神色空洞,看见路远像是辨认了片刻,认清眼前人之后她泪水突然决堤。徐瑶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路远笑笑:“我没事。” 徐瑶闻言看上去平稳了些,仍旧是愣愣地盯着他,又朝门口张望了一下,路远知道她的心思,也不避讳,坦然道:“他也来了,怕你不想见他。” 女孩心想,言老师既然肯来,那便是原谅自己了,来了又不见,却又还是在怪她。想着想着也觉得自己活该,于是自嘲地笑笑。 路远认真观察着徐瑶的表情,觉得她似乎是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沉吟片刻,他还是轻声说:“他不怪你。” 这种心思被人看穿的感受十分不好受,况且对方还是路远,徐瑶此时抱着纠结成乱麻的心情,歉疚、同情、嫉妒,以及怨恨,因而面对这句话她真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却仍旧是松了口气。 既然他说他不怪她了,那必然是不怪的了。 徐瑶深吸一口气,抹掉随擦随掉的眼泪,话语里带着轻声笑意:“路远,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了?” 从医院出来路远就有些心不在焉,言朗皱着眉几次三番想问都没有问出口。在红灯的路口前停下来的时候,路远才开口道:“她说她喜欢你,有些因爱生恨了,刚好遇到那两只妖,所以被利用了。” 言朗点点头:“那只女妖是迷幻兽,你应该猜到了,《怪谈录》上面有记载。” 路远“嗯”了一声,所谓迷幻兽,是可以幻化人形,却无法拥有自己本来面目的妖怪,与魔有些类似,他们靠着吸取人类的负面情绪生存。相应地,某一时间内为自己提供养分的人类,是他们变幻形体的第一参照。 书籍上没有说这种妖在接触人类世界之前该是怎样的形体,路远猜测,也许这本就是一种产生于人心的魔物吧,没人的时候他们就不存在,有人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消失。 路远对言朗说的是事实,却仅仅是一部分事实。 故事极其简单,徐瑶爱而不得形成心魔,那两只妖乘虚而入,妄图利用她来捕捉路远。至于爱喜那身上对路远强烈的嫉恨,通通来自徐瑶,原因太容易看清了,言朗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根本就是路远。 爱屋及乌放在牵涉三个人的爱情里面是多么可笑的说法啊,所爱之人的所爱,只要你开始有了嫉恨的苗头,一把火燃起来,谁也挡不住。徐瑶本性善良,却因为太善良,所有负面情绪最后在心里堆积成了更可怕的样子,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说出那句“我最讨厌你了”,于徐瑶来说,是不太彻底,却最易得的解脱。 两个人在车里再次陷入沉默,路远不由得回想起跟徐瑶方才的对话,徐瑶含笑带泪地说出“他喜欢的人根本就是你”时,路远是震惊的。震惊不仅仅是意外,因为他早就猜到自己是某个人的替身,而言朗对那人念念不忘,震惊还因为原来自己虚无缥缈的猜测,落在别人眼里竟都是事实。 于是他带着真切的疑惑反问:“那两只妖让你看见什么了?” 徐瑶轻摇着头:“他们让我看到什么不重要,那都只是在证实我的想法而已。你或许都不知道,我对言老师的了解超过你们所有人的想象,他对你的感情,太容易感受了。” 敏感是一种灵能力吗?是的,是极其沉重的,无法摆脱的能力。 那些没有力气说出口的事情呢? 那天言朗带着一身血腥气闯进教室,两只妖闻风而逃。徐瑶刚从迷茫中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呆愣愣地望着言朗,他慢慢走近,身上的杀气让她瑟缩了一下。 言朗走至墙角,却什么都没有说,徐瑶看见他的整只手被染成了血红色,神色惊慌地看着那手。言朗只是顺着她的目光,无所谓地瞥了那伤口一眼,便扶起她在墙角靠稳,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42 而后小心翼翼地抱起路远。 两个人的身量明明差不多,言朗抱着路远却显得毫不费力,只是左手侧着,显得有些别扭。那是一种很难用力的姿势,徐瑶以为他是要避开伤口,言朗却只是担心那血染在路远身上。 别扭了半天,因为整只手都是血,还是不可避免地将路远已经沾了血和灰的白色t恤染得更加斑驳,言朗这才放弃那姿势,换成整只手臂用力。他转头淡淡地看了徐瑶一眼:“你等等,我处置好他来再来送你去医院。” 她早就知道言朗对路远的感情是真的,却还是在那一刻强烈而真切地感受到,言朗怀抱着的根本就是他的全世界。抱着路远走出两步,言朗突然回头看着她,认真道:“谁要再想伤害他,不如先杀了我。” 徐瑶退学了,听说去了遥远的南方,终年温暖。离路远和言朗远远的,她就是安全的,从所有意义上来说。 她终究还是没有见到言朗最后一面。 很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徐瑶觉得生命里有些人的存在就是这样的,遇见他就是为了让你明白,大部分时候无法割舍的东西,遇不见得不到真的是种幸运。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言朗,就算溺死在自己的阴郁世界里,也好。 那些看上去没什么了不得的情绪,那不知不觉深种的情根,别人都不在意,他们看得轻描淡写,评论得轻描淡写,没有人知道当事人心里是怎样的绝望与不堪重负。 中心摇摇,何足为外人道呢? 第31章 告白 言朗被路远赶出了厨房。 他的伤口不是普通兵器造成的,且令他受伤的人灵力不弱,即使他猎人体质天生强健,那伤口仍旧难以愈合,一周之后还时不时在渗血。几乎已经复原的路远看着有些着急,但是也没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包揽了所有家务事。言朗知他所想,从善如流地转身离开厨房,平淡地说了一句:“他的伤也好不到哪里去。” 背过路远他心道,要不是因为斩妖刀不在手里,也不至于让那顶着莫予皮囊的东西伤了去,也不知他是人还是鬼,是妖还是魔。 听到言朗的话,路远不知怎么的脑海里闪现出那天在路上见到的长发男人,继而想起那天他回来见到言朗脸被划伤,还那么失魂落魄。 火上炖着汤,要做的菜都提前处理好了,路远倚在厨房门口,看见言朗正盘腿坐在地上,背靠着茶几,手里捧着一本书。那是极放松的姿态,跟他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这种不一样不是因为从前的言朗在防备,他太强大了,根本不需要防备,而是由于言朗此刻呈现出一种只有在家时才会有的姿态——毫无姿态。 他踌躇了一下,走过去在言朗前面坐下来。 言朗没有动作,仍旧翻看着自己手里的书,等了会儿余光瞥见对面的人一动不动如同雕像,才狐疑地抬眼看他,就撞进了一双明朗的眼睛里。 路远刚才一直在注视他,这样的认知让言朗觉得有些发热。 “怎么了吗?”他的声音不由得放得轻柔低缓。 “老师,你的伤。”路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怎么措辞,“你脸上被划破那一次,是不是家里来过什么人?” 言朗老狐狸久了,闻言只是神色如常不作表示,路远余光却瞥到他托着书的手微微紧了一下,又放松回去,心道,是了。他认真地看着言朗,是非要等一个回答的神情,言朗嘴唇开阖了一下,沉吟半晌:“火上还熬着汤呢。” 路远听见这答非所问的话眼神黯淡了一下,错开他的视线,微微低了头。 有时候你愿意替别人分担,却还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大概吧,大概我不是那个可以站在他身边的人。这种不被自己需要的人需要的感觉啊。 路远觉得自己几乎能听得见心脏沉下去的声音,他克制住表情,“嗯”了一声,站起来朝言朗背对着的方向走去。言朗转过头看着他朝厨房走的背影,脱口而出道:“吃完饭告诉你。” 路远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他,他笑一笑:“饿了。” 本来往常两个人都会出去走走消消食的,可是今天一收拾好厨房路远就在言朗对面坐了下来。两个人坐的位置,跟路远第一次来言朗家的时候一模一样。 沉默了会儿,言朗才开口道:“其实那人我并不认识,大概是哪一世我得罪了什么人或是斩了什么妖,这一世来找我报仇的。诱惑徐瑶的两只妖说不定跟他是一伙的,那天你出事的时候是他绊住了我。” “你脸受伤的那天,以及之后,”路远寻找着措辞,最后直截了当道,“状态很不正常。” 言朗闭上眼,用手背蹭了蹭眉心,心知瞒不过他。 他本就是极果决的性子,即使这一世表现得再温和,斩了太多邪物,骨子里的戾气是去不掉的,路远就算看不出什么来,至少也明白心智坚定如他,不会碰见个寻仇的小妖就失了分寸,还消失了两天。 再睁眼的时候言朗看上去平静了很多,他干脆以和盘托出的姿态笑笑:“我存在的第一世,身边有几个知己好友,其中有一个因为意外,年纪轻轻就去了。那个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件事,竟然变了他的模样来找我麻烦。话说回来,找我麻烦的人和妖一向很多,想吃掉你的东西也很多,也许有那么些暗界的生物,既想杀了我,也想吃了你。刚好我俩住在一起,正好打包,买一送一哈哈。” 这人到底什么体质,竟然还记着第一世的事情?路远悚然,完全没有在意他那一点不好笑的笑话,并且眼前他有更加紧迫想要知道的问题,他努力表现得平静:“那个好友,是叫做致之吗?” 言朗之前做过心理建设,因而听见这名字的时候比平常更轻易地压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点点头:“他叫莫予,表字致之。” 果然啊,路远攥了攥拳头。 “他对你的影响似乎有些不一般?” 话一出口路远就后悔了,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是冒犯别人的私有领地了,可是他又有些不甘心,心里像是有个声音在说,我非要得到答案不可。 言朗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否定什么:“第一世的时候过得有些愁苦,就只那么几个人跟我好。他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一直将他当成亲弟弟。对我来说,他的确很重要。” “比我重要吗?”路远脱口而出,继而像是咬着自己舌头一样尴尬地闭了嘴,心里狠狠的,觉得自己今天的每句话都不该说。 言朗闻言果然愣住了,路远看着他的表情,忽视掉内心一点一点沉重起来的失望,讪讪地笑:“我就随口问问,开个玩笑。” “不,不一样的。”言朗答非所问地开口,他自然没有撒谎,在莫予还活着的时候,他确确实实把他看作亲弟弟在对待,而路远…… 路远心思转了几下,又用玩笑的口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43 气问:“怎么你还会记得自己前世的事情?你活了多少年了?莫不是个老妖怪吧?” 言朗看上去有些恍惚,听见路远岔开话题,轻笑道:“我今年秋天满二十八岁,我自己觉得还不怎么老。但是我手握斩妖刀,只要灵魂不灭,就会一直承担着从第一世就扛起来的责任。” “别的猎人也像你这样?”路远有些惊讶。 言朗轻笑:“当然不是,入轮回要喝孟婆汤的。极个别吧。” 路远觉得自己还有许多话想问,却又抓不住头绪因而不知从何问起,他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失落的感觉,整个人都被拖得沉重起来。良久,他还是鼓起勇气问:“我跟你,前世遇见过吗?” 来了,言朗的手指在路远看不见的地方轻微且剧烈地抖动着,风扬起窗帘,本就式微的天光更加显得明明暗暗,暧昧又斑驳,停歇下来的蝉们偶尔吱呀几声,听起来也都远远的。言朗声音依旧平稳:“没有遇见过,这是我认识你的第一世。” 路远在那一刻终于看清了自己内心的失望与不甘心,可是他无能为力。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的话哽在胸口却说不出来,路远终于找到个委婉的问法:“我跟他哪里很像吗?” 言朗摇摇头:“完全不一样。” 沉默之后,路远站起身来:“好热,我先去洗个澡。” 说完以后他有些慌忙地跨了出去,像是想要逃离这被书架圈起来的,此刻变得有些狭小压抑的空间。刚刚跨出两步,言朗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清晰又坚定:“不一样的。” 路远回头看他,听见他接着说:“他对我来说确实是很重要的人,他当年为我而死,快一千年了,我始终耿耿于怀。可你不一样,这是我们的第一世。” 路远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强调些什么,只是在心里带了些嘲讽地回答:是啊是啊不一样,他跟你渊源深厚,而我不过是你这一世的意外负担,迟早会离开。 想到这里,路远不由得自嘲地笑笑:“所以呢?” 言朗闭了闭眼,心想路远喝了千叶的药,短期内,说不定是这一世,都不会记起从前的事,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想办法彻底抹掉过去,这正是重新开始的好机会。 他下定决心,起身走到路远面前,无比认真地看着他,声音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悲意:“我对不起他,可他是他,你是你。你对我来说同样是很重要的人,这是两种不一样的重要。” 他缓缓伸出手,抚上路远的脸颊,路远觉得自己本该躲开的,却怎么也动不了。言朗的声音很轻,可是他却觉得每个字落在耳朵里都像是炸雷:“我照顾你,不仅仅是因为责任,还因为,你是我想要拥有的人。” 世界寂静,天光黯淡,倦鸟无巢可归。 “你懂吗?我对你,不仅仅是感情,还有欲望。” 路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言朗放下手退后一步。 “听到这些你一定觉得很恶心吧,我是你的老师,还是你远房表叔,关键是,我还是个男人。”他苦笑一声,“我本来不是个扭扭捏捏的人,可这件事怎么也不敢说,今天终于说出来了,我也松了一口气。当然,你可以当作从没听见我的话,如果实在膈应也可以搬出去,我还是会继续保护你,但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让你烦的。” 言朗絮絮的声音落在路远耳朵里有些模糊,他迷茫地想:徐瑶说的都是真的?他这是在说喜欢我吗?可为什么是我呢?他心里住着的竟然不是从前那个人吗?我有什么好呢? 发现路远的出神,言朗住了嘴,像是怕他厌烦一样,又后退一步。 他没有撒谎,第一世他满心以为自己对莫予只有知己之情,而后来,后来他早就在漫长的千年里认清了从前没有认清的感情。这种感情在跟路远住在一起后慢慢浮上水面,终于在此刻以缓慢而无可挽回的姿态漫了出来。 孤注一掷。 言朗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跨出几步,路远突然开口叫了他一声:“老师!” 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冷静道:“我知道你心软,不用顾忌我,我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因为你不喜欢我就怎么样的。你以后会碰到自己喜欢的女孩,我不想变成你的捆绑。” 他说完没作停留,转眼已经走到房间门口,才听见路远在身后低低地说:“不会有那么个女孩的。” 他转过身去看他,路远犹自站在方才的地方,两个人中间隔着书架。路远觉得言朗似乎是笑了一下。 “哐当”一声轻响,卧室门关上,心沉入海底,快要不能呼吸。 第32章 月色如水 言水是一条东西向的蜿蜒长河,沿途风景几番变幻,尽皆如画。在中下游的某处,河面右岸是高耸的悬崖峭壁,背后是连绵的山地;左岸则是冲击而成的肥沃平原,宽广的湿地延伸出很远才开始有些丘陵谷地出现。 平原这方的城镇村庄在千百年前曾有传闻,说河对岸有一座仙山,名唤上南山,那山里住着鹤发童颜的仙人,时常骑虎出行。可惜这传说早已渐渐湮灭在了时间的大波小浪里,鲜有人知。 与上南山相隔不远,有一处永不见天日的禁地,即使是在灵能界也很少为人知晓,此地被称作冥谷。 冥谷里有一个奇妙无比的大镇,镇上堆积着各种时代各种地区各种风格的建筑,杂乱纷繁,却也不显得突兀。镇子最中心的位置,是一处宽大的中国古代建筑,雕梁画栋,庭院深深,有很多回廊弯弯绕绕。 这院子几乎没有过热闹的时候,白天清清冷冷的尚且可称一声幽静,夜里却就显得阴森了。整座院子没有一丝现代化的气息,回廊上一路都放置着烛火,风一吹就明明灭灭的。 此时已经夜深,主院的正房之中灯火却还通明着。 堂上的桌案边坐了一个极俊的青年,烛火映照着投下的阴影笼罩了他的侧脸,衬得那双细长而尾部上挑的眼更加深邃。他披散着长发,穿了一身暗红长袍,懒懒散散地,随意一靠就是一幅绝美的画。 冥谷大长老,方一月。 方一月面前站着另一个男子,也是一头长发,身上却是现代人的装束。两个人一坐一站,也不知沉默地相对了多久,方一月突然开口:“可见识到了?辰溪啊,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要智取?” 若是路远在旁边便会发现,这被称作辰溪的男子就是当日利用了徐瑶的妖,而这方一月教训他的口气,跟当时他教训爱喜时一模一样。 方辰溪闻言低下头,却仍旧有些不服气:“大长老这话说得迟了,当时您不是还帮我阻拦了陆濯缨吗?” 方一月轻笑一声,幽幽道:“这十天你就只想到了这么个说辞?” 方辰溪不敢答,利用徐瑶重伤路远之后他又带着爱喜在外面耽误了十天,今日刚刚回府便被叫了过来。方一月之前告诫过他不可轻举妄动,于是言朗救走路远之后他便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44 有些忐忑,一直借口办事拖延着回来的日子。直到听说当日是大长老与言朗一战,拖迟了言朗来的时间,他才略略放心下来。 要说方辰溪并不是什么懦弱的性子,方一月也从来不会对他疾言厉色,可他面对他的时候,就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害怕,说不出来的压力。 方一月见他不说话,眼底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来:“之前你让人做的那些个小把戏倒也没什么,虽然手段幼稚了些,但能逼迫得那小子早点恢复灵力也算是你的功劳,这一次却是冲动了。” “至于我为什么帮你嘛,”他捏起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露出一丝笑意,“既然你都做了我也就不拦了,能让我看清那小子在陆濯缨心里的位子,倒也是好事一件。” 陆濯缨,不,言朗,他还是太着急了。 若是他能忍得住不那么快地出现在路远身边,说不定路远还能再安生几年。当时要是再找个人压着路远的灵力,即使暗界都觊觎那充满力量的鲜血,也不会有太多人往太久远的事情上想去,那么路远的危险也会少得多。 至于现在嘛,有些问题的答案简直是太显而易见了,虽然中间的过程看上去还是一片扑朔迷离。 方辰溪退出房间后,方一月剪了会儿蜡烛,似觉无聊,便放下剪子拉起了自己袍子的宽袖,那肌肉线条十分流畅的手臂上,有一道未曾包扎的狰狞伤口。 方一月注视了那疤一会儿,而后伸了手轻轻地抚摸着,他嘴角噙了一丝笑意,眉间的神色几乎是温柔,喃喃的声音如同恋人的耳语:“你在我手臂上留一道疤,那我便也在你身上烙一道同样的。” 风吹过来摇动着烛光,明明灭灭中,方一月的话音带上了些说不白道不明的意味,有些咬牙切齿,又有些带着笑意的不舍,他轻声道:“你可守得住他永生永世么?你愿意守,他却不一定愿意被你守呐。” 这之后路远有三天的时间没有见到言朗。 上一次言朗消失了两天是因为出现了一个跟莫予一模一样的人,这一次,却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听到自己心意的路远。 他每天早出晚归,硬是没有跟路远打过一个照面。他告诉自己,不是在躲,只是想多给路远一点时间,在自己不影响他的状况下让他一个人消化掉这件事,好让两个人日后的相处不会那么尴尬。 可是躲到后来,却是真的有些忐忑了。言朗自嘲地想,我生生世世手握斩妖刀,自诩无所畏惧,却原来是个面对不了感情失败的懦夫。 其实路远要真想找到言朗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只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去处理自己内心的惶惑。他不清楚言朗到底是怎样的心理,一方面仍旧怀疑着自己不过是个替身,一方面不确定若自己也坦白了心意,两个人又该何去何从。 面对自己对言朗过去的介怀,是难事;面对言朗的心意,面对自己的心意,面对所有可能的阻难,也是难事。 第三天晚上,言朗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上的路远,他脚步顿了一下,心想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反正他总是留不住他的,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无论是死还是活。 他在路远的注视下走过去,发现习惯性强忍情绪的时候竟然比平时难上许多,于是偷偷用右手拇指使劲掐住了食指第三节,直掐得痛感麻木,才保持住了正常状态。他隔着茶几站定在路远对面,笑一笑:“怎么还不睡?” 路远也笑笑:“等你呢。” 听到这句话,言朗也不打算怎么装了,他显露出疲惫来,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走?” “你要赶我走?”路远挑眉。 言朗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路远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道:“你不是要走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走了?”路远眨眨眼,玩笑道,“你说吧,你是不是想我走?” 言朗觉得自己似乎脑子不太够用,他把路远的话在心里又过了一遍,微微皱了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那个……你是不是没有明白?我之前的意思是……是我喜欢你。而且,我不是开玩笑的。” 沉默。 路远突然站起身来。 言朗视线一直跟随着他,呆呆地看着他从茶几旁边绕过来,站到自己面前,才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路远见到他的表情心里一酸,不懂自己之前为什么会那样怀疑他。他心里猝不及防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于是握紧了拳用力打在言朗肩前。 言朗一动不动生受了他这一下,伸手握住了他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他仿佛害怕他突然消失不见似的,那手像是铁钳子般箍紧了路远的手腕。 路远使劲抽了一下没抽动,于是整个身子倾过去贴近他,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环住了他的肩膀,轻声道:“别推开我吧。” 言朗闻言放开了手,路远终于自由的右手手腕阵阵抽痛着,这痛感让他觉得心里顺畅了些。呆愣了两秒,言朗才回抱住路远,一手迟疑着落在他腰上,那腰不柔也不软,拥有充满力量感和韧劲的线条。 他一分一分地用力,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嵌进自己身体里,胸膛与胸膛紧紧相贴,硌得发痛也不愿意放开。 不要叫醒我所亲爱的,等他自己情愿。 夜幕降临在秋水镇上,是夏季特有的傍晚和气息,天空深蓝色。 叶辰南正准备关门,林暖风在收拾柜台上的东西,一切都是宁静的,是秋水镇千百年来未变过的宁静。 拿开一本散落在柜台下的杂志,林暖风看见下面有一个黑皮小本子,看上去有点眼熟,像是见到路远用过。 风吹过来,穿过关了一半的门,吹拂着门方上面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林暖风拿起本子来,杂乱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里飞快闪现过,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立时便汗如雨下。 叶辰南像感应到什么,猛地回过头来,看见林暖风手里拿着一本小笔记本,面色惨白,正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他放开还没关上的门,冲过去扶住她,焦急道:“怎么了?” 林暖风像条濒死的鱼,浑身湿透了,张开嘴发不出求救的声音。叶辰南伸手在她后背缓缓渡入真气,半晌,她终于平静下来,眼里像是含了泪。 “路远。”林暖风皱紧了眉抬头看他,“血光之灾。” 叶辰南缓缓也皱起了眉:“感应这样强烈?都没有占卜。” 林暖风像是有些心不在焉,没有说话,又听得叶辰南问:“有解法吗?” 林暖风闻言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本就失了血色的脸看不出更多的变化,她低下头喃喃道:“无解。” 是夜,月色如水。 睡得极浅的叶辰南被隔壁压抑的啜泣声惊醒,他翻身而起,轻手轻脚走至林暖风的房间,借着月光看到睡梦中的她皱着清秀的眉,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那本来就白皙的脸庞在月光下更显苍白,泪水不断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心狠狠抽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45 痛一下,叶辰南伸出手握住她放在枕头边紧握成拳的双手,那蜷缩着在剧烈颤抖的身体才慢慢平静下来,隐忍着的哭声也渐渐听不见。 把额头抵在握着林暖风手的自己手上,叶辰南紧闭了眼。占卜者这条路有多难走,他看得清清楚楚,却始终没办法替她分担丝毫。正在他心里悲哀一阵胜过一阵的时候,林暖风悠悠醒转来。 他抬头望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林暖风看上去比方才睡梦中平静得多,她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发呆似地看着叶辰南如墨的眼睛,而后伸出双手,指尖正好触到他的肩头。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叶辰南倾过身去,抱住了她。 “哥哥,我下午骗你的。”林暖风把头靠在叶辰南肩上,直直盯着黑暗里的某一处,她柔声道,“小远的天劫,有解。” 听到“天劫”二字,叶辰南怔住了,隐约明白了为什么林暖风之前要骗他,他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要的那句话是《圣经》里的,摘自雅歌2:7 耶路撒冷的众女子啊,我指着羚羊或田野的母鹿嘱咐你们,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亲爱的,等他自己情愿。 方一月啊啊啊,我的方一月!终于等到你带大名出场啦!!! 第33章 回家 其实世界上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都是无风无雨的,那时候的天气甚至晴好,而你永远也捕捉不到变幻的下一秒。 言朗正微微皱了眉看着叶辰南和林暖风,这两个人一大早就打电话把他叫了过来,还嘱咐不要带上路远,结果一进门坐下就告诉他路远有血光之灾。 他听完叶辰南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林暖风:“暖风?” 林暖风温和道:“言老师不用紧张,虽然是血光之灾,其实说大也不大,自然是有解的。” 言朗闻言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眼前这个女孩是极优秀的占卜者,她甚至因为这种天生过于强大的灵力曾经命在旦夕。言朗对林暖风的能力向来是不怀疑的,因而听她一说便放松了下来,而后他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给路远占卜的?” 林暖风状似无奈地笑笑,把路远的笔记本递给他:“这不是鬼节了嘛,阴气重了起来,这段时间灵力比平时更加不好控制,收拾东西的时候碰到他落在店里的本子,一不小心就看到了。” 言朗真诚道:“这么久竟然还会有压制不住的情况?要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 “言老师真要想帮我?”林暖风狡黠地笑笑。 言朗也笑:“当然啦。” 林暖风转头看叶辰南,脸背过言朗,眼里忍不住露出一丝悲意,叶辰南于是接过话来:“昨天暖风占卜之后已经有了解决办法,这血光之灾虽然能解但是也有点小麻烦,小远要是待在阳间难保不会出什么事。最好是准备一个傀儡替他受这一灾,同时找个地方让他躲一躲,方便傀儡替灾之后,让阳间成灾的东西以为他已经不在世了。等灾劫的时间过去,小远再回来。” 言朗想了想,问:“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得去黄泉一趟?” 林暖风点点头,言朗又道:“可看得见血光之灾因何而来?” 林暖风沉吟片刻,有些不好意思:“言老师,我才疏学浅,看不到原因,只隐约猜得到可能与妖族有关,并且很有可能是夜妖族。” 言朗一听这话便疑惑地看了看叶辰南,叶辰南迎着他的目光说道:“小远天生灵力强,族里的人说不定都想要,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敢贸然行动,他们最终一击之前说不定还会有很多小试探,你们得注意一下。你放心,你跟小远下去之后,地面上的事都交给我就行。再怎么说那也算是我的族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言朗心道,怎么敢贸然行动吗?他们怎么不敢?还不是因为契约已经到时间了。 他不愿将烂摊子推给叶辰南和林暖风,也知道叶辰南本就很避讳见妖界的人,因而打算找找其他解决办法,他正待出言拒绝,却听得叶辰南又道:“以前听师父说,黄泉下奈何桥边有一处高高的悬崖,崖边上有千年灵芝,是采地下极阴之气长成的仙物,要是能有一株给暖风煎药,以阴克阴是最好的了。” 沉默了一会儿,言朗沉吟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 “言老师别可是了。”林暖风切切道,“明明就是一举两得的事。” 言朗默然。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有意无意地看顾他们,不单是因为他们一直都活得磕磕绊绊,也不仅是因为叶辰南身份特殊而林暖风灵力强大,更因为两个人都是难得的心善如初。 他心里有些动容,诚恳道:“多谢了。” 叶辰南笑着摇摇头:“言老师,大恩不言谢,所以我对你从来没说过谢。我和暖风的命本来都是你救的,别说是替小远消一次灾了,你就是要我这条命我们也没有二话。况且又不是什么难办的事,说不定还没有你去采株灵芝来得费力呢,这算下来还是我们欠你人情了。” 言朗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了他们的好,而后笑着点点头,起身道了别。 出门他翻开路远的笔记本,发现里面记录的信息前半本全是跟梦有关的东西,后半本则集中于转世和灵魂的相似性问题。他联想到之前路远问过自己的,关于有没有可能通过梦来回到过去的问题,眼皮突突一跳。 林暖风推测出的时间是在新旧年相交之时,却也难有个定点,天劫这种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了,再有能力的占卜者可以看到的东西也有限,若是一切尽在掌握,天道也不是天道了。 知道得越多,有时候就代表要承受的东西越多。言朗此时还不知道叶辰南与林暖风已经大概猜出了路远的来历,也不知道两个人对自己隐瞒了另一部分事实,而路远仍旧带着模模糊糊的睡梦记忆,对命运毫不知情。 这段时间路远灵力提升得越来越快,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他变成更强大的模样。言朗想,暗界的那些东西终于要重新开始行动了,去黄泉之前,是时候去拿回他阔别多年的斩妖刀了。 阴历八月十三,言朗和路远向学校请了假,连带着中秋节空出来了整整一周,两个人一起坐了趟飞机,又转了两次火车一次汽车,最后到达了东边某个鲜有人知的小镇。小镇上有一姓唐的大户人家,在此地定居已经超过三百年,财力难测,在岁月的不断冲刷中仍旧根基稳固,硬生生在现代社会里面保留了一个有些刻板的旧家族来,颇有些与世隔绝的意味。 那是言朗这一世出生的地方。 在出行的一个月之前,路远第一次听说要去唐家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问:“你跟的你妈的姓?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46 ” 言朗佯装恼怒地睨了他一眼:“骂谁呢?” 路远翻了个白眼表示对他这幽默不加理睬:“你不是姓言吗?你家怎么是唐家?” 言朗对着路远说话越来越有些口无遮拦的意思,他继续翻着手里的书,随口回答:“我投胎转世这么多回了,看过的东西太多了,血缘亲情什么的,对我来说淡薄得很,姓什么都不要紧,我高兴姓什么就姓什么咯。” 怎么敢告诉你,是因为千年前我们在言水相别,因为你曾赞我疏朗,而我也想简单活成你希望的样子,哪怕只是假象也没关系。 路远不说话,言朗从书本上抬头看着他,轻笑一声:“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 见他未曾思考就点点头,言朗有些气结却也无话可说,只好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自己。等他笑完了路远却认真道:“你经历的东西太多了,时间那么长,在大部分事情上不愿花精力我也能理解,但其实你只是没有碰见激发你感情的契机吧,你心里再怎么沧桑,面对生养你的父母,不管是哪一世,总归是有感情在的。” 言朗闻言正在翻书的手顿了一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八月十四,两个人在小镇上休整一夜,坐了一段当地的人工客三轮之后,徒步走上了回唐家的狭窄乡路。 “前面就是唐家地界了。” 言朗在一块青石碑旁边停下脚步,路远光顾着看旁边,没注意一下子撞在他身上,后退了两步踩到一块石头便向后仰去,言朗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瞥他一眼,挑起一边嘴角:“故意的吧?” 路远本来没什么,被他这话一说,立时却觉得自己好像真是故意的一样,他被堵得出不出话,恼羞成怒,干脆一掌劈过去。言朗微微侧身避过,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一只手起势,随时准备应付他另一只手,却没等到意料中的反击。就这么僵持两秒,路远突然就势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言朗像被电击了一样,呆呆立在原地。 这是两人一个月前互相表明心迹之后,路远第一次主动亲近他。他这段时间总觉得害怕,害怕路远的接受不过是建立在同情和心软的基础上,害怕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欢喜一场。刚才调戏的话不过是抱着玩笑的心态,好像用这样看似无所谓的方式,就能不管得到怎样的回应,都能抚平内心的慌张一样。 路远趁言朗发愣的间隙把手抽出来,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往前一拉,扬起嘴角:“走啦!” 言朗这才反应过来,踉跄了一下跟上去,走在路远半步距离的斜后方,他张开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虚虚合拢,生怕招惹了路远的不耐烦。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的,言朗手像是不稳,手指时不时会轻轻碰一下路远的手背,每碰一次,路远都觉得像是有电流在血管里突然而快速地通过,心里麻麻酥酥的。 过了会儿路远终于忍无可忍,干脆伸出另一只手,用捧的姿势,让言朗的手实实在在地握住了自己的:“要握就要握得紧一点,老师你这样欲迎还拒的……很像在勾引我啊。” 言朗闻言收紧了手,抿着嘴唇,下意识地低头企图掩住自己的表情,嘴角却不听话地一直上扬。 “每次想藏自己表情就低头,你以前变脸不是挺专业的吗言老师?” 路远侧头看他,言朗跟自己斗争良久,终于不知道从哪里扒拉回了从容的姿态,露出真诚且爽朗的笑,道:“我很开心。” 进入唐家地界,在路远没注意到的时候,乡野中的田园风景早就不见,路旁的树木开始多起来,像是进入了密林。 往里走了不知道多久,似乎是在山谷边上,言朗突然停了下来,路远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发现峭壁下方的山谷里,靠山的地方有一条河流,河的两边平地上零零星星分布着些房屋和田地,左岸最中心的有一处四四方方的大建筑。 此时已经是黄昏,那山谷一半被笼罩在夕阳中,另一半已经显出阴影,站在高处望下去,像是小小的平原,周围环绕着大山。路远有些瞠目结舌,看着这样绝美的风光之中,那远远就已经显出厚重历史感的大院落来,心道这是误入桃花源了吧。 路远从震惊中收回心神,摇摇头笑一下:“还说你不是富二代呢?” 言朗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路远做了个鬼脸:“别拿大山里的富二代不当有钱人!” “嗯,豆包的确是干粮。”言朗干巴巴地捧了个场,显然不是很同意路远的说法,“可他们的是他们的,我的是我的,我来这一趟不过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34章 咫尺 路远明知他回来肯定是有正事,之前也一直没有问具体是什么事,此刻听他这样一说就存了心要逗他一逗,遂装作难过的样子:“原来是来讨债的,我还以为带我回来见家长的!” 他满心期待着言朗会被自己这话堵一下,露出点刚才的窘态来,言朗却只是笑笑,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嘴唇上:“见当然是要见的,只是见不见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反正见不见你都是我的。” 路远闻言张开嘴想说什么,正好一阵风突然灌进喉咙,他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得满脸通红,心想失策了失策了,老狐狸再纯情也是老狐狸,斗不过他啊。言朗心里一直记着刚才被他揶揄的事,此时笑着拍拍他的背,嘴巴上说着“别紧张”,心里冷笑着,心道小兔崽子我还治不了你了,当我白白比你多活了这么些年呐。 言朗正在嘚瑟,路远一个转身抓住了他扶在自己背上的手,用力一甩,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带个男的回来见家长,到时候被家法处置我才不管你!” 言朗笑着说:“别说家法了……” 他一句话未说完路远便急吼吼地打断:“别说别说!” 他于是从善如流地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意看着路远,眼神却是认真的。路远也心满意足没有听到可能很可怖的下半句话,不是不敢面对,只是现在正是对酒当歌的时候,用不着拿以血腥表示坚定的山盟海誓来圈出一个所谓的未来。 因为明了前路不会有坦途,所以我们只需要此时此刻真心相对,以此来积攒起面对世界的力量。 即使心知看不见的地方正波涛汹涌着,言朗还是觉得特别畅快,因为路远的鲜活看上去真的那么鲜活,而他自己心里怀揣着的,是多年都没有过的真的快乐,是阔别很久很久的,少年意气。 言朗带着路远在刚刚进入山谷的地方找了个小房屋落脚,屋子极隐蔽且废弃已久,几乎不会有人踏足,是他小时候不想被人打扰时常来的藏身之地。他打算一个人先去探探路,让路远暂且在这屋里等候。路远有些诧异,怎么回自己家搞得像做贼一样,听他嘱咐完便开玩笑道:“怎么的,这都到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47 家门口了又觉得我见不得人了?” 言朗贼兮兮地一笑:“不是见不得人,是怕你被人抢了。” 小屋一直有屏障罩着,几乎没落什么灰,路远见他表情那么鲜活,忍不住也觉得心情好,于是大大咧咧往桌边一坐,恨铁不成钢似地说:“人家都是金屋藏娇,你也就只能破屋藏我了,我又不香又不软,还怕人来抢啊?” 言朗认真点点头:“怕。” 路远无话可说,又不知道唐家宅子里会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言朗到底要干嘛,这时只把身子往下一缩,几乎是半躺在了椅子上,大爷似的闭上眼睛摆摆手:“记得回来叫我。” 言朗凑过去靠近路远的脸,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时,他却不动了,就那么静止着,仔细端详着路远的脸,直到路远睫毛扇动几下不自在地睁开眼。那眼睛里面有细微的恼怒,言朗看了一会儿笑了一下,轻轻吻上他的唇,一触即放。而后他起身,在路远的注视下后退几步,念了隐决,消失在了路远眼前。 的确不香,言朗想,但是醉人,所以不敢再要更多。 毫不费力地就找到谷地中心偏西处最大的宅子,唐家本家家宅。那建筑风格完全跟轻盈无关,是朴实而厚重的,仿佛关上大门就可以与世隔绝,跟言朗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轻盈又迅捷地在各条回廊之间穿行,猜测自己要找的东西大概在住宅中心的地下建筑中,只是不知道唐乾或者唐仪安会将它放在哪个密室,言朗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无从下手。 正自暗想,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听来不下五六人。言朗此时已经靠近宅子中心的堂屋,听着声音推测应该是从堂屋出来朝厢房一带走去的,于是赶紧退后两步,刚好隐在与之不同方向的回廊转角后面。 他原本只想躲过去而无心留意是什么人,却意外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言朗心下一动,探出头去,看见果然是唐仪蕴,那眉眼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深如雕刻,容貌却显得更加娇媚艳丽了。见到她的那一刻,言朗不由得呆了一下,想起些久远的过往来,微微有些失神。此时唐仪蕴正与几个年长者说着话,不外乎是对长辈的一贯客套礼貌话语,显得落落大方。 唐仪蕴陪着长辈们朝外走,却眼角一动,感应到什么似的,她微微侧头瞟向言朗所在的方向,欣喜漫上心头,嘴角不由自主向上扬了扬,那脸上的笑容本来十分疏远客套,如同画在面具上的表情,这一来却显得真实温柔起来。 一群人走得远了,言朗还是站在拐角处没动,却默默破了隐决。刚才唐仪蕴那一侧头动作虽然细微,但他是看清楚了的,他也晓得,唐仪蕴等会儿一定会过来找自己,与其让她找还不如就安静呆在原地等她过来好了。 送走那群啰嗦的老头子,唐仪蕴便赶紧原路返回,她内心早已迫不及待,但是步伐仍旧沉稳端庄。直到看见等在原地的言朗,唐仪蕴脚步才急了些,她嘴角扬起一抹小孩子一样得意的笑,心想就知道他会在原地等自己。 看见唐仪蕴脸上故作成熟的表情已经不太绷得住,言朗心底暗笑,果然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啊,于是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得变得有些柔和。 看见似笑非笑的言朗,唐仪蕴一步步走过去,眼里突然就一片氤氲。是了,好多年以前,他也是习惯这样在原地等她的。不知道是他确信她一定会回来找自己,还是她认定他一定会在原地等候自己。亦或是他根本就懒得动,而她找不找得见他,他都无所谓。 拼命收起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上前使劲拍了言朗的肩膀一下,唐仪蕴那衬得起她面容的动听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还知道要回来啊你!” 言朗浅淡地笑笑,声音温和,问出一句:“别来无恙?”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着,似乎在回忆从前待在一起的日子,又似乎是在打量对方的改变,言朗身上那种平和的气息让唐仪蕴稍稍吃了一惊。小时候的言朗不论遇见什么事情,身上都有一种世事皆不放在心上的冷淡,如今他归来,身上却带着更为深刻的属于人的气息,似乎,是不再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了。 ——是因为,心里有了希望吗? 唐仪蕴突然觉得很难过,这么些年,自己不在他身边,错过了太多,自以为很了解他却又变得无比陌生,由此生出一种属于自己的什么东西被人生生抢去的感觉,这感觉让她有些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挫败。 是我低估了时间的力量,她想。 良久,言朗还是直截了当地开口:“我是来拿回我的刀的。” 唐仪蕴撇撇嘴,本来就在猜测他是回来做什么的,心里幻想着会不会是回来看自己,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可听到他这样直接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失落。 唐仪蕴心里有些赌气地想,他为什么不问自己怎么能在他隐去身形的情况下还发现他呢?这样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告诉他,不论他藏得多深多好,自己也可以毫不费力地发现他的气息就像本能。 “我一直在猜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拿那刀。”唐仪蕴那双漂亮得过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言朗,“你找到你想找的人了是不是?” 言朗默默点点头。 当年大雨时叛家离去,无人送行,只有唐仪蕴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到了谷口,那时候她明知他心里怨恨,却还是执着地追问他为什么非得要走,连斩妖刀都可以不要。唐仪蕴还记得那时候他的表情是平淡的,语气却是认真而让人无力反驳的,他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唐仪蕴忍忍心里的好奇,以及更重的难过,笑着说:“好,我帮你。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把故事都讲给我听。” 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唐仪蕴想,自己的笑,一定比哭还难看。自己在他面前永远没有办法像在别人面前那样熟练地伪装,伪装到几乎自己都要相信一切是自然的。可是如今自己也不愿意在他面前示弱,只不过拼尽一身力气,要什么,悉数都给他好了。 唐仪蕴带着言朗穿行在偌大的庭院画廊之中,往整个建筑的最中心走去。 最中心的院子是唐家本宅中最小的一个,整个建筑四周称得上宏伟的那些房屋都是从此发散开去。院子四面并不是如其他院落那样的门或者环廊,而是四方小小厢房的背面,朱红色的窗框都是无法打开的,像是被隔绝被遗忘的空间。院子四角种着高大的桢楠树,莫名有一种严肃的静意,甚至让人觉得阴森。 这样奇怪的格局,藏室入口放在这里怎么说也有点显眼,唐仪蕴曾经对此很疑惑,在小时候问过年长的先生。言朗虽然早就明白,但仍至今都记得先生眉目间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先生一字一句道:“他们才不怕藏室被人发现呢,有的是办法让非我族人进得去出不来。” 言朗身上虽然也流着唐家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48 的血,但是作为族中一个异类,他从来是被禁止靠近藏室的,而随着他出生就属于他的刀,那跟了他七世的斩妖刀现在就放在里面。 唐家人很了解言朗,只要言朗知道自己不被欢迎进入的地方,那么他就一定不会靠近。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他们认定自己所了解的言朗,现在以潜入者的姿态,要来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了。 唐仪蕴显然是对进入藏室这种事情驾轻就熟了,作为族中能力极强的年轻一辈,又是从小和族长长子唐仪安一起长大的人,她是唐家人眼中未来的族长夫人,整个本家中几乎没有她不可以去的地方,然而放着斩妖刀的那间藏室她也从未进过。 知道唐仪安不会愿意自己去触碰关于言朗的任何东西,于是自己也可以就看似坦然实则小心翼翼地从不提起,装作言朗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带着言朗在长长的地下通道走的时候,唐仪蕴的脑海中就这么浮现出这么些年来自己对言朗貌似不存在的挂念。 ——真奇怪啊,好不容易又跟你待在一起,我却还一直在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有没有小可爱在看文啊?如果有能不能在评论里面讲一声啊~~~感谢~~~如果是单机的话再坚持一周我可能就不会日更啦,改成三日更好了哈哈哈,反正无论如何总是要写到完结的,送给自己的礼物,耐心一点慢慢来~ 愿大家都开心! 第35章 鬼蛇 藏室的规模之大,几乎算得上是一个建在地底下的大宅子了,逐渐朝下,根本感觉不到地底该有的潮湿和凉意。建筑的格局倒是不怎么奇怪,仍旧是地上建筑同类的风格,拥有很多弯弯折折的通道,通道两边都是排列好的房间。言朗知道,那些一扇扇的门后面不一定都放有东西,而且进了门该是还有长路要走,如果有人或者妖胆敢闯进来,大概都会把血洒在那些路上。 通道渐渐平缓,唐仪蕴择了主通道最左边的那一条,言朗跟在她身后,两人各怀心事在长长的通道里面,悄无声息地路过旁边一扇又一扇的推拉木门,一盏又一盏的长明烛灯,这景象让言朗觉得这条路似乎怎么都走不到头。 “到时候进去的话,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唐仪蕴压低了声音。 “没关系,总要走这一趟。” 言朗摇摇头,顿了顿,又轻声道,“唐仪安会怪你的吧,到时候你如果能推脱不知道最好,实在不行,就说是受了我的胁迫。反正拿到刀之后,我还是要正大光明与唐家人见一次的。” 说着话,唐仪蕴已经在这条走廊的最里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听见言朗说到这里,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回头笑望他一眼,说:“你觉得他会信吗?” 言朗一时间无话可说,唐仪蕴又低垂了漂亮的眉眼轻声道:“不用担心我的。” 言朗沉默着,伸手拍拍她的肩。小时候她每次为他愤愤不平气得要哭的时候,言朗都会这样安慰她,这几乎是言朗能对人做出的最亲昵的动作了,于是什么都不用说,她就都能明白。 太过久违的感觉,让唐仪蕴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她抬起头看着他,在略显昏暗的烛光照耀下,一双美目亮如星辰。言朗笑笑:“走吧。” 伸手推开了门。 进门是一个小堂屋,在正对门的上位放着一张案几,几上并无其他陈设,只立着和通道中一样的两盏红色长明烛。案几背靠的正墙左侧有一道门,整个室内安静地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言朗朝靠着门那一侧的墙边走过去,伸手敲敲墙壁,并没有听见异响,另一边唐仪蕴也做着同样的事。确认墙上应该没有弓弩一类的机关,言朗抬起头望了望屋顶,然而烛光太暗,过高的屋顶黑索索的,根本看不清什么情况。他没想到这地下空间居然这么深,就像是整个把一栋庞大完整的建筑复制到了地下。 望着屋顶,言朗拿出一张符咒捻了个诀,符咒在屋中央缓缓发出火光,柔和的灵力试探似地波动向整个空间,直到火光熄灭,符咒化为灰烬,一切平静。 谨慎起见,言朗很自然地伸手将唐仪蕴拉到自己身后,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将她护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两人轻手轻脚朝里间的门走过去,言朗小腿上的肌肉紧绷着,以便有情况的话可以随时发力。 走到门边,却并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屋顶仍旧黑索一片,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唐仪蕴笑笑:“是我们太紧张了,仪安大概没有料到你会回来,所以根本没有设防也不一定。” 言朗没有搭话,心里明白是唐仪蕴想要他宽心,大概也是宽自己的心。唐仪安那人,说得好听点是谨慎,说得难听点是小人之心,他又那么恨自己,即使料不到自己会偷偷来取刀,也必定会以防万一。 小心翼翼地拉开门,一眼看见里间的陈设和外间堂屋几乎是一样的,只是在案几上多了一个木架,那木架上托着言朗的刀。刀长三尺,黑色刀鞘沉稳内敛,言朗这一刻才发觉自己是真的很想念那刀上的繁复暗纹,想念那刃上跳跃的雪白光亮。 心里微微有些异动,言朗走上前去,明白是那刀在呼唤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跟自己的刀见面,那呼唤不知道为什么感受起来有一丝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似乎有些急促。 大概是自己太紧张了,他想。 里间同外间一样,唐仪蕴检查了一下,确认是安全的。唐仪蕴暗想都是自己多虑了,唐仪安太了解言朗,可能是真的以为言朗再也不会来拿回自己的刀,或者以为他即使要回来也不会采用这种暗中的方式。 言朗虽然不太相信唐仪安会这么大剌剌地不设防,但的确是没碰见什么机关,而且当下刀就在眼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尽量忽视掉心里那一丝异样感,伸手想要去拿刀。 正在他要触碰到刀鞘的那一刹那,唐仪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回头看见她一脸紧张,旁边的刀似乎是感知到自己的主人,正在轻微却是剧烈地抖动着。他朝唐仪蕴安抚地笑笑,唐仪蕴迟疑地把抓着他的手慢慢松开,皱着眉头望向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言朗回过头,毫不迟疑地伸手抓住刀身,就在他发现根本拿不起来的时候,一张长着毒牙的血盆大口突然出现在眼前,言朗本能地往后一退,同时听见唐仪蕴的惊呼。 一条蟒蛇从放刀的案几正上方猛地探下身来,那样高的房梁,它竟不凭借任何支撑就急速下行,蛇身开始接触地面了,蛇尾竟还牢牢缠绕着房上的横梁。不过瞬间,那蛇便盘踞在了地上,全身乌黑,更显得它朝外吐着的信子红得惊心,它直着一截身子对着言朗,发出嘶嘶的声音。 言朗的身体从看到那蛇的第一眼开始就在发僵,他皱紧了眉,呼吸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49 沉重起来,对于鬼蛇的恐怖回忆瞬时占据了整个脑海,他脸上的血色此刻迅速褪去,显出一种极致而病态的苍白来。 唐仪蕴见状知道他想起了那些不堪的往事,小心翼翼从侧面一把抱住他,有些焦急地望一眼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攻击的鬼蛇,心里暗恨唐仪安居然这样狠,不设机关,居然引来一条鬼蛇看守。 她收回目光看看言朗,心又痛又恐惧,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二哥,没事的,没事的。” 言朗似乎是没听见她的话,她心里一着急,眼里凶光毕现,恨恨道,“大不了我们杀了它。” 言毕,只见那鬼蛇以极快的速度朝两个人扑过来,唐仪蕴用力推开言朗,反手抽出自己的剑,顺手用剑柄狠狠撞在鬼蛇头上。她掌心震得微微有些发麻,心里暗惊,没有想到这看似笨重的鬼蛇,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那蛇受到重击,微微往后缩了一下,仍旧作出攻击的姿态,缓慢地转动身子对着言朗。唐仪蕴知道那蛇是认准了言朗,心下大急,朝一边的言朗大喊:“二哥!快醒醒啊!” 那刀从言朗碰到它开始就在更加剧烈地震动,想要冲开被人施加的定咒,终于是在鬼蛇发动第二次攻击之际,挣脱枷锁,朝言朗飞去。 言朗本能地朝旁躲开鬼蛇的攻势,同一时间反手抓住了刀,心忽然就定了下来,那鬼蛇却似乎料到了言朗躲避的方向,几乎是瞬间改变自己原本的攻击方向,张开大嘴准确地朝言朗扑过来。 眼看着躲不过了,在离言朗的脖颈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一刀剑光闪过,鬼蛇突然吃痛顿了一下,言朗趁机翻滚开,一侧头看见竟是路远,他正提着把不知哪里来的剑跟那蛇对视着。这一下唐仪蕴自然也看见了这突然出现的第三人,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来不及思考,言朗猛地后退,趁机用力抽出刀,长刀出鞘那一瞬的刀锋直朝鬼蛇而去,那蛇疯狂地翻滚身子,本来砍向七寸的刀气却只是击在了乌黑的背部。 路远和唐仪蕴都提剑想要靠近言朗,却见受伤的鬼蛇更加狂暴地扑向他,蛇身上鲜红的血迹像是在翻滚,在沸腾,在空中以及地上开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花。那蛇扭动的时候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关,明明已经确认过安全的墙壁突然万弩齐发,路远无暇顾及其他,在空中起了一道屏障,将三个人和那条紧纠着言朗的大蛇罩在其中,然而不多时那屏障开始有破绽,两个人只好一边挥舞长剑一边分神注意着言朗那边的动静。 言朗此时退无可退,他丝毫不在意偶尔擦肩飞过的箭弩,只是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刀,注视着那仍旧一股脑想要朝他扑过来的鬼蛇。 鬼蛇再次猛地扑上来,却远远不如斩妖刀快,言朗的动作几乎看不清,一刀横了过去,鬼蛇被阻了一下,血腥气又重了三分。言朗动作顿了一下,而后行云流水般挥了一刀又一刀,那蛇每挨一刀就抽搐一下,早已失去了灵敏的行动力,却仍旧不要命地朝着言朗移动。每挥一下刀,言朗眼里的血雾就浓厚一分,他面无表情地朝鬼蛇逼过去,行过之处空气都为之凝滞。 言朗最后一击,直直地将刀一把掷下,斩妖刀就像一把匕首,毫无阻滞地插入了鬼蛇的头,直没入地下,显得那鳞甲极厚的鬼蛇脑袋像豆腐块似的。将鬼蛇牢牢钉在地面的那一瞬,强势的灵力从斩妖刀下波动开来,还在朝人攻击的箭弩撞到那水纹似的力量,一丝缓冲都没有,在空中通通变成了废铁掉落下来,砸出一片叮铃的清脆声响。 鬼蛇疯狂地抽动几下,身体尾巴猛甩着,震得横梁上方不断落下碎物残渣,然而不过片刻,那挣扎也渐渐平息掉。 路远对斩妖刀没什么概念,唐仪蕴却是知道的,那刀的威力从来都是无法估量的,而这蠢笨的大蛇却挨了那么多下才倒下去,她不由得暗自心惊着,同时也震惊于言朗现今灵力的强大莫测。 言朗站在那尸体旁边,伸手毫无阻滞地提起斩妖刀,面无表情地俯视那庞大的乌黑躯体。 活过这么多年,除了害怕回忆,言朗自问没什么怕的事物,但对这鬼蛇却是有着最深远的恐惧与厌恨,此刻将蛇斩于刀下,他回头看看路远,觉得心里那点说不出口的寒意已经去了不少。 唐仪蕴惊魂未定地看着言朗转向那清朗少年,他身上还带着未来得及敛去的杀意,血红褪去一半的眼里却是极温柔的神色:“你怎么跟着来了?” 路远看向唐仪蕴,点点头算是致意,而后才看向言朗,笑得极明朗:“怕你丢了呗。” 唐仪安带着人进到藏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第36章 喧嚷 唐仪安看上去十分高大英俊,面容沉静行为端方,若是着一身长袍一定极有古代士族子弟的风范。从前看着他言朗有时会想起莫予的长兄莫赐来,只不过莫赐的正气与侠义唐仪安可一点都沾不上边。 唐仪安的目光在三个人身上流连了一圈落到言朗身上,路远冷眼旁观着,觉得那眼神仿佛是蝎子藏起来的尾巴,带着不显露却阴毒的刺。 “好多年不见了,二弟还好吗?”唐仪安开口,仿佛他只是从此路过,设下陷阱的不是他,一直以来怨恨言朗的人也不是他。 言朗收起斩妖刀,面无表情道:“劳大哥挂心了,很好。” 唐仪安大方地哈哈两声,眼神里却殊无笑意,他看向一边的路远,颔首道:“这位是?” 路远伸手将方才在旁边密室顺手抽来的剑扔掉,唐仪安看着那宝剑被随意掷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脆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路远缓缓看他一眼,才开口道:“唐大哥你好,我叫路远,是言老师的学生。” 言朗憋着笑瞥了路远一眼,而后转向强忍怒气的唐仪安和目瞪口呆的唐仪蕴:“大哥,仪蕴,今天天晚了,不如我们明天再慢慢叙旧吧?” 说完不等他们回答,言朗就伸手拉过路远,出了密室。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从路远出现开始就有些失神的唐仪蕴,待得两个人走远了,唐仪安才深深地看她一眼:“走吧,明天还要待客呢。” 言朗带着路远轻车熟路地在大宅子走着,路远惊讶地发现这地方走起来远远比看上去大得多。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碰见,路远不由得有些疑惑,言朗拉过他的手指摆弄着,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唐家只是大而已,其实人不多,现在也渐渐没落了,剩下的人大多是外家,都住到外面去了,这里的人轻易都不出来走动的。” 路远没说话,言朗突然问:“我看你刚才,好像是不太喜欢唐仪安?” 路远沉默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有些不礼貌了?但是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让人特别不舒服,一下子没忍住。” 言朗从进唐家开始就心事重重,这下才算是真正笑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50 开:“不,做得好!你怎么开心就怎么做!” 不多时到了言朗曾经的住处,路远发现这里那竟然是个独立的别院,不禁有些瞠目结舌。院子房屋面积极大,外观是整个大宅子一致的拙朴,内里却是十分惬意舒适,虽不华丽,仔细看起来甚至有些奢侈了。房间一溜连带着卫生间、衣帽间、起居室和书房,摆放的都是些古香古色的实木家具。整个空间简单整洁,看样子不是施了术法就是一直有人在打扫。卧室在最里面,拉开窗帘是一面墙的落地窗,外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庭院,里面几株桂树正在开花。 路远觉得自己正处在十分微妙的仇富心理中,他心道这不就是电视剧里大家少爷住的地方吗,啧啧,看来之前觉得他在鱼城的家布置得太花钱实在是冤枉他了。 爽利地洗漱完毕,路远在言朗的大床上滚了两圈还是决定把想了半天的事问一问,他思考片刻把目光从落地窗外收回到言朗身上:“我们是不是太没礼貌了,不用先去见见你爸妈吗?” 言朗无所谓地道:“这个家现在是唐仪安在打理,我妈早不在了,至于唐乾嘛,我们一到唐家地界他应该就知道了,他要是想见我早就叫人来找了。” 迟疑了一下,路远确定了言朗口中这个唐乾就是他的父亲,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言朗望着庭院里的几棵树:“明天是中秋节,你放心吧,赶这个日子回来一定能见得着他。” 看出言朗的抵触,路远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站在他背后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其实我们已经拿到斩妖刀了,实在不想见他也行啊。” “我的确不想见他,我妈早都不在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唐家。”他将手背过去抓住路远的手,“可是我都带你回来了,这一世血肉之躯是他给的,肯定要让他见见你。而且拿了斩妖刀,没有个交代我们现在肯定走不掉了,要是硬闯出去也行,但恐怕要两败俱伤了。” 言朗不说,路远也就不去问那些往事,末了言朗还是叹了口气:“每一世都是债啊。” 没说出口的那半句是,这一世的债尤其多。 每一世都是债,那为什么还非要记着每一世的事呢? 中秋节是唐家历来最看重的节日,一是因为秋天灵气很盛,而中秋这一天尤甚;二是因为这一天是唐家先祖唐越道长的冥诞,同时也是现任家主唐乾的生日。每年今日这里都会有隆重的聚会,外家会来到本家宅子一起庆贺,而今年尤其热闹,因为离开本家十几年的二少爷竟然回来了,还带着个不知来历的小子,家族内外在一夜之间知晓了这个消息,八卦的好奇的看戏的不在少数,因而节日的氛围在往年的热闹之外,似乎多了些畸形的喧嚷。 第二天从早上起,大堂上就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姓唐的占了一半。 仙草灵芝、神兵利器,甚至是地契支票,各种贺礼源源不断地往唐乾眼前送,重要的人就一起喝杯茶说几句话,不重要的连面都不见就被其他家人招呼了去,或送或留都不在堂上人的眼皮子底下。三六九等在这个猎人家族里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各路人马人一波一波地进了院子,又零零散散地消失在院子里的各处。 言朗和路远闲得没事,在大堂外面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站着瞧热闹,路远震惊于来人之多,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昨晚的唐家明明很清静,他怎么看也觉得这谷地里住不了那么多人。 言朗抱着双臂靠在回廊的栏杆上,遥遥望着那些人来来去去,飞了飞眉毛对路远说:“这场景很蠢吧?” 路远知道言朗指的是什么,笑着道:“我怎么觉得你家这么像是拍电视剧的啊?这场面,啧啧,这还是没落了呢,要是不没落……即使是现在,吾等小民也真是不敢高攀啊。” 言朗一伸胳膊揽住他的脖子,朝他耳朵吹了口气,悄声说:“别紧张别紧张,没人会吃了你的,啊。” 路远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但其实他心知肚明,自己的确很紧张。他短短的二十年人生中,一直只是跟爷爷相依为命,从来没有过跟亲戚相处的经历,更妄论这样大的家族聚会场面了,更何况这是言朗的家,以自己跟他如今的关系,或多或少心里总是发憷的。 “你就当成随便在哪里吃了顿酒宴就行了,不认识的人全都不用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见到。”言朗表情很认真,像是在上课,说话一板一眼的,“你也不用想那是我的家人什么的,就像你对待唐仪安一样,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反正是我喜欢你,又不需要别人也喜欢你。” 路远乍一听这话,竟生出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怪异感来,随后他摇摇头甩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在心里改了一下措辞,是丑女婿见岳父。 两个人看够了又无所事事地在宅子里溜达着,路上撞见的下人都不过低低唤一声“二少爷”,便赶忙去做自己的事,真正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了。 路远走着走着随手在花坛里扯了根半枯的草,叼在嘴里晃晃悠悠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带了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桀骜。言朗转头瞥见他这幅样子,心脏恍惚停了半拍,在某一瞬间竟然觉得是莫予回来了。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路远忽然开口:“我以为猎人一族都很有气节,喜欢独来独往呢。” 言朗吓了一跳,思绪急转回来,明白路远指的是家族帮派之类的问题,于是嘲讽地笑了笑:“你那么聪明,猎人世家的身份能带来多少好处,而权力能对人造成多大的影响,我就不信你不明白。老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灵能者也是人,怎么能例外?” 那所谓的匡扶正义呢?斩妖除魔呢?再往上,所谓的为天下为百姓呢? “当然能力也是不能滥用的。”言朗摩挲着路远的手指,有些心不在焉,“什么事情做过火了,就算世间没人管得了,头顶还有天道呢。” 人在做,天在看,言朗想,可天道究竟谁定的?原来我竟也是这样依赖所谓的天道,在依赖的同时,深恶痛绝。 唐家习惯一日二餐,于是下午差一刻到三点便开始有人来通知准备入宴,两个人拉拉扯扯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又有人进了住所,路远没料到来的竟然是唐仪蕴。 唐仪蕴只小言朗两岁,早已经是个标志的大美人儿,十分成熟有气质,导致路远看着她的时候总觉得差了个辈儿。他心里或多或少看得出唐仪蕴对言朗的心思,却也不怎么反感,只不过方才本想挣开言朗手的,这下反而握得紧了些。 唐仪蕴乍一看见两个人的动作,脸上不由得白了两分,连笑容都有些发僵。言朗带路远回唐家,她早就知道这少年对他来说不一般,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不一般。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唐氏一族仪字辈那么多优秀的女孩子,只有她从小被接到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51 本家抚养,她知道自己迟早会成为这个家的族长夫人,而言朗虽然不是长子,曾经却也是唐乾暗地里最寄希望的儿子,是她从小认定了的,那个唯一值得她赴汤蹈火的人。 风度当然是不能丢的,即使她的二哥哥带回来个对象,而这对象还是个男的。不过转瞬,唐仪蕴已经将震惊与难过压下去,她温柔地笑着:“走吧二哥,还有这位路小哥。” 两个人走在唐仪蕴身后,出了言朗的院子被带着往左转,言朗道:“仪蕴,怎么走这条路?” 唐仪蕴回头看他一眼:“今年在桂院摆宴。” 路远有些不明所以:“你们家每年吃团圆饭都在不同的地方?” 言朗还未答话,唐仪蕴便笑道:“族长昨晚说今年桂花开得好,要拿桂花香下酒呢。” 第37章 沧浪水清 听言朗说唐仪安接管了唐家且有唐仪蕴从旁协助之后,在路远的想象中唐乾就有了一个老态龙钟只知玩乐的形象,这一下在宴席上见到,他才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了。 场面并没有路远想象的大,不过是在院子的大亭中摆了三五张桌子,几乎都已经坐满了,想来道贺的那么多人里只有少数够格的才能入席。 言朗带着路远一出现,本来热闹的庭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让路远想起以前闹哄哄的教室在某一瞬间突然寂静下来的场景,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不过片刻,各个人精又都恢复成正常的样子,该说的说该笑的笑,间或有人朝言朗打个招呼,言朗都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旁人似乎也习惯了他的状态,并不觉得被抹了面子。 言朗身上是路远从未见过的冷漠,由内而外的。 两个人被唐仪蕴带着朝主桌走去,路远这才看见主位上的人。 穿着一身改良唐装的唐家族长,拥有一张看上去极为刚正严肃的脸,那脸看得出来岁月的痕迹,但那也不过是将线条打磨得更加坚毅了而已,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早早退居幕后的人。路远突然在想,唐仪安想要实际执掌这个家,要走的路怕还有些长。 主桌上的人除了唐仪安、唐仪蕴和唐乾的幼子唐仪宣,皆是唐家辈分和地位极高之人,言朗走过去竟谁也不理,只看向唐乾,微微抬起下巴淡淡道:“族长。” 唐乾不作声,路远跟着叫一声:“伯父。” 唐乾却看也不看他们,院子里再次静得仿佛桂花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唐仪蕴笑着打个圆场:“快坐吧,该上菜了。” 其他桌上的人说笑声再起,言朗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不坐下,于是路远也就立在旁边。唐仪蕴见状扯扯言朗的袖子,唐仪安在旁边看笑话似地端坐着。言朗开口:“族长,这是路远。” 唐乾仍旧没有表示,只是把玩着眼前还未斟酒的酒杯,言朗表情仍旧淡漠,语气却算得上是温和的,他一字一句道:“之前离开的时候在母亲坟前说过,要是找到共度一生的人就带回来给她看看,所以我们回来了。” 路远震惊在原地,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是被雷劈了一下,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了,不,脑子已经不在了。他心说这是什么情况?在亲戚朋友面前公开出柜?还是被出柜? 整个院子第三次静下来,言朗像是怕有人听得不够明白似的,继续认真道:“过两天母亲忌日一过我们就走,不妨碍大家的眼睛。” 灵修最讲究阴阳平衡,而世家宗族表面无所谓,暗地里仍旧是无比在意血统问题,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大部分灵能者家族都还保留着择亲的习惯,非要求一个门当户对,可是这唐家老二私定终身不说,定终身的对象还是个男的,席中众人都知道,今日一过,唐家在灵能界怕是要多出一个大话柄了。 唐仪安虽然面上显示出震惊来,心里指不定正怎么美呢,唐仪蕴脸上白了一阵又红了一阵,呆呆坐下来什么也不敢说。在众人各种意味或分明或暧昧的眼光中,唐乾手里那只杯子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爆响,碎了。 言朗对这些人内里的弯弯绕绕都心知肚明,可他不在意,也不屑,什么名声不名声,强大到让这些人即使不满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就是了。他拉着路远坐下来,捏了捏他的手表示安慰,而后若无其事地转头对旁边侍立着的人说:“去拿个新的杯子来。” 直到此时路远才第一次听到唐乾开口,他转向唐仪蕴,声音威严而浑厚,路远却莫名觉得那话里有点疲惫:“吩咐上菜。” 开席之后气氛微微松动了些,想来有身份的人都有个习惯,看到什么值得议论的事情都要先压一压,把面上那点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风度保住了再说。 路远刚开始心里一直惊疑不定,后来看言朗那么从容,倒是安了安心,虽然或多或少有点生气他的突然举动,却还是打算体谅他的事出必有因。于是不由得感叹自己真是太好性子了。 吃着吃着路远开始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宴席的地点定在桂院,这里四周遍布着桂花树,全都开得正盛。桂花这种东西,离得远了闻起来是一种享受,可要是离得近了,香气能将你所有的感官变作麻木。在一院子桂花树下吃饭这主意真的是太馊了,这一来饭桌上所有的菜都尝不出原来的味道,怎么吃都是一股子桂花味,多吃几口让人觉得味同嚼蜡都是抬举这些食物了。 还好路远本就心里装着事,对食物没多大兴趣,要不然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整个席面的最后一道菜,是一碟子酱姜,菜刚端上桌,言朗神色一动,伸筷子夹了一块送进嘴里,路远见他没有任何表示,也跟着夹了一块,发觉那姜辣得很,是整个席面上唯一没有被桂花香气盖掉味道的菜。 姜还是老的辣,咀嚼着那辛辣,言朗心道,这提醒可真是委婉到家了啊。 深夜,言朗走上台阶,在原地住了脚,看着唐家祭台中央的人。 月光下唐乾背影仍旧挺拔,只是看上去已经不如记忆里宽厚,言朗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离唐乾三步远的地方。 沉默良久,那背影转过来,是那不怒自威的一张脸。唐乾开口的时候那张脸带给人的压抑感才稍稍散开一些,他的声音比白天听起来要苍老些:“可还记得猎人一族祖训是什么?” 言朗像是嘲讽般轻哼一声,而后无所谓地答道:“记得。” 一直都记得,在他还是陆濯缨的时候,幼年在草丛中第一次听见,直到现在,整整一千年,未曾有一时忘记过。 ——但记得不记得,也不用你来提醒我。 唐乾看着他,不着痕迹地挑了一下眉:“念给我听听。” 言朗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良久才开口,声音重了一些:“斩尽天下妖邪。” 唐乾沉默半晌,道:“我当你那斩妖刀都不要了,于是连带着猎人的职责也忘了。” 言朗冷笑一声:“我当你只知道拉帮结派杀妻害子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52 ,于是连带着猎人的职责也不知道了。” 唐乾也不恼,只淡淡地说:“当年你要走,我给了你两个选择,要么娶了仪蕴以后做族长,要么留下斩妖刀再也别回来。如今,我仍然给你这两个选择。” 言朗在唐乾面前倒是颇有些耍无赖的天分,他轻嗤一声,一字一字说得清晰:“唐仪安听见这话可要气疯了。总之呢,仪蕴我是不会娶的,族长我也不会当,斩妖刀也是我的,凭什么留给你唐家?因为你生了我?从我妈死的那天起我跟你好像就没什么关系了吧?我叫言朗,我不姓唐。” “若我杀了那小子呢?” 言朗摇摇头:“先杀了我倒是有点可能。” 言朗知道唐乾离开很久了,却始终立在祭台上一动未动,风从耳畔刮过,在耳蜗内留下嗡嗡的声音,让心里的声音更加清晰。 清晰的杂乱声。 斩尽天下妖邪吗?很久很久以前,有人不是这样告诉他的。 那是千年之前莫予离开的时候,他提刀立于湖畔,蒙了布的眼前一片黑暗,他用耳朵听见生命的消散,只觉得心里留下了一个空空的大洞,风不住往里灌。他在后来长久的时光中都不敢去回忆那种感觉,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是被凌迟了一次。 东方恪站在他身后,从黄昏到清晨,终于开口问:“你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字何?又可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么?” “记得,姓陆名濯缨,字我取。我是……斩妖的人。” 东方恪口气仍旧是淡淡的:“沧浪水清,自然是猎人一族长久以来的期盼,可你始终没有懂得令尊为你表字所期许的心意。水清与否,如何面对清浊,甚至如何判断清浊,我取,常常只在你一念之间。” 字字珠玑,字字都砸在他心口,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沉重而跪倒在地。他将头埋下去,闻见泥土与植物根部的味道,当时他心想要不把世界一同埋了吧,这样就可以正大光明埋掉这由不得自己的命运。 回想着回想着言朗突然笑了,这一次是他任性了,他明知道不带路远回来最好,可他偏偏就是要做。 因为这一次,无论是面对人还是天,他说什么都不会放手。 八月十七是言朗母亲的忌日,言朗多年不在唐家,且他母亲在唐家一直是个禁忌,因而这一天从来没有谁提起过,只有唐仪蕴每年偷偷祭奠一下。这回言朗回来,在家宴上宣布要等母亲忌日,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要正式祭奠。 反正唐仪安母亲死了也没人再多事地把反对抬上台面来,除了唐仪安背地里狠得牙痒痒,本家各人也都默默地没敢出声,于是言朗在第二天就开始准备起了祭奠的大小事宜。 言朗怕路远跟着自己处理那些琐事无聊,又碍于唐家没有自己可以信任的人,于是便托了唐仪蕴带着路远在谷地转转。唐仪蕴倒是尽职得很,看路远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就带着他在唐家宅子里走着,不时告诉他这里是从前言朗练过功的地方,那里是言朗看过书的去处。路远心里觉得感激,便也放松了些。 路过一处荒芜已久的住处,唐仪蕴本想带着路远想直接走过,路远却好像对那长着荒草的庭院很感兴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地方,唐仪蕴却呆了呆,只顺口道:“这院子都废了好多年了。” 怕唐仪蕴为难,路远也不便再问什么,只回头认真地看了那庭院一眼。 那院子不像宅子里其他地方一样种着花树或常青树,也没什么整齐摆放的花盆景观,只是在台阶下丛生着荒草,里面有几棵枯萎了的草本植株,其中有一棵路远认出了是芍药的枯杆。路远幻想了一下,觉得这小院子春天的时候该是很美的。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也许这里也曾经住着位越溪女子,在堂前檐下独自一人托腮凝眸,面对着眼前的迟迟春光,回忆起曾经年少时手里的清水芙蓉。 唐仪蕴看见路远回头的那一眼,心知他是体谅自己不想说,她在这一时刻想起了这少年在言朗心里的地位,于是干脆自己开了口:“那是琴夫人的院子。” 路远低头不解地看她,她笑一笑:“就是二哥的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路走起来总是难的,可再难也还是想努力试试看。 第38章 往事 言朗的母亲名叫宋琴,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这种普通不仅仅是指她是个普通人,还因为她在普通人中,也是普通人。若是没有意外,她本该平平淡淡度过她作为普通人的一生,也许偶尔风波却总有善终,而她却阴差阳错救了个不该救的人,由此被卷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中。 唐乾当年只身出谷收妖,被仇家与妖联合寻仇,误打误撞被宋琴救下,二人日久生情,在谷外组建了家庭。唐乾久出未归,家人外出寻找,他才渐渐对宋琴坦白自己的身份。宋琴接受这一过程是艰难还是容易早已无人得知,不过确定的是,宋平琴根本不知道唐乾在这谷地中还有个明媒正娶的妻子。 说起来这娶妻是唐乾跟宋平琴确定关系之后的事情,可唐仪安却出生在了言朗之前,后来宋琴也怀了身孕,她被接回唐家,住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面,从此至死再未出过这谷地。 十三年前的中秋,外敌偷袭,唐家伤亡惨重,种种迹象表明,唐家出了奸细,种种证据指向,那奸细是宋琴,是这个自从被带进唐家就从未被放上过台面的女人。 而后按照唐家家规,蛇刑。 “二哥一个人也救不了夫人,那天还是他生日,他受了重伤丢了刀,没过多久就出了谷,到现在整整十三年。” 唐仪蕴低低的声音消失在空气里后,四周静得有些可怕。 言朗那样害怕鬼蛇,大约就是因为亲眼见到母亲惨绝人寰的死亡过程吧,伸手拽不住生命,绝望地,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世生养自己的人,由生,至死。 路远突然觉得有点恍然,原来我们每个人的人生在别人那里都可以用几句话就概括完,生命所有的沉重与桎梏不过都是几个词句的差别,没有人会经历跟你同样的生命,每个你生命的瞬间,都只对你自己永恒。 而他多想拥抱他的所有过去,与他一起承担生命的所有不堪与龃龉。 他久久未开口,最后只是勉强笑了一下:“谢谢姐姐告诉我这些。” 两个人默契地不再谈论这个话题,慢慢朝其他地方走着,路远突然想到什么,问:“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唐仪蕴漂亮的眉眼抬起来,目光随意一转都是一副流光潋滟的画,她笑笑:“他小时候啊,我想想,总是面无表情,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像是连笑都懒得笑,跟个老头子似的。别人瞧不起他他不在意,别人讨好他他也不在意,于是我们一辈的小孩子谁都不去招惹他,他觉得我们无趣我们也觉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53 得他无趣。” 是吗?路远失笑,心道刚认识的时候我也以为他很正经。 两个人快走到宅子后门的时候,身后突然追过来一个十多岁的小孩,路远认出是家宴时同坐主桌的小孩,想来是唐仪安的弟弟唐仪宣。 那小孩看见唐仪蕴就大声喊:“仪蕴姐姐,那群长老又吵起来了,外家有人说账本数目不对,二哥要的东西也找不到了,大哥让你过去一趟呢!” 唐仪蕴现在打理着唐家很多事宜,确实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对付,这一听踌躇了一下,路远就笑道:“我就自己转转也没关系的,姐姐去吧。” 唐仪蕴于是点点头,叮嘱他不要走远了,而后就跟着唐仪宣朝大厅的方向走去了。 路远看都已经到门口了,再转回去也无聊,便出了后门打算看看谷内的风景。 唐家宅子处在谷地的最中心,背面却再没有其他房屋建筑了,出了后门就能见到些丘陵,再远一点就是高高低低的山沟脊背。路远在路上走了会儿,顺着那路转个弯,远远看见路边有三个小孩子在玩闹。 走近了之后才发现其中两个小孩似乎是在吵架,都是六七岁的样子,一个说“你这个王八蛋”,另一个说“你才乌龟你全家都是乌龟”。路远听得直摇头,刚想上去劝一下,就听见旁边另一个稍大的一点的说:“别吵了别吵了,去石镜前面照一照不就知道是不是乌龟了吗?” 石镜?路远觉得这词有些耳熟,没等他细想,那两个小孩突然不说话了,一个嗫嚅道:“他才是乌龟。” 大一点的那个小孩哼一声:“看你们这点出息。” 路远饶有兴致地走过去:“小朋友,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石镜?” 几个小孩看他一眼,似乎觉得他不像什么坏人,一个小的口无遮拦道:“你是谁家的客人吧?怎么连石镜都不知道?” 路远好脾气地笑笑,伸手指指那大宅子:“对啊,我是唐家的客人,你们讲给我听听行不行?” “那里有一块大石头,听说照得出来人的前世。”稍微大一点的那个孩子随手往背后一座山上指了一下,“但是你找不到的,我们都找不到,人路过的时候也是看不到的,那要灵力特别强的人才看得到。” 看来这唐家谷地里都是些天生的灵能者,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连小孩也从不避讳说辞。路远微微弯下腰看着几个小孩:“你们刚才不是这样说的呀?这么这会儿又说看不到了?” 正说着,山后面转出来一个中年人,冲这边大声喊道:“你们几个,找半天了找不到,皮又痒了是不是?” 几个孩子作鸟兽散,其中一个跑了几步回过头来对路远做了个鬼脸:“哥哥你真笨,每个人都能看到那不是翻天了!” 路远一直记着之前言朗说的,这是他们遇见的第一世,可也还总惦记着言朗一直没有忘记他前几世的事,偶尔便也会想象一下自己前世该是个什么样子,此刻听说竟然有可以看见前世的地方,不由得就想去看看。 他正准备动作,转念却又顾虑起这样不打招呼就跑远了不好,于是心下打算着待会儿跟言朗说了,下午一起去找找,看那石镜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 这么一想他转身便要朝唐家走去,没想到刚才那个大一点的孩子突然又跑过来,带着满脸兴奋的神色悄悄地问路远:“哥哥你想去看石镜吧?你带上我行不行?” 路远笑眯眯地义正言辞道:“既然喝了孟婆汤,这一世就是这一世,小孩子家家的非要知道上辈子的事情干什么?” 那小孩指一指十米开外的那座山,路远望过去看见那山腰上有个亭子的飞檐,那小孩拽住他的袖子撒娇:“听大人们说就在那个亭子旁边,我灵力不够什么都看不见,你带我去嘛,很快就下来了!” 路远摸摸他的头:“乖啊,哥哥不去。” 小孩听他这样说一把甩开他的袖子,翻了个白眼给他,嘴里说着“胆小鬼”,一溜烟儿跑了。 路远一边哭笑不得地看那孩子跑远了,一边在心里突然起了点叛逆的小心思。虽说上辈子不是什么禁忌话题,可总想窥探从前也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人人都看得见自己的前世,那轮回不是都乱套了吗?估计言朗也不会随便就同意他去看,他心想,干脆自己去好了。 毕竟年轻,即使再谨慎也常常会有不管不顾的念头,路远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亭子已经在眼前了。 言朗弯腰又清点了一遍第二天要用的东西,正想着去找路远和唐仪蕴,一直起身却见到唐仪蕴进了自己院子。他往外看了一眼没看见路远,问道:“小远呢?” 虽说唐仪蕴对路远没什么敌意,但见他开口不说事就问路远还是有点不舒服,于是只道:“不是说你东西找不到了叫我过来吗?” 言朗随口答了一声:“找到了。小远呢?” “放心吧,丢不了。刚才仪宣叫我我就过来了,他自己在宅子里逛呢,一会儿就回来啦。”唐仪蕴撇撇嘴,“我说二哥你怎么这么紧张他啊?虽然没人愿意看你跟他在一起,可唐家也不会有人吃了他啊?而且他灵力那么强。” 言朗怔了一下,笑道:“他再厉害,我总也是担心的。” 明明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他有他的想法,有他的自由,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看住他,而他总有一天会去打他自己的天下,但还是担心。 这种你不需要我的保护但我还是很想保护你的心情啊。 唐仪蕴没有说话,她看着言朗掏出手机来拨电话,片刻后听见手机铃声在卧室响起来,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言朗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路远这个随身不带手机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当下唐仪蕴赶着去处理其他事情便先告了辞,言朗收拾了一下出去找路远。 几乎找遍整个宅子都没见到路远的踪迹,言朗寻到宅子后门处催动了追踪符,却感受到路远就在不远处,他诧异地抬头望了一眼石镜山的方向,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唐家宅子背靠的那不起眼的后山就是传说中的石镜山,言朗这一世投生唐家,刚刚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真的跟自己一起来到了石镜山下。 当下他朝石镜的方向飞快掠去,寄希望于路远不过是去那亭子里坐坐,看见石镜前的屏障会直接忽略过去。 不过转瞬已至山下,言朗几步跨上最后的台阶,就看见路远侧对着自己站在亭子后方的空地上。 空地靠山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那石头朝向人的一面很光滑,远看着真的是面落地穿衣镜的样子,路远此刻正站在那石头前一动不动,仿佛正在端详镜子里的自己。 言朗努力屏住呼吸,妄图以此来压制住狂跳不止的心脏,那器官一下一下地蹦起又落下,砸得胸口生疼,而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敢走过去,不敢去看此刻路远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54 emmmm不知道这段话说给谁的,假装屏幕对面有人看到吧哈哈哈。感觉自己应该是在单机了,所以有可能从明天开始就不日更了,因为生活里事情也挺多的,要是时间允许我还是尽量日更,要是不行可能就随缘了。 虽然说了随缘,但是这是答应要送给自己的礼物,而且是第一个长篇,所以不会坑,会坚持写完。 以及,今天开始写另一个新的故事了,本来打算还是写bl的,因为热爱哈哈哈哈,但是今天有点小小的触发,写了个把自己萌到的bg故事的开头,所以下一个故事写bg嘿嘿。 希望自己可以越写越好吧。 愿身边每一个人都开心。 第39章 新的灵魂 正在言朗发愣的时候,路远转过来,原本皱着的眉一下子展开来:“老师你快过来看!” 言朗觉得路远回头前的那瞬间有一辈子那么长,他笑了一下,朝前走了一步才发现自己脚上几乎没了力气,于是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踱过去。路远转头看看石镜又看向他:“你快点!有几个孩子跟我说这石头照得出前世,可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言朗闻言放下心来,却又顿觉奇怪,虽然他离家得早,当时还没能力看破石镜前的屏障,但是石镜应该是真的,否则唐家人也不会费心要将其遮盖起来了。他心下疑惑,待走近了看见那石头上面依稀映出了个人像,再走近一些,发现那确确实实就是路远本人。 等他跟路远并排站在一起,石镜里面映照出的却不是他现在的样子,路远见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的确的是前世的言朗,样子却陌生到他自己也恍惚了一下。 石镜里映照出的人,穿着一身军装,比现在的言朗要矮一些,看上去更壮实一点,却仍旧带着一股子书生气,像是很有学识的将军。言朗艰难地回忆了一下,发现这应该是前一世跟自己现在差不多大时候的样子。 这镜子显示的前世,难道是每个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吗?言朗心想,可惜上辈子是个短命鬼,不过比现在的自己大一岁就死在了战场上。 路远端详了石镜里的言朗半天,看看镜子又看看言朗,觉得有趣得紧,转眼却看见石镜里的自己,实在是疑惑。 言朗此时才真正放下心来,他小心翼翼地藏住自己话语里细微的颤抖:“我说过吧,这是我们相遇的第一世,你还没有过前世呢,原来我居然遇见了一个全新的灵魂。” 路远愣了一下,明明不是什么情话,他却觉得耳根发热起来。 两个人下了石镜山,路远还沉浸在对言朗前世的好奇里,言朗则费力地在脑海里搜索着回忆,以便回答路远心血来潮的各个问题。这一来他才发现,原来比起自己耿耿于怀的第一世来,前面的几辈子都那么模糊,让他生出一种辜负了生命的愧疚感来。 是因为没有身边这个人吧,于是每一世的沉重过去之后,所有风景对他来说,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刚刚踏下石镜山走上平路,路远突然“哎”了一声,言朗转头去看他,听见他有些懊恼地说:“刚才忘了拿朵花去照照,要不拿棵草也行啊!” 言朗登时呆住了,恍惚间没有听清路远后面的话,直到路远发现他不对劲凑过来看他,他才突然回过神来。面对着那张突然放大到眼前的脸,言朗故作哭笑不得的模样,在路远背上拍了一巴掌:“干嘛?” 路远笑着:“发什么呆呢?想起上辈子的哪个漂亮姑娘了?” 他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言朗却拽着他停下脚步来。 言朗敛了表情看着路远,一板一眼地认真回答道:“我虽然每一世中间都有很长时间在黄泉路上溜达,但是因果相连,我不能一直留在阴间也逃脱不了轮回,所以在世界上的时间也不算短,加起来拢共也有好几百年了。我最长的一世活了两百岁,最短的一世只长到十七,活到第七世,你是第一个。” 在感情里秉承着没有发生的事情不轻易夸下海口的原则,言朗没有说出“唯一”这个词。路远呆愣愣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第一个”后面的那个名词,等了半晌言朗却掷地有声地吐了两个字:“我的。” 是夜,有个影子般的人进了唐乾的房间,那人从唐乾房间退出来不多时,有另一个同样装扮同样气息的人进了唐仪安的院子。 昏黄的台灯下,唐仪安默不作声,听那人如此这般地说完,面上仍旧沉静如水,屏退了那个人后他才在房间里踱起步来。他细细思索着,老头子为什么非得要看看那小子前世是个什么东西?是在怀疑他背后有什么隐情吗? 想着想着他冷笑一声,仿佛明白了什么事情,轻声道:“老头子果然还是惦记着那个小杂种。” 他凭空变出一封信来,那是晚饭之后在自己房间看到的,信被人悄无声息地放在他平常用的书桌上,上面施了符咒,若是收信人之外的人打开,信封里的东西会立刻消失,连灰烬都不留。 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上面用行楷写着五个字——“方一月敬上”。 那字迹乍一看潇洒俊逸,细看却显出一股子险劲来。 同一时间,言水河边冥谷内,高高的大石上面站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他的长发和暗红色衣袍正迎着夜风翻飞,猎猎作响。 方辰溪隔着沙地望着他,突然发现,这传闻中杀伐决断让暗界闻之变色的妖主,背影竟然是单薄的,单薄得都有些孤独了。方辰溪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这样的感想,实在是太人类化了。 犹豫了一会儿,方辰溪还是走过去,在石头前面停下来,他扬起头,那声音是年轻而饱含力量的:“大长老,您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咱们夜妖一族,从来没有靠过谁。” 方一月不开口,一时间世界仿佛只剩下河谷里风刮过来的呼啸声,毫不留情又显得有些孤寂。 方辰溪接着道:“况且就算要跟灵能界的人结盟,比唐仪安合适的人选也不是没有。” “我何时说过要跟他结盟了?”方一月没有转身,声音如旧平稳冷清,“他配吗?” 方辰溪有些激动:“那您为什么要告诉他明天……” “不过小打小闹而已,让他去搅搅浑水罢了。”方一月打断他,他转过身来,低下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眼神里却看不出一丝笑意,“我要做什么,还需要跟谁商量不成?” 方辰溪默不作声,他一点也摸不清自己这大长老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清楚他到底在计划什么或者到底有没有计划,却又明白自己着急不得。 方一月看他有些委屈又强忍着不露的样子,突然一笑:“我之前一直告诉你别着急,现在告诉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找谁麻烦就去找,别让人知道是咱们族人做的就行。得学会藏一藏知不知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55 道?你看那些个人啊神啊的,做了坏事就往咱们头上泼脏水,你也去泼泼他们,让我瞧个热闹。” 反正契约时间早就到了,自己还耐心地多等了这么十几年,等那多管闲事的人魂魄散掉,身上枷锁就可以完全松掉,就是这么个好关头呐,路远灵力还恢复得越来越快,等哪天突破瓶颈想起点什么来,从前的是非怕就揭不过去咯。 真是个好时节,适合随心所欲地乱折腾。 方辰溪还太年轻,只有一腔妄图复兴妖族的雄心壮志却总是沉不住气,他并不知方一月心中所想,但既然有事做便觉得好,于是只低低应到:“是。” 方一月看他一眼,又转过身去面对着奔流不息的水流,夜色中,方辰溪那夜妖异常敏锐的感官也未看清过他眼里的爱憎,同样不曾听清他话里的悲喜:“什么破烂世间,就搅他个天翻地覆又怎样?” 远处入了秋仍旧如屏障般茂密的芦苇之后,隐蔽着的黑影眯缝着双眼,那眼里有乍现的寒光,他默念一句“疯子”,便退后一步,消失在了空气中。 方辰溪和那黑影都没注意到,方一月本来看着河水的眼睛朝芦苇所在的方向轻轻瞥了一下,同时嘴角噙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 宋琴忌日这一天,唐家只有唐仪蕴一个人出席了祭奠仪式,本来仪式需要有族中德高望重的人来主持,可唐仪蕴背着言朗偷偷去请了一圈都没有人愿意来。言朗也不在意,能做的几乎全都自己做了,路远和唐仪蕴偶尔帮帮忙,不能做的他也都也不强求。 对普通人来说,人死情消散,入了轮回这一世的什么都不作数了,没有人比言朗更明白这一点,但理智上的明白却不代表情感上的无条件接受。他拉着路远在墓前磕头的时候才发现路远是对的,原来即使对感情的态度淡薄如他,也是会想办法用些无谓的方式来让活人感到安慰的。 比如这场祭奠。 普通人只看得见自己的此世,身后是黑暗的未知,因而他们惶惶,抓住每个路过自己生命的人不愿放手,将人与人间的感情看得太重要。可言朗带着记忆一世一世走过来,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灵魂此世遇见你,另一世又遇见他,这种遇见在轮回里不断重复,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因而他一度觉得那不值得被珍惜。 可就是此刻吧,握着路远的手立在宋琴的坟前,他才发现,每一个人都再也不会以相同的面貌再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使生命不断再重复,每场遇见也都是无可替代。 这一次,他郑重地在心里跟此世的母亲告别:“妈,您安息。” 祭奠之后,当天下午言朗与路远便打算回去,唐仪蕴送两人出谷,面上带笑,可是满心都是悲戚。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可是又不舍得不送,言朗这一走,没什么再回来的理由,与她也许就是一辈子的天各一方,或者即使来日有再见之时,她大概也早已经是唐仪安的夫人。 无论哪种,都再也不会再是简简单单的唐仪蕴与言朗了。 她一点也不嫉恨路远,甚至觉得很喜欢这少年,他看上去清清爽爽的,有一种自己难以企及的干净。况且他是言朗要找的人,他们之间的牵绊大约也是别人插不进去的。 这么想着,转眼已经快到谷口,正是十三年前目送他离开的地方。 三个人住了脚,言朗回头看她,爽朗一笑:“回吧,别送了。” 唐仪蕴怔住了,这样好看的笑容,从小到大真的都没有见过,仿佛他这么些年才把青年人的朝气捡回来似的。 她扯起嘴角,笑得甜美,还未来得及答话后面突然一阵劲风直刺而来,言朗一把拉过她,手上斩妖刀已现,一刀劈过去一道黑影瞬间散掉。路远跟唐仪蕴回过神来,发现四周都是人状黑影,都散发着明显不过的魔气,同时唐家宅子里遇袭的警报响彻了整个谷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并肩 顾不上疑问什么,言朗神色一凛,瞬间进入战时状态,唐仪蕴也抽出长剑,呼吸之间已经刺散几只黑影。路远没有兵器,徒手面敌,灵力凝聚成尖刺,暂时也没有敌人近得了他的身。 言朗见状,将平时所用的那把长刀抛给路远,路远接住时就势顺手一挥,三个人周身五米之内的魔影,竟然全都被散掉了人形。唐仪蕴暗暗心惊于这力量,却碍于后面的魔影又如潮水般涌上来,因而暂时也无暇分神细细思考。 那魔影灵力算不得怎样强大,棘手就棘手在其数量之多速度之快,三人虽然受不了伤却也渐渐占不了什么上风。言朗早反应过来,黑影的进攻是要将他们逼入唐家宅子,这是把人集中起来好一网打尽的意思,可他也没办法找到突破口朝其他方向走,只得暂时顺了那些魔影的心意。三人且战且退,慢慢朝唐家宅子逼近。 进入宅子才发现里面的攻势更加激烈,那些魔影不要命似的一个接一个扑上去,当然他们可能确实没有命,庭院一眼看过去简直是乌压压的一片,让人觉得头皮发炸。此时人人都忙不迭地躲避攻击,唐仪安远远看见三个人进了院子,抽空道:“二弟,这可怎么说,你一回来宅子就遇袭,是不是在外面招什么宿敌了?” 言朗懒得理他,路远心道废话可真多,看似随意地扫了一刀,刀锋凝成的气流险险从唐仪安前襟上擦过去,将他身侧一个急冲而来的黑影散掉。唐仪安瞬间就炸毛了,那刀要是稍微偏一点点,自己不死也得重伤,他在心里恨不得将路远那小子千刀万剐,面上却碍于风度发作不得,一边挥戟对付黑影一边讪讪地笑了一下:“路小哥……” “不用谢。”路远转身斩散了个黑影,笑得很真诚。 言朗瞥了唐仪安一眼,又满心欢喜地看了路远一下,心里得意道,你惹着我的小狮子了。 魔影数量众多,言朗打算用屏障将唐家宅子罩起来,却也心知自己擅攻击而不长于防守,就算是竖了屏障面对这样猛烈的攻击,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他正准备念决,却发现魔影数量骤然少了起来,他抬头一看,发现宅子上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道屏障,上面流动的灵力醇厚绵长,他回头朝大堂的方向看去,发现唐乾已经从房中走出,正立于房檐下。 这一下就好解决多了,屏障外面的魔影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宅子里剩下的那些也被人三两下解决掉,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唐乾在院子里的每个人脸上扫了一圈,看着他的三个儿子,小的那个暂且不论,大的两个简直都是荒唐,一个工于心计不好好练功,一个灵力强大却不认他,而唐家现在竟然遇袭了,他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啐道:“废物!” 唐仪安听到斥责微微低了头,面上谦恭,心里却骂道:“老不死的,就那小杂种不废物是吧,今天不死也要让他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56 脱层皮。” 言朗不以为然地立在一旁,过了会儿凉凉说了一句:“可别放松了警惕,既然敢朝宅子发起进攻,可不是只有几只魔影的事。” 话音未落,头顶上扑棱棱的声音传来,众人抬头看见一只青鸟落在唐仪安手上。唐仪安接过青鸟化成的信,展开一看立时变了颜色,他化掉那纸张,还未来得及说话,又飞来两只青鸟,唐仪蕴伸手去接时,他转向唐乾:“父亲,陈家遇袭求救!” 众人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听得唐仪蕴急急道:“刘家和欧阳家也遇袭了!” 之后又飞来几只青鸟,带来的皆是各地灵能者家族遇袭的消息,庭院内一片死寂。 若是落单的灵能者,怕是连求救信都来不及发出吧,言朗想,但愿此次暗界进攻只是对准了几个大家族,而这些家族尚且都能应付得住。 唐仪安越来越心惊,心想这该死的方一月,还真的被他说中了,若不是自己早有准备,怕就是后果不堪设想了。 唐仪安昨晚接到妖界方一月的信,说魔界准备大攻灵能界,见他是明理之人,帮他一次,好为两方以后见面留个情面。虽然半信半疑,唐仪安还是早早做了些准备,将宅子外面常年设下的各个阵法加固了些,同时借口避开言朗为宋琴办的祭奠仪式,在今天稍早些时候就将灵力稍强的族人召集在了宅子中。 他虽然有心借此机会给言朗一个教训,想着最好不死也要让他伤一下,却也不敢拿整个家族的命来开玩笑,于是暂且将报复心按捺了一下。 众人抓紧时间休整,唐仪安调动着,将分散在宅子各处的人全都聚集到正院的庭院中,免得到时候敌人选择各个击破的方式进攻,同时召了几个灵力强些的族人去宅子四周摆下各种阵法,准备迎战。 谁也无暇顾及此刻言朗和路远在干什么。 言朗拉着路远在庭院的一角坐下来,仔细检查了他上下,发现连灰都没有沾上一点,才觉得安心了些。 路远方才听见言朗的话,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这下好了,赶不上汽车票火车票飞机票了,最后不会赶不上开学吧?同时失踪了个大学生跟副教授,也不知道大家会不会猜得到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要是有人说出了这两人关系很好,又不知道别人会不会猜测两个人之间关系不正常。 思绪信马由缰跑没了边,直到言朗拉住他的手路远才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担心目前的困境,也不担心有可能会受伤甚至被杀,反而还在想那些乱七八糟没影儿的小事。 就好像,这样的战斗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眼前的一切都不用放在心上。 言朗却以为路远是没历过什么实战,在担心接下来的境遇,于是捏捏他的手,表示自己在,不用怕。 唐仪宣本站在唐乾身边,这时却绕到了两个人身边。言朗走的时候这便宜弟弟还在襁褓中,他并不知晓他的为人,也没什么打探的兴趣,更没有什么值得亲近的好感,于是这会儿见他走近,也只是表情淡淡地的并不开口说话。 没成想那小孩根本不在意自己这同父异母的二哥对他的冷淡态度,他走过来喊了声“二哥”,也不管言朗答不答应,便把背在身后的手一伸,将一把长剑横放在路远面前,用那尚且稚嫩的声音努力想要严肃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我刚才看路远哥哥使那刀好像不是很顺手,你平常是使剑的吧?” 路远偏头看言朗一眼,意思是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言朗打量了唐仪宣一会儿,正色道:“多谢了。” 唐仪宣像是没有料到自己这二哥会认真对待自己,喜出望外却又用力压下了心情望了他几眼,而后又看向路远,目光灼灼。 路远双手接过剑来,笑着看他:“多谢!” “不用谢!”男孩笑,而后像是对言朗承诺也像安慰自己一般斩钉截铁道,“咱们唐家容不得妖魔鬼怪如此猖狂!” 言朗淡淡地笑一笑,像是平时面对学生的样子,认真的温和的,同时是疏离而严肃的:“那你可要努力守好了它。” 男孩郑重地点了点头。 果然没等众人多作休息,唐乾的屏障已经开始出现裂缝,不时有几只黑影开始突破屏障进入庭院,路远觉得这些魔影也真是难得,不怕死地一波一波撞上来,非要鱼死网破不可。 就在屏障快要碎掉时,众人发现黑影背后突然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更为实体化的东西,路远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却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恶鬼众! 这是谁把地狱之门打开了吗? 庭院里有惊呼声响起,唐仪宣抖擞了一下精神,小小的身量已经显出气场不凡。言朗满脸肃杀,他看向那朝屏障作出最后一击的众多可怖身影,喃喃道:“千年之期已到,这人间,终于还是要乱了。” 他前行几步,回头看向路远,露出个笑容,那笑容是没有杂质的,甚至能看得出一丝丝少年气,不过一眼,他转过头去,提着刀冲入恶鬼中间。路远看着他回头那瞬间,脑中像是突然被闪电照亮,一片清明,眼前的人跟从前梦里的人身影重合起来,让路远突然分不清谁是谁。 可是谁又怎样呢,他就是他,他的他。 路远在言朗身后提起剑杀过去,顺手用符咒打散了几只恶鬼,他在冲向恶鬼众的那一刻觉得,能跟心爱的人一起并肩战斗,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唐仪安派人安排下的阵法的确有效,几乎阻了一半的恶鬼,剩下的即使攻进庭院也比魔影多活不了太久,路远心里暗想,看来唐家人还算不得怎样酒囊饭袋。 然而恶鬼众多,唐家人战斗已久,渐渐有支撑不住的受了伤,连唐仪蕴都被划伤了胳膊。言朗且战且让,最后绕到路远身旁,两个人一刀一剑几乎成了个锋利无比的圆,撞上来的恶鬼多半尖啸一声就被灭掉,他呼吸毫不紊乱,在挥刀的间隙跟路远交代了一番。 “这么多恶鬼魔影,自发行动是不可能的,操纵的人很有可能就在附近,我去找找。我看这院子里有用的人没几个,”他看了唐乾一眼,那老头子精神尚好,只是不怎么出手,只偶尔解决掉一两只闯到他身前或者对唐仪宣有威胁的恶鬼,“这里就靠你和老头子了。” 路远点点头:“你放心去。” 没有“注意安全”,也没有“保护好自己”,此刻的他们是那样心照不宣,虽然彼此担心却也彼此信任相互支持,战斗是唯一选择。 言朗挑起嘴角,开始寻找突破口。独身行动不必畏首畏尾,他只管往外冲,身后的空隙全都交给路远,于是很快便找到机会,从恶鬼众的叫嚣与□□中脱身。他一出包围圈,发现四周的阵法竟大部分还能用,稍稍感叹了一下唐仪安也不是那么没用。 在宅子的屏障之外,言朗伸手将斩妖刀高高举起,感受那刀剧烈地想要将他往南拉,他未作停留,跟着那股力量,以极快的速度朝石镜山的方向飞掠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57 过去。 第41章 方一月 言朗此刻一身都是杀气,他左脚刚一踏上石镜,石镜前的人就察觉到威胁机警地转过身来,那竟然是唐仪安。 言朗几乎立刻就分辨出来那是一只迷幻兽,但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伤了路远的那一只。看这妖兽幻化成唐仪安的样子,言朗心想自己这大哥,果然是心术不正,作为猎人竟让妖魔有机可乘了。 没等言朗开口呵斥,那妖兽猛地冲过来,似乎是妄图以一己之力与这手执斩妖刀的猎人抗衡。 自不量力,言朗心里冷笑一声。 他举刀接了妖兽一招,那妖兽不留间歇再次猛扑过来,就在言朗准备反击的一刻,那张唐仪安的脸变作了个长发青年男子的模样。言朗身形一滞,出招顿了一瞬,就是这一瞬,妖兽的手掌已经触到他的胸口,他眼光一凛,身子侧开,却还是被掌风扫到。 这妖兽的确是上次与方辰溪一起算计路远的爱喜,爱喜见状邪魅一笑,心想一月长老的主意果然有用。 言朗也不因为受他一击而犹豫,侧身的一瞬手上同时用力,斩妖刀横过去,爱喜弯腰躲过一劫,后退至石镜前。言朗又是一斩,爱喜极机灵,连忙顺手丢出一块令牌来,那令牌被灌满了灵力,撞在刀口上正好抵消了那一斩的冲击,令牌也就此四分五裂。 轰! 言朗面前腾起一团黄白浓雾,他目不见物却不管不顾一刀扫过去,只听见轰隆隆一阵石块碎裂的声音。烟雾散去,眼前的石镜已经彻底坍塌,而爱喜早已不见了踪影。 刚才几招,言朗几乎确认了这妖兽就是上次伤了路远的那一只。他漠然地想,还挺机灵,在我手上逃走两次了。 他见那号召妖魔的令牌已碎,转身便要走,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魔界跟妖界不睦已久,那只妖兽虽然有些妖魔不辨的意思,上次却明明是跟一只夜妖在一起,若说是夜妖策划的进攻,可魔影与恶鬼众怎么会听命于妖界的人呢? 言朗紧盯一眼地上碎成无数小木片的令牌,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这分明是第三方力量在调虎离山! 怒火燃起来,言朗拔腿正准备往回赶的时候,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平地边缘,刚好把住了下山的路。 方一月缓缓朝言朗走过来,瞥了一眼方才被言朗一刀捣碎的石镜,惋惜道:“可惜啊,我还没试试,不知道是不是我也跟他一样,照不出前世来。” 言朗在这个人身上一直都感知不到异类气息,猜不透他到底是什麼妖魔鬼怪,或者确实也是个灵能者,因而之前对他多有忌惮。对于他用了莫予的容貌,还几次三番阻自己去路,言朗早已恨得牙痒,当下见方才那妖兽已经变过莫予的样子,此刻又是这张脸,身上的杀意几乎要让周围所有生物都退避三舍。 他咬牙冷冷道:“你究竟是谁?” 方一月露出沮丧的表情来:“你每次都是同样的问题,实在是太无趣了。听好了,我叫方一月,‘山中方一月,世上已千年’的方一月。” 言朗心头一个激灵,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冷哼一声:“我管你一月还是二月,有仇要报就快一点,别净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招人烦。” “我也不想招你烦的。”方一月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口气温软,“我取,世界上再没有人比我更盼着你好了。” 言朗听到这句话不知怎么的怒从中来,拔刀便上,他原本不是急躁的人,可每次面对这方一月都控制不住自己。方一月见状也不再贫嘴,抽出一把短剑迎上来。 要说这短剑虽然也是伤人利器,但攻击范围小,只适合近身战或者刺杀,跟言朗的长刀比起来实在不占优势,可方一月却使得游刃有余,百般灵活,丝毫不因为兵器的缺陷而落了下风,甚至比上次以长剑与言朗相对时还要厉害三分。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已经过了好几招,言朗再不敢轻敌,二人便在这毁掉了的石镜前头渐渐酣战起来。 就在言朗突出重围而去之后,庭院里又来了新的不速之客。 十来只明显灵力大大超过周围魔影恶鬼的魔物从天降下,每个都已经修炼得拥有实体,只不过那形貌都丑陋至极,实在是难以形容,有些形体巨大,有些则短小灵活。那些个魔物一加入厮杀,唐家众人一下子落了下风,唐乾这才跳入庭院中央,变出一把长戟,几下开阖将庭院中的魔影与恶鬼全都扫开。 唐乾一加入战局,双方精神皆是一振,能动的都更猛烈地扑入了战斗。 这一下才看得出来,言朗果然没说错,庭院里尚且还有多余力气的,只剩下虽未实战过却灵力强大的路远和养精蓄锐到现在的唐乾。 无奈此时唐仪安等人对付着那些虾兵蟹将,唐乾与路远多对二,再强也逐渐感觉继续缠斗下去会招架不住,偏偏那些魔物像是死不完似的,一波一波还在往前冲。 路远心下有些疑惑,按理言朗去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却还不见影踪。正在恍神时,只听叮当一声,手里的长剑在刺向一只身上盔甲厚重的魔物时断掉,他往后急退几步躲过那魔物的攻击,随手扔掉手里的断剑,刚好插入另一魔物的胸口中。 正打算赤手上阵,屋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嗤笑,那声音算不得怎样熟悉却是认识的,路远抬头,一眼便看见之前借徐瑶伤他的男妖正立在屋檐上。 方辰溪先前好整以暇地盯着庭院中的厮杀场景,像是在观看一出困兽斗的好戏,这下路远失了武器,正像是野兽被斩了利爪。至此他似乎是看得疲了,想要推动战斗早点结束,便拿出一把样式极爽利简洁的长剑,将其远远抛给路远,笑道:“用这个,不谢。” 路远条件反射般地接住长剑,右手握住那刻着云纹的剑柄,突然觉得浑身力量都在与剑产生共鸣。他冷眼扫视了一圈庭院,打算速战速决,与唐乾一对视,对方立即明了他的意思。 唐乾擅守,于是张开了领域防守,路远在他领域中舞动长剑,身边剑影快速凝聚成一圈密不透风的屏障,而后他将灵力完全放开,剑影以爆裂的姿态朝四面八方刺去,没入魔物的身体,无一落空。 庭院里的魔物瞬间倒下一大片。 这一招光焰万丈,是路远在书上看见的招式,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没想到效果这样惊人。唐乾面上如常严肃,只是此时看着面前这再普通不过的少年和那把剑,拧起了眉毛。 路远背对着唐乾,因而未曾注意到这老猎人的神色,他手中动作不停,不过几剑,便如秋风扫落叶般,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剩下那几只苟延残喘的魔物主力。 剩下的魔影和恶鬼像是突然接到什么命令一样,瞬时消失在了庭院中,连地上那些实体化了的魔物尸体也跟着消失掉,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整个庭院静悄悄的,受伤的没受伤的都面面相觑着。路远抬头望一眼屋顶,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58 发现那男妖也不见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长剑,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这一战唐家折损了五个灵修,那些魔物像是专攻唐家主宅来的,谷里的外家和其他姓氏的人都没有受到攻击,而本家家宅中除了唐乾与路远而外,其余众人都或多或少带了伤。 言朗刚刚回来,就看到唐乾面色铁青地坐在正堂上,除了处理尸体和重伤的人,唐家本家内的所有人都立在堂下,大气也不敢出。 路远本是外人,因而站在侧面最外围,此时便第一个看到言朗朝大堂走来。他急切地上前几步迎接言朗,先打量了一下,发现他行动自如,待得走近了,见他气息也还算平稳,心里便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开口问什么,却被言朗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了。 言朗心里惊疑不定着,他以为方一月阻他去路是在庭院中埋伏了什么东西,回来却见路远毫发无伤,唐家损失也算不得怎样惨重,心头便罩了一团疑云,心想是非之地早走早了。 他牵着路远站在大堂门口,隔着众人看向高坐主位的唐乾,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一回魔界来得猝不及防,是看准了灵修世家都无心本业,其他家族应该比唐家惨得多,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再犯,不过也不排除有其他东西或人来趁热打铁的可能,你们以后最好警惕点。” 说完这话他也不等唐乾的反应,拉着路远转身就朝堂外走去,边走边自由自语似地低声道:“别把千年之约不当回事。” 那声音却直直落入唐乾耳中,像是一片乍起的惊雷。 路远一头雾水地跟着言朗往外走,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唐乾也正望过来,唐家族长面上带着震惊与些许羞愧,可那表情转瞬即逝,仍旧是一张威严的脸。 路远遥遥朝他点点头算是告别,便转头跟着言朗大步离开。 两个人当下略作收拾便直接出了唐家,朝谷口走去,快要出谷的时候却听见身后遥遥地有人在喊:“等等!” 一起转过身去,发现是唐仪宣。 唐仪宣跑得急切,似乎心情激荡着,脸上就带了点不正常的潮红。他走到离两个人三四米远的地方却放慢了步子,慢慢蹭过来,丝毫不像小半天前在庭院中那般放得开,他怯怯地看向言朗:“二哥你没受伤吧?” 言朗瞥见他手腕上还没来得及包扎的伤,摇摇头。 唐仪宣发现言朗的目光,仿佛羞愧似的把手背在身后,低头说:“我知道二哥不会再回来了,要是以后有用得着仪宣的地方,请尽管告诉我,我会……我会竭尽所能的!” 谷地在大战之后,从前的幽静似乎都变成了死寂,唐仪宣最后一句置地铿锵的话语说出之后,空气静得似乎黏到了一起,让说话的人难以呼吸。 沉默许久,言朗才伸手摸摸他的头:“我知道了,你守好唐家。” 少年抬头看着他,目光真挚,用力点点头。 上一辈是谁怨恨了谁,又是谁陷害了谁,还有什么要紧吗?人死不复生,灯都灭了,也不必守着过往的黑暗了。少年真诚的目光在背后,言朗用力地撑起了本就挺直的背。 唐家暂时,应该还亡不了吧。 第42章 缠绵 这一番折腾,不出所料地错过了之前定好的票,两个人只好暂且在车站附近住下来,等待改签之后第二天的火车票。 言朗正在浴室洗澡,路远早已洗漱完,此刻正有些失神地坐在床头。 虽然言朗跟梦里那个叫我取的人长得一点都不一样,可是在庭院中那一回头,路远几乎就确定了他是梦里那个人,他心道,这样说起来,梦里的自己想必就是那致之了。 难道是先前叶辰南说过的几种情况之一?自己在石镜之前没有前世,那便应该是灵魂和致之的魂魄有相似之处,所以受到影响,接受到了他前世的一些消息。 说起来也是,梦见那两个人,就是从遇见言朗前后开始的。还有自己身上现在收起来的这把刻着云纹的长剑,分明跟自己的灵力有感应,说不定就是从前致之的兵器也不一定,而正因为他们魂魄相似,才被这有灵性的剑认作了同一人…… 他突然觉得,是不是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言朗才会对他那样用心? 不行,不能再想了! 路远总觉得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了,他拼命地想要忽略心里那点感受不去探究,可总有一部分思绪一不小心就拉不回来。他于是开始感觉不安,心想言朗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又想着言朗会不会有一天离他而去,想着想着就开始着急,整个人几乎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走了两圈,伸手将拳头握紧又打开,打开又握紧,将手指都挤压得泛着青白,可心里的躁意就是压不下去。他时不时望向浴室的门,皱着眉看什么都不顺眼,又不愿意开口喊言朗。 对着空气不知道生了一会儿什么气,他又重重地坐回床上,深吸几口气,拽紧了被子,无意识地把那白色的布扯得皱起来,几乎要将其生生撕开。 就在路远觉得自己要被心里不知名的焦躁压垮的时候,浴室门终于被推开,他猛地站起来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刚刚走出来的言朗。 这种想要占有的心情,这种害怕失去的心情,有生以来第一次,就压得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言朗愣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突然被抱得太紧而微微挣了一下,路远觉察到他的动作,更加用力地圈住了他的腰。 言朗于是不敢动作了,他轻笑一下,扔掉手里擦过头发的毛巾,一手圈住他的头摸摸他的头发,一手从他脖颈后面绕过去揉着他的耳朵,放低了声音道:“这是怎么了?” 路远不说话,手上又紧了一分,言朗觉得他再这么使劲就要把自己的腰给勒断了。 他猜测路远是没有经历过这样激烈的战斗,虽然战斗时灵能者的本能帮他撑了下来,但是现在后知后觉起来,应该还是害怕的。 言老师于是一边心软于他这样迫切地需要自己,一边心疼于他的没有安全感,遂将他也抱得紧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闻着言朗身上陌生的沐浴液味道和属于言朗的特有气息,路远慢慢安静下来,手上的劲道松懈下来,变成轻轻圈住言朗的腰,他的头还埋在言朗肩窝上,半张脸感受到言朗没有被浴袍遮住的皮肤,突然觉得那地方有点发烫。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动作极大地松手将言朗一推,低着头退了两步,喃喃道:“空调温度开太高了。” 言朗看着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深陷其中,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思念与幻想,而是深陷于活生生的他给予的每一天。路远在他面前显示出来的丰富,一天比一天让他为之着迷,远远超出他曾经观察思考和想象的。开朗跳脱的他、一切在握的他、自信张狂的他、敏感疏离的他、调侃玩笑的他,以及此刻害羞的他,每一个样子都让他没有办法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59 转移注意力。 他心里生出异样来,走过去一手捏住路远的下巴,看似用力其实轻柔。路远顺着他的手抬起头来,被逼与他对视,本想挣脱却看见他戏谑的嘴角与认真的眼神,于是一动不动了。 言朗压低的声音有些沙哑:“没开空调。” 路远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不在意他在说什么,因为下一秒言朗就倾了过来,轻轻吻住了他的嘴角。 这是两个人都清醒的状态下,从未有过的缠绵亲吻。 脑中一片轰鸣。 因为有你在身边,千岁之忧自不用理会,红烛却也不必照海棠,只需要在黑暗来临时相拥入梦,一夜好眠。 便一切无恙。 冥谷中,方一月换上了他暗红色的长袍,朝他平时闭关的石室中走去。那石室开在紧挨着悬崖的石壁上,原本只是个山洞,可方一月在这洞中沉睡过千百年之后,这里就变成了他类似于归属般的去处。 那华丽的大宅子,倒不如这冰冷的石头来得可亲。 方辰溪立在他身后的空地上,像是在等他的什么回答,方一月边走边自言自语般道:“既然落叶已送到了,那就等吧,都等了这么些年了,也不介意这点时间,这段日子就当送给陆濯缨的礼物好了。正好我也还需要点时间,等那多管闲事的人灰飞烟灭。” 石门轰轰地关上,他那语气淡淡的话在风里瞬间被吹散,却生生在石头上刻下印记般,刻在了众多人的命运里。 路远醒过来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窝在言朗怀里,他一米八的大个子被人这样搂了一夜,蜷起来的脚都僵了。他回忆起昨夜那缠绵的亲吻,脸一下就发烫起来,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继而又想起他们身处此地的缘由,有好一会儿都分不清那场战斗是方才做的梦还是真实的昨天。 天应该还没亮,因为言朗雷打不动的作息规律还没有发挥作用,他仍旧在熟睡。 路远微微扯开些距离,方便自己打量他,言朗在睡梦中却以为怀里的人要离开,无意识地将圈住他的手紧了紧。路远心头一动,于是不再动弹,只近距离地专心观察起他来。 斜飞入鬓的浓眉,紧闭着的双眼,森森的睫毛也在沉睡,线条流畅中间微凸的鼻梁,偶尔显得锋利此时显出温柔的唇,微微上扬的嘴角。他就这么盯着他看,看了不知道多久,看得出了神时,言朗毫无预兆睁开了眼。 那是一汪寒潭,此时盛着月光,路远这一下猝不及防撞上他的眼神,看见这绝世的风光,一时间忘了呼吸。 他隔了会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偷看被发现,于是眨眨眼,想装出自己也刚刚醒来的样子,努力了片刻却在言朗一动不动的目光中丢盔弃甲了。 言朗见他无措了一会儿又静下来,才蹭过来将手往上抬起抱住了他的脖子,脸埋进他头发里,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早。” 两个人回到鱼城的时候,路远长长出了口气,这一趟去唐家,简直像是去另一个世界穿行了一圈,还好没有出现他之前担心的情况,不用因为跟老师一起失踪上头条了。 言朗派出去的青鸟,很快将各大灵修家族的情况带了回来,唐家果然是受创最轻的一家,现今灵能界太久没有过风浪,这些世家大多将精力放在了俗世里,猝不及防遇袭,几乎都元气大伤。 在跟路远住一起之前,言朗一直孤家寡人一个,身边没有其他灵能者,得到消息的最好方式便只剩下了青鸟。当然,有了路远之后,他得到消息的方式仍旧只有青鸟。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言朗留在唐家的青鸟一只都没有飞回来,这就表示唐家是安全的,他顺便又派了几只飞到遇袭的那些家族去,发现时不时仍旧有魔界的东西在骚扰灵能者,却都不像上次突袭那般组织完善且气势汹汹。 莫非魔界的进攻,暗界其他种族都不知道吗?除了当时石镜前的那只迷幻兽和那自称方一月的人,他们始终没有碰见魔界之外的其他力量。 也不知这暗界,现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生活乍一看像是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可很多东西就是不一样了,心境,能力,感情,对未来的期盼,与对暗处漩涡的认识。 言朗寻了块雷击枣木,瞅着各种路远不在家的时机,偷偷雕刻着给他应劫用的傀儡。 他做这事的时候是全神贯注的,一刀一刀,像是要将所有对这个人的相思爱恋都刻进去,虽然这个人就在身边,虽然雕刻出来的东西最后的唯一结局是在瞬间化成灰烬。 他也依旧尽职尽责地做着他这一世作为老师应该做的事,很多时候投身其中,面对着琐碎的问题时,他会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是一个普通人,身上没有藏着斩妖刀,也没有与生俱来的责任与能力,而生活单纯就是生活。 这就像是一种逃避,却可以让他暂时逃得毫无愧疚。 等两个人回想起来暑假曾约好要去海边的时候,已经是遍地枯叶堆积的深秋了。 碍于再没有什么稍长的假期,两个人一合计,决定等路远考完试一放寒假就出发,言朗同时计划好了,出去玩的时候再告诉他,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要在黄泉底下。 这么长时间以来,两个人渐渐适应并且习惯了对方身份的改变,变得更加亲密起来,虽然之前也是亲密的,却没有如今的安定感,虽然那安定后面还藏着太多惶惶。 两个人心照不宣着,路远不再追问言朗的第一世,言朗也不知道路远手里有那把刻着云纹的剑,这种安定在后来看起来,就有些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言朗想,唯一的遗憾是我们盼望坦诚,却永远无法完全坦诚。 路远看上去十分开朗阳光,情绪变化却都在那表皮之下,他其实心里常常会惊疑不定,这种情况从唐家回来之后变得越来越严重,情绪化起来的时候他自己都会惊讶,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他努力想要使自己平和,却有时候能控制,有时候不能,因而在言朗看起来,就显得有些忽近忽远。 控制得好情绪与感情的时候,路远就是独立的,两个人的相处会松泛些。控制不住的时候,他会时时想要确认一下言朗在自己身边,表现出来就变成喜欢没事就拽住言朗,讨要各种形式的拥抱,试图惹他生气,甚至引他打架。 而言老师则常常希望路远处在后一种状态中,准确点是后一种状态的其中某些模式中,可路远大部分时间显然并不如言朗希望的那样喜欢腻歪。 路远有时会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是自己,言朗却觉得这才是他的本性,可他在欣慰的同时会暗自心惊,路远偶尔任性张扬的时候,真是像极了那久远记忆里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两个人第一次正式的亲密戏了,好激动啊啊啊,虽然没有车,捂脸! 激动之后我其实是有些难受的。我对路远的感情一直比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60 较复杂,如果说我对方一月是不加掩饰的偏爱,对言朗是像对英雄的崇拜,那对路远,底色一定是实实在在的心疼。 他是整个《别经时》里面最孤独的人,他的这种孤独不同于言朗千年的独自寻觅,不同于千羽千叶对家族的孤身守护,也不同于方一月的漫长沉睡与孤注一掷,而是一种真真切切的,作为一个人却融不进世界的孤独。无论是他面对自己的时候,还是他身处众人之间的时候,也包括他跟言朗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孤独的。 他的成长经历注定了他其实特别没有安全感,因而他习惯性地在所有事情上都提醒自己不必太在意,他的确也是以这种方式成长起来的。可面对言朗未知的从前,面对自己身份的疑云,面对言朗感情中那可能的移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没办法不在意了。他虽然在惊吓里长大,却从来没有害怕过失去,哪怕是面对爷爷的离开,他虽然难过痛苦,却也明白生死有命,是坦然接受了的。 而言朗呢,言朗是他除了爷爷之外第一个从心底接受的人,这种接受之后还有缓慢生长至繁茂的爱意,因而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惧怕得而复失而恐慌了,他没有过经验,表现出来就变成了无法抑制的焦躁,因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已经不可以用后退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了。 没得选择,要么言朗接住他,要么他一个人落进深渊万劫不复。 还好言朗爱他。 我也爱他。 第43章 万劫不复 时间的离开从来都是了无痕迹的,就这么随意地下了几场雨,起了几次风,翻过了几本书,写了几方笔迹,冬天就到了。 路远想,自己也算是跟言朗一起走过了整个春夏秋冬了。 在寒假到来的前两天,言朗终于刻好了那耗费他巨大精力和许多时间的傀儡。他将这不久之后就会代替路远承受劫难的木头送到了秋水镇,连带着那把斩妖刀不在身边时他一直用着的长刀。 叶辰南双手接过那傀儡,看着刀却愣住了不动作,他与林暖风对视一眼,问道:“言老师这是?” 言朗笑笑:“这长刀跟我很多年了,或多或少也有些灵性,我看辰南挺适合用刀的,给你正合适。” 言朗知道作为占卜者,林暖风为人消灾需与天地鬼神进行沟通,交涉的时候肯定得付出些代价。叶辰南与林暖风的态度,摆明了不愿意让他知道那代价是什么,谢礼肯定也不要,他思来想去,把这贴身兵器给了叶辰南,算是自己一片心意,也算是一种信物,日后也许有一天能帮得上他。 两个人大约也明白言朗所想,叶辰南珍重地接了长刀,道了谢。林暖风便轻笑道:“我常在想灵能界的人应该像古代的江湖中人一样,爱憎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除了这个,还有士为知己者死一说,我也一直记在心上。言老师一定懂得我的意思。” 言朗怔了怔,觉得面前这女孩小小的身体里,藏着许多令人肃然的气概和魄力。 两个人终于出发去了南边。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是晚上,在提前订好的酒店放好行李路远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言朗跑了出去。他从小到大除了跟着言朗去了趟唐家,从来没有离开过鱼城,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大海,整个人都兴奋得不像自己。 鱼城大学放假早,而路远考完试的时间还在正式放假之前一周,这时节还不是旅游旺季,一到晚上沙滩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两个人在海边走着,赤脚踩在沙里温温凉凉的,是极新奇的感受。 路远一脚一脚在沙滩上留下印记,像小孩子一样,一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言朗就在后面笑着看他,笑着笑着突然就觉得心酸,明明是那么渴望自由的灵魂,却要被困在看不见的圆圈里,这样困着困着,竟也长到这么大了。 以后就努力一点守他安稳,带他去所有他想去的地方,反正一辈子还长。 路远踩着一阵一阵的轻柔波浪,玩得兴起跑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朝言朗远远跑过来。言朗笑着等在原地,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没想到他过来牵起自己的手就开始奔跑。 跟在他身后被他扯着跑了几步,言朗才反应过来,遂握紧了牵着他的那只手,也跟着撒开长腿跑起来。 如果,如果身后是世俗,是命运,而我们牵着手一起奔跑,像现在这样,快一点,更快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把所有看不见的重负与黑暗都远远抛在身后,是不是一切就可以长久,如同我们内心最深处的期盼? 回到住处洗漱完已经夜深,言朗习惯性地靠在床头,翻看着随身带过来的书。路远就枕在言朗腿上玩手机,一抬头能看见书页底端,他静静感受着情绪高扬之后的疲惫慢慢爬上身体,像是轻柔的潮水,就快要没过他。 跟言朗在一起之后的每一天都像是梦,却不是惯常的噩梦,是真真正正,让他想要沉浸其中,不愿醒来的梦。 路远模模糊糊地想着,思绪放散得没有边际,言朗的声音像三十七度的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从头顶传来:“开心吗?” 开心,很开心的。 路远以为自己回答了,其实没有发出声音,言朗半天没有听到回答,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已经睡了过去。他无声地笑了起来,看了他一会儿,便轻手轻脚将他在床上摆正,关了灯,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了一个吻。 占有欲有时候都快逼得我发疯,我是这样迫切地想让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身体到灵魂都属于我,但还不是现在。 “晚安。”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都待在海边,每天在同样的时间躺在同样的躺椅上抱着椰子汁,看海看云看树,也看人。 路远发现离了学校的言朗太有趣了,竟然会跟自己坐在一起暗搓搓地讨论路过的这个姑娘好看,那个姑娘可爱,很有些耍流氓的天分。然而言老师姿态一直相当端正,离得远了完全想不到他嘴巴里说的内容是什么,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路远在说,他只是偶尔补几句。 可偏偏补的每句都在点子上。 这一天刚刚路过了一个女子,长相普通但是腰如柳枝,走路摇摇晃晃很有些风韵。这不是路远喜欢的类型,于是他只看了会儿但没说话,言朗却在旁边言简意赅道:“腿不错。” 路远看着她走远了,突然来了玩性想逗逗言朗,于是笑道:“老师,你为人师表哎,不知道这样评价陌生女生很不尊重别人吗?不怕带坏我?” 言朗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难道我们不是在发现美吗?” 路远登时觉得无话可说,心里感叹自家这位真是个人才,吊儿郎当还郎当得这么正派,什么叫道貌岸然啊,什么叫斯文败类啊,这就是啊! 阳光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61 渐渐偏西,聒噪了一天的路远也沉默下来,两个人一起看着反光的海面,各自享受着互相陪伴的美好。看着看着路远眼前的风景却被阻了一下,视线里的光亮暗了暗,他抬头看见一个面容姣好,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 路远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叫姐姐还是妹妹,干脆问道:“咦,同学,你有事吗?” 言朗微微侧头看过来,那女孩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偷眼看了看言朗,眼神又落回路远身上,半天才终于鼓足勇气道:“我跟我朋友走散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机,打个电话?” 路远笑眯眯地把手机递给她:“打吧。” 女孩笑开了,青春的脸上更显明媚,她接过手机,手指若有若无地碰了一下路远的手指。路远快速却不露痕迹地收回手,朝她笑了一下,女孩脸红了红,道了谢走开三步远,打了个电话。 女孩还了手机也不着急走开,又道了次谢,扯东扯西地跟路远聊了起来,路远微微侧头轻瞟言朗几眼,发现对方脸上一派平静,眼神却不怎么和善。他将言朗的情绪瞧得真真切切,偏偏那女孩根本没注意到,还在一个劲儿地跟路远说话,路远也不好直接打断,只得憋了笑应答着。 夕阳已经快接近海平面,女孩好听的声音在旁边嗡嗡响,言朗终于再也忍不住,腾地站了起来。女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正准备说什么,后面又来了个女生,遥遥在跟女孩打招呼。 那女生跑过来找到自己同伴,路远也站了起来跟言朗立在一起,两个女孩又再次道了谢,后来的那个显然更爽朗些,大大咧咧地问:“两位帅哥,今晚沙滩上有个单身party,来不来?” 路远没有转头看言朗,他仍旧是笑眯眯的,十分真诚地看着问问题的女孩,回答道:“party当然好。” 言朗觉得自己快要爆发了,忍无可忍地抬脚正准备走,路远反手一捞,准确地拽住了他的手,麻利地将五指伸进他手指间,而后举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对两个女孩说:“但我不是单身啦!” 言朗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着实惊了一下,胸口深处顿时软得一塌糊涂,他到了此时才开口说了遇见女孩之后的第一句话,那语气一如往常地从容,却带着些压不住的只有路远才听得出的笑意:“两位姑娘玩得开心,我们就失陪了。” 两个人紧握着手离开,夕阳从海面上照过来,把重叠着的影子拖得老长,女孩愣在原地看他们渐行渐远,微微红着脸,还带着些愕然与沮丧,同伴拍拍她的肩膀,小声嘀咕了一下:“这画面还挺好看。” 女孩带着幽怨的一记眼神杀送过来,她赶忙闭了嘴。 走远开去的言朗激荡着的心情还未平息下来,他佯装生气,嘴角却怎么压也压不住地骂道:“故意气我很好玩是吧?” 路远笑嘻嘻地不说话,言朗又道:“撩人家干嘛?又不喜欢。”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路远顺口就接到,说完看言朗表情不善他才噗嗤一声笑出来,认真道,“我没有撩,可是别人跟我说话,总不能太没礼貌吧。” 言朗沉默,是了,也只有像自己一样过度关注他,才会觉得他一举一动都有不一样的意味。 夕阳渐渐沉入海下,天空一片墨兰,海风带来的热度终于平息了些。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女朋友应该也会是这么青春美好的样子,你们也许平平淡淡在课堂上相遇了,也许是像今天这样有个偶像剧一样的开头。”言朗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矫情,想要闭嘴那些话却自己往外蹦,“你以后要是后悔了,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路远紧皱着眉:“言朗你特么有病啊?” 言朗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膀:“万一呢,你听我说,万一你后悔了,不用顾忌我……” 路远停下来,言朗也跟着停下来,还想说什么却在路远的表情里闭了嘴。 路远表情有些凶狠,他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用食指使劲戳着言朗的胸口:“你是不是还想说我开心了你就开心啊?这么无私伟大的你怎么不去写偶像剧本啊?你是看书看傻了吗?我个大男人还不能自己做个决定了?我告诉你言朗,你给我听好了,我只说这一次。我,路远,喜欢言朗,不是特么被谁逼的也不是谁引诱的,是我自己愿意。做了的事,是爷们儿就不后悔!” 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路远转身又开始走路,半晌嘴里又蹦出一个字来:“懂?” 言朗没有回答,只是将相扣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 言朗,你是不是总觉得自己害了我,拖我入了火坑?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不是这样的。没有在一起之前,我也曾以为自己仅仅是喜欢仅仅是冲动,也认定自己若是踏错一步有朝一日一定会后悔,可是那天我回来看见你蜷在地上,你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我的心突然就咯噔一下,然后它跟我说了句话,它对我说完了完了,万劫不复了。 第44章 落叶剑 朝酒店走的路上路远一直没有放开手,两个人本就不是黏糊的人,况且平时都是在学校,本来就很少牵手,这样牵着手一起走路更是第一次。虽然沙滩上人不多,还是一路都在被行注目礼,言朗一直都听见旁边人在小声嘀咕,甚至还有人低声尖叫了一下。实在是太夸张了,他在心里摇摇头。 言朗看着那些人的反应心里突然一动,边走边问道:“不怕吗?” 路远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无比自然地摇摇头:“怕什么?你不也不怕吗?” 他侧过脸来看着他,两个人对视一眼,言朗笑道:“对啊,怕什么。” 晚上在房间里,言朗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照旧看他的书,路远在旁边打游戏。窗户大开着,海风灌进来将轻纱的窗帘高高扬起又放下,海滩上party的乐声和热闹声偶尔顺着风传入耳朵里,听起来也一点不喧嚣,反而让人觉得安适。 “哎呀呀呀我死了!” 路远一局游戏打完,将手机往旁边一扔,仰躺在了床上。言朗听见他的声音轻笑一声,继续看他的书。路远在床上滚了两下转为侧躺,拿一手撑住了脑袋,目不转睛地开始盯着看书看得很认真的言朗。 过了好半天,路远突然开口:“老师你这一页看多久了还不翻?” 言朗气结,他知道路远在打量自己,本就没办法集中精力现在还被揭穿,恼羞成怒的言老师放下手里的书朝床上的小恶魔走过来,正打算上下其手收拾他一顿,却突然感觉不对劲。 他骤然停下动作,微微皱着眉,侧耳像是在倾听着什么,路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也不敢出声,怕影响他。 言朗转过来看他:“你听。” 路远闻言沉下心来,灵力运转,果然听见地下传来一阵什么东西慌乱跑动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太过细碎,不仔细听很容易就忽略过去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62 。 两个人住的房间前后都是窗户,正面的窗户朝向大海的方向,背面的朝向种满椰子树的沙地,中间隔了一条很少有人路过的走道。静了几秒,言朗突然从房间背面的窗户跃了出去,路远呆愣了一下,也忙下床跟着跳了下去。 言朗跳下去就将手伸进地里,像是拔萝卜一样一把提起了个什么东西来。路远定睛看见那是个一尺来高的小东西,长得跟人一模一样,有鼻子有眼的。那小人儿在空中蹬着腿,发出人类一样的细小声音:“放开我放开我!” 言朗当下严肃道:“安静点!看看我是什么人。” 那小人儿是这片沙地里的地精,灵性是没得说的,而地精感知灵能的能力一向十分优秀,这小地精听见这话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提着自己的是个气息醇正的灵修,且灵力的波动十分强大,说不定还是个猎人。 他于是安静下来,言朗将他放在旁边种着椰子树的稍高地带,方便双方能平视着交流。 那地精朝两个人行了一礼,仰起头看言朗:“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竟是位猎人,对不住,方才无礼了。” 路远失笑,这小地精怎么还有点迂腐呢。 言朗闻言点点头:“你们这着急忙慌地跑什么呢,动静这么大?” 那小地精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无奈又痛心地道:“禀报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小人本是此方地精,一直以来安稳修炼,此地也风调雨顺得紧……” 言朗用手背碰了碰眉心,严肃道:“说重点。” 那浓眉大眼的地精方才还慌忙逃命,此时身边有了强大灵修便不慌不忙起来,只见他拍了一下身上的袍子,文绉绉地道:“您别急,这就是重点了。此地一直风调雨顺,精灵鬼怪都处得难得的和谐,谁知日前竟来了个剑魔。那剑魔初来之时受了伤,众人都提心吊胆了几天,可那魔物倒也不惹事,于是小人以为他不过来此地养伤,不日便会离去,因而平时日只是注意一下便罢了。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料到那剑魔今日竟突然发起疯来,无缘无故杀了地界上不少小妖地精,小人的府邸也被他捣了,此刻地界上的精灵妖物都正忙着逃命呐!小人……” 言朗听到这里,再次打断道:“那剑魔现在何处?” 地精接口道:“往南十三里,大人您……” 言朗回头看路远一眼:“我去看看,你守着这里,万一有些什么妖祟邪物趁机作乱就靠你了。” 路远点点头:“放心!” 言朗快速从沙地上掠过去,三两下就没有了人影,那地精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大人性子可真是急。” 路远苦笑着摇摇头,心道他性子可不急,是你太会惹人性子急了。 当下路远想要送走那地精,小东西却似乎诉苦诉上了瘾,拽住路远不放。路远只好一边听着他扯东扯西,一边时刻注意着沙滩附近的异物气息,那小地精发现路远同样灵力强大之后就有恃无恐得很,有条不紊地从他吸取日月精华有了意识开始讲起,一直讲到离了这片土地他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又会怎样不便。 “唉,对我来说,哪里还找得到比此处更好的去处呢。” 那地精叹了口气,还准备接着说下去,路远却竖起手指神色紧张地对他“嘘”了一下,侧耳对着椰子林的方向,轻声道:“你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这里怕是要开始打架了。” 那地精闻言脸变得刷白,慌慌张张拱手道一声“小人告辞”,便从那高坎上纵身跳下,落在沙地里不见了。 路远看着他动作无比迅速地消失在眼前,贼贼地笑了起来,心想终于能清静一点了。他转身正准备离开,却真的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背后的树林里传过来,同时传过来的还有一阵血腥味。 几乎没有思考,在唐家得到的那把长剑已经现在手中,他惊了一下,又转瞬进入了战备状态,跳上高坎,迅疾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掠了过去。 路远捻了隐决,看见不远处一小片空地中央有两个人正在交战,看身影是一男一女的样子。他又往前几步,靠在一棵椰子树后面,发现其中一方十分眼熟,他眯起眼又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下午借过他电话的那女孩。 竟也是个灵能者,下午居然都没发现。 女孩使着一套用起来极有观赏性的剑法,但路远看着看着却觉得那剑法不该是如此轻盈的,应该是在飘逸之中藏着锋刃的,用好了的话会很有些锐利的气势才对。 路远想,这女孩剑法记得不错,但使出来还是差了点。 就在他这么一分神的时刻,女孩右臂又受了对方一记剑气,她手里的剑落在沙地上并未发出太大声响。 对方应该就是那剑魔了,表面看上去却只是个壮实男人,剑魔先生显然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一掌朝女孩头顶就要劈过来,路远不再躲藏,手里长剑出窍,直刺剑魔手腕。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剑魔及时收手才免于一劫,他怒吼一声,两人连过了几招。路远摸出一张符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上他脑门,男人被定在原地,不动了。 路远转向那女孩,正准备说话,却看见女孩露出惊慌的表情,背后细微的气流波动起来,他立马回身用长剑一挡,正好格住那男人刺过来的钩镰枪。 路远暗暗心惊,符咒竟然不管用。他不敢托大,立马张开屏障,举起剑来,作出准备进攻的姿态。 看见他手中的长剑,女孩眼睛亮了一下。 路远的剑招全都来源于言朗,使起来带着一股清朗的刚正之气,那剑魔招式则邪门得很,一人一魔,在这海风吹不到的地方酣战起来。双方一正一邪、一清一浊,短时间内竟看不出谁占了上风来。 路远心道速战速决最好,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地想起一式剑招来,手上便自然无比地跟着使了出来。那招式一出,看似轻柔,后劲却好似秋风扫落叶一般,将那剑魔逼得往后连退几步,撞在一棵树上。 剑魔见自己暂落下风,狠狠看了不远处的女孩一眼,也不恋战,一转身变出一阵黑色旋风便想逃。路远想也没想便提剑跟上去,女孩在后面喊了一声“穷寇莫追”,路远充耳不闻,边追边心道真是扯淡,电视剧看多了吧,不追还等着妖魔鬼怪养好伤再来报仇吗? 那剑魔看路远在身后紧追不舍,已经有些心慌,拼命往前赶的时候突然撞到一股更强大的灵力。 言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剑魔前进的方向上,斩妖刀的弧度在月光下有一种清冷锋利的美感。 前后夹攻,一刀一剑,那剑魔心知自己逃脱无妄,嘶吼一声,整个身子化作黑雾,想在自己被除之前将怨气散布出去,没料到眼前这提刀的猎人却突然布出屏障,一边念决一边净化掉屏障里他刚刚制造的黑气。 剑魔与人类殊无二致的面容隐在黑雾中,在言朗的净化中露出惊恐万状且充满怨恨的表情,黑雾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63 慢慢化去,那扭曲大张的嘴巴如丑陋的洞窟,仍兀自发出连续不断的长吟。路远觉得那声音直直进到心里去,像是要在心上钻一个洞。 言朗见他脸色有异,厉声道:“清心诀!” 路远神思清明了一瞬,立即紧闭起双眼默念起清心诀来。足足过了好几分钟,那啸声才完全平息下来,言朗看怨气化净了,立马伸手将灵力灌注入路远后背,一刻钟之后,路远睁开了眼睛。 言朗的目光缓缓落在路远手里的剑上,他微微侧头,面无表情,口气不冷,但十分生硬:“这把剑怎么会在你手上?” 路远心里咯噔一下,他太了解言朗了,只有在压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他才会是此刻的状态。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在你家,那只妖给我的,顺手接过来就一直放身上了。” 言朗不说话,直直地盯着那剑。 落叶,这把本该再也不会出现在世界上的长剑,现在竟然就在眼前,就在每天与他形影不离的人的手上,而他竟然不知道。而方才路远对着那剑魔使出的那招,分明就是落叶剑法里的最后一招,秋风扫落叶。 他努力压制着浪潮翻滚的心绪:“为什么没告诉我?” 第45章 拥抱 言朗问完之后就看着路远,仍旧是那副行尸走肉般的样子,看得路远心惊。路远本就在猜测这剑以前是莫予的,现在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他心里也充塞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但是看着言朗失神的样子,他还是勉强压下心里的不满与怀疑,笑道:“当时那只妖把剑扔给我,退了敌之后随身收起来也就忘了,刚才碰见魔头伤人,情急之下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有把剑。” 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哦。”言朗强迫自己拉回心神,僵硬道,“回吧。” 他说完这话转身就走,路远心里有愤怒与惊疑不断在翻腾,更多的却是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是在怕言朗生气自己没有告诉他这件事,还是害怕自己会因为这一次不坦诚而与他生了隔阂,亦或是害怕言朗心里有他不知道的打算,更有甚者,害怕那个千年之前的人在他心里比自己更重要。 路远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言朗后面,言朗越走越快,路远心越来越慌,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回到路远撞见剑魔的那小片空地上,女孩还在那里等着路远,却先看到了言朗。 她现出惊讶的神色,言朗扫了她一眼,虽然闻到血腥味,可看见她还站得起来,知道她没什么大碍,便顿了一下又接着走了。路远跟在后面出现,女孩赶紧跑上去,路远勉强笑道:“没事吧?” “没事没事。”女孩摆摆手,怯生生道,“我叫莫念念,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路远对她后半句话充耳不闻,只是礼貌地点点头,轻声说了句“没事就好”,便拔腿就走。女孩一愣,反应迅速地赶紧追上去,她个子比路远矮得多,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她一边吃力地踩着路远的脚步一边旁敲侧击道:“你那把剑很漂亮。” 路远听见这话心头一时有些起火,又是那把剑,什么破劳什子怎么都要关注它?他看着越来越远的言朗,心里烦躁,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干脆就没理莫念念。 莫念念脸皮薄,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过了会儿又不死心地放弃了迂回政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拿的是落叶剑吧?” “不是。” “剑是你的吗?” “不是。” 听见路远冷冰冰的话语,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莫念念倔劲儿却上来了,她语速极快地又问:“你方才使的那是落叶剑法对不对?如果那剑不是落叶,剑法的威力怎么会发挥得那么好?” 路远见她刚好说到点子上,心念一动。方才那招式他没过脑子便使了出来,像是手里的剑在带着自己出招,莫念念这么一说他回想起来一时竟觉得有些恐惧,正惊疑间又听得莫念念接着说:“那剑认气息的,如果不是你的,是不可能使得出那样人剑合一的招式的。” 路远还是不说话,莫念念观察着他的反应,知道自己肯定是猜对什么了,她心里一阵激动,没想到家族追寻了那么多年的东西此刻就在自己眼前,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路远开始加速,莫念念快跑几步跟上,激动道:“你不信看看靠近剑托处的剑身,染了血之后那里会有‘落叶’两个字!” 路远突然间就出离了愤怒,他猛地刹住了脚,莫念念兀自惯性地往前小跑了两步,才又退回来站到他面前,一站定就听见路远威胁似地恨恨道:“给我闭嘴!说了不是就不是!知不知道你自己很烦?!” 莫念念从来没被人这样吼过,当场愣住,有些手足无措地抬头看着他,神态瑟瑟,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像是马上就要掉下眼泪来。 路远见她这幅泫然欲泣的模样,神智回转,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状态完全超出了可控范围,顿时就十分自责,放柔了声音道:“对不起,我实在是……前面快到有人的地方了,我就先走了,你注意安全吧。” 说罢他便朝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言朗追了过去。 路远回到房间,言朗已经进了浴室在洗漱,他木然地在外面等着,心里压抑不住的恐惧和愤怒一阵一阵上涌,忐忑的时间一长,突然就觉得难受起来。自己明明是被瞒着的那一个,也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为了一把无意间得到的剑就要被这样对待呢? 路远平时再会自我把控,可也正是气血方刚的大男生,本就不愿意接受任何软弱的情绪,此刻万般委屈漫上心头,却生生被自己逼成了怒气,大约是潜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在作用,那愤怒感竟渐渐压过了难以自抑的恐惧与没有道理的内疚。 因而言朗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路远已经是一副冷冰冰且无所谓的样子,他看也不看他,抱起自己的睡衣就进了浴室。 言朗看着那关上的浴室门,才惊觉自己的状态对路远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平时自己微妙的情绪都会被他放大,更不要说自己刚才那样明显的疏离。 他其实并没有生路远的气,他只是太害怕了,他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再见到落别千年的落叶剑。 当年那套落叶剑法,是言朗游历世间之时偶然见到一本古代残卷,借了里面残招专门为莫予创的,因为莫予的剑叫落叶,于是那剑招也应了这个名字。他平常谨慎起见,教给路远的都是与落叶剑法相去甚远的招式,刚才在树林间却乍然看到路远使出来,他整个人都空白了。强忍住心神收拾了那剑魔,连净化费的时间都比平时多,可一再拖延,也拖不过眼前的事实。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路远,于是慌忙地想要逃离。 正在恍惚间,突然听见浴室扑通一声闷响,像是人摔倒的声音,而后是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言朗激灵一下,跑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64 过去敲敲门,着急道:“没事吧?” 路远生着气进的浴室,动作幅度不自觉地就有点大,带着撒气的意味。他脱完上衣刚刚把裤子拽下来,一脚踩下去没有踩到拖鞋,而是踩在了旁边的地砖上。那地面方才已经淋湿,这会儿滑溜溜的,赤脚一踩上去路远就知道糟糕了,他心里暗骂一声,伸手抓了一下,却只摸到同样滑溜溜的瓷砖。 最后只好任由自己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时之间,他条件反射地试图站起来结果又滑了一下,还在下落过程中不小心碰到水龙头,头顶瞬间就遭遇了强大的水流。 他干脆放弃挣扎了,忍不住握拳咬牙切齿地在地板上砸了一下,就隔着水声听见言朗在外面问自己有没有事,他懒得回答,静静感受到手背上一阵一阵痛感传来,觉得心里的郁郁散去了一点。 言朗接连问了几句都没有听见回答,心一下子提起来,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慌忙一脚踹开浴室门,就看见路远正坐在花洒下一动不动。 他急急地走过去,靠近了感受到那水是冰凉的,他伸手关掉水龙头,俯下身子一边想拉路远起来一边问着“有没有哪里受伤了”,路远却犹自坐着不愿动弹。 言朗拗不过他,便松手蹲了下来跟他视线齐平,才发现他眼角泛着红,像是忍耐情绪已经忍到了极致。 他心口一滞,毫不在意身上干净的睡衣会被沾湿,慌忙跪下去倾身抱住了身上冒着凉气的路远,疼得无法忍受似地抽了口气,对着他的耳朵轻声道:“对不起。” 过了好一会儿,路远靠着言朗的胸口才渐渐恢复了热度,他压抑着颤声道:“你不喜欢那把剑我扔了就是了,不要不理我啊。” 言朗觉得自己真是该死,他想说 “我没有不理你”却又觉得没资格说出口,只好强忍住心头的刺痛,将路远抱得紧了些:“扔它干嘛,你喜欢就留着。” 路远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肩窝,两个人一起沉默,听着对方的呼吸。都不怎么会表达内心,也说不出好听的情话,似乎只能以这样无言的姿态来互相触碰对方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处。 过了好半天,言朗才突然意识到路远现在几乎是□□的,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 他觉得有些发热,口干舌燥的,花了大力气强迫自己忽略掉心里的某些渴望,挣扎着放开路远。他盯紧了他的眼睛,好让视线不会落在他身子上,而后哑声道:“你快洗澡吧,等会儿别感冒了。” 路远点点头,指了指他身上被自己弄湿的睡衣:“换衣服。” 言朗潦草地点了点头,拉着他站起来,又为他调整好了水温,而后逃命似地出了浴室。门咔嗒一声关上后,路远长长舒了口气,他将水龙头的阀门猛地掰向一边,在花洒下扬起发烫的脸,急切地想让冰冷的水流冷却掉身体和心上那快要燎原的火。 未知的真相与如今的安稳究竟哪个比较重要,路远想自己终于知道了那个答案。 已经没有办法面对失去,如果不去探究有些事情就可以跟你一直在一起的话,我宁愿自己一无所知。 第46章 甘之如饴 “嗯?什么?去黄泉?” 路远直起身子惊讶地转过头去看言朗,他本来舒服地躺在睡椅上,思绪正在云游天际,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出门之前一直打不过的游戏关卡该怎么办,却听见言朗用一种“今天天气真好”的口气跟他说他们要去一趟黄泉。 言朗点点头,挑起一边眉毛:“害怕?” “切,有什么可怕的?”路远傲气地斜眼看言朗一眼,又放松地躺下去,眼睛眯起来看着远处海天相交的地方,“反正以后死了也是要去的,迟早的事。可是我们去干嘛啊?都快过年了。” 心真大。 言朗在心里言简意赅地为他家的小狮子下了个定论,耐心解释道:“去帮暖风采药。她天生灵力太强了,肉体凡胎受不住,现在比以前好得多了但还是时常控制不住灵力。玄清说忘川边峭壁上的灵芝对她有好处,辰南就拜托我帮忙去一下。” 路远还未来得及问话,言朗又补充道:“哦对,玄清是辰南的师父,一个老道士。” 被他这么一说路远突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他回想了两秒才问:“为什么要年关的时候去啊?暖风很急着用药吗?那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出发啊?” “不慌不慌。”言朗摆摆手,拿出事先想好的说辞来,“暖风的问题又不是一天两天的,快年关的时候过去是因为灵芝正在蛰伏期,不容易乱跑,好采一些。” 路远点点头,想起某本关于仙药和符咒的经书上好像是这么说过,采摘灵芝这一类灵性强的药草仙草,要在特定的时期,还得准备好灵力足够的特殊符咒,要不然它们会突然消失,让你再也找不到。 正当他还想问什么的时候,言朗突然看向不远处的椰子树下,口气有些不善:“又来了,还真是锲而不舍。” 路远叹口气,无言地看着他。言朗看见他的表情撇撇嘴,轻哼了一声表示不屑,转过头去再不看他。 自从跟路远在一起之后,风度从容大气的言老师就再也回不去了,耍小性子、吃醋、揶揄、调戏,一点不像个看尽世间沧海桑田的“老者”,连他这一世的年纪都颇有些对不起的意思。 人啊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总是会超出自己想象,无耻得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也算。 那椰子树下的人是莫念念,自从那天被路远吼了之后她就再不敢跟他们说话,但总是会远远地出现在各种有路远的地方,搞得言朗心头火冒三丈又不好说什么。路远想跟她说你别跟着我了,又碍于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老孔雀开屏了,毕竟人家姑娘有自己的自由,出现在哪里别人也管不着。 路远本来之前看她人畜无害的样子还觉得挺可爱的,可自从那天被她追问落叶剑的事情之后却是不怎么想见她了,仿佛她是个□□,随时都有破坏他平静日子的危险。 出于礼貌,路远还是冲莫念念点了点头。 莫念念虽然每天都能见路远跟自己打招呼,但每次都会露出细小的受惊似的表情,搞得路远老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凶。 他打完招呼笑了一笑便转过头来看言朗,突然就想自己如果没有言朗的话,喜欢的应该就是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容易害羞,偶尔有点小固执,可爱得真实。 可是啊,他一把捞过言朗的手,言朗装作不屑的样子,可是手却像黏在了他的皮肤上,路远突然笑开,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而他已经有最大的幸运啦。 莫念念看见两个人的动作,脸红了红赶紧撇开了视线去看海,那风景却怎么也入不了眼。 她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心想只是一点点好感而已,年轻女孩子就是这样的,在生活里总是会不停遇见crush,哪怕她是个灵能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65 者也不例外,不用在意,转眼就会忘记的。 她在心里跟自己说,我只是在完成家族的任务而已,没有私心。 晚上言朗想跟路远商量一下去黄泉之前回不回家一趟,路远正坐在床边打游戏,听见他的问话把头从屏幕上抬起来,一脸疑惑地看他:“回去干嘛?忘记东西了?” 言朗本来站着,听见他的回答跪在床上将他脑袋按在怀里一通乱揉:“小破孩子你还真是乐不思蜀啊,我们不能在家过年了,不回去看看吗?” 路远随身带着爷爷留下的照片,而言朗就在身边根本也没什么其他挂念,本就随时随地都可以去往不属于自己的某处。他于是一边挣脱言朗阻碍他玩游戏的魔爪,一边头也不抬地反问道:“反正就我们俩啊,在哪里不都一样吗?” 言朗想了想确实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也对,反正我除了你也没什么可带的了。” ——反正我除了你也没什么可珍惜可牵挂的了。 路远把手机一扔,仰躺在床上嚎了一声:“看吧,都怪你,又死了!” 言朗不理他的控诉,也跟着趴在床上,从他上方附身看他,极认真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天下大乱,不,不是,是灵能界大乱。我不仅得去黄泉,还得到处收拾妖魔,净化战场,再也没有这种安稳的生活,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路远眨了眨眼盯紧他:“你不带着我?” 言朗用拇指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嘴角:“很脏很累很奔波,而且很危险。” 路远伸手捉住唇边作怪的那只手吻了一下,笑得很恣意,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也甘之如饴。” 就这么悠闲地穿着背心和大裤衩度过了年前最后的那段时间,农历旧年的腊月二十八深夜,两个人随身带好了符咒,踏上了去黄泉的路。 世人所谓黄泉不过是地下茫茫冥界的代称,冥界广袤无边,最中心是酆都大帝所居的罗酆山,山下便是那传闻中的地府。 人死后魂入冥界,无论从哪里开始进到地府,最后在往生之前都会顺着一条长长的河流走过,听闻那河冰凉刺骨,泥血相融,深不见底,长不见尾,两岸寸草不生。 那河曾经无名,或者也是有的,却没人记得了。 后来不知何时开始河上有了座桥,桥边有个叫孟婆的中年女子,她的职责是给每个经桥过河去投胎的魂一碗药汤,那汤药喝了之后会让前尘往事尽皆如烟散去。时间一长,大家就因了那汤药,将这河称作忘川。 差点忘了说,忘川上孟婆守着的那桥便是奈何桥,无可奈何之奈何。 路远对冥界的事情了解不多,跟言朗走着路,听他讲罢那忘川名的由来,问道:“不是听说忘川河边开满了彼岸花吗,怎么说寸草不生啊?” 言朗摇摇头:“世人的凄美想象而已,忘川河里的水浑浊不堪全是腥血气,什么花花草草的都熏死了,只有在远离河水的悬崖峭壁上会长出点灵性比较强的东西,就跟我们要采的灵芝一样。” 路远叹息一声,像是错过什么好风景一样倍感惋惜,过了会儿他又问:“你怎么知道的?你之前去过?” “你忘了?我投胎过好几次了。” 路远一敲自己打的脑袋:“哦哦哦对。” 言朗笑着看他一眼,心道不止是这样,活着的时候我也去过好多次,去找我以前弄丢了的人。 路远思索了一会儿,问了个现下比较要紧的问题:“我们是要去泰山?” 每个人走的路都不相同,活着是这样,死了也是。经书上说活人若想入地狱,必须得从泰山的地府入口进,死人那就不拘了,魂无形体,来去自如的,随地过个结界,也许身后就是冥界。 言朗甩出一个“你逗我玩呢”的表情:“走路去泰山?” 见路远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言朗也不再逗他:“我天生可以在水里呼吸,入地府自然也能闭了人的生气,跟死魂没什么差别。你的话,我用符咒封住你的气息也能顶个几天,画个阴阳阵就能去。” “那她不是也能去了?” 言朗知道路远指的是莫念念。 那姑娘从他们入夜后一出酒店门就跟着,一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似是已经下好了不管天涯海角都要跟着他们的决心。不提这个还好,一说起来言朗觉得满肚子都是气,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想的,非得要跟着他们不放。他此时听见路远的问话生硬道:“你可以,她不行。” 路远正准备要刨根问底,言朗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莫念念猝不及防看见他回头看自己,吓了一跳也跟着停下来。 言朗朝她招招手:“姑娘你过来。” 莫念念愣了愣,慢吞吞地蹭过来,怯怯地望着他们,却又努力想装出一脸坚毅的表情来。 言朗无法,用恨不得求求她的语气无奈地问:“你到底一直跟着我们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地府?我看你也算灵力不弱,应该是灵修世家的孩子,总该知道那里你去不了的。” 莫念念的确不知道他们要下黄泉,这一下听到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想问问他们要去干嘛又觉得自己没资格管,于是只得低头:“我知道。” 言朗听着回答以为她是听自己劝了,于是温和道:“那回吧,注意安全。” “不!”莫念念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可以在入口处等你们!” 言朗哑口无言,费劲儿地揉揉眉心,路远见状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言朗问过的问题:“你跟着我们是为了什么?” 莫念念嗫嚅了会儿,偷偷抬眼看看言朗又看看路远:“我有任务。” “任务就是跟着我们?” 莫念念上次追问路远惹得他气急败坏,现下什么也不敢说,怕惹得他们生气把人给跟丢了,于是只道:“我不能说。” 言朗和路远对视一眼,言朗摇摇头转过身:“走吧。” 莫念念像是得了许可一样欢喜,又开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缀在他们后面,直到言朗带着路远停下来。 此时正是子时,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刻,莫念念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正处在这一片地势最低最封闭的凹槽里,四周荒无人烟。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地狱的想象,是在传统想象上面加了些自己想法,如有雷同大概是我照着道经描述来写的,如果比较新鲜的点可能是我自己乱编的,不必认真~ 要在地狱里发生一段故事的想法几乎一开始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就有了,所以在小说介绍里面也有写到有阴间的内容,在这里要开始转折了,因为路远慢慢要明白自己身处所有故事和事故的中心了。 从今天开始新晋榜就没我了哭,然后昨天整个调整了一下章节设置,结果莫名其妙掉了三十万积分,也是我自己作哈哈哈,没关系不要在意,慢慢写,不要坑~ 我告诉自己要坚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66 强,单机也要快乐哈哈哈哈! 愿大家都开心~~~ 第47章 地狱幻象 “好了。”言朗停下脚步,“阴气最重的时间和地点。” 路远也打量了一下四周,明白这里是因为地势的原因,浊气容易下沉,形成了个阴森之处,还有几块大石头在四周自然围成了个阵法,刚好阻止了阴气外泄。他回头看莫念念一眼,莫念念离得远远的,看样子是不打算过来了。 言朗一笑:“她很聪明的,放心吧。” 路远点点头,拿出符咒来:“怎么做?” 言朗遂指点着他将符咒压在四方镇住了脚,自己在旁边地上画了个阴阳阵,以血作了牺牲,祭祀完毕,只等待半夜十二点半启动阵法。 布置好这些还有些时间,言朗不知道又抽什么风,牵住路远的手,含情脉脉柔声道:“别怕啊,牵着为夫的手,上穷碧落下黄泉……” “行了行了啊,”路远哭笑不得地一把抽出手,“恶心谁啊你?” 言朗见状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他突然止住,看了远处的莫念念一眼,将路远拽到大石头后面,皱着眉严肃道:“还有一件事忘了。” 路远疑惑的一声“什么”还没说完,言朗便将他圈在自己身体和背后的大石头中间,一言不发就突然吻了上来。路远本想推开他,推了两下没推动干脆与他激烈地争夺起主动权来。一个吻激烈得像是在打架,谁也不愿占了下风,直到言朗有些气息不稳地放开路远。 路远喘了口气,眼睛亮晶晶的,挑起一边嘴角:“不干正事了?” 言老师早就丢弃了自己的正派形象耍起流氓来,他盯着路远的眼睛邪邪一笑。路远心一动,觉得那笑竟有些勾人心魄的意思,言朗目光落在他薄唇上,拿拇指指腹轻抚着:“这就是正事啊,我在净化你身上人类的气息呢。” 路远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这会儿却也被惹得起了火,含混地问了句“是吗”就又扑了上去。 这一次两个人都温柔得多,缠绵了会儿路远突然玩性上头,想也没想一口咬住了言朗的下唇。言朗此时正在沉醉中,猝不及防吃痛一下,却不放开他,反而攻势猛烈起来,路远节节败退,最后只好求饶。 言朗放开他,舔舔自己的嘴唇,看着路远笑意满满的眼睛,觉得那里面的光晃得自己发晕,他声音沙哑暧昧:“小子,你又不属狗。” 路远兀自咯咯地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忽然听见外面响起莫念念的声音:“你们走了吗?”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收敛了表情走出去。 莫念念刚才没有察觉到人的气息却听到笑声,这才问出口,这会儿见到两个人的确还在,心知他们是有特殊的法子遮蔽了人的气息。看了两眼她直觉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似乎不太对劲,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只好站着不说话。 言朗看一眼时间,马上就十二点半了,他用言老师典型的温和语气说:“姑娘你送到这里就回吧,我们这一趟下去可能就得过了年才上来了。” 莫念念还是不说话,想了一会儿才道:“不需要帮你们守着阵法吗?” “没关系。”言朗笑笑,“阵法周围有屏障,而且我们离开一刻钟后它就失去效力了,回来也不需要这个阵了。” “哦。”莫念念点点头,“我看你们什么也没带,还会回酒店的吧?” 路远无奈,看着言朗跟莫念念一问一答,这会儿忍不住了开口道:“念念同学,你要是不说跟着我们要做什么,回阳世来我们就直接走了。” 莫念念神色一变,咬了咬嘴唇,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流连,而后下定决心般轻声道:“我们家祖辈都守着一本剑谱,一代传一代,要交给落叶剑的主人。”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极远处似乎是起了大风,海浪的声音远远传入灵能者们格外灵敏的耳朵,路远笑笑:“可我不是那个什么主人。” 话音刚落,阵法便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来,正是子正一刻。言朗朝莫念念点点头,路远轻声道:“回去路上小心。” 两个人转眼便消失在了阵法中。 过了阵法之后不过眼前一阵晕眩,再看清时已是另一个世界。路远随意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跟阳间差别也不大,不过是些荒郊野岭的风景。言朗握住他手:“这里还不是真的冥界,算是两界中间的一段过渡,所以风景还是阳世的样子。” 路远点点头,回握住了他的手,思绪却飞得远了。 落叶剑的主人,我跟那莫予的灵魂,难道就这么像吗?连把剑都要把我错认作成主人。 路远认定了那日使出自己不知道的落叶剑法是受了剑的指引,他十分喜欢那把剑,此时心里就有了些小小的膈应。因为这剑本不该在他手里,不过是恰巧他的灵魂跟那痕迹无处不在的莫予太契合,才拥有了这样的福气。 这感觉就好像自己的确是替身,可若不是替身,自己将什么也不是。 他侧头看了看言朗,定了定心神,决定暂时将坏心情抛在脑后,跟言朗一起入黄泉这件事让他有一种诡异的兴奋感,因为这似乎是在说,他们一起真正地同生共死过了啊。 走了没多久,路远果然不再思考那些事,因而他注意力此时全被路边的风景吸引了去,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揉揉眼睛,恍然觉得自己正身在梦中。 在他的左手边,那荒郊野岭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海边沙滩是一片橘红色,沙滩上立着的礁石也是橘红色的,是极其灿烂的美。就在路远正震惊的时候,平静的海面上突然跃起一只小海豚来,在空中几个翻腾,竟然跃过两个人的头顶,最后落到蔚蓝天边的云朵上去了。 路远激动地扯着言朗的手:“你快看快看!” 言朗极温柔地笑了:“别急,你先看会儿。” 路远张大了嘴巴看着那朵卧着海豚的白云渐渐变幻成其他形状,不一会儿发现四周的风景已经变了。眼前正是条两旁长着青草的乡间小路,在他一眼望得到的天边,是层层叠叠的白云,云上站着一个人,身边放着两个竹筐,而那人竟然正在弯腰从脚下采云,喜悦收获似地一朵一朵摘起来塞进框子里。 被言朗牵着再往前走几步,路远发现脚下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天空的样子,两个人此刻仿佛就站在天上,脚下是蓝天和云朵,又像是倒映着天空的海面,他们正站在浅滩上。此刻他们头顶是天,脚下也是天,路远侧头望一眼言朗,又望一眼脚下,再望一眼言朗,复望一眼头顶的天空。 言朗这才笑道:“这段路像是一面镜子,会映照出路人的内心,所以每个人看到的景色是不一样的。你看到什么了?” 路远语无伦次地形容半天,言朗虽然看不见他眼里的风景,却也明白那是极美的景象,他牵着路远的手更用力了些。 即使我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67 们此刻正十指紧扣,却都看不见彼此眼里最精彩与最灰暗的东西,但是那又怎样呢,我们愿意分享愿意倾听,如此也算是两个人一起经历过了。 路远兴奋地描述完自己眼里的色彩,急切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言朗道:“我看见咱俩像是站在桥上,桥下有一条大河,水流得很慢,旁边的沙地蜿蜒了很远,河边是大片大片的树林,树冠都是金黄色的……满眼的金黄色,头顶天很蓝,有阳光。” 路远正努力想象着言朗描述的场景,恍惚听到言朗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嗯?”路远以为自己听错了,“谢我什么?” “谢你在地狱门口赐给我这么美的风景。” 每个人看到的风景是不一样的,每个人每个阶段看到的风景也有可能是大相径庭的,而这是言朗在不同的时刻从不同的入口无数次经过这条路时,第一次见到彩色的风景。 从前他眼里都是灰暗,从现在开始,再也不会了。 路远眼里的风景几番变幻,终究还是都渐渐散掉,眼前的一切像是褪色一样,显露出它本来的面貌,仍旧是荒郊野岭,空气是凝滞的,观感是灰暗的。 路远在幻觉完全破碎掉的时刻,感受到了那么一瞬间的怅然,他用有些戚惶的目光看了言朗一眼。言朗伸手将路远拥入怀里,他知道路远的反应是正常的,甚至有好多魂魄离开身体的时候没有反应,却会在走过这条路之后歇斯底里。 死亡,不,入黄泉,本来就是一场幻梦破碎的过程,这条路就是将一切堆在一起以画面的形式塞到你眼前,而后放大你的感受而已。走过这段路,这一生无论你看见的是美是丑,是好是坏,都已是幻象,而幻象就此终结,路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的时候,便不会再有哭喊。 何况路远是个活人,看见的风景还那样美好。 吸一口气,路远挣脱言朗笑道:“没事,就是那么好看的景色突然没了有点郁闷。” 言朗不说话,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大力压向自己,吻住了他的唇。 他想跟路远说人迟早会死但你有我,却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 路远前一秒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便伸手拥住了言朗,本能似地从他那里攫取着空气。直到路远眼神带了些迷茫,言朗才放开扣在他后脑勺上的手,两个人额头相抵着,近距离直直地看进对方眼里去,言朗哑声道:“走吧。” 一条荒芜的小路,尽头是一条更荒芜的大路,大路边便是那血腥的忘川。 路远跟在言朗身后踏上忘川旁边的黄泉路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来时的小路已经无影无踪了,仿佛黄泉路根本就没有通过来的别道,与那忘川一样,从上至下,永远不会分岔,没有源头,也没有终点。 四周是黄昏般的观感,光线不知从何而来,路远抬头往上一看却什么都看不见。头顶没有想象中岩洞般的穹顶,也没有天空,那里只是一片浓黑,不同于阳世夜晚的黑,是真正的,不会有光穿透,也不会有光穿得透的完全漆黑。 旁边的忘川对岸是断崖峭壁,同样望不到顶端。而那忘川果然如言朗所说,血腥气浓到让人作呕的地步,缓缓流动的河水是血掺杂着黄泥的颜色,岸边寸草不生,彷若焦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恍然发现,原来自己是被祝福着的。 要开心哦! 第48章 东方恪 言朗像是对这路已经很熟了,他不看四周只是关注着路远的反应,看着看着突然伸手一把拽过路远。路远不明所以地回头,目睹了一只鬼魂走过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那游魂丢了脑袋,只是直直地朝前走着,反正黄泉路没有岔路,别说魂魄看东西不靠眼睛,就算是真的靠眼睛,他也怎么走都走不出这忘川勾勒出来的路线。 言朗低低嘱咐道:“现在我们敛了身上的气息,就相当于是这里的孤魂野鬼了,但是以防万一,尽量还是不要跟其他鬼魂有接触。” 路远点点头,终于表现出了些紧张来,问的话却有点偏了方向:“话说你……你吻我的时候真的就是在帮我敛气息?” “你是不是傻啊?”言朗哈哈笑了两声,“占你便宜呢都不知道,你身上的气息是我早先给你下了个符咒。” 路远气结,一掌劈了过去,两个人电光火石之间已经过了几招,言朗笑着求饶:“好了好了,该走啦。” 路远撤掉掌法,哼一声走在前面,边走边让开路上碰见的或正常或奇形怪状的灵魂,言朗在他身后跟着,暗自心惊于他灵力恢复的速度之快。过了不一会儿路远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气,问道:“要是碰见鬼差呢?” 言朗赶上两步与他并排着,解释着:“鬼差只管那些已经到投胎时辰的死魂,这黄泉路上多得是一直徘徊的魂魄,他们就算看到我们,我们身上没有人的气息也不会怎么样的。退一万步讲,即使被发现了也没关系,我跟这地府的主人还有点交情。” 路远一脸不可思议:“交情,你跟十殿阎王还有交情?” “那是。”言朗摆出一副“我厉害吧快来夸我的表情”,挑起了嘴角,“虽然我主要是猎妖的,但也碰见恶鬼也会收一收,以前帮他们收拾过几个误闯人间的鬼东西。” 路远对言老师近来越来越不压制的嘚瑟表示不予置评,只是问道:“既然你们收鬼只是顺便的,那为什么恶鬼还会大规模去攻击唐家?” 言朗侧身让过一只浑身鲜血的女鬼,皱眉道:“有可能是有人牵制了恶鬼众,也有可能是冥界内部出了什么问题,之前我本打算来找秦广王问问,但是想一想,他们估计也什么都不知道,就是知道了大概也不会告诉我。” “咦,不是还有交情的吗?” 言朗望着路远那一脸佯装纯真其实戏谑的表情,生出一种很想□□他的冲动来,最后还是装作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笨吧,我就再有交情那也是个外人啊,家丑还不可外扬呢。要是恶鬼众真是单独行事的,那铁定是冥界自己出内乱了,要不然就是整个冥界都有问题,这么追究起来,到时候他们跳进着忘川都洗不清。” 路远本就不是想不明白这些,此时听他一辩解便冲他做了个鬼脸,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屑,顺口贫道:“这忘川水跳下去怕是得越洗越脏。” 言朗轻笑一声,两个人继续朝着奈何桥走去。 灵魂本没有固定形状,地府里的魂魄则大多还保留着死去时的模样。越往前走遇到的鬼魂越多,如果说刚开始路远还觉得有些惊悚的话,现在只剩下怜悯了。数不清的死魂,无论呈现出来的样子是如何丑陋或怪异,最后都让人觉得是孤独的,他们就在忘川边上来来往往,仿佛无根无依。 大概都是些还不知道自己该去向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68 何方,又忘了自己来自何处的游魂吧。也许还有一些,只记得自己在等待什么东西或什么人,时间一长却早已记不清自己要等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什么人了。 执着的对象恰恰只是自己的执着而已。 第一回看见有鬼差押着要投胎的魂魄往前走的时候,言朗提醒了路远一声:“快到奈何桥了。” 路远低低地“嗯”了一声,视线里渐渐显出弯弯的桥的影子来。 不多时整个奈何桥已经在眼前清晰起来,那桥长得跟一般河边的石拱桥一般无二,桥头立着一块巨大的暗白石头,便是那传说里的三生石。桥附近有更多魂魄在来来去去,而桥上面走着的只有去彼岸的魂魄,没有一个是逆向的。 桥头有个大的几案,边上站着一个女人,就是那孟婆了。 走近了路远惊讶地发现传说中的孟婆竟然是个颇为美艳的半老徐娘,穿着一身不辨朝代的粗布衣服,神色冷淡,却能看得出风韵犹存,尤其那双出彩的丹凤眼,若单看起来,不输给路远见过的任何一个年轻女子。 言朗带着路远慢慢走近,孟婆正将一碗汤药递给旁边脸上一脸平淡释然的年轻女孩。孟婆抬眼跟言朗的双目对上,言朗笑了一笑,她便也朝他轻轻点了点头,而后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路远,又低下头来,专注在她的汤药上了。 路远哑然,原来真是熟人。 孟婆记人根本就不是靠着形状相貌,她有更为真切的贴近人灵魂的识人之法。言朗千年前来来去去太多次了,她早就记熟了他灵魂的气息,倒是他身旁那小子,灵力乍一感受起来强盛正派,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在。 地狱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死魂,孟婆人类的万种姿态都见过了,如今看见什么都不会惊讶也从不多管闲事,因此不过对言朗略略致了下意而已。 言朗也不多言,只带着路远绕到那三生石后面,指着对面高高的峭壁:“灵芝就长在那方峭壁上。” 路远顺着他手指望过去,看见那峭壁直没入了头顶不变的漆黑中,什么也看不清。他定一定心神,随口问道:“怎么做?” 言朗笑笑:“暂时不忙,我们这一路都来都已经凌晨了,要等到下一个子时才行。” “哦。”路远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呢?现在该做什么?休息?” “休息什么?难得来黄泉,一起逛逛地府呗。” 路远语结,看见言朗嘴角戏谑的笑,白了他一眼。言朗收了笑轻声道:“你应该感受到了,我们下来之后敛了人的气息,暂时跟鬼魂没什么差别,几天不睡也没什么关系,而且就算想睡这里也没床。还好是没床,要不然的话。” 言朗说到这里干脆地断掉,路远疑惑地“嗯”了一声,看向他,他还是不说话。路远问道:“要不然怎么样?” 言朗微微抿了唇,竟然颇有些害羞的意思,凑过来在路远耳边耳语道:“要不然我怕我忍不住干什么坏事的时候让别人把你看了去,那我多亏。” 路远怔了一下,怒道:“滚开!” 言朗嘿嘿笑了两声,美滋滋地牵着他的手,隐藏起心里对叶辰南和林暖风那边情况的担忧,带着路远在忘川河边溜达起来。 言朗没有骗路远,两个人现在在地府里敛了人的气息,的确跟在地府中可以实体化的鬼魂没有任何差别,既感觉不到饥渴,也没有疲累。只是顺着那忘川唯一一条没有岔口的路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之后,即使言朗就在身边,路远心里还是生出了些荒凉之感,于是随口评价道:“这样一直走着真苦啊。” 言朗笑得极浅,仿佛从前种种沉重过往都揉进了那笑容里,化作了无边柔情,再生不出波澜。他将手搭在路远肩上,手指摩挲着他的脖颈,道:“值得的。” 只要是在忘川河边徘徊过,这种独自行路的感受可能会融进每一个灵魂里。因而每个人一生都至少会有一次吧,也许是在夜里惊醒,也许是在白天幡然,猛地发觉自己正在踽踽独行,而孤独挥散不去。 两个人百无聊赖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远处缓缓有一个人影在视线里变得清晰,路远侧身想要让开那魂魄,却发觉言朗僵在了原地。 言朗像是正屏着呼吸,整个人一动不动仿若雷击。路远诧异地顺着他视线望过去,看见迎面朝他们走来的那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衫,是古代翩翩佳公子的模样,看样子应该是死去多年却一直未曾投胎。 路远不太明白言朗为什么会表现得这样失态,莫非是从前认识的人吗? 他捏了捏言朗的手,言朗回过神来对他勉强一笑,那人刚刚好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言朗转过身去看,那人顿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什么,也回过头来,他见言朗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微微皱了皱眉,虽然疑惑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大步朝着奈何桥的方向走去。 路远不明所以地立在旁边,言朗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跟路远解释还是在对自己说:“是没有脸面对的旧人。” 插不进他的从前,不了解他的过往,一直是路远的一场心病,这会儿他听见言朗这句话明白过来,大约正如言朗自己说过的,又是从前欠的债。路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倾身抱住他,又很快放开来。 言朗或多或少明白路远的想法,于是安慰似的笑一笑:“都过去了,他也不认识我了。” 路远点点头,也朝他笑笑,转而低头去看那忘川水,说不清心里是喜是悲。 言朗就此陷入沉默,他没有办法不沉默。 东方恪。 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人分明还是第一世的模样,而自己下了地府这么多回,忘川河边来来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趟,却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先前只以为他是投胎去了,现在看来,似乎恰好相反,东方恪明显才刚刚入地狱。 这究竟是为什么? 当年致之死了自己瞎了,后来只听闻暗界大乱东方恪死于战乱,而言水一战之后,灵能界就此与暗界签订千年不相打扰的盟约,内里的事情自己却一件也不明白。若东方恪是新死之人,他又怎么还是第一世的模样呢?若说他千年就就一经去了但一直未投胎,那这千年他的魂魄究竟是在何处游荡? 不详的阴影越扩越大,跟第一世有关的人和东西不断在出现,言朗想着想着不自觉地紧握住了路远的手。 他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不远处等着自己,却再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身边这个人离开他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散魂 言朗很快镇静下来,将一切忧虑藏入海面之下。路远也默契地不去问,假装着头上没有阴霾,而他们之间没有隔阂,心里却始终像猫抓一样,有一种自己是局外人的痛感。 时间感受起来格外漫长,转眼却已经是第二天的入夜。言朗跟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69 路远原路返回,再次走到三生石畔,奈何桥边,只等待子时一到,便去采那在阴暗地界里吸取了世间最厚重的阴气长成的仙草。 十一点,言朗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却害符,他回头看路远一眼,朝他一笑便往忘川河对岸的悬崖凌空飞去。言朗刚一脚踩在突出的石块上落定,便看见那伞部如碗口大小的灵芝旁边突然显出一只趴在崖面上的小鬼来。 那小鬼在灵芝旁边应该已经待了不短时间了,大约也知道灵芝只在子时显身,因而此刻才露出自己的形体来。 小鬼一出现言朗就心道糟糕,他离灵芝比小鬼远,乍一看见这小鬼,指尖已经瞬间凝聚起气流朝它飞去,却还是迟了一瞬。那小鬼黑色的手作爪状,已经触碰到了与峭壁岩石颜色几乎一致的灵芝。 一前一后,看上去却像是同时,那株灵芝消失掉,小鬼甚至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身形已经跟着散掉。 这地府里的灵芝,千年才得一对,就这么被一只不知何处来的小鬼毁掉了一株,言朗皱紧了眉。 路远在下方看不分明,却也知道是事情不妙,他直接传音到言朗的耳朵,急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言朗定了定神:“没事,有只小鬼,被我解决了,在下面等着我。” 路远默然,虽然明白什么小鬼大鬼都奈何不了言朗,可见不到他下地,整颗心就是揪起来悬在空中的。 言朗这次谨慎许多,他捏了决竖起屏障,将剩下来的那株灵芝罩在其中。他将却害符举起,正打算朝灵芝盖过去,旁边突然响起一个急急的声音:“慢着!” 东方恪! 一只手伸过来毫无阻滞地穿过言朗在灵芝旁边布起来的屏障,正好挡在言朗的却害符前面。言朗不明所以地看着东方恪,东方恪笑一笑:“兄台且慢,这灵芝机灵得紧,却害符对付一般仙草绰绰有余,却是挡不了这小家伙逃跑。” 言朗收回手:“你说怎么办?” 路远在下面看见又生意外,忍不住也从河边腾上来,言朗话音刚落,他便已经落在了言朗旁边。寻了块凸起站稳了,路远才看清这突然出现的人竟是不久前在河边遇见的那白衣袍之人。 东方恪打量了路远一下,赶在两个人疑问发出之前道:“这忘川河边的灵芝灵性太重,采摘不仅要等天时地利,还需人和。正好,在下看这位公子与这灵芝倒是有缘。” 言朗与路远对视一眼,他想了会儿点了点头,将却害符交到路远手里。 路远当机立断地接过来,在言朗缩回手之前就已经将那符贴在了灵芝伞部,符咒隐去,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灵芝伞部边缘。灵芝瑟缩了一下,终究是没有消失,他于是放心地掐住根部,将整株灵芝采了起来。 他默默松了口气,抬眼去看言朗,言朗对他一笑,两人腾起飞下,东方恪跟在后面落定站稳。 路远伸手跟言朗要专门的灵物储袋,东方恪不动声色地看着那灵芝,良久才淡淡地笑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路远余光看到他的表现,忍不住问道:“这位大哥,也是来采灵芝的吗?” 言朗看向东方恪,东方恪也不瞒,爽快一笑:“是。” 路远装灵芝的动作停了下来,东方恪顿一顿无所谓地道:“本以为可以得一株,却不想被一只灵力低微的小鬼毁了,想来是天意如此。” 路远跟言朗对视一眼,迟疑地道:“这……” “无妨。”东方恪摆摆手,“不必歉疚,这灵芝本就由你采得。说到底它于我也无太大功效,给更需要的人自然好。” 言朗这才开口:“这回是受人所托,不然这灵芝就给东……就给你了。要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东方恪大笑两声,接口道:“要的就是阁下这句话。” 三人在三生石旁席地而坐,捏了屏障隔绝周围的魂魄。 孟婆远远地看着这组合,难得地皱了一下眉。一个摇摇欲坠像是马上就要灰飞烟灭的魂魄,一个手执斩妖刀总是在地府里来来回回的掌镜猎人,还有一个灵力强盛却带着奇怪气息的少年,怎么看怎么奇怪。她不过望了片刻,摇摇头又去舀那汤药,心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地府里的人,最忌讳探究太多。 沉默了一阵,东方恪抱拳开口:“在下不才,虽只剩点残破的魂魄,却也能看得出二位非冥界之人。不知怎的,竟与二位有一见如故之感,时间紧迫,在下实在无人所托,只好劳烦二位了。” 言朗回了一礼:“尽管吩咐。” 路远接口道:“在所不辞。” 东方恪笑得磊落,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心,口气平静:“阳间日出之前,我便要魂飞魄散了。” 言朗一下子听见这话几乎有五雷轰顶之感,他本就察觉到东方恪魂魄气息不稳,却没想到竟到了要灰飞烟灭的程度。他急道:“灵芝可以阻你散魂吗?” 东方恪惊讶于眼前这人对自己的关切,心里起了点狐疑,但还是照实回答:“不能,顶多拖上十天半月而已。” 路远此时比言朗要冷静一些,他问道:“是需要我们带话给什么人吗?” 东方恪点点头:“不错。” 言朗的失态转瞬即逝,他斩钉截铁道:“你说。” “我有一好友名濯缨,姓陆。”路远心里一震,之前所有的猜想都得到了证实,有什么巨大东西就要浮上水面了。他转头去看言朗,果然看见他眼里压抑不住的一丝痛意。 “二位若是能代我寻得他,请替我告知几句话。”东方恪接着说,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绢帛。那绢帛上画着龙飞凤舞的咒文,他瞧了两眼递给言朗,“他转世应该有好几回了,但就我对他的了解,他兴许还留着前世的记忆。此符乃千年之前他亲手所画,凭借这气息找到他应是不难。” 言朗状似平静地接过那符咒,指尖却有些压不住的微颤,他看着东方恪:“要跟他说什么?” 东方恪认真地盯着言朗,仿佛真的透过言朗的眼睛看到了他千年之前的旧友,他一句一顿道:“天道不可违。” 言朗呆了一瞬,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路远默然旁观着,东方恪转瞬从方才严肃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摇摇头接着说:“这是第一句,第二句是请他帮我转告千叶一声,不要等我了。” “她都等了一千年了,怎么可能不等了。” “她心怀大义,分得清轻重,我是不得不死,她不会怪我的。”东方恪笑一笑,看着不远处的孟婆,平稳道,“一碗孟婆汤下去,一切便都两清。我连轮回都入不了,来世自也无从说起,还有何可等呢?” 言朗终于抑制不住情绪,使劲压住了颤抖,声音便显得有些愤怒:“为什么?为什么会散魂?跟千年之约有关对不对?” 东方恪不置可否地苦笑,缓缓举起手来,言朗和路远惊讶地发现那手已经变得透明,他整个魂似乎正在快速地融入空气中。言朗嘶吼一声:“东方!你告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70 诉我,言水那一战,我被送回上南山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方恪仍旧在笑,嘴唇开阖:“对不起。” 眼见着面前的人马上要消失不见,言朗失态地扑过去,却扑了个空。路远看见东方恪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是看向自己的,那张脸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而迷惘又愕然。 言朗反应不过来似的,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 曾经无话不谈把酒千盏尚嫌不够的知己,为了彼此可以出生入死的好友,千年来下落不明,竟就这样匆匆出现了朝自己说一句“对不起”,便就此消失。 从今往后再有无数个千年也再不会再见。 忘川水从来不会停歇,灵魂在奈何桥上回不了头,地府抬头见不到光。 路远跪坐起来将言朗揽住,言朗将头使劲儿抵在他胸口。逝者未曾听见,故人的话一出口便被风卷进了腥臭的忘川水中:“千叶她……很想你的。” 即便能以一己之力扛起整个凤凰族守得妖界千年安宁,那只一直在等待的凤凰再如何强大,内心却仍旧只是个需要他关怀的小女孩,一如遇见的那一年。 因为他言传身教的大义,她左右不了千年前他的慷慨赴死,同样阻止不了千年之后的他的魂飞魄散。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等了一千年并且还要继续等下去的人,其实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只是在某个人散成尘埃的这一刻莫名地觉察到心痛,想念决了堤,而她无能为力只好任由自己溺于其中,如同垂死之人却再不想挣扎。 其实,她不要什么大义也不要什么青史垂名,她只想要你。 冥谷大长老的石室内,方一月体内残余的灵力压制突然都散掉。灵力突然没有了长久至千年的束缚,都尖叫着在体内疯狂涌动。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那人终究是魂飞魄散了,他还以为他会多扛一段时日呢。 方一月感受着在血液中奔腾着的力量,突然觉得有那么点惋惜,这世界上干净纯粹的灵魂本来就不多,如今又少了一个。 可是能怪谁呢?他想,是东方恪自己蠢,看不清正道的方向。 不,不是看不清方向,是他不知道,世间压根不存在正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其实是昨天定时在今天发的章节,刚才自己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感慨。 看到千叶等不到东方了觉得很难过,看到言朗眼睁睁目睹东方消失也觉得难过,想起路远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还是难过。直到看到最后一句话,方一月说世上不存在正道,明明就是自己写的东西,却突然热泪盈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拿了手机编辑,记下这一刻的感动,却不知道是因何在感动。 我想了很多,写出来却总是差了那么些东西。 慢慢来吧。 除了失眠,一切无恙。 愿所有人都开心。 第50章 秦广王 言朗说不清楚内心的感受,他见过太多人的死亡了,可散魂却不一样。某个人若是魂飞魄散了,这就表示,你连安慰那个人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好好生活的机会都没有了。 是空,是无,是彻彻底底的,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消亡。 心被挂在空中,怎么挣扎也放不下来。 路过的鬼魂隔着屏障都看不见他们,远处孟婆却是清楚地目睹了那灵魂消散的过程,而那看上去无坚不摧的猎人是她从未见过的失态。她心想不就是这样的吗,即使灵魂可以轮回,这世界却是没有永存之物的,要说真的有,便就是那谁也摸不到的天道吧。 她摇摇头,将一碗药汤端给正准备上桥要去往生的灵魂,轻念一声:“奈何奈何?莫奈何。” 孟婆的声音悄悄入了屏障,传入言朗的耳朵。言朗明白她的意思,他心知孟婆从来不干预自身之外的事,这七个字已经是她能给的最大的关心了。 他心里怀了几分感激,头还抵在路远的胸口,睁着眼睛木然地看着眼前黑色的棉质布料,闻着属于路远的味道,用力将心里所有的惊涛骇浪压下去,习惯性地想让时间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才去关照那些可能会愈合与永远不会结疤的伤痕。 言朗正调整着杂乱的内心,还未来得及跟路远表示一下自己没事,远处已骤然生变。 忘川河边的鬼魂们突然疯了似地到处乱窜,上游竟传来打斗的声音,听上去还越来越近。言朗趁机硬掩住自己的失态,伸手撤掉屏障,两个人一起朝兵器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言朗伸手拦住一个表现得还算平静的白衣少年,问道:“请问一下前面出了什么事?” “听说闯进来个活人,惊动了鬼差们。” 少年答完了继续行他的路,路远心道糟糕了。他与言朗对视一眼,不由分说便急急朝出事的方向奔过去。言朗跟在路远后面,路过孟婆桌案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 孟婆平静地望他一眼,看着两人从自己旁边掠过去,心想地府果真是平静太多年了。 路远远远就看见被众多鬼差围在中间的果然是莫念念,他虽然生气她私自跟着入地府,可如今这情况,却也没办法坐视不理,当下便不多想,提起落叶剑就冲了过去。 言朗看现在这情况,劝和是不可能了,更不可能看见路远吃亏,于是也加入战局,只是出招的时候留了意不伤害到鬼差。路远心想着之前言朗说过跟地府有交集,怕他日后不好做人,于是也不敢放开了打。 一场架打得十分憋屈,兵器只用来格挡不敢进攻,仿佛对面鬼差是纸做的,稍一使劲就会碾坏他们。两个人无法展开身手,莫念念也是个不习惯下狠手的,因而三人虽占上风却也一时无法止住战局。 双方胶着了一会儿,言朗不再犹豫,干脆地将毫无阻挡的背面完全交给路远,掏出怀里的定身符咒,冲进众鬼差之间。他身影闪动几下,不过片刻,鬼差通通被定在了原地。 这么多鬼差竟然反抗力都这样弱。 这下抹了地府的面子,还不知道有什么麻烦呢。言朗心叹一声,自己确实也是别无他法了,这样总好过直接散了他们魂。 方才众鬼魂一见打起来,都怕一不小心被误伤就魂飞魄散无法超生了,因而早已离得远远的。一切突然停下来,三人才发现忘川河边变得十分空旷。 没等言朗有时间纠结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远处便传来了个浑厚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司镜使大人,许久不见了。” 路远心里一震,什么司镜使?他看向言朗,言朗一脸平静严肃,只专心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莫念念此刻也脸色发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言朗,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而他竟是个奇形怪状长了两个脑袋的人似的。 转眼已经有个红脸长髯宽袍大袖的高大中年男人站在了三人面前。 言朗跟路远差不多高,最差也有一米八,已经算不得矮了,而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71 那男人站在言朗面前,却还要高上大半个头。 路远在来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无法直视其人的压迫感,激得他心里发慌。而言朗虽然也得抬头才能跟那男人对视,此时气场却一点也没有输,那是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强大,因而不靠张牙舞爪的外表,就可以以淡然的姿态掌控一切,连仰望都像是在傲视。 路远见到言朗的样子定下了心神,听见他疏朗一笑:“秦广王殿下,别来无恙啊?” 原来这男人就是那十殿阎王之一,掌管着十殿中的第一殿,专主审判死魂生前功过善恶的秦广王。 秦广王环视周围一圈,轻笑道:“我这些鬼差果然不抵事,碰上司镜使大人简直如蝼蚁一般,若不是大人手下留情,他们真是要永世不得超生了。” 言朗诚恳道:“实在对不住,但我这小友被殿下的鬼差包围,实在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好了好了。”秦广王哈哈笑了几声,瞥了瞥旁边明明害怕到极致却还算表现得平静的莫念念一眼,又打量了路远一会儿,才又看向言朗,“说来你与地府一向互惠互利,此次前来摘了芝草,也没谁会多说什么,可怎么还带了两个人下来呢?下来就下来吧未曾打搅到地府秩序就算了,可这位姑娘竟连人的气息都没敛好。” 言朗抱歉地笑笑,伸手状似无意地挡在了莫念念前面。莫念念脸红了一阵又转为青白,低下头来。秦广王见她害怕,心说这姑娘真是我见犹怜,虽不愿意伤她,却还是不得不拿她做文章。 秦广王想罢,压低声音道:“此次你私自带人下地府,确确实实是被抓了把柄。十殿阎王因此集会在阎罗殿,阎罗王要那平等王前来拿你。你也明白,平等一向恨极了你,让他来怕是得闹翻天了,到时候也不好收场。你我职责差不了多少,一直以来也算得上惺惺相惜,我跟轮转王一合计,干脆我主动请缨先来看看,也好给你提个醒。” 言朗皱皱眉,感激道:“多谢殿下。” “别别别,受之有愧。”秦广王摆摆手,“明面上我可是来拿你的,其他九王都在阎罗殿等着呢,怕是要辛苦你们跟我走一趟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言朗点点头,回头看了一下路远和莫念念,神色平静,安慰地道:“走吧,带你们去见见传说中的十殿阎王,小姑娘回去可以有资本跟朋友们吹嘘一下了。” 莫念念见言朗和路远不怪自己唐突地偷偷跟在后面闯进来,现在还因为自己跟十殿阎王有了冲突,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言朗见状急忙笑道:“千万别哭!我最怕看见你们这些女孩子哭了。” 莫念念于是硬生生将眼泪忍了下去。路远看向言朗轻笑一声,算是对他开玩笑的回应,也表示一下自己没问题,他虚虚拍拍莫念念的肩:“走吧。” 言朗一挥手,除去定鬼咒,被解开的鬼差们一看到秦广王便齐齐跪了下来。秦广王摆摆手,鬼差们起身,目不斜视地站到了四人后面。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阎罗殿出发了。 在路上言朗询问了事件发生的前因后果,本来莫念念碍于前面的秦广王与身后的鬼差不想说,言朗却道无事。十殿阎王该知道的都知道,而此时他们三人很有可能会沦为阶下囚,说不定还需要秦广王的帮助,不该知道的也需得让他知道知道。 莫念念只好从头开始说起。 莫念念跟路远一样,还是个在校大学生,这一学期课不多,家族里的堂姐便约了她来海边玩。出发前一天她从外面回家,在路上遇到一只妖正在追杀一个重伤的灵修,她路见不平救了那灵修,灵修为了报答她给了她一颗闭气珠,这珠子她就一直带在身上。 前一天夜里她跟在路远和言朗后面,见他们进了阴阳阵,本想着守到阵法失灵就走,谁知却无意间见到两只妖闯进了阵里。她无法以一敌二,可是见两只妖消失在阵中,担心两个人有什么意外,咬咬牙便拿出那闭气珠跟了下来。 莫念念下了地府之后却没见到两只妖的踪迹,也不知道路远和言朗在黄泉路的哪一段,只好在三生石附近溜达着,却不想徘徊了一天之后冤家路窄正好撞见敌人。打斗中她的闭气珠被妖抢走,自己人类的气息压不住,没过多久就引来了鬼差。 言朗平静地听到这里,看向走在前面的秦广王,意有所指地问:“殿下,十位殿下知晓事情的速度可有点快啊。” 秦广王坦荡荡一笑:“大人入地府,我们兄弟本就提高警惕了,谁知竟有人的气息搅乱了地府,引得地狱里的恶鬼暴(河蟹)乱起来。两厢联系起来,跟大人应该脱不了关系,这才来得快了些。” 路远心神一动,言朗说过他跟地府有交情,这秦广王看样子跟言朗也挺熟,怎么言朗进了黄泉整个地府都如临大敌很紧张似的?他看向言朗,言朗坦然地对上他的眼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眼睛,突然觉得是自己太多疑了。 言朗见路远移开目光,眼神一黯,心里微松了口气。他朝向莫念念:“你一个人救了那灵修?” 路远从言朗一开口问秦广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此时听见他这问话一点也不诧异。莫念念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回答:“那妖灵力并不强,只是因为那位灵修受伤了才敢追赶的吧。” “闭气珠应该不常见吧?”路远问。 “极其不常见。”言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莫念念急急地解释道:“但是那灵修的气息是醇正的。我虽然灵力不强,也有可能被灵力更强大的东西误导,但是救他的时候他受了伤。你们知道的,气息虽然能闭能改,但血是不能的,我见了他的血,自认这点分辨力还是有的!” 言朗默然,路远听罢看向言朗:“我记得你在阴阳阵旁边布了屏障的。” 言朗闻言微微皱起眉,点了点头,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那表现得十分坦然的秦广王。如果确实如莫念念所说,那事情可就复杂了,这背后到底有多少股势力在互相拉扯啊,与灵能家族对立的妖界、魔界、冥界,现在甚至扯上灵能界自己了。 一千年前自己回到上南山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千年之约到底是怎么定下来的?各界力量都插进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明明就在自己身边,也没有了可以倾覆明暗的危险,这一世他不过是个灵力醇厚的天生灵能者,虽然会招来些觊觎却也不至于让人如此大费周章。而想来这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还知道什么司镜使,况且即使知道,也不可能有人会记得千年前的事情。 除非,除非千年之前还有人还活着,并且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自己。 除了千叶,千年前的人,还剩下谁呢…… 言朗心思一边急转着,一边发现路不对。路远和莫念念不认识路,他却是认识的。秦广王似乎是在照应三个人,带的路分明多绕了一段,他这是在制造机会让三个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72 人把已知信息交流一下,好制定对策,也对可能的未知有个心理准备。 言朗当下便敛起思绪,交代了路远和莫念念几句,让他们尽量保持沉默,自己则打定了主意见机行事,便见到阎罗大殿已经在眼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月最后一天啦!希望五月一切都是愉快的,不想再掉进五月病的坑啦!愿大家都快乐,要好好生活。 第51章 阎罗殿 阎罗大殿极其森严,明明暗暗的高烛映照着宽阔的大堂,极高的屋梁,那四周环绕着的危耸柱子,几乎要两人才能合抱住。普通人一踏进去除了窒息的压迫感,心里脑里大约就什么都不剩了。 言朗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路远虽然心里紧张,但是在言朗旁边倒也还镇定。只是可怜莫念念一个小女生,虽然灵能世家的孩子,踏入阎罗殿却也是头一回,此时正强装着平静却苍白着脸色。 路远静静环顾一周,发现这阎罗殿与自己的想象完全不同,整个大殿是极简洁严肃的样式。殿里并没有到处雕刻描画着凶神恶煞的图腾,也没有多余的颜色,房梁、大柱、门窗,入眼的一切皆是朱色,只是在昏暗的烛光下看起来红得很暗,几乎都有些发黑。 莫念念不敢太明显地东张西望,只是直直盯着那柱子突然想到,这大殿的颜色不会是拿人血染红的吧?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点佯装的冷静也没了,瑟瑟地躲进路远身后,伸手捏住了他的衣角。 路远正暗自疑惑殿上怎么都没有人,就听得言朗朗声道:“给各位殿下请安,司镜使言朗擅创贵地,不想惊扰了鬼差,特此前来请罪。” 话音刚落,大殿四周柱子后面的平台之上,显出了九个端坐着的身影。秦广王也一跃而上,在东北方向自己的座上盘腿落定。 这一厢言朗话音刚刚落了,从西南方位便传来个略带了些嘲讽的声音:“司镜使大人言重了,我们可当不起。” 言朗轻笑一声不说话,那声音便有些愤怒,一个“你”字出口还没来得及吐出下文,正北方便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打断了那没出口的呵斥。那声音道:“好了。” 整个阎罗殿陷入沉默,方才最先出声的是十殿阎王中第九殿的平等王。平等王此时发出沉重的鼻息声,却又碍于这阎罗殿的正殿主阎罗王已经开口,他排位在阎罗王之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转念一想,此时言朗理亏,还带了两个碍手碍脚的凡人,那两个小的虽然是灵能者,看样子也抵不了什么事。他心念及此,于是忿忿不平又心怀窃喜地闭了嘴准备看戏。 言朗本来是不至于表现得这样狂妄自大的,他自千年前多次大闹地府再被劝和之后,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样子没有八百年也有半个千年了。可是他刚刚才眼看着东方恪魂飞魄散,整个人还没从心魂震荡的状态中完全解脱出来就乍然遇变,此时被人抓住把柄,根本没有心情认真维持什么谦卑融洽的表象。 阎罗王倒是不太在意言朗的失礼,他虽然用词尚尊,语气却是高高在上的,好似长辈面对无理取闹之小辈的宽厚:“司镜使大人,别来无恙。” “谢阎罗王殿下记挂,好得很。”言朗笑一笑,“诸位殿下就直说吧,这两个孩子都是我带下来的,没能压好人类的气息引得恶鬼暴动,是我疏忽了。这事怎么解决,还请给个痛快话。” 秦广王倒是记着言朗跟自己那点缘分和交情,又感念于近几百年来他与地府的配合,暗自替他着急了一番。这会儿他听言朗直接说出来倒是放了放心,心想司镜使照旧是那司镜使,想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也用不着自己太费心。 阎罗王听见言朗的话也不再客气:“你虽贵为司镜使,却三番五次闯我地府,之前的账过了便是过了。此次你们采了千年一现的仙芝,既然能采得到那也是你们的缘分,这便也不管了。只是这回引起恶鬼□□,虽未酿成大祸却也是事态严峻,不知道的鬼神还当我偌大一个地府怕了司镜使呢。况且世人不知你身份,要是以为我地府随便几个灵能者都能擅闯,那更是不得了了,这事一旦传出去了我地府颜面何存?倘使不给诸位一点惩罚,怕是难以稳定冥界人心啊。” 路远心惊,这摆明了是要讹人。莫念念也在旁边急转了几下心思,着急却也无法。言朗按下心头的一点焦急,从容道:“什么惩罚?” 阎罗王不说话,七殿泰山王朗声道:“大人莫急,没甚了不得的,小惩大诫而已。司镜使大人便罢了,这两位只要将八殿中任意一殿的刑罚都过一遍,自可离开。” 地府十殿,秦广王的一殿主管审判,轮转王的十殿专管轮回,其余八殿则根据灵魂罪孽的深浅各设有不同的刑罚。言朗听到此处已经是心头火起,面上反而更加平静放松,他冷笑一声:“泰山王殿下是在说笑吗?他们两个可都是凡人,在八殿中走一遭,还有命回阳世吗?” 那泰山王丝毫不为所动,仍旧是那冷冰冰没有感情的声音:“来的时候就该想过不该来。” 路远此时已经在脑海里算计如果打出去会是个怎样的局面,得出的结论是打不出去。别说十殿阎王法力多么高强,就是单对付这地府乌压压的十万鬼差也够呛。 此时旁边莫念念已经吓得脑子转不动了,她努力定住心神,将路远的衣角捏得发皱。 言朗按下火气去,立时就反应了过来:“诸位殿下大人有大量,就请高抬贵手,绕他们一条小命吧。我带下来的人我负责,怎样的刑罚都应由我来受。” 话一入耳,路远便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似地拽住了言朗的手。言朗安抚地摸摸他的手背,直视着殿上的阎罗王,那阎罗王却摇摇头:“地府没有资格惩罚司镜使。” 言朗嗤笑一声:“我当然知道。殿下直说吧,费尽心机造成此时的局面,到底想干什么?” 秦广王听见这话急于剖白地道:“司镜使大人误会了,真不是我们设的局。” 言朗本对这秦广王还有几分感激,此时却也不怎么愿意听他说话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谁也不愿意接受刽子手在斩杀自己的时候说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就下刀。他收起从容,整个人显出扎人的凛冽姿态:“说吧。” 阎罗王道:“如此,我们想借你的斩妖刀一用。” “你们要我的斩妖刀?”言朗疑惑地问出口,见台上的人都不说话,心知这是默认了,他冷笑一声,“斩妖刀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必我不说各位也懂,若我不呢?” 泰山王笑道:“你没得选。” 言朗三百年前曾对轮转王阳间家族有恩,轮转王报答无门,此时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敢显示出来,只怕言朗不答应阎罗王还有更过分的法子,于是劝道:“司镜使大人,这是最好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73 的办法了,我们只是借用而已。况且你们是逃不出这地府的,酆都大帝此时不在冥界,你就算逃出去了也求救无门,何苦两败俱伤呢?” “借用?”言朗重复了一遍轮转王的话,“借用的期限是不是永远?” 轮转王被堵得哑口无言,言朗身上的气息显得更加锋利,他一一看遍座上的十殿阎王,语气放缓了些:“没想到啊,堂堂十殿阎王,竟然敲诈起我这势单力薄的司镜使来了哈哈,传出去那可是一段佳话啊!” “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言朗闻言一眼扫过去,说话的平等王觉得那眼神仿佛真的具有实体一样,要生生剜走他为人时候的心,他犹自嘴硬道:“司镜使大人自己想拼杀无所谓,地府的确是无法散你魂魄,可大人身边两位可就不一样了。” 言朗听见这话登时气得眼睛发红,他能感受到藏在身上的斩妖刀在蠢蠢欲动,仿佛急欲饮血。路远见他不对劲赶忙一把抓住了他胳膊,朝他摇了摇头。 言朗看着路远的眼睛突然觉得凄惶,不明白为什么都过了一千年了,还有人时时要与他作对,所有人都要他死,不能让他死就要让他生不如死。 那斩妖刀其实跟地府的孽镜台功用如出一辙,都如铜镜一般照得清万物的功德善恶。而他言朗的命运,便是要根据斩妖刀的指引与明鉴,斩杀世间一切有违天道而阳间与地府都无法解决的罪孽,故而被习称作司镜使。 他先前甘愿将刀放在唐家,是急于出谷又笃定自己会去取回,而此时地府要借用自己的斩妖刀,看样子却是孽镜台出问题了。孽镜台若是真的被毁,地府的整个机制便是从头开始乱了,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在于十殿阎王这样劳师动众的,怕是地府出了了不得的乱子,局面已经不好收拾了。 本来帮地府一把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孽镜台不可再生,而历来的司镜使是镜在人在,镜毁人亡的。若斩妖刀真的被拿去代替了孽镜台,只怕自己的下场只有两个,要么是灰飞烟灭,要么是因为没有了司镜使的权力,只能一辈子守在孽镜台边了。 可那是守得住的吗? 司镜使的职责怎么办?维持世间平衡之事又当如何? 秦广王和轮转王显然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他们单纯地以为即使斩妖刀被借用了,言朗也能在阳间活得好,以为他即使不能做司镜使了还能重新找把刀做个灵修,甚至可以在需要斩妖刀的时候再来取。 他们丝毫不知道司镜使其实是世界上最不能选择的事,要么是司镜使,要么在只能是魂飞魄散被下一任的新司镜使替代。 殿上所有的人里只有言朗和阎罗王明白借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此时言朗只看准了阎罗王:“若不用刀,还有何法重塑孽镜台?” 原来他知道是孽镜台出问题了,五大三粗的秦广王心道,司镜使果然是司镜使。 阎罗王状似不经意地扫了路远一眼,路远整个人的精力都集中在言朗身上,且阎罗王那处光要稍暗一些,因此并未发觉。可言朗却是看见了的,他心一惊,果然听见阎罗王轻声道:“还可用妖王之骨。” 言朗状似无所谓地笑笑:“殿下这可是开玩笑了,妖王早就不知所终,尸骨怕也是被老天爷给收了,去哪里找妖骨。” 阎罗王继续稳如泰山地说:“是了,因而只能拜托司镜使,还望司镜使能权衡一下。” 言朗身上的杀气突然散掉,显出些不着痕迹的疲态来:“好,我答应。将斩妖刀借给地府,不过不是现在。现今千年之期已到,魔界不断进攻灵能界,怕还只是个试探,以后事情只会更棘手,斩妖刀还得跟我一阵子。一旦确认灵能界与暗界秩序稳定了,言朗必定双手奉上斩妖刀。” 路远听这话虽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心里却没着没落地觉得不对劲,没等细想,言朗身上的气场已经回来:“还是说地府已经没落至此,连个十年八年都撑不住了?” “司镜使大人不必使激将法。”阎罗王严肃道,“暗界大乱于我地府也无甚好处,本就未打算此时就借走斩妖刀的。” 言朗笑一笑:“那可真是多谢了。” 他说完拉着路远转身就走,路远扯着莫念念赶紧跟上去。三人走到大殿门口那殿门却是不开,路远心头腾起怒火来,沉静道:“诸位王爷还想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司镜使 殿中一片寂静,阎罗王突然开口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路远心道“不当”,正好言朗与他默契十足地立即答道:“那殿下还是别讲了吧。” 阎罗王却状似没有听见,放慢速度开口:“司镜使切莫再沉湎于过去的事了,人死不复生。” 路远心里一紧,不敢去看言朗的表情,只强压下惊疑大声道:“人也吓了,刀也答应借给你们了,还想干什么?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一点?” 平等王一听这话就炸了:“哪里来的小子这样胆大包天?” 言朗转过身去淡淡答一句:“我带来的。” 平等王被噎住,其他几殿阎王也不说话,阎罗王的声音直直只传入了言朗一人的耳朵:“若真如我猜测,司镜使大人可别忘了自己的职责,胆敢有人违背天道,即使知情人不言,也必定没有好下场。好自为之。” 言朗轻笑一声,心道有什么天谴来就是了,我一力承担。 殿门轰然洞开,他脚步顿也不顿,带着两个人快步走了出去。 离开阎罗殿好远了,路远才发现悄无声息跟在三人身后的鬼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看来阎王们还算说话算话,这是不打算干涉言朗在地府的行动了。 重新走上黄泉路,身后的岔路消失掉,莫念念才带着哭腔说了声“对不起”。言朗本来懒得理她,想让她自己静一静就好,看了她一眼又觉得于心不忍,温和道:“不是你的错,本来就是有人设计好了的,没有你我也会被逼借刀的。何况你本来也是因为担心我们。” 莫念念听见这话“哇”地一声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像是累了便原地蹲了下来。路远和言朗无奈地对视一眼,怎么除了徐瑶还会有女孩再在他们面前哭呢?而过了这么久,两个人面对梨花带雨的女孩子依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言朗叹了一口气,干脆靠着旁边的石头坐了下来,安静地听莫念念哭,路远也靠着他坐下来,默默地递了包纸巾给莫念念。 等到莫念念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只剩下偶尔的抽泣声,言朗才慢慢开口:“刚才在你身上下的咒撑不了多久了,你缓缓,我这就画个阵,十一点一到就送你回去。” 莫念念听到这话,心道这意思是要我自己回去?不是都拿到灵芝了吗为什么还不走?她疑惑地看向言朗,明白问也没用,于是默默掏出了颗珠子展现在两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74 人面前:“我有这个,不怕。” 路远见到那乳白色鸽子蛋大小的珠子,猜到是闭气珠,因而问道:“你不是说被那两只妖抢走了吗?” 莫念念红着眼睛和鼻头,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刚才那个秦广王偷偷塞给我的。” 路远本也在疑惑他们为何还要留在地狱,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听言朗坚决道:“带上珠子,我送你回去。” 莫念念接口道:“要走一起走!” 言朗摇摇头,却转看向路远,目光很认真:“我们还有点事,你早点回去我们也安心些。” 路远看着莫念念,笑着接话道:“你还不听他的话赶紧回去,这夜长梦多的,不怕阎王爷出尔反尔把你抓回去刀山火海里滚一圈?” 莫念念知道路远在开玩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是嘴硬道:“要来就来啊!谁怕谁!” 言朗笑着摇摇头。莫念念突然想到什么,怯怯地说:“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们呢。” 路远回答着:“我叫路远,他叫言朗。” 言朗站起身来,对路远说:“画阵吧。” 路远点点头,也跟着站起来,变出储物袋在里面翻找符咒。莫念念知道自己是非走不可了,却也不敢再多说,要不是因为自己,他们也不会被十殿阎王抓住把柄来逼迫。莫念念一想至此又内疚起来,看着正在画阵的两个人突然问:“言……言老师?” 言朗挑眉看她一眼,她勉强笑笑:“我听过路远这样叫你的。” 言朗点点头,划破了手指献出血来祭祀阴阳阵,莫念念又问:“言老师,您的刀借给地府,没关系吗?” 路远动作僵了一瞬竖起了耳朵,听得言朗流畅地答道:“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心里不爽而已,就这么被他们讹了一回。他们应该也在找新的灵物来修葺孽镜台吧,就让他们借用个几十年也不成问题。” 莫念念闻言觉得踏实得多了,路远却犹自悬着一半的心。 不多时便画好了阴阳阵,在等待子时到来的时间里面,言朗一直不说话,偶尔捏了路远的手玩,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莫念念本想问问落叶剑的事,却也不敢开口。于是三个人就这样保持着沉默的奇怪格局,直到送走了莫念念。 莫念念踏入阴阳阵,回头朝着言朗说了声“谢谢”,而后深深地看了路远一眼,便转头踏上了她的回程。 路远站在原地看着那阴阳阵慢慢变暗,而后消失,直截了当地问:“看你在阎罗殿反应那么大,不只是心情不爽的问题吧?” 言朗摸摸他的脸:“不愧是我的小远,真聪明。” 路远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让他微微有些心惊。他当然知道路远想要跟自己一起分担的愿望,可是有些东西,不是有心就行的。况且自己做的一切努力,说到底不过也是为了路远不要被卷进多余的是非里来,怎么可能还让他担心呢。 他心里极快地将事情三两下剔除了关键,挑了些实话道:“就是不想借给他们。孽镜台是鉴别灵魂功过的东西,他们自己失职没守好,凭什么要我去给他们擦屁股,就因为我的刀有相似的功用?扯什么淡啊我莫名其妙就要成为赔货的。最可恨的是,竟然拿你们两个来威胁我,不要说你了,就是一个莫念念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路远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问:“不是说有交情吗?” 言朗摩挲着他的手指,不好意思道:“只是跟掌管孽镜台的秦广王还算熟,还有以前似乎是救过轮转王的家人。这也不算吹大话骗你,很久之前确实还算有几分交情。” “他们说你是司镜使?” 言朗回看了他片刻,点了点头:“简单点说,司镜使是被天直接选中的人,生来会有自己的兵器,这兵器可以鉴别得出万物的善恶,比如我的斩妖刀。如果出现了些罪大恶极但是无法通过正常渠道杀死的东西,不论人神鬼怪,司镜使都有处决的权力。” 路远震惊于言朗肩上扛着的真实职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想果然,他始终都有自己看不透的东西在,是自己只能仰望的存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我在典籍上从来没有见过记载。” “不会有记载的。”言朗突然带了些怜悯的神色,“司镜使在人间是不会显露痕迹的,也许有少数灵能家族会有司镜使的传说,但他们都会将那只当作一个传说。” “为什么?” “你仔细想想,这是多不合理的存在。司镜使有权也有能力判断万物的善恶,可是司镜使自身的善恶又由谁来鉴别呢?没有人会真的相信或者愿意相信存在这样的人。” 路远想了一下言朗的话,觉得他似乎是在说他自己本就不该存在,于是小声说:“天道来鉴别啊。” 言朗笑笑没答话,路远又道:“不对啊,只要司镜使行使过自己的职责,怎么可能不留下痕迹呢?” “司镜使虽然权力很大,但其实很少有真正用得着的时候。绝大部分时间我都以猎人的身份活在世上啊。其实换个角度看,司镜使也不过就是个猎人,一个不得已的时候必须冲在所有人前面的猎人而已。” 路远攥紧了言朗的手指头,笑得有些勉强:“那你们是不是有一个组织叫司镜司啊?” 言朗摇摇头:“没有,司镜使只有一个人。” “什么意思?” “只有前一任司镜使魂飞魄散了,作为接替的下一任才会出现,免得分散权力,不便行事。” 地府里仿佛是有风吹过,空气突然有些凛冽,路远觉得自己的心皱成了一团:“司镜使既然这样厉害,为什么还会入轮回呢?” 大约这就是制衡吧,言朗想,他摸摸路远的耳朵:“血肉之躯,怎么能不入轮回?历代司镜使,只要没有因为天谴或者其他事故落到魂飞魄散的境地,他们就会一直延续自己的能力。换句话说,每一任司镜使都在无限的轮回中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所以不是猎人有资格留下记忆,是司镜使对不对?”见言朗默认,路远接着道,“那其他司镜使轮回,都会跟你一样留下前世的记忆吗?” 言朗小心翼翼地组织了一下措辞:“司镜使轮回之后会在某种特殊的时刻得到自己的能力与兵器,与司镜的职责一同继承,大部分都不会再有除此而外的其他记忆。” 路远发愣一样地盯着他,言朗顿了一下接着道:“但是我们有权利选不选择留下其他东西。” 有些话言朗没有说出来,路远大致也懂得,几乎没有司镜使会这样选择,常人一辈子都要背负那么多的重担,何况是司镜使。每一世人生都重不堪负,谁还会选择一世一世地叠加啊? 还不如都忘了来得干净。 路远觉得说话变得有些艰难:“那你……为什么?” 言朗看着那忘川水不说话,似乎在想应该怎样回答。 路远等了一会儿似乎忘记了自己在等言朗的答案,他看着忘川河边来来往往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75 的鬼魂,突然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什么,起身朝着孟婆走去。言朗跟着路远站起来,路远回头看向他笑一笑:“我去跟孟婆聊聊天,不准偷听。” 言朗点点头,果真靠回原地不动了。 路远踱步过去,孟婆兀自舀着汤药,也不理他,他便站在那几案旁边看她做事,目光落在孟婆手中的碗里。 这汤药清苦的味道,似乎有点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言朗的身份至此明朗了,但背后由此牵扯出的很多事端还没有浮出水面。 第53章 自有定数 路远看了好一半天,才开口问道:“您会经常碰见不愿意喝孟婆汤就要去投胎的魂魄吗?” 孟婆还是不说话,路远像是本就没有盼着她回答,又接着道:“这黄泉路上徘徊着的灵魂都是不愿意忘记过去的吗?” 孟婆沉默。路远目光有些发散:“要有多深的执念才敢扛着前世的记忆生活啊?” 路远看着孟婆手上的动作又发了会儿呆,笑着朝孟婆说一句“打搅您了”,便转过身准备离开,却没料到身后孟婆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自有定数。” 路远转过身去,诧异道:“您说什么?” 孟婆低着头舀汤,仿佛刚才的话不过是阵风吹过而她也没有听见过路远的问话。路远等了一会儿也不再执着,走回到言朗身边。 “阎王就这样让我们走,不怕我们出尔反尔吗?” “我没有反悔的余地。” “我们还在等什么?” “等今天彻底过去。” 路远不再追问,他觉得自己始终是一个旁观者,他愿意分担可是别无途径,只能等着言朗来告诉自己。然而言朗却一直如同此时的状态,在最要紧的问题面前始终缄默着。 两个人又开始顺着黄泉路走,不去刻意计较外界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就有一种时光停滞的感觉。路远想,难怪这路上的灵魂看上去都那么不慌不忙,除了行路无事可做,又不知疲惫,快慢都没有意义。 一不小心就几十几百年了。 言朗将路远的手拽得紧紧的,走着走着他突然道:“不想忘掉从前的记忆只是因为不想忘记别人的恩情,也不想忘记仇恨。” 路远听见他的话,看着那忘川水奔流不息,突然就悲从中来,挣脱了他牵着自己的手。 言朗疑惑地看着他,他回看了言朗一会儿,走到离河水稍远一点的地方。那里有一块石头,虽不如不远处的三生石那么高大,却也勉强算得上个倚靠。路远顺着那石头坐下来,背靠着石头,抬头看面对着他站立的言朗。 路远心想言朗说错了,虽然在地府身体不会疲惫,但还是会累的,现在就很累。 言朗慢慢朝他走过来,蹲下来与他视线齐平,笑问:“怎么不想走了?” “是啊。”路远笑,“不想走了。”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路远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言朗突然心慌起来,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听见路远语气无波无澜地开口:“前段时间你因为那把剑不理我的时候……” “是我的错。”言朗有些急切地打断他。 “你听我说。”路远伸手抓住言朗的手,脸还贴在他手心里,他保持着这个动作慢条斯理地说着,“你不理我的时候,我真的特别害怕,我总觉得你肯定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离开我,但是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手指轻触在言朗的嘴唇上,打断他还没有出口的解释或者反驳,表情仍旧是淡淡的,像极了从前还不熟时候的言朗:“我之前确实很想知道那些我弄不明白的事情,那个时候在乎你对我的好但还不怕会失去。然而发觉自己喜欢上你之后就不怎么敢细想了,那天你不理我之后我就在想……在想如果可以一直跟你在一起,很多事情我弄不明白也没关系。但是我现在还是有点难过,其实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了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在意的,我就是,就是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没有资格替你分担……这让我觉得挫败,好像永远也没办法真正靠近你……其实我是想问问,你从一开始就对我这么好,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啊?” 他顿了一瞬:“比如我的灵魂跟某个人的很像?” 他心道,所以你要趁我睡着了给我喝孟婆汤,是为了让我忘记那些不属于我的,属于另一个相似灵魂的记忆吗? 言朗愣在原地说不出话,路远推开他,手里现出那把落叶剑来。言朗急急拉住他手腕:“你要干嘛?” 路远笑笑,左手快速覆上剑锋,掌心一下就见了血。言朗一把将剑抢过来扔在旁边,又怕血气惹得厉鬼发疯,赶忙一手布了个屏障,一手心疼地拽住了路远正在流血的手,抽气似地说:“疯了吗你?” “你就让我试试。” 路远一伸手,落叶剑稳稳地飞入手中,受伤的手在言朗手中挣扎。路远猛地一使劲,言朗怕伤到他,竟轻易就让他挣脱了开去。他眼疾手快地将血抹在落叶靠近剑柄的地方,看着那地方果然缓缓显出两个小篆来。 落叶。 果然,跟莫念念说的一样。莫念念也姓莫,世界上的巧合总是太多。 他笑一笑,细细看了几眼,摩挲了会儿那云纹,而后变出剑鞘,干脆地合上了剑,递给言朗:“这剑是莫予的吧,还给你。” 言朗不动弹,直直地盯着他,缓缓摇了摇头:“害怕失去你的人是我。” 路远没有回答,只是嘲讽一笑,不知是在笑他这话,还是在笑自己傻。言朗眼睛有些发红,路远分不清那是悲意还是怒意。言朗呼吸声越来越重,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某处突然传来:“这剑本来就是你的。” 他怎么也会出现在这?!这地府如今真是谁都能乱闯了? 言朗腾地站起来,他在震惊之外,刹那对十殿阎王产生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也是乱闯进来的其中之一。 路远的心神却全都被那句话里的内容打乱掉:什么意思?剑是我的?剑不是莫予的吗?这明明就是我遇见言朗的第一世啊? 言朗转头看路远,虽然刚才那一瞬间,与方一月同样的一句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可现在由方一月说出来,意味却不一样了,这几乎在瞬间就点燃了他的杀意。 斩妖刀现出,言朗挺直了腰站在路远面前,仿佛为恍惚中的他提供了坚不可摧的屏障。路远抬头望着他的背影,心想他这样挺拔的身姿应当有长袍翻飞的陪衬才对。 方一月还隐着身形,声音却不远不近地刚刚好传入两个人的耳朵:“司镜使大人太小瞧人了吧。” 言朗无法判断方一月所处的位置,他环顾四面一周,语气极凛冽:“你到底要怎样?” 路远心一沉,言朗并没有反驳那人的话。 方一月的轻笑声听起来温柔可是刺耳得很:“我可是来帮忙传递消息的。” “有屁快放!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76 ” “啧啧。”方一月轻叹,“我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俗了?” 言朗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方一月的声音却迟迟不响起,仿佛方才那句问话极其认真,而他正在等待回答。言朗竟轻易就猜到他的想法,末了咬牙切齿道:“你出现之后。” 方一月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得很满足:“我说司镜使大人小瞧你身边的人一点也没说错,不仅一直护崽子一样护在身后,竟然还推人替他受天劫,你……” “你说什么?!” 路远和言朗的声音一同响起,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都十分震惊,内容却不太一样。方一月等他们的声音落下去,才慢吞吞说完刚才那句话:“你的大义都喂狗了吗?” 天劫? 言朗觉得自己脑子里突然炸开了,原来林暖风算到的灾劫竟然是天劫!她跟叶辰南的打算是什么他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再灌注十倍灵力刻出来的最上等的傀儡也不可能承得住那灾,既然承不住,那就只好换一个有资格承受天劫的人来承。 叶辰南,是真的要拿命来报答他。 “过一个钟头再上来!”言朗急急嘱咐路远一声,转身就走。路远忙跟上去,拽住他袖子,还未来得及问出口,言朗已经捏了一个定诀,右手两指相并轻戳在他眉心,“对不起。” 正好是十一点,他飞速画了阴阳阵,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离奈何桥已经不远,他边画阵边朝孟婆遥遥传音:“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孟婆干脆地回道:“老身向来不理世事,但见这小哥面善,让他陪我聊会儿天吧。” 言朗放下心来,画好阵法将路远打横抱起,送至孟婆身旁。他故意不去看路远愤怒又疑惑的眼睛,只低低朝孟婆道一声谢,便掠过去,消失在了阴阳阵中。 方一月其实并未真的下黄泉,他只是借了自己已经突破压制的强大灵力,硬生生沟通了阴阳二界,从地面传音到了这里而已。 此时他透过阵法看见言朗的行动,嗤笑一声,伸手抹去阵法,消失在了言水旁边的大石之上。 如果落叶剑是我的,那么我是谁?如果我有前世,为什么石镜却照不出来?这平平淡淡的二十年,言朗是唯一的意外,为什么天劫会专门落到我头上?言朗推人替我受灾什么意思?有人要替我去死吗?为什么非要把我困在这里,难道是真的?真的在等天劫的时辰过去? 路远被留在孟婆旁边突然出现的座椅之上,动弹不得。他心里此时像是汇集了世间最苦最辣的酒,各种情绪激荡着,甚至让他觉得有点想吐。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恨过言朗,恨他替自己做决定,恨他明明知道自己不会接受还要瞒着自己去做,恨他将自己护在身后让自己像个蠢笨无能的小屁孩。恨他这样不信任自己,恨他的欺骗,恨他所有的言不由衷……恨到恨不得将他吃下肚里去,好让他安心与自己融为一体,让他再不能够惹自己生气,再不能够有机会让自己成为不被需要不被依靠的人。 他咬牙切齿地想,如果真的有人替我死了,不论是谁,我绝不苟活。 眼前的东西看上去都晃晃荡荡的,惹得路远一阵一阵地发晕。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孟婆冷眼看了会儿,突然伸手在他背上一拍,一股冰凉的灵力缓缓渗入他的五脏六腑。 路远渐渐安静下来,血液里躁动着的暴戾灵力潜伏起来,所有激荡着的情绪与恨意通通消失,最后化成了刻骨的悲哀。 有声音在旁边低低响起,不辨悲喜:“自有定数。” 孟婆这话不仅是说给路远听,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她埋头继续去做自己的事,心里却一阵一阵发着毛。 这少年不知是何来历,他身体里潜伏着的力量,要是有一天真的爆发出来,只怕若不是要毁灭世界,就是要毁灭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已经快二十万字了呢,哈哈就算是送给自己的礼物也觉得自己蛮厉害啦~怎么说呢,感觉自己写着写着越来越放飞了,刚开始还有一点想要贴近现实的想法,现在完全是照着自己想的来了,感觉还挺爽2333 再忙也要写,当然要写到完结才行! 第54章 妖骨 这也许是路远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小时,后来的他虽然还有很多难熬的时候,却都不如这第一回印象深刻。 因为滑向绝望深渊的开端,总是比那待在深渊底部绝望已成定局的时候来得让人难以忍受。 路远只知道一个小时之后,旧的一年彻底过去。他恢复自由行动的时候,整个人累得像是跋涉了十万座大山,未曾休息过,却也还未到达彼端。 他带着刻骨的疲惫感,心里惶惶然,不知道自己上去之后会出现在哪里,是心里想的地方,还是仍旧出现在海边。 就这么惊疑不定着,他布好阵法的时候心里的紧张感已经消失殆尽。 言朗启动阴阳阵的时候是以血为祭,路远想了一下,自己的灵力没有言朗那么强大,一滴血也许不够。他伸出左手在划了条口子,用力一挤,两滴血一前一后滴落进阵法中央。 第一滴血下去,阵中心瞬间大亮,光线直直刺进眼睛。路远被晃得眯了一下眼,还没反应过来时第二滴血已经触到阵法。阴阳阵中央的图案快速旋转起来,盛放出耀眼的光芒,映照得整个忘川河边亮如人间的白昼。 忘川河边的鬼魂们从来没有在黄泉路上看到过这样亮堂的时刻,此时有些看向光源,有些抬头看天,整个河岸顿时骚动起来。路远震惊地抬头,发现阴阳阵的光芒直直冲入头顶的黑暗中,直没入自己再看不见的地方。 果然,再耀眼的东西也穿不透地府的黑暗。 孟婆见状当机立断,伸手一挥,灵力像是幕布一样盖下去,压住了阴阳阵的光芒。她的声音直直传进路远的耳朵:“再不走子时就要过了。” 路远回过神来,朝孟婆鞠一躬,而后跨进阵中消失不见。 忘川河边骚乱了一阵渐渐又平静下来,赶路的继续赶路,徘徊的仍旧徘徊。孟婆心神不定地立在三生石对面,莫名觉得这世道是不是又要乱了。 秋水镇。 回阳间的时候并不像去地府那样要路过那一段幻觉堆起来的路。路远踏进阴阳阵,被耀眼的光照得眼睛一闭,轻微的眩晕感之后,他发现自己正立在一户人家的院子中央。家里好像没人,屋里黑乎乎的。 路远借着微弱的月光和灵力运行时敏锐的视觉能看得见,墙角有一株梅树,零星地开着几朵带白花,其余都还带着青绿含苞待放,正是最值得期待的时候。 一切都很平静,连夜晚都是晴朗的。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传送门的,路远不着边地想,从地府回到人间就可以拉开。可问题是现在自己不知道被传送到哪里了。 正在茫然中,忽然听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77 得院门外传来一轻一重两个脚步声,都显得仓皇无比。他突然预感到了什么,心一下子提起来,喉咙发紧,嘴里似乎泛着苦味。 院门发出沉重刺耳又极短促的一声“吱呀”声,开门的人似乎让了一下,路远睁大眼睛,看着言朗背着叶辰南急急冲进来,林暖风跟在身后。 他们都没料到路远回来竟会这么快找到这里,他明明没有来过叶辰南家。言朗大吃了一惊,此时却也顾不得多想,只朝里屋急急走去。林暖风更是无暇顾及其他,路远便也慌忙跟在后面进了屋。 言朗跟随着林暖风的指点,将叶辰南放在了床上,路远这才看见叶辰南正紧闭双眼,满脸都是痛苦的神色,嘴角还有血迹。言朗甫一放下叶辰南,立马站起来绕到叶辰南的床脚处,伸手凌空画了个锁魂阵,以血为祭。 阵法的光芒渐渐隐去,叶辰南脸上的痛苦隐去了些,眉头却仍旧紧皱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林暖风坐在床边紧握着叶辰南的手,一时无言。 路远整个人此时显得有些发懵,叶辰南这个样子,难道真的是替自己受了天灾?他慌张地看向言朗,言朗满眼担忧地回望他,而后拉了他的手出了叶辰南的房间。 路远失魂落魄地跟着他到了院外的小巷子里,言朗沉默地背靠着院墙,低声解释道:“本想给他用灵芝,但不知道会不会冲撞了他体内的血气,只好暂时用了定魂咒将魂魄固定在体内。方才画的阵虽然是用来束缚人魂魄的,但此时正好能保住他灵魂不散。” 差一点被散魂了吗? 路远觉得自己心里的愤怒与愧疚一阵阵翻腾交织着,快要压垮他,他强忍着心绪道:“现在该怎么办?” “该做的都做了,玄清马上就要来了,或许有挽救的办法。” 只能等待了啊。等待换一个说法其实是,听天由命。 弯弯的月亮冷清清地照着人间,美好得好似从未见过离合悲欢。良久,路远才开口:“其实该被散魂的人是我吧?” 言朗听出他话里的凉意,忙道:“暖风算出新旧年之交你有劫难,但我真的没料到是天劫,如果我知道了还让叶辰南去挡,我不得好死!” “可就算知道是天劫,你也打定了主意不会告诉我。什么天劫地劫来就是了,我自己的劫难凭什么让人来代我?”路远的眼眶泛着血色,他逼近言朗,理智已经所剩无几,一字一顿地道,“言朗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言朗听见这话既惊且悲,虽然料想过他知道真相两个人肯定会闹不愉快,此时乍一听见他这样的指责还是觉得心脏像要被攥碎了。更何况此事确实是他的责任,是他放松了警惕,是他没有早点觉察到事情不对,是他放任了叶辰南去挡天劫。甚至,他此时怀疑自己有可能料到过这个结果的,只是不愿意相信,自欺欺人而已。 他一边理解并心疼于此时路远的慌张失措,一边觉得失望心凉,于是只是更深地看着路远,不说话。 路远从来没在言朗眼睛里看到过这样受伤的神色,一时之间意识清明起来,才发觉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他深呼吸几下,缓缓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声音发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很难过,我不想任何人来替我……对不起对不起……” 言朗的心这一下是彻底碎掉了,他听着路远越来越低的声音,说不出话也做不出动作。 等路远渐渐平静下来,两个人便一人占据了一边的墙,守在院子旁边的小巷子里,都不敢进去看到林暖风的绝望,也不知道还能跟对方解释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渐渐偏西,两个人听见风里有人快速行进的声音传来,便一起绕到了院门口。 玄清看清院门口的人,没有多作表示就急匆匆地进了门,两人也紧跟着进去,到了叶辰南旁边。 玄清一眼看到床上躺着的叶辰南,放不下来的心已经提得更高。他板着一张脸探查了一番叶辰南的情况,在言朗开口之前已经知道了他所做的紧急措施,心想即使是他自己亲自来,也不会做得比现在更好了。 林暖风巴巴地望着玄清,玄清叹一口气:“躲得过初一还是没能躲过十五。” 她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言朗便代她问道:“有什么办法?” 玄清看来与言朗也算是熟人,并不在意他的不尊老,只是摇摇头:“回天乏力。” 路远闻言道:“以命换命也不行吗?” 玄清这才仔细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骨貌淑清却无甚了不得之处,若不是自己已经大概猜到他的身份,大概也只会以为这不过是个天生根基好的灵能者罢了。他沉吟一会儿:“以命换命是不行了,但我有个奇险的法子,反正也不能更糟糕了,试一试也无妨。只是……” “只是什么?” 言朗和路远异口同声问,言朗看了路远一眼,没再开口。路远诚恳又急切:“老先生您尽管说,上天入地,赔上这条命也是我该的。” 林暖风眼里迸发出神采来,切切叫了一声:“师父……” 玄清慈悲地看林暖风一眼,又道:“只是法子是有,需要的东西却不一定能寻得到。” 言朗立即道:“什么东西?” 玄清摇摇头,看向言朗:“东西先不说,这法子实在是……我直说了吧,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抽妖骨。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抽妖骨是什么意思吧,那可一不小心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你可曾听说有谁成功过?何况辰南现在已经这样了。” 妖骨,路远怔住,这在他的意料之外,可确实在情理之中。 言朗轻声道:“开什么玩笑抽妖骨?他没了妖骨支撑,灵魂怕是只会散得更快。” “只要有一线可能就要做。”林暖风斩钉截铁道,“师父,试一试吧,魂飞魄散也好过现在这样靠着定魂咒苟且偷生。” 言朗哑然,玄清沉吟了一会儿道:“抽妖骨是危险,但若是以龙骨为替代,镇住魂魄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龙族在一千年前就绝种了。”言朗皱眉,“据我所知世上所有的龙骨都被最后一位龙王毁掉了,而后他自断根基。” 这起起落落的,听得路远一颗心上上下下,于是更可怜起林暖风来。可叶辰南因为自己才落到如今的地步,他心怀愧疚,安慰的话此时也说不出来,只好在旁边干着急。 玄清瞥了路远一眼,在心里掂量着怎样说才能避免雷区,他放缓了声音:“听闻千年之前龙王与莫家小公子私交甚好,虽然不愿让储存力量的龙骨落到他人手中,但在自毁根基之后还是给莫小公子留了世上最后一根龙骨。” 路远屏住了呼吸,莫家小公子,是那莫予吗?或者,是自己也不曾认得的自己吗? 言朗一边分神看了看路远的神色,一边心头揣测着这老头子到底猜到多少。他害怕玄清要是说出些不该说的到时候不知怎么收场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78 才好,于是低声道:“我们出去说。” 路远却抢在玄清表态之前道:“就在这里说吧。” 温和可是不容拒绝的语气,言朗无法,只得微微纂了纂拳头,将心神拉回那不知所谓的龙骨身上,问道:“你刚才说是自毁根基之后?” “对。”玄清点点头,“因为留下来的那根龙骨就是他自己的。” 林暖风坐在床边,面上沉静,此时眼里却有几分闪烁的光。言朗则脸色越来越黑:“这事连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路远愣在原地,玄清平静道:“你忘了,我扇景一派的祖师可也是上南山下来的。况且你想想,以前那么多年有谁敢在你面前提姓莫的吗?过不了几年我死之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在你面前提不得莫家了,你当然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路远的真实身份就要浮出水面了,但是,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哦~老奸巨猾的言老师是不会让他知道所有的,路远要想明白真相,必然会跟方一月扯上联系。哈哈哈再说就剧透了。愿大家都开心! 第55章 妖王 路远心里七上八下久了已经渐渐有些麻木,他此时见言朗煞着一张脸抿紧了嘴唇,突然觉得世上的一切都索然无味起来。他现在只希望能找到方法救叶辰南,让他上刀山下火海让他去死被散魂都行,只要能不欠别人,他愿意什么都不去探究了。 言朗心想路远已经知道落叶剑是他自己的了,大约也能猜到他就是那玄清所谓的莫家小公子。想通了之后便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甚至触碰到回忆时的心绪都比从前好控制一些,他冷静道:“你的意思是,龙骨在上南山?” “不,不在。”玄清道,“路青思带走了。” 路远已经上上下下跳疲累了的心又是一惊,路青思是爷爷的名字。他眼神发直地摇摇头道:“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什么龙骨,爷爷也从来没有提过。”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路远才又开口问玄清:“龙骨真的在我爷爷那里?” “亲眼所见。” 沉默。 言朗伸手想摸摸他的头,路远不露痕迹地往后躲开。言朗神色黯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收回手,问:“爷爷走之前跟你讲过什么吗?” 路远艰难地回忆了一下那天傍晚跟爷爷在荷花池边的情景,摇摇头:“只是要我去找你,什么都没说。留了一封短信给我,还留了你家的地址。信上的内容我都会背了,只是让我保护好自己。” 玄清立即接口道:“走,去你家。” 当下林暖风留在家照顾辰南,三个人急奔路远家去。 路远家里太久没有人住过,感受上去连空气都是冷冰冰的,是一种不同于冬天的冷法。 玄清和言朗一人画阵一人献祭,十分有默契,像是搭档久了的样子。路远突然在想,爷爷跟言朗是不是根本不是什么远方长辈与晚辈的关系,而是像这样的老友。 闲话少叙,一番追踪,两个人发现路远家里竟然一点灵物的气息都没有,不仅没有龙骨,连一件灵能者常用的器物都没有。 玄清不由感慨良多,他这老友陆青思,即使不知道他孙子真正的身份却也说到做到了,只身挡在他身前努力地将灵能界的一切隔在这屋外的,只为提供那点抓不住的安全。 可惜,谁能守谁一辈子呢,陆青思自己血肉之躯又已年老,还是连半世安稳都无法给他。 玄清叹了口气,问路远:“可以看看你爷爷留给你的信吗?” 路远怔怔地没回答,言朗疑惑地看着他,皱皱眉:“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路远脸色苍白地点点头,朝向玄清:“前辈,我知道了!” 三人片刻未歇,急急忙忙又朝陆青思的老家赶,凭借着路远听爷爷念叨从前时提到的一个叫“新月村”的地名。 找到新月村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白天不好行事,而言朗跟路远更是从下地府就没有休息过,尽管在地府中不耗费什么体力,此时却也显出疲态来。 玄清提议三人先去旁边镇上休息,夜里再行动。叶辰南一时半会儿状况虽然好不起来,那定魂咒和锁魂阵却也暂时不会让他出什么意外,两个人就都没有反对,只打定主意等着夜晚来临。 那张爷爷跟遗书放在一起的旧照片,路远一直带在身上,背景是他早已经没有印象的农村老家。 爷爷从来不喜欢拍照,家里除了零星几张路远十岁之前由学校拍的照片以及他的毕业照,几乎没有其他照片。他先前以为爷爷专门把这张照片留给自己是因为这是两人唯一的合照,现在看起来似乎是有深意的。 发现家里没有灵器的时候他几乎就确定了,那院子里,一定有东西。 玄清与陆青思虽是多年好友,曾经一起游历各地收妖捉鬼,但他们这样的灵能者在漂泊途中结伴而行,通常四处皆可为家。因而他也从来不曾问过陆青思的过去,自然也不曾知道陆青思老家具体在何处。 二十年前有段时间陆青思曾经跟所有人断去联络,再出现的时候他在鱼城大学旁边带着个婴儿定居下来,并没有恢复跟人的交际,独独还与玄清有些联系。十年前玄清不经意撞见陆青思对着龙骨发呆,两个人这才再也没有往来。 无关友谊破不破裂,男人之间的情谊就是这样的,你一句话我便用心去履行的事。 当年玄清见到龙骨,陆青思并未遮掩,只是说自己这孙子容易招惹脏东西,恐怕是日后命有大劫,好友占卜说需得阻止他与灵能界的接触,自己才断了在外斩妖的心,只小心翼翼净化着路远周围的环境。 就为了这么一个尚且虚无缥缈的担心,玄清真的再也没有跟陆青思有过过近的接触,连陆青思去世他都没有出现在路远面前。 可有些事情就算不刻意去打听,在长久的时间里各种信息不断交织联系,再不可能的可能,慢慢也变得没那么难以置信了。 而现在,玄清是不得不出现了。 也就是在叶辰南出事的这一夜,冥谷内也不是那么安宁。 方一月刚刚回到屋内,族里主观星象的长老便来禀报,天雷在旧年跨向新年的交接时分,落在了秋水镇最高的山顶上。 消息已经传出去,整个夜妖族为此而振奋着。天降灾劫,北斗发暗,是世道将要倾颓的征兆,千年之约已解,他们相信这自然也是沉寂多年的夜妖即将迎来狂欢的时节。 方一月听了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那摇摇摆摆的烛光不知道在想什么。那观星的长老虽然很有些资历了,但在方一月面前却也大气都不敢出。大长老没有表示,他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成,只好木头似地立在原地,起了一身汗。 良久,方一月才笑笑:“我知道了。” 长老应一声“是”,便往后退了几步,而后转身看似镇定地走出方一月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79 的屋子。等得身后的门关上了,他才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长吁一口气离开了。 不多时,方辰溪急急闯入方一月的房间。方一月听见了声音并不抬头,也未呵斥他的冒失,只是等着他说话。方辰溪喘口气道:“大长老您知道了?” 方一月瞥他一眼又看向烛光,点点头。方辰溪接着问:“您早就知道,所以今晚才派我去那里收魔?” 方一月再次点点头,冷淡问:“如何?” “看那样子,怕是没得救。”方辰溪皱眉思索,“平白无故的,怎么就降天劫了呢?我看叶辰南那小子的灵力也没到可以承受天劫的时候啊。” “现场谁在?” “本来只有叶辰南和那个叫林暖风的占卜者,他们好像早就知道有天劫,身上带着傀儡。从来没见过那样厉害的傀儡,灵力倒是充沛得很,竟然挡了三道天雷,只是后面六道全部落在了叶辰南身上。后来陆濯缨突然出现,最后一道天雷被他用刀阻了一下,但也只是拖延了点时间。不过如果不是那一刀的话,叶辰南可能当场就魂飞魄散了……”方辰溪越说越小声,突然想到什么,“大长老……是您告诉陆濯缨的?” 方一月不否认,只是轻声说:“辰南那小孩也是倔得紧,真敢做啊。” 方辰溪突然激动起来:“大长老您早知道叶辰南要受天劫,如果不想救他为什么要告诉陆濯缨?如果想救他,那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陆濯缨?” 面对方辰溪略带了些指责的质问,方一月竟然毫不在意,还难得地耐心解释起来:“这天劫虽不是辰南的,但这一场事件也算是他的劫,我虽想逆天,现在却还不能随意改命。告诉陆濯缨算是给辰南一线生机,但是他自己抓不抓得住这生机不是我说了算的。” 方辰溪语结,想了一会儿又道:“可要是您早点说的话说不定有法子可以挽救啊!比如那傀儡,多刻几个傀儡不就行了吗?” “那是天劫啊辰溪。何况就算是陆濯缨,那么长的时间不也才刻了一个出来吗?” 方一月一句没什么温度的话刚出口,方辰溪竟然忽地生出一种想流泪的冲动来,他不知道原来夜妖竟也是会想要流泪的。 是啊,天劫。 天劫是什么,天劫怎么能是个傀儡能糊弄住的?那可是非得落到实际灵魂上的东西不可啊。况且叶辰南身边的那些人,不管是占卜者还是猎人,可都是强大到让人心悸的的存在。若是有解,他们怎么会不去努力? 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他低低应一句:“我明白了。但是您刚才说,这天劫不是辰南的,是什么意思?” 夜妖虽不畏光,但骨子里有着趋暗的本性,方一月却一向格外喜欢火光。他此时正伸手捻着蜡烛靠近火焰的地方玩,偶尔还伸手去摸一摸那烛光,像是丝毫不觉得烫。他听见问话笑笑:“我记得你是三百年前出生的吧?” 方辰溪不明所以地“是”了一声,听得方一月又说:“一千年前,夜妖族有个比我强大得多的妖王存在。” 方辰溪震惊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夜妖寿命极长,从出生到有意识要花费将近三百年的时间,这之后会像人类一样在短短二十几年中长大,而后定型成某个年轻的样子,一直保持到死亡。有关方一月的各种传说,方辰溪从有意识开始听到如今已经二十二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一千年前正是方一月活跃的时候,而方一月,传说是夜妖族历来最强大的妖王大长老。那一时期是夜妖族有史以来最鼎盛的时期,方一月带领着夜妖族一统大半个暗界,纵横多年,还差一点颠覆了人间灵能界。甚至在言水一战后他沉睡的千年之中,余威也能镇住整个妖族。 方辰溪听着方一月的事迹长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过千年前还有其他什么妖王,此时听见方一月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在震惊之余,实在是觉得难以想象。 方一月见到方辰溪的表情,突然又变回那个懒懒又的大长老,不理会他的失态,只低低朝他说一句:“回吧。” 方辰溪无奈,只得出了门,他怔怔地走至长廊拐角,爱喜闪出来跟在他身后。 她今天是一个明媚少女的样子,明白迷幻兽容貌内情的人大约都会感叹一下,也不知这明媚好看的皮囊主人,心里有着怎样咆哮的猛兽,可以作为与妖魔交换的资本。 爱喜在他身后走着,突然开口问:“你刚才……是在担心辰南吧?” 乍一听见这话,方辰溪从方才的呆滞状态中回过神来。他脚步顿了一下,咬咬牙:“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想他死了,我只是觉得,他应该死在我手上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是512,作为一个四川人,默默地绕过了这一天。怎么说呢,我不喜欢什么感恩不感恩节,我只希望活着的人好好生活就可以了。 写到现在越来越觉得,前面的故事节奏内容太慢了,后面还有很多自己很喜欢的情节要堆在有限的文字里。但是仔细一想,可能人生就是这样呢?准备时间总是格外地长,而且我自己私心很喜欢路远和言朗的日常相处,哈哈哈哈。 每次我希望什么事情快点结束的时候,我妈就会很及时地告诉我,你不要着急,该过去的总会过去的。我真的盼望是这样,人生总是有很多龃龉,学会面对现实了,一切才会越来越好吧。 愿大家都开心~ 第56章 信任 路远和言朗各自躺在床的一边,不说话。 小镇旅馆的住宿条件不是特别好,房间也少,却意外地有很多房客。三个人早晨几乎踩着一开店的点就来了,竟然只剩两间房,于是理所当然地路远和言朗一起住了大的那一间。 这小旅馆的床虽然称一声大床,躺两个大男人却也只能刚刚好。换了平时言朗估计就乐颠颠地找到理由正大光明将路远搂在怀里睡了,这一次两个人却都平躺着面对天花板,中间隔开一小条距离,谁也不越界。 跟言朗在一张床上睡得这样僵硬,对路远来说还是第一次。 他不知道言朗现在是怎样的心态和想法,也不知道若是有第三间房,他会不会选择暂时避开自己。 因为是白天,窗外不断有车经过,有些嘈杂,天光很亮,拉上窗帘也没办法遮蔽太多。路远累极了,闭着眼睛却一直睡不着,脑海里一直转着遇见言朗之后的一切奇怪事件,也转着叶辰南紧闭双眼皱着眉的那张脸,还有林暖风硬按下焦急心绪的坚定神色。 言朗此时也闭了眼睛在乱想,他仍旧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能感知到叶辰南的意图。他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比平时迟钝太多,不作他想也许是自己潜意识里自私地将那可能的想法压了下去,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80 只为了求一个心安。 这是叶辰南的生死关头,自己就是背后的刽子手。 往后呢?他该怎样跟路远解释一切?关于为什么落叶剑是他的,为什么石镜照不出他的前世,为什么他会有天劫,为什么叶辰南有资格代他受天劫。 时间滴答,人心找不到栖息之处。 快要下午的时候,路远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缓悠长起来。言朗眯了一会儿,等他睡得熟了,便悄悄起身看他。 他这时再不费力去掩饰,只放任了所有悲伤情意与遗憾愧疚一起自由流淌。他贪婪地盯着他的脸,好像生怕这次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他睡着的样子。 日光黯下去,路远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虽然有一瞬间的模糊,却也足够他刚刚好看清楚言朗眼里翻滚的万般情绪。 路远怔住了,他没有见过这样的言朗。 他曾无数次在他眼里看到过不加掩饰的爱意,那眸子却从未像此刻这样带着脆弱的情绪,好像这无坚不摧的男人正极度恐慌着,因为他一生的梦就要从他手中滑落出去。 路远觉得自己心跳漏了半拍,脑海里又开始冒出那无数次反复过的念头。不再去探究过往的一切了吧,只要能留这个人在身边。 言朗虽然被路远的突然清醒吓了一跳,却也不闪不躲,反而直直看进他眼里去。他的口气极认真,像极了在念两个人从来没有许下过的山盟海誓:“等辰南没事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往后你想走想留,我都不拦着。” 路远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这是心痛的感觉吗?不拦着的意思,是不要我了? 他突然发觉原来心痛并不只是一个形容词,也不是难过的情绪夸张后的具象化表达。原来这正剧烈跳动的器官是真的会痛的,就像是有人拿了把没有磨过的刀在来回割着,痛得他直想要弓起身子来。 他受不了那种迟缓的钝痛感,便将拳头使劲抵在胸口上,嘴唇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发着颤。 言朗吓了一跳,伸手覆在他的拳头上,紧张道:“心口痛吗?还是……” 下半句话被路远堵回了口中。 言朗还睁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承受着路远霸道而带着撕咬意味的吻。他不敢动也不敢用力,像是害怕惊醒了在睡梦中才会亲近自己的他,末了才在路远准备放开的时候以温柔绵长的方式回应了他。 两个人分开些距离,路远犹自红着眼。 他像是恨极了,双手紧紧拽着言朗的衣襟,看了一会儿突然将他微微下拉了一些,同时支撑着自己微微抬起头。言朗顺着他的力道再次俯身,路远便如愿吻上他的喉结,而后轻柔地吻到他侧颈靠近肩膀的地方,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狠狠咬了一口,还恶意地用牙齿磨了磨。 这点痛对言朗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他无比平静甚至有些欣喜地接受着路远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发泄,一声不吭。 路远尝到鲜血腥咸的味道便松了牙口,只拿舌头温柔地轻舔着那细小的伤口,引来言朗的一阵颤栗。 他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便不太听得清里面的不甘与恨意,他说:“你总是这样不相信我。” 即使你手执斩妖刀强大如同天神,纵然你一切尽在掌握,但我也想成为可以被你依靠的人。而不是一无所知地躲在你身后,痛苦地看着你或别人替我死去。 不被你需要,是全世界最残忍的酷刑。 三人按着时间点集合,在宾馆旁边的小面馆随意地解决了一天中的第二顿饭,而后乘夜色到了村子外。 十米开外是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新月”两个字,村子里的建筑都还朴拙,这地方就像是新规划农村时的各种运动中不经意的遗留。 石头周围尽是些田地,三人脚下往前延伸开去是一条平铺的土路。玄清拿出一张专门追踪灵器的符咒来,念个诀将其变作一只青鸟,就低低地飞在人头顶一尺的地方。 三个人跟着那青鸟,很快到了一户农家院门口。院子四周都是田地,最近的一户邻居在二十米之外。 那院门上了旧式的铁链锁。三个人看着青鸟飞入院中,在某棵树的树梢边徘徊着,便都从院墙一跃而上,跳进了院子中。 很普通的农家院子,路远下去便一眼看见靠近堂屋的那棵枣树。他后退几步,站在院子中央看过去,那树下仿佛就出现了一老一少两个模糊的身影,跟那黑白旧照片上的影像重合了起来。 酸酸涩涩的情绪涌上心头,青鸟围绕这枣树又绕了几圈,化成了符咒,落入玄清手中。 “看来就是这里了。”言朗看向玄清,“怎么办?” 玄清绕着那树走了一圈,看看言朗又看看路远:“就我对陆青思的了解,他应该不会设什么陷阱,但要保证密室的安全,入口只能有唯一的办法。” 路远歪了歪头:“机关应该只认我吧。” 玄清点点头,直言道:“但是我看不出来。” 路远想了想,运起灵力伸手去碰那树,却没什么动静。言朗见状也运气试探了一下,同样没反应。路远皱眉看看自己的手,并起另一只手的食指与中指作刃,轻轻一划,便有一条伤口横过了整个手掌心。 言朗见状紧皱了眉,本打算阻止,却猛地想起傍晚时候路远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便生生止住了自己想要干预的冲动。路远似乎明白他的担忧,看他一眼,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表达,言朗却觉得心里定了一下。 玄清一路上冷眼旁观着,觉得言朗对陆青思这孙子的关心,似乎是超出了自己对他的理解。这样的想法当时不过一瞬就过去了,此刻不知道怎么的又浮上心头来,他甚至觉得言朗有些怕路远的。 古板如玄清,自然是想不到作为司镜使的言朗会喜欢上个男人,他这时只是更觉得言朗果然情深义重,千年之前的旧义直到现在依然牢记如旧。 路远见血慢慢渗出皮肤,便大张着五指去靠近那树。 这枣树似乎也是灵物,感受到血腥气便开始发抖,发出风吹树叶的簌簌声。随着手掌越来越接近,树冠摇动得越来越猛烈。等到路远的手掌完全覆盖上树干,那树扎根的地方剧烈地颤抖起来,慢慢裂开一条缝隙。 路远被言朗扯至身后,看见那裂缝越来越大。片刻地面停止震动,一个容两人侧身相过的沟堑露出来。 三人朝下看了一眼,看不出端倪来,路远本想直接跳下去,被言朗一把扯住了。路远眨眨眼:“这地下室应该是爷爷专门留给我的,既然只能用我的血打开,那肯定不会再有什么危险的机关。” 言朗闻言松开手,一马当先地跳了下去。 路远看也不看,并不等言朗的接应,下一秒便跟着跳了下去。 下面是一条类似于巷子的通道,在前方拐角处开始呈现往下延伸的趋势。两人跳下来的地方其实不深,只是月光黯淡又被两壁所挡,从地面上看起来一片黑暗,所以显得不见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81 底。 言朗刚刚落地站稳便看见路远已经下来,他扯起嘴角,朝上喊:“下来吧。” 路远道:“前辈也下来?就咱俩去吧。” 话音刚落,玄清已经稳稳当当落在旁边,言朗笑了一声:“道长身体说不定比你还好呢。” 玄清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们方才在说什么,他看向那消失在不远处的通道,爽朗一笑:“走吧。” 虽然运起灵力也能在暗夜中视物,玄清到底不是个猎人,不如言朗那样如同本能一般轻易,便拿出了颗夜明珠出来。路远高举着珠子走在了前面,言朗断后,三人一路向下,朝着埋藏龙骨的地方走去。 顺着通道走了大约五分钟,路远发现两边壁上现出很多错综盘绕的树根。他留心了一下,发现越往下那树根越多,并且刚开始时都只有手指粗细,最后有一些竟有自己的腰那么粗。 通道终于又变成平缓的样子,路远心道应该是快到尽头了,果然就看见前面出现了屏障。他将夜明珠往前送了送,发现前面是一道石门。 那门就像是没有刻字的高大墓碑,平平整整,没有浮雕也没有花纹,四周盘绕着粗大的树根,留出了中间那块空白。 言朗伸手用灵力去探查,手掌刚刚接触到门,旁边那些树根竟然像是突起的蛇,猛地朝他手缠绕过来。他迅疾地收回手,两方的柔软树根撞在一起,又缓缓分开,退回到了石门两旁。 “这树是活的啊。” 言朗倒是没怎么样,只是小小讶异了一下,路远瞪他一眼:“我没说话之前不准你再碰!” 玄清一挑眉,看着言朗被训的样子觉得好笑,不由得摇了摇头。 路远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方才的血还没有完全凝结,他将手放在门上,旁边缠绕的树根退了退,门却丝毫没有反应。玄清趁着树根退去,急忙探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阵法和机关。他与言朗对视一眼,在旁边犯了难,除了树根,这门没有机关也没有阵法的,没有危险却也相当于完全没有突破口。 路远见状以为是血气不够重,并起右手双指想要再划伤自己一次,言朗眼疾手快地拽住他手:“你别傻了,血肯定没用了,上面那棵树大概是为了测试你是不是活的,所以一点点血气就够了。这道门这么宽,难道你要用血涂满整个门吗?你爷爷也不可能设置这样伤害你的关口啊。” 玄清点头称是,言朗道:“你怎么看?” “只要小远在这里,开门应该是不难的。”玄清肃然,“小远你仔细想想,青思以前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 路远盯着那空白一片的石门开始在记忆里没头没脑地搜索,玄清在旁边耐心地等着,一边去观察那树根到底是什么样的灵物,言朗则一动不动地盯着路远被夜明珠的光照亮的侧脸。 他心想自己真是狂妄自大了,什么天谴我一人来担,最终却是赔了别人鲜活的命,还要让他来焦心焦肝。 一片寂静中,路远突然低低出声:“你当心存道义,永不可忘。”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太热了,人很奔波。疲惫。在写字的时候才能得到缓解。 第57章 对不起 “嗯?”言朗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什么?” 路远看向玄清,又目光灼灼地继续盯着言朗,有些激动:“心存道义!” 言朗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却怎么都抓不住那个点。他皱眉看着路远,听得路远又问:“你教我画的第一个阵法是什么?” 言朗愣了一秒,突然笑出声来。 守元阵。 陆青思留下的话,分明是一语双关。他要路远心存道义,道义在现世之外理论之中则为一,而一生万物,明之践之,后有抱元守一之说。灵能者所修,万种阵法无不脱胎于此。 这也是为什么言朗教路远阵法的时候要以守元阵作为开头的原因。 大拙即大巧啊。 言朗此时明白了路远话中的含义,再打量了那门两眼,侧头去看他们:“你们看树根掩住门四周之后的形状像什么?” 路远朝他默契一笑,不再犹豫。他利索地拔出落叶剑,顺着树根缠绕石门的形状,三两下便画出一个人的形状来,而后找准那人形心脏的位置,以剑为笔,将一个守元阵落于其上。 作祭的血横着飞向阵中央,刚好在心尖的位置。 玄清表面平静,心里却翻滚了几圈,暗道这孩子果然聪慧。也就陆青思才想得出来用这样的方式留下开门的阵法,而大约也只有路远才能寻得到那文字里的关窍。 阵法启动,光芒大放却不刺眼,就像是万千颗夜明珠正凑在一起。石门旁边缠绕的树根往后退去,露出完整的石门形状来。路远伸手一推,石门缓缓转动,露出两边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入口。 言朗指尖燃起火苗,试了试确定密室里是有空气的,三人便放心地从一边的入口鱼贯而入。 那是一方四四正正的空间,算不上特别大,却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灵物,小到符咒大到各种兵器,几乎称得上满目琳琅了。路远咋舌,边走边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看过去,最后在一件撑起来的黑亮盔甲前面停下来。 这房间里的灵物大多偏攻击型,无一不显示出主人是一个极有战斗力的人,这跟路远印象里虽然不苟言笑但是很有知识分子气质的爷爷一点也不一样。他记得言朗明明说过爷爷是一个净化者,看着这战甲他突然在想,或者是爷爷心里也住着一个猎人的梦吗? 路远正在发愣,言朗突然牵过他,他不明所以地跟着走,到了这地下室最里面的墙角位置,发现那里摆放着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一封信。因为有灵力的护持,那信封上的墨迹看上去像是才刚刚干掉,一点也看不出时间的流逝。 是爷爷熟悉的笔迹,一下子将路远拉回认识言朗之后看见爷爷遗书的那个晚上。信封上面写着四个字:“路远亲启。” 不是小远,是路远。 他无知无觉地拆开那信,仍旧是便条般的形式: “小远,我知道你迟早还是会找到这里,毕竟人从来都是胜不过命的,可若不试一试却总是不甘心。如果你终有一天需要为守护和正义而战的话,爷爷永远与你同在。” 他此时无暇也不敢去想背后所有的可能,情绪也都木木的,便安静地将信收在怀里,看向注视着他的另外两人:“找找龙骨吧。” 玄清闻言指向地下室正对着石门的那面墙,伸手一挥,那墙上就慢慢显示出一道小小的门的痕迹来,像是个暗格的样子。 路远和言朗对视一眼,走到那暗格前面打量起来。 玄清之前见过一次龙骨,对这灵物的敏感度比两个人要高得多,他几乎是立即就发现这里有个暗格,里面应当是龙骨无疑了。 路远看了那暗格一会儿,伸出手指摸了摸那门与墙之间的缝隙,突然回头看言朗: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82 “你觉不觉得这上面的花纹有点眼熟?” 那暗格上面的确刻着些细小花纹,言朗显然也早就发现了。玄清却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直到路远将那落叶剑举到他眼前。 他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暗格中央的花纹恰好跟路远这剑柄上的云纹一模一样。再仔细看,那花纹虽然痕迹很浅,却能看得出有凹有凸,与落叶上的凹凸正好相反。 莫非是钥匙? 玄清皱眉,看言朗伸手将落叶接过去,按照剑柄与花纹刚好重合的方式摆放了一下,却毫无动静。 言朗见状心道一声果然,便将剑递给路远。路远刚一拿定那剑,还未来得及将剑身贴上暗格门,落叶便猛地挣脱他手,朝暗格飞了过去。 与此同时,墙壁往内出现凹陷,落叶便刚刚好嵌入那沟槽里。两旁的石头移动着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就着那暗格门的形状推出一块平台来,台上放着一个木头锦盒,而落叶便端正地嵌在那平台正面中央。 路远又懵了一下,原来爷爷早知道他会拿着落叶剑来这里,若是只有落叶,或者只有他,这龙骨怕就永不能见天日了。 心跳骤然快起来,他握紧了落叶剑,掀开锦盒盖子,五寸长的乳白色龙骨正静静躺在锦缎中间,看不出任何特殊。这是巨龙真身上最小的一节脊椎骨,却是整个力量最集中的地方。现今只剩下传说的上古神兽最强大也是最致命之处,不过就这么小小一节。 可正是亏了这么小小一节,才使得神龙虽灵魂消散,却是精魄犹在。 等玄清跟言朗看清了那龙骨,确认无误,路远强按下心头的疑惑,收起了盒子,拿回落叶,三人准备离开。 走到石门旁边路远回头,静静地环视了那些灵器一周,莫名觉得,这地下室应该永远不会再重现于世了。 片刻不歇急奔回秋水镇,这么一来回已经又是一天的傍晚。 察觉到有人踏进房间,本来坐在床边的林暖风腾地一下站起来,熬得通红的双眼灼灼地盯着他们。路远心下一酸,柔声道:“别急,我们拿到东西了!” 从眼睁睁看着叶辰南受天劫开始就没哭过,林暖风撑到此时早已身心俱疲。听见路远的话她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大颗大颗地砸下来,砸得在场的老少三个男人都心疼不已。 所有安慰都苍白无力,只好沉默。 短暂的休整之后,言朗不费什么力气便将林暖风劝出了叶辰南的房间,而后跟路远一起听玄清的吩咐画好了抽妖骨要用的阵法。做好一切准备,玄清看向他们严肃道:“抽骨这种事情有违天道,必定是痛苦难当,不能让暖风看,你们也别看了。安抚好她,不要让她进来。” 两人无奈,留在这里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得答应。言朗看路远先出去了,朝向玄清轻声道:“有什么事叫我。” 玄清在言朗面前第一次以长辈的口吻说话:“这样残忍的事情,他们是从来没见过所以不能见,你是见得太多了,就少见一点是一点吧。” 言朗沉默半晌,点点头,看了床上昏睡着的叶辰南一眼,暗自祈祷他能念着还在人间的林暖风,生的欲望强一点,再强一点。 屋里一直悄无声息,不知道什么情况,林暖风也坐不住,便起身往院子里走。 言朗和路远都是不怎么擅长安慰人的人,除了陪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三个人就这么一起立在寒风中。 林暖风直愣愣地看着那窗户,像是懒得作出多余的表情,只是一脸的木然,整个人看不出丝毫悲伤来,却看得路远心里一阵一阵发紧。 他暗下决心,如果叶辰南为自己而死,那便一命换一命,绝不迟疑。 言朗怕惊动邻居,早就在院子四周布下屏障,此时除了风可以沟通内外,什么都传不出去。 院子里梅花清冷的香气萦绕不断,不知道沉寂了多久,屋内突然响起一声压抑的嘶吼。路远一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从来不知道人竟然可以发出这样可怖的声音,就像是濒临死亡的巨大野兽支撑着破碎的身躯在对世界发出最后一声怒吼。 林暖风整个人抖了一下,言朗随着她的细微动作绷紧了神经。他听到叶辰南突然发出的哀嚎虽然心疼,但怕林暖风失控出事,于是强行集中着注意力,随时准备着她要是冲进去就先让她睡一睡。 谁知林暖风这一抖之后突然就要往旁边地上倒去,路远眼疾手快,赶忙一把抓住了她。 她体质受压制不住的灵能影响本就比常人要弱,此时不眠不休这么两天三夜,方才又因为叶辰南的声音心神剧荡,终于还是撑不住晕了过去。 陡然生变,路远却还算理智,他顿也不顿,立时便将林暖风打横抱起疾步往屋内走去。言朗紧跟其后,到了与叶辰南只有一墙之隔的客厅。 两个人掏出黄泉边上采来的灵芝,照着之前玄清已经跟言朗提过的用法,将这仙草的灵气通通渡入了林暖风的体内。 大约过了一刻钟,林暖风才悠悠醒转来。她似乎是感知到体内灵力运行比平时顺畅得多,已经不怎么能转动的脑子花了几分钟才意识到两个人对自己做了什么,却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木然地扫了两人一眼。 有没有灵芝,痛不痛,活不活得下去对她来说,都不如叶辰南来得重要。 叶辰南自那声嘶吼之后再未发出声音,几个人却都更加紧张。叶辰南一向定力极强,轻易的疼痛自然是无法让他开口的,方才那一下,只怕是真的生不如死了。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滴滴答答,似乎快要天亮了,路远才轻声对林暖风道:“你去休息一下吧,自己的身体也要紧。” 她不答,路远捏捏拳头,又道:“他醒过来最想见的人肯定是你,你不去休息也不好好收拾一下,要让他看见现在的样子吗?” 林暖风听见这话果然有了反应,她眼珠转了转,路远的心便抽搐着被提得高高的。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方式可以来面对或者劝解。 林暖风却没有反驳也没有多作表示,只是艰难地起了身朝着自己房间走去,走到门口她回过头来,言朗立马道:“玄清一出来马上叫你。” 她点点头,拉扯着嘴角似乎是想笑,最后还是放弃了努力,拖着一身的疲惫进了房间。 路远听见那房门咔嗒一声关上,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言朗叹口气站起来,将他的头按入自己怀中。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有人在看文,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鼓励啊! 第58章 坦白 不过一个多小时,天刚刚破晓,熹微的晨光便透过旧式木头窗框照了进来。路远坐在沙发上,手肘支在两只膝盖上,将脸埋在手心。言朗则坐得看似放松些,他靠着沙发扶手,两条长腿微微岔开,眼睛却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83 直直看向脚下的地面出神,眉头没有松开过。 吱呀一声,旁边的门响起,两个人不约而同猛地抬头,看见林暖风从自己房间走出来。她眼睛仍旧是红的,脸色依然苍白,走出门的时候顿了一瞬,朝叶辰南的房间看了一眼而后进了洗漱间,回来的时候看上去才精神了几分。 天亮之前她又卜了一卦,卦象纷乱,她竟然,看不到事情有了走向之后叶辰南的结局。 苍白单薄的姑娘平静地站在清晨的光线里面,揣着一颗已经不再乱跳的心,守候着她的良人归来。 无论是死是活,她要等他归来。 天光大亮,玄清终于从叶辰南的房间走出来。林暖风僵直着身体盯着他,竟不敢去看床上躺着的人,终于是等到玄清一脸平静地朝她点点头。眼泪滚下来,她冲进房间,不多时几个人在外面听见嚎啕大哭的声音。 路远和言朗都松了一口气,玄清一脸疲惫语气里藏着心疼:“我这关门弟子其他不说了,心志坚定却是难有人比得上。” 言朗心知叶辰南这一次的确是从鬼门关里抢回来的,而这一切说到底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于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路远更是觉得没脸开口。玄清明白他们的想法,便又道:“他这一下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剃了妖骨,就算灵能不如从前,可往后却再也不会受夜妖血统的影响了。” “你老糊涂了。”言朗这才笑道,“龙是上古神兽,龙骨那可是存精魄的东西,还能比不过半份夜妖族的血统?” 一笑。 玄清上了年纪,修道修得再好,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也有些吃不住。等了半天确认了叶辰南不会再出问题,路远和言朗将玄清送走,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两个人沉默着,各怀心事坐在出租车上。 一个说:“我们的行李还在海边呢。” 另一个答:“再说吧。” 走上楼梯,言朗才又开口:“辰南抽了妖骨,以后不会再受天劫了。” 路远不知道他说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是什么用意,于是顿了一会儿,才说:“那就好。” 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窥探的真相就在眼前,路远却觉得很累,累到那层窗户纸马上就要被戳破他都已经懒得去看了。 天要塌下来就让它塌吧,反正我不亏欠别人了。 他现在只想睡一觉,就算被压死也无所谓了。 言朗开了门,路远便直奔卧室而去,走到床边才发现自己习惯性地进了言朗的房间。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他基本上也是睡这里,这一下根本没想起来应该回自己房间,可是他没有力气再多跨一步了。 他在一秒之内将一切抛诸脑后,直挺挺地扑上了床,转眼已经见了周公。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突然惊醒,本能似地寻找谁的身影。他使劲撑着千斤重的眼皮,转头看见言朗像是刚刚洗完澡,穿着棉质的长袖t恤正坐在不远处的窗台上,房间的温度刚刚好。于是翻一个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去了,路远挣扎着爬起来,看见自己身上早被脱去了外衣,被子也盖得好好的。他坐在床上恍惚了一会儿,走出房间听见厨房里炒菜的声音。 两个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都默契地不说话。 平静地吃完了饭,言朗收拾了桌子去洗碗,路远便盘起脚坐在沙发上发呆。等言朗收拾好厨房一出来,他已经麻溜地站起来,钻进了浴室。 往常这种时候言朗都会佯装生气,用老师的口吻教训他“刚刚吃完饭不能洗澡”,此时他张张口,却终究没能如常说出该说的话。 路远洗完澡出来没看见言朗,便进了主卧,果然看见言朗又坐在窗边。他一只脚垂在地上,另一只踩上窗台,手肘放在膝盖上,侧头正很认真地在看窗外的什么东西。 路远看了他好一会儿,他才转过来,说了他们回家之后两个人之间的第一句话:“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辰南能替我受天灾是因为他是妖。”路远盘腿坐到床上,“那我呢?” 言朗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用平常不过的口气说:“你曾经也是。” 路远知道叶辰南是妖的时候脑海里就闪现过这种可能,可是他没想到原来真的如此,也没有想到言朗会这样直截了当地告诉自己,再联想到之前他说自己想走随时可以走,整个人心都被揪了起来。 言朗观察着他的反应,不动声色道:“一千年前,你是莫致之,我是陆濯缨。我下山收妖,偶然参加了你们莫家举办的灵能界比武大会,后来留在莫家,算是成了半个门客。你虽不称我师父,但你的基本功几乎都来源于我。” 原来梦见的那些,真的是自己从前的过往,而自己的模样在现世又再亲眼见到,却不是对着镜子。路远听到最后一句,问道:“就像你现在教我这样?” 言朗点点头,在心里对自己的卑鄙无耻进行了无比□□的剖析与谴责,可他别无选择。 “莫家是灵能家族,为什么莫予会是妖?”他固执地不称“我”,而是“莫予”,仿佛那是个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人。 言朗侧头望了一眼窗外,又转过来看他:“你父亲是莫氏一族的族长,可你母亲是夜妖族的圣女。” 路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笑道:“原来我真的是妖?” “不。只是曾经是。”言朗摇摇头,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你这一世是人。但是因为魂魄里还带着夜妖的力量,前二十年灵能又一直被压着,你爷爷去了之后你灵能恢复得实在太快,这才引来天劫。其实这种情况跟暖风是一样的,只是她的惩罚来得缓慢长久,你的来得猛烈些。” “可是石镜照出了你的前世,照不出我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言朗说得诚恳,“我发现你去照石镜的时候吓坏了,以为你会看见从前的自己想起什么来。” “为什么那么怕我想起前世?” “都过去了为什么不重新开始?” 言朗见路远歪着头看自己,知道自己这个七世都没有喝孟婆汤的人实在是无权说出这样的话,也知道这根本说服不了他,只好咬咬牙实话实说:“我记得自己以前说过,你为我而死。” 路远的眼睛里有刺人的光芒,言朗不等他再问,接下去道:“我是猎人,而你是半妖。当时暗界跟灵能界叛徒勾结起来妄图颠覆旧的秩序,灵能界被杀得七零八落,好不容易才以你父亲和大哥为首又联合起来。可是有人说半妖的存在有违天道,而你父亲私自隐瞒你的身份还将你养大,这才触动天怒招来了灾祸。你当时太强了,几乎没人敌得过,他们就来逼我杀你。我带着你一起出逃,后来我受伤被困在上南山,你怕我为难……” 路远清楚地看见言朗眼角带了红,脑海里电光火石之间闪现出个场景。山顶,晦暗的天光,风雨交加中有一个身影举起双手击向了自己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84 的天灵盖。 画面一闪而过,他猛地一皱眉,再去追寻却什么都看不见了,回过神来刚好听见言朗顿过之后的下半句话:“自己散了魂。” 他方才想问那你这千年里有去找过莫予吗,想问为什么会在这一世找到我,想问为什么还要来找到我,此时听到这声“散魂”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我不是故意这么迟才找到你的。”言朗轻声道,“我当时虽然没有意识到……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感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感情就是感情,不管什么感情都是真的。下山之后听说你散魂了,我死活不信,跟师父闹了一场。后来有个高人见我癫狂于心不忍,告诉我你魂魄的痕迹还在,我只好到处去找,在几十年间几乎把地府翻了个底朝天。” 路远直愣愣地看着他,心想难怪他一开始就对自己这么好,难怪地府那样防着他,难怪他说自己和莫予是不一样的,难怪他不愿让自己想起前世。 他觉得特别不适,一切都让人觉得不真切。就算他已经完全相信那些梦里的记忆都是自己的,相信言朗从一千年前起便牵牵绊绊的人只有自己,可他仍旧有些无法接受自己就是莫予这个事实。 因为他曾经那么嫉妒莫予。 不,不是曾经,即使是此刻的他,仍旧嫉妒着那个名叫莫予的自己。 言朗轻笑,他口气仍旧平稳,路远却觉得那声音里带着莫名的委屈:“可是我都没找到。” 他还想继续说,路远却突然开口:“你不要再爱莫予了。” 言朗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路远却说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之后就打住了,他从床上爬下来,赤脚走到窗台边站在言朗的跟前。 言朗仰头与他对视,他低下头来认真地看着他:“爱我就可以了。” 你再不用觉得内疚,也再不用抓着前世的事情不放。我就在你眼前,伸手就能拥抱,你有没有感受到? 气息交缠在一起,亲吻渐渐像是战斗。 路远被言朗带着踉跄地往后退,最后到了床边。往后倒去的时候小腿撞在旁边柜子上,神思才清明了一瞬,他不知道刚才还在说着那么严肃悲伤的事情,怎么突然会是现在的局面。 他看着言朗欺身压过来有点慌乱,伸手去推,没推动,却发现言朗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注目看见言朗红透了的耳朵尖,他忍不住噗嗤一笑。 言朗听见笑声有些气恼,可低沉着的声音里有压制不住的温柔,他问道:“笑什么?” 听见这样明显带着□□味道的话语,路远觉得血液一下子都涌向了头顶,他不说话,只是微微起身,主动吻上了言朗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真的是,太累了呜呜,不过没关系,慢慢都会好的。我妈说了,生活嘛,总是苦的。但是对我来说能写字已经很好了,这让我在难过的时候都能觉得幸福。 哈哈哈下一章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捂脸! 之后的故事要白热化了,我自己也很期待啊啊啊,下一个故事写了第一章迟迟没有进展,好希望一天能有四十八个小时哦。 愿大家都开心! 本来想明天才发这章的,可是突然想起来今天是520,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一个数字而已,但是呢,就当凑个热闹吧。虽然我是只单身狗,可是人家路远不是啊嗯哼。 第59章 汹涌 绵长而用力的吻,互相都觉得对方的气息烫得吓人。言朗正在沉醉中,猝不及防被路远一个翻身压在了下面,两个人于是分开。 他没料到上下位置竟然会反转,便有些懵地看向路远,反应过来之后本想要反击却看见路远的眼睛里氤氲着水汽,不由得觉得整颗心都化掉了。 宽容的言老师心想他怎样开心都随他吧,反正迟早都会讨回来。 路远也在注视着言朗。他看见那雾气森森的眼睛,里头像是沉着最深沉久远的情意,与触手可及的欲望混合之后显得迷蒙而诱惑。目光忍不住下移,唇色是诱人的深红,得益于方才自己肆意的吸吮与撕咬。 他情不自禁伸手抚摸了言朗的嘴唇,而后慢慢移至他的脸颊,极轻柔地摩挲着。言朗主动在他掌心蹭了蹭,路远心里一动,突然放弃支撑自己的身体,整个人压在言朗身上将头埋进他颈窝里,紧紧抱住他,压低了声音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言朗”。 言朗听见他唤自己,心里悸动着,也伸手用力揽住他,声音有些沙哑:“我在。” 嗡嗡的声音从自己颈脖下面传来,言朗听见路远的呼吸粗重,听见他一字一句地吐出话:“想要你。” 而后他听见自己心里轰地一声,硝烟弥漫,一片废墟狼藉。 感受到自己血液的奔腾,他捧起路远的脸,看定了那双清朗的眼睛,认真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言朗觉得自己生命就此完整了,千年的孤寂与更加长久的沉重,在与路远融合的时候都消散掉。他们毫无保留地拥抱、亲吻、占有与被占有,这是他从未奢求过的最汹涌猛烈的温柔。 他所爱之人的存在以及他的爱,都为天道所不容。可天道究竟是什么?在长久的过去,他背负让人窒息的秘密龃龉前行,他的爱没有妨碍到任何人为何就偏偏妨碍了天道? 他爱的人就在这里,多不可思议啊,他爱的人竟然也爱他。人在这里,心也在这里,他完完全全地拥有他,他也一样。 于是他们可以相拥着筑起一道墙,于是天地倾覆而他们要与世界为敌也没关系,最差不过一死。 可是只要他们还在一起,死能算得了什么?灵魂消散怎样?不能入轮回又如何? 生生世世的孤寂,如同苟延残喘的油灯,与其还活着却昏昏沉沉地早已耗尽生命力,还不如一把明火轰轰烈烈燃一场,在盛大之后才消亡。 在最后那一刻,言朗的灵魂跟身体一起在云端。他眼神有些涣散,路远倾过去轻柔地吻吻他微红的眼角,嘶哑着声音问:“痛吗?” 言朗听见这话佯装生气地拍拍他的脸,发现自己说话都有点困难:“都现在了才问,要不换个位置试试?” 路远不好意思地笑笑,埋头蹭蹭他的颈窝。 这个床上是狼完事就变小绵羊的小子怎么这么可恨,言朗抬起他的下巴恶狠狠地吻住他的唇,含糊道:“不痛,很好。” 路远听见这话猛地精神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喘着气挑眉一笑,笑得邪气又纯真:“不痛那就再来一次啊。” 窗外是沉沦的黑夜,此刻世界与他们无关。 方一月站在镜子前面,仔细打量着自己。 这身体,是那人千年来念念不忘的样子。俊美,干净,充满力量,就算是被不加掩饰的妖气充盈,也是另一种懒散却并不柔气的美。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85 他曾以为他对这副身体有执念。 或许是有的吧,可这躯壳里面,却不是他爱着的那个灵魂。 千年之前跌跌撞撞的追随,千年之后的步步紧逼,每一个都只会让他离他越来越远。追逐的时候咫尺天涯,逼迫的时候,只会在更远的天边。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低声自言自语:“我这么痛苦也要活下来,自有自己非活不可的理由。这样也好,不能同你并肩,还可以与你为敌,也算是正大光明地站在你面前了。” 来恨我吧,总比完全想不起我来,要好得多。 言朗的作息规律破天荒地没有发挥作用,路远醒了之后看他还在睡,想想昨晚发生的事有些恍惚,仔细确认不是自己做的梦之后便忍不住嘴角一直往上扬。他不忍心叫醒言朗,就那样带着笑意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家这个比全世界所有人都好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经比方才亮得多,路远观察言朗观察得起劲,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言朗仍旧闭着眼睛,却突然狠狠皱了眉怒道:“你到底还要看多久?” 路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两声。他看着表现得很不耐烦的言朗,越想越觉得好笑,最后笑得整个床都在抖动。言朗恼羞成怒得厉害,一下睁开眼睛,忍着身上的酸涩感一脚踹在路远小腿上,骂道:“滚滚滚!小狼崽子,给老子做早饭去!” 小狼崽子闻言笑得更欢了,他行动自如,甚至觉得自己比往常更轻快。他赶在言朗再次动招之前,随手抓了件衣服出了房间,走到客厅才发现自己拿的是言朗的睡衣。 他将脸埋进衣服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才两下套在身上去了卫生间。 哼着歌洗漱完走到厨房,往窗外一望才发现下雪了。路远看着那纷纷扬扬的雪花,觉得整个世界都明朗得不像话。 言朗作为纯情的老狐狸,害羞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次稍微比平时长一些,也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去得七七八八了。 路远知道他不生气,只是碍于男子汉大丈夫的脸面不好不做做样子。这斩妖无数的猎人可是傲骨铮铮了好几辈子,怎么会愿意承认自己竟然被压的事实?他于是努力想表现得不那么嘚瑟,害怕言老师一生气下次睡觉要打架,却总是憋不住心里快乐总想笑,惹得言朗一直板起脸。 他那样子没有了平常的温和,就活像是学校教务处的黑脸老师。 餐桌上路远吃着吃着突然努力将头埋进了装鸡蛋的盘子里试图掩住脸,言朗终于开口:“瞧你那点出息,笑了一早上了,没谈过恋爱怎么的?” “难道你不是第一次吗?”路远听见他的问话,眨巴着眼凑到他面前,理直气壮地戏谑着。 言朗本就顺口一说,路远谈没谈过恋爱他最清楚。他一时语塞,本就不好意思提自己这一世年近而立了才第一次谈恋爱,偏偏这会儿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于是哼哼两声:“吃过的饭比你多,看过的猪跑当然也比你多!” “哈哈哈哈哈哈……” 路远肆无忌惮地笑开。言朗无奈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也扯起嘴角,嘴里却犹自骂骂咧咧:“小狼崽子你,就会披着羊皮骗我。” 两个人这么磨磨蹭蹭地收拾好已经是中午,出门下楼梯的时候,路远见没人,便一直把手放在言朗腰上揽着他。走了几步言朗忍不住炸毛:“扶扶扶扶什么扶,我特么那么弱吗?疼的又不是腰!” 路远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不说话,言朗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凶了,正自努力想要找回言老师的温和形象哄他一下,却听得路远找死道:“那你要我背你吗?或者换个地方扶?” 言朗听了这话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终于忍不住又抬起腿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气呼呼地先走了。 路远不闪不躲受了他一脚,此时看着他不太自然的下楼梯动作,笑着眨巴眨巴眼,拿手揉了揉鼻尖,心想旧楼没有电梯可真是不方便呀。 两人出门是去叶辰南家。 叶辰南本来倚靠在床头,一看见两个人进门就想坐起来,言朗赶紧按住他的肩膀:“别起来,我们坐坐就走了。” 林暖风朝言朗笑一笑,拿起手里的药碗看向路远:“有份药材放在阁楼的板子上了,太高了我够不着,小远帮帮忙吧。” 路远看言朗一眼,点了点头。 屋内剩下的两人沉默地对视半晌,言朗突然站起来,伸手虚虚在身前一拂,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叶辰南大惊失色地想去拉他,言朗却按下他的身子,犹自跪着不起。叶辰南着急地低声道:“言老师你这是干嘛?我受不起!” “你受得起,暖风也受得起。”言朗说得认真,“你以身救命之恩,我和小远无以为报,日后若是有用得着言朗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辰南一时无言。 言朗行完礼重新坐回床边的凳子上,叶辰南看着他道:“抱歉言老师,我跟暖风不是故意要去探究你和小远的事的,虽然不清楚其中内情,但也不小心知道了些。” 言朗一笑,叶辰南知道他不怪自己,又道:“他对言老师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重要。”言朗点点头认真道,“说来惭愧,跟他在一起之前我对感情的领悟总是迟钝,也从没感受到你和暖风相互对待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我从前没有想明白,现在明白了。如果他没有错但世界上的人要害他,那我就与世界为敌。如果他有错,我就为所谓的大义处决了他,再陪他去就是了。” 最后那两句话听得叶辰南心惊,他也没有想到言朗会这样直白地将自己的感情摊出来。 而日后的路难走,言朗虽不愿设想,却早有这样的觉悟。 另一边,路远蹲在阁楼的木板上找着林暖风说的那味药,林暖风在下面耐心地等着,也不开口说话。踌躇了好一会儿,路远才边翻找着东西边低低开口:“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林暖风道,“如果不告诉哥哥我会愧疚,哥哥如果不救你他会愧疚。这样正好,我们现在都活得很好。而且因祸得福,我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他也不必受限于半妖身份的束缚了。” 路远平时也许话痨,却全是无关痛痒的废话,真正需要认真表达些什么的时候他总是词穷,一如当下。此时他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来,做好了下次拿命回报的准备。 他不再说话,埋头翻找出一把枯干的草本药材,正想要下临时搭起来的木梯子却忘记了楼板离屋顶很近,起身时嘭地一声撞在房梁上。他吃痛一下,嘴里不自觉“哦”了一声。 林暖风哈哈笑出声,路远转过来低头看见她笑得极好看,也便跟着笑了。 鱼城下了雪,就显示出了点平常难得见到的诗情画意来,仿佛天地幽静,连旧城区平时将天空胡乱割裂开的电线看起来也不那么杂乱了。春节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86 的气氛还没有过去,两旁行道树上挂着的红灯笼在雪的掩映中偶尔露出一角活泼泼的鲜艳,是突兀又俏丽的存在。 两个人下了公交,慢吞吞地踩着没有铲干净的雪朝家走去。放下那些遥远的担心,心中无事的路远觉得胸腔里都是欢喜。 笑闹着进了园区,路远在楼梯口趁言朗不注意团了一捧雪塞进他后颈,而后放声大笑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楼里,言朗在他背后气急败坏地抓了一把雪追上去。路远三两下窜上最后几阶台阶,却突然停在了门口。言朗还在一层楼梯下,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一边大步跨阶梯一边佯装生气地问:“不进屋是等着我来收拾你吗?” 没等到路远答话他已经看到答案了,屋门口放着他们两个人共同的行李箱,旁边蹲着个人,正瞪大了眼睛目光灼灼地在与路远对视着。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万字了!为自己撒花??ヽ(°▽°)ノ? 哈哈哈终于到这里啦,两个人坦诚相对了!!!虽然没有车,开车这种事,有驾照和会不会开是两码事啊!!哈哈哈开个玩笑。 后面有些自己还蛮喜欢的脑洞,希望写出来不会变得奇怪~~~ 第60章 落叶剑谱 莫念念见言朗也上来了,赶忙站起来打招呼:“言老师,路远,我给你们送行李来了。” 的确,作为灵能者,手里拿着他们那么多东西,借着气息找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路远转头看言朗一眼,对莫念念道:“谢谢你,辛苦了。” 莫念念忙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的东西也不沉。” 言朗从方才就在把玩着手里那捧雪,慢慢将其揉成一团,他这时点点头,道:“进屋坐坐吧。” 路远顿了一下,他们家从来没有过客人来,他也知道就算是在跟自己相认之前,这间屋子肯定也没有人来过。此时听见言朗邀请莫念念进屋坐,他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情愿的感觉来,好像独属于自己和言朗的秘密领地要被人踏足一样。 他回头看了一眼言朗,言朗朝他笑笑,小声道:“开门吧。” “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言朗顺手一挥,将方才撤掉的屏障又布回来,一边问着一边朝厨房走去。 莫念念仍旧很腼腆:“言老师不用那么麻烦的,白开水就好。” 路远笑:“你听他的呢,我们家根本只有白开水。” 莫念念将路远话里的亲昵听得清清楚楚,也看见他那笑容是发自肺腑的。她想起这两个人的关系,不由得脸红了一红,而后心里的失落感慢慢升起来,被她自以为掩藏得很好。 言朗端着两杯水出来,将一杯放在莫念念前面。莫念念低声道谢,他温和地笑笑,顺手把另一杯一杯递给路远,眼睛盯着他起皮了的嘴角:“让你多喝点水你不听。” 路远不以为然,接过杯子来灌了一大口,刚才一口气奔上六楼,是真的有些口渴了。他喝完把水递给言朗,言朗极自然地接过来也喝了一口,问道:“现在能不能把你的任务讲给我们听听了呢?大老远跑过来不只是送几件衣服的事吧?” 莫念念听完言朗的问话双手捧着那杯子摩挲着,沉默了一阵儿,才低声回答:“是。” 两个人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莫念念便道:“我们家也算是个灵能世家,虽然家族不大,但是香火一直没有断过。从大约一千年前开始,家族传下来的祖训,都是要尽力保存落叶剑谱,并且找到落叶剑和剑主人的下落,将剑谱交到他手上。” 路远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太大波动,这会儿突然想起来莫念念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相信并接受落叶主人的身份了,于是道:“找我?” 莫念念果然一惊,随即笑开:“你终于承认了。” 路远不置可否地笑笑,莫念念接着道:“我们整个家族几乎就是为此而活的,但是将近一千年了,我们什么都没有找到,不管是剑还是人。我去海边其实是遇到了一位占卜者,他告诉我往南走会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你救了的那个人?”言朗挑眉。 莫念念有些惊讶但是没有说话,看样子是默认了。 事情这样一来就更显得棘手了,如果说是方一月派人找到莫念念,从而帮助她找到路远,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不是他,还有谁一直在暗中将各种事件交织在一起,是要制造出一个怎样的局面呢? 言朗的一部分思绪已经跑远了。 还有隐情。 路远略一思考,想到的跟言朗差不多,他这时问道:“找我只是要把剑谱还给我吗?可这事情哪里值得你们世世代代作为祖训传下来?” “时间还没到,原谅我不能说。本来我想的是先跟着你们,等时机到了再说,但是莫家到现在已经撑不住了。外家早就不把找剑主当回事,本家就剩一个空壳子,我爹妈也死得早,到了我这一辈就只剩我一个人。这件事如果我做不好,就真的是愧对列祖列宗了。反正确认了你是剑主了,我怕中途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莫念念心知骗不过他们,只好照实说着,讲到这里她变出储物袋,将用术法保存得尚好的剑谱双手捧给路远,“最起码先要亲手将剑谱交给你。我已经留好了后手,如果我不幸发生什么事情,自然会有办法把该告诉你的事情传达给你。剑谱现在物归原主,在成熟的时机来临之前,我的任务是要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两个人都不说话,莫念念急道:“我知道我能力不强,但是只要有需要的地方,我一定什么都不怕。” “不是这个问题。”言朗道,“是谁在背后追杀你吗?你之前都找那么久了,这么点时间为什么等不了了。你是知道什么了?” 莫念念摇摇头,将剑谱往路远跟前又递了一递,大义凛然道:“既然落叶剑和剑主重现于世,我们莫家也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这是最自然不过的担心。” 路远迟疑着接过那剑谱来,随意地翻开。 言朗坐在他身后,沉默地看到那的确是自己千年前的手迹,却发觉自己心里似乎并没有波澜。路远侧头看他一眼,又转向莫念念,说得坚决:“你们活着的意义并不是为了别的谁。你又不是我的仆人,也有自己的人生,好好过生活就行了。什么千年之前的事情,用不着当真,要是想说的话你就说,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就算我前世真的是莫予吧,可我现在是路远,如果有些事情确实是因我而起,虽然有些迟了,还是要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他顿了一下,郑重道:“对不起。” 莫念念摇摇头:“我只是在完成先人的夙愿而已,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很多事情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 言朗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小姑娘,她突然老气横秋的语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87 气和带着宿命感的词句都让人心头一惊。路远却只是笑笑:“我也不需要人保护,倒是你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可以开口。” 两个人留莫念念吃饭,莫念念一再推辞,他们也觉得不好强人所难,于是将她送出了楼门。她笑着回头挥挥手:“外面冷,回吧。” 眼前的人说完话便不回头地走了,娇小的身影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看得人心里蓦地有些发酸。路远回头迟疑地看了言朗一眼,言朗目光闪烁:“去看看吧,最起码确认她安全到了住的地方。” 路远笑起来,点点头抬脚就走,言朗突然提高声音道:“不准逗留。” 这个幼稚鬼。 已经走出两步的路远闻言退回来,转过身捏住他下巴,贴上了他的嘴唇。言朗正想动作却被他一闪错开。他扯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声音暧昧:“老师在家乖乖等我回来哦。” 言老师站在原地看他的少年走得远了,才闷闷地想,这小狼崽子,平时那么阳光少年样,勾起人来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 一路跟着莫念念出了小区,拐进学校,又从学校西门出去,看见她进了旁边一家宾馆,路远才松了口气,在那楼下站了一会儿而后转身离开。 莫念念从旁边巷子口转出来,目送他的身影变得越来越远,委屈突然上了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淌下来,吓了自己一跳。 夜色四合,风渐渐越吹越烈,脸上冰凉一片。莫念念正准备伸手去小背包里翻找纸巾,旁边却突然横过来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她动作僵在了原地。 如果是白天别人就能看得见,那手上布满了陈旧的茧子和大大小小的伤口,但此时在夜色中被遮掩住了,倒是显得那手只剩硬朗的好看来。 来人笑着开口,声音极好听:“在这风口流眼泪,也不怕脸上长冻疮。” 莫念念绷紧身体侧头盯着身边突然出现的高大男人,她在夜色中看到那是一张十分英俊的脸,却有一双看不透的狭长眼睛。他正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手保持递出的动作一动不动。 僵持了一会儿,莫念念小心翼翼地接过他递的纸巾,那好看的手才收回去。 她低声道谢,还未发问,那人便道:“你很喜欢他吗?” 风呼呼地吹,掀起男人束起来的长发,莫念念不回答,只是摇摇头。她不是说不喜欢,而是在说不知道。 那人仿佛看透她的心思:“我也很喜欢他,这样好看的少年,还拥有可以破坏一切的力量,谁不喜欢呢?” 莫念念打了个寒颤,退后一步瞪大眼睛防备地看着男人,男人笑笑:“别紧张,我又不会杀了他,我可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我不知道你要告诉他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只是想劝劝你,真相残酷,给不给他机会知道,其实你是有选择的。” “什么真相?”莫念念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来路不明的男人,直觉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的意思是,莫家人要交给他的东西……” 男人将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他环视四周一圈,靠近莫念念,压低着的声音并不显得害怕,反而是带着些勾人心魄的魅惑:“小声一点,不要说出来,敌人无处不在,也许此刻就正盯着我们呢。” 莫念念条件反射地用手捂住嘴巴,好看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男人眼睛弯弯的,轻声道:“真乖。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可得努力好好活着,我觉得你跟他蛮配的。” 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的男人已经突然不见,莫念念回头看看空空的巷子,怀疑自己刚才是一眨眼,就做了一场梦。 作者有话要说: 莫家的存在也算是宿业了,有些东西用现在的标准来看是很难得到别人的理解的,但世界上总是存在着这样的人,他们为了自己的信念过活,从来不在意那信念落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荒诞不经。 这两天失眠症越发严重了,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的。 第61章 唐家来信 转眼已经开学,入春之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路远不时回想起一年前他与言朗一切的开端,会恍惚觉得那是一场梦。 他后来再不追问有关自己还是莫予时的事情,却还是猜测他找到现在的自己大约就在他出唐家之后不久。算起来,他是真正在陪伴自己长大的人,只是在爷爷离开之后他才出现在自己面前。 两个人渐渐在生活与感情之间找到平衡,时常撩人而不自知的路远看起来这段感情里似乎更加自在。 他是言朗的死穴,也是他所有快乐的起源。 跟路远在一起这件事,终于让言朗在漫长的时光之后觉得自己除了责任,还可以为其他东西而活。 而这一切的美好,仍旧伴随着时不时掠过心头的阴影。 时间慌慌张张过去,四月初开始,越来越多的青鸟开始出入两个人的家里。言朗外出的频率越来越高,路远没课的时候也会出去,两个人白天待在一起的时间竟然都能数得出来有几个小时。 这一切都是因为鱼城四周越来越多的灵能者死亡事件。 第一桩事件发生在四月二号。 这一天早上,早已经大好的叶辰南急忙忙地敲开了门,当时只有路远在家。他跟着叶辰南赶到城郊的一处隐蔽小巷子中,看见了第一具灵能者的尸体。 那尸体兀自惊恐地大睁着眼睛,被掏空了内脏,只剩小肠和大肠流在胸腔外面,拖拉到肮脏的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叶辰南是妖,这种场景见过不少,路远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残忍可怖的东西。他看了一眼便一脸刷白地转开眼睛,不自在地看着其他地方。 叶辰南见他的样子,指着巷子口担心道:“要不我们出去说?” “不,没事。”路远又看了那尸体一眼,忍住想吐的冲动,“我们该怎么去追凶手?” 叶辰南皱眉摇摇头:“很难。这个样子,凶手肯定是妖魔无疑。今早我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妖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我不敢乱动尸体,所以就布了个屏障保护现场,想着先让你们看看。” 叶辰南身为夜妖却不按嗜血暴戾的本能行事,自来了鱼城便与当地一些无害的暗界生物交好,这事便是一只小妖无意中撞见了跑来告诉他的。那小妖来时十分惊恐无状,毕竟暗界已经自觉潜伏多年,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害人的事情,近年来就算是暗界中人,那也都是闻所未闻。 两个人心事重重地回去见到言朗,叶辰南三两句将事情讲完,认真地看着言朗:“言老师的斩妖刀怕是没办法闲着了。” 叶辰南一语成谶,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中,几乎每一周都有灵能者惨遭横死的事情发生。 言朗的青鸟从各地传来的消息显示,开始混乱的,不单单是一个鱼城而已。消息不胫而走,整个灵能界因此而人心惶惶。 第一桩事件之后叶辰南便托了当地的妖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88 鬼精怪们在保护自身安全的同时帮忙注意着城里的异动,这才救下了第一个重伤还未咽气的灵能者。 那中年灵能者已经只剩一口气,却对自己遇害的事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行凶作恶的是暴走了的妖。他平生从来没有树过什么仇家,平常做的也不过是些驱赶妖邪之事,甚至妖魔的血都从未沾过手。 相当于没有线索。 几个人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时时被不断发生的意外牵着走,疲于应付各处的突然事件却找不出关键。都明白自己做的只是些治标不治本的事情,却不知如何改变现状。 每一起事件都像是独立发生的,地点与时间没有丝毫联系,杀人的也不总是某种固定的东西。通过气息判断,行凶的有时是妖,有时是魔,甚至还有不存在暗界气息的情况,可没有人愿意相信是人杀了人。 短时间内找不到解决的方式,言朗唯一能想得出的办法是结盟,这在唐家第一次遇袭之后他就提醒过唐仪蕴。可是在人心浮动的今天,灵修们团结作战早已经是久远的记忆了。 整个灵能界现在根本就是一盘散沙,拿胶水都不一定粘得起来的散沙。 玄清暗中通知了几个尚且有联系的年长灵能者,让他们通知各处有灵能的人暂时先去上南山避一避,却也都收效甚微。 妖邪出没越来越频繁,甚至不再掩饰自己的踪迹。或者说,是有更多狂乱状态中的暗界生物在突然之间,不知从什么腌臜的地方跳入了世间。 太明显不过了,有势力操纵了暴动的暗界生物,在尝试触碰人类作为世界主体的权威。 暖风的卦象极其纷乱,她一度闭口不言,后来在某一天黄昏的时候没头没脑地告诉叶辰南,千年是一个轮回。 这一周言朗和路远已经分头杀掉三只暴动的妖,两只发狂的魔,将一个重伤的灵能者送到了叶辰南和林暖风那里,并且在警方发现造成社会轰动之前照着先前的做法安葬了两具灵能者尸体。 周六晚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家,草草吃过饭互相交换了一下信息,言朗便进了浴室。路远靠在窗边想事情,突然扑棱棱飞来一只青鸟。他伸手接过,展开那青鸟化成的纸条,看完上面的内容,眉毛便拧了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 言朗出来就看见路远窝在沙发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是这段时间的事情让他有些心力交瘁,便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别担心,兵来将挡的事。” 路远摇摇头,环抱住他的腰将头窝在他胸口蹭了蹭,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得回家一趟了。” 这似乎是他们即将面临的第一次分别,即使是从不耽于温柔乡的路远也难得地有些怅然。 在这样坏消息满天飞的时候,两个人虽然每天同床共枕,却都没有心情做其他。而这一天言朗却无比渴望路远的温度,他觉得满心都是虚晃可怖的影子,除了路远没有人驱得开。 气氛正好,月光透亮,两个人的低语略带了些颓废哀伤的意味。一夜未眠,抵死缠绵时的情绪像是在诀别。 都不喜欢送别,于是陪言朗到机场的想法不过闪现了一瞬就被路远否定了。第二天一早,他靠在玄关处的柜子上,沉默地看言朗一件一件收拾好了东西穿好了鞋而后提起了脚边的包。 言朗直起身来,嘱咐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他就吻了上去。言朗便顺势扣住了他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末了他把头搁在言朗的肩膀上,箍着他腰的手上使着劲,说话的声音却很轻,还带着笑意:“代我向仪蕴姐姐问好。” 言朗轻笑,知道他是想用这样玩笑的方式将笼罩在两个人头顶的阴影驱散开去,于是也紧紧揽住他,回答到:“好。” 等到出了门言朗才想起来,准备好要叮嘱他的事情都忘记了。而后他转念一想,路远也已经不是那个什么事情都要靠着自己来决定的小孩子了,这段时间他对各种突发事件的处理也十分得当,想来自己不叮嘱他也都明白。 他回头望了一眼六楼的窗户,便放了心去赶开往机场的大巴。 那只青鸟来自唐仪蕴,信上说唐家近段时间收留了许多被暗界重伤的灵能者,而后再次遇袭,整个谷地内已经乱套了。唐乾被内贼趁乱下毒,虽然毒素被及时逼出大半,但引得从前的旧伤复发,怕是命不久矣。 唐乾这一倒下,唐仪安武力算不得怎样拔尖,而唐仪宣年纪尚小,唐家本家互起争端,多年被唐乾强势镇压住的矛盾一下子爆发。内部分崩离析,外面大敌虎视眈眈,唐家此时危在旦夕。 唐仪蕴在信上请求言朗看在他也曾经姓唐的面子上,能来挡住唐家的颓势,顺带见唐乾最后一面。 路远想,也许见唐乾才是唐仪蕴想要言朗回去的最主要目的吧。 傍晚,言朗一路顺畅地到了谷地,刚刚到谷口便遇见唐仪蕴和唐仪宣,两个人看见言朗眼睛都在放光。 唐仪蕴毕竟成熟些,情绪没那么张扬。唐仪宣则三两步跑过来,惊喜道:“二哥回来了!” 言朗摸摸他的头,唐仪宣受宠若惊地看着他,努力想要保持住镇静的样子。言朗目光落在唐仪蕴手里提着的剑上,看看他们来的方向,是谷地的乱葬岗。他皱皱眉:“你们这是干嘛去了?” 忧色浮上唐仪蕴美艳的脸,她还没答话,唐仪宣气呼呼地说:“我们去处理妖怪尸体了!” “哦对,我收到信了。”言朗点点头。 唐仪蕴闻言笑笑:“我没想到你会回来。” 言朗一挑眉,心道我这么冷血的吗?又转念一想,是了,按照自己以前的脾性,如果没有路远在旁边劝解,说不定真的不回来了。 “我就知道二哥很惦记我们的!”唐仪宣冲他灿烂一笑,“对吧二哥?” 言朗愣了一下,旋即一笑,三人一起走向主宅。 路上问起谷内的情况,言朗刻意不去问唐乾的消息,听得唐仪蕴皱着眉道:“来投奔的灵能者越来越多,每天都要做好准备预防被攻击,大家都有些疲了。虽然造不成什么大的伤害,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言朗越听越不对劲,不是说谷内都乱套了吗?难道是唐仪蕴夸大了事实想骗自己回来? 没等他再问什么已经到了主宅正院门口,言朗一眼便看见唐乾正站在远处的廊下,而庭院中唐家灵能者们正在整齐划一地操练着。唐乾自然也发现了他,此时正平静地望着他,什么表示也没有。 他皱紧了眉轻声问旁边的唐仪蕴:“你给我写信是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唐仪蕴不明所以,“我知道你经常会让青鸟来探查消息,但是这段时间谷内戒严,青鸟有可能飞不进来,我怕你着急所以把情况跟你简单说一下而已。” 他肃然,一言不发拿出信来递给唐仪蕴。唐仪蕴接过来一看,抬头惊诧地看着他:“这字迹的确是我的,前半部分也是我写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89 的……” 言朗抿紧了嘴唇,神色凛冽。是了,唐乾这老家伙,怎么会轻易就奄奄一息,又怎么会轻易就让耗费了他一辈子心力的唐家就此败落。 是自己粗心大意了。 唐仪宣也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立在旁边看看言朗又看看唐仪蕴,尚且稚嫩的脸庞满是严肃。 正在三个人沉默的时候,唐仪安突然进了院子。 他看见言朗似乎没有觉得意外,只皮笑肉不笑地说:“哟,二弟稀客!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来唐家啊。” 他说的不是回,是来。 唐仪宣看着自己这亲哥哥皱起了眉。唐仪安睨他一眼,心想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谁才是他一个妈生的哥。 言朗听见唐仪安的话却不屑得理他,立马就想走。可就是这一转身,一支□□却突然撞进院门,直直冲他胸口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越来越发现写字真的是一件极其耗费心力和时间的事情,这一章改了大概五遍,每一天重新看的时候都会发现新的错误和不满意的地方。所以有时候都不怎么敢看前面已经发表的章节,害怕又看见想改的地方哈哈哈哈。 希望能越来越顺畅吧,毕竟无论如何我都努力想做好这件事。 喜欢的事情就要始终充满热情去对待啊,对吧对吧~ 长久不写日记了,发现自己好像把“作者有话说”当日记了23333,不过心境确实都在文章里面了呀,也算是我的轨迹了。 愿大家都健康! 第62章 杀意 看言朗走远了,路远回身窝在沙发一角,第无数次开始思考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仿佛天生有一种叫做“适应”的超能力,这一次也早就已经从见到第一具尸体惨状的震惊中迅速变得无比冷静理智了。 这些事件,从地点、时间、死亡方式,到死者身份与生前经历,种种出发点都被他们考虑过了,确实没有规律可循。根本就像一群疯子,按着喜好随机在杀人,只要那人是灵能者。 反正那些杀人的东西也不怕死。 正在出神,手机突然响起来,路远以为是言朗忘记什么东西了,拿起来却看到是林暖风的名字。他一个激灵坐直了,接通之后听见是叶辰南。那边像是正在疾跑,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小远,快,城南罗家巷!” 他挂掉电话从窗口往下看了一眼,正好没人,便果断地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下方的草丛中,急速朝罗家巷奔了过去。 那是只妖,看上去是个长得极其精瘦的男人,身体佝偻着,显得整个人就像是只大了数十倍的老鼠,那像是利爪一样的手正深入躺在地上的人的胸腔中。 突然感受到危险气息,那妖猛地转头看向来人的方向,一双眼睛放着红光,耗子般的脸上龇着牙,不过顿了一瞬便不要命地朝来人扑了过去。 路远瞥一眼地上的尸体,转头看着那正朝自己行进中的男人,杀意上涌,隔着十多米的距离便一剑挥了过去。那妖被剑气划中,长嘶一声,往后翻滚两圈,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挥舞着双手又扑上来。 这妖发狂已久,早不知害怕不害怕,可此时扑到路远面前,看见那凝着杀意的眼睛却仍旧是本能瑟缩了一下。但他此时的狂性根本由不得自己控制,也容不下杀戮之外的惊惧,因而受了这一剑也不过是顿了一下又目露凶光朝着人冲过来。 “找死。” 两个字冷冷地出了口仿佛有了实质,踩着话的尾音,路远手起剑落,那男人已经再次嘶叫一声倒地,抽搐几下,不多时化作了一只比寻常情况下要大一些的黄鼠狼。 路远嫌弃地看了这尸体一眼,伸手一挥,念决将其化作了粉末,刚好一阵风过来,便迅速地吹散了痕迹。 做完这事看向地上躺着的尸体,路远心里微微叹息一声,想着自己又来迟了。他正待走过去收敛一下那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尸身,却突然定住脚屏住了呼吸。 巷子两边的墙头上突然跳下来几个人,正好把住他的去路,他抬头望一眼巷子口,发现果然已经被人群堵住。 他后退几步,惊异地发觉自己并没有感受到妖气,于是定睛看去,发现那堵住他的的确都是人,只是眼里没有光,每个人都像是处在梦游状态中。 这又是什么邪门歪道? 路远咬紧了牙,堵住自己的并非妖魔邪物,这样一来铁定不能下手开杀戒了。人群慢慢朝他移动,像极了丧尸片的场景,他心里一动,顺手摸出几张治僵尸的符来,以极快的速度贴到离自己最近的人身上。 被贴了符的中年男人定了一瞬,路远以为有用,正打算继续动作的时候发现那人只是被阻挡了一下视线。 男人伸手缓缓摘掉符纸,那大睁着的一双眼睛完全没有焦点,路远却觉得他分明是在观察自己,于是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是这一顿,人群像是收到什么集体信号一样突然朝路远扑过来,他别无选择,只得腾起身子跃上墙头,一站上去才发现墙头上仍旧是站满了人。 他暗骂一句,垂眼看向巷子里,估摸着这里摔下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便伸手一掌一个,正好将墙头上离自己最近的两个人推了下去。那两个人大张着嘴却没发出声音,像是默片场景一样直直栽下去,瞬间便被巷子里的人群踩在了脚下。 路远悚然一惊,内疚了一瞬,而后再一跃,跳上了一户人家的旧瓦屋顶,冲着宽阔的地方飞掠而去。 他一边往前跑一边琢磨着这些人大约是被人用了什么邪法控制了心神,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只知道追逐目标而没了其他意识。可是想通了并没有什么用,面对着似乎越来越多且无处不在的追逐自己的人群,路远终于开始有些发慌。 本想跑向没人的地方,从房顶上跳下去却是一条车水马龙的大街,周围仍旧是人声鼎沸,看上去一切如常。 而一切如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街边巷口、商铺行道,所有人都像是根本看不见有这么多人在追着一个人跑,这追击游戏的规模可一点也不像是少年们在过家家,何况这是在一个人摔倒了都能有一堆人围上去的鱼城。 路远一边混在人群中乱窜一边估摸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掉入了什么迷魂阵里面,想到此处便悄悄用气流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刺痛感传来,闭眼又睁眼,周围的一切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凝起眉头,心想邪门了,这迷幻阵竟然这样厉害的吗?言朗说过他的血在很多情况下都有奇效,按理说一般灵能者碰见迷魂阵都可以用见血的方式破阵,而他这所谓极特别的血气竟然不管用了! 不能杀又躲不开,路远只得努力朝前狂奔,一丝绝望感终于缓缓升上心头,脑海里突然闪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90 现出什么画面,跟现在很像,似乎自己从前也这样混迹在人群中逃过命。 往左一转是一条窄窄的旧街,奔了几步发现迎面走来的人双目无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掉头!” 似乎是很久以前跟谁一起逃命的时候那人这样指挥过他。他本能地转身,转向方才途径的另一条巷子,又跑了几步,发现二十米开外另一群人正直冲自己疾跑过来。 “这里!” 路远像是被谁牵引着,再次转身朝第三条岔路跑去,前面似乎是一道关卡。他没有考虑为什么这样类似于古代小城门的东西会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只是看见一道门,便以为门那边是安全地,因而整个脑海只剩下了冲过去的念头。 三步、两步、一步,他一下子跨了过去。 那城门似乎是向上拉开的,此时轰隆一声,石头做的门重重地掉下来,将后面一群没有神智只知道追杀他的人隔在了外面。 路远弯腰喘了两口气,直起身子一看,浑身都僵住了。 面前黑压压一片,全是面无表情神色空洞的人,他们双手垂在旁边,直直地朝着他走过来,像是涌上来的潮水。 眼前有些发晕,耳边蓦地响起一个声音:“杀吧!” 他们是人! 他在心里茫然地喊了一声,没有听到回声。 狠狠闭上眼睛,眩晕感渐渐散去。 是了,很久很久以前,陆濯缨就是这样拉着他在大街小巷里躲避着这些比鬼神都更加可怕的人类的。那个时候也有这样一道门,他们跑到这里,他刚刚踏过这门,没等陆濯缨也越过来,它便轰地落下来,震起一片灰尘,险些迷了眼。 而他跟陆濯缨,就这样被隔绝在石门内外,自己眼前,也有这样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不同的是,那些人是清醒着的;一样的是,他们都想要杀了他。 莫予在他心里充满怒意地大声喊:“他们要杀了我!” 思绪在久远的记忆里横冲直撞,路远胸口强烈地起伏着,心跳的声音如鼓。耳边再次清晰地响起那个声音,是在梦里听过无数次的再熟悉不过的音色,充满诱惑力,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杀吧!” 似乎是有千百年那般长时间的纠结,却还不足以久到让那些没有神智的人行到他面前。 路远缓缓睁开眼睛,眼里的仓惶与迷茫通通消失不见。他眉眼平静,嘴角擒了一丝微笑,略带了些鄙夷的意味,面对着眼前的人群,缓缓提起了落叶剑。 有一瞬间的恍然,回过神来之后,路远看见了遍地的尸体。 眼前像是古罗马的斗兽场,周围一圈却没有观赏的座椅,而他是场中唯一站着的人。这石门背后的空间,分明是一个专门为了瓮中捉鳖而搭建的地方。 落叶剑掉在地上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路远迷茫地看着脚下堆积着的尸体,血流到他脚边,他害怕似地往后退一步,却踩到一只手。他受惊似地立马弹回来站在原地不敢动了,眼泪淌了满脸却没有意识到。 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刚才做的一切,记得自己出手的每一剑,都带着浓烈的不愿意原谅的杀意。 巨大的恐惧席卷了他的整个胸腔,五脏六腑都在发痛。他想要逃,可是茫然四顾却全是尸体,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抬头透过模糊的视线只望得见石头的穹顶。 他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正站在荒原上,邪恶的妖魔施了法让他动弹不得,而他发疯似地想念言朗。 都是假的吧。 是梦魇吧,再使劲一点睁开眼睛就会看到言朗焦急的眼神,或者他熟睡中的脸。 “你看看你的力量。” 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到他,路远朝声音发出来的地方望过去,十米开外站着一个自己,站着那个跟前世的自己,跟莫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看着地上的尸体,笑了笑:“这力量多么可爱啊。” 路远茫然地看着他,几乎感受不到该有的愤怒,只是仍旧延伸着的恐惧与迷茫。他觉得无依无靠。 对方细长的眼睛里都是笑意:“你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同样的选择? 路远木然地眨了一下眼,听见对面的人继续说:“一千年前跟陆我取一起逃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做的呢。” 听见这话路远终于有了些反应,他艰难地思考了一下听见的话,而后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刚才从奔跑到大开杀戒,脑海里一直浮现的画面,原来的的确确都是从前的过往。 太荒诞了。 他摇摇头,实在是太荒诞了。 张开五指,落叶从地上握回手中,他将所有灵力都汇聚到手上,以剑作枪,对准眼前的人猛地掷了出去,剑气里裹挟着二十年来最强烈的恨意。 长剑穿透了“自己”的身体,路远无意识地笑了一下,下一秒却听见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眼前似乎是一方突然被火燎过的空气,眼前的景象扭曲了一瞬,路远皱皱眉看过去,发现对面的“自己”已经不在刚才的地方,而落叶正嵌在对面的石头墙壁上。那墙壁受到重击,正在缓缓出现裂缝。 他眼睁睁看着那裂缝越来越长,最后遍布了整面墙,终于轰隆一声,整个空间坍塌。 路远不闪也不避,看见石块不停在自己面前掉落,而后他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怖的轰隆声与砸落的声音渐渐停掉。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仍旧站在最开始看见黄鼠狼妖的巷子里,而自己面前的那面墙壁已经完全坍塌,露出后面一个巨大的空洞,不知道是谁家的空院子。 他狠狠皱起眉,转头看见地上那灵能者的尸体还躺在一片血水中,而不远处正站着方才幻境中的“自己”。 那人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想起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是5月30日晚上十一点将近二十分,整个一天只有一件开心的事情关于好朋友,其余的总结起来,可以说是承受暴击的一天,而这一天终于是走到尾声了。希望可以把所有坏心情结束在五月,然而事实可能是这一天结束了,五月结束了,糟糕不会结束。 哈哈哈哈消极了,打死! 要怎样才能把故事写得更好呢,慢慢摸索吧,想写不违心的故事,要加油啊,要很努力才能被记住。 允许我装作今天是五月最后一天吧,让我对即将到来的六月许个愿,我想要健康,希望肩周炎不要再痛啦,也不要再过敏啦不要再发炎啦不要再拉肚子啦哈哈哈,希望大家都开心,希望六月只有欢笑声。 五月再见啦! 第63章 月光 “想起来了吗?” 对方语气清浅的话只说了一次,却仿佛一直在路远耳边回放。他突然觉得很想吐,像是有人抱着他的头在使劲摇晃,停也停不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91 下来。 不,他在极度的眩晕感中用仅存的意识想到,言朗不让自己想起前世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他对不起自己,分明是他怕自己没办法面对过去。 可这是真是假呢? 落叶已经还了鞘,路远用剑作支撑,恍惚觉得正摇摇欲坠的身体不属于自己。他直面那张梦里的脸,口气不肯示弱地轻扬着:“莫予?我不管你是不是我,也不管你是人是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呵,谁知道刚才的幻境破了之后还是不是另一个幻境。” “我不是莫予,我叫方一月。”对面的人赞赏地笑笑,只挑着回答了他第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而后看看那被落叶摧毁的一整面墙,反问道,“你这么恨我,哦不,你这么恨自己的吗?” “管你一月还是二月呢。”路远听见他最后一句话怒极反笑,也并不知道言朗曾经对同一个人说过同样的话,“这样莫名其妙地让人在幻境里浪费时间和精力,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真的很招人烦啊?” 方一月神色有瞬间的迟疑,却落不进别人的眼睛里,他如在意如不在意地笑答:“我知道啊,有人告诉过我。” 眩晕感渐渐消失,路远握着落叶的手放松了些,面上仍旧是笑着:“恕不奉陪了,还有事呢。” 深吸一口气,方才遍地猩红与尸首的场景还在眼前晃,他努力想让自己走得稳一些,心想着地上的尸体就拜托辰南待会儿来处理吧。往前走了两步,方一月极好听的声音却又再充满诱惑力地响起:“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前世啊?” 正中。 路远脚步一顿,“为什么”三个字几乎立即就要蹦出口,可是一种莫名的威胁感抢先一步涌上心头,像是在提醒他不要去揭开那层帷幕。 来自心怀目的者的提醒,就算是事实,也永远不会是善意的。更何况就算不是敌人,他也看见这张曾经属于自己的脸就烦。 他咬咬牙,继续往前走,方一月略带嘲讽的语气就在身后:“害怕了,所以要去找他吗?” 所以要继续躲在他身后吗? 激将法。 他不笨,他当然知道这是对方懒得掩饰真实意图,因而显得稳操胜券的伎俩。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路远回头,再没有了看似轻松实则费力的笑容,他冷漠地看着方一月脸上那抹玩味的表情,看着方一月一步一步朝着他慢慢走过来,最后停在离他不到十公分的地方。 他暧昧地倾身过来,路远硬生生挺着一动不动,听见他用极温柔的语气在耳边说:“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转过世。” 唐家宅子中。 那长()枪直冲言朗而来,快到周围人都看见了却来不及反应。言朗侧身腾空翻了个跟头,长()枪堪堪擦身而过,叮一声直没入不远处廊下的一根朱红柱子上,枪杆犹自震颤着。 他落在地上站稳,身上杀意顿时大盛,阴沉着脸看着门外走进来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男人身后还跟着一堆保镖似的高大家伙。 远处的唐乾将整个经过看得明明白白,眉目不由得一凛。 那中年男人眼里精光一过,似笑非笑地大步走进院子,瞥了言朗一眼,装作没有感受到他身上浓烈的杀气与愤怒:“哟,老二吗?好久不见,都长成大男人了!我是舅舅啊,还记得吗?刚才没抓稳□□,没吓到你吧?” 言朗心想你是我哪门子的舅舅?他冷着一张脸还未作答,唐仪宣已经先气急了道:“舅舅你干嘛啊?” 男人还未出声,唐仪安先睨了自己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边儿去!” 这男人是唐乾的小舅子,姓何,因为善使长()枪又极喜数字八,灵能界的人都叫他何八枪,但在明面上都称他一声何八爷,久而久之,真名反而为人所不知了。 这是将灵能界带入黑道的典型人物之一,完全将世代传承的灵能当成了敛财占地位的工具。 唐乾本不太喜欢他,且两家自唐仪宣母亲死了之后来往也不多,但现在情况特殊,谷地遇袭之后灵能界人士不断被迫害,当下需要尽可能多的灵能世家联合,唐乾便让唐仪安也请了他来。 何八枪听见唐仪宣的问话,也不怪自己这小外甥吃里扒外,反而转身拍拍唐仪安的肩,“哎”了他一声,以示自己大度不生气。而后他抱歉地笑一笑,语气里却完全是高高在上的:“对不住对不住,舅舅老了,容易手滑。” 说完不等几个人作反应,他便往前走着,边走边朝大堂屋檐下冷眼旁观的唐乾拱拱手:“姐夫!” 唐乾点点头,转身往大堂走去。 何八枪知道唐乾向来不愿跟自己交流,可能是生意做久了,他面上却也从不显露懊恼或生气的情绪。他此时不再与他们说话,只是轻松地拔出自己的武器,与唐仪安一起,带着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朝着南院走了过去。 “族长觉得事情之后会很棘手,所以请了北面各灵能家族的代表过来,准备商量一下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情。会议就定在明天。”唐仪蕴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在言朗耳边轻声道。 “上次遇袭之后,很多灵能家族都被杀得七零八落了,根本组织不起来,所以父亲才请了舅舅,他那边的人多些。”唐仪宣接着唐仪蕴的话说,表情诚恳,“二哥你别生舅舅的气,他就是护着大哥所以对你不满意,他不可能真要你的命的。” 言朗敛起身上的杀气,摸摸唐仪宣的头,淡淡道:“我知道。” 等那一行人的身影走得远了,言朗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追踪符也没有什么危险感应,他略略放心了些。冷静下来想想,敌人若真是调虎离山,那便要先顺着他们的意思,才好顺藤摸瓜。 至于路远,他已经答应过,会相信他。 既来之,则安之。 唐仪蕴知道他是在担心路远,但也没有多作表示。几个人一起朝着宅子内部走去的时候,唐仪宣才问道:“二哥,路远哥哥怎么没来?” 仿佛单单是听见这名字就是很令人愉快的事情,而别人透过他来打听路远的消息让他有一种拥有和属于的满足感,言朗脸上的表情于是柔和了些:“鱼城这段时间也是乱得很,那边灵能世家虽然不多,但是落单的灵能者到处都是,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说完之后担忧又开始浮上心头,言朗便闭了嘴。唐仪蕴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唐仪宣人小但是心细,见他二哥虽然面上没什么,心里却明白他是担心的,于是安慰道:“二哥别担心,路远哥哥那么聪明厉害!这边你来了我也就不担心了!” “小小年纪难为你担心这么多事。”言朗笑笑,揽了他的肩膀,“振兴唐家可是你的责任,别想推脱。” “一定不让二哥失望!” 似乎是很久没有一个人睡过一张床了,言朗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路远的脸,笑着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92 的皱眉的怀疑的愤怒的,甚至是想象出来的哭泣的,以及……渴望自己的。 他伸手捞不着那不香不软可是温暖而无比契合自己的身体,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已然失去,又像是刚刚拥有。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那小子竟然都不发消息来!他想到这里气哼哼地坐起来,心里明明知道路远不喜欢说肉麻的话,却还是对他的不理不睬觉得气愤。这气愤使得夜深已久,而他却还犹自纠结于“你都不想我的吗,发个消息说一声想我了会死啊”这样的念头上。 他打开短信,又打开微信,翻看两个人之间的记录,通篇全是我去哪里了以及我在哪里等你的内容。因为总是在一起,很多话面对面说就好了,也用不着以这种方式来互通心意。 更何况当面不会说的话,对着屏幕路远更加不会说了。 窗外的桂花树还常青着,大地披了清冷的光。他想起来前一年的秋天他们在这里立着看桂花,那时候的路远想要靠近他时还只会生疏地从背后将头搁在他肩膀上,连拥抱都小心翼翼。 聊天记录已经翻到头,还没有出现过有关情感的任何表达。 手机屏幕黯淡几番,他想了一会儿打出了一句话,又来回删删改改半天,点击发送,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才关了手机。而后他想象着路远明天看见这话的表情,慢慢沉进了有他的梦乡。 他是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嘲笑自己年近而立了还这么肉麻,还是会笑骂一句“抽什么风”而后红了耳朵尖,或者是默默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轻声说一句“我也是”? 每一种猜测都让他觉得期待。 “今夜月光很好,宝贝儿,我很想你。”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叮铃,忘记关静音的手机响起来。 路远正坐在床上发呆,他听见短信声音愣了一会儿,才拿起手机来查收。而后他像是不认识字一样,将短短一行消息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他往窗外看了一会儿,又将眼光落在屏幕上,出神地看着微弱的光亮渐渐熄灭。 太沉重了。 如果有些感情和存在需要牺牲别人来成全,那他宁可不要。 可是我真的…… 手机滑落在一旁,床上的人木然地望着窗外,他看见清辉洒满人间,几粒星子正挂在遥远的天边。 而后他突然将头深深埋进被子里,那里似乎还留着言朗的味道,熟悉无比的味道让他发懵,也发疯。 一个人的静默像是死气沉沉的海,路远溺在其中差点没有了呼吸的勇气。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艰难地从被子里抬起头来,起身下床,而后从窗户一跃而下,不回头地朝着月亮落下的地方走了去。 第64章 外敌入侵 第二天一大早言朗便起了床,站在廊下看正院庭院中练习术法的唐家人。唐仪宣混在这群比他高大的灵能者之间,更显得只有小小一只,却已经展现出与旁人不一样的气场来。 唐仪蕴从背后来递给言朗一瓶牛奶,跟他并肩站了一会儿,突然说:“仪宣以后一定能很了不得。” “小小年纪,有器量又明事理。”言朗懒洋洋地答,“可比他那不成器的大哥强多了。” 言朗说完才想起来,唐仪安是唐仪蕴的未婚夫,自己这样说好像不太对劲。抱歉的念头出现了一秒,他却又懒得开口解释。好在唐仪蕴从来都是跟得上他思绪的,也没有在意这些,更何况对她来说,谁亲谁疏不是个有名无实的身份可以束缚的。她这会儿只是轻声一笑,道:“跟你比呢?” “也比我强。” 唐仪宣显然发现了言朗在注意他,于是一点不敢马虎,比平时的认真还要更专注上三分。唐仪蕴觑着言朗的脸色,又问:“你没睡好?” 言朗沉默了一会儿,答:“是啊,月光太好,贪看景色了。” 唐仪蕴压住心头的酸涩,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开,准备去迎接那些今天才能到谷地的各家代表。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了的。 练习的时间结束,提前来到谷地的客人们也都已经用过早餐,正在大堂等候剩下的其他灵能家族代表,唐仪宣提着剑跑到言朗面前。言朗赞赏地点点头:“不错,够努力,剑法也清正。” 唐仪宣两眼放光地看着他,言朗笑笑:“你练剑的心境最后都会体现在你用出来的招式上。” 唐仪宣明白他的意思,用力点点头。这小小的少年,正是当年他初次下山踏入莫家时莫予的年纪。 远处房檐下,唐乾看着这边的两兄弟,面上仍旧是不苟言笑的表情,眼神却很柔和。他看得太过专注,没有在意到身后他嫡子的目光,如同蛇蝎。 在鱼城言朗是温和甚至爱笑的言老师,在灵能界中,他却从来都是面容最淡漠的猎人。 唐家常年离家的老二是个看上去文文静静实际上雷厉风行的狠角色,言朗明明没跟这些人实际接触过,这样的看法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灵能界中达成一致的。但确实是形成共识了。 一跨进大堂,堂上等待议事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他,而后又低下头装作无事,只是本来还各自交流着,这一抬头一低头的却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唐乾则始终如常地小口抿着手里的茶。 只有一个已经白发苍苍的硬朗老者看向言朗:“言朗小哥一切可还好?” 言朗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还是客气着:“劳您挂心,一切都好。” 言朗生活里来来去去的人极多,他虽然很少去关心那些人的情感与情绪,但他的确每一个人都记得。他几乎立刻就想起来这老者是赵家长老,小时候在一次猎妖过程中曾经见过,只是长老当年还没这样显出老态来。 两个人这么一来一去堂上的气氛才又活过来,众人悄声各说各话,怀揣了无数明显与不明显的念头。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一刻钟,前去接人的唐仪蕴和唐仪安还没回来,唐乾犹自气定神闲地品着茶。在一片浅浅的焦躁中,言朗面无波澜地坐着,心里却也打起了鼓。 又过了一刻钟,有一个彪形大汉终于坐不住了,说一句“我去看看”便出了大堂。 那是住在鱼城附近的陈家家主,谁也没想到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言朗目光扫了堂内的众人一圈,最后落到唐乾身上,唐乾平静地与他对视。言朗垂下眼睛,起身往堂外走去,刚刚踏进庭院便看见唐仪宣急吼吼地奔过来,带了点血迹的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 他忙迎上去,唐仪宣红着眼睛朝他说:“二哥,他们在谷口设了埋伏!” “仪蕴呢?!”言朗吼了一声,不等唐仪宣回答便往外跑去,下一秒却看见唐仪蕴后退着出现在院门口,她正在挥剑,剑气撞在一只魔物身上,那魔嘶吼一声消失掉。 她听见了言朗那一声充满担忧的问话,却来不及欣喜,眨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93 眼时间已经腾至院门的瓦檐上,运起灵力大喊一声:“外敌入侵,警戒!” 一声令下,正院门口屏障竖起来,唐仪安前一脚一跃而入,半球形的屏障后一脚便笼罩了整个正院。一整排荷枪实盾的灵能者鱼贯而出守在门口,隔着透明的屏障正对着入侵者的方向。 大堂里的人被惊动,纷纷来到院中央,便看见刚刚布好的屏障外面冲来一群杀气腾腾的妖魔怪物。 唐仪蕴从房檐上轻盈落下来站在言朗旁边,唐仪安一瘸一拐地朝着唐乾单脚跪地:“对不起父亲,儿子办事不力,谷中和外院的屏障不知道出了什么破绽,被敌人悄无声息地破了大半。” 他咳出一口血,用手捂住自己胸口:“前来参会的各家代表都已经折在路上,只剩宋家大女儿留了一口气来报信,但是也在刚刚……” 唐乾拧紧眉毛,还未开口,旁边窜出一个跟言朗差不多年龄和身量的男子,一把抓住了唐仪安的前襟,横眉立目道:“你说我表妹她怎么了?!” 唐仪宣见状一把拽住那男子手腕:“刘家哥哥节哀,我大哥尽力了,他也受了伤!” 唐乾厉声道:“是在下对不住各位,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事已至此,退敌要紧!” 众人纷纷附和,外面唐家子弟已经陆续越出屏障正跟大批妖魔酣斗,先前问候言朗的赵家长老上前一步:“情势聚变,时至今日灵能界谁也不能独善其身了,老头我先上为敬!” 不等众人反应,他手中闪出一把长槊,大喝一声,从院门之上一跃而出,落地一扫,瞬时一大片妖魔倒地,后面的敌人又潮水般涌上来。言朗看着那长老大开大阖的气势,觉得这孤零零的老头,当真是个跨马横槊的英雄豪杰。 气氛一振,这几乎寂静了千年的谷地迎来了第二次大规模的袭击,这一次讨巧的机关与阵法在开场之前便哑了嗓子,□□受地势限制也没什么太多发挥的空间,一时之间仿佛是时间倒流回了冷兵器时代,冲杀与被杀都是鲜血可以溅在脸上的距离。 眼看着屏障一破便是瓮中捉鳖的局势,而自己却不是捉鳖的人。言朗听见唐乾正在嘱咐无力自保的人留在院内,他斩妖刀一出,随着众人也冲入敌阵中。 面对着五花八门或丑陋或妖艳的邪物妖魔,他心想,就当是还他予我血肉之恩吧。 这一次来袭的敌人明显比上一次路远和言朗还在时要智慧得多,若说上一次是在拿喽啰试探灵能界,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想要人的命了。 暗界生物各族性质不同,被斩杀之后有些原地消失了,有些只是露出原形来。地上渐渐堆积起尸体,大多是妖的,也有些是人的,而这些小部分人中的大部分都姓唐。 局势胶着许久,言朗一直未曾见到对方的将领,正好自己这边也一样,谁也不听谁的,完全是各顾各的打法。要不是参战的各家代表都还算灵能强盛,这样数量几乎五十比一的局面,换了旁人怕是早就被扎成一喝水就往外出喷泉的无毛刺猬了。 言朗挥剑斩掉面前的一敌,那人形瞬间垮掉变为一堆森森白骨,他退过去刚好与唐仪蕴背靠背,便趁着间隙问道:“从上次的试探到现在已经这么久,为什么现在才想到结盟?” “请了很多次。”唐仪蕴几下挥剑解决掉眼前的怪物,看着它消失掉喘口气才接着说,“达不成一致意见。” 果然不出所料,言朗冷冷吐出两个字:“蠢货。” 谁也不知道情势会骤变至此,明明之前对这种局面的担心都还在想象里,甚至有不少人觉得担心暗界来袭根本是杞人忧天。 这就好像人们发现了一只鬼婴,正在商量要把它掐死在摇篮里,可就在争执该谁领头去掐的时候,那婴儿已在不经意之间缩略了成长的过程,等人们发现的时候它早长成了可以颠覆世界的魔头。 各家平时还能保持平等关系交流,一遇上事情却是谁也不服谁的,每个人都想做发号施令的老大,一致对外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显然必须要与争权夺利齐头并进。 灵能界向来是这样的,一千年前是,一千年后还是。 每个人都以为危险尚远,都心想着只是偶尔死几个人不要紧,还有时间再抬抬架子。 可阴影早已经不再是阴影,是实实在在的长剑,正对着灵能界的脑门。 “阵法怎么会大规模失灵的?” 言朗刚刚问出这句话,唐仪蕴就像是体力不支,对方的大刀砍过来竟然没躲过去,她用长剑去顶,却还是被那刀尖划伤左肩。言朗回身扯过她,右手斩妖刀一横,将那伤人的妖送去见了大道。 唐仪蕴喘息几下:“告诉族长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了。你别说话了,保存体力。”言朗急道,他望向屏障的更外围,朝唐仪宣喊一声,“仪宣,照顾好你姐姐!” 唐仪宣和唐仪安同时听见这声,都三两下除了身边的敌人退至唐仪蕴身边,言朗将唐仪蕴往唐仪宣那里一送,转身腾起,踩着几个邪物的头颅便杀进了包围圈中心。 包围圈中心那赵家长老正杀得眼红,可毕竟年事已老,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言朗冲杀至他身边:“赵长老,您先回去歇歇!” 长老长槊一挡,格开一柄重剑,顺势将武器收回来往前一送解决了那大怪物,笑道:“我也是猎人,老死家中可不是猎人该有的宿命。” 言朗抿紧嘴唇,用力一刀斩掉身前高达两米的大怪物,腥臭的血热乎乎地溅在脸上,他浅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正在厮杀,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怒吼,言朗顺着那声音回头,看见一柄□□穿透了赵长老的腹部。赵长老眉头未皱,反而横着一双牛似的眼,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了那沾满自己血液的枪头,手背上青筋毕现。 后面拿枪的妖用力一拔却拔不动,干脆又往前一送。 长老那白发苍苍的头颅猛地往后一仰,身体已经难以转动,手却还灵活。他将不跨在战马上使用时就显得略长且笨重的长槊轻松漂亮地一转,枪头正好对准了身后的人。他嘶吼一声“孙子”,而后狠狠一送,同样将那妖的身体穿了个透。 言朗大喊一声,奋力拨开敌人的包围赶过去,却只接住一具尸体。 这些妖魔再不怕死,显然也不是无限增生的,可对方死伤再多,数量却一直是压倒性优势,一直拖着打持久战并不是个办法。 不能再拖了。 唐乾站在敌阵中间,大喝一声将长戟杵在地上,正准备要在运气,言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他身后,从旁边一把拽住他手:“我来!” 唐乾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讶,或者还有些欣喜,言朗却不愿意去追究。 “不。既然想把我们一网打尽,接下来肯定还有硬仗要打,你保存实力。”唐乾不露痕迹地瞥了远处的何八枪一眼,顿了顿,“当我拜托你,帮你弟弟保护一下唐家。”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94 作者有话要说: 期末了,导师从国外回来了,读书报告还没写,课程论文马上就要来了,论文题目一个都没有,好方张,焦急,瑟瑟发抖,害pia,救命,oh no. 那啥,下一个故事在写大纲了,还是bl,但是应该不会像这个这么长了。之前说本来想写bg的,但是那个故事写了个开头没什么灵感,还是打算停一停哈哈哈哈哈哈我这个心性不定的人哦。 天气超好,愿大家都开心! 我去读导师布置的任务了呜呜呜。 被锁了,修改重发。 第65章 中毒 言朗不再迟疑地放开手,唐乾知道他在事情平息之前是不会离开了,竟颇为慈祥地看了他一眼。 这善于防守的老猎人骨子里依然是好战的吧,言朗想。 运气于掌心,周围气流快速流动起来,唐乾突然轻声说了一句:“放心,老爹还没老。” 话音刚落,他双手往前一送,像是将整个谷地的风压缩于方寸之内再以极快的速度推出。无形的刀剑夹杂在风里扑向敌人,一时之间山谷响彻着鬼哭狼嚎的声音,敌人倒下一大半。 所有人的动作都突然停了下来,言朗伸手用胳膊挡了挡刮到脸上的疾风。 对面幸免于难的妖魔面面相觑片刻,似乎是有些被震慑到了,然而不过一瞬,便贼心不死地又想冲上来。就在此时,不知他们突然接到什么命令,集体顿了一瞬,而后通通后退着消失在了空气中。 此战就此停歇。 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看见这老猎人的威力,心里嘀咕着还好没跟他硬碰硬。 虽然唐乾说自己没问题,言朗还是偷偷捏了一把汗,但此时见他面色如常,便不动声色地将那点点担心咽了下去,只看着周围的人纷纷正大赞唐族长宝刀未老。 言朗眼光扫过剩下的一半人,看见唐仪蕴和唐仪宣都还在,顺便与唐仪安不明意味地互看了一眼。最后他回头望见那靠在不远处树干上的白发老者,走过去将穿在他腹部的□□两头小心翼翼地斩断了。 商量着留了些唐家人在这正院前面的空地上收拾战场,唐仪安领头,众人搀扶起受伤的同伴朝院子里走去,没有人说话。 看着那些人渐渐入了院子,言朗才背起赵家长老的尸体站了起来,他前面是唐乾,再前面是扶着唐仪蕴的唐仪宣。 走出几步前面的唐乾突然停了下来,言朗跟着住了脚。下一秒他就眼睁睁看见背对着他的唐乾突然喷出一大口血,身体随即跟着倒了下去。 言朗立起眉毛,拖着赵家长老的手忽地一紧,朝前面大喊了一声:“仪宣!” 那之前找唐仪安麻烦的刘姓灵能者是个医师,一场战斗下来竟还只是受了些轻伤。这会儿唐乾几乎是整个身在谷地的灵能者们的主心骨,刘医师也不敢马虎,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便第一时间赶来看唐乾。 刘医师显然不是很喜欢唐仪安,不多时他开出药方来,唐仪安便借口不放心要亲自跟着过药房去抓药,好躲开了他去。 众人也都抓紧时间去包扎休息了,言朗靠在廊下柱子旁远远听着刘医师与唐仪蕴和唐仪宣说话。 见着唐仪安走了,刘医师脸色缓和些,兴许是看着唐仪蕴想起自己去世的表妹,连口气也温软了些:“唐族长应该是旧伤郁积久了,刚才那一下发力,冲散了很长时间以来镇压内伤的灵力。这跟堰塞湖是一个道理,先前内伤的时候没有好好疏导,现在是爆发出来了,所以来势汹汹。” 唐仪蕴叹口气,险些站不稳,唐仪宣眼疾手快扶住她,问道:“刘家哥哥,我父亲他严重吗?” “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需要长期疗养的事,接下来可千万不能再使灵力了。” 这种情势下让唐乾好好休息,照着他的性格看来铁定是不可能了。唐仪宣有些无措地看向言朗,言朗却正垂着目光在地面。唐仪宣看不见他二哥的眼睛,心里便有些忐忑,可此时实在无法,他只得先向刘医师道了谢,又唤人来引他去了休息的房间。 唐仪蕴伤势倒还好,只是脱力严重,此时也早已经支撑不住,又不愿意离唐乾太远,唐仪宣送走了刘医师便扶着她到了唐乾旁边的屋子暂作休息。 言朗知道唐仪蕴视唐乾如父,她对唐乾的感情完全不是自己这个所谓的亲儿子可以比较的,因而乍一见着她的样子也有些心头泛酸。他看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进了屋,又看了那正院大殿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收拾好了灵能者与敌方的尸体,唐仪安带着人在家宅四周和谷地边缘重新布下屏障与防御阵法,顺便带人在谷地里搜寻了一圈,将所有活人都集中到了唐家安顿下来。 唐家边边角角的院子空阔已久,突然充满了人气,倒是有了几分曾经辉煌时的热闹,如果不在意那点明里暗里汹涌着的恐慌的话。 唐仪安一番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一战之后唐乾重伤,现今待在谷内的灵能者,一半以上看见他的处事和唐乾的强势,都已经暗下决心暂时投靠唐家,打算先渡过眼前的危机再说。 言朗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心里实在安稳不下来,便将那先前由青鸟送至家中的纸条又再看了一眼,慢慢揣摩着。 青鸟被施了术法,只认主人叮嘱的对象,迫不得已还会自毁,一向十分可靠,这也是言朗用了近千年的传信手段,从未出过岔子。来信被劫,正好说明动手脚的人对灵能界术法的了解不会只是泛泛。 唐乾如今的确是重伤复发了,却是在自己到了谷地之后,这纸条上的信息实在是有些巧合。 想了半天他还是打算先不深究那么多,因为路远还是没有联系上。 他已经打过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暗自焦躁了一会儿又静下来,这会儿再次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给叶辰南。 手指划过联系人界面,在“林暖风”的信息上一闪而过,言朗停下动作,眯着眼看了那三个字片刻,突然从床上跳下来,朝唐乾的正院飞奔而去。 踏进正院门的时候刚好看见唐仪宣端着一碗药进了堂屋,言朗快步跑过去,一个中年男人从旁边横过来,开口喊了一声“二少爷”,正要说什么却被言朗一把推开。 三步并两步到了堂屋门口,唐仪宣正好送完药出来。他看见言朗急忙忙的样子茫然地喊了一声“二哥”,言朗急速说了一声“等等”,便风一般跨进堂屋直冲唐乾的里屋而去。 唐仪宣愣了一下,正巧看见唐仪蕴从旁边的屋里出来,她脸上带着慌张的神色,也脚步急促地直奔了唐乾的屋子。 言朗进到卧室的时候唐乾正端着那药往嘴里送,言朗吼了一声:“别喝!” 唐乾抬头看他一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95 眼,丝毫不觉得意外。后面唐仪蕴和唐仪宣也跟了进来,唐仪宣不明所以地看着言朗,唐仪蕴急忙走过去想要接过唐乾的碗,唐乾却摇摇头:“你们这急吼吼地干嘛呢?没个样子。” 他不容拒绝地推开唐仪蕴的手,将药碗再次放至唇边,言朗往前一步急道:“让你别喝!” 唐乾手微微一顿,看言朗一眼:“放心吧,没有毒。” 他仰头喝酒似的将药一饮而尽,微微皱眉道:“又苦又酸。” 言朗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唐仪蕴仍旧一脸慌张。唐仪宣听见那句“没有毒”之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此时结巴道:“二哥,这药是我看着熬的。” 言朗皱眉看着唐乾,点点头:“嗯。” “那是药方有什么问题吗?”唐仪宣着急道。 “不是的。”言朗安慰着,“二哥怕有坏人趁乱给族长下毒,既然是你看着熬的,那肯定没问题。” 唐乾咳嗽两声,看向旁边默不作声的唐仪蕴,又问唐仪宣:“你大哥在哪呢?” 唐仪宣挠挠头,不知道父亲问这个干嘛,但还是老老实实道:“在主宅外面布屏障呢,他说最好把屏障再扩大些,免得地势被局限了到时候更容易受敌人钳制。” “他忙了一整天了,怕是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唐乾难得地没有用强硬的命令口吻跟自己儿子说话,“你跟你蕴姐姐帮帮他去,我和你二哥说说话。” 唐仪宣心知自己年纪还小,有些事父亲不便当着自己的面说,而且他乐得见到父亲和二哥之间的关系变好,于是大声答道:“是!” 唐仪蕴看言朗一眼,言朗冲她点点头,她便压下心头的万般惊疑,带着唐仪宣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伤病催人老,言朗此时细细观察着,觉得唐乾似乎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沧桑得多,甚至显示出了些桑榆已晚的气象来,那严厉的气质也变得不那么骇人了。 这让他少见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也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父子两个对视着,唐乾突然道:“多谢司镜使大人愿意留下来,帮我撑一撑这衰败的家族。” 言朗心里一动,原来他早就知道。 他虽曾因为母亲恨极了唐乾,可也不愿意自己此世的生身父亲以这样的口气对自己说话。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越来越软弱了,心里此刻竟然有些泛酸,却还是装作安之若素的样子受了。 他点点头:“族长客气了,毕竟我也曾经姓唐。” “你出生那年,后山天降神兵,自从斩妖刀选择了你,我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却还总是想把你困在唐家,是我的错。”唐乾语气波澜不起,“但我也没想到你会是传说中的司镜使。” “谁告诉你的?” “猜的。” 静默片刻,唐乾看向那尚且留着药的清苦气味却已经凉透了的碗,笑道:“你不用怕他们再给我下毒,因为我已经中毒了。” 言朗终于在面上表现出了些担忧与震惊,唐乾看着他的面色,笑道:“原来你也会担心我。” 见他不说话,唐乾又接着道:“要不是你在我中毒之后才回来,我说不定会以为你是想给你母亲报仇,现在又来阻止我是因为突然良心发现了呢。” 人之将死,还是要说带刺的话。言朗听见这话也不生气,心里有自己都未曾了解的酸涩,他只是想着,唐乾这老家伙,还真是冥顽不灵。 见唐乾在等自己说话,他心平气和地摇摇头:“你还是不了解我,我要报仇肯定不会用这种阴毒的手段。我说,这家贼可太猖狂了吧,你怎么当族长的?既然中毒了,为什么姓刘的没看出来?” 唐乾也摇摇头:“被他看出来了那还得了。毒素我已经逼干净了,但是这毒引得我旧伤复发,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我要是这时候倒下只会给局势雪上加霜。” 原来那纸条上的消息竟然是真的,可是唐仪蕴的表现看上去也是刚刚才意识到有人会给唐乾下毒,而且她也说了后半段文字不是出自她手…… 究竟是谁想要告诉他些什么? 是提醒,或是警示,这关系到对方究竟是敌还是友。 言朗万千思绪飞快掠过,但他还是决定暂时抛开疑惑,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生气。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你死不死可能对局势没什么影响。你以为你活着就能天下太平了?所以你就用灵力把伤压着,直到现在压不住了?所以你带着重伤还要去使那么耗灵力的招式,是要给唐家立威?所以你就这么不惜命?还是说你想的是早死早投胎?反正你这唐家也日薄西山了,你撒丫子走人正好乐得清静?”他冷笑一声,“真是好一个有担当的唐家族长,你这族长当得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唐乾不作声,言朗前半部分说的当然都是实话,这也确实就是他的想法,他反驳不得。自己已经活不长了,上午的情景又急需速战速决,他强行用招是解燃眉之急,也是为唐家在接下来的联盟中立个基础。若是能立稳根基,即使自己很快入土,后面的事情只要孩子们不糊涂,想必也能镇得住局面。 言朗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吸一口气,平静地问:“还有多久?” “一个月是极限了。”唐乾语气稀松平常,“到时候不能让外人知道我去世的消息,所以要瞒一瞒,能瞒多久瞒多久。如果是你当家我就安心地去了,但是现在世道太乱,往后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仪安镇不住,你弟弟也还小。” 言朗不说话,听得他又诚恳道:“有一件事情要求求你。” “别,我可受不起你的请求。”言朗抱起双臂,顿了一秒又觉得自己跟个要死的人这么发脾气不太好,于是缓了缓声音道,“你也不用再嘱咐我什么,帮你守住唐家也不是看在你的面子和请求上。作为司镜使,你这里这么多灵能界的人命,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唐乾摇摇头:“不是这件事。” 言朗闻言挑眉看着他,日头已经偏西。 第66章 半个月亮爬上来 终于在入夜之后闲下来,言朗悬了一天的心却完全没有歇过。他发给路远的消息和短信仍旧没有人回,不知道第几次拨出电话去了,快速接起来的是个甜美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言朗挂掉电话,再拨,干脆直接是嘟嘟声了。 这说什么也不只是不看手机的问题了,他突然想起来去找唐乾之前他是想打给叶辰南的,于是又拨通了电话。 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还是没人接。 他一下从床上跳下来,顾不得考虑到唐家这烂摊子,立马就想收拾东西直接回去,刚刚跨出一步,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 一把抓起手机,是叶辰南。 “喂,言老师,对不起刚才在洗澡……” “辰南,小远这两天跟你们在一起吗?”言朗急忙打断他。 “嗯?他没来得及告诉你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96 吗?”叶辰南道,“我们是分头行动的,约好了他去上南山看看那边的防御情况,我和暖风处理鱼城的事情。他走得忙,还带着个受伤的灵能者。我这边事情多,也忘了问他一声情况怎么样了。” “这样啊,那可能是忘带手机了。”言朗松了一口气,觉得心里闷闷的,头皮一跳一跳地疼,他用空着的手使劲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要是他从山上回来了,你告诉他一声,回我个电话。” “好的言老师,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你们也是。” 言朗挂掉电话长吁一口气,却还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 原来我这样离不开他了吗? 他审视自己的内心片刻,自嘲地笑笑,果然啊,变得这样软弱,轻易就连理智都没了。想起自己刚才不顾大局只想着要回去,他突然觉得有点慌乱,而后又坚定地自言自语:“那我也绝对不放你走。” 叶辰南放下电话,确认对方挂掉之后才看向沙发角落里窝着的人,叹口气道:“他好像很着急。” 路远头也不抬,只是点点头。 叶辰南跟林暖风对视一眼,林暖风开玩笑似地轻声问:“你这是去哪里把自己折腾得这么像个颓废大叔的?” “回了一趟老家。”路远抹一把脸,言简意赅。 他此时看上去十分疲惫,眼球上布着明显的红血丝,眼下乌青着,胡子拉碴的,看上去就像老了五岁不止。 他还从来没有在人前这样颓丧过。 他已经自己待了一天一夜,才在言朗第一个电话响起的前一分钟敲开了叶家的门。开门的时候林暖风吓了一跳,毕竟每个人印象里的路远,都是那个干净阳光爱说爱笑的少年。 殊不知看上去最明朗的少年心性,其实苍老得最快。 “有什么事情闹了什么矛盾就跟他说清楚啊,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见他吧?他那边现在应该挺棘手的,这样让他怎么安心?” “没有矛盾。”路远抬头平静地看着林暖风,“我就是想通了要问个清楚才来找你们的。我当然要问个清楚,不可能因为别人说了什么或者来挑拨离间我就觉得他是什么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了。” 他话说得颠倒而语焉不详,显然是自己都还在矛盾,叶辰南摇摇头抓着他话里的重点:“那你现在这样,不也就是信了吗?” 路远沉默片刻,干脆地点点头:“对,我已经下了论断了,只是想等他回来求证一下。” 叶辰南和林暖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见路远的状态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只好由他呆坐着。 就在他们都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开口了。 “我总是不太想得起来十岁之前的事情,但是有几件事记得特别清楚。四岁吧,还是五岁的时候,我在上学前班,带我们的是一个特别年轻漂亮的女老师,我还记得她姓张。那时候不爱睡午觉,别的小朋友睡觉了我就偷偷跑出去玩。有一天中午我一个人在沙坑旁边蹲着,张老师就走过来,我以为要挨骂了特别害怕,但是她什么都没说,还跟我一起蹲在那里,教我唱歌。” 他转头透过小窗户看见如墨的夜色,轻声说:“《半个月亮爬上来》,那是我第一次听见那首歌,这么多年了还觉得特别特别好听。” 秋水镇的房屋大多是独立的,叶家老房子极宽敞,前面是那个种着梅花树的院子,后面是堂屋连着很多间屋子。林暖风的母亲一年前跟着叶辰南的养父去了国外的常住项目,因而这房屋平时只有这俩孩子住着。 路远便暂时在叶家住了下来。 他不敢回原来那个家,也不想待在随处都有言朗残影与气味的地方,只好找一个陌生处,慢慢用平和的假象把自己包裹起来。 那天从言朗家离开之后,莫念念回了一趟老家,随后再没有见过路远。只是在四月初的时候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上面叮嘱她注意防范,一个人不要外出,而那个时候灵能者遇害的事情才刚刚传到莫家,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她一下子猜到号码的主人,欢喜地将号码存下来,小心翼翼地组织好措辞,表达了感谢也说明了自己会注意安全,却只收到一个“嗯”的回复。 而后事态慢慢地越来越糟糕,直到莫家外家也有人遇袭,早已经不把自己当成莫家人的人们,此时才终于想到要向本家寻求帮助,而这时候本家已经只剩下莫念念与她年迈的祖父了。 听闻北面的灵能家族代表们聚集在唐家谷地遭到袭击,突然就死了一半,但唐家根据地还算是坚固,有唐乾在,应该也暂时不会被攻破。 唐家这时发出了第二次结盟的请求,范围扩大至与之交流较少的南面地区,莫家虽小,却也收到了请帖。 按照唐家的意思是,此时暗界□□找不到源头,死亡的灵能者越来越多,而各家都无招架之力。不如大家商量好以退为进,放弃自己的根据地,全部撤往上南山,先按兵不动休养生息,等揪出幕后主使,以便擒贼先擒王。 对,关键就在这里,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看上去零零散散的□□背后是否有主使,以及如果有的话,主使到底是谁。 简直是灵能界最大的耻辱,被人按在地上打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看完唐家的来信,莫念念第一时间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爷爷,不是所有灵能者都能收到这信吧?” “唐家一向是以家族为单位活动的。”莫爷爷双手搭在拐杖上,“莫家应该是他们还能想到的最小家族了。” 莫念念面上显出些惘然来,莫爷爷又说:“但玄清我是知道的,他会想办法尽可能通知到其他灵能者。” 莫念念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神发亮:“爷爷,该做的事情我们都完成了,您带着外家的人上山去吧,我要留下来。” 莫念念一边追踪妖魔一边辗转着越来越靠近鱼城,终于在秋水镇的边缘地带猎杀一只妖时见到了路远,看他第一眼的时候心里只剩下了愕然。 不是说他外形有什么改变,只是身上那种感觉,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她在家的时候无聊上网找过跟路远有关的东西,后来在一个沉寂已久的鱼城大学帖子中见到他的一张照片。 好像是偷拍,路远在篮球场边站着,穿着白底蓝字的运动背心,身材高大匀称,汗湿了头发,整个人随意又阳光,俊朗得不像话。 那张照片被她藏在手机相册里,像是藏着某个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 她认识的路远比照片上要成熟些,但那种少年的明朗感觉是一样的,可此时眼前的路远却完完全全是另一个样子了,他的眼神变得看不清情绪,像是阳光都收敛起来,看上去变得沉稳,实则是一种会让人慌张的摸不透。 路远落叶出鞘,随意地解决了莫念念追逐的那妖,看也不看便将其化成了粉末,这才看向她:“你怎么没去上南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97 山?” 莫念念愣愣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这是言朗去到唐家谷地的第五天。 他还不知道,不过短短的五天,他的少年已经在惊涛骇浪里走了一个来回。 也是这五天之内,谷地里已经触发了好几次小规模的动乱。 有人质疑唐家早就知道谷地会遇袭,因而请了他们这些人来以集会商讨的名义当冤大头,替唐家守住谷地,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一出唐家会不会遭受埋伏,相当于都不能撤离。 听完这话唐仪安也不言语,只是拿出一封信给那人看,那人看完之后眼白一翻便晕了过去。 信上说他幽居太原的家族遇袭,无一人生还,整个家族直接消失在了世间,甚至都没在普通人的记忆中留下一点印记。 唐仪安这意思是,你要不是来了我唐家,现在也是一堆烂肉了,不,说不定连烂肉都不剩。 言朗与叶辰南那边联系了一下,让灵能者们暂时可以去上南山上躲一阵。上南山历来都是仙山,现今虽然再没有什么仙迹来让现代人记住它,却也算是个易守难攻之处。事情还没有下手解决的契机,在寻到那契机之前,能够保存多少力量便保存多少。 这之后唐仪安与何八枪便实际意义上掌握了谷地中的一切,唐仪安当机立断地召开一次会议,隐去了言朗那点点传信的功劳,只让外来的灵能者们赶紧通知自己家族的人,让他们全都撤往上南山,其他人要是愿意留下的就留,要是不愿意也无事,只不过就恕不远送了。 众人一合计,现在出去估计也是个死,于是便都先送了信回本家,让家人都往上南山去。普通家族还好,有几个家大业大的不愿意走,唐仪安听说了之后凉凉说了一句:“命都没了还守着那点地。” 再没有人迟疑,唐仪安便显示出了些领袖的气质来,在何八枪的帮忙下,也一一通知了南面那些尚且有些联系的家族。 这才有了莫念念看到的唐家请求第二次结盟的帖子。 做完这一切,剩下的事情便是等待敌军上门了,唐仪安的意思是,守住唐家谷地,暗界的兵力最起码会被分散掉一半,这为谷地外的很多灵能者提供了逃亡的时机。 这本是唐仪安与他舅舅在房间中的密谈,内容却不知怎么的传入了谷内所有人的耳朵里。 有人甚至感动得悄悄抹眼泪,更有气血尚且方刚的灵能者大义凌然地站出来,表示自己要与唐家未来族长永远站在统一战线,要为了灵能界的明天而战斗,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言朗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想着即将离世的唐乾与远在上南山的路远,估摸着以后的路到底有多难走。 千年之约的具体内容已经没有人知道,言朗用青鸟送了信去凤凰族。能够确定的是,千年过去,暗界终于不用再受到某种难言的束缚了。 而整个暗界的混乱,背后必然有一只巨大的手在翻云覆雨。 他突然想起来历不清明暗难辨的方一月来,那人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一半的内容都是过渡,也许看上去会无聊一点。开朗跳脱的路远即将死去,哦不对,说不定他都没有存在过。 六月十一日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日子,突然发现这一章是在这一天哈哈。 这段时间突发事件太多了,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写稿子了,所以这两天努力存稿中。 愿大家都健康! 第67章 千羽千叶 言朗寄往凤凰族的信已经过了三天仍旧未收到回复,昆仑山一向是灵气聚集之处,凤凰窟更是现代通讯无法到达的地方,要传信的话青鸟是最好的选择,可这一次的问话放出去却像是石沉大海了。 他当然收不到回信,因为那信根本没有被千羽千叶看到。 暗界近年来十分平静,一半以上的功劳要归妖界,妖界千年来的实际主宰是凤凰族,而凤凰族的族长便是已经杀伐决断立了一千年威严的千羽千叶。 她是凤凰族史上在位时间长的族长,并不是其他人没有这个能力,而是因为在高位者都短命。 妖界太过庞大,不同的种族之间竞争非常多,手腕不够硬根本压不住。好在千羽千叶身任妖界之主的这千年间,从来没有出现过妖力凌驾于她之上的妖,而凤凰一族也实在是争气,个个都出挑,不仅根基好,还肯努力,加之妖界不少妖族早对与人类的争斗产生了倦怠之心,竟也就这样安稳了整整一千年。 不管其他,就只看这一点,千羽千叶已经是注定要载入妖界史册的人。 按照妖界惯例,各妖族除自己本族进行的四季祭祀而外,还需聚在一起参与三年一回的小祭,祭社神;另有七年一大祭,祭上天。 言朗青鸟飞出去的那一天是阴历四月十五,妖界七年一回的祭天之日。 从前这祭祀通常是由上古神兽的后裔来领头,千年之前伴随着龙族的灭绝,上古神兽的血脉最终只留下了凤凰族一支,因而从前轮流承担的主祭职责,已经由凤凰族扛了一千年了。 这一天,所有妖族都派了代表来观瞻仪式。 祭典完成之后千羽千叶立在高台之上,言简意赅地进行训话,内容不外乎是各妖族生于天地之间,争夺虽不可避免,然而压制本能也是一种修行,顺天行大道方是长久之计。 方辰溪带着族人混在其他妖族之中,面上没有波澜,内心却对这套说辞嗤之以鼻。 他心想,这千羽族长也太过偏袒人间了,总是约束着妖族不能释放天性。可是凭什么呢?跟妖比起来,人才是最贪婪的吧。 大长老说得对,这窝窝囊囊的妖界和破破烂烂的人间,早该换一换主人了。 高台之上的千羽千叶宣布祭典结束,众妖族代表领着自己的族人立在原地目送她离开,方辰溪眯起眼睛望着高台之上的千羽千叶,心里打起了鼓。 这人间可是被□□的暗界生物折腾得不行了啊,就他的情报来看,很多灵能世家已经抛弃了自己庇护的一方土地逃往上南山了,而那□□的东西中有不少是妖族。这事说小也不小,他本来计划好了,千羽千叶一定会在祭典上说这个事情,代表她肃清妖界将自己所定规则贯彻到底的决心,而他安排好的人手正好借题发挥,要把水搅混,给后面的妖族开个路。 谁知千羽千叶竟然提都不提。 方辰溪心里冷笑一声,跟远处的爱喜略一点头,想让她上去提醒一下千羽千叶她的子民在造反了。谁知今天假扮成了个山精的爱喜还没来得及开口,众妖之间已经哗然生变。 大长老说这时机多得是妖族按捺不住,果然没错,那也就用不着他推波助澜了。 千羽千叶正朝高台侧面退下祭台,突然一道劲风来袭,她一挥手隔住直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98 刺而来的暗器,向后急退两步,还未站稳一柄长剑又直冲她面门而来。 拿剑的是水族族长,是一只平时在妖界颇有风雅之名的大鲤鱼,花旗。 啧,方辰溪看着台上的情景撇撇嘴,心道真是蠢啊,连派虾兵蟹将刺探的过程都省了吗?毛毛躁躁的,这样的本事也想来刺杀千羽千叶,再修炼个一千年也不够。 祭台之上千羽千叶作为长辈不好直接动手,她只是双指并起夹住了花旗的剑,厉声道:“水族这是要反了?” 那花旗也不知肚子里装着什么坏水,明知敌不过千羽千叶还这样招摇,他施法以便将声音传入众妖的耳朵:“凤凰族长千羽千叶,枉顾自己定下的妖界守则,纵容手下支使众多□□妖魔为祸人间,诸位说该当何罪?” 台下一片哗然,千羽千叶放开花旗的剑,花旗暂时不敢贸然动作,就那么僵持着。 千羽千叶听见这欲加之罪的话语没有任何表示,一双冷眸里的情绪深不可测,她目光往台下一扫,那波浪一样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而后她缓缓吐出两个字:“证据。” 花旗掩不住面上的喜色,扬扬手,一个妙龄少女便被推上了祭台。 那少女气质面容都颇有些千羽千叶的影子,嘴被封住了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却仍旧傲然立在一旁,只拿一双沉静含怒的眼睛望着花旗。 这是千羽千叶最钟爱的侄女,千羽曈。 花旗被千羽曈盯得不自在,便错开她的视线,又得意洋洋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儿来,高高举起好让众妖看见。 千羽曈看见那令牌样的东西神色一变,有些着急地望向千羽千叶,千羽千叶却仍旧没有什么表示。 “在场诸位都知道了吧?人间灵能界现在一团乱,水族一向视正义大过天,面对这样的事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而经过我们的追踪发现,”那花旗看见千羽曈的反应越发洋洋得意,“这根本就是凤凰族自导自演的事啊。” “你放屁!”台下一只小凤凰一跃而上,提着长剑便刺向花旗,花旗轻易闪开,一掌拍在她胸口将她拍到祭台边。 千羽千叶见状一招出手,将花旗脖子捏在了手中。 花旗勃然变色,恶狠狠道:“慌什么啊千羽族长,你是当了一千年的妖界之主随意惯了?大家伙儿可都在这里看着呢,你这是要灭口吗?” 台下再次热闹起来。 妖界中人大多生性好强,而这妖界之主的位置却被凤凰族连着坐了一千年了,不仅如此,他们还要恪守什么不与人为恶的规则,偶尔有个把同伴在人间没隐藏好自己行迹还得被道士追着打。 怨言由来已久,众妖早反应过来凤凰族这是要被夺位了,却根本没有妖会去管如果花旗的话是真的,那凤凰族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说到底只要愿意相信,那有没有理由,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 唯恐天下不乱的众妖,都急切地等着要见证凤凰族的衰败,也等着看自己的种族会不会有机会在妖界一展雄风。 千羽千叶被逼无奈放开花旗,花旗咳嗽两声,斜起嘴角:“有几个问题要当着所有妖族的面问问千羽族长。” 千羽千叶瞥他一眼,环视众妖一圈。花旗知道她是不得不答了,便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复式长衫,才接着问:“这令牌可以令暗界所有鬼怪妖魔听命是不是?” 一片寂静。 “千羽族长就说是还是不是。” 千羽千叶睨他一眼,答:“是。” “这令牌可以控制人的神智,也能让妖魔□□,是不是?” “是。” 台下争论又起,声音渐渐有些盖不住,花旗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这令牌一直在你凤凰族,是不是?” 千羽千叶垂眼不答,花旗将那令牌在手里拍了一拍:“这样违背天道的东西,我可是从这位千羽曈姑娘身上搜出来的呢。” 千羽千叶转头看千羽曈一眼,见千羽曈猛地摇着头,她轻轻勾起嘴角:“即便如此,你能拿我怎样?” 台下方才就一直无法平静的众妖都沸腾起来,幸灾乐祸的,想要取凤凰族而代之的,纯粹看好戏的,通通乱作一团。 花旗一声令下,众妖一哄而上,将千羽千叶和千羽曈围在了祭台中间。 “啧,祭台变戏台了。”甜而不带感情的声音在方辰溪身边响起,话的内容跟他此时心里想的一模一样。 他面前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熟人。他笑一笑:“雪落妹妹,好久不见了。” 雪族公主雪落明眸皓齿,是妖界出了名的大美人,脆生生一笑好似昆仑万花开。她瞥了一眼方辰溪背后莫名敌视自己的爱喜,轻声道:“辰溪哥哥看水族是不是做好万全准备了?” “准备是做好了。”方辰溪摇摇头,“可这样就想扳倒千羽千叶,简直天方夜谭。” “那可不一定哟,你看。”雪落下巴朝着祭台上一仰。方辰溪皱皱眉,才发现千羽千叶正一手护着千羽曈,众妖虽然暂且近不得她身,可她手中的法力竟显示出了些软弱之气。 “不对啊辰溪。”爱喜严肃道,“千羽族长没老到这个地步吧?” 方辰溪看了似笑非笑的雪落片刻,皱皱眉又舒展开:“她中毒了。” 真是好一招螳螂捕蝉啊,可惜就算你是黄雀,我手里还有弹弓呢。 爱喜口无遮拦:“这水族可真是下血本了啊,竟然能给千羽族长下毒,还他娘的成功了。这祭台下一半的种族,怕是私底下早就串通好了吧!感情都在比谁会演戏哟?刚才议论纷纷的时候,我还以为个个儿都对千羽族长忠心耿耿呢。” “你这么正直你去救她啊?”方辰溪转身看着她,语气含笑。 爱喜白他一眼,义正言辞道:“我敢吗我?” 雪落笑一笑,朱唇轻启:“非我族类。” 本就不得已的附庸而已,何来什么忠心。 祭台是在一个圆形谷地中,听闻是古代妖界流传下来的规矩,祭祀的昆仑山已经是近天的所在,而祭台建于山顶谷地,是在高处以低的姿态祈福忏悔,是地上生物对天与大道的谦卑敬意。 虽然觉得老子终有一天会捅破天的妖历来都不缺。 方一月此时正站在谷地西面的山尖之上,他遥遥望着山谷里的这场闹剧,轻笑了一声。 “这凤凰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多多了,真是不长进。” 妖界一夜之间变了天,千羽千叶不知怎么的失了灵能,而墙倒众人推,无论你是好墙还是坏墙,人人都想踩一脚。 凤凰一族不敌万妖联合攻打,世间最后一族上古神兽的后裔,就此被集体囚禁于昆仑之巅的凤凰窟中,水族族长亲自坐镇看守,实际上是占领了整个昆仑原属于凤凰族的地域。 三天之后,看风向渐稳,五成的妖族高举旗帜认花旗为下一任妖界之主。 又三天之后,夜妖族归顺水族的消息传出,整个妖界八成的妖族顺风倒向花旗。剩下两成,要么是没人关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99 心归属的小族,要么是路人皆知其心的司马昭。 雪族,是众妖默认的后者。 此时是四月二十一,离言朗初入唐家谷地已经过去八天,各地灵能世家正陆陆续续赶往上南山避难,由玄清安排收留。唐家在实际主宰者唐仪安的安排之下,已经做好了最万全的准备,众人在退路是上南山的情况下,誓要守护灵能界,与妖邪不共戴天。 妖界动乱的消息很快传到叶辰南那里,叶辰南与林暖风在知晓唐家现状的前提之下,商量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言朗。 言朗在担心千羽千叶之余问及路远,得到的消息却语焉不详。 这已经担任司镜使一职千年的猎人,终于在唐乾即将衰亡的注视中重述了自己会守护唐家的诺言,而后在千头万绪的纠缠下,风尘仆仆地赶回了鱼城。 作者有话要说: 在描述妖界事情的时候有些用的是描述人类时的习惯性表达,如形容不同妖族中的成员用了“族人”这样的名词。其他不会违背用语习惯的就还是突出了与人类的不同,如“妖族”、“众妖”等。 以及设想的妖族大部分是以人类面貌出现的~ 第68章 对峙 屋子因为有屏障所以不会落灰尘,无论什么时候回家都像是有人在居住的样子,可气息就是不一样了。 言朗打开门的一瞬间,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呼吸到冷冰冰的空气时仍旧感受到一丝怅然。他明知路远在上南山,家里不会有人,却还是盼望着一开门就能见到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 他是连夜赶的路,此时才刚刚天亮。他三下五除二地洗了个澡,打算直奔上南山。 在房间穿好衣服看见床上的被子乱着,言朗顺手拉了一下,却从被子里滚落出了路远的手机。 原来真的是没带,走得也真是够忙。 言朗疲惫地拿起手机开机而后插上充电线,路远的手机没有密码,他看着屏保上面两个人的合照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 路远平时收短信看见是熟人才会点开,其他消息几乎都不理,因而短信一栏总是会显示很多未读信息。言朗看着红色的“99+”微叹一声,心想自己好不容易表白一次心迹,原来跟垃圾广告一样都没被看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来,前五条都是未读,第六条就来自自己,后面却没有那刺眼的小红点。 他看到了的。 虽然不回短信对路远来说不是个稀奇事,可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言朗放下手机顺手催动追踪符,却发现自己跟路远之间竟然断了联系。他猛地站了起来,直奔叶辰南家而去。 从正面稍宽一点的巷子往叶家走去,言朗刚刚到门口却猝不及防看见路远从旁边的拐角出来,他是从另一条小路过来的,正巧也走到这里。 叶家院子里的梅花树比院墙要高,树冠已经是极繁茂的样子。 不过几天没见,言朗却觉得有几辈子那么长。他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几天积累下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光。重逢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路远的脸色不对。 路远看见言朗的表情,心头刺痛一下,因而在言朗抱上来的时候,本来准备要躲开的他愣是没有勇气往后退。 言朗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用力将面前朝思暮念的人拥入怀中,鼻息轻柔又纷乱地喷在路远的脖颈上,时间便好像正为他而停滞。 良久,路远才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处,闭上眼睛贪婪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抹平内心的波动,强忍着开口:“我有事要问你。” 叶辰南和林暖风都不在,路远表示要跟他谈谈之后再不开口,只是回身自然地打开了院门,言朗再沉浸于重逢的喜悦也都发现不对劲了。 他看见路远坐进沙发,愣头愣脑地问:“你这几天,是住在这里?” 路远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 言朗皱起眉看他,路远深吸一口气直接道:“我没有去上南山,是我让辰南那样说的,怕你应付不好唐家的事就赶回来,所以。” “所以骗我?” 路远觉得自己承受不了他眼神里的慌张与质问,艰难地将视线转移开去,他恍惚了一秒又觉得自己才该是生气的那个人,于是又强迫自己直视他的双眼:“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言朗整个人僵住了,脑海里瞬间设想了无数种前因后果,他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直说吧。”路远深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有很多事瞒着我,之前反复想来想去,觉得能留在你身边,就都无所谓了,因为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不,也许是好几辈子以前也不一定。可石镜照不出我的前世,你说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偷偷想过很多种可能。” 他一字一句接着道:“却没想到这一种。” 言朗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谁跟你说过什么吗?” “你不用管谁跟我说过什么,说不定是我自己恢复记忆了呢。”路远轻笑一声,眼神一寸一寸黯下去,“言朗,我问你,你有没有能力,在这世界上硬生生捏造一个人的身份出来?” 他眼角泛着红,抬起头来看言朗,声音不高,但是每个字都仿佛带着刺。言朗张张嘴说不出话来,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甚至带了些哀求的意味:“我们从头开始慢慢说好不好?” 路远听见这话不知怎么的突然怒火中烧起来,他像是失了理智,猛地站起来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吼道:“告诉我!” 良久,言朗才红着眼轻叹一声,道:“不能,但是……” “所以……”路远听到“不能”两个字,心里腾地生出灭顶的恐惧,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打断言朗的话,声音有些发抖,“所以我真的抢了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命?” “就算你不代替他他也活不久了。”言朗轻声道,“他本来就是活不久的你明白吗?” “那你们把我塞进他身体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他的灵魂已经投胎去了?” 路远边说边歪歪头,好似正在请教老师问题的好学生。见言朗目光闪烁,他了然地一笑,竟然笑出了些纯真的味道:“不用挣扎了,我明白了老师。是我害死了真正的路远。” 他当年没有了身体也没有办法入轮回,魂灵状态怎么能安然地待在世间,若是强行将他留下,后果谁也想不到。而一个人看上去在整个大千世界里是那么微不足道,可是硬生生塞进一个不存在的人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 既然不能造一个人出来,那便找一具最适合他的身体,代替这身体主人在世界上占一个位置,再抹去他从前的记忆,正好宛若轮回,像是重生。 这一切始终没有被发现,整个过程与其说是巧妙,毋宁说是被人谨慎地抹杀了所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00 有痕迹。 路远觉得一切都很奇怪,有没有人可以告诉他这只是一场幻境?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 如果自己的记忆和感官都不行,人的话语与痕迹也不行,那到底有什么可以证明……我们活在真实的世界里? 从小到大还在自己脑海里的每件事情,其实都是别人的,自己活着一场的回忆,竟然,全部,都是假的。 “不是的!”言朗看见他的失神,有些紧张地伸手想要去握路远拽着他的衣服却正在慢慢失却力道的手,路远却先他一步作出了动作。他一把松开他的衣领,没让言朗碰到自己,而后深深剜了他一眼。 言朗呼吸一窒,慌忙伸手去拉他,“你听我说!” “滚开!”路远突然爆发,左手抓住言朗伸过来的手腕,右手一掌不留余力地劈过去。 言朗不闪不躲,感受到他的手在离自己脑门不到三公分的地方堪堪停住,他瞧见他眼底一片猩红,身体犹自在颤抖。 路远闭一闭眼,压住心头的邪火,深吸一口气,松开言朗转头便走。言朗大跨一步想要截住他,却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醒来是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言朗猛地坐起来,在一阵头晕目眩中看见有个人影走进来,他绷紧了身体,听见熟悉的嗓音才又松懈下来,强忍着等待晕眩感过去。 “言老师你醒了。” 他没有去看叶辰南,只是胡乱点点头,起身下了床立马就想走,闻声而来的林暖风一进门便道:“你别追了,赶不上他的。” 言朗皱起眉看了她一会儿,又颓坐回床上,他像是累极了,拿手背抵着眉心,迟迟不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这是他在这儿睡的床吗?” “嗯。”叶辰南点点头,“对不起言老师,小远突然来找我们,他不说我们也不好问。他在这里等你又瞒着你应该是顾及了唐家局势怕你分心,我们也担心这个才没有及时跟你讲。” “我明白的。” 林暖风走过来坐到旁边:“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在这床上了。” 言朗像是在一瞬间作出了什么抉择,他毫无形象地抹一把脸:“辰南拜托你帮忙多注意一下夜妖族的动向,我总感觉他们归顺水族肯定没这么简单。暖风你的灵力还不能太过消耗,但是万一有什么问题还是要靠你看着点。” 叶辰南跟林暖风对视一眼,点点头:“你要回唐家吗?” “不。”他面色沉静,“我不能看着千叶身陷危难不管不顾,况且有些事情,我还是要亲口问一问她。” “那小远……” 林暖风手肘轻轻碰了叶辰南一下,示意他不要问,叶辰南从善如流地闭了嘴。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留言朗一个人待在路远待过的地方,开始了一场跟自己的拉锯战。 轻手轻脚地掩上门,两个人心情都各自沉重着,不管看得见未来的还是看不见的。 叶辰南嘱咐林暖风歇着,自己去了厨房,他站在水池边发了一会儿呆开始洗菜,林暖风悄无声息地进来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 他温柔道:“不是让你歇着吗?” 林暖风用把脸埋在他背上努力蹭了几个来回的方式回答了他,他提了提嘴角不再问话,任由她抱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只小心翼翼地不让水溅到她白皙的手背上。 林暖风叹口气,将脸整个埋进叶辰南的外套里,瓮声瓮气道:“还好我跟哥哥不用再因为种族的问题担心了。” “是啊。”叶辰南顿了顿,“多亏了言老师和小远,本来想报恩的,却又莫名其妙占了好。” 林暖风笑一笑:“你这样说师父可要难过了。” 叶辰南也一笑,听得林暖风又叹口气:“他俩真是孽缘啊。” “唉,局面太乱了,感觉还有人在搅混水,小远朝昆仑山去了,言老师也要去,我估计有心人还不少。” 两个人在自己家里不设防,言朗又习惯性地轻手轻脚,因而他们都没发现他的靠近。言朗本想跟他们打个招呼就回家,想着休息一夜再启程,走到厨房门口却刚刚好听见林暖风这一句。 他身形一滞,转身飞快跑出了院子,直奔凤凰窟而去。 第69章 群妖乱舞 控制不住了,胸腔里有什么被束缚久了的东西在躁动,路远边赶路便念着清心诀,却总觉得无济于事。 这就是妖的暴戾之气吗?不由自主地想要毁灭些什么,这种压制不住的力量,与不受自己控制的心绪。 原来自己是妖,就永远都只能是妖吗? 可他做了二十年人了,也还想继续做下去。 可是我有资格吗? 这样的念头一出现在心里,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刚好走到半山腰,前面是一块引路似的巨大山石,几乎有两个路远那么高。他邪火上头,几步腾过去不管不顾一掌劈下,落地之后那石头却毫无动静,片刻之后才爆炸似地四分五裂成了牺牲品。 路远深深吸了一口气。 刚才在言朗面前他本想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可架不住心头怒火丛生,而此时不在他眼前了,等愤怒渐渐如潮水退去后,才觉得胸腔里疼痛得紧。 模模糊糊的记忆不断在脑海里出现,他控制不住思绪想要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却好死不死地想起自己背着言朗吐掉的那碗孟婆汤。懊悔的情绪闪过,“要是当初乖乖一无所知地被他庇护就好了”的念头实实在在地在心里呼啸着冲撞而来,又被他坚决地推到脑后。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躲了二十年了,如果不知情的话能继续躲当然好,可命运是想躲就能躲的东西吗?既然真相已经在眼前,再后悔再难过也做不成鸵鸟了。 背负了别人性命的他没有沙地可供埋头,也没有这个权利去埋头。 去救千羽千叶吧,那好像也是个自己曾经亏欠过的人。 言朗在路上放了一只青鸟去唐家,同时打了电话给唐仪蕴。 虽然已经在现代世界生活久了,言朗跟灵能界和暗界联系还是喜欢用青鸟,毕竟随时可以隐身自毁的青鸟可比电流携带的信息安全得多,可上次唐仪蕴的信被人动了手脚,而千叶那边又一直没有回信之后他就不太相信任何一种传信模式了。 因而明知道对方若是想动手脚当然还是有办法,他仍旧是不厌其烦地在青鸟身上加重了灵力,再用现代通讯工具说一遍同样的内容。 他走之前留了一封符咒给唐仪蕴,紧要关头可以烧掉符咒来召唤他。 言朗三言两语表示了自己还有事情要处理,让她有事及时通知就挂了电话。他怕自己不果决一点事情就要再次颠倒,同时祈祷着唐乾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不可能的。” 千羽千叶淡淡的一句话出口,花旗在原地来回走了五圈才按压住自己的脾气,千羽千叶全程神色如常,不卑不亢,仍旧是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凤凰族族长。 花旗第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01 一次碰壁的时候尚且有耐心,到第三次是真的对整个凤凰族存了杀心,听闻了全程的方辰溪及时阻止道:“花族长要是真的动了杀机,怕就真的永远别想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花旗冷静下来,发现事实如此,他拿这软硬不吃的凤凰完全没办法。 妖界不像人类世界那样,会将无穷的智慧用在折磨同类身上。他们虽然也会内斗也会有刑罚,但大都简单粗暴,就算自己族内分个三六九等,不同的妖犯了不同的罪,了不起是个挫骨扬灰。人类那些充满想象力的精致刑罚,即使大部分对妖不起作用,但听来也都是令妖咋舌的。 可对千羽千叶,拿族人性命要挟行不通,拿整个妖界的未来命运来说事呢连花旗自己都不信。而她本人,就算抹了她的所有灵力将其变作凡人,满清十大酷刑摆在面前,估计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花旗第五次得到相同的答案,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笑得比哭还难看:“千羽族长您可想好了,凤凰一族三大支系现在上上下下可都在我手里,拿一把钥匙换一族性命,这不亏吧?” 这句话一出口,千羽千叶似乎有了些触动,摆出了点若有所思的姿态来。花旗眼睛一亮看着她,以为她突然开窍了。千羽千叶弯弯嘴角,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花族长,我那藏室里面可有什么值得你这样费尽心力要得到的东西吗?” 花旗摇摇手里的折扇,犹自气定神闲着:“凤凰一族统领妖界千年,您的藏室必然有让众妖趋之若鹜的东西。” 千羽千叶冷笑一下:“直说吧,长生石的事从哪里听说的?” 花旗闻言果然脸色一变,眼神顿时锐利起来:“既然千羽族长猜到了,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你说与不说,就在你一念之间。” “我身边的楼佩是你的内应吧?”千羽千叶懒懒地抬起眼皮,几天以来第一次正视花旗的眼睛,“你们里应外合,花了近两百年的时间摸清长生石的下落,在千年之约到期之际,不知道从哪里鼓捣些邪术,以短时间内强行提升灵力的方式操纵低阶妖魔去进攻灵能界,从而造成混乱。” 花旗眯眼看着她,一丝不安开始爬上心头。 千羽千叶不管他的反应,接着说:“而后你看好了祭天之日,想在这一天以此为理由讨伐我,因为大部分妖族早就对我这个妖界之主敢怒不敢言了。而你明知不敌,所以早就使我无比信任的花佩先下毒锁了我的灵力,此时的局面便一如你所料。现在只要拿到藏室钥匙,妖界就是由你宰割的大肥羊。” 她说到此处一顿,眼尾扫过去,悠悠问:“我说得可对?” 花旗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你什么意思?” 千羽千叶低头不再看他,只是低低叹口气:“花旗,我凤凰一族做事从不为私利,事到如今有两件事我怕不说就再没机会告诉你了。” “什么事?” 千羽千叶道:“第一,长生石不在我手上。第二,你做事的时机不对。” “你什么意思?”花旗短时间内说出第二句相同的话,他逼近千羽千叶,一把捏住她的脖子,额头上青筋毕露,“别以为你与我老爹有过交情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别说他死了,就是他没死整个水族也是我说了算。大不了杀了你,长生石我拿不到别人也别想拿到。” 低低的笑声渐起,听得花旗一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千羽千叶这看上去尚且年轻的美貌之下,装着的可是一个世间最苍老的灵魂。她一条命被对方捏在手中也丝毫没有落下风的狼狈,她不说话,只拿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望着他,看得花旗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还没来得及从这种恍神中反应过来,这偌大的凤凰窟正殿中已经闯进来一个身影,那手下急忙忙瞥一眼千羽千叶,花旗不自觉地松开捏着千羽千叶的手,冷冷一个“说”字吓得那手下狠狠哆嗦了一下。 他手下得命,快速禀报:“族长,雪族带人打进来了,说您……说您造反!” “放他娘的狗屁!”花旗已经顾不得那所谓的风度,一句骂出口又想起来自己确实在造反,咬咬牙说,“接着说。” 那手下战战兢兢道:“雪族公主说,已经查清人间的□□都是您故意引起的,他们还去了我们水宫,抓了……抓了夫人!说夫人都已经招了,他们还在宫中找到了召唤妖魔的阵法残留,还说凤凰族的宝贝已经被您占为己有……” 花旗瞠目欲裂,转头恶狠狠瞪一眼千羽千叶,突然懂了她那句“时机不对”是什么意思。 他咬紧牙缝一个字也没蹦出来,大步走至门口才转头对那手下道:“给我看好了她!” 千羽千叶瞥了一眼那背影嘴角扬起一抹笑,这丧报得真及时。 与此同时,路远掩去人的气息,伪装,不,是做回一只夜妖混迹在妖群中,正看着凤凰窟前空地上的闹剧。 那雪族公主穿着一身网球服,看上去就像个青春靓丽的在校大学生,她指挥手下将瑟瑟发抖的水族族长夫人往空地上一扔,便绘声绘色地讲起调查过程来。雪落说话条理清晰,三两下将事情的利害关系一摆,水族族长花旗便成了个忘恩负义觊觎妖界主宰宝座和凤凰族圣物的畜生。 路远听着雪落义愤填膺的讨伐,三两下将之前叶辰南说得语焉不详的妖界动乱过程猜了个大概,结合起人间的各种事件,前因后果一目了然。他在心里冷冷一笑,这花旗分明是个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的棒槌。 他之前从叶辰南那里听说过唐家那边的情形,就花旗那什么所谓的阵法残留来看,这邪术虽然的确拥有能让暗界生物□□的力量,却还使唤不动后来那么多的高阶妖魔。 静观其变吧,他尽量使得自己跟旁边的众妖一样情绪激愤,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方辰溪,眯起了眼。 看来还是个同族,他静静扫视全场,并没有看见方一月。 路远正在暗自观察,雪落手下一个叫雪燕的丫头急奔而来,高声喊着:“公主!花旗逃了!” 那花旗的夫人闻言一脸惨白地倒在地上,雪落气急败坏一跺脚:“诸位看见了吧!” 她转身看向身边的雪妖:“追!死活都得给我追回来!” 众妖应声而动,空地掀起一片叫骂声,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族人也跟着雪族的人追了过去。 路远冷眼旁观着,见她脸上的着急表情倒不像是装的,心道看来花旗手上真的有凤凰族的什么东西,而那东西雪族和水族都非要不可。 正想趁乱混进凤凰窟,却见雪族公主正在招呼旁边的人,他运起灵力集中在左耳,隐隐约约听见“加派人手看好那只凤凰”的只言片语。 路远掂量了一下,悄无声息地退回去,仍旧不引人注意地混迹众妖中,耐心地等着雪族的下一步行动,等待可以去营救千羽千叶的时机。此时夜妖的血液占了主导,让他像极了暗中伺机捕获猎物的猛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02 兽。 想要浑水摸鱼的人可真多,都嫌天塌不下来似的,果真是群妖乱舞了。 可怜花旗苦心孤诣计划了两百多年,最终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而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的事到底是被谁推波助澜了一把,更是临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栽在了谁的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寻找学术点子怎么这么难呢?发现论文题目怎么这么难呢?果然书读得不够多啊orz. 第70章 千叶姐姐 一场无厘头的闹剧终于在日落之后暂时歇下来,各妖族都对自己带来的人有数,路远不敢再跟过去,只好捻决化了只苍蝇缀在雪族队伍后面。 此时他正趴在凤凰窟正殿的一扇窗户的缝隙里,那里面是千羽千羽的卧室,也是现今关押她的地方。 雪落屏退了众妖,正一个人在里面跟千羽千叶说话。 身后明里暗里全是目光,路远小心翼翼地装扮着一只尽职尽责的苍蝇,尽量不让自己显出怪异。他心里有一种诡异的兴奋感,他一点也不害怕被发现,只不过在确认千羽千叶不会有事之前,他还不能轻举妄动。 “千羽族长好,好久不见了。”雪落笑得甜美,仿若无害。 千羽千叶幽幽看她一眼:“我就觉得花旗一个人还使唤不动那么多高阶妖魔,猜测后面还有只黄雀,可也没想到是你。” “是我。”雪落调皮地摇摇头,“千羽族长当年救过我的命,花旗胆敢威胁您的生命安全,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啦!” “也是没想到,你突然都长这么大了,有出息了。” 千羽千叶的语气仍旧淡淡的,她坐在几案旁边,雪落则一直站着,就像是在接受长辈询问与关照的后生。 雪落闻言挑起眉毛又是一笑,自在地在另一边坐下来,身子靠在几案上朝向千羽千叶,语气竟然有点像是在撒娇:“您就告诉我嘛,长生石真的被花旗拿走了?” 千羽千叶不说话,像是默认,雪落放低声音:“就我对您的了解,您怎么会轻易就把东西交给他?” 千羽千叶看了她片刻,干脆了当地说:“他拿曈来威胁我。” 雪落怔了一下,整个妖界都知道千羽曈是千羽族长的死穴。 这只一辈子没有配偶无儿无女的凤凰,似乎是将一生的柔情都赌注一样压在她这侄女身上,甚至曾经为了她丢了自己的半生修为,还差点为之丧命。若不是当初千羽曈的那场大病,由花旗领头的这一场叛乱就算是下毒成功了,也万万不会有这样顺利。 可她没想到她为了千羽曈,竟然真的连长生石都舍得交出来。雪落隔着几案细细打量着千羽千叶,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不一样的真相来。 “况且我那藏室就算有钥匙,也容不得他毫发无伤地进去又出来。” 千羽千叶再次开口,尾音带上了些笑意。雪落突然觉得有点冷,还没来得及作反应,殿外便有声音传来:“报!” 她一挥手,那门应声而开,手下踩着碎步跑过来在雪落耳边说了些什么,雪落脸色一变,皱眉看了千羽千叶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 雪落一走殿外守着的雪妖跟着走了一半,路远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潜上去,还是决定先救千羽千叶。 一边思考着自己应该怎么悄无声息地解决掉这些碍事的雪妖,他振着翅膀朝廊下拐角处飞,打算先观察一下大殿周围的情况,绕到侧面发现有一个女子端着什么东西正朝这边走来。 来得刚刚好。 千羽千叶被封了灵力,花旗还算有点良心,每天放一只小妖进去给她送吃食。这会儿花旗死生不明,这小妖像是不知道凤凰窟又易主了,还是按着时间提着篮子来了。 她走到大殿门口对着看守弯了弯腰,说明来意之后却还是被拦着,几只雪妖见她长得标致,起着哄要验明正身才能放她进去。小妖被逼得手足无措,眼见着眼泪马上就要出来了,旁边传来一声呵斥:“干什么呢?!” 几个吃了一惊,回头看见是夜妖族的方辰溪带着手下过来了。 爱喜横眉立目地看着那几只雪妖,吼完那一句犹自杀气腾腾着,方辰溪作势拦了一下她:“千羽族长现在与凡人无异,几位小哥不放她进去,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想必你们也担当不起吧。” 几只雪妖面面相觑着迟疑片刻,站回门口让开了路。 那送饭的小妖犹自惊惧地看着方辰溪和爱喜,方辰溪笑道:“去吧。” 听见这一声,那小妖如蒙大赦一般,赶忙怯怯地道了谢,将装着食物的盒子捂在怀里进了大殿。 她一进殿中脸上小心翼翼的惊恐神色便瞬间褪了去,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一丝冰冷的杀意。 殿门口方辰溪像是已经带着爱喜走了,她走了几步又悄无声息退回来,靠门听见几只雪妖正在议论着。 一个说“这夜妖族真是惯会见风使舵的,见花旗不行了立马倒戈”,边说还边啐了一口,另一个道“神气什么啊还不是得依附我们雪族”。旁边又有一个似乎年长些的“嘘”了一声,放低声音道:“你们想死啊,不看看公主那么喜欢他,以后被使唤的日子怕是还多呢!” 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听着墙角的小妖微微皱起了清秀的眉。 千羽千叶正坐在几案边,拿左手撑着头,似乎是睡着了。小妖一步一步靠近,在离她还有一米左右的时候见她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清亮得骇人。 “谁?” 她看着面前的小妖,直觉不对劲,于是眯起了双眼。 “千叶……千叶姐姐?” 千羽千叶僵在了原地,这称呼,分明已经一千年没有人叫过了。她脸上忽地地变了神色,愣愣地看着眼前这每天都见到的小妖回头张望了一眼,而后伸手捻了个诀,化成了个身量颀长的青年。 这青年看上去还带着点孩子气,同时也已经显示出了男人气概的端倪。 路远本打算先用那小妖的样子藏着,可是看到千叶的那一瞬间称呼就脱口而出,他自己也惊了一下,接着干脆地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他还没有完全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可他记得这张脸,也记得自己以前似乎是这样称呼的。他不再迟疑,声音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又轻声叫了一声:“千叶姐姐!” “致之?”千叶很快压下自己的失态,虽然明知道他还活着,可此时看见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眼前,仍旧是不敢相信。 路远猛地点点头,说:“我来救你!” 千叶看了他片刻,看了门口一眼轻声说:“你帮我个忙。” 雪落正在审问千羽千叶却被手下通报的消息叫走,是因为他们追踪到了花旗。那条风骚的大鲤鱼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雪妖们在他身上只找到了一把钥匙。 雪落亲自拿着钥匙打开了凤凰族藏室的门,发现里面全是水族人的尸体,藏室的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03 所有机关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这些尸体大约都是花旗从这里逃脱出去的代价。 她对地狱般的惨象却不屑一顾,方辰溪皱皱眉,低声道:“怕是被花旗藏起来了。” 雪落“哼”了一声,下令道:“去给我搜!注意一下跟他一起来藏室的还有没有活着的。他尸体上要是找不到东西就去水族宫殿里找,凤凰族的圣物无故被夺,雪族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通报的手下得令正准备离去,雪落又叫道:“等等!” 那雪妖停下来,低眉顺眼地听这公主一字一句道:“凤凰族长千羽千叶为水族花旗所害,虽然一命尚在,可是已经没有办法接着掌管整个妖界了,是时候选出新的妖界之主来了。把这里的消息都散布开去。” 雪落接着屏退了众人,藏室里只剩下了她和方辰溪两个人。方辰溪静静旁观了全程,此时正在回味刚才爱喜出去前看自己的那一眼,就听见雪落笑着问自己:“辰溪哥哥,你觉得妖界之主怎么选才好?” 方辰溪一笑:“妖界偏安太多年,众妖族大多没什么实力了。现在凤凰族没落,而雪族正当强盛,若是雪鹰伯父亲自上阵,不管用什么选举方式,这妖界之主都不在话下了。” 雪落笑得明媚:“辰溪哥哥不要太妄自菲薄了。” “不是妄自菲薄。”方辰溪笑得苦涩,“我父亲仙去之后家族迟迟没有妖王,伯父呢只知道修炼修炼,什么都不管,长老们也都不抵事。夜妖族在我这一辈,叫一个外强中干,真的是衰败到什么都不剩了,指不定就是下一个凤凰族呢。” 他说的当然都是实话,夜妖族的实力与现状在外人看来确实不容乐观,除了有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大长老方一月隐于冥谷。 见雪落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方辰溪又道:“到时候还要指望雪落妹妹念着咱们小时候的情谊多多关照,就算是苟延残踹,夜妖族也还想多撑几年啊。” “我究竟该不该信你呢辰溪哥哥。”雪落弯起眼睛,眼尾上挑着,“你之前带着族人归顺了水族,现在又归顺了我们。我一点儿也看不清你的想法,你要不要向我证明一下?” 方辰溪一耸肩:“不让他先膨胀,怎么好让他灭亡呢?” 此时上南山上,众多灵能家族已经驻扎下来,每天还有不同的人避难而来。小孩们很快混熟了在一起玩,互相交流着术法,每个人都似懂非懂地打量这个新的居住地。也有些懂事些的更加勤于练习,盼着自己的灵能可以再强一些,好去收复失去的领地。 这一天大人们正在山门外布置阵法,人来人往地忙乱着,有一个尚且被牵在手里的小女孩跟着妈妈刚刚进了山。过了人多的地方女孩扬起头来问妈妈:“妈妈,我们为什么都要跑到这个地方来啊?” 那女人紧了紧牵着孩子的手:“咱们来避难啊,有坏人不喜欢咱们要来捣乱,所以大家就聚起来,人一多坏人就打不过啦!” 小女孩天真地撇撇嘴:“我们不是在躲猫猫吗?我们不躲了吗?我们要是都待在这里,坏人来了不就全都被抓起来了吗?” 女人闻言一怔,想起这段时间的遭遇与受到的惊吓,又念及自己的孩子还这么小,突然悲从中来。一个人带着孩子东躲西藏,要是被妖魔找到了定然是死无葬身之地,而来这里跟灵能者们待在一起,山门若是被更强大的东西攻破了迟早也是个死字。 她从未这样害怕过自己血液里天生带来的东西,就像是摆脱不了的,恶毒的诅咒。 “真可怜呢。”一声轻轻的叹息从女人背后传来,她猛地回头,看见一个束着长发的俊美青年。 作者有话要说: 方辰溪说的那句话,上帝要让谁灭亡,就先让他膨胀。原话大意如此,我记得是德国谚语吧,但是记不太清了,有空会去查查的嘿嘿。 第71章 引路人 没有异物气息,女人收敛了情绪放松下来,勉强地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方一月笑得极温柔,伸手摸摸那女孩的头:“大姐是今天才到吗?上面可有人接应?” 女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啊,今天才来,也没人接,我带着孩子直接去找玄清师父。” “这样啊。”方一月点点头,“我带你们去吧。” 他对这山像是熟透了的样子,带着女人顺着刚刚开辟出来不久的大路往上走,走着走着顺手采了路边一根野草在手里把玩着,自己嘟囔着:“也不知道这世道什么时候会太平啊。” “不会太平的。”女人又摇摇头。 “哦?”方一月一直走在母女俩的斜前方,这会儿回头去看女人,见那女孩像是走累了,便停下来微微俯下身子,示意她可以爬上自己的背。那孩子也不认生,乐得不走路,蹭了两下却没爬上去,方一月笑笑,直接跪在地上把身子又放矮了一些,同时双手搂在她膝后,将她背了起来。 女人觉得不好意思,伸手想要把孩子接过来,方一月退了两步闪开了,笑着说:“我背一会儿吧,孩子也不重。大姐刚才说不会太平,怎么说呢?” “这世道什么时候太平过吗?”女人反问他,“只要有这身灵力,活在世上也许是有些方便的地方,但不安稳是注定的。” 方一月点点头:“那倒是,有没有能力都不安稳。” 上南山很大,玄清住在朱峰之上,两个人就这么慢慢走着,路过了不少新搭起来的棚子。等孩子伏在方一月背上沉沉睡去,他才轻声开口:“大姐你怎么会一个人带着孩子的?家里人呢?”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咬紧牙说:“妖魔闯进我家的时候他扔下我和孩子跑了。” 什么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原来就是为了后面那句大难临头各自飞。 方一月突然回头看她,女人以为他要安慰自己,却听他不知道怎么的又回到了先前的话题:“那如果让灵能界的人都联合起来,换一个不生事的主呢?世界会不会好一些?” “不可能的,除非世界上没有灵能者。” “大姐你说得对。”方一月笑一笑,望着远处一处房屋,“我也是这样想的。人类主宰世界太多年了,总觉得除了自己其他什么都不是。” 女人愣了愣,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他的话没有什么错。 方一月停下来,让女人轻手轻脚地将孩子从他背上接过去,他指指远处的屋子:“那是玄清师父的房子。” 女人赶忙道了谢,有些吃力地搂住孩子朝前走了几步。那孩子将头靠在妈妈的肩上,睡得正熟,方一月看了她一会儿,伸手用指背轻柔地擦去了她嘴角的口水,又笑了一下。 他挥了挥手,女人本来想问问他朝哪里去,张了张嘴见他已经走出好几步便又放弃了。她立在原地看着那挺直的背影悠悠地越来越远,而后转入一片树林消失不见。 女人叹了一口气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04 ,又将孩子搂紧了一下,顺着刚才的话想起那灾祸来临时不仅不顾妻子,甚至将妻子推给敌人以便为自己争夺逃命时间的丈夫。她咬了咬牙,轻声自言自语,说完了刚才没讲完的事:“后来我在野地里看见他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了,其实就算妖魔不杀他我也会自己动手的。” 至此,妖界的新格局似乎是尘埃落定了。 凤凰一族本就不多的族人被雪族分开看管起来,千羽千叶似乎只能在凤凰窟的大殿中等待她如人一样老死的命运。 几天之内妖界两易其主,夜妖族与雪族正式结盟。雪族公主雪落镇守着昆仑山上的凤凰窟中,等待着要恭迎她的父王雪鹰,好正式选出下一任妖界之主。 而路远潜伏在凤凰窟内,正悄悄地等待着某个时机的到来。 雪族手脚很快,一夜之间就将凤凰族的祭台搭成了更高的台子,与其说是为了第二天选妖界之主作准备,毋宁说是为雪鹰接受妖界主位作准备。 也是在这一天夜里,白天还在上南山上给孤儿寡母引路的方一月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凤凰窟方辰溪暂住的房中。 人间已经是初夏,这昆仑山上却才显示出了点早春的气象来,夜晚的风仍旧吹得张扬。方一月立在窗前看见外面在风里影影绰绰的树梢,听着方辰溪讲述妖界这几天所有事件的前前后后。 他听完了静默了一会儿,问:“你也觉得长生石是被花旗拿走了?” “看样子是。”方辰溪点点头,压低声音,“千羽千叶那边我试过了,她的确没了灵力,也不知道那花旗用的什么毒,竟然这样厉害。凤凰族藏室里的景象也是我亲眼看见的,那些尸体都是水族人也没错。但是不排除雪落在做戏,那雪妖实在是机灵得紧。” “长生石,也许根本就是个笑话。” “嗯?”方辰溪惊讶地看着方一月,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见他没什么想要解释的意思,便又问,“大长老您看接下来怎么走?是直截了当一点,还是先把雪族推上去?” 方一月若有所思:“先不慌,大鱼还没钓出来呢。” 方辰溪不解:“可是放眼望去,除了雪族强盛一点,其他妖族千年来偏安惯了,也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等唐乾死了,灵能界除了个陆濯缨也没什么人了,就算是司镜使又怎么样,妖魔两界和鬼众一起乱起来,分身乏术,我就不信他一个人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大长老您还在等什么呢?” “还是太毛躁了。”方一月回头看他,“你还没有真正见识过司镜使的威力呢,历代司镜使只有一人,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不可轻举妄动。况且啊,凤凰窟虽不是狡兔的窝,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摸透的地方。” 方辰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方一月,还是不明白大长老心里在想什么,他原本以为的好像都是错的。 方一月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放软了语气:“那雪族公主是不是挺喜欢你的?” 方辰溪一愣,不明白这点小事怎么会值得让大长老拿出来说,问题来得猝不及防,也确实是他正为难的地方。雪族长老和自己带过来的族中长老下午才分别来过,意思是雪夜二族要成为牢不可破的联盟,最好的办法是联姻。 他这会儿见方一月真的在等自己的答案,只好支支吾吾回答:“可能吧……” “那你喜欢她吗?” 见方辰溪不回答,方一月心里也有了几分答案,他竟颇为温和地拍拍他的肩,有那么点语重心长的味道:“既然不喜欢就不用勉强,我们用不着跟谁结盟。若是你喜欢她,结个盟没什么关系,给雪族一条生路而已。如果你不喜欢,反正长生石现在不在这里,其他事情跟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让他们互相残杀个够吧,你就坐山观虎斗,适时引导一下就行了。你自己判断,不用做违心的事。” 方辰溪却更加弄不懂了,终于忍不住问:“大长老,您不是为了妖界之主的位子吗?” “什么都不为。”方一月笑着眯起眼,“好玩而已,所以你随心就好,不用牺牲任何。”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看这个世界不顺眼而已。 第二天选拔妖界之主的擂台,几乎是毫无悬念的唯雪族独尊。 第五个上台的是一只山精,他们一向自诩是妖界最接近神仙的存在,妖界之主的位子终于空出来,说不眼红是不可能的。那山精已经是自己族内数一数二的武将了,却没有悬念地不出十招已经败落在雪鹰手上。 路远仍旧混迹在雪妖中间,看见场上的比试暗暗心惊。原来近千年的安稳,也还有很多妖在背后默默磨砺自己的爪牙,也不知道是这些妖很有先见之明,还是什么其他未知的原因。 雪鹰生得本就伟岸,这一站上高台,又连连击败对手,让众妖更加不敢仰视。 眼见着再没有妖敢上台挑战,他厚重的声音在整个圆形祭台周围回荡:“还有谁要上吗?” “如果没有的话……” 话还未完,一道白色身影已经一跃而上,没等台下众妖看清那是谁,台上的两人已经来来回回过了好多招。 两人一对掌,同时连退几步停下来,台下突然炸开,台上与雪鹰对战的,分明是那前几天已经灵力全消被花旗关起来的千羽千叶! 雪族讨伐花旗,名义上是替天行道解救千羽族长,可他们占领凤凰窟却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原本都以为千羽千叶怕是已遭毒手,却没想到。 雪鹰恶狠狠地眯起眼,而后皱眉责备地看向自己的女儿,雪落身体一震,正想动作,却被什么东西抵住了后背心。 路远伸手拿走她手里刚刚现出的召唤令牌,心道难怪第一次花旗派去袭击唐家的妖魔那么低级,感情真的是用了粗制滥造的假令牌,那阵法怕也是雪族暗中泄露出去的。 他“啧”了一声,低声道:“雪落公主小心,我这把匕首专门对付妖的,刀子不长眼,要是乱动,可能会不小心伤到你哦。” 台上千羽千叶亮出兵器,凛然清冷的气质显露无疑,她的声音不高,但同样响彻这高高昆仑中的神圣山谷:“水族犯上在前,雪族叛乱在后,千叶不才,作为前任妖界之主,今天就要替天行道肃清妖界。还望诸位知道哪条路该走。” 话音一落,她提剑而上,再次对上了雪鹰。 与此同时,早早埋伏在凤凰窟各处的凤凰族人早已经在千羽曈的带领下将众雪妖制住,雪落这才明白,千羽千叶也许压根就没中什么消除灵力的毒,花旗两百多年的处心积虑对她来说简直是儿戏,这说不定根本就是一场将计就计的瓮中捉鳖。 幸好。 她看着周围神色各异的众妖,又看看台上明显占了下风的父亲,突然看向祭台四周的一方山,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得路远心里一惊,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一眼手上的令牌,这一分神雪落已经猛地挣开他一掠而出,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05 转瞬已经在十米开外。本来路远想要再次抓住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手里的东西明显不对。 就这么一犹豫,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人一把将他扑在地上,那令牌脱手而出滚向祭台脚下。 下一秒,那扑住他的人狠狠将他头按在了自己怀中,与此同时,远处令牌滚落的地方嘭地一声巨响,地面似乎都跟着剧烈地摇动起来,浓浓的烟雾从祭台下方开始朝着谷地四周弥漫。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想要完结的时间点早到了但是还没完结,唔不过也快了。其实越到后面我自己越喜欢,写的时候也比前期得心应手一点,但好像越来越偏,点击量递减到不忍直视,这个嘛我自己也在反省中,但是我还是会坚持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滴。 所以下雨天许个愿!希望能写出自己想要写,也会让人想要看的故事! 期末还有什么比这样摸鱼写小说更愉快的事吗?!单机girl的倔强,叉个腰,可给我自己牛死了哈哈 关着灯敲着字听着雨,开心! 第72章 逃亡 护住路远的人明显是个陌生人,可是他的肢体动作早已经让路远知道了他是谁。 言朗朝祭台大喊一声:“千叶!快撤!” 仿佛是应了他这一声,大山深处发出一声沉重的怒吼,那刚才爆炸引起的浓雾已经快要笼罩整个山谷。路远从言朗的胳膊上方看见接触到那浓雾的众妖都显出撕心裂肺的痛楚表情来,却不过一瞬又都齐齐低头垂下双手,再抬起头来,已经是失控的暴/乱状态。 言朗将路远拉起来,发现最近的出口已经完全被浓雾堵住了,另一边的两个出口都十分远,并且被失去理智的妖群挡着。正在迟疑间一个人拉了路远一把:“这里!” 两个人回头瞧见竟然是莫念念,她手指指着祭台的另一边:“那里有个口子,跟我来!” 说罢她转身朝着出口处飞掠而去,路远挣脱言朗跟了上去,言朗只得也跟着去。他边跑边回头喊了一声“千叶”,电光火石之间,千羽千叶望一眼台下,急急退了剑招腾下高台,一把抓住台下差一点被浓雾波及的千羽曈,提起她的后颈衣领也跟着言朗的脚步急急撤退而去。 雪落在远处冷笑一声,谨慎与情感作祟,让她把真正的召唤令牌给了方辰溪。她嘴唇开阖几下,在一片鬼哭狼嚎中间不出声地吐出几个字:“去死吧。” 此时雪落刚才望过的山顶上立着三个人影,一张普通人面貌的爱喜站在方辰溪身后。方辰溪注视着山下谷里的情景,心想这真是乱得出乎意料了啊。 方一月轻笑一声,开口道:“雪族这小丫头可真是有点疯啊,连自己父亲都不顾了,还差点就把莫予也给我害死了。” 方辰溪以为他是在责怪,于是侧头看他,却听见他一字一句道:“这性子我喜欢。” 从祭祀的山谷出来往昆仑山下去要经过凤凰窟,五个人不多时已经绕到大殿门口,身后山谷里的各种嘶叫似乎还在继续,千叶却住了脚。 言朗和路远发现她们没跟上来,便回过头去看,见千羽曈正泫然欲泣地望着她的姑姑。千叶满脸肃杀,深吸一口气,语气竟然有点发抖:“这凤凰窟住了一千年了。” 没等几个人回过神来,她手上已经现出一只火把,左手随手捻了个诀,火把燃起来,在白日青光底下,那火焰看上去一点生气也没有。 千羽曈双手抓上去想要拦住她,她用手轻柔地摸摸她的脸,柔声道:“乖。我们会回来报仇的。” 千羽曈闻言回头望了一眼祭台的方向,想想自己那些没有逃出来的族人,眼泪刷一下就流了出来。 千叶摇摇头,格开她的手,将火把往大殿门口扔了过去。 轰地一声,大殿燃起熊熊烈火,不用风气助阵,火舌瞬间就贪婪地吞噬了一切。一千年的寂寞与卸不下的重担,终于是要埋葬于这张牙舞爪的烈焰中了。 “走吧。” 凤凰窟的主人刚刚亲手点燃了这把罪孽而畅快淋漓的大火,又恢复到无悲无喜的样子,她行进中拽住千羽曈的手还有些抖,却一次也没有回头望过。 不知道逃了多久,似乎是安全了,千羽曈渐渐像是支撑不住,趔趄一下差点跪倒在地,路远在旁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几个人停了下来。 千羽曈喘着气看着千叶,突然悲从中来,崩溃一般地嚎啕大哭起来。千叶爱怜地将她揽在怀里,由她再怎样强势,看到千羽曈这样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路远看着千羽曈趴在千叶身上耸动着的单薄肩膀,心里模模糊糊感受到了什么,他愣愣地开口问:“千叶姐姐,那些,那些被困在祭台山谷里的妖族会怎么样?” 千叶看着他,眼里现出悲悯来,又摇摇头。言朗在旁轻声道:“好的话只是失去神智被掌管令牌的人收用,说不定还有恢复的机会。” “不好的话。”路远木木地接上他的话,“要是控制不住,看那雪落的行事风格,也许是要拿所有暴/乱的妖来祭山。” 莫念念看着路远,轻声说:“可刚才的暴/乱,并不是令牌引起的。” 路远伸出双手捂住脸,心里从出发上昆仑山开始就暴躁不已的妖性在巨大的震惊面前突然退了些。 他知道莫念念的意思,那暴/乱不是令牌引起的,自然也没有收复的余地。若真是如此,与其是一辈子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那还不如通通葬身谷底,还算是一种仁慈。 为什么不追上来呢? 是事态控制不住了而雪族心有余力不足,还是说这剩下的几个人,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而这价值会不会是,有人看着好玩而已? 还没有出昆仑山的范围,千叶熟门熟路地带着几个人暂时找了个隐蔽的石室歇下来。那石室开在一处悬崖边上,里面日常生活用的东西都有,看样子应该是经常有人来这里。 千叶挥手,点亮石室内壁上的一排油灯。她靠着石桌坐下来,随口解释道:“我有时候下山会在这里歇歇脚。” 路远和莫念念顺着在她旁边坐下来,言朗犹豫了一下,坐到了路远对面。 千羽曈刚才哭得累了,这会儿清醒了些。先前她以为姑姑真的失了灵力又被关起来,万念俱灰,而后路远突然出现,如此这般地告诉了她姑姑的打算,这才会在出事的时候带着路远救出的族人及时制住雪族分布在凤凰窟各处的人手。 可万万没想到,一切竟然会是现在的样子。 现在只剩一个问题不明白了,千羽曈心里其实有了几分猜测,还是忍不住问出声:“姑姑,令牌一直在我这里,人间怎么会出现那么多暴/乱的妖魔呢?” 千叶摇摇头:“我早说过,你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太容易相信人。” 果然如此。 几年前她曾经收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06 留过一只受伤的小妖叫舞芝,就是舞芝因病暴亡之后不久,人间开始有暴/乱的妖魔出没。而后来花旗在自己身上搜出来的令牌,根本就是假的。 真的那个一直在雪族人手里。 眼睛已经干涩得流不出眼泪来,千羽曈愣愣地看着石桌上的油灯光,心想原来都是自己害了整个凤凰族。 “你不用自责,妖界注定有此大乱。”千叶伸手替她将散下来的头发拢在耳后,“对不起,姑姑一直瞒着你,舞芝后来被子扬找到了,但是她身上已经没有令牌。” 至于卧底舞芝和叛徒楼佩…… 听到子扬这个名字,千羽曈双手捂住了脸。千叶在自己这侄女面前总是超乎寻常地温柔,她轻拍着她的背:“还好子扬这段时间不在昆仑山,别担心,肯定没事的。” 几个人插不进姑侄俩的对话,于是都沉默着,等千羽曈慢慢静下来了路远开口:“千叶姐姐你们怎么打算?去上南山吗?” 言朗听见路远的称呼一愣,千叶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才答道:“上南山我们就不去了,我们毕竟也是妖族,现在出现引起大家的情绪就不好了。打算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对妖族的叛乱早有准备,本以为可以钳制住雪族,可事情还是到了这种失控的地步,是我无能。” 众人又沉默,路远内疚地说:“对不起千叶姐姐,你把抢回令牌的事情交给我,可是被我搞砸了。” 莫念念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你们不用自责,谁也没想到雪落会连自己父亲的性命都不顾。” 千叶点点头,这才第一次正视莫念念:“姑娘是?” 莫念念看看路远又看向千叶:“千羽族长,我叫莫念念。” 千叶重复了一遍这名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向言朗,言朗也正好抬头看她,两个人目光一撞又迅疾分开,却都已经在彼此眼里看到些心照不宣的担忧。言朗问:“你怎么会知道祭台旁边有另一个出口的?” “我……”莫念念看见众人几个人都盯着自己,小声说,“我一路上跟着路远过来的,来了之后就一直用闭气珠隐着自己的气息。出口是昨晚上偷偷追踪一只鬼鬼祟祟的小妖,无意中撞见他从那里穿了过去。” 言朗询问地看着千叶,千叶微微摇摇头:“那个出口原本是没有的。” 这一回言朗完全可以确定了,一直有人在暗处引导着各个事件的发展。此人对千年前的盟约与千年后灵能界的现状一清二楚,他分别摸清,或者说是预料了花旗、雪落和千叶的计划。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随意玩弄线团的小孩将这些东西都交织到一起,编造出了一张看不清花样的乱网来,可他又事无巨细地关注到了一切的可能与边边角角,甚至精确地利用了从未谋面的灵能者引领着莫念念遇到了路远,最终在不经意之间将这些人推到了一起,一路推进了某个踩不到底的漩涡里。 曾经在学校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是方一月的一场游戏,那现在呢?一盘更大更刺激的游戏吗? 主导者是不是仍旧是同一个? 或者说,曾经作为主导的方一月,也是别人游戏中的一个环节? 同一时刻路远也在烦躁,昨天他明明还是个在校大学生,不过是能看见听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些什么自杀游戏已经足够意外也足够令人心惊了,今天却就要面对什么前世的记忆和能颠覆世间的恶魔。 那么荒诞不经,可现实容不得他无所适从。 可荒诞不就是世界的真相吗? 第73章 不告而别 天似乎是黑了,莫念念从随身带的储物袋里掏出些吃的东西来,几个人奔波了一天滴水未进,饶是如此还是都没怎么吃下去。 这石室里只有平时千羽千叶用来小寐的一张石床,于是路远和言朗决定靠着桌子将就一夜,顺便守守夜,好让千羽家的姑侄俩和莫念念能好好休息一下。 已经夜深,路远趴在石桌上似乎是睡着了,石壁上的高烛都吹灭了,只剩桌上一支还明明暗暗地闪烁着。言朗借着微弱的光打量着他,从见面之后他们还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 他想要去抚摸那熟悉的侧脸,却迟迟不敢将手落下去,烛光将他的动作投射在石壁之上,看上去就像是触碰到了。 千羽千叶躺在石床的最外侧,本该是睡得最熟的时候她却睁着眼睛,看到那石壁上的投影,不出声地叹息了一声。 何苦呢,明明是最不该靠近的两个人。既然当年都成了那种局面,如今这样深情又是做给谁看的? 言朗看路远的侧脸看得痴了,好半天才收回手,疲惫感轻柔地席卷而来,他却不敢闭眼,害怕一闭眼这个人又要离他而去。 正在恍惚间,外面有悠悠的声音传来:“小朗。” 言朗的困倦之意一下子全都散掉,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还没有人这样叫过他。这声音…… “小朗。” 又是一声。 他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三个人,又看了看路远,悄无声息地挥开了石室的转门。 月色晦暗,那声音似乎是就在离石门不远的地方,他出去一眼便看见在石门二十米开外的空地边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在面对着他,又叫了一声:“小朗。” 是唐乾。 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正在唐家山谷里养病吗?言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激灵更清醒了些。他迈步走过去,心里已经在着急,却不知怎么的走不快,短短一段距离走了好长时间,终于是到了唐乾眼前。 唐乾脸上十分狼狈,像是中毒之后七窍流血的样子。言朗心里一惊,皱着眉抬起手,张开嘴想喊什么,最后吐出两个字:“族长?” “小朗。”唐乾的声音嘶哑,“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守着唐家吗?怎么还不回来?” 哑口无言,言朗咽下嘴里的苦涩:“就回来了。” 唐乾好似不在意他的回答似的,自说自话着:“小朗,千年因果轮回,唐家欠你太多了,到这里应该还尽了。” 他伸手显出一柄匕首来,往前递出去,言朗却不接,只问道:“什么意思?” 唐乾悲悯地看他一眼,眼里的血渐渐越流越多,最后覆盖住了整张脸,他固执地把匕首再往前递了一递,言朗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来。唐乾似乎是笑了一下,低低说:“对不起。”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在空中如风吹开沙般突然开始消散,言朗往前一步喊了一声“等等”,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言朗闷哼一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趴在石桌上,压在脑袋下面的右手手指卷曲着,正抓着一把匕首。 头还枕在手臂上,胳膊连着手指都有些发麻,他于是使劲握住了刀鞘,上面的花纹硌得他手心生疼。他越捏越紧,妄图以此来抵消那种蚂蚁爬噬般的不舒服。 宿命一样,每一世与他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07 有亲缘的人总是不得善终。 他缓了片刻,慢慢抬起身子来,发现路远不见了。 路远打量了四周片刻,这里是一处悬崖边的平地,不知道是昆仑山的哪一座小山头,空旷得很,也不怕有人会偷听。他带着那种熟悉感,将眼前的景色跟记忆做着对比,发现这里他的确是来过的。 不远处背对着他的身影纹丝不动。 他已经渐渐能接受这种突如其来却又无比自然的所谓前世记忆了,只要不在言朗面前,控制情绪远比从前想象的简单一些。 “方一月是吧?要说什么就快点。” 方一月转过身来,笑一笑:“想看看你们俩会是谁先发现我呢。” 路远冷哼一声:“引我出来就为了这个?” 方一月低低地笑起来:“对我还是这么冷漠啊。” “有什么必要对你笑吗?” “觉得你好像对着人都挺喜欢笑的,面对我的时候才像是难得地释放天性了。”方一月不急不恼,“真是受宠若惊。” 路远抬头望了望那本就不甚明亮还被云遮了一半的月亮:“我又不认识你。” “可我认识你啊,熟得不得了,可能比你自己还要熟。”看着路远面无表情的脸,方一月补充着说,“不管是作为莫致之的你,还是作为路远的你。” 仿佛惊雷落下,路远生生受了,又不动声色地胸口翻涌的血气按下去,挑起嘴角开口:“其实我的记忆已经恢复很多了,思来想去,并没有一个叫方一月的人,所以你不用装作跟我很熟的样子。或者说,是哪位故人偷了我的身体改头换面以便做些暗度陈仓的事吗?” 方一月听见这挑衅十足的话,噗嗤一笑:“果然是长大了。” 路远不答,静悄悄的夜里,连风声都匿迹。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相信记忆这种东西吗?”方一月竟然真的极了解他,知道从哪里戳下去最痛,“一千年前有些事,知情人全都不在了,除了你。你怎么能保证自己想起来的都是真的?又怎么能保证自己该想起来的都想起来了呢?” 路远深吸一口气,视野有些模糊:“你到底想怎样?” 方一月摇摇头:“我不想怎样,我就是有些不懂的事情想弄懂而已。我刚才说了,有些事情除了你已经没人知道了。” “你想让我知道什么?我已经知道自己是妖了,也已经知道……知道他曾经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了。”路远摇摇头,“可对我来说关键的都不是这些。” 方一月一愣,随即了然一笑。 是了,回想过去,再笨也知道陆濯缨分明是有目的才与莫家交好的了,可对现在的路远来说这没什么要紧。有目的也好,背叛也罢,感情是真的他当然感受得到。 “原来你在这山顶自绝的时候就知道了吗?所以已经到了明知道他本就是来要你命的也甘愿不让他为难没有怨念地去赴死吗?”不知道是不是夜色的关系,方一月的声音带了点蛊惑人心的意味,“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么用情至深又大义凛然的夜妖吗?” 路远磨磨牙:“不用往我头上扣高帽子,他骗我我当然恨他,可是这跟想让他死是两回事。虽然我已经摸不清当时自己的想法,可是既然死了,我自有我非死不可的理由。” “真像啊。”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路远不知道他在说自己跟谁像,干脆装作没听见。方一月往后退了几步:“你身边那个姑娘,叫莫念念的,很可爱,保护好她。” 路远皱眉,看着他消失在了原地。 山顶忽地开始起风,像是被推开了一扇看不见的门。 他在山顶吹够了冷风,等到刚才生压下去的情绪与暴虐欲望都平复了些才往回走。 不出十步,他突然亮出落叶猛地掷向身后的某处,剑身插入地面时与石头擦过,发出刺耳的鸣叫,他同时厉声道:“谁?!” 言朗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路远不见,正在惊疑,想要出门去找他,却突然听见细微的脚步声。 他收起那把匕首,闭上眼睛装睡,将心跳压下去,连呼吸都拉成悠长的节奏,只是耳朵和身体的感受却比平常还要灵敏些。 路远悄声朝他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上。 桌上的灯在言朗不自觉地入睡之后被路远吹灭了,整个石室此时一片黑暗。床上满怀心事的三个人也正是熟睡的时候,连千羽千叶迟迟入眠之后都比平常睡得沉一些。 感受不到他的动作了,言朗心里狐疑着,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睡着了,正自纠结着要不要睁开眼睛看一眼,却感受到脸上有柔软微凉的触感。 心跳似乎是快了一拍,呼吸在强大定力的控制之下堪堪没有紊乱。路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他其实没睡着。 如果言朗有第二双隐藏着的眼睛,就能够看得见此时路远复杂的眼神,隐忍又感伤,却始终混杂着快要抑制不住的悲愤。 那是对自己的不耻,明明恨极了,却还挣扎着没办法放下。路远心里再一次生出恨不得将言朗吞下肚里的念头,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忽视掉两个人中间那些跨不过去的鸿沟,和尚且不甚明朗但确定无疑的旧仇。 言朗的意识不知道怎么的渐渐撑不住了,他迷迷糊糊地感受到微凉有力的双手捧起了自己的脸,继而是嘴唇被人含住了。 他在一片茫然中捕捉着那个人的气息,不自觉地回应着,努力想要抓住他,却拽不住涣散的神思。 失去感知的前一秒,他似乎是听见那熟悉的声音说了三个字。 而后沉沉睡去。 长夜未央,路远恋恋不舍地放开言朗,轻柔地将他趴在桌上的动作调整成最舒适的姿态。 再次不告而别,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那一天。 如果真的如方一月所说,一切的祸根都埋在千年之前,而知道那些事的只剩自己一个人。 如果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话,那就由我来终结一切吧。 在那之前,首先要做的是去找回那些看上去并不可靠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留个链接,万一有人看见了呢! /onebook.php?novelid=3636093 这篇也不会坑的!? 第74章 再入地府 因为有秦广王身边的掌簿领路,这一次路远没有等子时,没有布阵用祭,也没有经过那条风景绮丽的小路,不过是一转身就入了冥界。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秦广王已经备好了茶。 见到路远秦广王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请来的会是他,但又碍于面子把那点惊疑强压了下去。 路远细看着觉得那表情不像是装的,他回头看了引路的掌簿一眼,掌簿战战兢兢立在原地,正想与秦广王解释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似的,路远便一笑:“不请自来,还望秦广王见谅。” 秦广王此时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08 的惊讶更加不掺假了,上一次见到只觉得这青年明朗坚定,这一次看上去竟有些运筹帷幄的王者之气。他想起阎罗王说过这孩子怕是个关键,因而更加不敢怠慢,赶忙摆摆手表示没关系,顺便将那掌簿屏退了下去。 “公子请。”秦广王还是千年前的老派作风,做了个请的姿势,路远也不觉得突兀,便应承着坐下了。 他心道秦广王不好开口,只能自己先发制人了,于是不卑不亢说:“实在抱歉,半路截了掌簿大人。司镜使大人那边还有事情要做,这边就由我来解决吧。” 秦广王摇摇头:“不是本王不给公子面子,但这事怕是除了司镜使大人其他人都做不到啊。” 路远心里一动,说:“恶鬼众暴/乱,我有解法。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孽镜台不仅仅是辨人善恶而已。殿下不过是想借斩妖刀,先镇住孽镜台,再集中力量镇压叛出地狱的恶鬼。请恕在下大言不惭,镇压恶鬼我不见得比司镜使弱多少,此时灵能界和妖界的事情想必冥界早有耳闻,要是真的没了斩妖刀,事情只怕更加棘手。斗胆请殿下给我一次机会,由我来暂时镇住这边的动乱,再给灵能界一些喘息的时间。” 他顿了一下,好让对方缓冲一下:“阎罗王殿下意下如何?” 秦广王悚然一惊,没想到他已经发现了。阎罗王从殿柱后面现身,缓步走到路远面前,路远想要起身,被他拍拍肩膀摁下。 有些心照不宣的事情没必要再提了,阎罗王看着眼前仿佛换了个人的路远,试探着:“若本王非要现在借斩妖刀呢?” “您别无选择。”路远轻笑一声,“想必您也不会因为害怕背上个失职的罪名就隐瞒不报的吧?也许先前是,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想必您分得清轻重。这事要是那么容易,酆都大帝早管了。退一万步说,就算言朗在这里,即使先镇住地狱又怎样?人间和妖界彻底乱起来,迟早殃及冥界,到时候孽镜台在与不在可能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秦广王倒是打心眼里关心这后辈:“可能会丧命。” 路远点点头。 阎罗王看了秦广王一眼,想起在酆都大帝那里求证过的事情,直截了当地说:“你有什么条件?” “让我见孟婆一面。” 阎罗王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事成之后。” 言朗一觉睡得很沉,一场冗长的梦,场景来回转换,挣扎着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他梦见初见时候的路远,那么爱笑又总是随时随地都能睡过去,朝气蓬勃又懒散,是不同气质杂糅在了一起,像浑然天成的璞玉。接着又梦见路远从噩梦里惊醒,半夜睁着眼睛神色惊恐的样子。而后似乎还是一起住在鱼城大学附近的日子,路远早起坐在窗台上练习画符,抬头望着他笑,说:“老师你看我这张画得还不错吧。” 场景不知怎么的又变成路远十岁那一年,他看上去就像个正常孩子,可身边却飘着一抹濒死的小孩的灵魂。 他在混沌中还听见徐瑶问“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呢”,唐仪蕴、千叶、叶辰南、林暖风、陆青思,每个人都跑出来问一句为什么,最后是面无表情的路远,看着他冷漠地问:“为什么呢?” 他眼里没有感情,流下一行泪却是血色的,他看着言朗,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那就让我来成全你吧。” 为什么呢? 言朗猛地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去看路远,却没见到人影,他眉目一凛起身就想朝外面跑,迎头遇上从外面进来的千叶。 他往千叶身后张望一眼,透过转动的石门发现外面还黑着,应该是还没有天亮。他忙问:“他呢?” “走了。”千叶平淡地回答,看一眼听完话马上就往外面闯的言朗,“你去哪里找他?” 言朗动作顿在原地,明知没用还是不死心:“你知道他去哪里了?” 千叶走过来坐下,掏出一张信纸递给他,言朗连忙接过来展开,上面言简意赅只有四个字:“等我回来。” 言朗皱眉看着她,她一提嘴角:“他让我转告你,如果不相信他的话尽管去找。” 见言朗发呆一样立在原地,她放缓了语气:“而且就算你要去找,知道他在哪里吗?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你现在去还追得上吗?唐家不管了?他也有他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情,你不可能一辈子将他抓在手里的。” 言朗悚然,原来竟然是又天黑了,并不是天还没亮。 千叶话音刚落,莫念念和千羽曈正好从外面进来。莫念念眼眶红着,似乎是哭过,见到言朗她不自觉地低头撇开了眼睛,试图阻隔他的视线。 千羽曈轻声道:“姑姑,山上好像没什么动静了。我们现在出发吗?” 言朗询问地看着她,千羽曈已经从昨天的崩溃中调整好了情绪,整个人便显得十分坚定。她冲他点点头,礼貌地说:“司镜使大人,您不用担心,我们还留了后手。凤凰族三大支系也不是全部都集中在昆仑山,我们现在要去寻找散落四方的凤凰族人重振旗鼓,而且姑姑也需要休息。” 莫念念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言朗微微皱眉,还没等他问出口千羽曈又接着道:“容我多说两句。我是小辈有些话本不当讲,还请您不要介意。您其实不必每个人都这么担心,我们都有自己该做或者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致之前辈是这样,念念是这样,辰南和暖风是这样,姑姑和我也是,而且一切自有天定,往大了说是生死有命,可我们也不能因为怕死就什么都不做。就算司镜使大人能撑得起整片天,可是您也不能拒绝有人想要跟您一起撑一撑。总要信一信同伴吧。” 言朗惊讶地发现她认识叶辰南和林暖风,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没来得及问,因为他掌心忽然发起热来,那是唐仪蕴用了符咒在召唤他。 他忽地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梦,以及身上藏起来的那把匕首,拧紧了眉毛。 匆匆道了别,在三个人的注视中,言朗捻决化了一只飞鸟急掠而去。 唐家谷地看上去一片风平浪静,不是汹涌不起来,而是因为所有的暗流,都已经被唐仪安和何八枪悄然解决了,而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了,也是最棘手的一个。 谷地四周多林,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一片竹林中飞奔,他们身后空空如也,两个人却都满脸惊恐的神色,仿佛恶鬼就在身后。风吹过竹林顶端,簌簌的声音连成一片,就像下雨似的。 杀机四伏。 唐仪蕴瞥一眼旁边皱紧着眉的唐仪宣,心头一紧,伸手乘他不备在他头上按了一掌。 唐仪宣张大嘴巴还没发出声音,身形就急速地缩小,最后站立在地上只有手掌高矮。唐仪蕴一把从地上将他捞起来,一边几不沾地地踩在厚厚的竹叶上面飞掠,一边念决将手里的唐仪宣化成了一只小鸟。 她手一挥,一个气泡在小鸟四周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09 形成。唐仪宣知道她要做什么,因而在屏障里面拼命扑棱着翅膀却发不出声音。 唐仪蕴对着气泡轻声说了一句“去找你二哥,好好活着”,便运足灵力将那气泡朝着进谷的方向扔了出去。她将言朗留给她的符咒化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早塞进了唐仪宣身上,以便言朗会顺着符咒找到他。 做完这一切她心满意足地一笑,而后眉目又凌冽起来。她感觉到了,就在身后了,就要被追上了。 她奋力狂奔,前面突然一柄□□直冲她而来,她惊了一下,翻转身子堪堪躲过枪头,又迎来一柄飞镖。她侧身倒地一滚,身后簌簌地连插了好几柄飞镖,全都循着她翻滚的方向。 “舅舅!” 飞镖应声而停,唐仪蕴看着眼前出现的两个人,一双美目里的杀意让唐仪安有些心惊。 他跑过去想要扶起她,唐仪蕴躲了一下,同时厉声道:“别碰我!” 唐仪安的双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满目不忍地看着她有些狼狈地爬起来,头上粘了一片掉落之后变得枯黄的竹叶。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假惺惺的?”唐仪蕴嘲讽地一笑,“要杀要剐快点。” 唐仪安皱着眉:“仪蕴,你是我心爱的人,我自然不会害你。” 唐仪蕴冷哼一声,何八枪笑眯眯地说:“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仪安啊仪安,舅舅早说过让你早点杀了她你不听,这下可好,让她撞破事情出了这么大一个岔子,唉,造孽哟。” 他说着转向唐仪蕴:“仪蕴,你告诉舅舅,仪宣跑哪里去了?” 唐仪蕴啐了一口:“我怎么知道?唐仪安你好样的啊,杀父不行还要杀弟,唐家千年的祖业出了你这么个大英雄。很好,很好。” 她仰天大笑几声,笑出了些苍凉的意味,唐仪安脸上变了些神色,想起昨晚唐乾临死前说的话。 那时唐乾已经奄奄一息,三十多年来从未对儿子有过好脸色的人竟然现出一丝慈祥来,他被呕出的血呛得直咳嗽,还对着他摇摇头:“仪安啊,你从小我就教你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就连这几天都等不了了吗?” 果然被唐乾说中,他本想趁着言朗不在让一切都快点尘埃落定,却没想到就是这一冒进,被这两个人误打误撞地发现了端倪。 唐乾那仿佛可怜他似的神色就在眼前,唐仪安想到这里胸腔里一片郁愤,于是狞笑一声:“弑父我都做了,自然不能让一个吃里扒外的弟弟坏了大事。” 第75章 死地 唐仪蕴仰头看着他们,又去看被低着头的竹遮盖了一半的天,明艳的脸上还挂着嘲讽的笑容。何八枪缓步走过去拔出方才截住唐仪蕴路的枪,笑一笑:“好好的族长夫人不当非要潜逃,你说你这丫头是不是笨?” 而后他大张着五指,对准了唐仪蕴的天灵盖。 言朗很快到了唐家山谷,他从外面张望了一眼,似乎没什么动静,便催动灵力感受了一下之前符咒燃烧的地方,却意外地发现符咒还有未被消解的灵力,来源竟然在谷口外。 他毫不迟疑追着灵力而去,在十公里外的一条山缝间捡到了唐仪宣化成的青鸟。 他解开唐仪蕴施加其上的灵力,唐仪宣落地看着他,急火攻心因而眼睛血红:“二哥!仪蕴姐姐!” “你慢慢说!”言朗伸手抚上他的后背,唐仪宣平静了些,双手拽住他的衣角,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唐仪宣担心唐仪蕴的安危,便只说了他和唐仪蕴受人追杀,言朗听到这一句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他不敢耽误,连忙扶起唐仪宣,在他的指点下顺着他们逃窜的路线到了那片竹林,在竹林中发现了血迹。 言朗心道不好,但又怕唐仪宣担心,便安慰道:“别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唐仪安对仪蕴应该还是有点情分的。” 唐仪宣却摇摇头:“他连父亲都杀,还怕什么。” 言朗虽然已经猜到了,却还是心底一凉,他摸摸唐仪宣的头,又在他身上加了一层灵力,确保完全遮盖住了他的气息:“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等我先探探宅子里的情况。” 他念决唤出一只傀儡,看着傀儡隐去身形朝唐家去了,才带着唐仪宣转身离开。 而后他听说了整个过程。 原来言朗离开之后,唐家谷地确实平静了许多,不知道唐仪安和何八枪是怎样安抚人心的,总之众人已经摆出万众一心的姿态。 这一天唐仪宣和唐仪蕴惯常地去谷地四周巡查,唐仪宣惦记着唐乾吃药的事情,因而嘱咐了手下人继续行动,自己先回了宅子。 他在路上玩性上头,想着唐乾这些日子病着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隐去了自己的气息和身形,想让父亲看一看自己在日益长进的修为,还可以扮个鬼脸让他开心一下。 可没想到,他悄悄从窗户看进去的时候看见的不止唐乾一个人,唐仪安也在。 自从唐乾病了之后唐仪安就疲于奔波,只每天早晚来请安,这个时间点看到他倒是稀奇了,他鬼使神差地没进去,就隐在窗下。 屋里面的两个人却不知道是在争执什么,唐仪安有些激动,唐仪宣听见父亲说:“你连这几天都等不了吗?” 这一句之后唐仪安似乎是被触了逆鳞,他气愤至极,竟然伸手按住了父亲的天灵盖。 唐仪宣一声惊叫已经在喉咙里,千钧一发之际嘴巴却被人捂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带着一丝笑容再也没动弹,身后的人慌忙提着他离开,奔出了唐家宅子。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跟着唐仪蕴在路上飞奔了。 而后唐仪蕴大约是感受到了追兵的靠近,在恶人追上来之前将他抛了出去。 唐仪宣被言朗安抚下去的情绪因为回想事情经过又激动起来,他说话说得颠三倒四,但言朗还是凑出了整个过程。 见唐仪宣痛苦难当地将脸埋在自己一双手里,言朗心里抽痛一下,伸手将他这同父异母的弟弟揽进了怀里。 他平时上课能言善辩,却总是不会安慰人,只好一遍一遍地重复“哥哥在这里”。 唐仪宣虽然少年老成,毕竟年纪在那里摆着,惊惧悲伤久了,见着有可以依靠的人便能嚎啕大哭,言朗倒是羡慕的。 等他哭累了渐渐睡了过去,言朗才长吁了一口气,不出声地自言自语:“变天了。” 此时的路远正站在罗酆山的山巅之上,主宰整个冥界的酆都大帝就站在他身后。 出乎路远的意料,酆都大帝竟是个十分斯文的男子,看上去介于人类的青年与中年之间,举手投足都是沉稳的风度与书生气。 而确实如他所料,酆都大帝对这事毫无办法。 不是说他法力不够,而是因为没有凭借。酆都大帝镇住整个冥界,靠的不仅仅是自身如海般的强大灵力,还有秦广王殿中那辨人善恶的孽镜台。 如今孽镜台毁,是从有酆都起就没有过的事情。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10 地狱中的恶鬼叛乱他当然能镇,只不过只要没有孽镜台,就相当于遏不住暴/乱的根源,即使他杀尽现今地狱里所有暴/乱的魔与恶鬼都是无济于事,因为地狱永远不会有空的那一天。 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有能力暂时封住那未知根源的人,等地面上事情一了结,再用司镜使的斩妖刀来代替孽镜台,那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 至于司镜使的刀,他答应了要借就不可能反悔的。 对陆濯缨,不,是对言朗来说,他其实有三种选择,一是借刀自己去死,二是将妖王之骨交给冥界,三是不作为,任由世界毁灭,包括他爱的人一起。 而酆都大帝太了解司镜使了,除了借刀,另外两个都是万万个不可能。 路远与阎罗王达成协议之后便借了冥界中制高点的位置——罗酆山巅,这里也是整个地府的最中心。 接下来他就要在这里看清整个地府,选择最好的点,而后用七天的时间画出一个可以覆盖整个地府的,巨大的阵法。 另一边,唐家山谷内。 第二天一早,言朗潜进了主宅。 言朗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各个建筑里,甚至多年不曾用过的私牢都潜进去看过了,始终没有找到唐仪蕴,甚至连她的气息都没感受到。 而整个唐家宅子出乎意料地安静,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森意味,不仅仅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而更像是宅子里根本没有住着活人。 他最后在院子最中心的小天井里停了下来,正在惊疑唐仪安是不是真的对唐仪蕴下手了,便听见天井之下的某处传来奇怪的闷响,像是用什么柔软的东西在敲击坚硬的石壁。 言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照着之前唐仪蕴带他下去过的路寻找到了藏室的入口。 一进入藏室的过道,那撞击声就再听不见了,想来声音的发出之处应该是在天井附近的地下,整个宅子的最中心。他便挑了一条方向差不多的过道往前走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音又断断续续地响起来。 跟着那声音继续往前走,在通道的尽头,言朗发现了一扇不同寻常的门。 声音就是从门背后传出来的。 他屏住呼吸推开门,看见那里面竟是一间普通的卧室。前面是一个小厅,摆放着张几案,后面应当是床,中间隔着一道屏风,那屏风上的花纹是一双鲤鱼戏莲的场景。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地响着,就在屏风之后。 言朗绕过去,在榻上见着了唐仪蕴,她侧躺在榻上,背对着言朗,手正一下一下地锤着自己面前的墙壁,发出咚咚的闷响。 言朗一挥手除了自己身上的隐诀,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那手之前不知道做过什么,被人用白色的纱布整个包了起来,血迹浸出来,已经将白色染成了深深浅浅斑驳的红。 唐仪蕴似乎是被吓到了,根本没抬眼看抓住自己的人是谁就死命挣扎着,言朗低吼一句:“仪蕴!” 她怔了一下,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没事了,我带你走!” 唐仪蕴听见这话突然哭起来,挣扎得更厉害了,她拼命摇着头使劲将言朗往外推,似乎是在叫他赶紧走。 言朗怔怔地看着她,轻声问:“仪蕴?你怎么了?是我啊!” 唐仪蕴闻言大张着嘴巴,崩溃似地任凭眼泪流了一脸,她看上去就像濒死的鱼,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你说话啊!” 她摇摇头,用受伤的手指着自己的喉咙,又去推言朗,那拼了命使出来的力气却什么都不能撼动。 言朗咬咬牙,一把扶住她胳膊:“我们走!” 唐仪蕴犹自挣扎着,言朗不由分说,毫不费力地将她提起来。一离开床榻,唐仪蕴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言朗惊讶地看着她,跪下去伸手去抓她的脚踝,唐仪蕴又躲了一下却没躲开。他看见她脚踝后面有两个新伤口,看样子是用了好药,都已经结疤了。 那王八蛋不仅毒哑了她,还挑断了她的脚筋。 言朗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她,只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转而背了起来。往外走的路上他分明感觉到有温热的水滴不停地滴在他的脖颈上,流入了领口转瞬就一片冰凉。 不多时两个人已经到了小天井里的出口处,一出去言朗心里便一惊,他往后退了半步,感受到整个庭院到处都是灵能气息,怕是一踏过去就是万劫不复的陷进。 他立在入口处不动,不远处的桢楠树下显出唐仪安的身形来,他懒洋洋地靠在树上开口:“等你好久了。” 这是下面地形不利怕不能瓮中捉鳖,所以引他出来自投罗网啊。 言朗还未开口,唐仪安便冷冷道:“仪蕴,我这样爱你,可你却三番两次背叛我,现在竟然要跟他走了吗?” “你别侮辱爱这个字了。”言朗冷笑一声,“你所谓的爱就是将她变成一个任你摆布的物件?如果这是爱那我可真的是大开眼界了。” 背上的人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何八枪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女人嘛,好看就成,能不能说话走不走得了路有什么要紧?” 言朗紧了紧揽着唐仪蕴腿弯的手:“唐仪安,你也不想伤她吧?让我先把她放下来,剩下的账我们慢慢算。” “正合我意。” 言朗一笑,走到最角落的那棵树下,将唐仪蕴放下来靠着那墙。就在放下来的那一瞬,他背对着唐仪安和何八枪,不出声地说了一句什么,唐仪蕴眼睛亮了一下。 他转身现出斩妖刀,四周的阵法开始起效,他两下腾到场中央,又抬头看看天,隐隐的屏障若隐若现。他轻笑一声:“看来真的是天罗地网了,不流点血怕是走不出去啊。” 何八枪笑道:“战场交给你们年轻人,我一把老骨头就不掺和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阵法之外已经聚集了现今唐家之内的所有力量吧?” “聪明,不愧是司镜使大人。”唐仪安笑笑。 言朗总觉得他身上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却又看不出来什么,他拖着时间问:“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 “这个简单,让他们不会思考只会听令就行了。”话音未落,唐仪安已经攻了上来。 言朗接了一招便暗暗心惊,陡然警惕起来,唐仪安的灵力比以前增了十倍不止,这样下去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他大开大阖地扬起斩妖刀,用出了他历来斩妖的最后致命一招,唐仪安用长刀格开,却也不可避免地被扫到一下。 言朗皱起眉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接下这一招。唐仪安见自己怕是敌他不过,也不管什么君不君子,挥手作令,暂时住在唐家的灵能者们一拥而上,将言朗围在了中间。 他们个个都是不要命的打法,言朗却受阵法限制,退无可退。 他渐渐招架不住,唐仪安在旁旁观了片刻又冲上去,一马当先地将言朗逼至角落,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何八枪在这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11 紧要关头掷出了他的□□。 言朗没有办法躲,也已经无力再反击,那长/枪擦过斩妖刀的刀锋没入他的胸口,鲜血很快浸湿胸前的衣衫。他难以置信似地吐出一大口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第76章 血祭 唐仪安斜着嘴角,走过去抬起他的下巴,却看见已经重伤的言朗对着他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悚然一惊,急速往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言朗的身体“嘭”一声爆开,旁边本就看不惯唐仪安的刘医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他身后,这时伸手扯了他一把,一个人受了这冲击,当场吐出一大口血倒了下去登时便咽了气,却没人上前扶他一把。 那分明不是真的言朗。 唐仪安嫌晦气似地呸了一声,抹掉嘴角一点血丝,他转头去看墙角,发现唐仪蕴也不见了。 又转头看着那爆炸之后露出的傀儡残肢,他瞠目欲裂,恶狠狠地说:“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此时在唐家山谷外的树林中,真正的言朗正背着唐仪蕴快速前进着,知道唐仪蕴心里有疑问却问不出,他边跑便解释:“仪宣也没事,在等我们呢。从进唐家就不是我了,但是那傀儡我下了十足十的灵力,它所有的语言行动都是我控制的,它感知的一切我也都感知到了。” 言朗解释完了突然停下脚步,唐仪蕴从他背上抬头看见一个长发男子靠在十米开外的树下。 言朗顿了一下,还是走到他面前去:“这次多谢你了。” 方一月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笑道:“我说过,我不会骗你的,骗你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方一月露出一排白牙,笑得特别纯真,见言朗脸色不善而唐仪蕴也一脸惊疑,他悠悠接着说,“别生气,因为我不喜欢唐仪安而已。你是我的,哪能让你死在他手上。” 言朗实在是看不懂方一月的行为,也不懂他这样正邪不辨地当个搅浑水的是什么意思,想要自动忽略了他话语中的多余内容又觉得什么都不说显得自己棋输一着了,于是笑道:“那不巧,我已经有爱人了,你迟了一步。” 方一月不置可否地弯了弯眼睛,他总是笑着的,言朗倒是没觉得怎样,唐仪蕴却觉得他这一笑似乎有点苦。 沉默了两秒,见言朗又想要开口,方一月抢先一步说:“是不是又要问我到底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言朗默然,方一月露出点颓丧的表情来,也不知道那点伤感是真还是假:“你这样我真的会伤心哎。” 哪样?总问你为什么还是拿冷脸对着你? 言朗挤出一个不甚诚恳的笑容来:“恕不奉陪了,仪蕴还需要抓紧时间治疗呢。” “不用白费力气了。”方一月在他背后摇摇头。 言朗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他一眼又垂下视线,笑了一笑大步走开了。 身后的方一月立在原地看他走得远了,才轻声开口:“明明我才是最早遇见你的人。” 他转头看向唐家主宅的方向,眯起了眼。 言朗带着唐仪蕴很快与唐仪宣汇合,唐仪宣一见到唐仪蕴就红了眼睛,像是一头悲伤且亟待爆发的小狮子。 唐仪蕴不能说也不能走,只好默默地摸摸他的头。 三个人不敢耽搁,当即朝着上南山而去。 到了上南山言朗才发现,上面一切都十分井井有条,超出他的预期。 将唐仪蕴和唐仪宣安顿下来之后他问了问玄清,得知是因为有一个猎人帮着玄清在处理山上的事情,那猎人叫做张子扬,他已经去世的奶奶是个占卜者,是玄清的师妹。 大约就是千叶和她侄女提到过的那个子扬了。 唐仪蕴早已经疲惫不堪,看样子是从被唐仪安抓到就没有合过眼,因而一沾枕头就着。趁她睡着,玄清检查了她的伤势,将言朗叫到了室外,摇了摇头。 言朗神色黯淡下来,之前看见她的时候他就有过相同的猜测,后来方一月说出了同样的话,而现在连玄清也这样说,看来是真的终身难以行走了。 他叹了一口气:“都怪我,去迟了。” “二哥没事的,我养仪蕴姐姐一辈子。”唐仪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颇有些艰难但是十分坚决地说,“我也会替她,替父亲报仇的。” 言朗看着他咬牙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样子,心头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疼惜。于是伸手摸摸他的头,心道我是颠簸惯了,可你却是突然从锦衣玉食的无忧世界被抛入了丛林。 “仪宣已经长大了,哥知道。” 傍晚时分言朗见到了传闻中的张子扬,发现那是个不苟言笑且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已经显示出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沉稳来,竟然有些像是小时候记忆中的唐乾,只不过脸庞却是要年轻俊美得多。 张子扬对他应该是知道的,见了他不卑不亢地打了个招呼,在突然多了言朗两兄弟的桌子上一如既往沉默地吃完了饭便去了外面安排事情。言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玄清道:“除了辰南,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后辈了。” 言朗点点头,见唐仪宣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温和道:“快吃,吃完我们去看看你仪蕴姐姐起来没有。” 唐仪宣点点头,三两下扒完了碗里的饭,等玄清放下碗筷之后麻利地收拾了桌子去厨房洗碗。言朗偷偷在门口看着他,发现这只会拿剑的小少年真的小心翼翼地在学着自己不懂的事情,心里在乱世的浮动中难得地多出了一丝安稳。 玄清的意思是,让言朗也在上南山上静观其变。 而唐仪蕴被之前的经历吓得厉害,总是做噩梦,每次惊醒了都一脸惊慌地在找言朗。几次之后她自己意识到不对,于是刻意地压制了自己的情绪,可即使她已经不会说话,那点反应还是一点不差地落到了言朗眼里。 言朗想想不知身处哪里的路远,听闻鱼城现在暂且安稳,便在山上多待了几天,平时教一帮有上进心的孩子练练剑。 唐家山谷里的人全部都被唐仪安和何八枪不知用哪里的邪术控制了心神,想来在人手充分壮大之前他还不会轻举妄动,他看着平时忙得几乎脚不沾地的张子扬,偷偷谋划开了。 时间自路远到地府已经过去了七天,他此刻正站在高高的罗酆山巅,俯视着自己的作品。 这巨大的阵法正在等待最后的祭品。 酆都大帝和十殿阎王站在他身后,都惊叹于他这阵法之绝妙与位置之精确。路远自己知道这绝不是这一年多以来言朗交给他的知识所能完成的阵法,其实他在与阎罗王谈条件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而后的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的。 他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会做不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常常会有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全世界除了我谁也做不到的强烈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12 感受。 一如此时。 那是前世,是莫予已经融进骨血,不,融进灵魂里的东西,已经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本能。 他不出声地笑了一下,转身看着酆都大帝:“希望各位殿下能够记得答应过我的事。” 酆都大帝点点头:“这是自然。” 路远点点头,秦广王突然开口:“你不觉得亏吗?有可能丧命,却只是为了找一份记忆?” 阎罗王看他一眼,他装作没看见,仍旧是盯着路远。路远摇摇头:“自然不仅仅是为了记忆,我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我不做,别人就要做。” 其实我才不想管什么别不别人,我也不是什么都要一肩扛起来的英雄大侠,更不是地狱不空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只不过他是个担着责任的人,天塌下来他都要去顶,我没办法,只好也替他顶一顶。 冥界这一晚上没有风声,是一片寂静的永夜,像是在哀悼些什么东西。 路远拔出落叶,那剑似乎是感受到什么,一直震颤着,他安抚般地小声说:“乖,别怕。” 而后他伸出左手,将剑锋放在手心,狠狠拉开一道口子。血液像是受到外界的什么吸引,争先恐后地从那伤口里面涌出来,路远脸上毫无表情。 再一道口子,又一道口子,血液带着身体的温度急速往外流失,他伸开手对着崖下,铺天盖地的血雾渐渐笼罩了整个阵法。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血液是这样有力的牺牲,大约是万物都唾弃他这样的半妖吧,本就不该存在还要拥有那么强大的灵力因而格外招人恨。所以从天到地,从人到妖,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吸吮他的血液,要看他在苍茫之中痛苦挣扎。 而他偏偏不要如了这天地的愿。 第77章 旧事 这一日言朗早起去看唐仪蕴,发觉她脸色已经不像前几天那样糟糕,而后他与张子扬在山上检查了一遍四周的阵法与屏障,结束之后在一片平地上坐了下来。 言朗看着远处的风景突然开口:“暖风现在过得挺好的。” 张子扬惊讶了一下,说:“我知道你从凤凰窟来,但是你是怎么知道我担心暖风的?” “猜的。”言朗笑一笑,“玄清说你奶奶是个占卜者,一下子就想到暖风了,所以试探你一下。千叶那个小侄女也很好,她很担心你。” 张子扬沉默了一下,又说:“嗯,我收到她的来信了。” 言朗点点头:“子扬,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觉得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不管是等灵能界的其他人先动手,还是等那些妖魔鬼怪先动手。” 他沉吟片刻接着道:“愿意一起吗?” 张子扬看着他突然笑了,这是言朗第一次看到他笑。他说:“司镜使大人,我等你这句话好久了。” 路远以血为祭,启动了此任酆都大帝任职千年以来见过的威力最大,覆盖范围最广的封魔阵。 这阵法要完全发挥它的功用,怕是祭血的人有十条命也不够,然而对这地狱里的恶鬼众来说,路远的半身血已经足够让它们在孽镜台的功用完全恢复之前再不能作出什么乱子了。 阵法的光芒将冥界照亮得如同白昼,那一瞬间地狱里的恶鬼和在冥界逗留的所有邪物一同嚎哭起来。 天地为之变色。 心神不是特别坚定的地狱官员,有些已经被这万鬼同哭的声音震慑住了心神口吐鲜血了,还有两个掌簿直接晕了过去。那声音好像不是从耳朵里进去的,而是直接炸在了每个人的脑子里和心上。 秦广王最不在意面子这种事情,早就将自己的感官封了起来,此时双手又覆在了耳朵上。其他几殿阎王爷一个接一个封住了耳道,阎罗王皱皱眉,也捏决封了自己的听力,却也不过是聊胜于无,只觉得心神稍稍安定了些。 从始至终只有酆都大帝和路远对那凄厉骇人的声音充耳不闻。 阎罗王心想,自己千年前不同意酆都大帝的选任,看来说不定是自己错了。而同一时刻酆都大帝却看着路远在想,如此强悍的灵能,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便是万万留不得的。 如果说在路远和酆都大帝之外这冥界还有一个例外,便是那孟婆。她仍旧安然立在忘川河边,看见那些魂魄尽皆痛苦不堪,还有部分冤孽深重又弱些的直接被散了魂,面上无悲无喜。 她不怕什么万鬼同哭,因为她心里压根没有期待,因而同样没有弱点。 嚎哭的声音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渐渐低了下去,冥界万物同归寂静的那一刻,路远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跪了下来。 他的心志当然足够坚定,可这副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毕竟是凡人的。 他抬头看一眼阎罗王,便一头栽了下去。 秦广王殿中,因为失血而陷入昏迷的路远已经睡了半天,阵法是在阳气最足的正午启动的,现在已经是傍晚。 酆都大帝确认过短期内不会再发生暴/乱便又去闭了关,将剩下来的事情全权交给了阎罗王。 此时阎罗王与孟婆一起正站在路远榻前。 孟婆开口:“若是一下子恢复记忆,任他再强之人也会容易迷失心智,此时趁他尚在昏迷,正好可以像做梦一样去接受。” 阎罗王点点头,想起他最后望向自己的那一眼,不知道自己选择履行承诺是对还是错。 孟婆在地下一直做着消除人记忆的事情,恢复记忆的事情自然也是长项,甚至比前者还要做得好,却一直没有人知道。 她在路远身体上方画阵施法,而后将一碗已经提前熬好的汤药给他灌了下去,便平静地坐在了一旁。 她一向无牵无挂,上次却答应了司镜使要替他看着他,那现在也暂且由她来守着吧,这是职责,也是她难得的一点点同理心。 一千年前,唐家在莫予十九岁生日之后接到了秋水台的委托,陆濯缨带着莫予完成委托回到莫家,发现家宅里的人全部被换成了新面孔,而陆濯缨也在第二天因为不可抗力的因素离开,整个莫家从上到下,对莫予来说,真真正正成为了一个牢笼。 莫离与莫赐始终没有向他解释一句,跟从前一模一样,而莫予这一次从头到尾都呈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 他自认已经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除了陆濯缨。 莫离一向是个十分杀伐决断的人,莫家换掉的人,该死的大约都死了,不该死的一定都被确认了不知道核心事件,或者被确认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而这些秘密的中心,就是莫予。 他对自己的力量和血液早有感悟。 他开始担心与自己最亲近的陆濯缨和唐越是不是都受到了什么胁迫,以及从小跟他到大的阿七,是不是已经出了什么事情。 而这一切的根源…… 三个月之后,该来的终于是来了。 各大门派在上次秋季盛会之后再一次聚集到了鱼城,为讨伐妖孽而来,那妖孽,便是莫予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13 。 灵能界在一个月之前突然传开,莫家小公子莫予是夜妖所生。天下一片哗然,甚至惊动了秋水台。 灵能界的人还没有针对这事情商量出一个解决方法,虽然这事本身也与他们无关,然而以此为起点,一切开始变得乱七八糟。 当时凤凰族与龙族式微,妖魔两界不顾与人类千百年来苦心维持的和平,突然对灵能界发难。一时之间各地战乱频发,已经波及到了普通人中间,每天都有无数无辜之人死去。 莫家反应最快,他们很快找到千叶和秋水台,与长阳派一起召开了天下英雄大会。没想到在大会当日,天降奇石,奇石之上的文字非常隐晦地指出,罪孽都系于一人之身,此人的存在不合天地之道。 因为妖魔突然进攻被打断的灵能界的激愤更加夸张地爆发出来。 不顾莫家的说法,灵能界在方古令等人的主张之下,已经决定要杀了莫予并散其魂魄来祭天。 莫离与莫赐已经是焦头烂额了,莫予仍旧平静地住在那院子里,看着外面山雨欲来的风景,连着很多天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莫离和莫赐是不会将他交出去的。 他们舍不得。 就在灵能界的矛头指向内部,准备进攻莫家之时,莫予却突然失踪了,灵能界众人在莫家找不到人,便放了一把火烧山来泄愤。就此,鱼城最大的灵能世家终于化成了一抔灰烬。 灵能界与妖魔二界陷入了长达数月的胶着状态。 在段时间里,陆濯缨带着莫予东躲西藏,同时在山川之间游走,不停净化人间战场的怨气,以防怨气生变,让局势变得更加紧张。 自从被陆濯缨带出莫家以来,莫予没有见他真正地笑过。 他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莫予直截了当问为什么或者小心翼翼试探的时候,他都只是摸摸他的头,什么也不说。 往东边,终于快要走到石镜山,莫予想起从前跟陆濯缨说过的话,心想他们真的可以一起去看石镜了。傍晚他去拿药,才发现临出门带在身上的药丸已经告罄了。 分别大约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一天晚上陆濯缨迟迟未归,莫予在两个人暂时落脚的山洞口等他,却等来了一只青鸟,他接过青鸟化成纸条,看见上面写着两个字:“南面。” 他愣了一下,心里模模糊糊感受到了点什么,鬼使神差地捏了个决隐去自己的身形和气息,往南面的树林而去。 不多时感受到一个屏障,屏障里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言朗,另一个是莫予不曾见过的人,一身灰布长袍,看上去十分朴素,同时又十分出尘。 应该怎样透过这个屏障去听里面人的话呢,莫予正在迟疑间,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身子不由自主猛地往前一送,他慌忙抓住旁边的树干才没有摔倒,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见到。 他回过头来,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穿越了屏障,却谁也没有惊动。他诧异地站起身子,发现这屏障就像完全没有感知到他似的。 他沉住气躲在树干后面,两个人的对话刚刚好听得清。 不知道灰袍子的男人问了什么,陆濯缨沉吟片刻,说:“还没发现关窍。” “我取,你一向是拎得清的,这已经多久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拖拖拉拉。” “是。”陆濯缨低下头,“这段时间忙着净化的事情,而且他也一直没有发过病,我还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况且,况且我觉得他就算真的是妖,也不会伤人。” 背对着陆濯缨的男人终于转过来对着他,莫予便看清了那是一张平淡无奇的中年男人的脸。他语气平淡,却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来:“我取,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也不是在为我做事。除了仅存的上古神兽族裔龙族和凤凰族,妖之所以是妖,那可都是不可控的敌人。” 陆濯缨低下头,那男人接着道:“这世间的修道之人,无论修何种道,大致都是想要长生的。拥有莫大能力或者权利的人,总是想将拥有的时间延长再延长,历代帝王大多如此。可天道轮回,在灵能界,通常能力越大的人,活的时间越短。普通落单的灵能者好歹用用力还能活个三四百年,我们这些人修过去修过来,最久不过也就比常人多出两倍的寿数。天道不允许出现例外,你可明白?” 莫予瞪大了眼睛,他其实不怎么明白男人这番藏着许多未知信息的话是什么意思,却清楚明白地听懂了他话语中的命令意味。 “我明白了,一旦确认,”陆濯缨说到这里沉默了很久,而后是用平淡的语气吐出了剩下的几个字,“格杀勿论。” 路远躺在床上突然难受地皱紧了眉。 第78章 生变 莫予慌忙夺路而逃,找了个山洞将即将发病的自己塞了进去。 身体被另一个愤怒的人占领了,他的嗜血欲望逼得莫予发疯,只好拼命地破坏。 意识不断在挣扎,他再一次清醒过来看见陆濯缨正揽着自己。莫予呼吸越来越重,大吼道:“没错!我就是妖啊!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抱住他的身子一僵,手上的劲却一点也没有松懈下来,莫予恨意上头,见挣不开他,便瞧准了洞口一方支棱出来的石头角,猛地带着陆濯缨撞了过去。眼看着他的胸口正对准那锋利无比的石头,避无可避,陆濯缨慌忙一转身子自己垫在了下面。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陆濯缨跟着闷哼一下,箍住他的双手不由得松了,陆濯缨自己似乎是感觉到了,又勉力紧了一紧。 莫予愣住了,眼里显出清明来。这一下他用了全力,因为愤怒比平时更加不易控制力量。他感受到背后陆濯缨口中温热的血液滴落在自己脖子上,而后两个人一起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莫予痛苦地嘶吼一声,陆濯缨的力量已经控制不住他,他用力一挣便挣了出来,随后敲晕了陆濯缨。 他本想马上逃跑,见陆濯缨伤得严重,便运起灵力替他疗伤,而后趁他还睡着,逃出了噩梦一般的山洞。 该去哪里呢? 莫予看见山川苍茫,而自己无路可走。 他不管不顾地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鱼城莫家山庄的脚下了。 原来一直想要逃离这里,最后还是只能回到这里。 他上了山,却只看到满目的疮痍。 曾经显赫无比的莫家已经不在了,整个山庄早被灵能界中的人联合起来夷为平地,那人为的大火蔓延至整个后山,曾经灵气十分惹人羡慕的地方,终于是变为了百年之后也不会长草的哀怨聚集之处。 这里这么多尸首,都是谁的呢? 莫离呢?莫赐呢? 他疯了一般在那些焦黑腐烂甚至已经见了白骨的尸首中间翻翻找找,终于是在夜晚来临的一场大暴雨中痛哭失声。 他在雨里跪了一夜,第二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14 天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摇醒了他,他睁眼看见是早已经离开的阿七。 他大约懂了前段时间阿七为什么也会消失了。 阿七带着已经心力受损的莫予到了上南山下言水边一个小村庄,村子里一共有六百一十八户人家,在村南头有一个已经废弃的员外住宅,莫家剩下来的人口全都挤在这废宅里面。 莫予走到门口停下脚步,他看见自己的嫂子正抱着刚满周岁的侄子莫宁坐在院子里用早饭。莫赐从里面的屋子出来,一眼看见门口的他,愣了一下,而后大声喊道:“致之!父亲!是致之!” 那脸上的喜悦是不加掩饰的,久别重逢,莫予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这样想念他的大哥。 他强忍心绪走过去,喊:“大哥,大嫂。” 女人笑了一下,抱着孩子进了屋,莫予顺着她的脚步看过去,看到门口站着的莫离。他喉结滚动了几下,轻声道:“爹。” 莫离点点头,莫予扑通一声跪下:“孩儿不孝!连累爹爹和大哥了!” 他曾以为莫离和莫予对他毫无感情,留着他这个怪物不过是为了他血液里那种神秘的力量,此时才发觉,即使是利用,在利用之外仍旧是存在其他的。 父子三人相对无言,莫予终究还是决定要走:“我留下来只会给家人带来祸患。” 莫赐却毫不在意:“致之不用担心,此处暂时是安全的,这里的地形天生是个八卦图样,十分易守,除阿七和唐越先生而外,无人找得见来路。四周我也都下了屏障,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屋子里住了人,即使注意到了也看不清我们的真实相貌。” 莫予心里不安,还是决定既然见到几个人平安了,那自己就该走得远一点,但还是在莫赐夫妇的坚持和莫离的沉默之下决定先住一晚上。 就是这一晚上,一切陡然生变。 夜里莫予被热醒,睁开眼睛发现四周燃起了熊熊烈火,他大惊之下贴地出了门,跑到隔壁摇醒了莫赐夫妇。莫赐抱起孩子拉着妻子往外冲,莫离已经从外面折返了:“迷药劲儿大。被包围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莫予刚刚到了此地便被灵能界的人发现了影踪,他们连夜围起阵来,在废宅四周点起火,将废宅变成了火海中的一座孤岛。 而整个过程,莫家这几个高手竟然都没有发现。 看样子是蓄谋已久了。 莫离厉声道:“阿七,你自小被老夫从深山抱回养大,老夫一直将你视作我莫家人,我一生没有求过人,但求你能尽全力护住他叔侄两个。” 莫予大惊:“父亲!” 莫离亮出兵器,大开大合一扫,生生在火海中扇出一条路来,路的尽头是满目冷漠与杀意的同类。 曾经所谓的同道中人。 一场酣战,却已经是垂死挣扎。 灵能界的人一拥而上,身后竟然还跟着浑水摸鱼的妖魔,他们见灵能界自相残杀,是妖是鬼都恨不得能趁乱得到莫予的力量。 在暗界的传说中,莫予这个半妖已经成为了得之便能得天下的利器。 几个人都已经一身是血,莫赐大喝一声,一个人缠住了一半的兵力,莫离用出自己仅剩的力气一把抓住了莫予,将他抛出包围圈之外,同时朝阿七大喝一声。阿七应声几脚点在敌人头顶,已经出了敌阵,紧跟莫予,两个人一前一后落地,已经有外围的人反应过来朝他们杀将而来。 莫予回头,正好看见莫离举着莫宁,一柄□□穿透了他的腹部,他嘶吼一声将莫宁抛过来,阿七腾起来接住,再落地时身前出现了沾满鲜血的长剑。身后出暗招的人往后拔剑,阿七将孩子抛给莫予,转身扑在了那剑上,留下了两个嘶哑的字音:“快走!” 莫予看一眼竟然不哭不闹的莫宁,瞠目欲裂,咬紧牙转身,瞬间已经腾出十步。 包围圈里的人与妖魔一时间站在了统一战线,不知谁喊了一声“莫予跑了”,又随意指了个方向,众人便顺着那方向追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予抱着莫宁重新出现在废宅之前,看见了死去仍旧站立着的莫离,和将妻子护在身下一同死去的莫赐。 废宅的火已经熄灭,整个村子像是死去一般寂静,恐怕这藏身之地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同时骗得过莫离和莫赐的人,除了那个连自己都信任无比的长辈,除了他知道莫家人隐居于此而外,还有谁呢? 他一辈子就相信过这么两个人,可谁都要骗他。 莫予仰天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变成了嚎哭,最后他紧紧抱住莫宁,将脸埋在他小小的衣褂之上。 除了莫宁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响起:“不想报仇吗?”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似乎是断了片。 路远睁开眼睛,里面一片血红,孟婆伸手一挥,他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长痛不如短痛。”孟婆说。 夜妖族长在濒死之时,遣人去人间带回了夜妖族圣女的遗孤,这遗孤成为了夜妖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妖王。 他杀伐决断,没有弱点,对待谁都毫不心慈手软,听闻他有一半的人类血统,因而时时会喜怒无常。夜妖族没有族人胆敢违抗他的命令,上一个不满他的占星长老,被剥了皮挂在言水边晾了三天三夜。 他带着夜妖族成为了凤凰与龙这二族之外所有妖族的统领,甚至于与龙族交好,龙族也因此与凤凰族反目成仇。 腥风血雨中,他成为了令所有暗界生物闻风丧胆的传奇。 而同一时段,灵能界在妖界众族的进攻之下,不少家族被灭门,只剩下上南山上的少数灵能者还在坚持反抗妖界的肆意暴虐。 就在这时,世间唯一没有卷入纷争且长久没有出现过的秋水台重现于世,向世人宣告,世上能够战胜妖王莫予的,只剩下了一个人。 而后是长达数年的战争。 莫予继任妖王五年之后的冬天,言水边上一场人妖大战一触即发。五年来,妖魔两界的所有力量都集中于此,灵能界和凤凰族同样,领头的分别是莫予和陆濯缨。 战争在人类的一次偷袭之后爆发,这一战不停歇地持续到第三天,最后还有能力再战的只剩下一个半妖一个人。 言水早被血水染成了红色,天气突然变得很冷,前几天开战之前空气中的阳光味道消失殆尽,仿佛春天不会来了一样。 陆濯缨提议先休战,莫予点头。 两个人一起站到了言水边上的一方湖边。 干枯的草丛中间有被半掩着的绿色,草地四周常绿树的颜色蔓延开去,直到远处覆盖着白雪的山间。 两个人站在一起,月色很美,草地中间的湖面温柔,有光亮在水中。陆濯缨淡淡地笑笑,说:“今天这湖的夜色这样温柔,就算死在这里想必也是美的。” 他说完这话抬头瞧了莫予一眼,沉入水中,提着他的长刀,之后整片湖水像洗刷什么东西一样完整地荡漾起来。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15 莫予记得他沉静的黑色眸子里像是映照着暗夜的星光。 陆濯缨,陆濯缨一定很累了,莫予想。 之前跟着他逃亡的那几个月,他见着他净化冤魂的时候都很想帮他分担一下他身上的担子,却直到这一天也没有做到。甚至于他现在需要净化的冤魂,里面有一大半都死在自己的剑下。 莫予常常在揣测,那几个月里,自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做那些永远不会有终结的事情,陆濯缨会不会觉得安慰一些,因为他是懂他的,是不言不语就可以触手可及的懂得。 懂得,也不懂得。 可是他没有给莫予那个答案,莫予也从来没有问出口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的回忆不像开篇梦境回忆那样具体了,只是一个事件的概括,后面还会有一段。我自己是很喜欢这部分的,几乎是全书最喜欢的一部分,但是不知道自己传达出来些什么没有。有可能是因为比较心疼莫予吧。 愿大家都开心,出行注意安全,身体健康最重要。 第79章 借兵 莫予站在陆濯缨沉下去的湖边,水波早已恢复温柔的模样,望着那月色,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嗯,是很美。” 风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他突然觉得很难过,心口像是漏着风,他跟自己说,不是因为陆濯缨,是因为风。 他杀戮太久,心已经带上了钢铁的味道和温度,早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仅仅是因为风。 是风,风总是让人觉得难过的,因为他迷恋风带来的气息,却从来都抓不住。 我们究竟是怎样走到这个地步的呢? 也许从他亲手杀了唐越的那一天起,就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不,也许因为他是天道的那个例外,因为他有着这样一身想抛弃都抛弃不了的力量,所以注定一切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所以就算真的活下来了,也不会得到别人真诚的对待。 人人都想要,人人都想将他的力量据为己有。 莫予轻声说:“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十日之后,妖王莫予自绝于昆仑巅上的某座山顶,同时自散了魂魄。 一个时代就此终结。 床上人紧闭的眼角滑下来一滴眼泪,面色惨白。孟婆仍旧没有任何情绪地坐在旁边,等着路远醒过来,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 路远慢慢睁开眼睛,失血过多之后的眩晕感还在,他愣愣地看着床帏的顶,不说不动。 少了一段,记忆少了一段。 虽然梦里一切都是连贯的,可是他自己知道,就是少了一段,最关键的那一段。 关于他为什么会死。 孟婆见他像是还没从回忆里走出来,悠悠地说:“我能还给你的就是这么多了,一切自有定数。” 另一厢秦广王坐在大堂之上,手下掌簿突然跑过来,低声说:“殿下,阎罗王殿下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司镜使大人来了。” 秦广王惊讶地看了路远正躺着的厢房一眼,匆匆下了高堂,还没说话掌簿又接着道:“那边殿下说答应路远公子的事情我们已经做完了,让小的赶紧将他送回地上。” 秦广王急道:“可他的伤?” 掌簿不说话,秦广王默然,心知阎罗王这样吩咐,肯定是司镜使不知道路远干了什么,他匆匆点点头:“你赶紧去吧。” 孟婆做完自己的事情离开,路远仍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甚至想要就此躺下去,永远不起来面对一切。他先前在方一月面前说得坦荡,说过自己早知道陆濯缨的接近是有目的的,他也曾以为只要感情是真的就什么都好,可即使理智如此,自己在梦里再经历一次,仍旧是撕心裂肺一样痛。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从莫予还是个十一二岁只知道要离家出走的小少年开始,那么多年的陪伴,竟然都是因为自己的身份。 世界上原来真的没有人真正因为他是莫予而对他好,仅仅因为他是莫予,不看其他。 一个也没有。 千年之前是这样,千年之后难道就真的逃得过了吗? 他陆濯缨贵为司镜使,费尽心力用了千年的时间找回莫予的魂魄,不惜与天道相违将路远的身体作为容器,又暗中护着他长大,甚至成为他的恋人…… 这里面,有几分是因为愧疚?又或者,是千年之前有些事情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如果他不是半妖,如果他没有那么强大的惹人觊觎的力量,或者千年之前的陆濯缨不是司镜使,可能他们的一生都不会有交集。 可是如果真的如此,他还是他吗? 没等路远从恍惚状态中完全缓过来,那掌簿已经到了他的床边:“路公子,殿下说他有事暂时前去处理,让小的告诉您,请您先等他一下。” 路远慢慢地眨了一下眼,表示听见了,听得那掌簿又说:“您是在此处暂作歇息呢还是?” 路远不说话,一双眼睛盯紧了他。 此时的阎罗殿中,言朗与众阎王客套了之后正对峙着。阎罗王浑厚的声音响起来:“司镜使大人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言朗言简意赅道:“借兵。” 殿上一阵沉默,泰山王开口:“你说借就借?司镜使大人口气太大了吧?” “由不得你不借。”殿外一个声音悠悠传来,言朗眼前一亮,看见路远缓缓踏进殿中。他脸色看上去十分青白,看得言朗心一下子揪起来,他想要过去问怎么了,可是现在在阵前,容不得儿女情长。 秦广王心里一惊,转头见阎罗王正看着自己,他皱起眉,听阎罗王说:“路公子,我们的交易已经做完了。” 言朗眼皮突突一跳,交易,什么交易?他做了什么? 他此刻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把拽住路远的胳膊,路远平静地看着他,缓缓挣开自己的手,看向阎罗王,好整以暇地点点头:“嗯,我知道啊。” 路远一笑:“我不是来谈条件的。诸位殿下又想要司镜使大人的斩妖刀又想明哲保身,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这位泰山王殿下,劝您对司镜使大人客气一点,他答应借刀给你们了又怎样?就跟我没本事抢回来一样。我这人没什么好,就是个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不信大可以试试。千年之前灵能界与妖魔大战,恶鬼众在其中承担了怎样的角色我不想再追究,但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一战已经是不可避免。我没有心情管你们之间那点子花花肠子幺蛾子,要是不借兵我就捅穿你这地府,想必局面再混乱一点诸位也是不介意的。” 泰山王气急,当场就想腾下来与他一战,阎罗王出手将他缚在了位子上。其他九殿阎王通通是上任不超过千年的,唯独阎罗王是资历最老的一个,也是亲证了那一战的人,他知道如今路远的身体架不住他的灵能,却也知道他的确有那个本事说到做到。 可总有鸟尽弓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16 藏的那一天。 他当下不再多话:“借。” 路远转身就走,阴兵符从阎罗王手中现出,飞至言朗面前,言朗一把抓过,追了出去。 “小远!小远!” 路远对言朗的呼唤充耳不闻,言朗心里战战兢兢,却不敢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终于是到他身后了,他伸手去碰他的肩膀,路远不露痕迹地躲开,言朗心里一凉,想要收回手又不甘心。 拳头来回握了两下,他伸手将前面的人揽进怀里,路远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干脆不动了。他已经精疲力尽,刚才在阎罗殿上尚且还能强撑着,此时出来眼前再次天旋地转起来,只撑着一口气不想倒在他面前。 可是这身体已经再不能由自己控制了。 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言朗心惊胆战地感受到他身子骨一下子松懈在自己怀里,整个人几乎要魂飞魄散。 路远醒转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他盯着头顶的黑暗一动不动。旁边人应该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醒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自己的手在一双温暖的手里被包裹着,那双手的主人似乎正在紧张,见到他睁眼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很多。 过了好一半天他才避无可避地转过头去,言朗满脸都是疲惫,眼里却因为见他醒来有了些狂喜的意思:“你醒了。” 他看着他不说话,言朗紧紧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神变得十分柔和:“我不知道你记起了什么……你跟我说你要听什么,只要你问我都告诉你。” 路远还是不说话,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言朗先前从来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恐惧这样深,可是恐惧的时间久了,就会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来。他深吸一口气,干脆地自己说了下去:“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还是盼着你会永远不知道。我明白很多话自己没资格说,当年是我背叛了你,是我对不起你。不,应该说我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不仅仅因为你是半妖而我是司镜使,也因为传闻莫家人得到了长生的秘诀,我下山之后与莫家交好,辗转确认了长生石是你生来带着的东西,人和暗界生物都想要这种力量,可是作为把控灵能界秩序的我,不能看着世界因为一块长生石乱掉……” 这倒是路远没想到的了,记忆里面也没有看到。原来关窍在这里,千年之前是为了长生石,千年之后还是。 什么破石头能让人长生?长生有那么重要吗? “所以我莫家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路远轻声说,“就是死在一块连影踪都见不到的破石头上?” 言朗手蓦地又收紧了一下:“这不是我们的本意,长生石的事情不知道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最后演变成那样的结局,没有人愿意的。” 他知道这话说得苍白,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他将额头抵在手上,看上去就像是在祈祷,中间紧握着的路远的手就是他所有的希望。 路远像是疲累至极,惨淡地笑笑:“言朗,我真的……很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但是对不起,我太累了,我已经不想报仇也不想再参与这些事情了。” 言朗心猛地一震,这是他第一次在路远这里听到他表达对自己的感情,可这场景就像是在诀别。 路远举起自己空着的那只手,借着微弱的昏黄灯光看自己的指甲,在他睡着的时候应该是被人修剪过了,显得干干净净的:“你说那什么长生石是跟着我出生的,可我一千年前不知道长生石在哪里,一千年后也不知道。正好,这一世好像也没有人管我要,要不然我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向地府借兵应该是我能帮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找个道观,自己清静地过完路远的一辈子,你下一世……就不要再找我了。” 他放下手,认真地看着他:“下一世你再来找我,我也不会认你。”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惹。 如果有小伙伴在看,请你一定要继续看下去!虽然我知道自己欠缺很多但是容我卖一次瓜吧!我最喜欢的脑洞都集中在最后几章了!前面所有问题的答案与埋的线都要一层层揭晓了,类似于什么阴间的作用、方一月的身份、平行世界的理论、记忆的不可靠性、回溯阵呀等等,看下去兴许不会让你失望呢! 致谢! 第80章 迟了 言朗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他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再握着这只手,慢慢松开的过程让他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感。 他红着眼睛,艰难地扯起嘴角想要笑:“你去哪座道观,我就守着哪座道观的山。你要经过哪条河,我就是哪条河上的桥。你想做一棵树,我就扫一辈子的落叶。只要你喜欢怎么样都可以,你不让我认你我就不认你,反正你下一世不记得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是谁。” 泪眼朦脓里路远的脸像是变得柔和了些,言朗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他沙哑着声音问:“好不好?” 路远醒了之后言朗又在上南山上耽误了三天,三天里面他集结兵力,排查山上整个的防御系统,与张子扬一起研究战术,跟路远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第四天,他带着张子扬出发,两个人只身前往唐家谷地。 先从灵能界内部肃清叛乱,是他一直以来铭记的教训,毕竟千年之前的莫家,并非毁于外族,而是败于萧墙之内。 大约这就是所谓的天道轮回,唐越千年之前是不是真的出卖莫家已经没有证据,可消息的确从他那里来却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他已经为之付出代价,却远远不够。 言朗投生唐家,看上去是要被弥补,大约也是对他的惩罚。 言朗和张子扬前脚离开不久,路远后脚也走了。等唐仪蕴和唐仪宣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不知所踪。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让一切尘埃落定。 不合天道的东西既然留在世上会引起祸患,那便毁去就是了。 上南山自古以来就是名山,虽然传说中的仙人早已匿迹,仍旧对灵能者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这一日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上南山上的很多人在创伤之后警惕了许久,却也受到山上宁静氛围的影响,渐渐安心下来,又开始看见灵能界的美好希望。 人类是这样一种生物,他们的希望不长久,绝望也不长久,随时都能被破坏,也随时都能重建,正是这点点脆弱,在很多时候才成全了那怎么都消弭不完的倔强。 傍晚时分山下防御的人接到一个来投奔的普通男子,那男子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满脸木然的悲戚,在山门口跟人诉说他的悲惨遭遇,来回不过两句话,家没了,妻子女儿都没了。 那守门的人大多因为同样的遭遇心生同情,只觉得这男人怕是因为遭受了太大的打击,心智有些受损,看上去怪可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17 怜的。听见他说要见玄清,有个青年人便跟旁边的伙伴打了声招呼要带他上山去。 远远已经能见到玄清的屋子了,那男人仍旧是一副颓丧的木然,后面有个人大喊一声:“等等!” 青年转头看见这几天在玄清那里见过两次的人,便笑着打招呼:“路小哥是下山布阵去了吗?” 竟然是去而复返的路远,他一脸疲惫,但见青年打了招呼还是点头笑笑,而后他看向旁边的男人:“这位大哥从哪里来啊?” 那男人抬头看他一眼:“家没了,妻子女儿都没了。” 不过一句话,路远悚然一惊,将青年扯住往后一扔,那正在说话的男人身体忽然炸开,嘴里还像是在念念有词,脸上仍旧是那副木然的悲戚样子。 “路小哥!”被扔开的青年猛地爬起来冲上去,路远背对着对他挥挥手,嘴角浸出一点血。爆炸的那瞬间他身上自动弹出了一个屏障来,正好护住他这凡人身体。 他呆愣了一瞬,这分明是言朗的灵力气息,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这道屏障是什么时候被种下的。 山门口传来警戒的钟鸣声,路远抬头一看,树梢上空的阵法已经被撕开了一条口子,看来敌人是要里应外合了。 方才那自爆的,分明是个人,那他的神智到底是被谁控制了? 山上的防御系统一旦被撕开口子,虽然能够很快地自我修复,可是看来进攻者早已经料到了,他们为了不让防御屏障再次罩住整个山头,驱使了一堆魔物使劲攻击被炸出的那个口子。 又是妖魔两界吗? 路远抬头望着那源源不断冲撞过来的妖魔,手里现出落叶来,一边往上腾起一边不回头地朝那青年喊:“快去通知玄清师父!” 青年应声往山顶跑去,路远长剑几挥,又是一招光焰万丈,妖魔被推开了些,树梢外的屏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眼见着那屏障就要完全合上了,路远心里暗松一口气,没成想一柄长/枪突然从下一秒就要消失的缝隙中间插了进来,他往侧边翻滚,那枪堪堪擦着他的衣服钉入地下。 眼见着这半山之下的屏障是守不住了,路远当机立断长剑一扫,后退着往山上飞掠,边跑边将屏障的范围缩小。好在那青年动作快,而玄清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短时间内一个更小的屏障笼罩了整个半山之上的区域,所有山下的人都开始往上奔逃。 路远只身出了屏障,与山下强攻的人来了个照面,后面山上留存着的武力紧接着跟出来守在了屏障外,为上山的人争取着时间。 这一次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多问题的答案就已经自己出现了,他在屏障之外,见到了浑身邪气的唐仪安和从未谋面却已经感受到威胁的何八枪。 路远见着何八枪手里的兵器,眉目一凛。在双方厮杀的战场上,三个人像是有一个静止的小空间,中间的空气都凝固起来。 唐仪安好整以暇道:“路远小哥,好久不见啊。” 路远冷哼一声:“怎么的?唐大哥是觉得唐家太小了不够施展,要占这山头为王吗?” “这上南山地灵,虽然与夜妖族的冥谷只有一水之隔,却相当于有万仞千山阻挡。”唐仪安笑,“最适合我们修道之人了。” “修什么道?”路远眯眼看着唐仪安,感受到他身上的邪气,“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唐大哥,修邪道的人很容易被反噬的,何况还是在上南山这种灵气充沛的圣地。” 唐仪安斜起嘴角一挥手,众多丧失心智的灵能者包围了路远,如果言朗在这里就能知道,唐仪安身边的势力比先前在谷地中大太多了——他竟然一路都在收复丧失心智的人。 路远猛地想起方一月让他看见的那个幻境,脑中生出一种可怕的揣测,他在幻境中杀掉的那些丧失心智的人,有可能是真的存在。换句话说,他在幻境中历经的一切,在世界上的某处,是真的发生了。 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唐仪安与方一月之间,一定有着什么联系。 修罗场大约也不过如此了。 可怕的是地上的那些尸体,不是死于妖魔,而是死于同类之手。路远身上沾满了血污,他的灵能还没有完全恢复,却已经足够让人心惊,唐仪安和何八枪几乎是一直在旁观,等待着可以围攻他的时机,却一直没见到他露出破绽。 刚刚冲撞屏障之后就消失的妖魔鬼影再次出现,路远环视周围一圈,那些没有进入新屏障的灵能者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他还看见刚才去玄清那里报信的青年,看样子是报了信又冲到了战局里,那青年尚且在厮杀,却已经明显体力不济。 他早上下山去了秋水镇,原本是想要从林暖风那里探得千叶一行人的踪迹,林暖风却正好卜出上南山有难,正与叶辰南一起往上南山赶,刚好和路远在半路相遇。 他听林暖风说完之后没有问凶吉,只是叮嘱了两个人去找千叶,又马不停蹄只身反来,正好碰见那青年带着那男人往山上走,若不是如此,只怕上南山在半天之前就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路远看一眼几乎遮蔽了天空的魔影,几乎分不清是不是夜幕已经降临,他十分理智冷静地揣度了一下现在的局势:要护着山顶上这些人至少要撑到明天早上,言朗和张子扬来回最起码也要一夜,更何况唐家谷地里可能还有拖住他们脚步的东西。 要想护住山顶上这些人,怕是只能等到自己撑无可撑的时候与他们同归于尽了。 他想到这里无悲无喜,只是有点遗憾,那传闻中的长生石还未毁去,之后不知道还要引起多少腥风血雨。 唐仪安和何八枪见局势已稳,虽然有些顾忌路远的强大,可是料他一个人也已经翻不出什么水花了,这之后攻上山顶,上面的玄清年事已高,而唐仪蕴、唐仪宣和其他人一样,相当于是废物,几乎是整个上南山都唾手可得了。 唐仪安眼里生出疯狂的光,冲上去与路远酣战起来。 压顶的魔影见了充足的血气,越来越兴奋,看上去上南山大约真的要从仙山变成魔山了。 路远料得没错,言朗和张子扬的确是被困在唐家了。 两个人到了谷地,唐家仍旧平静,四周充斥着大量的灵能痕迹,整个唐家宅子像是被包裹紧实的蚕蛹。 唐仪安怕死真是怕到家了。 两个人谋划着,得由一人从里面开始撕开阵法,言朗短时间内没办法第二次操纵高阶傀儡,张子扬便代劳了。 从内突出口子,从外以阴兵硬攻,内外相接应,跟上南山上此时的情景一模一样,只是双方角色颠倒了一下。一切都十分顺利,直到言朗从正面亲自提着斩妖刀破了宅子大门口的一个大阵,才发现不对劲。 宅子里根本没有活人的气息,不是说没有活人,是完全没有可以自主的活人,唐家现在根本就是个防守严密的空壳子,何八枪和唐仪安都不在谷里。 言朗电光火石之间将斩妖刀一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18 收,冲着张子扬:“上南山有危险!” 可是已经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立个flag,等这本完结了我就开始认真写论文,《独木不成林》那边还是在日更,咳咳,嗯,做得到。 第81章 半妖莫予 两个人后退着想要退出战局,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众多妖魔包围了起来,言朗眉毛一凛,抬头看一眼昏暗的天空,握紧了阴兵符:“他果然是和妖魔联合了,是我莽撞行事了,看来有一场硬仗啊子扬。” 张子扬笑笑:“能跟司镜使大人并肩作战,是我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外面雪落缓缓走进来:“司镜使大人?果然啊,原来传说都是真的,雪落生晚了几年,没能见到司镜使大人当年的风采,一直十分遗憾,却没想到还有这个机会与您说话。” 言朗轻笑一声:“司镜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们这样帮着唐仪安,不亏吗?” “谁在帮他?”雪落笑得明媚,“他不过一个傀儡。” 张子扬不说话,言朗口气轻松:“你们太不幸了,找帮手都只能找到唐仪安那种废物。” 雪落后退几步:“废物自有废物的好,听话。” 她甫一挥手,万弩齐发,言朗斩妖刀横过去,一手捻决重新唤醒了阴兵符。 此时的上南山,已经是妖魔狂欢的圣地,荡平上南山的景象仿佛已经在眼前。眼见着路远快要支撑不住,唐仪安和何八枪集中兵力打算先解决掉这个挡路的巨石。 路远已经做好准备,不再用招将进攻者挡在安全距离之外,反而是放任他们近身,准备在可以发挥出最大威力的时候与尽可能多的敌人同归于尽。 他微微一笑,全身的灵力都集中到了手上,落叶剑微微发烫。 “小远!” 应着这声呼唤,几乎压顶的妖魔包围圈被生生撕出一道口子,叶辰南提着长刀出现在路远眼前。路远精神一震,已经在手上准备发出的自毁招式生生转了一个弯,扫开一大片敌人。 莫念念的身影也在妖魔背后显现出来。 天上如乐般的长鸣传来,阴沉沉的天空之上出现了凤凰绚丽的彩羽,在这些巨鸟的光芒照耀之下,妖魔的黑沉之气被压制到一角。 唐仪安和何八枪见势不妙,转头已经退出了战圈。路远转头望见,正准备追过去,一只凤凰尖呖一声,火焰从嘴中喷向两人。 何八枪毫不迟疑,提住唐仪安的后颈将他扔向那凤凰,自己转瞬已经踩着旁人的头飞掠到了安全距离之外,再转头,已经消失在众人眼中。 唐仪安浑身着了火,瞠目欲裂地看着何八枪逃跑的背影,凤凰族的圣火一旦起了,在魔物消失殆尽之前就不会熄灭。路远看着那团烈焰很快包裹住他夹着怨恨不甘的痛苦脸庞,而后终于是完全看不出人影了。 他以为自己会是改写一切的英雄,最后却死得轻率讽刺。 天地之间只有无常才是唯一的常理。 叶辰南一行人的出现,急速扭转了整个上南山的局势,何八枪逃跑唐仪安已死,那些丧失心智的灵能者没了发号施令的人只会进不会退,很快一个个都阵亡。妖魔见局势不利,能跑的已经退兵,跑不掉的通通见了血,战局终于平息下来。 众人撤退向屏障之内,千叶已经化成人形落地,她身后跟着十几只凤凰,千羽曈也在里面,此时都通通化作了人形,在族长的示意之下跟着叶辰南和林暖风朝山上走。 莫念念也跟在那队伍里,回头看了路远一眼,路远朝她一笑,她才静下心神跟上了千羽曈。 千叶看着众人走远,见那屏障尚且完整,又转头见到地上堆积起来的尸体,不动声色地瞧了瞧路远,心道他的灵力大约是再也不可能压得住了,也不知道这身体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路远此时心神尚且不敢放松,与千叶默契地对视之后一起留了下来。等到众人的身影已经望不见了,千叶一把火燃起,抹去了战场厮杀的痕迹。 他看着那掩埋罪孽的大火轻声说:“千叶姐姐,你看这情景,是不是跟一千年前很像?” 千叶皱着眉头看他,他笑一笑:“是,我都想起来了,你之所以一直对言朗那种态度,都是为了我吧?” 千叶叹口气,点点头,路远再次了然一笑:“现在的局面仍旧是因长生石而起,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毁掉它。听他说那石头是随着我出生的,那说不定只有我能毁得掉。” “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长生石你会怎么样?”千叶看向他,“一千年前就没见过,一千年后也没有见过。” 路远愣了愣:“可是据花旗和雪落的说法,长生石不是一直在凤凰窟?” “长生石千年之前就已经下落不明。”千叶眯了眯眼,“花旗和雪落的消息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这跟千年前不一样啊致之,千年之前,我们都没有看见第三只搅浑水的手。” 凤凰族的圣火即将燃烧殆尽的那一瞬,上南山上下起了百年未曾见过的大雨,将灰烬融进土里,第二天便再也看不出那里曾经流过多少人的血,也看不出埋了多少未完结的冤孽。 一切暂时平息下来,路远有些担心唐家谷内的状况,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言朗总是有他自己的办法,他知道自己用不着多担心,也没有立场去担心。 当天晚上他与玄清、千叶几个人就将手里有的筹码都摊开来商量了一番。 就这么平静地过了一天,他检查完了周围的屏障,随便吃过晚饭之后正在房里静坐,突然听见有人敲响了门。 他整理好精神打开门,发现是莫念念,他看见她不由得想起方一月之前说的那句话,说让他照顾好莫念念。 他笑一笑,将人让进了屋里。 莫念念本有些局促,看见他这一笑放松了些,在他的招呼之下落了座。她仔细地观察了他片刻,发现上一次见到他虽然变化很大,但最后还是存了些熟悉感,这一次见到他,就像自己见到的已经不是路远了。 脸还是那张脸,可就是让人觉得他的灵魂似乎变得强硬而桀骜,那种邻家哥哥的感觉早就已经变成打破了之后的镜花水月,再也求不得见不到。 路远说话虽然仍旧随和,却让莫念念觉得带着穿不透的疏离,他问:“有事吗?” 莫念念沉吟一下,说:“之前我说莫家还有东西没有交给你……” 一句话未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叶辰南推门而入:“小远,跟暖风料的一样,夜妖族的人都还在昆仑山上。” 路远站起来,凛眉道:“我们出发。” 莫念念跟着站起来,路远走出两步回头跟她说:“这一去凶多吉少,你就留在这里帮帮玄清师父。” “不!”莫念念摇摇头,眼神坚决,“我要跟你们去!” 叶辰南看着两个人,顿了一下先出了门,路远微微皱起眉看着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19 莫念念,莫念念诚恳道:“虽然我能力不行,跑跑腿也还可以吧?而且我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我也不怕死。” 路远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走到门口:“跟好我。” 毫不夸张地说,若是林暖风日后的身体可以完全承受得住她的灵力,她将是千年来最出色的占卜者,这一回也是她,告诉了路远他们,终结一切的地点一定在昆仑山。 叶辰南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夜妖族的举动,发现雪落虽然亲自带着雪妖大部分兵力去了唐家谷地,本来已经没什么价值的昆仑山却仍旧留了重兵把守,夜妖族的方辰溪甚至上了昆仑山就没有下来过。 第二天残余的凤凰族人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优势,与路远一起重新夺回半个昆仑山。 路远将计就计,与千叶商量,将长生石仍旧在凤凰窟的消息传了出去,如果能引得出真正的长生石当然好,如果引不出那就自己造一个,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众人面前毁掉行迹,能挣得一时的和平是一时。 他心里有隐隐的猜测,手握长生石的人一定会出现,既然长生石的消息千年之后重现于世,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拥有长生石的人被人抓住了把柄,第三只手想要搅浑水趁机夺取长生石;二是手握长生石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使用长生石的关窍,所以要将人都引出来,好找到使用的方法,或者,好达成使用长生石的条件。 这一切的关键怕是都跟自己有关系。 此次长生石的消息从他这里出去,想必一定会有人坐不住。 哪怕知道可能会是个陷阱,那人都别无选择,因为路远只给他这一次机会,只要一确认自己就是那关窍,那就算不能毁掉长生石,毁掉自己也是一样的。 叶辰南和莫念念都无知无觉,看见了无数种可能的林暖风当然也看见了这一种。除此之外,只有见证了两次动乱的千羽千叶才能大致猜得到路远的心思。 一天之后,消息传遍了整个灵能界和暗界,千年之前搅得世间天翻地覆的半妖莫予重回人间,以一人之力斩杀了镇守半个昆仑山的妖魔。 昆仑另一边的山巅之上,方辰溪与方一月正在密探。 方辰溪颔首:“大长老,咱们要帮雪族守着这昆仑吗?” 方一月摇摇头:“没什么可守的。” “那就这样拱手让给莫予?” “不是让给他。”方一月抬头望望天,“配合他演出戏,钓大鱼。” 又一天之后,剩下的半壁昆仑也被荡平,雪族留守的兵力全军覆没,夜妖族方辰溪与爱喜出逃,下落不明。 传言半妖莫予已经得到了长生石,因为那石头就是千年前伴他而生的,所以他自然知晓石头里的关窍,换句话说,他已经是这世间不死不灭的例外。 凤凰一族剩下的人口和叶辰南一行三人全都隐在昆仑山上,对外却只宣称整个山头现在只剩半妖莫予一人,他活生生地,将自己立成了众矢之的。 千羽千叶收到消息,唐家谷地中的雪族已经撤退,正往昆仑山上来。路远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言朗和张子扬应该是没事了。 雪族突然退兵,言朗与张子扬都是惊诧的,他们被围攻的这两天三夜,身边都是阴兵,活人只有彼此,因而他们也无从知晓外界发生了什么。 言朗见状,心道应该是路远做了什么让他们警惕的事情,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虽然自己没有占卜者的能力,却已经足够让他心惊肉跳。 他收了阴兵,与张子扬片刻不歇就往外赶,刚刚走到唐家谷外一方竹林处,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82章 回不来了 “方一月?” 方一月笑意吟吟地看着两个人,言朗话音刚落他已经一掌落在张子扬的胸口上,张子扬甚至都没有反手的时间,已经喷出一大口鲜血,晕了过去。 言朗额角青筋爆出,斩妖刀现,方一月却没有动作,言朗的刀直冲他脑门而来,他笑一笑伸手在脸上一抹,露出另一张中年男人平淡无奇的脸来:“我取。” 斩妖刀已经出手,言朗用了十成力量,他骤然看见这张脸,电光火石之间用力偏了刀锋,撤招让那力量散开,生生压得自己五脏六腑都震了一下。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言朗震惊地看着他一动不动,见那脸上带了笑有些恍惚。言朗犹自说不出话来,脑子里翻滚着无数念头,终于是听见那声音说:“别怪我。” 言朗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心口一痛,他低头看见一柄短剑插在自己左边胸口上,他抬头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嘴里喷出一口血来,溅在那人脸上。 男人丝毫不介意,也不伸手去抹,只静静地看着他。斩妖刀落地,言朗伸手拽住他的袖子,身体不受控制地缓缓下滑,骨节泛白。 男人往后退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拽得太紧,于是弯腰拔出他胸口的短剑割断了那截衣角,顺手又将那刀插进同一伤口上。 言朗缩起身子,全身开始痉挛,犹自睁大眼睛望着他,渐渐没了气息。 男人用手去探他的鼻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瓶子来,想抽取他的魂魄,身后却传来一阵急掠的声音。男人的脸又变成了方一月的,他转身与来人对了一掌,两个人各自腾开十步。 方一月看着眼前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又看看地上的言朗和张子扬:“你是谁?” 那人提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死都死了,魂魄日后再取也不迟。他往后退了两步,消失在了空气中。 方一月跑过去跪在地上办抱起言朗的尸身,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发现已经没气了。 他瞠目欲裂,抱着言朗的手颤抖着,这一向平静而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竟然露出了些不知如何是好的脆弱表情来。 身后张子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转来,提着长刀直扑他而来。方一月伸手一挥隔开他的刀,紧接着一掌拍在他胸口,竟然跟刚才那神秘男人使的招数一模一样。 张子扬半扑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方一月抱起言朗的尸体,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昆仑山上,路远一行人都在默默等待敌人的出现。 曾经的凤凰窟被千叶一把火烧了,但是在另一处平地之上还有些旧房屋,雪族和方辰溪在的时候侵占了这里,他们攻上山之后也住在这些屋子里面。 方辰溪仓惶出逃,他住过的地方还像是随时都会有人回来的样子。路远对这姓方的一人一妖两个十分好奇,便在方辰溪住过的这间屋住了下来,此时他正看着充当书桌的几案上有个白玉花瓶。这花瓶这间屋子里的唯一贵重物品,温润的颜色和材质好看得紧。 他伸手拿起那花瓶细细观察,脑子里在想着事情,心头毫无预兆地刺痛一下,整个人恍惚了一瞬。他皱着眉醒转神来,发现那花瓶已经在自己手里碎掉,碎片割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20 裂开手掌,流下几滴鲜血来,在那白的玉片上十分刺目。 窗外传来一串急切的脚步声,他猛地站起来,叶辰南推门而入:“小远,子扬回来了。” 路远听见这话,心里苦涩和喜悦猛地一同泛上来,不过几天没有见言朗,却已经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来。 他强行按捺下情绪,显出毫不在意的姿态,伸手拿过旁边洗漱架上的毛巾把手上的血弄干净了,才向叶辰南提了提嘴角:“走吧。” 叶辰南跟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显出了难以言喻的悲悯来。 路远跨进千叶所在的主厅,见到坐在桌边的张子扬,却没看见言朗,心里悲喜交加的热度登时冷了一分。 众人看见他来齐刷刷地停下动作,莫念念突然转过头去不看他,他笑一笑:“大家都在啊,子扬你还好吧?” 张子扬默默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路远就笑:“太好了,没事就好,看来消息传出去得挺及时,你们都撤回来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他说。 厅里一片寂静,路远不露痕迹地环视周围一圈,心狂跳起来,他口干舌燥地说:“你们俩这一次肯定累坏了,得赶紧洗漱了好好歇歇。” “路远你听我说。”张子扬沉沉开口。 路远脸上的笑消失掉:“我听着呢。” 众人还是沉默,张子扬突然也语结,千叶吸一口气替他说道:“致之,我取他没回来。” “哦。”路远点点头,“那边的事情没处理完对吧?唉我知道的,他就是这样嘛,什么事情都得十分确定才放心。反正我跟他也没什么话好说,他走之前我们就很久没说话了,正好不用见,免得尴尬。子扬你快收拾收拾,虽然没什么大事,但我看你气色不是很好,我来给你疗伤。” “小远……”林暖风眼里含了泪,“言老师他回不来了。” 路远摇摇头,脸色刷白地笑一笑:“你说什么呢?怎么就回不来了?那边的事情有这么复杂吗?碰到什么了不得的敌人了?” 叶辰南伸手想去扶他,他看他一眼,叶辰南的手停在半空,张子扬红着眼睛,条理尚且清晰:“是一个梳长马尾的男人,用一把短剑,他太强大,我没有招架的能力。当时我们俩已经疲惫不堪,司镜使大人还认识他,我们都没设防,听见他叫他什么一月。” 路远心神一震,眼神木然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他是司镜使,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杀得掉他?” “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我恢复了记忆暂时没办法接受他,你们就配合他来吓我?”他艰难地一笑,转头看四周,“言朗你出来吧,你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说理你就理你的。” 张子扬默默地站起身,手一握,现出刀来。众人见状或惊或悲,都清楚地知道这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张子扬跟玄清一样其实并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在场只有他当两个人是千年的兄弟情深。他十分动容,双手捧着那斩妖刀递给路远,路远迟迟不动,半晌才歪歪头:“斩妖刀怎么在这里?他怎么这么大意,兵器不在了碰到棘手的敌人怎么办?” 他伸手一把抓住刀柄,转身就走:“我先收着,得赶紧把刀给他。” 莫念念在后面想要跟上去,千叶伸手拦了一下,对她摇了摇头。莫念念满目悲怆低下头来,突然轻声说了一句:“逃不过了。” 林暖风突然抬头看她,神色有些慌张,她伸手拽住旁边叶辰南的手:“念念,这话什么意思?” 莫念念看看她,又看向千叶:“千羽族长,千年之前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莫宁的人?” 接下来的三天,没有人见过路远。 他将自己锁进房间,莫念念每天三顿将食物放在他门口,却一点也没被动过,只有清水会被他拿进屋。 他从来没有辟过谷,众人不知道他这几天粒米未进是怎样过活的,第四天他终于踏出了房门,整个人几乎脱了相,但是眼睛里却有种难以言喻的神采,透着一种疯狂的味道。 他出来的第一件事是找到了莫念念。 两个人对坐着,他脸上已经很平静:“上次你说过,还有东西没有交给我,要交给我的时机是不是已经到了?” 莫念念点点头:“父亲临死之前说,如果有一天长生石重现于世又引起争端,或者……或者司镜使不在了,就把东西交给落叶剑的主人。” “你们世世代代保存着的东西,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应该代价很大吧?”路远盯紧了她,“要把东西交给我,代价是什么?” 莫念念笑得很明朗:“哪里来的什么代价?那东西是随着血液传承的,所以只要我不愿意,别人就夺不走。” “是什么?” 莫念念认真地看着他,想起那个长发男人说过,让不让他知道真相其实是可以选择的。她突然不着边际地想,那人约莫就是杀害言老师的方一月吧。 “路远,我问你一个问题。”莫念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着,“你找回记忆之后后悔过吗?” “后悔。”路远没有迟疑地说,“可是我别无选择,属于我的记忆不拿回来,就没办法承担责任,我不承担责任,就有人要替我承担。” 莫念念点点头:“我就知道。你是打定主意了吧?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不是想去找方一月报仇,而后毁掉长生石?又或者这两件事本来就是一回事?” 路远笑笑,见她眼睛模糊了,嘴角又平缓了下来,平静地说:“如果毁不掉长生石,那毁掉我自己效果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莫念念含着泪也拉扯出一个微笑:“怎么回事呢?喜欢上你的时候明明看你是个那么阳光的少年,你出息了啊路远,真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你以为你是蜡烛啊要把自己点燃照亮别人?”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说话的莫念念,从前的她怯怯的,虽然骨子里勇敢坚韧,可面上总是十分害羞,来借个电话都能红了脸。 “我这一生,其实没什么好值得回望的,不过一个言朗。”路远笑了笑,接着道,“我也不是什么救世主,我承担不起。只不过那石头因我而来,况且我千年之前杀生无数,早就罪孽深重,如果非得要血去洗一洗的话,凭什么那个人不是我呢?” 莫念念听见这话想问那我们这些人算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了有什么意义,于是只红着眼睛瞧着他,目光渐渐显得有些恨恨的。路远看着她的表情忽地又笑了一下,竟然笑出了她记忆里的那份感觉:“别这样看着我,你难道想说你来吗?有用吗?” 第83章 台主 莫念念苦笑了一下,目光放得悠远:“当然没用。” “那是一份记忆,是莫家祖先莫宁的一段记忆,但是具体内容谁也不知道。莫家每一辈都会挑出一个人来,在上一个人弥留之际将这段记忆接过来,以身体为容器存储,等待交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21 到你的手上。”她站到路远的身后,“你准备好,因为记忆是别人的,所以读的时候可能会有点难受。” 路远笑一笑:“果然啊,原来是小宁的后代,按照辈分你是不是也得叫我一声祖宗?” 两个人似乎是第一次这样轻松地说话,莫念念轻嗤一声,突然伸手拍上他的背,暖意从她手掌下扩散开来。 莫宁从周岁开始跟在莫予身边,因为岁数太小,很多东西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了,但是记不得,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竟然将自己的记忆抽取出来用了这样的方式来保留。 伴随着莫念念掌心的温度,久远的景象涌入路远脑海,时间倒流回千年前。 莫家被灵能界和暗界联手灭门之后,莫予作为夜妖族圣女的遗孤被带回了妖族,莫宁就此成为了夜妖族里唯一一个人类。 自己千年前的杀伐决断与征战过程,路远已经在地府里看过一次了,关键却是在言水一战之后的十天里。 那一日言朗沉入水下净化怨气之后的事情已经不得而知,莫予却是全手全脚地回了冥谷。 才刚刚六岁的莫宁看见他在大殿上坐了三天三夜,彼时的冥谷里夜妖已经不多了,只剩下一支被莫予安排在谷中照应的派系,才使得夜妖族没有在那一战中销声匿迹。 莫予在谷中等了三天,等来了自己用了五年的心腹,那心腹告诉他,他安插在秋水台的细作被暴露了,但是暴露之前已经有消息传了出来。 那心腹呈上消息,莫予笑笑,转头以手作爪按在他头顶,给了他个痛快。因而那信上的内容除了千年前的莫予本人,已经无从得知。 莫予看了那信并未显得太过震惊,招来了留守冥谷中的手下方一月,两个人在殿中谈论了整整两天两夜。 莫宁记忆中的方一月,却拥有一张跟现在的方一月细看才能看得出有几分相似,但是差别明显的脸。 而后是莫予死之前的一天,他认真地对着莫宁说话,也不管他懂还是不懂,路远甚至觉得自己透过莫宁的记忆与眼睛在与千年之前的自己对视。 莫予说:“小宁乖,以后好好跟着一月叔叔,长大了选择自己的路。叔叔已经知道该怎么解决一切了,但是以后就没办法再照顾小宁了。小宁以后一定要记住,人心难测……算了,以后能走多远走多远吧,快乐就好。” 莫宁并不知道这是诀别,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莫予一笑,这是叔侄俩的最后一面。 莫予自绝于山顶的消息传来,方一月正在哄莫宁吃饭,他听见手下的禀报毫无知觉似的,完全没有任何表示。 可是第二天他就带领着剩下来的所有兵力,在灵能界以为他们已经完全不可能卷土重来的时候,在两败俱伤之际,荡平了整个妖界,杀光了他能见到的所有灵能界的人,而从始至终陆濯缨都没有出现过。 他成为了莫予之后新一任妖王,一时风头无两。 百姓苦战火已久,可那方一月狠事做绝也没有见到天谴的踪影。灵能界潜伏多年,在秋水台的带领之下,在一次出其不意的伏击中牵制住了方一月。 长阳派掌门东方恪不惜以身犯险,用了远古禁术,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封住了方一月的灵能。 而后,夜妖族的妖王方一月受万箭穿心之苦而死,暗界群龙无首,被逼只能退回自己的领地。紧接着妖界为了休养生息,在众族共同的商议之下与灵能界签署天地盟约,正式退回阴暗处,将人间重新交给人类,守住了千年和平。 莫宁被千羽千叶带走,养在了凤凰窟。 可谁能想到,千年之后方一月与长生石,竟然会重现于世,而一切的源头莫予,竟然成了个寄居在凡人路远身体里的幽灵。 莫念念不知道什么时候撤回了手掌,路远捂住自己的心口倒在地上,他现在整个人正心神恍惚,如堕千年冰窟。 千叶一行人自外而入,几个人已经事先知道莫念念要做什么,此时都围在路远旁边。 等他慢慢清醒过来,那些记忆已经串成一条线,串出了整个千年前的一部分真实面貌。 方一月被锁了一千年,又受尽极苦而死,大约是来报仇的吧。 可千年之前他和他是一个国度的,千年之后的莫予已经在人类世界扎根太久。那些仇恨都旧了,旧得他不想再去纠缠了,如今言朗丧命于方一月之手,灵能界在夜妖族的推动下再一次处于水深火热的境地之中,于是仇人成故人之后,故人也变成了仇人。 该进还是该退,他已经没有办法用理智去思考。 他捂住胸口,用祈求的目光看向林暖风。 林暖风悲悯地看着他,缓缓吐出一句话:“你已经猜到了,你跟方一月注定只能活一个人。如果是你死,这世间恐怕会再一次血流成河。” 路远闻言点点头,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地上,砸起细小的灰尘。 “千叶姐姐对不起。”路远抬头看千叶,“如果不是我,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东方掌门也不会……” 千叶摇摇头,路远惨白着脸笑了笑,又说:“千年前害了你们,千年后还不消停。我真的是罪大恶极了。” 第二天莫念念来看路远的时候,房间已经空了。 她手里端着的盘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旁边突然一支箭射过来,她惊恐地看着那箭头,却怎么都没办法躲。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柄长刀格过来,那箭叮一声撞在刀上,落在了地上。 张子扬飞掠过来,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莫念念摇了摇头。 那份记忆之所以要在弥留之际传承,就是因为它与灵能绑在一起,她现在是个大活人,要想把记忆交给路远,那自然是一身灵力都要一起交过去。 没等众人问个明白,昆仑山上的警报已经拉响,雪族带领妖魔与失心的人类再一次攻上了昆仑山。 路远在昆仑山遇袭的前一天晚上已经到了言水边,冥谷就在不远处,他走至一方湖泊边上,月光正好。眼见着周围的风景十分熟悉,他脚步顿了一下,突然听到不远处有说话声,于是屏住气息,潜了过去。 湖边站着两个身形十分熟悉的人,路远越来越靠近,发现那竟然是自己和言朗,不,准确地说,是莫予和陆濯缨。 一个时空里怎么会出现两个自己? 路远悚然,看向四周,本该是夏季,可四周的山尖上还覆着白雪,看来是入了谁的阵法,看见了从前此处发生过的事情了。 陆濯缨脸上的笑容很淡,说:“今天这湖的夜色这样温柔,就算死在这里想必也是美的。” 他说完这话抬头看了莫予一眼,提着斩妖刀沉入水中,而后整片湖水荡漾起来。 莫予立在旁边,喃喃:“嗯,是很美。” 话音未落,他身后走出一个人来,是路远在地府见过的东方恪。莫予朝那人点点头:“东方掌门,拜托了。” 东方恪也冲他一点头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22 :“我顶多只能拖住他十天半个月,希望你能说话算话,在这期间解决完所有事情,并前来上南山伏罪。” “伏罪?”莫予笑,“是伏诛吧?” 见东方恪不答,他又笑一笑:“以后他就拜托你们了。” 东方恪颔首,莫予散了身形。 路远不敢贸然过去,害怕搅散了那人影,仍旧趴在草丛中一动不动。不远处东方恪看着那月亮,低低说了句一样的话:“嗯,是很美。” 东方恪身后又走出一人来,竟然是路远在地府时于回忆中看到过的人,就是这中年男人告诉陆濯缨,要尽快对自己动手。 东方恪很尊敬那男人,抱一抱拳:“台主。” 这就是传说中的秋水台台主吗?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没有表示。东方恪问:“台主英明,看来事情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可属下还有一事不明。” 台主没有作声,东方恪问:“您怎么能确定致之他一定会来上南山呢?如果他反悔了呢?” “你也算看着他长大的自然明白,这孩子没什么野心,称霸人间也不是他的本意。”台主道,“他这几年不过是在发泄对灵能界的怨气而已,反而是我取为了他甘入魔道,竟然将斩妖刀的刃对准了灵能界。那千万冤魂的债是全都算在他一个人头上,还是连带上我取两个人一起去死,他当然自有判断。” 他说完这些话顿了一下,像是正在调整情绪,语气由温和平静转为悲愤:“我上南山妙扬真人一生清誉,却教出这样一个徒弟,实在是愧对天地啊!” 东方恪皱紧了眉:“可死于斩妖刀下的那些冤魂,又该如何……” “所以我不会让他死。”妙扬真人显然不将东方恪看作是下属,反而像是朋友,他说,“东方,其实世间并没有什么长生石,但莫予与方一月乃昆仑山神与妖族巫女之后,有不老不死之命,若是将其二人灵魂炼化为一,散于世间,死于斩妖刀下的千万冤魂才能得以重聚,这才是真正的了结。” 东方恪再怎样有涵养此时也是一脸震惊,旁观的路远更是连连遭受晴天霹雳。只听东方恪轻声问:“即使冤魂得以重聚,我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犯下的罪孽呢?” “他不敢死。”妙扬真人摇摇头,“他是世间唯一的司镜使,待冤魂重聚,他罪孽消弭,到时适当地抹掉世人记忆里的那部分,算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84章 哥哥 路远咬紧了牙,看见眼前的场景消失,转眼又出现不一样的人。他仔细去看,发现竟然是酆都大帝与妙扬真人。 这两个人同时出现是真的出乎他意料了,他只根据回忆猜测千年前的战争有阴兵捣乱,却没想过这具体跟冥界里的谁有什么联系。 彼时的酆都大帝比路远在地府看到的要稍微年轻些,却仍旧是一派沉稳,他轻笑一声:“真人真是布了好大一个局呢。” 妙扬真人也客气一笑:“过奖。若是没有贤弟的帮忙,这局也不会推行得这样顺利。” “真人的手下和徒弟也真是忒笨,”酆都大帝摆摆手里的折扇,看起来尚且没有后来的那样沉默,“我那师兄东方恪还以为自己是救世英雄呢。方一月更别说了,自己撞上门来,竟然一力承担了陆濯缨的罪孽,还省得我们失掉司镜使这颗棋子儿又找不到由头收拾他。上报酆都大帝的册子我已拟好,等真人将这对半妖的精魂一炼,那就是真的万寿无疆了。到时真人可怎么感谢我才好呢?” 妙扬真人轻嗤一声:“我有什么,贤弟自然就能得到什么。一月那小妖小时候就爱跟在大师兄屁股后面跑,如今竟然愿意替他顶罪也是出乎我意料。本来我那不成器的大徒弟也不必保,可万一出现个聪明些的司镜使接替了他,那就不好控制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笑出了些不明意味的鄙夷与嘲讽,最后是酆都大帝感叹了一句:“这莫予真是随了他那妖精娘,有一半神的血统还如此误人子弟。” 妙扬看他一眼,眼里有些不露痕迹的恨意。 路远觉得脑子里嗡一声,血液窜上头顶去,他双目发着红,几乎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岸边出现了莫予和方一月。 莫予看上去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两人在言水边道别,之后他就要穿过言水,去往对岸的上南山。 “一月,小宁就拜托你了。” 方一月点点头,不说话。莫予拍拍他的肩膀,应该是不知道他替陆濯缨顶罪的事情,他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方一月仍旧会接受以审判为名的利用。他笑了一下:“保重。” 方一月伸手揽过他:“哥哥,再会。” 方一月像是不忍再看他,转身就朝冥谷走去,莫予深深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准备腾过言水。 会有人来阻止我吧?路远着急地想,可是等到莫予站在言水边了还没有人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莫予真的去了上南山? 路远来不及细想,对着千年之前的自己大吼一声:“不要过去!” 岸边的莫予似乎感受到了点什么,转过身朝着路远的方向看,看了片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便又朝着言水跨了一步。 路远心急,顾不得思考许多便冲了上去,伸手想拽他一把,却不知为何被一股强大的引力拉了过去,整个人猝不及防撞到千年前莫予的身上,视角一瞬间变成了他的。 那是怎样的感觉呢,前世今生的记忆瞬间重叠,被抹掉的回归,被修改的都重置,他立在言水边,一千年的沧桑与风霜向他袭来。 他是莫予,也是路远,他看见了后世,也看到了前生。天地空旷,他突然泪流满面。 沉思的时间也许是一瞬,或者是一生。莫予突然回过身,伸手用屏障将冥谷笼罩了起来,确保在他离开之前方一月不会出冥谷。 他看了冥谷一眼,又果决地腾到言水上方,运起全身的灵力,毫不迟疑地在上南山与冥谷之间划了一条结界。这条线直至千年之后仍旧存在,不过一水之隔,终于是成了两个再不相逢的世界。 而后他奔赴昆仑山,在他与方一月的出生之地,自散了魂魄。 原来是千年之后的路远,杀了千年之前的莫予吗? 周围的场景像是墨色褪去,路远眼前一片模糊,亘古的悲意还在胸口,他喘一口气,眨眨眼看见言水河边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夏季特有的闷热气息和着青草根部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站直了身体,看着不远处的人。 方一月开口:“托你的福哥哥,我也终于看见了这水边发生过什么事情,虽然过了这一千年,我早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路远皱眉,方一月有点恍惚,好像和他一样没有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转来,他轻声解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刚才看到的都是真的,莫宁当年的记忆你都看见了吧?你被抽走的记忆我找不回来了,只好在这里布一个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23 巨大的回溯阵,可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只好也借了你的力量。当然,阵法起效的前提是你已经记起一千年前的我。当年我一直想不通好端端的为什么你会自散魂魄,原来如此。” 顺着他的话音一想,路远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有一道伤口,像是刚刚才止了血,想必方一月的手上也有一道一样的。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住得进你的身体。”方一月笑得情真意切,“因为我们根本就是一体的啊。父亲触犯天道死无葬身之地,母亲也被审判致死,你被莫离带走,我却拜了妙扬为师,成了司镜使的师弟。千年之前你自散魂魄,我也被人锁了命,有人的目的就达不到了。为了让我的灵魂不散,也为了重聚你的魂魄,还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样的阴毒手段呢。” 路远的脑子飞速转着,却终究是徒劳,方一月接着说:“千年前你要去赴死,而现在……那靠着吸取人类精气活了一千多年的怪物说不定就要来了,我们早点了断吧哥哥。” 原来暖风所谓的只能活一个,真相竟然是这样? 路远一头的冷汗,流进眼睛里一片刺痛,他艰难地第一次开了口:“你杀了他?” 方一月点点头。 路远似笑非笑:“可你一千年前替他顶了罪,还抹去了他对你的所有记忆。现在又要杀他?” 方一月笑眯眯的:“因为我喜欢他,可喜欢是一码事,他现在碍着我的事了,又是另一码事。” 路远又问:“你非要得到人间不可?” 方一月又点点头:“哥哥你清醒点,人类全都不可信,现在司镜使已死,地上地下再没有可以阻挡我们的人,我们兄弟俩要是能重新联合起来,别说人间了,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如果你想,说不定我们还能捅穿这天地界限试一试。” “你看这人间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背叛。”方一月眼尾弯弯,“我们一起来把它变得更好,难道不好吗?” 路远不答,方一月犹自说着:“我们俩先去杀了我师父和酆都,但是有点棘手,他们手段太多,还有整个灵能界和冥界帮腔,一不小心被反杀就完蛋了,所以我们得时时准备好自己散魂的准备,对,就跟一千年前你做的一样。或者我们先去把冥界搅翻了,给他们添点堵,正好陆濯缨死了,他身上的阴兵符在我这里,让他们自己闹一闹。 再不然,就算你因为陆濯缨容不下我要跟我决斗也没关系,不管谁活着我也都铺好路了。上南山不久就会被攻下来,就算杀不了妙扬他也不可能同时得到我们俩的魂魄,冥界等你的阵法期限一过就能掀翻天,我们依然可以继续千年前未竟的大业……” 他话音未落路远已经提起落叶攻了上去,路远恨恨道:“你疯了。” 方一月抽出短剑架住落叶,闲闲一笑:“说得你没疯过一样,你有选择吗?你去看看人间还容不容得下你。” 路远心神一震,夜妖的本性露了头,手上不由得松了一下,方一月笑一笑:“你看,我们的本能就是杀戮与侵占,你没办法的。” “我们跟人有什么区别吗?我们长得跟他们一模一样,凭什么就得待在不见光的冥谷里?”方一月一边说一边轻易拆掉路远的招,“让夜妖能够正大光明地活在世间本来就是你的愿望啊哥哥,我这不过是在继承千年前你的遗志。母亲做错了什么不能跟父亲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她死时候的场景?她怀着我们被钉在柱子上任人□□,她死不瞑目啊。” 路远心里又是一痛,就是这一分神,方一月的一掌凌风而至,他胸口中掌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你打不过我的。”方一月摇摇头,“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架不住你的灵力。” “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我活着吧?”路远问。 方一月眼神黯淡了一下,又笑起来,路远像是看见另一个自己,心里发着凉,只听他从善如流地承认:“对的,我知道你不可能跟我合作,也知道我们俩都活着风险太大,如果只能一个人活的话那一定是我,因为哥哥你心智太软弱了。你做不到真正与人类为敌,一千年前就是这样的。你看你现在,还在为了这人间想要与我拼命,人间有什么人真正对你好过吗?我本想着等你死了,我会把你的魂魄吞下去,我们就能一起活着了。但是那样一来就是为妙扬作嫁衣裳了,太冒险,我不敢。” 路远眯起眼睛,长剑再次舞动,攻势越来越猛烈,方一月急急道:“你以为路青思真的是路青思吗?” “你什么意思?”路远厉声。 方一月笑得更灿烂了:“你以为他有那么大的能力引领陆濯缨找到你的魂魄?你以为你为什么是个普通人的时候还能看见暗界的东西?不是因为你的灵能不可控,而是因为你的三魂七魄还未完全归位,等你魂魄完全了,他自然要放手让你参与到灵能界的事情中来,要不然怎么让你遇到我呢?” “可惜了,我先前没有想通这个问题,现在好像有点晚了。”方一月挑嘴一笑,短剑没入路远的胸膛。 路远一声不吭,睁大眼睛跪了下去,而后扑进了草丛中。 方一月跪下去,仍旧是笑着的,跟一千年前一样好看的眉眼温和地张扬着,脸上却有两行泪水淌下来,他伸手按在路远头顶,硬生生抽出了他的魂魄。 那魂魄是淡蓝色的,在方一月掌心中如同火焰般跳动着。路远的身体急剧地抽搐两下,僵直着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共九十章,就这两天一起更完吧,《独木不成林》就坚持日更,就不这样一次性放完啦。 第85章 大敌当前 方一月的手渐渐收紧,他自言自语着,像是要把千年来所有的怨愤与不甘都在这一夜说完:“哥哥,这一下下去,等你魂飞魄散之后,整个世间再没有人挡得住我了。没有了你的魂魄,长生石永远不会练就,而司镜使的魂魄被我困住,斩妖刀也永远不会有下一任主人。除了不见踪影的诸神,我就是这世间唯一的不死之身,妙扬就算再活一千年,也迟早就会死在我手上。” “你就好好看着吧,我会用这个旧的世界。给你陪葬。”方一月看向不远处的草丛,“师父,你来晚了。” 草丛中突然窜出一个身影,直冲他面门而来,方一月一笑,手轻轻一握,世上与他最相像的魂魄就此消散。 来人眉目一凛,朝着那魂魄去的手突然转了方向,直接掐住了方一月的脖子,而方一月没有防备,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我说了,你来晚了师父。”方一月轻咳一声,“看来我那几个小辈还挺有本事……能将你困这么久。” 玄清,不,妙扬,他将手收紧了些,方一月的脸开始涨红,仍旧是笑着看着他。 妙扬见他这样子突然放松了手,给了他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24 些喘息的空间,也笑着:“你啊,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什么时候都眯着眼睛带着笑,你难道不知道这世间没有人愿意看你笑吗?即使有过,那人也已经死了。多谢你,斩杀司镜使的罪孽你一力扛了,为师很是欣慰。” 方一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又道:“让你死得明白点儿。你以为我真想用你们的灵魂练什么长生石?那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千年前为师就明白不可能了,为师现在炼的是蛊。你们自相残杀,最后剩下的那个,才是我要的东西。” 方一月终于再也掩饰不住眼里的震惊,笑容淡下去,最终消失不见。妙扬施施然笑着:“后悔了?迟了。你以为我花了那么大力气用了一千年保住你俩的魂魄是为了什么?” 他手重新一寸寸收紧,另一只手作爪开始抽取方一月的魂魄,方一月眼前开始发晕,却仍旧努力露出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 下一秒,妙扬突然停下动作,脸上的表情瞬时扭曲起来,方一月那被抽出一半的魂魄突然重回体内,妙扬手一松,他便整个人心神俱荡地摔在了地上。 妙扬低头看见一柄长刀贯穿了自己胸膛,他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去,看见了本该已经是一具尸体的言朗。 方一月微弱但清晰地笑了一声。言朗紧紧盯着妙扬,像是在确认什么,那张年老慈祥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样。他不知道他到底用过多少面目活在这世上,又有多少次出现在自己身边,却也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他毫无凝滞地抽出斩妖刀,再次从正面刺穿妙扬的腹部,而后闭上双眼,轻轻吐出一句话:“师父,对不起。” 言朗再次拔出斩妖刀,妙扬保持着狰狞扭曲的表情倒地,他身后已经被散了魂魄的路远爬起来走到他眼前,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方一月咳嗽几声,傲然地坐在地上:“什么时候发现的?” 路远平静地回答:“从你说他费尽心力保存我们俩的魂魄开始。” 风从言水上来,吹不散浓烈的血腥味。这一夜的事情太多,记忆翻转太多回,每个人都需要长时间来消化,却都还不敢放松警惕。 言朗默默立在旁边,听到这里他看向方一月:“既然是个局,为什么还要告诉他是你杀了我?” “演戏嘛。”方一月摇摇摆摆从地上爬起来,“当然要演得像一点了,对我的恨意多一点,戏就真一点。” 路远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方一月知道他想问,只是不知从何问起,干脆自己答了,他指一指言朗:“他心脏生在右边,但被捅了两次,还是失血过多,差点真的死了。他不信我,我只好暂时给他施了个定咒,顺便共了一下情。” 说起共情,言朗愣了愣,他刚才透过方一月的视角在阵中看了所有旧事,也不小心体会到了方一月说起自己时候的,没有办法压抑的痛楚。可这个人在他记忆里已经全部被抹去,那种别扭的熟悉感,让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 方一月准备往回走:“你们走吧,今天不想跟你们斗了,虽然一起杀了老怪物,但我们仍旧是仇人。妖和猎人的边界,冥谷和上南山之间的边界,永远不会有模糊的那一天。” “哈哈哈哈……” 方一月刚说完这话,突然一串大笑声响起来,他回头去看,见言朗与路远显然也听见了,都一脸震惊。 三人一起看向妙扬的尸体,那尸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吸取了尸体的养分,就要被孕育出来了。 路远离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他背上忽地起了一层白毛汗。 一团黑雾从那身体中挣扎而出,像是褪掉一层人皮。黑雾中间渐渐显示出千年前妙扬那张平淡的脸来,那脸仰天大笑着,笑声震得言水开始起了风浪,他咬牙道:“真以为这样就能杀得了我?” 言朗伸手将路远往后一拉,横起斩妖刀,那魔影却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消失了,方一月紧皱了眉:“上南山!” 吃掉了太多人的精气和灵魂,曾经上南山上所谓的真人,终究是成了魔。 上南山上现在几乎集中着灵能界所有的力量,而何八枪、酆都大帝和雪落仍旧是□□,上南山又曾经是妙扬的地盘,怎么想都是凶多吉少了。 方一月一声唿哨,不多时方辰溪带着爱喜与一个长老出现在言水边,方一月低低吩咐了几句。那长老去冥谷集结兵力,方辰溪与爱喜留下跟着他,几个人紧接着便要往山上赶,言朗一把拉住了路远,指了指言水:“从这里快一点。” 方辰溪和爱喜都愣了一下,自他们出生以来,这河水中间就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任谁灵力强大也无法直接越过去,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冥谷内的长老们都对这事讳莫如深,从来都不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 方一月静静地看着两个人,突然说:“千年之前,师兄、哥哥和我,就是在这里分别的。” 而后陆濯缨无知无觉地在上南山上躺了五年,再回人间已是沧海桑田,夜妖族再没有妖王,几个人也再未见过,甚至于世界上对方一月来说最重要的这两个人,再没有一个记得起他。 方辰溪和爱喜听见这话震惊地对视了一眼,路远叹口气,突然腾起,跃到了河中央的半空,指引气流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这河水中央的阻隔,与其说是屏障,不如说是怨念和诅咒,方一月不是没试过去解,却终究是徒劳。除了施加诅咒的莫予本人,没有人有能力去消弭他的怨恨与执念,而要抹掉这边界,不仅需要他的身体,还需要他的灵魂。 “一月,上来。”路远言简意赅地喊道。 方一月听见这称呼,嘴角压不住地上扬起来,一眨眼已腾至他旁边,也伸手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两个人的血在半空中融在一起,落入言水,路远轻斥一声“破”,言水剧烈地荡漾起来,不过片刻,又变回平缓无波的样子。 当年的诅咒那样决绝,在岁月的侵蚀之后,也不过是一片柔缓的波浪,轻轻一摇就碎成了珠玉,转念便消失。 此时的上南山已经彻底沦为了人间炼狱,几方混战不休,只隐隐约约能分得出两个阵营,两边都既有人又有暗界生物。 几乎所有人都集中到这场中了,偏偏不见妙扬的身影,言朗惊喜地看到唐仪宣还活着。这少年还未从玄清是个大魔头的事实中反应过来,见着言朗来了突然就有了主心骨,满脸喜色地朝他望了一眼。 言朗心下稍安。 雪落和何八枪在场中实际上成为了敌阵中的两个将领,雪落看见方辰溪出现,心头不由得一喜,转头却发现他是跟言朗和路远站在一起的,不由得悚然。她眉目一凛,还好先前从方辰溪手中拿回了那控制人心神的令牌。 她与何八枪对视一眼,抽出令牌,甜甜一笑。这令牌在手,一声令下,场中所有灵能者都会转头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25 将兵器对准那几个人。 她轻声念完咒,志得意满的脸下一秒就变得凶狠起来,场中一切竟然毫无变化,方一月眯眼一笑,将手里的令牌亮给她看。 雪落将手里的东西一扔,反手杀了旁边一个伺机偷袭的灵能者,不管不顾就朝着方一月的方向冲过来。方一月伸手一捏,那不知出于何处,后被有心人放置在凤凰族的令牌就此成为灰烬。 风一吹就散了。 场中形势十分棘手,是大军压境似的对阵,且是敌方大军压了我方的阵。那阴兵符已经不起作用,方一月在令牌之后又一把捏毁了那破符咒,路远见状对着言朗急速道:“酆都大帝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地狱怕是已经乱了。” 方一月转头瞧他一眼没说话,言朗紧紧盯紧了他,知道他的意思。路远手上落叶剑不停,说:“我答应你,言水河边见。” 言朗充耳不闻,仍旧奋力厮杀着,路远也不着急,只是顺手抹掉前面那妖的脖子,转头看着他,说:“司镜使大人。” 言朗闻言长出一口气,不敢再看他,轻声说一句“要活着”,便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路远心里了然,他果然是随时都能穿梭于人间与冥界的人,从前一点点地教自己,是真的很有耐心了。 他松了一口气,将背后的战场完全交付给方一月,转身拼杀至千叶旁边:“千叶姐姐,前面交给你们几个了,我和方一月去找玄清,他就是千年前的秋水台台主妙扬,现在已经成魔。” 场中即使是不明真相的人,这么一会儿也都分得清敌我了,这场战争是莫名其妙开始的,他们正在对抗攻上来的雪妖时,上南山上一半的人突然就反了水。千叶听到这句话大致就明白了,她虽然震惊但却仍旧理智,也清楚路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于是点点头:“放心吧。” 路远退回到方一月身边,两个人一起腾出了包围圈,直冲山顶而去。 第86章 大凶 罗酆山巅。 言朗抵达的时候酆都大帝正立在悬崖边,注视着山下万兵厮杀的场景,言朗一眼便看清了,那是冥界自己内部的战争。 “酆都大帝,您何必呢?”言朗立在他旁边,好似来叙旧的故人,“金蝉脱壳,舍弃了唐越的身份,没有人拆穿,您就好好做您的大帝不好吗?没事毁什么孽镜台,自断后路。” 酆都大帝转过来看着他笑:“不愧是司镜使,本尊藏了一千年的秘密就这么被你一眼看穿了。” “不好意思了。”言朗也笑,指指酆都大帝浅色的眼睛,“被抹掉的记忆回来的时候顺便想起来,唐先生死在致之剑下的时候,七魄里的一魄豁了个口,我看您魂魄的时候,刚刚好看见。” 酆都大帝一笑:“差点忘了司镜使大人可以洞穿人的灵魂了。怎么说呢,这大帝当久了也挺没意思的,就算是可以长生,可千千万万年都要待在这地底我是真的厌烦了。胡思乱想久了,就很想搅搅浑水求个开心,正好……” 他似乎已经舍弃了自己的身份,不再以“本尊”自称,好整以暇地指指下面的战场:“反正我恨这个地方。” 千年前他是风流倜傥的少年侠客,却因为一段孽缘搅得灵能界腥风血雨,为救心爱的女人犯下杀孽无数。女人留下遗孤之后自绝而亡,爱有多深恨有多切,她死之前诅咒他永生不死,孤独万年。 传闻上南山上的真人有聚人魂魄之力,他便辗转找到妙扬,将残存的魂魄交付给了他,而后在妙扬的指点下,用了三十年时间将自己沉淀成为潜伏在莫家的道人唐越。在唐越身死之后,他又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冥界官员,紧接着一步一步走上来直至成为主宰冥界的酆都大帝。 这一切的一切,为的都是拿到长生石,让重新聚拢了魂魄的女人得以复活。 这执念一起,就是一千年。 他在追寻女人最后一缕残魂时不小心毁了孽镜台,但是没关系,魂魄残了一点不要紧,自己的魂魄也是豁口的,只要得到长生石,就一切都好办。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成功了。 可是就在数个时辰之前他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妙扬已经成魔,长生石从来没有存在过,既然注定是败局,那他消失于世间之前,也要用力将冥界掀翻。 让这个世界为他,和她陪葬。 言朗斩妖刀现出,对准了自己这一世所寄居的肉身的祖先。酆都大帝,不,唐越,他惨然一笑,赤手空拳出了招。 这一方雪落杀性上了头,专攻方辰溪一人。 她自母亲去世,从一个父亲不爱后母不怜任人欺凌的落魄公主拼杀至掌握雪族大权的实际主宰,看似天真任性其实心思缜密。她一生谁也不信,连父亲她都能痛下杀手,就这么一个方辰溪被她放在心里,可他竟然是在利用她。 方辰溪没有办法躲只能迎头而上,他顾虑太多,比不得雪落不管不顾一心想要杀他,因而渐渐有些吃力起来。 他其实并不想与她为敌。 当初方一月问他是不是喜欢雪落,他不答也不知道方一月心里是怎样的判断,可是他的确不想与她为敌。既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雪落有利用价值,只是怜惜,跟男女之情无关。 旁边爱喜与何八枪对上,看上去情势危急,方辰溪这边却又脱不开身。雪落看清他的意图,杀意大盛,密不透风的剑法忽地转向爱喜。方辰溪悚然一惊,冲过去想要阻止她,却未想到雪落剑尖轻巧地转过头,又对准了他因为扑过去救爱喜而大开着的门户。 爱喜眉目拧起来,竟然不去防御何八枪,而是飞速抢至方辰溪身前。 雪落手下丝毫不顿,那剑没入了爱喜胸口又拔出,方辰溪嘶吼一声,一手接住爱喜的身体一手去攻击雪落,而雪落已经轻腾至十步之外,带了笑看着他。 方辰溪眼睛通红地看着怀里面目明艳的爱喜,她正伸着不属于自己的手,艰难地想要抚上他的脸。可只伸到一半,那吸取人精气得来的面目已经模糊,整个人瞬时化成一团黑影散掉,连一声告别都没来得及说。 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谢谢,也没来得及说对不起,也没来得及问一问,问问他有没有懂过这一份面目模糊的感情。 爱喜,爱溪。 方辰溪徒劳地伸手去抓那散掉的影子,脸上满是仓惶与迷茫。雪落嘲讽的笑容在脸上,心里却微微发着凉,她轻吐一句:“你们一起去死吧。” 方辰溪紧闭一下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已经再没有不忍,他的剑法重新变得凌厉,雪落连连败退至山崖边。她知道不可能逃得掉,她也不允许自己逃。 此时的战场上,两边都不分什么偷不偷袭,也不论什么光明正大与否。不知是哪个人还是哪只妖,见她已经末路,便使了一柄飞刀,正扎中她的胸口。雪落呕出一口血,静静地看着方辰溪笑了一下,翻身跌入万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26 丈悬崖。 尸骨无存。 在这战场上,最后每个人的归宿都是尸骨无存,连马革裹尸都只是古老的传说。双方都只进不退,已经没有战术也没有理智,只剩下不死不休的念头,像是某种诅咒。 几只凤凰在场上来来去去,饶是圣火力量惊人,面对数量庞大的敌人却也是杯水车薪。 张子扬大开大合的长刀从未停过,眼前早已经分不清鬼与怪。 雪落一死对面的力量去了小半,何八枪的长/枪威力仍旧不弱,千叶的灵力已经大不如前,面对着何八枪竟然占不到什么优势。两个人正打得难舍难分,中间却突然插入一把剑来,何八枪皱眉一看,竟然是唐仪宣。 唐仪宣急急攻上去:“舅舅,你的对手是我。” 何八枪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冷笑一声一□□过去竟然落了一个空,他笑容消失,眯眼重新拉开了架势。 这一边方辰溪刚才与雪落一斗已经重伤,心神也不稳,叶辰南自然地攻至他身边,正好替他挡了一支暗箭,方辰溪愣住,抬头看见叶辰南的背影说不出话。叶辰南头也不回:“不想让她白死就给我振作点。” 刚才迷失的神智一下子都找对了路,方辰溪目光闪烁,一声不吭又开始奋力厮杀。本就是以少敌多的战场,容不得丝毫分神。 反而是叶辰南心系着战斗力薄弱的林暖风和其他几人,却又分身乏术,焦躁间剑法有些不稳。方辰溪转头看他一眼:“你的那一份交给我了,要去就快去!” 他急急后退两步,低声道一句“多谢”,便朝着某处急掠而去。 冥谷内一起长大的宿敌,曾经都以为对方对自己只有恨。 这一战什么时候才会终结,没有人知道。 唐仪蕴行动不便难以自保,因而在雪族进攻的消息刚刚传来,而玄清还未以魔的面目出现之前,就已经被唐仪宣安置在了一方山洞中。而后场上渐渐白热化,林暖风和丧失灵力的莫念念也在叶辰南的指点下到了这山洞。 两个人进去的时候唐仪蕴正趴在地上四处寻找着什么东西,莫念念吓了一跳,赶忙过去扶起她。唐仪蕴说不出话,使劲朝她们摆手,在山洞内部指指点点,林暖风和莫念念面面相觑片刻,林暖风问:“仪蕴姐姐你是说石室里藏了东西?” 唐仪蕴猛地点点头,才想起来可以拿手指在地上写字:“我闻到味道了,不太好。” 林暖风心知她是失去行动能力的同时灵能的使用方式改变了,此时嗅觉比其他灵能者灵敏了些,她与莫念念一对视,在石室中翻找了起来。找了两下她停下来,就着地上的石子卜了一卦,而后愣住了。 卦象显示大凶,但是有绝处逢生之机,只是会血流成河。 那支棱的石子同时指示出了一个方向,在山洞的西南角。她招呼着莫念念,快步跑过去,看见西南角上是方普普通通的石壁。 虽然是占卜者,战斗力并不强,但林暖风十分精通阵法。她快速画出一个六芒星似的阵来,以血为祭,显示出那石头后面果然有东西,她思忱片刻,总觉得后面是个关键。她转头看向莫念念:“得打开看看。” 莫念念呆了一会儿,突然抽出一支小瓶子来给她看:“瓶子里装着路远和方一月的血,是刚才辰南护着我们过来之前,方一月趁乱塞给我的。” 这血的用途难道就是打开这石壁?两个人正在犹豫,千羽曈从背后进来:“暖风!我来!” 林暖风看见故人,一时惊喜交加:“曈!” 千羽曈一捏她的手又急速放下,不再多话,往上一腾化成凤凰在山洞顶部绕着飞舞了两圈。山洞太小,绚丽的尾羽几乎碰到了头顶,她尖呖一声,对着刚才林暖风画的阵法吐出火来。 火光猛烈又安静地跳跃着,那石壁缓缓退开,露出后面一只巨大的透明棺椁来,那棺椁上方悬了一颗隐隐发光的鹅卵石,正在悠悠转动着。 “这样容易?”退在一旁的莫念念惊讶。 腾至地面化作人形的千羽曈仔细看了看那石壁后面的东西,摇了摇头,指着棺椁下面:“你看。” 莫念念跟着林暖风上前几步,看见那棺椁整个竟然是悬空的,里面躺着一个出尘绝美的女子,容貌鲜艳,像是刚刚睡去。而那悬棺下方竟然是一个巨大的空洞,里面堆满了□□。 足以炸毁整个上南山,让所有人与物一起同归于尽的□□。 第87章 转机 叶辰南刚刚进山洞就看见这一幕,他过去瞧见那石壁后面的空间,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林暖风突然就懂得了刚才卦象的意思。 可绝处逢生,怎么样才可以逢生,逢生的代价又是什么? 她当机立断:“辰南,带上仪蕴姐姐和念念,让千叶姑姑不要恋战,带着所有人赶紧下山!一个也不要留!快!” 叶辰南拧起眉毛,千羽曈正好也转过来,两个人不自然地对视一眼,林暖风急速道:“曈也走!” 千羽曈皱皱眉想说什么,林暖风冲她摇摇头。莫念念平静地看着几个人,最后转向林暖风,握紧了那装着血的瓶子:“我不走。你需要我的暖风,你知道。” 林暖风沉默,叶辰南不再耽误,当下背起唐仪蕴,冲着千羽曈点了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林暖风一眼,轻声吐出两个字:“等我!” 叶辰南行至战场边缘,打了一声呼哨,那是夜妖族在特殊情况下相互召唤的方式,方辰溪自然听到了,他很快循着声音而来。不等他问,叶辰南已经急急开口:“辰溪,你带着仪蕴赶紧下山,走得越远越好,妙扬要让我们同归于尽,现在先什么都不要问。” 他转向千羽曈:“曈!” 千羽曈点点头,飞速向着千叶的方向而去。 将唐仪蕴托付给了方辰溪,叶辰南远远看了一眼何八枪,整个战场中现在最难对付的敌人就是他。叶辰南握紧了言朗留给他的长刀,他即将用这把刀第一次面对灵能者。 此时山洞中,林暖风看了那棺椁片刻,突然说:“你看看这棺里的人像谁?” 莫念念仔细去瞧,身上突然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方一月!” 林暖风点点头:“我有一个猜测,虽然有点离谱。棺里的人应该就是小远的母亲,夜妖族的圣女,你知道的,方一月现在的身体是莫予的。上面那石头,应该就是传闻中的长生石,没想到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长生石……可这石头为什么只能保存尸体,没办法起死回生呢?” 石室里一片寂静,那棺椁中的女人似乎还在缓慢地呼吸。 “还缺了什么,肯定不是血那么容易的东西。”林暖风补完自己的话。 “魂魄。”莫念念一脸惨白,“妙扬要的是路远的魂魄,不,他要的是更多的魂魄!” 那是只在久远的残酷传说中才能听到的邪术,以命换命。传闻曾经有人妄图以此术来复活已死之人,为此杀了一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27 千一百一十八个人,用灵魂炼成起死回生之药,而后天谴降临,两人都永世不得超生。 听起来这天谴好像并没有什么可怖,更何况丧心病狂的人大约都以为自己能胜得过天。 两个人相对无言,良久莫念念才颤抖着声音问:“有破法吗?” 林暖风看着她:“上面附了一个元神。” 莫念念轻声又问了一次:“有破法吗?” “有。”林暖风隔了一会儿才又回答,“但是那石头一毁,下面的□□会立即引爆,到时候整座山都会被毁掉,甚至会波及整个言水河两岸。” “你刚才就已经知道了?”见林暖风默认,莫念念慢慢恢复了平静,“你有破法就好,画阵吧。” 方一月与路远很快到了山顶,曾经普通的房屋内里已经显示出了它千年前的本来面目。那是一方破旧的大堂,能看得出来曾经的金碧辉煌,正面有一个高高在上且十分宽大的座椅。 妙扬已经变回了千年前的样子,但是不再着破旧的布衫,而是穿了一身暗黑金线云纹的袍子,那纹样竟然跟落叶上的如出一辙。 “你们看。”妙扬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座椅上,高高端居于大殿的最高处,“你们母亲就死在这里。” 两个人对视一眼,并肩立于殿中。妙扬已经摒弃了那些虚虚实实的说法,他轻笑一声,语言简白:“一月,我告诉过你的,你母亲死得那样惨,你不会都忘了吧?我们师兄弟几人,莫离没用死得早,你们那不成器的爹更是个短命的,明明是个神还死得那样惨,魂魄都不剩一缕。千年来只有我一个人想着要为素素报仇,你们都不感谢我的吗?” 方一月笑着:“感谢你?感谢你把她的魂魄和尸体一起困在这山上一千年?感谢你把她的宝贝儿子炼成长生石?用她儿子的命换她的命?我倒是愿意,就是不知道我娘愿不愿意。” 妙扬摇摇头:“长生石不是给她用的,是给我自己。我的元神附在那石头上啦,它绑住了我,我没办法,想活下去只能不断吸人精气,还好老天无眼,又有人在地府帮我瞒天过海,这才能跟你们母亲一起活得现在。” “活?”路远满脸冷漠,“你把这称为活着?” “你还是跟千年前一样啊致之。”妙扬摇摇头,“过刚易折。” 这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妙扬已经现在眼前,一手一个捏住了两个人的脖子:“你看看,我现在想要你们死跟捏死两只蚂蚁差不多的。” “你成魔了师父。”方一月虽然命在他手里,姿态却仍旧闲闲的,一只手想去牵路远似的伸出去,“你自己放弃了最后那重人的屏障,长生石对你来说没有意义了。” 妙扬右手收紧了些,方一月剧烈地咳嗽起来,抬起的手不由自主落下来,却被路远一把抓住了。妙扬看见了,笑:“好一个兄弟情深啊,前一秒不是还要互相残杀吗?如果不是你们俩我怎么会舍弃那具身体,那就让你们跟万物的灵魂一起炼化吧。你们一定会开心的,因为你们死了,素素就会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成魔之后脾气无常,说完这话妙扬突然又皱起眉,一把放开两个人,方一月倒退几步倒地,路远跪下去扶起他。 妙扬用怀念的语气说:“当年我们三个一起在这里学道,这大殿那样辉煌,可素素一出现,所有东西就都黯然失色了,每个人的眼光都在她身上,她是那样美……那样美啊。” 他走过去蹲下来,看着两个人好像在看两只小狗,随后伸出手抬起方一月的下巴,仔细去看那张五官与方素素十分相似的脸:“这一千年我没有别的愿望,就想看她再笑一次啊。” 方一月脸上始终挂着笑,轻轻哼了一声:“别看了师父,我哥哥这脸跟我娘长得再像也不是她,您怎么会以为她还会回来呢?别蠢了,自己想长生就说想长生,拿我娘说什么事儿?别以为这样就能显得自己多正派深情似的。” 妙扬被他激怒,想要再次出手却被路远抢先一掌拍在胸口。 这一掌用了十足十的劲儿,却终究是落空了,那妙扬的身形在掌风袭来的一瞬间已经散成黑雾,路远的灵力全都落入了虚空。 他狞笑一声:“不自量力的小子,我死了你们也活不成。” 方一月从地上爬起来,转眼看见妙扬已经又出现在路远面前,反手还了路远一掌,身形再次散开。 路远往后退去撞在方一月怀里,方一月揽住他站稳,眯起眼去看妙扬,他先前在唐家谷地还能与他对上一掌,现在却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了。 成魔的同时,妙扬的灵力已经到了他们没有办法想象的地步。如果不能毁掉附着他元神的长生石,不仅是他们俩,这世间怕也是凶多吉少。 妙扬的狞笑声回荡在半空中,他身影隐没,大殿四周像是漏着风。 “哥哥,我是真的喜欢师兄。”方一月从背后用力揽住路远,他紧闭着眼睛,“可是我更没有办法背叛你啊。你准备好了吗?” 路远沉默,方一月将下巴搁在他肩上,手又收紧了些,突然轻叹一声:“娘,你要保佑哥哥。” 路远手里现出落叶剑,那是他们的父亲昆仑山神,除了他们两个而外留在世间唯一的东西。方一月伸手握住了路远拿剑的手,两个人的动作无比默契,长剑登时飞起,在妙扬身形重新显出的前一刻,穿透了两个人的身体。 “嗯?”妙扬的声音停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自绝的两个人,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死去之后事情就会完结吗? 下一秒他突觉不对劲,慌忙往后退,却被一股煞气猛地冲撞到大殿一角,墙壁垮塌的声音响起来。一条黑雾状的巨龙从方一月和路远尸首上方腾出,那龙绕着大殿飞行,撞得整个建筑摇摇欲坠,而后直冲妙扬而去。 既然作为人与妖的他们杀不了成魔的妙扬,那最简洁的办法,或许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也成为魔。 这才是真正的合二为一,不是被炼化成什么灵丹妙药也不是充当自相残杀的蛊虫,一双魂魄融合,这对神与妖的后代,他们是天地间的例外,真正的可怕与转机大约就在于,不可控,可仍旧是存在了。 不过转眼,两团魔影已经腾出大殿,在上南山上空战了数十个回合。 罗酆山下,秦广王和阎罗王分别带领的双方酣战已久,山巅之上言朗与酆都大帝也仍处在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之中。 司镜使的强大灵力自然不是说说而已,可酆都大帝修炼多年,实力却也是不容小觑,言朗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言朗身上渐渐见了血,而酆都大帝已经不是人身,作为现今冥界主宰的他已经是接近天人的存在,身体自然不会受伤,似乎也不会死亡。 他好像有些恍然,一个不慎让言朗一刀扎进了胸口,可那伤口不过是冒出些黑气来,又渐渐消失掉。他一笑:“普通的兵器已经伤不了我,就算是你这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28 斩妖刀也至多能令我重伤,想杀我是不可能的事。” 言朗置若罔闻,利索地拔出斩妖刀,一招不停地攻击。酆都大帝语气懒洋洋的:“天道不公,说什么斩妖刀上斩人神,下杀鬼怪,可是你瞧瞧,原来司镜使也不过是个摆设,我还没成神呢已经死不了了,这头顶上青天怕还以为自己做得多巧妙呢。” 言朗抿紧嘴唇,丝毫不敢分神,一边逼迫自己集中起注意力,状似轻松地说:“这冥界你看守了一千年,最后又要亲手毁去,你也真是下得去这个心啊。” 酆都大帝笑一笑:“有什么不忍心的,司镜使大人不也是如此吗?还记不记得千年前你丧失心智,为了那半妖在你守护过的灵能界大开杀戒的事?” 言朗闻言心神震荡一下,就是这一分神,酆都大帝的剑已经直冲他喉咙而来。 第88章 终结 上南山的战场上,千叶化出真身,生生从如海般的敌人中间借着圣火杀出一条路来,该逃的都已经逃下山,只剩下被何八枪纠缠不放的唐仪宣和叶辰南。 那何八枪一向是个逃的时候从来不迟疑的人,现下却不知道是杀红了眼疯狂了,还是眼见着对方逃跑以为自己必胜了,一味地进攻着,就是不放两个人出包围圈。 方辰溪将唐仪蕴托付给张子扬,反身杀入了敌阵去救两个人。几个人打将至悬崖边,眼见着逃不掉了,唐仪宣突然从背后猛地撞向何八枪,顺势拽紧了他,两个人一起朝着深渊跌落下去。 掉落过程中,何八枪翻身抓住悬崖边的一棵小树,唐仪宣吊在他身上,突地停下来,一下子撞在崖壁上,摔得七荤八素。 何八枪慌忙去踹他,可唐仪宣双手始终抱得死紧。他恨意上头,□□已经掉落,便伸手对准了唐仪宣的天灵盖:“小兔崽子。” 正在这生死存亡的一刻,何八枪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毫无障碍似地穿过了他的整个胸膛,血淋淋地从胸前钻出来。唐仪宣惊恐地睁大眼睛,看见满身血污面目全非的一个人趴在崖壁上。 饶是他已经人不人鬼不鬼,唐仪宣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这早该已经不在世上的大哥,他嗫嚅了一下:“大哥……” 唐仪安似乎是笑了一下,整张脸却显得更加狰狞了些。他拔出穿透何八枪胸膛的手,抓稳了何八枪的身子,那小树已经承受不住压力开始吱呀作响。唐仪宣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提起唐仪宣的后领子,猛地往上一甩,正好将他扔进叶辰南的怀中。 叶辰南和方辰溪往下看了一眼,带着唐仪宣几次腾跃出了包围圈。 唐仪安望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的崖边,带着阴毒又满足的笑容,与心胆俱碎的何八枪一起跌入了万丈深渊。 石洞内,林暖风已经在四周画好阵法,两个人正沉默地看着那棺椁。若是事情顺利,棺椁里的人和那石头上的元神,以及这整个上南山上所有的生灵,都会灰飞烟灭,再无转圜余地。 莫念念握紧了那装着血的小瓶子:“走吧。” 林暖风不忍地看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我和你一起。” “别傻了。”莫念念歪歪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棺椁四周的区域排斥活人的灵能,正好我丧失了一身的灵力,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见林暖风要说话,莫念念赶紧打断:“你赶紧下山吧,方一月和路远不是一般人,也许还能活得下来。如果事情都解决了,你见到路远,能不能帮我跟他讲一声,让他记住我?” 林暖风开始哽咽,莫念念深吸一口气。 “我这样是不是有点自私啊?可是我一旦想到他会忘记我,就觉得不甘心得很,感觉快要无法呼吸了。我这样厉害,救了他爱的这么多人,就让他小小地难过一下记住我吧。”她摸摸林暖风的脸,“别这样暖风,你笑起来好看些。我们应该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更多人的性命,再多一份牺牲就是无谓了,我知道你不用我劝的。” “去吧。”莫念念掰开她的手指,伸手一推,正好将她推进匆匆赶来的叶辰南怀中。 泪眼朦胧中,林暖风看见她笑了一下,叶辰南遥遥地望她一眼,带着林暖风飞速离开。 莫念念伸手抹抹脸,周围的阵法已经在隐隐发出光亮,她要在这光亮最盛的时候行至棺椁旁边,用血去浇化那染了太多鲜血与恶念的石头。 前面是空洞洞的巨坑,坑下是□□,中间没有可以抵达彼岸的路,莫念念却毫不迟疑抬腿便走。她走得十分稳当,仿佛有一条悬空的栈桥为她而开,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山洞里的神灵在托起她的双脚。 不多时已经到了棺椁旁,那石头仍旧在悠悠运转,说是救赎与重生,更像是恶念与诅咒。 莫念念终于看清方素素的正脸,真的是美到不可方物,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石头在蛊惑人心,她觉得自己有瞬间的晕眩,差点就想扔掉手里的东西跳入那堆满□□的空洞。 可天有大道,一切自有定数。 失去灵力的她此时已经不再受法力的限制,四周大盛的火光映在她眼里,像是熠熠生辉的星宿。她伸长手,将那装着血的瓶口对准了发着荧光的石头。 此时的地府里,酆都大帝的剑尖已经到了言朗喉前,却突然抖动了一下露出破绽,言朗借机拨开他的剑,浅笑了一下。 他胸前正插着一把匕首,那是唐乾临死之前托梦留给言朗的。正是刚才那险险的一瞬,言朗以匕首作飞镖扔出,在他的剑刺破自己的喉咙之前正中了他的心口。 “你真以为我心智这样薄弱?”言朗拔出匕首,“露个破绽给你而已,我的罪孽我自己承担,不用你提醒。” 酆都大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这匕首……” 言朗微微皱了眉,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匕首会伤到酆都大帝,只是刚才他心神受到干扰,千钧一发的时候猛地发觉手里已经握住了这匕首,而后完全是出于本能出的招。 酆都大帝常年着青衫,今天却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袍。他跪在地上,方才很快愈合的伤口通通浸出血来,仿佛他一身的铠甲正在裂开,在那白色的底布上染出大朵大朵刺眼的花团来。 他嘴角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抬头看着言朗语气竟然有些欣慰:“终于……终于……” 那颗曾经不可一世而后又总是表现得沉稳的头颅永远地低了下来,言朗手中的匕首发出微微的光亮,转瞬即逝。 或许那匕首里面藏着千年的怨念吧,又或许他盼望着重生的那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先走一步。因而终于什么呢?终于解脱了,还是终于不用再孤独了? 说不出来的都不得而知,那就不用再说了。 言朗撑着斩妖刀,紧紧闭起眼睛呼气,刀摇摆了两下他竟然险些没站稳。正在他疑惑自己现今的身体这样不堪一击的时候,他发现不是自己在颤抖,而是整个罗酆山,不,是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29 整个世界在抖动。 他长眉一紧,提刀立即离开。 他心里的目的地是上南山顶,上了地面却发现自己正好落在言水河边,一眼便看见上南山上燃起的熊熊火光,一次又一次足以震动整个地面的爆响接连而起,那火光和爆炸似乎已经快要越过言水。 河岸边响起尖叫声和哭泣声,与对岸山上的鬼哭狼嚎应和成一片,不远处就是上南山上逃下来的人们,千叶叶辰南他们都在,却不见路远和方一月。 言朗刹那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毫不迟疑飞掠过去。千叶伸出去抓他的手落了一个空,还没来得及追上去,下一秒就见到言朗被弹了回来。 言水之上竟然重新起了一重屏障,火光与爆炸通通被隔绝在了河那边,通红的石头和杂物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撞到屏障,又全都折返回那一边掉落进言水,水面立时沸腾起来。 上南山的火光之中突然窜出了什么,言朗握紧了斩妖刀,与众人一起遥遥望去,正好看见一条黑龙穿透了一团黑影,紧接着二者纠缠成团再次落入火海不见了影踪。 尖锐而凄厉的声音响起,久久不散。 三天。 言朗已经在言水河边等了三天三夜,上南山上的火光渐渐熄灭,只剩下满眼的焦黑和时不时哔哔啵啵又燃起的小团火焰。 他过不去,那屏障在火光熄灭之前之后,都一直尽职尽责地守护着冥谷这一方的平静。 已经没有人相信路远和方一月还活着。 他的眼神呆滞,浑身都是血污,伤口结了痂又裂开,裂开又结了痂,没有人敢过来跟他说一句话。 一片死寂中。 “言朗。”有人在叫他。 他脑袋轻轻动了一下。 “师兄。”这似乎是个从前认识的声音。 “言朗。” 声音再次响起,言朗以为自己又在恍惚,但还是缓缓抬起头来,发现面前站着两个人。 是方一月和莫予,真正的,没有灵魂颠倒的方一月和莫予,他们都是千年前最好看最鲜活时候的样子。 两个人都穿着一身干净的袍子,样式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一青一蓝。方一月的脸部线条比莫予要柔和一些,五官却更显疏朗,但两个人都拥有同样一双细长的眼,与他们母亲的如出一辙。 方一月笑着指指他:“师兄,你看你浑身脏兮兮的。” 莫予也在旁边笑,笑得极温柔,方一月转头不满地看他一眼:“好啦好啦,知道怎么样你都喜欢他啦。我先去找母亲,哥哥你快点来哦。” 莫予点点头,方一月转身走向言水,突然就没了影子。 言朗呆愣愣地望着莫予,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莫予心疼地跪下来将他的头揽进怀里,言朗几次张嘴才艰难地发出干涩的声音:“小远?” 莫予点点头:“是我,是你的小远,是言朗的路远。” 干涸了三天三夜的眼睛突然就模糊了,言朗伸出手紧紧拥住他的腰,他想说你不要走,可是泪水不仅糊了眼,也糊住了声音。 莫予想要挣开他,尽管动作很轻言朗还是受惊一样,抱紧了手不愿意放松,他便往后仰了仰身子,抬起他的下巴,低下头去吻在他的眼角。 脸是莫予那张常常显得桀骜不羁的脸,笑容却是少年路远常有的阳光笑容,他此时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全新的人,还未沾染过尘世里的灰暗,心里既没有新仇也没有旧恨。 他说:“你不要哭。” 说完他腾出一只手来想要抹去言朗的眼泪,可指尖还没有触到他的脸,整个人已经在空气中消失掉。 不过一瞬。 言朗的怀抱一下子空了,他愣住,茫然地抬眼看向四周,来来回回。 言水静静地流,风拂过衣襟,他往前膝行几步,顿了一下,整个背部突然就垮塌下去。 地面上的人将脸埋在了土里,只留给天空一对微微颤抖着的肩胛骨。 无声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是在虐自己。呜呜呜,后面还有一个尾声,和一个番外。 第89章 尾声 一场没有种族界限的大战过去了十年,这十年间上南山上寸草不生,河对岸的冥谷反而成为了地灵之处。 妖界局势早已稳定,方辰溪在一切平定之后推举凤凰族族长千羽千叶继任妖界之主,而千羽千叶则以年岁已老为由推辞掉,并借此契机将自己族里的一干事务都交给了侄女千羽曈,由张子扬为辅,自己逍遥地到处游山玩水去了。 眼见着妖界无主,众妖族便推举了方辰溪为王,称此乃众心所向。 叶辰南笑一笑:“实至名归。” 就这么一句,方辰溪接任了妖界之主的位子,从此开始了妖界与灵能界的互不干涉邦交时代。 而这十年间,唐仪宣已经长成了十分有担当的模样,他带着唐仪蕴在鱼城安定了下来,再未回过唐家山谷。 林暖风与叶辰南则仍旧经营着秋水镇那家小书店,只是每半年会和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去言水河边走一趟——在仍旧焦黑一片的上南山的对岸有一片坟地,离冥谷不过十里地,里面埋了些骸骨,还有更多是衣冠冢。 唐仪安的、爱喜的、莫念念的、方素素的、方一月的,还有路远的。他们的灵魂也许没有在坟地边缘徘徊过,但是活人的思念都在这里。 冥界跟从前比起来虽然没有新意,却也有了些差别。新上任的酆都大帝是从前十殿阎王之一的秦广王,听闻他心思不够深沉,容易冲动行事,因而上天的诰命下降之时还给他配了一个副官。 据地狱里小兵小将的窃窃私语,那副官曾经是个什么司镜使,现在当然没有这个官位了,听说是因为那副官犯下大错,上天收回了任命,且不再降神兵于世间。 众人还听说,那辨人善恶的孽镜台其实毁过一次,现在的是新修起来的,原材料就是那副官的刀。 那柄刀曾经叫作斩妖刀,酆都大帝那个副官名叫言朗。 有个流传很广的爱情故事,说是言朗曾在言水边与他爱的人分别,而那人神情疏朗,因而他为了纪念,给自己改名叫“朗”。 黄泉边上一个小兵说:“听说他看上去十分阴郁沉默,这字眼可一点儿也不适合他。” 另一个讳莫如深摇头不语。不远处孟婆一边给要上桥的人舀着药汤,一边看向旁边的人:“几个了?” 旁边眉目温润柔和的人回答:“一千三百六十七个了。” 跟孟婆说话的那人便是现今居任酆都大帝副官的言朗,也是地府兵将茶余饭后的谈资,世上最后一任司镜使。 前世他为莫予堕落成魔,总共杀了三万零七个人,虽然当年被半妖方一月顶了罪,可是该还的总要还。他已经在地狱受遍了十八层地狱的所有刑法,并且还要超度三十万零七十个冤魂才能…… “才能怎样?”那小兵还在穷追不舍地问,“才能成仙吗?” 老兵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30 悲苦地摇摇头:“不,才能去死。” “你怎么知道他还在这世间呢?”孟婆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兵,难得多口问一句。 斩妖刀作了孽镜台,世间再无司镜使。言朗本该魂飞魄散,然而他却自愿留在地狱,比起大魔头妙扬和前任酆都大帝的直接消亡,这自然是更为残酷的刑罚,几乎相当于永生受罪,永世孤独了。 言朗端起那孟婆汤喝了一口,他一向将这药当水喝,因为对他不起什么作用。他淡淡地答:“就算是灵魂消散了,他的什么东西总会变成花的一部分吧?或者是石头,甚至是空气。这样的话,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的,也许千年也许万年也许十万年,就算最后我自己已经忘记了要再见,但是总会再见。” 孟婆轻敛眉目:“我从不知你这样爱他。” 言朗笑笑:“我自己也不知道呢。无论如何,这是我该受的。” 如果该受都受完了,那么,说不定有一天真的会再遇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番外是关于方一月的,其实还有一个讲林暖风、叶辰南和千羽曈的,但是修改不出来,像是另一个单独的故事了,就以后再说吧。 整个文的设定大部分是借用道教的,有时候也掺入了佛教概念,当然这两者之间本来就扯不清,但其实还有很多是我自己的杜撰,所以最后就emmmmm成这样啦啦啦啦~ 第90章 番外 我叫方一月,“山中方一月,世上已千年”的“一月”。 我自小有一个师父,有一个师兄,后来我又知道,我还有一个哥哥。 总是行在我前面的那人是我的梦想。 他强大又温暖,在我做噩梦的时候总是会将我搂进怀里,可是在后来很长很长很长,长到我都绝望的一段时间里,他忘记了我。 但我一点也不生气,只是会觉得怅然,因为是我自己故意让他忘记我的,而他真的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我们三人一起住在上南山上,师父其实很少管我,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师兄在带着我长大。 我的拳脚功夫是师兄教的,阵法符咒也是师兄教的,琴棋书画和掏鸟摸鱼,都是他教的。 练兵器的时候师兄总是喜欢让我使长剑,他说那是最配得上我这个人的兵器,但其实我最喜欢用短剑。因为他用了长刀气势强大,而短剑则利落轻巧,这会让我觉得自己能与他完美配合,且一切尽在我掌握。 是,我很享受,也很迷恋那种面上悠闲,但是一切尽在掌握的强大感觉。 浸泡在自己的想象中,和有师兄的陪伴都让我觉得快乐。 一切的快乐终止在十二岁那一年。 有一天我误入了上南山的禁地,闯进了其中的一个山洞,我在里面见到了一副透明棺椁,棺里躺着一个绝美的女子。正当我看她看得入了迷时,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我,我惊讶地发现自己是认识她的。 当天晚上我梳洗时在水中看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长在我的脸上。 我没有惊动师父,也没有去找师兄,虽然我迫切地想将心里的一切兴奋、感动和害怕都告诉他。 就在第二天,师兄下山了。 当年师父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是人间秋水台的台主,听闻秋水台在灵修中很有影响力。这一年是灵能界的秋季盛会,他要去主持大局,虽然不用露面,但还是要出现的。 我从小到大几乎不会求人,但是知道师兄会出现在盛会上之后,我央求着师父带我下了山。 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人,他们说他是灵能界莫家的小公子,那小公子虽然还没有长开,可我已经看出来,他的五官几乎长得跟山洞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他有一双和我一样的眼睛。 在这之后的好多年,师兄很少回上南山,听师父说他是世间唯一的司镜使,肩负着很重的责任,守护灵能界,同时也守护我们的责任。 我心想那很好啊,他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司镜使,我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方一月,他是我独一无二的师兄。 那很好啊。 灵能界盛会之后的七年,我一直待在上南山,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有时候我会偷偷跑去山洞看那女人,但是再没有看见她睁开过眼睛,于是我不由得怀疑那根本就是我的错觉。 终于有一天,师父逮住了正从山洞中出来的我,我惴惴不安着,可是他竟然没有责怪我,他还告诉我,棺中躺着的是一只夜妖,而这夜妖,是我的母亲。 我是母亲死了之后才生下来的孩子。 方是她的姓,一月是她死之前留给我的名字。 留给我这名字是因为她有一个梦想,梦想带着她的孩子和丈夫一起生活在一处谁也找不到的山上,这样一来我们在山上住一个月,已经是彼此心里和凡间的千年万年。 可是她没有这个机会。 她死得极其惨烈,当时还怀着身孕。 所以我是一个和着血出生的孩子,我的出生,本就跟这个世界不相适应。 “父亲是谁啊?”我问。 师父说:“是为师的师兄。” “名字是我一个人的吗?”我问师父。 师父摇摇头。 我又问:“师兄知道这件事吗?” 师父又摇摇头。 这一天是我十九岁的生日,但是师兄没有在山上,也许是在哪处温柔乡里吧,我猜。 也是那一天,我养的一只蜃走失了。 第二天我下了山,投奔了冥谷,师父说我在那里才有机会找到救活母亲的法子,母亲不是死了,她只是醒不过来而已。 冥谷里的人不知道我是圣女的儿子,他们只以为我是哪个不守规矩的夜妖生在外面的私生子。我从来不辩解,但是背地里说过我的人,后来都死在了我的手上,我怕脏了我的短剑,所以我做这些事的时候都不用兵器。 再后来我站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上,迎来了那个叫莫予的,长着和我一样的眼睛的人。 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闻得出那个味道,我还知道,师兄身上也有那个味道。 师父让他杀了莫予,他没有做。 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如果他杀了莫予,下一个就是我。 言水之战,他以一人之力斩杀了半数敌人,我们的敌人,不是他的。 那双拿着斩妖刀的手就此沾满了血腥,师父说他是要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因为他曾经是灵能界的守护者,所以他倒戈之后,会比天生的恶人更容易受到万人的唾骂,也更容易受到天道的惩罚。 我问:“那如果这罪由我来担呢?” 他成全了我。 师兄在言水边与莫予分别,其实我就在旁边,只是他们都没看见。他沉入水中去荡涤冤孽,我觉得很好笑,一边制造冤孽,一边净化冤孽,我想着他是很累的,我也可以做些什么。 既然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别经时 作者:一碗月光 分卷阅读131 他想要做善人,那恶便交给我吧。 莫予回到冥谷,召见了我,我知道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哥哥啊。 他为了师兄要去上南山,他不知道的是,后一脚我也会跟着他去上南山。我们为了同一个目的,可我知道他的,他却不知道我的。 也许我去了能换回哥哥也不一定。 这念头是我这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单纯。 他最终没有去成上南山,还在言水竖起了一道屏障,而后自绝于昆仑山顶,听闻那是我和他出生的地方。 千年之后我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也是千年之后我才知道,母亲她为什么非死不可,哥哥和我又为什么与这世界这样格格不入。 因为母亲的丈夫啊,我们的父亲,他是昆仑山神,是人间千万年才会显露一次踪迹的神。 而神是容不得妖女玷污的。 而后呢,我偷偷找回了哥哥的尸体。 而后我成为世间最孑然的人,临了被一个叫东方恪的凡人锁住了一身灵力,沉睡千年。 而后醒来的我栖居在了哥哥的身体里,洞中仿佛只是一月,世上真的过了千年,千年之后的陆濯缨,他不认识我。 他记得前世所有事情,可是他不认得我。 他不认得方一月。 他只记得这身体属于一个叫莫予的人,完全忘记了世界上曾经还有一个人,不,还有一个半妖,他也拥有这样一双眼睛。 我有什么可抱怨的呢,这本就是我的愿望。 我们竟然又在言水边告别,他比起我更喜欢哥哥,我一向是晓得的。其实我一点也不生气,我只是也想要他的目光。 可他的目光都在哥哥身上。 爱也不是,恨也不对,消散之前我想,我眷恋的,大约一直是小时候做了噩梦之后的温暖怀抱。 不过有什么所谓呢,我背负过他身上的债,这是哥哥没有做过的事情。 他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司镜使,我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方一月,他是我独一无二的师兄。 这些哥哥都不曾拥有过,所以他拥有的我也没办法夺走。 那就从今天开始都忘记吧。 因为世间从此再也没有司镜使,世间从此也再没有方一月。 我叫方一月,“山中方一月,世上已千年”的“一月”。 这是母亲在亲眼见到我和哥哥之前就留下来的名字,因为她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她与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一起住在某座谁也找不到的山中,而他们每待过的一个月,在彼此心里和凡间,都已经是千年万年。 分卷阅读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