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杀我》 第1章 [现代情感] 《无人杀我》作者:喜河山【完结】 简介:民国时期,针对层出不穷的妇女犯罪问题,全国各地开始设立女子警察。 彼时,雪青想的是如果自己能当警察就好了。 后来,她成为了平城最大的罪犯。 双线并行,女性犯罪和女子警察两条线并行,属于群像,文案中的雪青是反派,主角是唐先书。 ps:作者个人精力有限,难免会有疏漏失误之处,欢迎读者朋友指正,感激不尽。文第三人称,女性群像,灵感来源于清末民初的女性犯罪研究和女子警察研究 ps:这篇文整体属于群像,因为年代缘故,一些角色有配偶(唐先书和王春雨),戏份比较靠后,部分角色的感情对故事有推动作用(雪青和张冬明),没法删除,现在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处理方式。 内容标签:民国成长正剧现实群像 主角视角唐先书张冬明配角雪青林娘 一句话简介:女性犯罪与女子警察 立意:跟随文明是唯一的出路。 第1章 雪青今年十六岁。 她还没有杀过人。 这很稀奇。 因为她在一个强盗窝里。 —————————————————— 说是强盗窝,表面上却是一个杂技团,团里一共四十四个人。 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借着表演的名义到处偷抢,偶尔遇到了合适的小孩子,或拐,或骗,逐渐培养成团里的人。 雪青是少有的被卖进来的。 那一年她十二岁,原本她们家也算是小富之家,父亲做的是药材生意,母亲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西方大炮轰开国门,洋人的东西也涌了进来,其中就包括了洋人的医术,国内开始有了废中医的说法,折腾了几回,她们家药材卖不出去,全烂在手里了,他们作为商户,正值国家欠了巨额外债,他们要分担的那一部分就足够整个家支离破碎。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弟弟生病,没有钱去看病,父母一边哭一边把她给了这个来这里表演的杂戏团。 她五官标致,若是换个没有良心的人家,也许会把她卖去更见不得人的地方。 夫妻两个人便是如此自我安慰,杂戏团虽然苦,但也比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好。 “比咱们家里强。”母亲牵着她的手,不断地重复这段话,“你别怪我,等你阿爸有钱了,我们立马就接你回家。” 雪青没有说话,她被这两个大人牵着,低着头,像一只温顺的小羊羔。 戏班子的二把手是一个女人,他们在外面表演的时候,这个女人便会敲锣打鼓,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她身上是那种做生意的人会有的敞亮爽快和平易近人。 雪青的父母便觉得对方是个好人。 外人叫这个女人为林娘,她坐在杂技团自己搭建出来的棚子里面,彼时正抽着洋人那边过来的烟,那烟和国内的叶子烟不一样,很小一根,两根手指轻飘飘地夹着。 雪青的目光落在了对方手腕上的伤疤上,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睛。 非礼勿视。 棚子里的空气不流通,雪青的父母说完送女儿的话,又闻着这烟味儿,都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话里并不是卖女儿。 雪青的父亲也读过书,读书人要脸面,所以他们说的是—— “家里穷,还有一个小儿子生病,没钱治病了,这孩子我们也养不活了,她自己也想跟着您学着讨生活,您要是不嫌弃,就让她给您当丫鬟使。” 林娘听完了她父亲说的话,走了过来,低下头,揪着她的脸蛋,看着她的眼睛,她没有回应这对夫妻的话,而是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你看,一个健健康康的你,都比不过你那快死了的弟弟。” 她一边说一边用烟头烫在她的手背上,雪青闻到了一个味道,那是往年家里的仆人在火上烧猪肉时的那种味道。 十二岁的小姑娘疼得手发抖,却没有缩手,她只是抬起头,看着这个女人。 她母亲在旁边哭着喊着求女人别这样对孩子。 林娘问她爹妈:“还要卖女儿吗?你们也看到了,这卖进来可不好过。” “求求你发发善心吧,她很听话很乖,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只要给她一口饭吃就行。” “她还识字,你们还可以让她管账之类的。” “我们一有钱就立马把她带走,不会给您添麻烦。” 两口子跪在地上,求着对方发善心。 雪青站在那里,听着父母没有尊严地求人。 父母没有尊严的时候,孩子会自然而然的被剥夺尊严。 “快跪下,求求老板娘。” 雪青却不跪,知识和文化先愚昧一步找到了她。 她父母对她不错,也许是因为她是第一个孩子,她甚至有机会读书识字,附近的私塾不收她,她母亲给她请了一个女老师来家里教书。 读书识字的缘故,十二岁的年纪,她懂得比别人多。 她知道他们没有机会赎自己,她这个年纪出去也没有活路。 林娘道:“你父母铁了心要把你推进这火坑。既然这样,我也问问你,你想被卖吗?” 她站着,抿着嘴,不说话。 林娘又道:“既然这样,那就留下来吧,这小模样,长开了应该也能卖了好价钱。” 第2章 雪青手背上便一直留着那个印子。奇怪的是,林娘只是让她在后厨里做饭,并没有让她去学杂技。 起初,她以为这就是个普通杂技团。 直到第四天,她们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她才知道杂技团背地里还在做什么。 那个逃进厨房里的人,被她藏在了大锅里,被杂技团的人拖了出来,一刀毙命。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她看着这血肉模糊的世界,她没有哭,她被另一个人拉着,一切都是无声的,只剩下那个人看向她的眼神。 她救不了对方。 她知道。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接下来两天,她都吃不进去饭。 她中间又逃出去两次,一次遇到了人拐子,把她卖给了一家暗门子,一次遇到了巡警,最后都回了杂技团,她那个时候才知道,这杂技团私下里并不简单,关系网复杂强大。 她便老实地在后厨做饭,偶尔盯着那温暖的火焰,她总是喜欢发呆。 厨房里的大娘叫她,她的目光从火苗上移开,她也就这样过了四年,已然变成了十六岁的大姑娘。 她有两个选择。 跟一个戏班子的男人。 或者嫁给戏班子需要笼络的官府人,给人当小妾,运气好点,生个孩子,可能一辈子就有依靠。 好像又一次没有给她选择的权力。 林娘这个时候已经是这个罪恶的杂技团的团长,原本的团长早就死了,她看着她,说道:“让你去当小妾,别把心养大了。” 她依旧是那个闷葫芦,眼睛盯着地板,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林娘已经开始选人了,这木头开口了。 她说道:“我想留在戏班子里,不嫁人。” “留在这里,不嫁人?” “不嫁人。”她再一次说道。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们这里不养吃干饭的人。” “我可以继续给大家做饭。” “随便谁都能做饭,那几个新来的小毛丫头不去做饭,难道让她们去嫁人吗。” 雪青又不说话了。 林娘道:“团里还缺人手,你要留下来,你就得跟着大家一起干活。” 干活,杀人的意思。 林娘斜眼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雪青不再说话,每当她做不了决定的时候,她就会用沉默来对抗世界。 也许是因为读书的关系,她甚少大吼大叫,会觉得很不体面。 她十六岁了,还没有杀过人。 她也不想杀人。 林娘便说道:“你这样,还是嫁人吧。” 自己看走眼了,这不是个狠心的主。 第2章 1932年的清晨,平城红石路派出所收到了通知。 他们派出所要来三个女警。 彼时,红石路派出所正在为城外连续出现的抢劫案焦头烂额。 近两年,城外发生了二十几起抢劫案,主要是针对棉布,盐,米等商品。 这群劫匪像是泥鳅,每次他们抓到一点线索要深入,对方就已经逃走了,最后也只抓到一两个小喽啰,问不出来一点东西。 谁也不清楚这群劫匪的来历,他们像是突然出现在这个城市,干一两票以后又突然消失,然后再出现一次。 红石路派出所已经连着一年因为这件事被上头骂。 警长今天就是去挨骂,挨完骂,又收到了消息,说是有三个女警分配到他们这里。 “怎么分配到我们这里来?” 设立女警的事情,他警长当然知道,但他以为不会分到他这里。 “上面说,现在女子犯罪问题越来越严重,杀人贩毒层出不穷,女子犯罪数量不减于男子,你们男警士在女性犯罪案上有阻力……” 官方文件上的原话是—— “匪徒往往假妇女为护符,携带违禁物品,滋生不法事端。为消弱隐患起见,因特设置女警。” 警长道:“我倒不是不想要女警,只是我们现在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去培训她们?” “警士教务所培训了三个月,都是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国内社会各界,国外的组织都盯着这些女警察,你们不要出幺蛾子。”对方嘱咐道。 九年前,国际联盟禁犯妇孺会要求各个国家都设立女子警察,处理女性和儿童犯罪事件,保护妇女儿童权益。 七年前国际组织再一次要求未设立女子警察的国家设立女子警察。 五年前,欧美先后二十几个国家设立了女子警察,国外每次出现女子警察的新闻,国内就会跟着大面积报道,国内对于女警察的事情,从一开始的不解,到后面的支持期盼,甚至不少人觉得这是走向社会发达的必经之路。 三年前,国内应对越来越多的犯罪分子利用妇女作案事件的发生,开始设置女检查员,女检查员大获成功,女子警察的呼声越发高涨。 两年前,女子警察设立再一次提上日程,大城市开始出现了女子警察,她们接受了和男警同样的训练,进入了维护社会治安中,她们独有女性处理方式很快就得到了社会各界好评。 于是今年,内政部要求全国范围内设立女子警察。 平城今年年初发布了女子警察的入选要求,收到了社会各界的热烈支持。 平城入选了90人,最后只取了二十人。 经过培训后,红石路派出所便分到了三名女子警察。 第3章 警长也知道这是大势所趋,便不反驳,心里也思索着要怎么应对。 他手下几个警士本来听说要来女警还高兴,他们都年轻,还没有成亲,女警的入选要求很高,对家世年纪身体状况文化程度都做了要求。 “你们别动歪脑筋,之前有女子警察要退出,需要赔钱。”女警待遇很好,和男警一样,但也有要求,包括了不得中途退出,如果退出需要赔偿政府的培训费用。 “哪有什么歪脑筋,我们也盼着来一点女警,我们这个办公室乱成这个样子,有女警在,我们也终于有个干净的环境了。” “放心吧,她们一来,我们铁定照顾好她们,把她们当做亲妹妹一样保护。” 警长道:“你们多带带她们,她们是平城第一批女警,到时候肯定会有记者采访拍照,你们说话也注意一点,别让人逮到了小辫子,到时候见了报纸,就等着去扫大街吧。” 比起这些年轻人,警长对这些问题更加敏锐。 社会上要求女子警察来办女子相关的案子呼声非常高,报纸对国外女警的报道层出不穷,女校的学生天天在呼吁。 这么大的呼声下,女警的出现是必然,若是弄得不好,大家都没脸。 至于女子犯罪?贩毒那边的女子犯罪比较多,他们现在在忙的都是抢劫案凶杀案,总不能他们查不出来的那几起案子都是女人抢劫杀人吧? 而此时,有人报案,说是红石路裁缝铺那边发现了一个死人。 警长:“出警去!女警的事情,都把嘴巴闭紧了,别到处乱说话。” —————————————————— 死者挨了三刀。 两浅一深,一刀在腹部,两刀胸口。 凶手杀人很不熟练,凶器没有带走,刀子还插在胸口,想来是第一次作案。 死者没有穿鞋,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破裤子,面目狰狞,仰面躺着,明显是流浪汉模样。 胆子大的人还想靠近一些,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拦住了大家。 她手里还提着买菜的篮子,里面装着几颗小白菜,她把菜篮子往旁边一放,说道:“咱们别靠太近,小心留下什么东西,到时候被当成凶手了就糟了。” 这可不得了,大家立马后退了一步。 妇人这下子就是最前面,她瞅着那死人,忍不住问旁边的人:“这谁啊?跟人有多大仇,怎么被捅了三刀。” 旁边立马就有人说道:“你不是周围的人吧?这是我们这一代出了名的二流子,天天游手好闲,东家偷一点,西家摸一把,肯定是有人看不下去了。” 妇人哦了一声,又说道:“他家里人呢?” “死的死了,好像还有一个姐姐,嫁到了北区。” 大娘又道:“那可怜的很,在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可怜什么。”另一个人听不下去,小声说道:“我听说他经常去扒一些寡妇姑娘的门,估计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了。”j 那大娘啧啧啧了几下,立马不同情了,说道:“那确实活该。” “看什么呢?”有人在后面喊:“警察来了!” 众人回过头,穿着黑色制服的两个警察正朝着这边过来。 人群一哄而散,只剩下那个穿蓝布袄子的大娘。 两名巡警见还能剩下一个人,也很惊讶:“大娘,你不跑?” 那大娘爽朗一笑,道:“我跑什么,我又不是凶手。” 她在旁边看着,两个警士翻看了死者的伤口,紧接着一人在这儿守着,另一人到周边铺子询问情况。 大娘便和守着的人搭话:“我听他们说。” “这个人外号张三儿,生前四处偷东西,还喜欢骚扰妇女们,得罪了不少人,身上这个伤,肯定是寻仇,谁没事瞎出来溜达,还拿这么长的一把刀。肯定早就预谋好了。” 剩下的那名警士道:“大娘懂得还挺多。” 大娘继续道:“伤口在腹部,胸口,说明凶手和他面对面,距离很近,这个距离,再加上这个伤口的形状,凶手应该比他矮很多。” 这个伤口的分布,先腹部捅了一刀,死者吃痛,弯下腰,那人再当胸一刀。 凶手很有可能是十来岁的孩子。唐大娘这样推测,但并没有说出来。 另一个警察很快就回来了,说道:“就是一个地痞流氓,收尸的人都没有。” 两个人看着尸体,皱着眉头。 大娘说道:“我帮你们抬回派出所吧。” 这大娘有点意思,这个时期,大多数人还是会按照习惯喊巡捕房,但她会说派出所。 “那谢谢大娘了。” “你们是红石路派出所的,大家就是自己人,客气什么。” 两个警察想着,这就是警长要他们培养的警民一家亲。 “大娘这话好听,有事都可以来找我们帮忙。” 三个人一起把尸体抬了回去。 派出所里也没两个人,都去查抢劫案了。 大娘也不走,在他们的办公地方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你们现在人手紧缺啊。” “可不是,都去查抢劫案了,像这种小案子没什么来管。” 大娘哦了一声,便拿了他们刚在外面写的笔录。 “大娘?这可不是你能看的东西。” 大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 第4章 “你瞧瞧我这个记性,”她一拍脑袋,乐呵呵地说道:“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就是新来的女警,我叫唐先书,你们叫我唐大娘吧。” “本来应该两天后来报道,但你们说现在缺人,我就提前过来报道吧,我跟你们一起查这个案子。” 啥??? “咱们还有两个女警,她们后天正式报道。” 她们的培训结束后,有三天假期,假期结束才是正式报道。 唐先书今天纯粹是凑巧了,遇到了这案子。 “你……你是新来的女警?不可能啊,我听其他人说要25岁以下,未婚,小学毕业。” 尽管没有明说对方,但他们的眼神就是在看着唐大娘说,难道你25岁以下?还未婚? “之前的确招收的是二十五周岁以下的未婚青年,今年内政部改了规定,把年纪放宽到四十周岁以下,不对婚姻做要求,理由是我们这些年长的妇女生活经验更丰富,能够在日常办案中表现得更稳重成熟。” 唐大娘乐呵呵地说道:“我今年三十九岁,刚刚好卡在要求里,这是社会信任我,我哪能不来。” 两名警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唐大娘露出了堪称慈祥的笑,道:“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两个巡警也想说点什么,可眼前的人和他们的长辈一个年纪,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他们对几家铺子的询问记录拿走。 第3章 派出所这边也没两个人,主要警力都去查平城最大的抢劫案,留守的就只有几个巡警。 他们也做不了唐大娘的主。 唐大娘不是年轻人,她这个年纪的人进入一个团队中,很快就能够分清等级,然后找到合适的相处模式。 留守的都是警士,她也是警士,大家平级,合作关系。 死者本名不知道,外号张赖子,几年前来了平城,平时偷鸡摸狗干的不少,但倒也没有往死得罪人。 唐大娘也拿了自己的笔和本子,准备看看同事们如何破案。 “得罪了一大堆人,但一说要杀他,大家也说不出个人来。”另一边的小赵说道。 现在留守的两个警察,一个姓张,一个姓赵。 小张叹了一口气,道:“估计再查下去也查不出什么来。” 唐大娘一边看他们之前的笔录,一边听这两个人说话,突然,她眼睛捕捉到了一条信息。 她的关注点放在了其中一个商户的话上。 “张赖子说,他要去给人当上门女婿了。” 唐大娘把这个信息告诉了另外两个人,她以讲笑话的语气说道:“这给谁当上门女婿啊?” 谁招一个又懒又馋又混的人当上门女婿,她觉得里面可能有猫腻。 小张道:“他们没说,估计就是他在外面吹大牛。” 男人最了解男人了,谁没有吹大牛的时候? 唐大娘摇头,她看这个问题的角度却不一样,如果真有上门女婿一回事,对应的肯定就有一个女人,如果张赖子非要赖上人家,那他现在死了说不一定就和这个事情有关系。 她把这个事情一说,小张道:“大娘,你信我吧,他就是在外面吹大牛。我是男人我还不懂吗?你不信问小赵。” 小赵没听这两个人的话,他问道:“这一次的报告你写还是我写?” “你写吧,上一次城门口那个案子就是我写的报告,这一次你来。” 唐大娘立马说道:“我来吧。你们今天也累了,我再去问问,说不定有其他人知道,多问一些信息,到时候报告里也好看。” 有人帮忙写报告,两个人自然高兴,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一份工作。 小赵说道:“正好大娘可以积累一些经验。” 唐大娘其实没有破案经验,但她有人生经验,公安部不是说了吗?招她们就是需要她们的经验。 唐大娘年轻时是有钱人家的姑娘,读过书,后来家里出了事,她从大小姐变成了酒楼里里讨生活的洗碗工,她起初是给人洗碗,后来做了别人家的帮佣,再后来又去工厂里织布做衣裳,她这辈子什么都尝试过了。 现在,这个年纪,她还能吃上公家饭,当平城的第一批女子警察,说出去都光荣,她怎么可能不珍惜这个活。 唐大娘一个人又去了街头,询问大家关于这个上门女婿的事情。 “没有听说过,开什么玩笑,就他那个样子,谁家招他当上门女婿?”这是认识张赖子的人说的话。 “要是他家里只是遭了难,他本人踏实能干,那还有希望,你是不知道他家原本有两个籽儿都被他抽了大烟,现在在这边逗猫惹狗的,谁想不开,招他当上门女婿?”这是酒楼里的人说的话。 “不可能,肯定是他说大话了。”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个结论。 唐大娘问了一圈下来,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她也不气馁,办案子就是这样。 所里已经通知法医过来验尸,到时候报告上也得有这些,所以一会儿要写报告的唐大娘就得去找法医。 唐大娘也不觉得忙里忙外累得慌,反而觉得能接触到法医,是个好事! 她们之前培训那三个月,教官就说了要和各行各业的人打好关系。 她又风风火火地去找法医。 “大娘办案还挺积极。”办公室的两个年轻警员就看着她出去,其中一个说道。 第5章 “刚来都这样,让她去吧。等后面好不容易抓的犯人被放了,她就会跟咱们一样了。”另一个道。 法医是个老头,不让唐大娘进屋。 “你一会儿看吐了,我还得打扫。” 唐大娘:“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我平常杀鸡杀鸭,什么都会。” “我不管你杀了什么都不能进去。”他说着就让自己的助理把人拦住了。 法医的助理是他老婆,六十来岁的女人,大家叫她范奶奶,她是小脚,走路并不利索,但手上力气大,抓住了唐大娘,就不让她动了。 唐大娘一想,以后再进去看看,现在非要进去,反而惹人嫌了,不如跟这个老人家搞好关系。 她的眼睛望向房间的方向,坦诚地说道:“还好你把我拉住了,要不然真让我进去,我也怕。” 对方被她挑起了话头,就问道:“那你还去?” “这不是怕被说胆子小不适合当警察吗?”唐大娘好奇地望了望那头,又问道:“你进去看过没?” 范奶奶说起这个,神色都变得飞扬了:“今天要不是在这儿抓住你,平常都是我在里面打下手,你说我见过没?” 唐大娘道:“那我以后还得靠您多照顾,我现在还是新手,好多都不懂,也不怕你笑话,我们所里的人面前,我都不敢说多了,怕被人发现我懂得不多。” 她人情世故拿捏得很好。 范奶奶这个人脾气不太好,毕竟她要跟着丈夫验尸,还要处理家务,洗衣做饭,她丈夫还能得到其他同事的尊重,而她就跟这里的桌子椅子差不多。 其实范奶奶也喜欢看报纸,平常她丈夫和人聊政治上的事情,她也想跟着一起说说,但每次她都得去准备饭菜酒水。 也没有一个同领域的人来跟她聊聊政策,聊聊实事,她只能一直憋着。 这算是她第一次遇到一个同领域的人。 范奶奶就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这你怕什么,你们所里的那些人未必就懂多少,就是你们现在入职得不是时候。” 她习惯了对人暴躁,语气自然也不太好,说话也直。 谁曾想,唐大娘没觉得冒犯,反而给她倒了茶水,递给她,饶有兴致地问:“这怎么说?” 范奶奶喝了一口茶,问道:“你知道现在上面在忙什么吗?” 唐大娘还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道:“我以前就是个工厂里做衣裳的,哪里懂这个?您给我指点指点。” 这话简直是递到了范奶奶的心口了,她知道的事情就多了! 范奶奶甚至语气都变温和了,道:“现在在搞司法改革,要和国外接轨,要建现代化法院,建现代化监狱,要四级三审,还要什么无罪判定。” 唐大娘这才是真的听得两眼一抹黑了:“这我都听不懂,跟我们入职有关系吗?” “你知道你们抓了犯人要怎么办吗?现在不是过去,县官抓了人,再判刑,现在是你们抓人,法官那边判刑,当然就跟你们有关系了。” 唐大娘睁大了眼睛,之前还真没有人跟她说这个事情。 “政府没钱了,还要搞司法改革,前年的案子都没有审完,平城一共就那点法官,现在罢工的罢工,转业的转业,还剩下两个法官撑着,堆了三百多起案子还没有审,你们现在进来,能做什么?” 平城这些事情,一个刚入职的中年妇女自然不可能懂。 这几年,上面一心建设司法体系,本来有限的经费弄来搞司法建设,法官工资发不出来就算了,还要求法官们按照国外的体系审理案子,四级三审,案子是积压得越来越多,不少法官辞职,法官一辞职,那还在体系里的法官境况就更加糟糕。 有些时候,他们这边抓到了凶手,法官那边说他们没有弄清楚,要把人放了。 一去二来,底层这些警察对于普通案子的积极性都不高。 唐大娘大概明白了一点,这就跟她们之前在工厂里干活一样,大家在做一个线上的东西,中间有一个地方卡壳了,会导致整条线上所有人都完不成任务。 范奶奶又说道:“给你一个建议,你要是想做点事情,想办法去特案组,现在他们在查的平城商户抢劫案是大案子。” 唐大娘惊到了:“抢劫案比杀人案还大?” “这个抢劫案可不是小事。”范奶奶说道:“你想啊,现在国家最缺什么?” “钱。” “商户被抢劫,平城损失了多少钱?这个案子破了,得收多少钱回来?”范奶奶给了对方一个眼神,两个人就这样完成了一次领域内的知识信息传输。 唐大娘明白了,又好像不是很明白。 晚上,唐大娘睡不着觉,这算是她第一天上班,这算个什么事呢?怎么刚入职就直接告诉她这个职业没希望了? 什么司法改革,案件积压,四级三审,法官罢工,都是一些她之前没有听过的词语。 她只是一个警士。她接受的培训也是让她完成警士的工作,她解决不了司法改革,案件积压,四级三审问题。 唐大娘丰富的人生经验在这一刻起了作用。 她三十九岁了,她的人生和她的国家一起经历了甲午中日战争,经历了清政府没了,上面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她作为平民老百姓,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第6章 唐大娘想不通这些事情,很快就不再想法医说的那些话,而是开始回忆这个案子。 她现在是女子警察,她干女子警察干的活就行。 她过去的经验告诉她,一定是那个“上门女婿”惹的祸。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这段时间,她们是平城第一批女子警察,不只是全社会都看着,国外也同样在看着,得争口气! 再说了,社会要她们来,不就是想要她作为女人的经验吗?她还记得原话“女子警察能补男警之不足” 她的经验就是这个所谓的“上门女婿”肯定有问题! 她就要朝着这个方向查! 第4章 一个月前,平城依旧是这个平城,只是这个时候,天气还没有那么冷。 以及,这个时候,张赖子还活着。 张赖子那天喝了点酒,在路口等人。 他等的是老街上的王春雨。 王春雨在老街上就是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她有两个女儿。 大女儿文秀嫁给了平城医院的一个医生,可以说是过上了好日子,做姐姐的也没有忘记妹妹文莲,她把妹妹送进了平城第一女校读书。 这个学校出来的学生,未来最差也能当个老师。 两个女儿都有好前途,如果是别人估计天天面带喜色。 王春雨却不是,她依旧是老街的妇女模样,那种被什么事情困住了,眉头紧锁,随时都在担心什么的模样。 对于两个女儿,她从来不提,别人一说,“还是你女儿有出息啊,你闺女去的女校那么好,以后再嫁个好人家,你这辈子就享福了。” 说这话的人,女儿被她卖了,儿子又抽大烟赌博。 王春雨每次皱着眉头,嫌弃地说道:“两个丫头片子,以后都要嫁出去,都是别人家的人,好坏都没什么用,我享什么福?等我老了,估计看都不看我一眼,死了都没有人给我奇台人,人还是要有儿子,再怎么也是自家的人。” 那人也点点头,说道:“儿子就是这点好,一辈子不管好坏,都在身边。” 文莲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差点气死了:“你怎么不再去生一个儿子啊!” 王春雨表面上不说什么,私下里把女儿拉到面前,教育道:“你不要只听表面,你看一下,现在什么世道,你以为我不想炫耀啊,我们样样占强了,嘴巴还不饶人,别人嘴上是在夸,但心里舒服啊?要万一再遇到点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再一看我们每天喜气洋洋的,你说她会不会想做点什么?” 文莲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妈对她和姐姐很好了:“可也不用说那么狠吧,我听了好难受。” “你忘了之前有一家,她们家女儿多厉害,还出国留学了,回来又有好工作,她们家的人觉得扬眉吐气,到处跟人说自己女儿有多好,结果别人看不惯了,有一年冬天,那姑娘在街上就被捅了一刀,现在还没有找到凶手,这世道乱得很,防人之心不可无,反正咱们私下里过得好就行,嘴巴上不要占强。” 世道不好,很多人家破人亡,破产落难,乱的很,王春雨生怕自己家被人盯上。 她本着这种小心谨慎,在老街这边过得也不错,也没有人找她们家麻烦,本来以为这个日子就能过下去。 结果买个菜的功夫就被老街流窜的张赖子缠上了。 “王大妈,来买菜啊。”对方靠近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王春雨不喜欢跟这些地痞流氓说话,但她也不得罪人,她笑道:“是啊。来买菜,你也来买菜?” “这倒不是,不过等以后我们成了一家人,到时候我来帮你买菜。” 王春雨觉得自己听错了,看向对方:“一家人?” “我这不是想来跟你说说,你女儿文莲还没有嫁人,我吃点亏,可以给你们家做上门女婿。” 他在说什么? 文莲?!她那在读书的文莲!她那毕业了最差也能当老师的女儿文莲! 王春雨那不得罪人的原则都没有了,手里的篮子打向对方,骂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这个三十多岁的地痞流氓怎么敢说这种话! 张赖子被打了也不生气,而是继续舔着脸说道:“你看我,没把最重要的事情放在前面说,我前几天和几个兄弟去一户人家里做客,看到了一点东西。” 王春雨不准备听,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打死对方,她快步往前走。 然而张赖子赶了过来,递了一张纸,边走边说:“就是这个,我记得你大女儿叫文秀吧?她嫁了一个好人家啊。” 王春雨的目光在那纸上划过,下一秒,赶紧抢了过来,她送孩子读书不容易,文秀文莲只要写过字的纸她都会留着,自然对自己孩子的字迹很熟悉。 张赖子见她停了下来,说道:八益伺把亿陆九留散“这一张就给你了,我那里还有一大堆。对了,我去做客的人家叫杨海。” 杨海这个名字,王春雨也熟悉。 “你说我要是把这些东西拿给你女婿看,怎么样?” 王春雨心乱如麻,她千防万防,生怕出了什么事情,谁曾想还能这样! 她也气啊!大女儿有段时间说什么自由恋爱,等她知道的时候,男方得了病,已经死了。 大家也就没有再提这个事情,后面这个女婿家里古板得很,要是知道这个事情,可不得了。 第7章 ———————————— 文莲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母亲正在发呆,脸色苍白。 “妈?” “文莲,你放学了?你过来看看这个,你看看是不是你姐姐的字。” 文莲有些奇怪,拿了过来—— “今天天气很好,我很想你,我在想,如果你妈一直不同意,那我们自己……”文莲读不下去了:“妈,这是姐姐的私人信件,你别动。” “这是姐姐和以前的那个同学写的信吧?她现在都嫁人了,这个信得烧掉,免得姐夫看到了不高兴。” 她说完,就看到自己母亲脸色更不好了。 “这是怎么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妈?” “这些信,在张赖子手里。” “他怎么会有这些信?” “我哪里知道,他现在来找我,说是……说是……要把这些信给你姐夫,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来做我们家的上门女婿!”王春雨急了。 文莲懵了:把亿寺拔一六酒柳仐“什么上门女婿?” 她这个年纪,有些女人都生孩子了,可她家庭环境宽松,她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压根没有想到自己身上。 “给你当丈夫!”王春雨又气又急。 文莲像是被打了一拳,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撩开袖子就骂道:“去他的仙人板板!他敢侮辱我!我跟他拼了!” 文莲一下子读书人的气质就没了。 “你性子不要那么急!我们先想想办法,你姐夫家有多传统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他们看到了,肯定要为难你姐姐,本来你姐姐三年没有怀上,他们就有意见了,再加上这个事情,不知道要怎么对你姐姐。” 啊? 文莲一下子卸了力气,她不敢问她妈妈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心里当然在乎姐姐,可是……她也怕她妈妈跟她说,要不然就同意了张赖子。 文莲便一直没有说话,她一方面想要帮姐姐,另一方面,她又实在不能接受张赖子。 晚上,王春雨和文莲说道:“我想清楚了。” 文莲心里有点慌,她手都在抖。 她妈说道:“明天我们去找你姐,她不是一直说没有孩子,她婆家有点看不惯她吗?现在我们把这个事情跟她说一下,看能不能让她离婚,你再过一年就能工作了,再加上我和你爸也有事情做,你姐姐也有手有脚,咱们一家人不要什么多好的日子,就这样过也行。” 文莲鼻子一酸:“妈,我还以为让我接受张赖子。” “妈又不蠢,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答应。到时候他到了我们家,我们全家人都没好日子过,他也不会就此算了,今天他还跟我说,叫我放心,他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其他人,因为只要我们是一家人了,那也是他的姐姐姐夫,也是他的人脉靠山,” 再说了,她怎么都不可能牺牲自己的小女儿。 第二天,母女俩就去找文秀。 文秀被她公家安排了工作,在医院里当会计,母女俩是中午她下班的时候过来的。 文秀一看到母亲和妹妹,心里头也高兴,赶紧拉着妹妹和母亲去了自己的休息室。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我正准备明天回娘家看你们。” “文莲,你在学校还跟得上吧?” 文莲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王春雨道:“我们这一次来,是有个事情要和你商量。” 文秀太高兴了,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妈妈和妹妹脸色不对,还在说自己的事情:“妈。你上一次求的送子观音是真准,我有了!三个月了!” 王春雨一下子哽住了。 文莲脑子比较直接,她先是高兴:“我要当小姨了!” 天啊,她要当小姨了! 然而高兴了两秒,就想起了张赖子,整个人像是被鱼刺卡住了,不上不下的,非常难受。 文秀还在高兴地说着现在在婆家有多扬眉吐气。 王春雨母女俩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她们最后只能说过来就是看看送子观音有没有用。 “有用!等我休假我回来看你们。” 两个人从医院出来,母女俩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脸上是一模一样的纠结。 最后,文莲开口了。 “妈,你那个送子观音是从哪儿求的?那里有送瘟神的观音吗?” 王春雨当天就求了送瘟神的观音回来,上了三炷香,求观音菩萨保佑,保佑王赖子别来纠缠了。 菩萨可能没上班,张赖子当天晚上还来敲她们家的门了。 “王大妈,我给你们送点东西。” “你们在家吗?” 文莲她爸出去跟人喝酒去了,家里也只有母女俩,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母女俩也没开门。 敲门声没了,人也就走了,东西还在门口。 一只被捆住的鸡,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偷来的,上面还有一个聘礼的聘字。 文莲咬了咬牙,恨恨地开口道:“让他上门,等他入了咱们家的门,咱们三个还整不死他一个吗?” “妈,你现在就去看看外面的恶婆婆怎么整人!学起来!” “咱们弄死他!” 第5章 文莲被聘礼气到了,她心里又想帮她姐姐,又想报仇,不如如了这个人的意。 她婚姻也不要了,被人笑话就被人笑话,等这人进来了,就这么一个吸大烟吸空了的躯壳,她折磨死他! 第8章 王春雨到底多吃了几十年的饭,她还是比女儿冷静,说道:“别胡说八道,我再想想办法。” 接下来两天,王春雨都没去雇主家做衣服,而是去跟踪张赖子。 她要把信拿回来。 张赖子住在一个破庙里,他睡在菩萨下面,两件破衣裳,一些干稻草,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她又在庙里找了一圈,依旧什么都没找到。 外面有人回来了。 王春雨身体一闪,躲到了庙的后面。 张赖子走了进来。 “这王胖子一天到晚地哭穷,结果家里居然还有这么多银子。”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王春雨一听这话,心里大喜,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发现,慢慢地探出头。 里面,张赖子左右看看,然后把一个大元宝放进了墙里。 王春雨心里一阵喜悦,这张赖子偷了这么大一个元宝,可不是小事! 王春雨记得以前这么大一个元宝,要被杖打八十下! 谢谢菩萨保佑!谢谢老天爷保佑啊! 张赖子这个身板,这个抽大烟抽坏了的身体,四十下就能把他打死! 王春雨一路风风火火地朝着衙门——不对,现在叫派出所——跑去。 她是真高兴,把这事一说,两个警察记了案子,就去找张赖子了。 这下子张赖子不会再来打扰她们家了。 很快,张赖子被抓了。 王春雨彻底放下心来,还给菩萨上了两柱香。 早上买菜的时候,有人来卖柚子:“甜的很,水也多。” 王春雨此时对菩萨的恭敬爱戴达到了顶点,这么好的东西,肯定也要给菩萨拿一个。 她又买了一个柚子回来,供在菩萨面前。 她跪在菩萨面前,诚心诚意地说道:“谢谢菩萨保佑。” 然而,第三天,张赖子又出来了,回到了街头。 活蹦乱跳,丝毫没有被打的痕迹。 王春雨不敢相信,他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 彼时,生在老街上的普通老百姓王春雨并不知道现在平城的司法系统已经崩溃了,警察只是去把赃物拿走了,把人关了两天,因为之前的案子积压太严重,这种案子就稀里糊涂地糊弄过去了。 张赖子被关了两天,还知道了王春雨做的事情,立马就去学校找文莲。 他的外表太邋遢,大家都以为是疯子,帮忙打走了。 文莲回来说起这件事,整个人气得发抖,她想把人弄回来,往死里折磨! 王春雨也是又急又气,哄好了女儿,又去派出所找警察。 “你们怎么把张赖子放了?他偷了那么多银子,本来就应该要被打80大板,你们一下都没打就把人放了!” “大妈还挺正义,但现在时代不同了,别说偷银子了,就是杀了人也不能打板子了。我们要跟上新时代。”警察说道。 王春雨跟不上,她气得晚饭也没吃,第二天去雇主家时,人都没缓过来。 她一边做一边想着这些事情,忍不住掉眼泪。 主人家里的另一个女佣叫花姐,跟她关系不错,对方进来就看到了王春雨的情况。 王春雨也不在乎被人看到,这个世道,你过得不好了,别人反而开心,做人就是要时不时地让人开心一下。 “王大姐,”对方凑了过来:“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感觉这两天心不在焉的。” “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你跟我说说。” “唉。” 见她不愿意说,对方也没有为难她,而是小声说道:“王大姐,你这个麻烦,如果不好解决的话,我给你指条路。” “什么?” “这种事情不好明说,但我可以给你指条路,你去找这个人,无论什么样的麻烦,她都能帮你解决。” 王春雨实在是没辙了,哪怕对方只是说说,对方不知道自己这个麻烦有多麻烦,可她还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问道:“谁?” 花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城北那边有个杂技团,她们的老大是个厉害的女人,叫林娘,你有什么麻烦,只要跟她说,她都能帮你解决。” “这能行吗?” “我还能骗你不成?” 王春雨又道:“这得要不少钱吧?” 花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不要钱,不仅一分钱都不要,而且你跟她搭上了线还有好处。” 王春雨不相信,世界上能有这样的事情? “你别不信,她以前也是苦命女人,现在专门帮我们这些苦命的女人。”花姐说道:“我以前是别人家小妾,被打被骂不被当人看,后来就是遇到了林娘,我的日子才好过起来,我的工作就是她找的。” 王春雨没有抱多少希望,可她也不放弃任何可能,也许这真的是个厉害的人,也许她能帮她把信拿回来,还能恐吓一下张赖子,让他不要再来了。 王春雨把家里的腊肉洗干净,又买了十斤米,走的时候,又看到了菩萨面前的柚子,她立马把柚子也装走了。 她去了花姐说的那个地方。 地方倒是一个干净的地方,搭了棚子,她过来时,不少人盯着她看,直到有人过来问她做什么。 “我……我是花姐介绍的,我遇到了一点麻烦,她说可以来找林娘帮忙。” 第9章 那人的态度立马就变好了:“那是自家姐妹了。” 对方检查了一下她的包,看到了腊肉和米,还有一个……柚子? “家里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有这些东西,带过来也是个心意,这个柚子,听他们说很好吃,很甜,水也多。” 对方说道:“不用这么客气,我带你去找林娘。” 她看到了林娘,一个比她年轻,很爽朗爱笑的女人。 “花姐是我们的好姐妹,她介绍你来的,说明她把你当自家人,你有什么事情就跟我们说。” 王春雨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人不简单,可她现在没有其他的路了,她把事情说了出来,又道:“这件事情确实有点麻烦。” 林娘眯起了眼睛,说道:“王大妈,东西你拿回去,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真心爱自己女儿的人,你这个忙我帮了。” “如果你真的能帮上我,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不用这样,你是花姐的朋友,就是我们自己人,自己人帮自己人,天经地义的事情。” 对方又说:“你回去等消息吧,放心吧,他以后不会来找你们麻烦了。” 对方果真就不要她的腊肉和米,说是非得给,她就不帮了。 王春雨道:“那柚子留下吧,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柚子还是被留下了。 王春雨出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什么都不要,平白无故地帮忙,在这个世道,不可能。 可她没得选。 王春雨不知道对方会用什么方式,但作为普通人的她,潜意识勾勒出的是恐吓。 第二天,王春雨和往常一样去买菜。 她走着走着,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个商铺门口。 王春雨本来不准备去看,结果听到有人说张赖子。 她也过去看看。 她刚走近,就听到其他人在说死得真惨。 谁死了? 人群中,一个中年妇女说了句什么,其他人都在往后退。 地方一下子空了出来,地上那具尸体就变得显眼了。 王春雨一眼就看出了地上躺着的人是谁。 张赖子死了。 第6章 张赖子死了。 让人捅了好几刀,仰面躺在地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步步紧逼。 很快,警察就来了。 王春雨跟着人群散开,她的心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 那个林娘把人杀了。 王春雨心里怪自己病急乱投医,这下子惹上大麻烦了。 一个帮人忙直接把麻烦杀了的人。 她心里害怕,这样的人,帮了这样的忙,肯定不会白帮。 王春雨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连女儿优秀这种事情都不敢露出得意,生怕惹麻烦。 一下子,张赖子的麻烦变成了林娘的麻烦。 对方会不会牵连到大女儿的家庭,会不会又牵连到小女儿的婚姻? 她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怎么就昏了头去求一个不认识的人帮忙。 她一回家,文莲就迎了上来:“妈!张赖子死了!真的是老天爷开眼了!” “妈,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王春雨把人拉进了里面房间里,赶紧把事情告诉了她。 “那个林娘杀的张赖子。” 文莲道:“那她真是一个大好人,我跟你一起去感谢她。” 文莲比张赖子恶心得不行,林娘可算是帮了她。 王春雨对女儿很少隐瞒事情,这世道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活下去,什么都不懂,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把事情剖开了说:“哪有人为了帮别人解决麻烦就杀人?她什么都没有要,昨天说帮忙,今天人就死了。” 杀人被抓到了,可是要砍头的,非亲非故的,谁干这种事? 文莲的高兴一下子就不见了:“她们什么都没要?” 留了一个柚子。 但肯定不可能为了一个柚子帮忙杀人。 “那怎么办?”文莲着急了。 “我再去找一下她们。”王春雨道。 她怕麻烦,但也不躲事,在这个世道,没有背景,她能把两个女儿养的有出息,自然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这一次,王春雨没有拿腊肉和米,而是把自己之前给大女儿做的新衣裳带上了,那林娘和她大女儿身形差不多。 不管多害怕,人家帮忙把事情给平了,她就得去感谢人家,看看对方想要什么。 如果躲事,可能会更多麻烦。 文莲在旁边看着,也想跟着一起去。 王春雨又叮嘱小女儿:“你不能去,你不仅不能去,这段时间你也别住在家里,你去住学校。” 文莲:“不行,我去了学校,你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你又不懂这些,商量什么?” 文莲心里乱如麻:“我在学校,不知道家里什么情况,肯定更心慌,到时候学也学不进去,现在每天还能回来和你说说话……” 王春雨说不过她,只能说道:“那你不要跟人提这件事,等我去确定一下她们到底要什么再说。” ———————————— 棚子依旧是那个棚子,这一次王春雨却觉得这个棚子有些吓人。 林娘似乎在见人,于是,王春雨在外面一个棚子里等着。 第10章 一个小姑娘过来了,倒了茶,递给她:“王大妈,你喝点茶,坐下来等吧。” 王春雨坐不下来,因为紧张,口也干,她一口气喝光了那茶,不解渴,也没喝出个滋味。 好在这个时候,林娘从另一边进来了。 王春雨赶紧过去:“我又来打扰您了,今来,主要是想谢谢您帮我解决了这天大的麻烦。” 林娘看出了她的紧张,说道:“你别担心,我就是帮个忙,不会拿这件事威胁你,让你大女儿帮忙做什么事情,也不会要你小女儿嫁给谁。” 王春雨被说中了心思,但嘴上还是说道:“我听花姐说过了,您是大善人,我知道您不会做这种事。” 林娘对于她的警惕小心并不在意,继续说道:“你过来得是时候,我也正要找你。” 王春雨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准备听对方的要求。 然而下一秒,她面前多了一小叠纸,林娘说道:“昨天我让他们去把东西也找到了,就是这个吧。” 是信。 是她大女儿写的信。 王春雨顾不得会不会得罪对方,赶紧拿了过来。 林娘说道:“全都在这里了,”她看向旁边一个小丫头:“去拿个火盆来。” 那小丫头立马就去旁边屋子端了一个火盆过来。 林娘道:“这种东西还是烧掉比较好。” 王春雨连连点头,赶紧投入了火盆中,看着这些纸在火盆中化成灰烬,她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刻,她是真觉得对方是个好人,觉得自己太过于小心,以前就有人说过她想事情想太多了。 如果对方有坏心思,完全可以用这个威胁她。 林娘说道:“你大女儿那个时候年轻,现在事情解决了,你也别责怪她。” 王春雨道:“不会,这些事情我都没敢跟她说。” 她说完,立马又补充了一句:“两个女儿我都没说,怕她们心慌。”她虽说有些相信对方,但小心谨慎是她的本能,不需要思考。 王春雨想起了另一件事,她还没有感谢人家,她赶紧打开了包袱:“这一次的事情多亏了您,要不然我两个女儿都有麻烦了,您别嫌弃,这是我自己做的衣服。” 她说这话的时候,和之前面对菩萨时一模一样,对方帮自己大忙,尽管解决方式不太能理解,可她还是承人情,迫不及待想要把好的东西给对方。 林娘看出来是人家的心意,她说道:吧一似叭易流舅刘散“你没有被我吓到就好,本来也不想用这种方式,结果我的人去找他好好说话,他嘴里不干不净,这才动了刀子。” 原来是这样啊!王春雨一下子就想起了张赖子的那些无赖行为,立马就能理解了。 对方还关心有没有吓到她…… 王春雨赶紧说道:“我一条贱命,不容易吓到,为了我的事,脏了您的手,我心里过意不去。” “也没什么脏不脏手的,我就是看不惯这种借着世道来压迫我们女人的人,你们这样的老实人,最容易被这种人盯上。” 这话说到王春雨心口上了,她可不就是一直被这种人欺负吗? “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林娘道:“不要被这一次吓到了,我平常不是说杀就杀。” 而这个时候,旁边一个妇女抱了几匹布进来:“林娘,这是上一次那个夫人送来的,说是谢礼,外面还有一些。” 她怀里抱着好几匹布,王春雨一看人家的谢礼,再看自己的谢礼,觉得自己真的拿不出手。 “你们收下这个做什么?”林娘说道:“咱们天天住在这外面,也不认识什么人,拿了布也没有办法卖出去。” “她非要给,说是不收就是瞧不起她,我还能说我瞧不起她,所以不要吗?” 王春雨一听这话,赶紧说道:“这不是巧了吗?我是裁缝,其他的我不敢说,但我帮忙卖个布肯定没问题,你们要是相信我的话,就我帮你们卖吧。” 林娘低头一看刚王春雨给她的衣服,又看了看这大妈,也高兴了起来:“还真是赶巧了,反正我们拿着布也没用。” “现在城里布价格贵,你不用卖那么贵,我肯定也不让你白干活,卖了的钱,给你抽两成!”林娘越说越觉得高兴,她看了看王春雨做的衣服,又说道:“你要是把布做成衣服再卖,中间多出来的钱,都归你自己。” 王春雨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她就像是一个被饿了三天的孤儿,突然就被人抓住了,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对方开始哐哐哐往她嘴里灌饭! 她根本不敢吃,连连摆手:“这个我拿着都不安心,我……我本来就欠你们一个人情,帮你们卖这些布,也不用给我钱。” “那这样,就不让你卖了。”林娘说道:“要不然坏了我的名声,我可不是工厂里那些黑心老板,让人干活还不给钱。” 王春雨觉得自己狭隘了,赶紧说道:“那样吧,我还是两成,衣服还没有做,我也不能保证。到时候真卖了钱再说。” 林娘这才松了口,又道:“你今天自己回去,这里的布,我们可能还要挑一些出来自己用,等明天,花姐把剩下的布给你送过来。” 林娘又压低了声音,告诉王春雨:“你卖布的时候别被人发现了,现在政府在搞什么新政策,卖东西要□□才行。” 第11章 王春雨知道这件事,她点头道:“这我都知道。” 老街上不少卖东西的人,每次巡警一过来,大家就跑,就是不想去办那个证,因为不只是□□要的钱大家交不起,后面每个月也要交钱。 王春雨也不觉得是大事,反正大家都这样干。 王春雨回去的时候,再想起花姐最初说的那些话,才觉得花姐真没胡说,不仅能够帮忙解决麻烦,还能有好处。 难怪花姐说林娘可真是个大好人。 第二天,花姐就把布送过来了。 这些布,又多又好,王春雨摸着布,心想,给林娘送布的那位夫人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夫人。 王春雨虽然长在老街,却也听说过不少大户人家里的事情,想来林娘肯定帮了对方一个大忙,对方才会送这么多布。 —————————————— 一大早,唐大娘刚进派出所,一个男人的哭声传了出来,吓了她一跳。 又出什么命案了吗? 唐大娘赶紧进门,其他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实际上都在竖着耳朵听里面房间的声音。 哭声就是从里面的房间传来。 唐大娘也听清楚了这哭声里的话。 一边哭一边喊,跟哭丧差不多。 “我厂都要倒闭了!这都半个月了,你们到底有没有去查!” 他嘴皮子极快,说两句话就开始干嚎,然后再说—— “天天说查,那么多布,能去哪儿?怎么可能就查不出来?再找不到,我就要带着我厂子的工人一起吊死在你们派出所了。” 唐大娘虽说没有看到这个人,但通过这个声音,她能够断定对方应该是个胖子。 唐大娘问旁边的警察:“这谁?一大早来这里哭丧?” “平城纺织厂的王老板,他前段时间运一批布去芙蓉城卖,结果被土匪劫走了。” 唐大娘道:“他们肯定要销赃,总不能是那些土匪自己穿吧?还能抓不到?” 第7章 王老板倒是有意思的人,一边骂一边哭,这个姿态很有意思。 对方出来时,又给她们这些小警员客套了一下。 “王某人的身家性命就全仰仗各位。” 唐大娘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她以前见过这个人。 她几年前在对方的厂子里干过活,一天,一坐就是十几个钟头,不让她们喝水,因为喝了水要去上茅房,没有完成任务便扣工钱,而任务是越来越高,几乎没几个人能完成,可他每次都说:“xx都能完成,你们自己没有完成,自然是偷懒了。” 不仅如此。 对方下午会过来审查,板着脸,竖着眉,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她们每一个女工,要求保安搜身,生怕她们偷了厂里的布,若是谁不同意,立马就会被开除。 她们这些女人找工作实在是不容易,大多数都会忍了。 所以,当对方走到她面前,客套地说:“你就是咱们红石路派出所的女子警察吧?那句话怎么说的,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肉都在颤动。 很明显,对方并没有认出来眼前的中年女人以前是自己厂里的女工。 唐大娘也很体面,没有说什么。 对方也没有生气,反而又重复了一遍:“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他似乎没有跟这种身份的女人交流的经验,显得讨好又笨拙。 原来这些过去在她们面前恨不得榨干她们所有的血汗的人,背地里又是这副德行。 唐大娘以前就是平头老百姓,哪里看得到这样的好戏,现在长见识了。 长完见识,唐大娘就自己去找法医拿上一次尸检的结果。 她现在还没有正式入职,警长没有给她任务,她这两天都是自己分配任务。 等到唐大娘拿了尸检报告回来,派出所里又热闹起来了。 原来今天是女子警察正式报道的时间,红石路派出所的另外两个女警也来了。 唐大娘和她们都是熟人,毕竟一起待了三个月了。 派出所的警员们还是面面相觑,这跟他们想象的还是不一样。 两个人都很年轻,可…… 一个叫肖静,高个子微胖,说话中气十足,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家里没有缺一口饭吃的气质。 另一个姑娘叫张冬明,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爱笑,大家跟她逗乐聊天,她就跟没有听到一样。 再加上进来的唐大娘…… 这三个人站在一起。 绝了,就没有一个是之前男警察们想象中的样子。 一群人要照顾人的热情瞬间熄灭了。 警长给三个人分配任务—— “今天你们三个人跟着老李他们一起去城门口排查行李,你们主要是排查妇女儿童,这一次算是平城女子警察第一次出任务,你们不要掉链子,有事情向老李汇报。”. 之前没有女子警察,往来行人,无论男女都是由男子警察排查,着实不方便。 唐大娘也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那个混混被杀的案子,她估计接触不到了,而且大家也没有再提这个事情了。 她很想站出来说要不然自己申请去查,但她不是年轻人了。 她也怕被赶出去。 她们只能先去城门口排查行李。 —————————————— 第12章 在女子警察问题上,社会各界态度一致。 知识分子坚信救国之路唯有与国际接轨,国外有女子警察,国内就应该有,平城招募女子警察时,报纸也转载了上海那边一个女学警的号召—— “……倘不愿男为人臣,女为人妾,就从这时候起,二万万女同胞,一齐向着这民族自救的大路出发。” 当时响应的妇女众多,后面只录取了二十个,这几个月,平城的妇女们都在等她们出来工作。 一方面是平城的女人们则觉得有了女子警察,每次排查行李,搜身也就方便了,自然都会支持女子警察。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后面自己也能去当警察。 于是,当唐大娘三个人来城口,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她们。 没有恶意,也不是看笑话,就是好奇地看着她们。 “真的是女子警察。” “可算是让女人来搜身了。以前那个样像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下一次还招不招人,听说待遇特别好。” 女人们这下子都自觉地排队,可以说是非常积极地应对搜查。 三个人根本不需要老李他们的指导,之前三个月的培训不是白做的,她们还没有到现场,三个人就已经分了工,唐大娘和张冬明站在前面,负责挨个搜身。 肖静则在人群中,负责观察谁在往后退。 以前全都是男警察搜身,估计很多人会因为男女大防,不愿意上前。 但现在是女子警察,还要往后退,回避搜查的肯定就是有问题的人。 没一会儿,一个神色慌张的中年女人引起了肖静的注意。 “你——对,就是你,我给你搜身。”肖静朝着对方走去。 果不其然,对方转身就跑,肖静撒腿就追。 唐大娘和张冬明看了一眼,继续自己这边的工作。 别看肖静胖了一点,这姑娘在培训的时候,体能是她们二十人中最好的那个。 —————————————— 雪青是在王春雨家门口得到了消息。 “今天城门口有女子警察,大家要小心,咱们的人没有被抓,但有人偷运军火,被当场抓住了。” 对方说道:“那新来的女子警察胖了一点,但跑得真快,听说追了三条街还有力气,这就算是个男警也该累了吧。” “两个都是真的不怕死啊,听说偷运军火的那个女人身上全是手榴弹,结果被那个女子警察扑倒了,还好没有爆炸。” 彼时,雪青正在收钱,听到女子警察时,她眼神先是亮了起来,后又暗了下去。 女子警察几个月前在报纸上招募合适的人选。 她样样都满足,她也是被号召的二万万女同胞之一。 但她不可能成为警察了。 雪青手里的钱有些烫手。 这是卖盐卖布卖米的钱,卖布是新进来的一条财路,今天并没有多少钱,主要还是卖盐卖米。 她收了钱,原定计划要回杂技团,现在带着这么多钱,到时候不出城门就得被抓住,身上这么多钱,自然解释不清。 她把钱放在了另一个可信的妇女家里,自己去了一趟城门口。 她排在队伍中,眼睛始终看着正在忙碌的三个女子警察。 她们是平城的第一批女子警察,上面穿着和男人一样的警察制服,下面是黑裙。 她们脸上挂着笑容,雪青想,她们肯定高兴,她们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妇女向着国际迈出的第一步。 很快轮到了她。 她举起手,任由对方搜身,然后从她们身边走过去。 晚上,雪青在棚子里点了一盏煤油灯,开始算账。 林娘进来时,雪青把账本递给对方。 林娘看了一遍,道:“今天的收入不错,钱呢?” “钱还在城里。” 雪青道:“现在平城有了女子警察,出入都要检查。” 林娘:“她们检查得很仔细?” 雪青一边说,一边把账本放进盒子里,道:“检查得很仔细,但对我们不影响。” 货物在外面截获,销货得回城,城里销货之后,钱又得回城外,之前她们并没有被发现,是因为她们摸透了检查人员的性格。 昏暗的灯光下,雪青没去看林娘的表情,而是继续说下去。 “我和王老板商量过了,他会以自己的货物被劫,需要加入调查为理由,派一些妇女来帮忙检查,到时候我们的人和她们对接好就行。” “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意。”雪青冷漠地说着。 第8章 平城人都在欢呼女子警察的到来,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张赖子的姐姐来认领尸体了。 尸体被解剖后,又做了一些处理,存放在法医这边,张赖子的姐姐叫张秋果,和张赖子一样又瘦又干。 但明眼人一眼能够看出来,张赖子的又瘦又干是吸大烟吸出来的,他的眼睛无神,时不时又会爆发出那种癫狂状态。 而张秋果的瘦干是缺乏食物和常年的劳作,她刚来时是一直骂—— “我就知道他那样混啊,混的迟早有一天出事,真是活该!” “被人捅死了,最后还要我来给他收尸。” “一来一回就要两天时间,这得耽搁多少事!” “还要给他买口棺材,还要买坟地,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第13章 她说话间,法医带她进去,她很快就看到了躺在那里的人。 她还想再骂两句,可抬眼就看到她弟弟那干瘦的身体,她鼻子一酸,叹了一口气。 她们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人,父母都没了,以前说起来,平城还有一个弟弟,现在弟弟也死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血亲了。 女人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知道这个亲人没有半点用,只会惹麻烦,所以她才会跑得远远的,但真的亲眼看到对方的尸体,她还是会难受。 这种难受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她没钱再雇一匹马,所以她得自己把这个棺材背走。 没走一会儿,又累又饿的人再一次愤怒了起来。 她是越想越气,又开始骂了起来—— “背时壳壳,自己把自己作死了,现在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她腰杆又痛了起来。 算了算了,随便找个地方丢了算了,人死了又没感觉,为什么一定要埋进土里呢?埋进土里是能长黄金还是能长白银? 她这样一想,就准备在城外直接扔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你是张赖子的姐姐吧?” 张秋果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姑娘在旁边看着她。 张秋果一下子警惕了起来,赶紧说道:“我不认识你说的张赖子。” 她怕对方是张赖子得罪了的人,现在来找麻烦,她可没有钱了。 对方却说道:“我看着你从法医那里出来。你不用怕我,张赖子生前帮过我一个忙。” 张秋果怎么都不信这话,还要继续往前走。 对方追了上来,道:“是真的,这个钱给你,算是我报答他的。” 年轻姑娘一边说一边把钱塞到了张秋果的手里,然后转身就走。 张秋果拿着钱,这些钱已经足够把她弟弟下葬,不仅不用她的钱,还有剩余的。 她看着那个姑娘,很是不解,怎么,她弟弟还真做过好事? 那年轻姑娘便是雪青,她一直都让平城法医旁边的几个小孩帮她留意着有没有人来认领张赖子的尸体。 今天就有一个小孩来给她汇报,说是有一个妇女一边骂一边认领尸体了。 雪青过来就看到了这个妇女,听到了她为了埋葬这个弟弟,花了她的血汗钱,又要耽搁两天工。 雪青与对方无冤无仇,莫名其妙给对方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她便想着给对方一些钱,那是她这个月拿到手的工钱。 然而回去的时候,她心里依旧沉甸甸的,和她相熟的花姐问她。 “还在想那件事?” 花姐之前和她在厨房里工作过,两个人年纪差了二十岁,关系倒是不错。 雪青以前在她面前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现在,她却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只是想不通。” “本来我们都可以好好活着。” 花姐安慰道:“是他活该,他找死,想不通就不想了。” 林娘对王春雨那句“我的人好声好气和他商量,他嘴里却不干不净,最后没办法才动了刀子。” 这话是真的。 因为去商量的人是读书人雪青,整个杂技团中最讲道理的人。 雪青当初宁愿嫁人也不愿意杀人,林娘给她物色人物时,杂技团发生了一件大事。 林娘脑子聪明,但认识的字不多,更别说记账,杂技团的账目是一个老先生在记,对方就仗着林娘没有文化,敢明目张胆地做假账。 林娘是没文化,但不是没脑子,你一个拿死工资的账房先生跑去逛妓院,还一出手就是大钱,林娘能不怀疑。 她把账本给了雪青:“找得出问题,你以后就不用杀人,不用嫁人,专心做账,每个月还有工资。” 一听说不用嫁人也不用杀人,雪青立马来了劲。 两天时间,雪青把杂技团的项目弄得清清楚楚,包括了被上一个账房先生挪用了的部分。 她变成了账房,不需要嫁人,不需要杀人,林娘欣赏她的能力,甚至对她承诺—— “你好好干,没钱了可以找我要,只要不要私下里挪用我的钱,我不喜欢别人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动我的东西。” “只要你听话,好好管账,再过几年,你自己再培养一个接班人来管账,我就放你自由。” 雪青这一刻才明白林娘的强大,她也许没有文化,但她真的能拿捏别人,就算雪青怀疑对方不会真的这样做,可她还是抱了希望。 她开始了老实整理杂技团资金的日子。 直到王春雨来了杂技团,向林娘寻求帮助。 她当时在里面棚子里数钱捆钱,把纸币银元铜元分开,铜元的清脆声中,她听到了一切,自然也就听到了王春雨走后,林娘说的话。 “你们谁去处理一下,把人杀了,把信拿回来。两个人去,确保把所有的信都拿回来,别遗落在现场。” 立马就有人应了:“我和我妹妹过去,到时候他那里有的其他东西就归我们了。” “一个小叫花子的东西,你们也好意思要,说出去不怕丢我的脸。”林娘笑道:“别带垃圾回来,到时候给你们奖励。” 雪青在团队里也有了地位,她从里面出来,开口道:“不是非得杀人,把人打一顿,也能把信拿回来。” 第14章 她一方面觉得总是用杀人解决问题,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另一方面是她本性善良,更希望用不死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林娘自从发现了雪青的才能,对她也耐心了,解释道:“打一顿没用,这种人我最清楚,就算是没有信,他还有一张嘴,他可以去到处说这件事,说不一定还会说王春雨已经答应把小女儿嫁给他了。” 林娘的意思就是,人活着就是威胁,她还想要王春雨替她好好干活,自然不会留下这种隐患。 雪青又沉默了,很明显,她不服气。 林娘看出来了,这可不行,她需要一个对她忠心的账房,便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去处理这件事,只要你通过不杀他处理好了这件事,我就放你自由。他也不用死。” 雪青抬起头,很诧异地看向林娘,她甚至都带上了几分这个年纪的激动:“你是说真的吗?” 雪青是读书人,讲道理的那种读书人,她被父母卖了以后就在这里做饭,她见识过血腥暴力,却没有见识人性更复杂的一面。 林娘笑了:“当然是真的。我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谎,我以后还怎么管理大家?” 雪青这下子激动了,她已经想好了和对方把事情的利害关系讲清楚,然后把信拿回来。 如果对方不给,她就打人,把人打痛了,知道怕了,自然就会按照她的想法来。 被打总比被杀好。 雪青去找张赖子时,林娘递给了她一把匕首,道:“不是让你杀人用,让你防身用。” 雪青其实也怕出意外,赶紧收下了匕首。 到地方后,花姐她们几个人并没有进去,在外面等着。花姐说:“有事你就叫我,我们都在这里。” 而这把匕首,的确有防身的效果。 当雪青出现在对方的破庙里,雪青根本没有机会讲道理,对方直接两眼放光拿着绳子扑了过来。 “大白天的,也是菩萨保佑,居然有这么嫩的小羊。”可不能让她跑了! “你要做什么?” 男人咽了咽口水,仿佛听不懂她说话,抓住了她,继续说道:“本来以为今天一天要饿肚子了,看来是要大饱口福了。” 雪青一边挣扎,一边说道:“你放开我!我是来救你的!你已经被盯上了!” “花姐!花姐!” 没有人进来。 对方一边捆她一边说道:“我知道你是来救我的,可不就是来救我的吗?” 雪青就不是个力气大的人,也没有打架经验,再加上对方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雪青双手被反剪,动弹不得。 对方两眼放光,精神都不太正常,还不断地说:“真嫩啊,今天运气真好,上一次那个太老了。” 到这里,雪青其实还只是隐隐约约有了不祥的感觉。 对方把她绑了以后,自己到了另一边开始生火,紧接着,拿了刀出来,趁着烧水的时间,开始磨刀。 雪青还能听到他在盘算:“得找个盆,放的血可以留着拿出去卖,今天晚上先吃前腿肉。” 雪青睁大了眼睛,意识到了这个人……这个人……要吃了她! 这个事情如此恐怖,冲得她头皮发麻。 “花姐!花姐!” 这破庙没有门,没有阻拦,却依旧没有人进来。 她的手努力往下摸,还好对方没有搜身,那把匕首还在她身上。 —————————————— 林娘来的时候,雪青在哭。花姐几个人在另一边没说话,毕竟这个时候也不能说林娘说了,雪青没真的死就别进去。 一个被父母卖了,被买家用烟头烫都没有哭的人。 此刻,她在哭。 林娘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头,没有笑话她蠢,也没有责备她把这里弄得血淋淋的,只是说道:“花姐给你带了衣服过来,换件衣服,洗把脸,回去吃饭吧。我们女人啊,这里我会让人处理干净。” 从一开始,林娘就算计好了。 雪青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边哭一边往回走。 她哭不是因为这个人死了,这个人就该死。 她哭。 是因为这一刻,她意识到也许林娘才是对的。 “诚实善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有的东西。” 第9章 女子警察们的工作干得相当不错,一来就抓到了一个携带违禁物品的女人。 这事就很好的迎合现在的风向! 西方用炮火轰开了国门,粉碎了一个骄傲民族的自尊,这个民族的人意识到了落后,迫不及待想要去追赶国际,现有风向便是希望和国际接轨。 如此一来,平城这三天的报纸都是平城女子警察抓获携带军火的女人。国内女子警察不输西方女子警察! 派出所这边也表扬了三人,也算是彻底确定了三个人的工作,检查来往的行人行李。 三个人也很高兴,能不高兴吗?来来回回表扬了好几次不说,她们本身的工资待遇就好,现在还有金钱奖励。 来采访的人都来了好几波了,三个人都上报纸了。 就连唐先书都忘了还有张赖子这个案子了,每天在检查行李行人上奔走,虽然很累,但每天都很高兴。 平城还有一个特别的报刊,是平城女子中学办的校报,非常简陋,但看的人不少。 第15章 这个女子警察新闻,校报自然也要过来采访。 校报原本定的记者是文莲,她性格好,说话好听,最适合做这样的采访。 文莲一听,采访女子警察?警察!! 她们家可和张赖子被杀案有关系,她采访警察? 文莲现在也就十几岁,她敢叫嚣着让张赖子进门,她折磨死她,那是因为她不怕张赖子,那么一个抽空了的干瘪身体,又没有靠山,她不怕他! 可女子警察不一样,人对于这种身份的人总是会有滤镜,尤其是大家都知道—— “女子警察的出现就是针对妇女犯罪问题。”听说她们还被培训了。 一个她,一个她妈。都是妇女,这不是刚好就撞上了吗? 她一到人家面前,万一自己表现不自然,万一自己说错了什么。 这可不行! “我……我不舒服。” “怎么了?你要不要去医院?” “不是那种不舒服……反正我不想去采访。” “你不去,那谁去?” “周洋去。” 周洋……校报负责人之所以没有选周洋是因为这姑娘留过学,说话很尖锐,不给人留情面。 但校报负责人又一想,这一次的事情,是女子警察抓到了携带军火的犯人,周洋就算是嘴巴不饶人,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于是校报负责人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周洋。 周洋把这两天的报道全都看了一遍,越看越皱眉。 她到了以后,问两个年轻女子警察的问题是—— “你们习不习惯当警察?有没有人为难你们?” 肖静:“没有人为难,大家都很喜欢我们。” “没什么不习惯的,以前培训了那么久,入职后又都是自己的熟人。” 她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肖静都答了。 拍照的人松了一口气,中规中矩,没什么问题。回去也好交代。 很快,记者开始问唐先书,而问唐先书这位大娘的问题是—— “您有没有做过其他工作?” 唐先书特爽朗,也不介意提自己过去的事情:叭义死疤以流久留3“我干过的工作就多了,给人洗过衣服,当过佣人,也当过纺织女工……” “您觉得当警察和其他的工作有没有什么不同?”女记者问道。 有什么不同? 她脑海里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王老板过来的事情,她在当女工的时候和她当女子警察时,对方完全不一样的反应。 唐先书像是被击中了某个地方,她回过头,便对上了这个年轻女学生鼓励的眼神。 唐先书嗓子有些痒,似乎有一些话迫不及待要出来一样,她道:“这份工作……很不一样,会被人尊重。” 拍照的学生觉得……也还好吧。还挺有深度的,没问题。 女学生又问了几个问题,唐先书都回答了可她的思绪依旧沉浸在这个问题中。 很快,女学生就结束了对唐先书的询问,转而问旁边的警长,警长也是老体面人了,话说的面面俱到,把三个女子警察夸了又夸,说了又说,仿佛有了她们三个,平城便和国际接轨了。 女学生跟着点点头,最后问道:“那她们会一直做检查行李的工作吗?” 警长道:“那当然,她们三个人一来,来往妇女的行李检查,搜身一下子变便捷了。” 女学生道:“她们不能参加刑事案件侦查吗?上海前几年就有女检查员,当时干的就是检查来往行李的活。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们现在的名称是女子警察,实际上依旧是女检查员?” 唐先书三个人就在旁边站着,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话,唐先书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案子。 拍照的姑娘赶紧过来拉了拉周洋,敢情前面都没问题,是在这里等着? 这一刻,警长反应速度非常快,立马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咱们女子警察肯定要参与进刑事案件的调查,尤其是针对妇女受害和妇女犯罪问题,只是现在还没有发生这种案件。而且我们其他的警察也一样会来当检查员。” 周洋道:“原来如此,我的采访到这里就结束了,谢谢你们的解答,给了我很多启发。我和平城一起期待女子警察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成绩,不只是在检查行李上。” 哪里是她得到了启发,唐先书三个人心里都被扎进了这个事情,她们是平城第一批女子警察,没有多少经验给她们借鉴,而派出所这边同样没有经验。 她们接受培训,培训的内容可不只是行李检查。 她们是被当做真正的警察来培训的,以后真的要一直检查行李行人吗? 三个人吃饭时,肖静最先说话:“唐大娘,你前两天说的那个张赖子死是怎么回事?” 唐先书的女儿都已经二十岁了,肖静和张冬明为了表示尊重,私下里都叫她唐大娘。 唐大娘把那天的事情说了。 肖静道:“咱们从这个案子开始查吧。” 另一边,文莲询问一起去采访的人。 “没出什么问题吧?” “有一点状况,但问题不大。”对方说道。 文莲松了一口气,问题不大就好:“以后女子警察的新闻,都让周洋去吧。” “行。” 第10章 查案,不是有决心就行。 张赖子这案子,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圈下来也没什么线索,因为张赖子本人实在是人品不好,导致大家提供线索不积极,觉得这人死了就死了。 第16章 唐先书最后还是觉得也就那个上门女婿有可能。 唐先书有女儿,她对这种事情敏感,若是张赖子到处说要做她家上门女婿,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会做什么事情,不是说唐先书会杀人,是说她能理解别人会因为这件事杀张赖子。 其他两个年轻姑娘觉得不能只盯一个方向。 “我听他们说他经常去偷人东西,要是在大户人家偷东西,不小心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就很有可能被杀了。”说这话的人是肖静,她出生在一个大家族里面,想法就忍不住朝着这个方向跑。 “也有可能是一时兴起做的案,虽说都是流浪汉,但也许他身上有东西吃,那天晚上就被其他人发现了,对方抢东西,他不给,抢东西的人一时冲动杀了人。”张冬明说道。 人饿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张冬明前几年逃难的时候,她就亲眼看到就为了一个玉米饼子,几个人打得头破血流,她也曾亲眼看到几个捡垃圾的人,为了两三张废纸打得龇牙咧嘴。 这是肖静这样的大小姐不能理解的生活,肖静来这里,是她喜欢当警察,她可以不要工资也要进来,她自然不能理解这种为了一口吃的就能杀人的事情。 肖静看向张冬明:“就为了一口吃的就杀人?” “不要觉得简单,咱们活着不就为了一口吃的吗?” 张冬明对上了肖静诧异的目光,于是改口:“开玩笑的。” 没开玩笑,张冬明来当警察就是冲着当初报纸上说的,包吃包住,还有工资拿,当初在学校里,训练非常苦非常累,教官还要一直骂她们,第一天下来,不少人都哭了。 张冬明手被磨破了,拿筷子夹肉的手都在抖,她也是一边哭一边吃东西。 其他人是因为又苦又累还要挨骂。 她是因为真的包吃包住,能吃上热饭热汤,等通过了,不仅包吃包住,还有工资拿。 “这下子好了,”唐先书说道:“咱们就有三个方向可以查,我还是去问问这个上门女婿怎么回事。” 肖静:“我去各大典当铺子看看,问问张赖子有没有典当什么贵重物品。” 张冬明:“我就在街头转一转,看看有没有线索。” 于是三个人就分开再打听打听。 唐先书又去问了一遍之前的那些人,看他们有没有想起来什么新的事情。 大家都摇头,甚至好几个人都很诧异,张赖子这个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又来了? 唐先书只能道:“这个案子以后我们会一直查,你们要是有想起来什么,可以来派出所找我。” 她又去了张赖子常去的地方。 这里有一个酒楼,张赖子常在这里弄点残羹剩菜吃。 她上一次也来过了,这一次又来,店里的伙计不是上次那个,而是一个年纪小一些的人,对方一听她是来查张赖子的警察,便直言直语,说道:“我觉得你们也不用查了,他那个人就是三天两头的招事,肯定是被人杀了,那么多看不惯他的人,你们也找不过来啊。” 唐大娘:“他具体是怎么招事?” “偷东西,”对方道:“上一次还因为偷东西被你们警察关了两天。” 唐先书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那是她还没有入职之前的事情了。 唐先书:“你知道是偷的哪一家的吗?” “这我哪知道,我就是听他们在传这件事。” 唐先书心说,回去查一下,既然都已经被抓了,肯定会有刑事案件登记表。 她往回走,正好就遇到了肖静,肖静也是一无所获,她是沿着“张赖子偷了有钱人家的东西总要销赃”这条路走,她去问了大大小小的典当,询问张赖子这段时间有没有典当什么东西。 都没有。也许弄错了方向。 两个人一见面,唐先书先说了回去找刑事案件登记表,张赖子被抓过,说不一定和他的死有关系。 其实有没有关系她们也不知道,只能摸索着找线索,然后一条一条地排除。 红石路派出所的登记表厚厚一叠,上面写了这个月的刑事案件数量37起,唐先书挨个看了一眼,没有张赖子。 “张赖子不是因为盗窃被关了两天吗?为什么这个月的刑事案件受理表上面没有他?”唐先书就去问了警长。 警长把刑事案件受理表拿了过来,翻了翻发现真的没有这个人,他一副想起来了的模样:“他当时的罪过不严重,偷了别人家一只鸡,这边关了两天就放回去了。这个表就没有登记。” 唐先书问道:“当时是谁报的案?” “这个不记得了。” 唐先书见他回答不了,就不问了。 她走出来,正好张冬明回来了。 她跑到了唐先书面前,把人拉走,又把刚从外面进来的肖静也拉走了! “我有收获!” 张冬明有对这个职业的爱,但不多,所以她一边去找人打听消息,一边偷偷地捡一些废纸。 后半程也没打听出来什么消息,她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准备把自己所有的废纸都拿去卖了。 唐先书:“什么秘密!” “你看!” 张冬明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这是什么?” 张冬明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就……我不小心找到的,反正就是找到了。你快看内容吧。” 第17章 年轻人爱面子,不好意思说自己的情况。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女子警察了,第一批女子警察,她得维持面子,在外面不能丢人,但是一个人的时候,她就是还会有过去的小习惯。 凡是能用的东西,她都喜欢收集起来,能用的就用,能卖钱的就去卖钱。 从第一天来报道,她就留意到了,她的同事们很喜欢扔废纸,这些废纸可是个宝,她以前在街头捡这些,然后卖给鞋匠做鞋垫。 苦日子已经让她形成了一种习惯,看到废纸就想捡。 每次路过那些扔在垃圾箱的废纸,她都手痒,很想捡起来。 可不能了,她是警察了,出个门,大家都要笑着跟她打招呼,她是有身份的人,可不能再捡垃圾了。 但是——可以趁着大家去吃饭,没有人看到,她偷偷来捡。 她就这样从入职第一天开始,每天都在偷偷捡所里的废纸。 今天在外面又捡了一些,就想着拿去卖了。 派出所的大多数废纸都是已经被揉皱了扔进垃圾箱,所以她还得一点一点地把它压平,好卖给鞋匠。 压着压着,她也开始看这些纸上的字,有些是笔录,有些是民事案件登记表。 看着看着,她的眼睛就看到了有用的东西! 现在,唐先书把这皱巴巴的纸拿了过来,和肖静一起看。 刑事案件发现受理登记表 案件类型:盗窃 简要案情:报案人在红石路301号附近的破庙里听到张赖子说自己偷了一个叫王胖子的人的大元宝。 报案人:王春雨 第11章 张冬明没有在里面说这件事,她心里头想着,等到三个人把这个案子破了,到时候肯定又有奖金。 如果在里面说了,大家参与了进来,到时候功劳肯定就不会算在女子警察身上。 她虽爱钱,但也愿意和唐先书和肖静分享,毕竟之前抓那个携带军火的犯人,是肖静出手,但挨夸,有奖金的是她们三个人。 这种事情让她自然而然地觉得三个人就是一个整体。 现在一找到了线索,立马告诉了另外两个同事。 肖静一看,也高兴:“行啊,冬明,没想到你还能把这个找到。我们刚才跟警长说——” 她话到嘴边,笑容突然就没了。 张冬明有些奇怪:“怎么了?警长说什么?” 唐先书年纪大一些,见识过的事情也多,小声道:“刚才我们去找他,问张赖子为什么会被关。” “他怎么说?不是因为偷了王胖子家的大元宝吗?” “不是,他说偷了别人家一只鸡。”唐先书说道。 “啊?”张冬明手里这张纸就变得有些重了。 唐先书道:“现在,这上面说的是大元宝,那为什么这个登记表被扔了,为什么警长直说偷了一只鸡,这下子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我们把这个拿进去,问警长怎么回事!”肖静说道:“分明是他们把元宝吞了,天啊——”她的脑海里蹦出了另一个想法。 肖静眼睛看了一眼里面,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会不会是当时去办案的人对大元宝起了贼心,把张赖子关了两天就放了出去,然后把人杀死在街头,回来以后又偷偷的把这个登记表给扔了。难怪他们对查这种杀人案一点都不积极。” 肖静这逻辑还圆上了。 唐先书知道的事情多一些,她这段时间没事的时候就会去法医家,秦老师……她已经叫那老太太秦老师了,对方给她补了整个社会的问题,也包括了她所在的派出所的问题。 唐先书自然也就明白不是这么一回事,她说道:“应该不是办案的人杀了张赖子,他们不上心,是因为上面不在乎这个杀人案,一不是外国人,二不是权贵。” 上面在乎什么,下面就会忙什么。 “如果他们为了钱,也没有必要在街头杀人。”换了好几个当局,每一个都在下文件要求不允许严刑逼供。 之所以要下文件严禁,是因为这种事情很常见,自古以来,严刑逼供就是办案的一种方式。 “他们要想杀张赖子,直接在派出所这边弄死了,张赖子也没有能出头的亲戚,死了就死了。”哪里用得着把人放出去后,杀死在街头这么麻烦。 “而且,最重要的是,张赖子被关是我们来之前的时候,你们来的时候,张赖子都已经死了三天了,但冬明还是捡到了这张纸,说明这是张赖子死了以后,有人才把他的这一份撕掉了。”唐先书分析道:“估计也只是把那个大元宝贪掉了。” 接下来就要说到钱的问题了,张冬明的敏感度一下子就上来了,她顺着唐先书的话往下说:“张赖子死了,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一看,这人已经死了,我把这个登记表一扔,大元宝就能直接拿走了。” 唐先书也点头,她见过的人多,这些有正当工作的人,让他们去犯罪,可能性不大,但是让他们见财起意,做这种顺手摸羊风险又不大的事情,倒是不意外。 “那现在怎么办?”张冬明问道。 一个杀人案还没有查出来,别先把同事全送走了。 送走同事还好,万一送不走同事,得罪了同事们,但很有可能把自己给送走了。 唐先书也在想这个问题,她们去问警长,警长说那个话,就已经表明了对方的立场。 第18章 肖静皱眉,道:“你们在烦什么?咱们就应当冲进去,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后要求有个解释,是谁把这个盗窃案处理成这个样子,应该要出来负责!” 这才是正确的事情。 可另外两个人……一个快四十岁了,她的过去的经历,让她明白,没用。 另一个,穷,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肖静看两个同伴这样,有些着急了:“咱们总不能包庇他们吧?” “算了,你们不敢得罪他们,我敢,我进去说。” 唐先书和张冬明赶紧把人拉住了。 “你说什么?捡到了这张纸?你是看到大元宝了?他们要是不承认怎么办?你也没有其他证据。”唐先书提醒道。 肖静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只能在旁边坐了下来:“那怎么办?” 唐先书说道:“咱们先查,查出来了以后,偷偷往上面举报,不让人知道是咱们干的。” 既能把事情平了,又能把自己摘出来。 肖静就是想要维护正义,唐先书这个办法,反正目的达到了,她同意! 张冬明更加同意,她其实很怕肖静闹出来,肖静家里有钱,没了这份工作就没了,她没了这个工作就是没命了,现在唐先书想到了办法,她也同意! 唐先书说道:“那接下来,我们三个把任务分配一下,我明天去询问王春雨关于张赖子的事情,张冬明你老实心细,你负责观察咱们派出所里的人,看看有哪些人参与了这种事情。” 肖静啊了一声,有些不满,道:“怎么不让我来?” “肖静,你家里有人脉,你调查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人,到时候咱们把事情举报上去。我们两个都没有人脉,只能让你去。” 肖静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实际上是唐先书觉得她藏不住事情,不像张冬明看着那么老实安静,不惹人注意。 今天肯定来不及了,分配好了任务,三个人还要赶紧去值班检查行李行人。 张冬明对于这件事非常积极,因为每次查出来违禁物品,所里都会给一小笔奖励,非常少,大家都没怎么在意,但张冬明这个人不一样。 她之前路过了一张废纸,由于碍于警察的身份和其他人在场,她没有捡,回去后,她都惋惜了好半天。 这样一个人,天天上班就想干出点业绩,她们三个人是分了三个队伍进行排队检查。 犯罪分子们早就摸清楚了这三个女警察的特点了,张冬明那个队伍压根没有犯罪分子排队,她那个队伍基本上都是普通人。 她自然查不出什么来。 今天上班,三个人又和之前一样的站位,肖静还是想和张冬明一起查同事的事情,她趁着还没有开始,往张冬明那边走,想跟对方商量一下。 唐先书本来在检查面前的妇女,结果就看到刚才还在肖静队伍的一个妇女偷偷地移到了旁边的张冬明的队伍。 唐先书有些奇怪,但又一想,对方也不是跑了,就是换个队伍,可能是觉得另一边要快一些吧。 紧接着,肖静回来了。 唐先书就看到刚才过去的那个妇女回来了。 唐先书走过去,小声对肖静提醒她,到时候重点检查一下那个妇女。 肖静点了头,记下了人。 唐先书继续检查自己这边,等到那个妇女时,唐先书正好也看到了,肖静对她摇了摇头,意思是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那一直挪位置干嘛?还跟着肖静? 等一下! 唐先书反应了过来,叫住了那个妇女,又道:“肖静,你去替一下冬明,冬明,你来肖静这里检查!” 她这话一出,那妇女立马就要跑! 肖静反手就抓住了人,把人压在了一边,说道:“别乱动!” 张冬明过来一查,立马就在裙子下面找到了一包违禁物品,一包纸币,还有一些银元。 原来,这一伙犯罪分子并不是林娘她们那一伙,他们无法通过内部解决问题,但这一伙犯罪分子也有自己的办法。 他们用妇女儿童运东西之前,连续好几天,先拿普通物品做了实验,把人混在三个女子警察检查的队伍里,看看最后这个人身上哪些地方没有被搜出来。 然后她们就发现如果藏在隐私部位,肖静就找不到,这才利用她这个缺口。 因为被抓到的是妇女,所以按照现在的规定,得有一个女子警察跟着一起回去。 张冬明就和另外两个男警把人押回去,对方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也要带回去。 两个男警宁愿押人,也不愿意去拿那些东西。 张冬明一个穷苦娃,完全没这些忌讳,一小包违禁物品和两叠纸币拿着,另外一小袋子银元,拿不下来了,她放在自己的兜里。 她往回走的时候,心里想的依旧是这一次能得多少奖励,估计还会上一次报纸。 她可真是太喜欢这个工作了。 到地方后,她按照流程写了登记表,又有老警察负责数钱,把违禁物品收起来,还要去审问犯人。 整个流程,张冬明也一直跟着。 等她们把这些事情都干完了,已经是晚上了,张冬明打了哈欠,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她们宿舍离派出所并不远,张冬明回去的时候,脱了衣服,往床上一扔,只听得哗啦一声—— 第19章 张冬明本来很困,这个声音一下子刺入了她的脑海中,她立马精神起来,拿起了衣服外套。 兜里硬邦邦的。 硬邦邦?? 她脑子一下子想起了什么,银元啊! 对啊!怎么忘了这个事情了? 她只把纸币和违禁品上交了,忘了把兜里的银元也上交。 她拿着这一小袋子银元赶紧往派出所方向跑。 原本袋子是紧实的,所以最开始在她身上没有响,晚上回来扔在床上,把袋子撞开了,现在她拿着袋子,银元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她跑到了楼下,平城的夜晚很黑,和她以前在街头流浪的时候一样黑。 其实……其实那边的登记已经完成了,这银元也没多少,也许不会有人知道…… 是啊,应该不知道,当时搜的人是自己,其他人都没有过手。这些银元,对于公家来说,一点都不多,但对自己来说,非常多! 她走路的速度变慢了。 她脑子里面又开始涌现出一些新的想法来—— 她的同事们,他们连大元宝都敢直接拿了,这是何等的胆子!就这几个银元,说不定人家都看不上。 外面不是也一直在说,女子警察不能输给男警吗?她的胆子怎么能输给那些拿大元宝的男子! 不行不行,不能拿这些钱!她在脑海里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怎么不行了?张冬明给了自己一巴掌,这点胆子都没有?那一辈子就别想过好日子了! 张冬明一下子站住了,转过头就往回走。 然而,走到楼梯间的时候,她又想起了过去的日子,那个时候她没有一个落脚地,需要到处躲着睡觉,她会偷偷藏在这种楼梯下面,冬天的时候真的很冷。 现在,她有自己的房间,有女佣帮她做饭打扫卫生,她还能上报纸。 张冬明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别跟别人比,人家什么身份,自己什么身份! 她理智立马就又回来了,又赶紧往派出所方向跑去。 派出所里,一个天师正在给收回来的这些赃物驱邪。 他其实不是来做这个事情,驱邪,就是随手帮个忙。 平城上面对于平城的情况很不满,层层施压,要求这个月找到那些强盗,找到被抢的东西。 但强盗怎么找?警长一行人一着急,最后有人说,城外有个黄半仙,厉害得很。 他们赶紧把人请了过来,求他帮忙算算劫匪下一次要出现在哪儿。 黄半仙在她们派出所里围着一个大火盆跳大神。 张冬明回来正好就撞到了这一幕。 张冬明:“……” 第12章 张明冬耳朵贴在墙上,听他们说的话。 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再加上道士特有的那种腔调,张明冬听得不是很清楚,她的耳朵只零星地抓到了后天,北边,松树之类的片段。 第二天吃早饭,她就把这事告诉了唐先书和肖静。 “你们不知道,我当时差点吓死了,不过那人跳得很像样,估计是真的半仙。” 平城人本身就信鬼神,有大事问鬼神也不是没有的事情,大家只是觉得有一些是骗子,有一些是真的。 “算出来了?”唐先书也很好奇。 “我就听到了后天,北边,还有松树林。”全都是关键,张冬明这耳朵还是灵。 肖静道:“这话的意思是后天北边的松树林会有什么事情?”这段时间最愁的就是那群山贼土匪,想来就是他们了。 “不知道会不会带上我们。”想到这里,肖静还有一些激动。 肖静自然是想去,她这是当警察,谁当警察的时候不想着围剿犯人? 虽然危险,可是肖静就是这样的人,想要在危险中证明自己。 唐先书泼她冷水:“我们也没有抓捕经验,实习期都还没有过,这种大案子肯定不会带上我们。” 从警长他们请人跳大神都瞒着她们就可以看出来了。 肖静:“这倒也是,还是先积累经验。” 她们积累经验就是日常巡街和检查行李时抓到的一两个犯人。 这些犯人都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唐先书也想去,但也的确担心她们的经验不足给人添麻烦,反而不好。 唐先书还是明白,在围剿犯人这一块,她们的经验的确不够,不能强求。 这一天,三个人依旧是搜查行李,负责日常□□。 晚上回来时,其他的同事的确个个都在忙活。 第二天,一大早,其他人就出去了,三个人还是得去检查行李。 张明冬一边检查一边想着银元的事情。 银元她还没有上交,她前天晚上亲眼看到警长给了那道士一叠钱,正是被搜查出来的那些钱。 那么大一叠,比她手里的银元多太多了。 她鬼神使差地就不想上交了,有些时候,人做决定就是靠几个瞬间。 她一边想这件事一边检查行李。 “小姐——”面前的妇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张冬明,就习惯性用了平常看到富贵人家的年轻女儿的称呼。 张冬明回过神来,笑着说道:“大姐,你叫我冬明就行。你这是去哪儿?”她也是照例问一句。 张冬明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对方的包袱,包袱里是两包茶叶,还有一包干辣椒。 妇人道:“我们听说蓉城那边有人在收茶叶,正好家里有,过去卖了。” 第20章 “那路上小心。” “没事,我们跟着米行的运输队一起走。” 妇人名叫秋桂,她很快就做完了检查,她男人在另一边等着她。 男人背着一个大背篓,背篓里是一个桶,桶里面都是桐油。 平城的桐树能产桐油,两口子不知道跑了多少座山才弄到三百斤桐子,最后才有了这桐油。 如果就在平城出手,因为这就是平城特产,所以肯定要便宜一些,两口子就想着去蓉城那边卖,蓉城不产这个,本来价格就高一些。 这段时间,她们还听其他过去卖了的人说,把这个卖给那边的工厂,价格要高三倍。 她们不知道真假,但的确很心动,那可是高出三倍的价格。 一直没有去,是因为城外有土匪,她们一直都不敢,怕被抢。 这两天,两口子出来卖菜,遇到了之前的一个邻居,对方发达了,在做运输工作,本来就关系好,遇到了也就聊了起来。 两边说起了桐油的事情,对方就说道:“这不是赶巧吗?我们过两天就要出城送货去蓉城,你们跟着我们一起去。” “这段时间不是说土匪吗?你们不怕?” “没事,我们有朋友是警察,有内部消息,土匪这段时间在北区,不会来南区。” 两口子一听就心动了,这些人的消息肯定比自己这种普通老百姓的准,再加上可以蹭对方的马车,这不是正好吗? 她们也有些等不及了,马上就要入冬了,家里粮食快要见底了,这有老有小的,得赶紧挣点钱回来才行。 这才有了这一趟。 两口子做完检查,出了城,立马就赶上了运输马车队。 两口子坐在马车上,也是一个劲地感谢老邻居。 “你们也是运气好,正好有消息土匪在北区,要不然我们也不敢送。” —————————————— 北边的城门外十公里,一队押送货物的运输队进入了森林。 几十个人埋伏在这里,眼睛盯着那运货队伍,等着土匪来抢劫。, “确定会来吗?” “大师的本事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他都说了肯定会来,还能有错?” 在他们看来,那大师是真的大师,算准了好多事。 “都给我提高警惕!”他声音稍微高了一点。 森林上空,几只斑鸠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安全,脱离树冠,挥动翅膀,冲上蓝天。 等到斑鸠飞累了,回到高大的橡树上时,一声枪响打穿了斑鸠的身体,尸体吱吱落下来,正巧就落在了秋桂的头上。 经历过苦难的人身体都有记忆,哪怕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秋桂已经抓住了丈夫的手,准备要跑路了。 橡树林中,一群山贼冲了出来,为首的人大声喊道:“全部下车,趴在地上!老子今天不杀人!” 他的不杀人,又伴随着一声枪响。 马车立马停了下来,马车队上的人一下子被恐惧抓住了。 “怎么办?” “土匪来了!” “土匪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在北区那边吗?” 再来一声枪响。 众人纷纷从马车上下来,趴在了地上。 他们没有枪,根本没有反抗能力,再说了,这些货物是老板的。 “先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今天是来拿点东西,只想拿东西,不想杀人,这些东西也不是你们的,没必要为了这点东西丢了命。”为首的人继续喊道。 所有人趴在了地上,等待着土匪快点结束这场打劫。 雪青在山贼队伍的后面,她并不积极,但还是和旁边的人一起去牵马。 她的心已经开始说服自己—— 现在的杂技团不是过去的那个杂技团,过去的杂技团是常年都靠杀人越货为生。 林娘已经在努力让这个杂技团脱离原本的模式。 现在,她们也是打劫,但是这些货物,是事先和货主沟通好了,卖家愿意被她们以交换的形式打劫,她们再以低于市场价卖出去,买家也受益。 她不应该如此排斥这一切。 实际上,当她拉着马车往回走时,她的心里的确已经开始盘算能卖多少钱,用哪些渠道卖……最后要分多少出去,能挣多少钱……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旁边的几个人同样拉着马车,却是喜气洋洋,在这个世道里,她们享受着这种事情。 今天收获真丰富。 另一边,为首的人也有同样的感受,因为他发现了一木桶桐油。 桐油是个好东西! 他也很惊讶,还有意外收获,他们当然知道今天货物有哪些,有多少斤。 “这桐油不错。”他说了一句。 此时,旁边的地上传来了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大爷,那……那桐油是我家的,能不能给我留着。” 说话的人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大概是这些土匪一直说的不杀人,再加上土匪们强调抢的东西都是有钱大老板的东西,让这个老实人觉得有希望保住自己的东西。 她们和运输队的人不一样,她们要丢的是自己的东西,那是她们存了这么久的桐油,一个桐子一个桐子地收集,甚至都舍不得在平城卖,就想着过去卖给工厂,两口子在这上面寄托了太多希望了。 这丢了,这个冬天一家老小怎么活? 第21章 为首的人哦了一声,问道:“你不是运输货物的人吧?” “小的不是,小的家里穷,跟媳妇儿一起去蓉城卖这点桐油,求大爷高抬贵手……”他依旧是趴在地上说,语气卑微,生怕惹恼了对方。 为首的人朝着男人走了过来,他看到了这两口子。 他本来就手痒,出来的时候又被一直叮嘱,别杀运输队的人,杀了不好处理。 这人不是运输队,自己又想要这桐油,他难得和对方嘀嘀咕咕地争论。 于是,抬手,两声枪响。 —————————————— 雪青在另一头拉马车,清点货物,后方又一声枪响,马受惊,撒腿就跑了。 其他人去追马。 雪青停了下来,一开始开枪是为了震慑,现在怎么又开枪了?难道有人反抗了? 有人反抗了吗? 她心里有些不安,计划中,这就是一次不用人伤亡的抢劫。 她赶紧往回走,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另一边,小两口倒在地上,依旧埋着头,如果没有血迹,甚至看不出来她们已经死了。 她们依旧脸贴在地上,从始至终,她们都很听话,趴在地上,不抬头。 第13章 中午依旧是三个人一起吃饭,实际上这个路口检查的巡警还有另外四个,但大家都默契地男女分开吃饭。 其实上面也不希望男女一起,怕风评不好,这是唐先书三个人也不在乎。 分开吃饭也是好事,方便她们聊天说话。 肖静此刻就还在念叨:“不知道他们抓到人没。” 她真的很想去看看,想要参与进去。 肖静小半辈子都被关在家里,她这样的人,她对于这种危险缺乏基本的认知,反而因为过去没有经历过,更想要往前冲。 反正,旁边的张冬明就一直听她说话,张冬明见了世面了,这么危险的事情,她居然心心念念想去? 再说了,张冬明没说的是—— 那半仙明显就是骗子! 张冬明过去就是最底层的人,她能够接触到这些骗子,自然也知道他们压根没有什么预知能力。 她不说,这是她的生存手册,很多事情就是与自己不想干就不要说话,这是保命手段。 再说了,就算她跑去告诉了警长也没用,人家也不会相信她,后面如果不灵,反而有可能把责任推给她,说她一个女人破坏了大师的预言之类的。 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些。 肖静还在念叨:“他们估计要从北边回来,咱们也只能等下午才能知道什么情况了。” 这时,那头有人喊她们—— “出事了!出事了!” 从另一边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几个人,一边跑一边喊—— “你们快去看看吧,山贼杀人了!” “什么?山贼真的出现了?”张冬明都惊了。难不成还是真的大师? “就在城外,抢了我们的货,还杀了两个人!” 等一下,三个人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 “你是说在我们这边?山贼在我们这边?没有在北区吗?” “哪里什么北区!你们快去看看吧!” 三个人立马饭也不吃了,赶紧跟着剩下的巡警一起往案发地赶去。 另一边,秋桂家的人也收到了消息,她们家里两个老人两个孩子。 大的十岁,小的三岁。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里母鸡死了一只,两个老人心疼得不得了,原本就只有这么几只母鸡,下了鸡蛋,给两个娃娃吃,现在死了一只。 “算了,今天吃点肉。”孩子的奶奶说道。 老两口想着,鸡油鸡杂给两个娃娃炒了吃。 鸡肉处理干净了,挂在火坑上面,烟熏火燎,也不容易坏,等儿子儿媳妇回来再吃。 两个老人盘算了一下,去一趟蓉城,大概四天就能回来。 两个孩子真高兴,跟着爷爷奶奶在屋檐下拔鸡毛。 外面来了一个人,一边喘气,一边说消息。 乱世之中,没有人会在意孩子能不能承受这种消息,来报消息的人当着孩子的面就说了—— “吴大爷,你快去看看吧,你儿子儿媳妇出事了!” 奶奶没反应过来:“什么出事了?桐油让人抢了?还是人摔了?” “他们遇到了山贼,被人打死了!” ———————————————— 张冬明和其他人一起赶到,唐先书挨个询问事情发生的过程。 肖静在检查尸体,她们都保持着理智。 只有张冬明站在一边,她的脑子嗡嗡嗡的,眼前的一切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她们也没有反抗,大家都趴在地上,也不敢抬头,就听到那个人说了两句话……” 张冬明的耳边传来了旁边的人对唐先书说的话。 “他们也是的,那些都是山贼,怎么敢跟他们讨价还价,还想把桐油留下来!唉!八一似八已留救刘伞”那个人评价着当时的场景。 张冬明的目光依旧在这个妇女身上。 她今天上午才给这个妇女做了检查,她还记得对方笑得很开心,跟她说要去蓉城卖茶叶。 那个时候,她多高兴,脸上写满了对生活的希望。 现在,人倒在了地上,血已经凝固了,茶叶在旁边撒了一地,包袱也散开了。 第22章 那些茶叶……她当时检查的时候打开,检查完,她还专门重新包好了。 当老人和孩子赶过来时,张冬明已经缓过来了。她一开始缓不过来,是因为她父母也是这样死的。 老人哭得撕心裂肺,两个孩子并不懂得此刻要怎么办,她们只是有些害怕地躲在一边,她们还不懂这一刻对他们的人生会有多大的影响。 张冬明看着她们,仿佛看到了自己,她曾经也是如此。 她并非生来就没有父母,她很小的时候就听大人说,世道越来越乱了,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那个时候,她就是听着,也不懂到底怎么就乱了,怎么就过不下去了,就好像外面那些事情跟她关系并不大。 直到有一天,她父母死了。 她一个人流落街头,差点被人卖进暗门子里,也差点被人吃掉。 她才明白,原来是这样乱啊。 为什么这样乱,她从来没有想过。 她过得太难了,每天睁开眼睛都要想着今天最好能吃一点东西,不要被饿死,也不要被其他人抓住。 而现在,像是穿越了时空。 一对勤劳的夫妻死了,她们曾经用脊背撑起来的那小小的安全的空间也塌了。 她们的孩子马上就要体会到这世道乱。 张冬明看着这一切,她是个外人,可似乎又不是。 在这里,所有人中,只有她最清楚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张冬明蹲了下来,把已经散开的行李重新捡了起来,最后递给了另一边的孩子。 那里面,放着她不知道该不该交出去的那一小袋子银元。 ———————————— 城市另一边,棚子外面的人在庆祝。 雪青在里面,再一次对林娘强调:“它杀了人,他杀了——两个趴在地上,没有反抗的普通人。” “我知道,你让我怎么办?我再去把他杀了,以后谁给我卖命?”林娘说道。 雪青看着她,给她说道:“你以前说过,前任团长那些事情我们不做,我们就算是杀人,也要杀罪大恶极的人。” 林娘没有耐心了:“雪青,你想要我现在出去告诉一群给我卖命的人,告诉他们,因为金叔杀了两个不相干的人,所以我现在要杀了金叔?” 她说这个话时,丝毫没有想过那两个不相干的人背后有一群相关的人,她似乎不在乎一个普通的家庭被她毁了。 雪青想不明白,林娘也是苦命人,她为何不能站在普通人这边。 “她们这个年纪,肯定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一枪一个。” 林娘道:“以后我不让他出去了。” “不够,他杀了两个普通人。”雪青再一次强调。 “那还要怎么样?” “杀人偿命。”雪青固执地说道:“他必须杀人偿命。” 林娘道:“不可能。我不能做这事。” 雪青看着她,眼神充满了失望。 林娘被她这一看,觉得很是好笑:“雪青,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你不能指望我来按照你的想法做事。” 雪青不说话,她又是这个样子,说不赢了就不说了。 林娘继续说道:“这一次出去,如果你是最有能力的那一个,你冲在前面,你说话有用,也许一切都没事。” “但你不是,你躲在后面,你把这一次行动的主动权让给了一个疯子,他手里有枪,他自然能够按照他的想法行事。” “事情不应该这样算。”雪青说道。 “那应该怎么算?你觉得自己聪明,比谁都聪明,但你从来不争抢,你总是抱有希望,希望自己做个好人,也希望别人能是好人,你明明讨厌我,但你依旧希望我能压住所有人,让所有人都讲原则,你希望我现在出去主持你那该死的公道,可世界就是要被强者掌握,强者就是能够随心所欲。” 林娘不在乎雪青的眼神,她继续说道:“你总觉得是我们的错,我这样的人是恶人,实际上,恶人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因为你这样的人太多了,你们把这个世界让给了一群恶心的人。” 林娘说完以后,也不愿意继续和雪青这个死脑筋掰扯这件事,转身就走。 林娘出去了,她的那些话和这个棚子里那种窒息的空气一起掐着雪青的脖子。 雪青有些站不稳,她在旁边坐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她站在这个贼窝里,整整六年,她坚持了整整六年。 而此刻,她能够听到自己的良知被掐死的声音。 雪青从棚子里出来时,她已经恢复成了最初的那个沉默的模样,不再说话。 外面的所有人都在喝酒吃肉,今天可真高兴。 雪青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最高兴的金叔。 她低下头,不再去看。 第二天,金叔死了。 金叔就是那个开枪打死普通人的人。 似乎是意外,昨天太高兴了,喝酒喝太多了,晚上起夜,掉进茅坑里淹死了。 林娘若有所思地看了雪青一眼。 雪青站在人群外面,她不再是低着头。 她的目光穿过了人群,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不再回避,不再害怕。 第14章 尸体运回城时,不少人都过来看了。 这和张赖子的死完全不一样。 第23章 张赖子,一个到处惹祸的麻烦精,没老没小,他死了,哪怕尸体就扔在大街上,路过的人看到了,嘴上怜悯一句,死的真惨。 实际上心里却在想,天天那样子逗猫惹狗的,死了是迟早的事情。 ——他的死是因为他的个人行为,而大众会觉得,我没有这样做,我不会遇到这样的灾祸。 可秋桂小两口不一样啊。 这两口子勤快,不招惹是非,上有老下有小,早起晚归地养家糊口。 她们死了。 众人看着老人和孩子,想到了自己家的情况,一时之间不由悲从中来。 运输队的人又把当时的情况说了,悲愤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好几家报社都报道了这件事,警察们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唐先书原本想的要去找王春雨询问上门女婿的事情只能暂时搁浅。 王春雨彼时也看到了这一切,她同样恨得牙痒痒,有孩子的人看不得这些事情。 “这些人都要遭报应。”王春雨总结道。 她压根不知道这些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也完全没有把这件事和林娘想在一起。 她虽然也在做着躲警察的生意,但这非常常见,平城这一块管得非常严,要求所有人都要办/证才能做生意,做生意以后还要交钱。 她们老街里都是一些穷苦人,要卖的无非就是一些自己种的菜,山里打的野物,或者自己家手工做的鞋子,衣服之类的东西,怎么可能花大钱去办/证? 于是就滋生出一大堆无证经营者。 大家配合得非常好,每天都有巡警过来查,但是老街的孩子们在各个街头守着,有人来了,就赶紧相互通知,巡警一到,一个非法经营都没有。 王春雨生活在这个环境里,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要干的事情和其他人正在干的事情有区别。 她也有自己的规划,布匹肯定不可能直接拿出去,她先做成两件衣裳,然后拿出去卖,价格要稍微比市场价高一些。 来买的人肯定会问:“你这个有点贵。” 她就可以说:“这个是有些贵,你要是有认识的裁缝,你可以在我这买点布料让裁缝做,这样算下来会便宜一些。” 如此一来,她就能卖出布料了。 她果然没有想错,她就靠着这一招卖了不少布出去。 自然也有认识的人问她:“王大妈,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布?” 她解释道:“哪里是我的布,这是我有一个雇主,她家里有多的布,让我帮忙卖。” 对方啧啧:“那你能在中间赚不少钱吧?” 王春雨一向小心谨慎,生怕惹人嫉妒招人恨,又专门说了一句:“挣不了什么钱,布都是人家的,钱也肯定要给人家,比不上你们家这种都是自己的,卖多少钱都是自己家。” 对方家里是出来卖花生,也挣不了多少钱。 王春雨已经足够小心了,然而第二天到雇主家,雇主家的管家把她叫到了一边。 “王大妈,你最近家里怎么样?我听人说你女儿在女校读书,要不少钱吧?”管家问道。 王春雨:“她是她姐姐供的,我没什么能力,也没能给多少钱。” “可我听说你在外面卖布。” 王春雨道:“可能是您弄错了。” 管家压根不搭理她,只是让人去清点库存。 她们对比王春雨做的衣服和用过的布,要弄清楚王春雨有没有在里面偷工减料。 她们做裁缝的,只要雇主家不是那种死抠门的类型,都是默认一些小的边角料给裁缝。 王春雨自然也留了一些,她家里有孩子,这些边角料也有用。 她现在也解释了这个事情。 管家已经明白了弄错了,王春雨卖的布跟他们家没关系,可是她已经把事情告诉了老爷夫人了。 正好就有边角料的事情。 管家就用王春雨拿了边角料把王春雨辞退了。 王春雨心里憋屈死了,她明白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告状了。 至于是谁…… 她不知道。 肯定是老街上那些卖东西的人,如果不是卖东西的人,就直接往警察那边举报,让警察来抓她更加方便。 只有这些卖东西的人才会往她的雇主家举报。 王春雨往回走时,她真恨不得像个泼妇一样去那里插着腰骂街,把所有人骂一遍。 什么人啊! 哪怕王春雨明白,明白老街的人就是这样,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一点!恨不得所有一起过苦日子,但凡别人有一丁点好,立马就有人偷偷使坏。 也许干这个事情的只有一两个人,可就是这一两个人,让她必须提高警惕。 她回到了老街,其他人都在卖货。 她没了心情,原本干得好好的一件事,她心里觉得堵得慌。 不只是因为她丢了原本的裁缝工作,还为这人与人之间的隔膜。 有些时候,她就想不通,大家都是苦命人,这是何必? 王春雨当天晚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地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不要去找林娘,把现在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她其实有点怕,怕对方这一次没有整到自己,会再来一次。 然而她又想起了上一次有麻烦找林娘,林娘解决麻烦的方式…… 不行不行,不能找林娘。她固然生气,但这一次和张赖子的事情不一样。 第24章 王春雨又开始在心里盘整个事情。 其实她是后加入的,其他人已经有了一整套的流程,大人们在老街的巷子里卖东西,小孩子们不仅要拉客人过来,还要望风,有风吹草动立马通报大家躲避巡警。 她也没付出什么,她直接加入了,而且每次客人过来以后,也没怎么买大家的东西,买她的比较多。 自然就有人眼红了。 王春雨想通了这一点,心里好受一些了。 王春雨是个很善良也很胆小谨慎的人,比起人心坏了,就是故意想要看她过的惨,她更能够接受她自己白蹭了别人经营出来的黑市场,所以别人心里不平衡这个解释。 前者太不可预测了,会让人心慌,后者则可控多了。 实际上也是如此,当王春雨失魂落魄地回来,隔壁家的宋大娘其实已经后悔了。 这事就是她多了几句嘴。 本来大家就是在老街上卖东西,家里的半大孩子负责拉客和望风,一旦巡警来了,立马就跑。 王春雨加入进来后,她既没有孩子望风,也没有孩子去帮忙拉客,但她生意还是最好的,谁能不生气? 正好就听说了她那布是雇主家拿出来的,她私下里和人聊天,心里有气,就把这事儿说了,谁曾想对方就认识她的雇主。 宋大娘嘴巴难听,但真把王春雨的工作搞掉了,她心里也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正难受着呢,就听到敲门声,外面是王春雨的声音。 “宋大姐,在家吗?有点事情跟你商量。” 王春雨愁眉苦脸地上门了。 宋大娘虽说心虚,但还是去打开了门。 她心里担心王春雨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现在是来找她麻烦。 却不想,王春雨进门后,唉声叹气地说道:“我家里的情况,宋大姐你也知道,我也不怕你笑话,昨天王老爷家的管家说我拿了她们的布,不让我去他们家干活了。” 她说着话,眼泪就下来了。 宋大姐又是愧疚又是难过,道:“你手艺好,肯定还会再找到一家。” 王春雨道:“我不找了,我这里还有一家,她们家主母嫁妆里布料多,又找不到渠道卖出去,让我帮忙卖布,唉,我也没有这个脑袋,这不,就想要找你帮帮忙。” “我?我能帮什么忙?” “你们在老街这里卖东西的时间久,我想和你们合作,大家一起把这些布卖了,到时候得了的钱,大家一起分。” 宋大娘眼睛都亮了,赶紧答应了,保证道:“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卖。” 王春雨把卖布的事情交给了宋大娘,由宋大娘来组织大家卖布,宋大娘的钱稍微多一点,下面的人都是一个价格。 她观察了两天,没有出现什么状况。 等到雪青三天一次来收钱时,被这一次卖货速度惊到了。 “怎么卖了这么多?” “我让其他信得过的人一起卖,放心,她们自己也是干这一行的,不会出现问题。” 雪青听完以后,又多给了一笔钱:“你多物色一些这样的人,过段时间还会有其他的货物给你们卖。” 王春雨还以为把布卖完了就没了。 雪青道:“我们认识了一个纺织厂的老板,他们的布也想要让我们帮忙卖。” 王春雨很容易就把纺织厂老板的事情代入到大家的事情中去,也就信了。 她如果没有被辞退工作,也许会拒绝,可现在她没有工作了。 她没有工作后,不用看人脸色,现在也有钱拿。 做了这样的工作以后,她就不想回去当个看人眼色的人了。 再则说,她想要多一点钱,她小女儿还在读书,大女儿有孩子了,她想要多挣一些钱存着,她也怕有一条自己也会不明不白就死了。 于是,此刻,她说道:“行。” 彼时,老实本分的王春雨也没有想到,她会成为日后平城最大的犯罪团伙的重要一环。 她此刻就是用自己的生活经验,想要在这乱世中多挣一点钱,多一点保障。 第15章 唐先书大概在五天后终于有时间来找王春雨谈谈。 张冬明和肖静也跟着,她们三个人很喜欢一起做事。 三个人过来时虽说没有穿警察制服,但街头的这些孩子认识她们,还有一些大胆的孩子拉着她们说话。 胆子小的就一溜烟跑了。 “大娘,大娘,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们了。” “大娘,我长大了能不能也当女子警察?” “可能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是男孩子。” 几个小孩子哈哈大笑。 唐先书和肖静也没多想,被小孩子拉着停了下来,就跟人聊天。 张冬明看着那几个跑开的孩子的背影,趁着这边的小孩子的注意力在唐先书和肖静身上,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张冬明本来个子就小,再加上性格内向,也不怎么惹人注意。 她走到了另一边的巷子,就看到里面的人在收拾摊子,还有一些人在问:“等一下,我还没买呢。” “怎么这么快就收摊了?” “警察来了,一会儿再来吧。我都给你留着。” “那给我留着。” 原来是私下里摆摊卖东西。张冬明也没有觉得太意外。 第25章 这一幕对她来说很熟悉,她早几年在街头时,就很羡慕那些穷人家的孩子,虽然家里穷,可她们到底有父母撑着,她经常看到这些孩子在街边跑着,实际上就是在望风。 她也没有苛责什么,她就是从穷人堆里走出来的,也知道卖不了什么钱,就是家里一些老人小孩补贴一下家用。 她从这边退了出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 王春雨一行人只当是这段时间挣了不少钱,她们也能勉强算个妇女犯罪,所以女子警察过来了。 她们对于自己犯的罪没有太在意,当一件事非常多的人在做,哪怕这事是犯罪,也没有几个人会害怕。 尤其是王春雨,她之前去找警察告张赖子偷大元宝,结果都说了是新时代了,也不打板子了,也没把张赖子怎么样,所以王春雨虽说要躲警察,却不怕警察。 唐先书来找她时,她还热情地给人倒了茶水。 “快进来坐,喝点茶,不知道官大人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唐先书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们是来查张赖子被杀的案子。” 王春雨立马说道:“我们跟他也不熟,只知道他那个人嘴巴不好听,手脚也不干净。” 王春雨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之前还看到他偷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元宝。” 唐先书观察着这个人的表情,并没有害怕,也没有内疚说谎。 王春雨说到这里时,似乎有些不把人当外人了,道:“我还去找了你们警察,唉,说起来也都是命,那个时候如果警察把他关起来,可能现在还活着。” 她表现得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 唐先书作为警察,听到这话时,自然也就想起了自己了解到的一些情况,现在平城的案子积压严重,上头解决不了问题,反应到她们这个级别,自然就是这种小问题就不会认真办理。 旁边的肖静问道:“那大婶,你知不知道他跟人说他要当上门女婿的事情?” 王春雨表情凝固了一瞬间,但立马就说道:“他?给人当上门女婿?姑娘,你肯定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绝对不可能。” 肖静把之前唐先书的猜测说了出来:“有没有这种可能,他就是因为想给人当上门女婿,所以被杀了?” 大家也没有想过王春雨就是事件中心人物,毕竟她看上去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妇女。 王春雨还仔细想了一下,说道:“我觉得不可能,你想啊,如果真的是这样,把人打一顿就行了,那里用得着杀人这么麻烦。” 这就是她以前的逻辑,她就是希望林娘把人打了,然后恐吓一下。 唐先书三个人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也没有发觉王春雨有什么问题。 主要还是王春雨太谨慎了,张赖子死了以后,她就一直在想要怎么办?而且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也多,说谎的水平也上来了。 等到三个人离开,王春雨才松了一口气。 唐先书三个人又去问了这边的其他人,大家都是一个说法。 “不知道啊。” “没听说过。” 其中一家,有个小孩子也凑了过来,想听听大人们在说什么,她父母立马就说:“妞儿,你去看看火。” 小孩就在里面听,等到人走了,这才问道:“妈,她们说那个张赖子是不是去文莲姐姐学校找她的那个张赖子?” 大人立马揪嘴巴,说道:“别胡说八道,小孩子家家的,说这种话,嘴巴要烂掉,知不知道?” 她们家和王春雨家并不熟,街头巷尾其实不少人都知道那个张赖子去找过文莲麻烦。 这些事情私下里都在说,可明面上,没有一个人说。 因为对于老街这边的人来说,警察也好,外面的记者也好,都只是外人。 她们这些人才是要一辈子生活在这里的人。 老街上的人都穷,虽说平常也要为了一点事情吵架,无法做到相亲相爱,可谁家有事,其他人都会自觉地帮一把。 尤其是这些年,国家动荡,内忧外患,穷人难以活下来,越是难以活下来,穷人能够做出来的应对就是抱团。 这几乎是刻在穷人基因里的本能。 再说了,现在王春雨还给大家搞来了挣钱的活路,就更加不会有人把这事说出去毁人家闺女的名声了。 ———————————— 张冬明没有把王春雨家的事情放在心上,她这两天魂不守舍,一直想着的都是那对死在土匪枪下的小两口。 她抽空去了那里,对方家里没有办丧事。 穷,没办法。 她过去的时候,那家人一见到她,大的那个孩子立马去里面喊人。 “奶奶!奶奶!给我们钱那个好心官爷来了。” 老一辈还是保持着旧政府的习惯,会把警察当做官差,会叫人官爷,因为那个时候官差没有女人,所以都叫官爷,孩子们也跟着这样叫。 张冬明没注意到称呼,她注意到原来这孩子看到了。 两个老人就从里面出来了,老奶奶拿着一个袋子就过来了。 “这钱——” 张冬明左右看了看,注意到没有其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说道:“这钱你们收着,别说出去。” 她们家也的确缺钱,老人家心里觉得不好意思,也还是收下了。 张冬明叮嘱道:“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个钱的事情,也暂时别用。” 第26章 她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反正就是把钱给了她们,现在看到这家人的情况,也不后悔这样做。 两个老人非要她留下来吃饭,一个拉着她,另一个就去把火坑上挂着的那只鸡解了下来。 “本来是想等他们回来就吃这个鸡。唉——” 张冬明不习惯这个氛围,她会一直想起自己过去的事情,莫名地想哭,赶紧摆了摆手,说道:“我没时间吃饭了,我还有事情要忙,你们后面要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红石路派出所找我。” 这就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她希望对方有事能够来找她帮忙。 她说完这句话,跑了。 张冬明没吃这只鸡,两个老人家也舍不得吃,再加上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 两个老人家一商量,把这只鸡送人,当然不是白送,他们决定去厂里上班。 于是,这只鸡就送给了纺织厂的一个保安,对方拿了鸡,答应得好好的,说是会帮忙找个活。 好几天都没有半点音讯,再去的时候对方直接说不认识他们。 老两口又气又急,在街头破口大骂。 “吃了我家的鸡还不办事,你也不怕遭报应!” 对方就回了一句:“你们家现在遭的报应是你们以前做了哪门子孽?” 这话一出,两边就要打起来了。 看热闹的人赶紧把人拉住了:“老人家,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这些工厂的保安有了点权力,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做出这种事情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现在平城大多数人都知道这家人的事情,也就明白她们家困难,想要出来找活干,结果还被这保安给坑了。 可怜这老人小孩,这世道,谁家没有老小。 自然就有好心人把老人带回家,小声跟她们说—— “你们别指望工厂招人,年轻人都进不去,你们这把年纪就更进不去了。” “我们也知道,可没办法啊。一把老骨头了,家里还有两个小的,这样下去,都得饿死了。”说着说着,老人的眼泪就出来了。 “老人家,我给你指个好去处。”穷人之间的信息流通非常快,尤其是这个年代。 “你知道老街那边有个王春雨吧?你去找她,她们在卖东西,你们这有老有小的,最适合干这个了,到时候,你们老的负责卖,小的就负责望风,虽说发不了财,但肯定养你们几个人没问题。” “再说了,你们去老街那边卖东西,可比在工厂里好太多了。”工厂苦得很。 两个老人一听。 “可是,我们也没什么东西卖啊。” “不需要你有东西,你就去帮她卖,她会给你分钱。” 第16章 王春雨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种情况。 她,一个谨小慎微的平头老百姓,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两个女儿能够过上好日子,为了这事,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和丈夫两个人在外面是生怕说错话得罪人。 而现在,她已经在老街这边出名了,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找她,要帮她卖货。 她本来的计划就是和老街的这些人一起把这点布卖完了,就算是结束了。 谁能想到,越来越多的人来找她了。 她们对着她的时候,努力赔着笑脸,仿佛她是个多大的人物一般,大多数还提了一些鸡蛋,语气恭敬:“我们也是经人介绍过来的,家里实在是穷,工厂也不要我们这些人,就想着来您这里谋个生路。” “您说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王春雨从来没有没有被人这样尊敬过,她当然不会要人家提来的东西,赶紧说道:“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你们别这么客气。” “你别嫌弃我们东西不多,卖货这个事情,我们也能行,你先给我们一些,我们卖了你就知道了。” “我们货也不多了。”王春雨也愁啊,货总共就这么多,现在都要人比货多了,可怎么办 来找她的人就像是最后的希望也没了,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王春雨看到这一幕,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她也受不了,只能说道:“你们先说你们住在哪儿,我再想想办法。” 她把事情告诉了雪青那姑娘,那姑娘思索过后,跟她说道:“我们这边还有米和盐,你要是信得过她们,也可以让她们帮忙卖。” 这跟布料不一样。 米和盐…… 这太不一样了! 她们偷偷卖点布料,最多就是被警察发现,警察甚至连打板子都不能打了,毕竟新时代了。 可私盐不一样! 平城就有人在卖私盐,也有人私下里卖米,官府可能不清楚,但她们这些穷人是知道的,那些卖私盐卖米的人个个都是凶狠的主,要是跟他们抢生意,怕是命都要保不住了。 她……她把这些布都卖了,然后再找个人家,给人做衣服也行,给人做饭也可以。 不能碰米和盐。 “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雪青没有说清楚她们的势力,怕吓到这个老实妇女,她只是很隐晦地说道:“如果是担心有人会找你们麻烦,这就不用担心,我们这边会处理,没有人敢找你们麻烦。” “还是算了。”王春雨已经进入了害怕的阶段,她这样的妇女,总觉得那些穷凶极恶的人离得很远。 “没事,以后要是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第27章 没几天,布料就全部卖完了,雪青收了尾款,又多给了王春雨一些钱。 “真的不卖了吗?”雪青又一次问道,她是真的很看好王春雨。 王春雨拿了钱,她摇头。不干了。 大女儿现在生活也很好,小女儿学校里也过得很不错,她虽然舍不得这个活路,但命要紧,不要去得罪那些亡命之徒—— 平城这个地方,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每一条道上,内部消息流通特别快,但是不同道之间的消息流通就属于靠传说。 王春雨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对于贩卖私盐的亡命之徒的认识就是一些传说,传说哪两个贩卖私盐的团伙因为抢地盘,拖着刀对砍。 很明显,王春雨和她的老街朋友们就不是能够拖着刀跟人对砍的人。在她的认知中,她们这群人依旧是老实好欺负的穷人。 现在退出来才是最好的。 她依旧是那个小心谨慎的中年妇女。 王春雨没了活干,正好有了时间,这段时间太忙了,她一直都想去看看怀孕的大女儿,大女儿也一直给她带口信,说想她了。 王春雨手头也有钱了,给大女儿买了补品,又拿了之前做好的衣裳,有大女儿的,也有给孩子做的小衣服。 她自己也换上了新衣服,这段时间自己给自己做的,平常都不穿,今天专门穿上。 走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其实家里还有鸡蛋,她也想带去,但她那亲家是体面人,瞧不起这些,算了,不带了。 文秀这段时间苦,孕吐,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半个月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见了红,医生说要卧床一个月,不能再走动。 她就整天躺着,心里跟猫抓一样难受,她男人还得上班,家里这些佣人跟她不亲近,她就盼着她妈能过来。 王春雨这一来,看到的就是又瘦又憔悴的大女儿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这是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妈,你可算是来了。” 王春雨把大女儿搂住了:“她们家欺负你了?” “不是,”文秀抹了抹眼泪:“是我身体不好,吃什么都吃不下。” 她说起这个事情,看到了自己亲妈,又有了食欲:“妈,我想吃小时候你给我煮的那个红糖蛋了。” “你等着,妈这就去给你煮。” 文秀想起来,跟着王春雨一起去,旁边的丫头就立马提醒道:“大少奶奶,别动,小心动了胎气。” 王春雨一听也就明白了:“你在这里等着,妈去去就回。” 亲家的厨房是单独的房子,王春雨进去的时候,里面好几个大姐在忙,烧柴的烧柴,切菜的切菜。 她一进来,就有人问:“你是谁?来厨房干什么?” 王春雨心里有些庆幸,今天出门的时候专门换上了新衣服,也不算给女儿丢脸,她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是你们大少奶奶的娘,她胃口不好,想吃红糖蛋,你们这里有红糖吗?” 那人就给她拿了红糖和蛋。 可是,几个主要的灶台都被占住了。 王春雨也不好影响她们干活,她就自己在角落里找了一个炉子,拿到外面,准备生火做红糖蛋。 厨房里的大姐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聊天—— “你上一次的工钱真的扣了吗?” “还能有假?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这么抠门。” 王春雨没怎么听,她脑子里还在想女儿的身体问题,想以前听说过的一些方子,还有要不要再拜拜菩萨。 火炉子里的柴火烧得啪啪作响,王春雨找了一个小锅放上去了。 里面的人还在聊天。 “我听他们说,老街那边又有一个布帮,她们专门卖布,只要加入了,就给分布去卖,能得不少钱。” “你也听说了?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她们要是自己做成衣裳,卖出去多的钱都归自己!” “那能多挣不少钱啊。” “可不是,哪里像咱们主人家扣扣搜搜。” “咱们哪天做不下去了,干脆也跟着一起卖货去,正好我也会做衣服。” 布帮?有这个帮派? 老街?她就在老街啊? 卖布?她就卖布啊。 “我邻居也跟着一起去卖布了,回来以后,天天跟我说她们那个带头的女人是菩萨转世,还跟我说,要是干不下去了,也干脆去跟着王春雨一起卖布。” 王春雨?! 等等,王春雨突然意识到,里面的人在说自己。 她?她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帮派的带头女人了? 明明知道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可是听着里面女人越来越夸张的说法,王春雨的心无法控制地猛地跳了起来,一种难以形容的陌生的情绪轻轻地在她心脏上踩来踩去。 她被这种陌生的情绪控制了好一会儿,依旧不明白这是什么情绪。 若是她读过书,她就会明白—— 这叫成就感。 也可以叫自豪。 在她贫瘠的人生中,她那颗谨小慎微的心脏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绪。 第17章 平城几乎所有人都认识这些女子警察,毕竟她们的工作大部分是检查来往行人行李。 平城人也给了女子警察足够的尊重,哪怕她们没有穿警服,日常见了面,大家都会打招呼。 之前,唐先书觉得是好事,谁不希望自己被尊重。 第28章 但很快,她也意识到坏事了。 她还是没有放弃张赖子的案子,对她来说,这是她当女子警察的第一个案子,她得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王春雨这条路走不通,她就又换了一条路,便是王春雨提到的“张赖子偷了人家的大元宝”。 谁家的大元宝? “王胖子,姓王,还胖,这不是很眼熟吗?”三个人一起梳理这个案子,肖静说道。 可不是眼熟吗? 平城有钱的人也就这些人,还有姓氏和体型限制。 张冬明:“那咱们去找纺织厂的王老板?” 唐先书点头,先去问问怎么回事。查案就是这样,只能一点点地摸索。 王老板不在家,他家夫人出来招待她们三个人。 “我家老爷出去谈生意了。”对方一边说一边招呼给她们倒茶送点心。 三个人喝了点茶,也没吃东西。 唐先书问道:“我们这一次来,是想问问你们家老爷没有丢元宝?” “我们家老爷这段时间丢了不少货,都是被土匪抢了,家里穷得叮当响,哪里有元宝可以丢。”王夫人说起这件事就抹眼泪。 肖静觉得的确很穷,而张冬明看看这人的衣服,再看看桌子上的点心,还有这大房子,穷? “你们警察还没有抓到那些土匪吗?”王夫人继续说道:“我听说那群土匪又在城外杀了人……” 这事……一说起来,三个人脸上都没光,尽管土匪的案子跟她们没有关系,但这个时候,还是有种丢脸的感觉。 “已经在查了,肯定能够抓到土匪。”唐先书把话题带回来:“你们认识一个叫张赖子的人吗?” “不认识,这个张赖子跟土匪有关系吗?” “不确定。”其实是没有关系,但这个时候不好这样回答。 “那我让下人们多留意留意,要是有这个张赖子的消息就通知你们。”王夫人似乎不知道张赖子已经死了。 三个人没有探听到有用的消息,出来时,唐先书不甘心,决定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我再问问她们家的人。”唐先书跟肖静说道。 “这个点有点晚了,我家里人可能在等我回去,我先回去了。” “那你先回去。” 肖静走后,张冬明看了看这周围,道:“我去问问这边的小孩子。” 她也走了,这里就只剩下唐先书一个人。 王老板家的厨娘一出来,唐先书便上去找她们打听消息。 “张赖子?不认识。” “老爷家有没有丢元宝?没有。要是丢了东西,肯定会找,我们肯定就会知道。” “您放心,有事我们肯定跟您说!”对方恭恭敬敬地回答。 她们说这个话的时候,非常真诚。 但唐先书也熟悉啊! 这不就是她过去会跟那些官大人说的话吗?特别恭敬,实际上嘴里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因为不想惹麻烦。 以前她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提这个篮子去买菜,回来的时候遇到杀人案,只需要聊两句,她就能和人打成一遍,想问什么人家都不设防。 现在,她是女子警察了,大家就要考虑更多的问题,而且……因为平城的司法改革,案件堆积问题,导致老百姓不信任警察,很多事情压根不说实话。 可现在,她也没办法让大家不认识她了。 另一边,张冬明想着在周围找小孩子问问,因为她自己的经历,她对于街头小孩子有很深的认识,她们看上去不起眼,但是该知道的事情那是一点都不少。 街头的小孩子多数都是挨着自己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其中好几个小孩子都在拉客人,卖的是自己家做的鞋子,自己家做的衣服,还有一些卖米卖茶叶的。 张冬明只当不知道。 来来往往都是人,有挑着东西的男人女人,还有一两个外国人。 那些外国人路过时,其他人都警惕了不少,张冬明也不例外,好在他们也没做什么。 很快,她注意到了一个小孩,和其他小孩子不同,她身上的衣服更破一些,一双小手冻得通红,脸上还是笑着询问大家要不要买茶叶。 之所以注意到这个孩子,是因为有个外国人大概是觉得她可怜,给她买了一个饼子,小孩立马摇头,然后摆手:“不要,我自己有吃的。” 那外国人就把饼子给她身边的一个小孩。 张冬明听到她对另一个小孩说:“别要,就是他们的国家用大炮打我们,杀了我们的人,要了我们好多钱,现在拿了我们的钱,还要来施舍我们,把我们当做乞丐,我们要有点骨气,别让人看不起。” 那个小孩立马也不要了。 这一番话,别说张冬明了,旁边几个大人都震惊到了。 她询问了旁边的大人这孩子是谁家的。 “不知道,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听说她家以前是当官的。” 一个饿着肚子的小孩,她想的是要有骨气一点。太不可思议了。 ———————————— 第二天,张冬明心里想着得把这个小孩发展成自己的眼线。 她准备去和警长说一下这个事情。 然而,她刚到,警长就叫她—— “走!你和唐先书快点去西街。” “怎么了?” “你还记得之前有个女校的学生采访我们吗?” 第29章 “那个叫周洋的女学生?” 怎么可能不记得。 她们三个人当时对于检查行李这个任务很满足,对方直接戳破了表象,说如果她们三个女子警察不参与到刑事案件中,那和前几年的上海女检查员没有区别。 她们三个人都被这个女学生震惊过。 可此时此刻,在这种时候听到这个名字,张冬明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出事了?” “她被人打死了。” 张冬明的脑子像是被猛地敲了一下:“怎么……怎么会?” “她去给人当翻译,不知道怎么就跟一个外国人吵起来了,那外国人直接动手把人打死了……” 受害者是女性,所以警长让她们三个女子警察赶紧过去帮忙。 女校的学生们连同群众一起把人压在那里。 警察们把人带了回来,那外国人嘴里叽叽咕咕说着什么,大家也没听懂。 没有审讯,人被关在审讯室里,警长他们忙进忙出,似乎在做什么大事。 很快,又有一群人进来,张冬明看到领头的人中也有一个外国人。 那外国人阴沉着脸,仿佛警察们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他旁边的中国人开口说道:“这是英国管事,你们是不是抓了一个英国人?” “他打死了一个女学生。”警长赔着笑脸,解释道。 “你们应该知道,中国政府对于英国人在中国的犯罪行为无权过问,你们快把人放了。” 张冬明看着这些人说着话,看着他们把那个外国人带出来,然后放出去。 张冬明莫名地,想起了那个小孩。 一个自己饭都吃不饱的小孩子,不接受外国人的施舍,她想要保住自己的骨气,也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保住一个国家的骨气。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国家已经被踩进了淤泥里面,没有任何骨气可言。 那个杀了人的外国人回过头,看了她们一眼,笑了一下,仿佛在宣告自己的胜利。 这一瞬间,张冬明的脑海里全都是拔枪,毙了他。 可她摸着枪,却没有拔出来。 张冬明看着这一切,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情绪顺着那些人说话的声音慢慢爬了进来,爬满她的全身,最后踩在她的头顶。 更悲哀的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所有人站在这里,沉默着,和这个国家一起承受这份屈辱。 包括她。 第18章 这两天三个女警情绪都很低落,尤其是亲眼看到警长放走了杀死周洋的凶手后。 女子警察们入职后,一共就遇到了三个案子。 张赖子之死,凶手无处查起,现在也没有人在查。 秋桂那对夫妻的死亡,大家都知道是土匪干的,可土匪到底在哪儿,都在查,可没有什么进度。 女学生之死,这一次知道凶手,甚至凶手明明都被抓回来了。 他却能够大摇大摆地从派出所走出去,所有的警察目送他出去。 尽管私下里,大家都在说是领事裁判权的问题。 可作为警察,放走了杀人凶手,这和她们在教培所受到的教育相违背。 唐先书三人心里难受。 三个人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像以前那样讨论案子,以前三个人总想破案,展示她们作为女子警察的能力,不辜负平城人对她们的尊重。 现在,她们心里都有了一根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老百姓。 肖静突然开口道:“当初……周洋采访我们,提到希望我们不要只是做检查行李这种工作。” “那个时候刑事案件都没有叫我们。” “如果她知道,应该会对我们很失望。” 唐先书也沉默了。 周洋当时直接戳破了现状,让她们有机会进入刑事案件中。 可……她们参与的刑事案件便是周洋的死亡,可她们却对杀她的凶手无能为力。 今天三个人都很安静,她们以为这就是职业生涯中最绝望的时候。 并不是。 很快,平城就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受害者周洋是女校的学生,本来凶手被抓,这件事能够停下来,可是凶手被放走了,无疑,这激起了学生们的愤怒。 她们的校报一发,紧接着就是各大报社,内容直指警察的软弱无能。 一个女学生,在自己的国家被残忍地打死,凶手居然大摇大摆地从警局走了。 社会各界的愤怒席卷而来,强烈要求给一个说法。 说法? 没有说法,能怎么说?领事裁判权上面已经说清楚了,要其他说法,谁也说不出来。 警察给不了说法,这再一次激怒了学生。 平城高中,平城女校,平城技术学校,机械学校,只要是有血性的学生自发地开始组织起来,到处宣传,要求大家联合起来要一个公道。 不少商铺开始拒绝卖东西给外国人,哪怕会招来更大的冲突。 哪怕是这样,依旧没有用。 唐先书她们是内部人员,越是知道这些事情,越是难受。 直到—— “快快快!快去红石路十号!出事了!” 唐先书本来在核对户籍信息,外面有人喊,三个人也赶紧跟上,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有几个学生把那个斯第文打了!” 第30章 斯第文就是杀死周洋的凶手,他这段时间本来是在领事馆那边住着,等待自己国家的处理,领事馆的人知道外面的情况,让他别出门,但这个人待不住,非得出来转悠。 他转悠就算了,还非得去商铺买东西,对方不卖,他就跟人急了,又要教训人。 平城的学生们正好就遇到了。 学生们苦求警察不得,再加上这个年纪本身就是血气方刚,现在一看,这人丝毫不悔改,十几个学生们就一拥而上,把人打了。 “人死了吗?”肖静问道。 “人受伤了,还好没死,现在领事馆要一个交代。” 要一个交代? 这是什么意思?三个女警都停了下来。 肖静是三个人中后台最硬的,她直接问道:“什么意思?他们要什么交代?” “这些学生把人打了,不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吗?” “现在上头要我们去把打人的学生抓回来。” 年轻一些的警察都愣住了,谁也没有动,但谁也没有开口,他们这个行业等级分明,私下里可以开玩笑,但严肃起来,上司说的话,不容置疑。 肖静才来没多久,她的等级意识不强烈,开口道:“抓回来以后呢?” “先关起来,看上面怎么处理。” 肖静觉得太荒唐了。 “那个洋鬼子杀了我们一个学生,我们就跟瘸了瞎了一样,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就因为我们的学生打了他几下,我们这些警察就复明了不瞎了,迫不及待地把枪口对准我们的学生?” 说实话,肖静脑子嗡嗡嗡的,做警察这段时间,除了一开始那几天很高兴,后面是一天比一天郁闷难受。 这一次的事情,她家里人安慰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国家签订了那该死的协议,没办法的事…… 她好不容易接受现实,当个瞎子,可突然又要她去抓学生。 “我做不到。”她说道。 “做不到也得做,你是警察,得听从上面的命令,别忘了你的警察身份是谁给你的?” 肖静不受这个气了,直接说道—— “我不干了,这警察我不干了。” 她本来就是受到了国外女子警察的号召,觉得自己作为女子,应当像国外女子警察那样干一番事业。 现在这样,她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不干了! 警长都懵了:“你说什么?” “我不干了!”肖静重复了一遍,她声音又大了不少:“如果警察就是看着杀我同胞的人逍遥法外,我还要去抓我的同胞给这个杀人凶手一个交代,那我不干了!” 她说出这话时,心里只觉得痛快! 张冬明看着这一切,她和肖静年纪相仿,她此刻很是羡慕肖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可她不是肖静,肖静做女子警察是理想,张冬明是为了吃饱饭。 张冬明告诉自己,自己是为了吃饱饭。 她只是为了吃饱饭,不是理想,不是伸展正义,不是为了维护老百姓。 可是,当她出去的时候,她脑海里全都是一会儿怎么偷偷把人放走…… 实际上,当她们到现场时,其他人早就通知这些学生快跑了。 她们一个学生都没有抓到。 张冬明和唐先书都松了一口气。 —————————————— 当天晚上,张冬明和唐先书就领了任务。 警长让她们两个人把肖静劝回来。 “有情绪是正常的事情,但不要意气用事。你们去跟她好好说说,现在外面都盯着警局,她突然就走了,实在是不负责。” 警长的想法很简单,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不能出这种新闻,如果被外界报道了女子警察愤然离职,到时候警局又得挨骂,上面肯定也要问责,于是就让唐先书和张冬明去劝人回来。 唐先书和张冬明完全没有把人劝回来的想法,她们两个人如果不是被生活卡在这儿,她们也想像肖静那样走。 可她们就是被卡死了,万般不愿也得去。 “一会儿怎么劝?”路上,张冬明问道。 “问问她想不想回来。”如果真是一时冲动,这个时候就就坡下驴,如果不是,劝不回来,警长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两个人到了肖静家,对方家里很有钱,还要佣人去通知,很快肖静就出来了。 肖静有些高兴,说道:“你们怎么来了?我还正要去找你们,我听他们说,你们这一次没有抓到学生,后面会怎么办?” “估计还要抓,但我和冬明不会那么认真抓。” 肖静道:“那就好,我去问了人,那个外国人能走路能吃饭的,也没多严重。对了,你们过来是有事吧?” 唐先书道:“警长让我们来问问你,要不要回来继续?我也怕你当时是情绪上头。” 肖静摇摇头,道:“我不回去了,我也不是情绪上头,我早就在想这个问题了。” “那你后面怎么办?”张冬明问道,她其实知道,对方家境好,应该不用担心后面的事情,可她还是问了。 肖静把两个人带进自己房间里,从书桌上拿了一叠报道出来。 张冬明一看就看出来,这是关于周洋被杀的报道。 肖静道:“我正在试图把这些报道翻译成英文。” 张冬明和唐先书没懂。 第31章 三个人虽说是同事,但关系的确很好,相互也信得过,于是,肖静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张冬明和唐先书—— “这件事国内肯定处理不了,我想出国去。” “我出国后,去找英国的杂志社,让他们把这件事刊登出来,我以前在英国留过学,他们国家的人也有一些是讲道理的,也许能够帮助我们把凶手绳之以法。” 唐先书心头的阴霾被驱散了一会儿,道:“我看行,总不能一个国家所有人都不讲理吧?” 肖静道:“我先去国外试试能不能讨回公道,你们继续留在警察队伍中,警察队伍还是得有自己人才行,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她还要翻译这些报道,也没多留两个同事。 唐先书和张冬明走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了肖静一个人,她继续翻译和整理关于周洋的报道。 在她的书桌上方,还贴着一张报纸。 当初周洋给她们做的报道,彼时,她就是个满怀理想的女子警察,正在为自己做行李检查找到了违禁物品而高兴,社会各界都在夸,她当时迷失在赞美声中,觉得一辈子做行李检查也行。 这个女记者戳破了表象。 ——“女子警察不应当局限于女检查员,应该给女子警察更多的空间” 彼时,她们都希望女子警察能够加入更多的刑事案件。 那个时候,肖静完全想不到,她会直接放弃做警察。 她不后悔。 第19章 王春雨正在堂屋里做鞋子。 冬天来了,正好还有之前的边角布料,可以做布鞋,文莲还在长身体,每年的鞋子都要换。 堂屋里生着火,她男人正在杀鸡,那鸡是她大女儿给她的,说是因为怀孕,别人送了过来,她们吃不完,就让她带回来。 正好今天小女儿也要回来,就正好把鸡杀了,炖了吃。 “妈——” 外面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敲门。 “是不是有人在叫我?”王春雨抬起头来,问她男人。 她男人小时候喉咙受过伤,几乎不能说话,或许是因为他不能说话,反而耳朵很好使。 他停下手里的活,侧着耳朵细听,然后,赶紧起身,去打开门。 房门打开,一个身影直接倒了进来。 是文莲。 她一只手捂住了脑袋,黑色的短发下面还在流血,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 王春雨那勾鞋子的针一下子就扎到了自己的手。 她顾不得手上的疼,赶紧过来:“这是怎么了?” 她也看清楚了,女儿的半边脸都是血,头发全都糊在一起。 “快,我们去医院。”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文莲的父亲也着急,他说不出话来,又因为抱着小女儿,没法打手势,只能啊啊啊地着急。 “快把女儿抱起来!我们去医院!” 文莲抓住了王春雨的手,声音微弱颤抖,“不要去医院,他们会抓我……” “谁?谁要抓你?为什么要抓你?” “警察,我打了外国人,他们要来抓我了。” 原来,今天她们女校的学生和平城中学的学生商量着要把事情闹大,结果半路上遇到了那外国人,那外国人还在跟人吵架。 她们这边没忍住,动了手,但那外国人也是人高马大,自然不可能站着不动让学生打,两边几乎是互殴。 文莲在混乱中被砸了脑袋。 当时太亢奋,太激动,只知道自己脑袋被打了一下,没有意识到多疼,可往回跑时,人慢慢冷静下来,大脑中占据复仇念头的亢奋退去了,她才感觉到头在滴血。 等她到家门口,她已经开始头晕眼花了。 王春雨一听,心里虽然着急,可一看女儿这个样子,她也不敢表现出来,前段时间她手下要管理那么多人,很多能力也得到了锻炼。 此刻,她很冷静,对自己男人说道:“你先把人抱到邻居家躲起来,我去找人。” 她看着女儿被抱起来,又担心女儿害怕,跟上来,安慰道:“你别怕,妈马上就去找你姐夫来给你看病,一会儿你爸就给你炖鸡汤喝,你姐夫医术好,你不会有事。” “妈……” 文莲原本的惊慌害怕,此刻竟然在母亲的三言两语中得到了缓解。 王春雨立马就出门,直奔医院去。 她虽说是岳母,但这个大女婿和她们这种穷人也没什么话说,两个人几乎没怎么交流过。 她心里没底,思索着要怎么把人带回去。 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麻烦。 “妈,你怎么来了?”大女婿一看自己丈母娘来医院找自己,立马就知道肯定是有大事。 “你……你跟我走一趟,我有事情求你。”果不其然。 大女婿一看这个架势,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肯定有人受伤了,要不然他这个从来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丈母娘不会这样着急忙慌地来找他,于是道:“我去拿个医疗箱。” 王春雨松了一口气,回来的路上,王春雨把事情告诉了对方。 两个人回来时,文莲的嘴唇已经惨白了,文莲她爸还在拜菩萨,现在一见她们回来,也松了一口气。 大女婿一检查,说道:“伤口有点大,得缝针。” 而且因为伤在头上,他也不敢说具体怎么样。 第32章 大女婿缝了针,也不敢多停留,他老婆还怀着孩子,本来胎就不稳,他也不敢让人知道这件事。 他走后,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王春雨男人还在炖鸡汤,他把炖好的鸡肉去供菩萨。 隔壁,王春雨坐在文莲旁边,长久地注视着小女儿头上包扎的伤口。 ———————————————— 那几名打伤外国人的学生很快就被查了出来,警局开始全城抓人。 张冬明和唐先书也领到了任务,两个人也不敢帮学生们说话,她们也知道这件事不是她们这样的小人物能改变,她们就和大家一样,听从命令。 实际上,真上街了,真去人家家里抓人,两个人都只是走过过场,并不会真的抓人。 两个人到了其中一个学生家里,才发现这是以前来过的王春雨家。 王春雨从里面房间出来,努力挤出笑容,说道:“你们是来找我小女儿吧,她不在家。” 她的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了。 张冬明很想安慰她,可此刻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先书对其他警察说道:“我们进去搜吧。” 毕竟之前女子警察的设立理由有一个就是针对妇女犯罪时,女子警察能够发挥自己的优势。 其他警察也没拒绝,大家都是同事,也没什么矛盾,在外面都会相互给个面子。 于是唐先书和张冬明就进去了。 王春雨跟在她们身后,唐先书和张冬明就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既不敢打开柜子,也不敢看床底下。 王春雨并不害怕,文莲没在家里,她心里很乱,并没有注意到两个女子警察的心思。 她跟在后面,问道:“如果抓到了,会怎么办?” 唐先书:“也不一定会抓到。” 张冬明道:“现在这个世道,人藏起来了就不好找。” “万一抓到了。会怎么办?” 这倒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两个人都没有回答。 她们的沉默让王春雨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们没有搜到,外面的同事们也没惊讶,因为其他学生也都没有抓到。 她们走后,王春雨就去找之前卖布时认识的人打听消息。 很快她就知道了什么情况—— “麻烦大了,现在他们要求学校开除这些学生。” “等抓到了肯定还要脱一层皮。你闺女怎么这么糊涂啊,那些外国大老爷,他们杀了人都没事,他们去打他,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吗?” “你们接下来怎么办?我听其他人说,其他学生已经准备去外地了。你们家那个条件……唉……” 王春雨没有理会对方对她女儿的埋怨,忧心忡忡往回走。 她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完全就是以最坏的可能来推测未来。 这些外国“老爷”们如此金贵,那个学生就是反驳了两句,直接就被杀了,警察管都不管。 现在,她女儿跟着一群人把外国“老爷”打了,对方要是抓到了她女儿,还不得把她女儿整死啊! 她不怪自己女儿,她女儿都已经这样了,她怎么会怪她。 她心里怪自己,怪自己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没钱没势,甚至都没有办法把女儿送去外地…… 对外部时局的恐惧,对女儿的担忧,最后还是让她决定铤而走险。 王春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把文莲送出去,去外地,能治病,还能躲开警察,说不一定还能在外地继续读书。 她一个普通妇女,要想把文莲送出去,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林娘。 第20章 之前女子警察没有参与到这种正经追捕活动中,很多事情也就不清楚,这一次真的参与进来了,她们两个人是真的惊到了。 唐先书原本以为,她们私下里没有仔细搜查,已经算是失职了,但比起同事,她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下午,她们和几个同事去本地一个典当铺老板家里,其中一个学生就是他们家小少爷。 她们刚进去就和要抓的学生碰面了。 那学生转身就往里面跑。 她心里一紧,生怕大家去追。 却不想,谁也没有去追,而典当铺老板从里面出来,跟警察们打招呼—— “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蓬荜生辉!快请进!” 一边说话,一边招呼她们进去喝茶吃点心。 “这一次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是我家那不肖子闯了祸,给大家添麻烦了。” “等他一回来,我立马把人押去赔礼道歉。” 这老板一边说一边让人拿了东西过来:“这事是全一给大家添麻烦了,这点礼物还请收下。” “东西是便宜了一些,是我家厨娘做的桂花糕,但都是心意。” 他说完,旁边的人给在场的每个警察递了一盒糕点。 张冬明和唐先书自然也有一份,两个人还没有打开,但她们看到前面那个同事打开了,里面有一叠纸币。 唐先书和张冬明对视了一眼。 前面的同事们都接下来了,而且笑嘻嘻地跟人说:“佟老板的人品我们都信得过,等令郎回来了,让他过来一趟,去道个歉就没事了。” “肯定肯定!他一回来,我立马五花大绑地送去!” 大家都是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心里都门清。 第33章 唐先书手里发烫,她自然不想抓学生,但她也不想收钱。 这……这收了钱,这算什么事情? 不收?她抬眼,其他人都收了,她不要能行? 现在,这个局面就把她卡死在这里了。 她不能拒绝,一旦她拒绝了,其他同事立马就会觉得她不是自己人,会担心她回去以后告密,甚至有可能打破现在的这个两面受利的局面,那反而对屋子里的学生不利。 唐先书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接受了。 警察们往外走的时候,这典当铺老板边走边送,嘴里依旧是说着:“等那不肖子一回来,立马就跟你们送来。” 张冬明同样也看着这一幕,她的目光在自己手里的糕点上停留了片刻。 今天自然又是一个人都没有抓到。 她们一群人自然挨骂了,当然不是单拎出来骂,是所有人一起挨骂。 “这么几个学生都抓不到,饭桶!” “土匪抓不到就算了,几个学生也能抓不到,你们还能做什么?” 张冬明和其他人一起站着,她们两个女子警察的位置在靠边上,她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 【何止呢,我们这群饭桶不是也抓不了外国人吗?】 老实说,大家这么大一帮子人,一个学生都没有抓回来,这都要算是好事。 她们入职一段时间了,原本对于警察的憧憬也没了七七八八,什么干大事,保卫一方的想法在现实面前,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现在,挨骂就挨骂吧。 晚上,唐先书和张冬明聚在房间里,这几天她们需要相互交流,缓解压力,缓解不能抓外国人还要抓自己人的压力。 今天是唐先书压力过大,白天被迫收了钱,唐先书不跟人交流一下,她要疯了。 她算是找对人了。 很明显,张冬明对于收钱这个事情没有那么在意。 “你在为这个事情难过?”张冬明非常不理解,说道:“不拿只有一个理由:我们需要彰显我们高尚的品德。” “我们需要吗?”张冬明问道。 唐先书道:“这不是这个意思。” 她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品德,只是她觉得这种事一旦开了口子,后续个人底线就会如同山体滑坡。 但现在的氛围是如此,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反抗。 张冬明还在给人洗脑:“拿的理由就多了:一,我们需要合群,如果我们不合群了,其他人就会排挤我们,后面我们的工作开展起来就会很麻烦,我们没有必要给自己这样的麻烦。二,我们也需要典当铺老板放心,让他觉得我们可以被收买,这样以后有事情的时候才会来收买我们,我们才能够进一步掌握大家的事情。三,这个钱对于典当铺老板来说也不算什么,对于我们来说,可以做点事情。” 张冬明的歪理一套一套的,顺着她的思路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她见唐先书还是不适应,于是把自己的本子拿了出来。 “你看,这是我的账本。” 唐先书拿了过来,就看到上面写着—— 搜查出来的十五块大洋——给了秋桂家属。 办户籍证明3块大洋——给秋桂家属。 后面就是一堆的办理户籍相关的事情和收的一些小钱。 还有今天写上去的钱,后面跟的是“想办法给周洋的家属” 唐先书都懵了:“你私下里偷偷帮人办户籍?还收了钱?” 张冬明道:“也不只我这样做,其他人也在做,再说了,我也是想做点事情,我把钱给了这些我们警察帮不了的人了。” 唐先书一辈子都是遵守规则的人,她是那种正义感很强的人,对自己要求也很严格,过去在纺织厂,其他工人被克扣了工钱,会偷工厂的布,唐先书都没有做过。 现在这样让她心慌。 张冬明又道:“你不会去举报我吧?” 唐先书怎么可能去举报,她压低了声音,道:“你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没事,大家都在搞。真出了事,谁也别想跑。而且——”张冬明对于这些事情适应得很快,她甚至摸到了规则:“我帮了他们,会建立起来一个人脉关系。” 唐先书之前其实已经有感觉,她成为了女子警察后,很多人对她是尊重,但没有以前那种什么都说的亲密了。 “这是建立人脉最快的方式,他们也没要我干个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只是一些小的便利。我能给的就给了,咱们现在距离老百姓太远了,没有办法知道她们发生了什么,我们得和她们建立关系,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就很合适。”张冬明说道。 唐先书心里对这种事情不适应,可她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 “我今天想到了一个事情,咱们现在手头也有点钱,咱们还掌握着来往行李行人检查。我们完全可以和王春雨串通好,帮她把女儿送出去。”张冬明眼睛里放光。 她要是能够把王春雨的女儿送出去,脱离现在这个危险环境,王春雨就会变成她最可靠的朋友。 —————————————— 另一边,王春雨压根没有想过求助警察。 一方面,她之前在张赖子的事上吃了亏,那个时候平城搞司法改革导致的恶果直接就是让王春雨吞了。 另一方面,这一次就是警察在抓她女儿。 第34章 她根本没有想过找警察帮忙。 她通知了雪青,求林娘帮忙送她女儿出城。 林娘能让这么多人对她死心塌地,那是因为她是真的能解决问题。 她一来,一看到文莲这个模样,也着急—— “这么重的伤,你怎么不送去医院?” 王春雨:“不能去医院,去医院要被抓。” 她说着,掉下眼泪来。 林娘安慰地握住了王春雨的手,又对旁边的雪青说道:“咱们的医生住在哪儿?她现在在发热,得让医生守着。” 雪青道:“也在城里,我去叫他过来。” 林娘又道:“让他多带点药过来。” 雪青走后,林娘把事情听了,便和王春雨说道:“现在不能出城,她是头受伤了,得养好了才能赶路,要不然一路颠簸……” “可现在警察在到处找。” “警察那边不用担心,我在警局也有认识的人,不会让他们抓到你女儿。” 林娘这样说,王春雨也就信,她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很快就有医生赶过来了,是个年纪有些大的医生,检查了伤口,开了药,让她们去熬药。 林娘跟医生说道:“你别回去,这两天在这里守着,她伤在头上,得仔细看着。” 老医生点了点头。 王春雨就听到林娘又说道:“这女娃子是个学生,你开药的时候注意一下,别开那些伤脑子的,人家聪明的很,以后还要读书。” 老医生又是点头,说道:“放心,我用药有数。” 林娘回去以后,老医生又对王春雨说道:“还好你找了我,要不然你这闺女就保不住了,这么重的伤还发热了,你们还只知道盖被子,要不是我来了,你闺女明天就得重新投胎。” 王春雨又是千恩万谢,要给他钱。 “钱就不用了。”老大夫说道:“林娘既然叫我过来给你们治病,你们肯定就是自己人,我给自己人治病不用钱。” 后半夜,文莲就醒了,喝了药,再一次睡下了。 对于王春雨来说,难以解决的问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第21章 王春雨一夜没睡,一大早又去买菜,医生说文莲醒过来可以喝点菜叶粥。 昨天晚上,医生也跟着她们守了一晚上,他真的随时注意着文莲的情况,直到文莲醒过来,老医生还给人看了眼睛,又问了几个问题。 “头晕不晕?” “这是几?” “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文莲有些虚弱,但还是一一答了上来。 王春雨和她男人也跟着一起紧张。 老医生最后看了看眼睛,说道:“人没事,后面好好养着就行。” 文莲她爸一听,立马就要去端鸡汤给孩子喝。 “别,”老医生还是懂得多一些:“她现在别喝,你们给她熬一点菜叶子粥。” 对方也是什么都没有要,还给她们留了地址,说是文莲如果不舒服就过去找他。 “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客气。” 他说完就走了。 很多事情没有明说,可王春雨也已经明白了。 她出来买菜,也是要去给林娘那边送信,感谢林娘救了她女儿。 还有一件事。 她要继续帮林娘卖东西。 王春雨比任何人都懂这些没有说出来的规矩,林娘没明说,不代表她不需要做什么。 —————————————— 张冬明和唐先书正在为王春雨的事情发愁。 她们真心实意想要帮人,可问题是没有渠道。 她们和王春雨来往不密切,也没有私交,要是直接去说,“我们可以帮你把你女儿送出去。” 对方肯定不会相信。 现在是警察在抓文莲,而她们就是女子警察,人家正常一点想肯定就觉得她们故意这样说,要把文莲引出来。 两个人想了两天,愣是没有找到机会去找王春雨,还因为肖静离开了,导致两个人检查行李行人的工作更加忙碌了。 中午吃饭,两个人吃得好好的。 尤其是张冬明,她这两天胃口又好起来了,这姑娘格外爱惜饭菜,她的菜都是要先和米饭拌在一起,然后一口一口地吃完。 最后,她喝了一口汤。 唐先书突然就听到张冬明说了一句—— “咱们这个检查行李行人的工作的确不行。” 敢情她一边吃饭一边在想这事儿。 “但这里也的确需要我们。”唐先书说道。 张冬明的目光放在另一边的男警身上,说道:“咱们如果能当巡警就好了。” 之所以是巡警,是因为每天巡警才有机会接触老百姓,和老百姓熟悉起来。 如果要真正干点事情,还是得和老百姓建立信任关系。 她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检查行李行人,一个人就一小会儿,说话都来不及说两句,压根没有办法建立起关系。 唐先书说道:“这倒也是。”她脑海里中的画面是每天巡街和街头的人聊聊天。 唐先书旁边的张冬明也在幻想自己当了巡警。 “到时候,咱们可以对那些偷偷卖东西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去二来,关系不就慢慢建立起来了吗?” 偷偷卖东西? 这话倒是提醒了唐先书。 第35章 唐先书想起了另一个事情:“上一次去找王春雨,我看到了秋桂家的人也在王春雨那里。” “真的?” “我这还能看错?” 张冬明一拍大腿,困扰自己的问题这不就解决了吗? 张冬明道:“我去问问她们和王春雨熟不熟。” 熟! 非常熟! 秋桂的婆婆姓贾,她小时候叫贾丫头,现在大家都叫她贾阿嬷。 她们之前的困难时光就靠两个大恩人,一个是偷偷给她们拿钱的年轻女警察张冬明。 另一个就是老街上的王春雨。 两个老人都是感恩的人,起初家里种的小菜要给张冬明拿,后面发现张冬明是吃公家的饭菜,就给张冬明送一些板栗子之类的干果子,给王春雨送一些自己种的小菜。 这一次,她们听说了文莲的事情,也想着要去问问王春雨怎么回事,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老人们的智慧就是越是艰难越要相互帮助。 现在张冬明来,张口跟阿嬷说—— “你跟那个王春雨熟不熟,我知道她女儿的事情,我想帮她们,但我去说,她们未必会相信,你要是熟,你帮我搭一下线。” 贾阿嬷一听,大喜,连忙说道:“熟!我们熟!她也是我家的恩人!” 贾阿嬷自然相信张冬明的为人,在老人家这里,张冬明就是个热心善良的好姑娘,是能够帮助她们的官大人! 现在张冬明说要帮王春雨,她一点都没有怀疑,立马就答应下来了:“您要是能帮忙那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问问她。” 她进城去找王春雨,给王春雨送了鸡蛋和小菜,又问了文莲的事情。 王春雨只说文莲的事情还要等一段时间。 贾阿嬷也没说是张冬明主动找她,而是说:“我有个认识的警察,人非常好,她应该能帮上忙,可以把文莲送出去。” 王春雨也知道对方是好心,道:“文莲现在头受伤了,不能出城,谢谢你们的关心。” 于是,贾阿嬷就去派出所找张冬明。 张冬明不在,唐先书就接收了这个消息。 “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你,辛苦你了。”唐先书送了一截路。 她回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派出所不远的巷子里跟人接头。 正是张冬明,估计又是给人弄假户籍了。 唐先书站在原地,等张冬明过来。 “你又给人弄假户籍了?”人一过来,唐先书小声问道。 张冬明不以为然,道:“户籍是咱们警察弄的?对吧?” 唐先书点头。 张冬明指了指自己,“我是警察吧,盖的也是真的章,对吧?那怎么能说是假的?” 唐先书只能说道:“你要小心,别被发现了。” 张冬明小声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那些来弄户籍的人,都信得过吧?”, “信得过,都是熟人介绍。”张冬明说道,不得不说,平城就是个蛇有蛇道,鼠有鼠道的城市。 张冬明的这个户籍业务第一单也是熟人介绍。 她之前在街头不是认识了一个很有骨气的小姑娘吗? 她跟那姑娘熟了,对方就求她帮个忙,说是有个大姐姐想要一个户籍。 张冬明大概了解到,那大姐姐是外地人,被卖到了平城,当过公娼,这几年虽然禁娼,但力度不够,私下里依旧有各种暗门子,那个大姐姐就算是跑出来了,因为没有户籍,也没有办法过正常生活。 这姑娘就觉得张冬明能帮这个忙,所以来求她。 张冬明二话不说,让人来找她,她给人弄新户籍。 张冬明其实不想要钱,她本身想要建立起自己的人脉,自己的威望,但对方非得给,说张冬明不要就是嫌弃她钱脏。 张冬明赶紧要了,还跟人说了,后面要是有事情可以找她,千万别客气。 张冬明自己曾经就是街头的底层人,她最了解底层人的需求。 她现在其实在派出所里也没有地位,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啊,大家只知道女子警察好样的! 她现在只需要好好办事,让每一个接触到她的人都觉得她有能力,能平事,她就能慢慢建立起来自己的人脉。 她也的确没有想错,后面由那个大姐触发了一系列的户籍证明。 平城大大小小的事情,拆分开了,就都是这种熟人介绍模式。 她现在每天都能接到一些小的业务。 张冬明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最初的目标就只是为了包吃包住,此刻,她心里的目标开始显露出来。 她要靠这种方式,把自己的人脉分布在平城各个角落。 彼时,平城的另一边,一个被称为暗门的地方。 灰暗的房间里,一个女人正在游说其他人—— “林娘说了,只要我们帮她摸清楚谢老板背后的人是谁,咱们就能够跟着林娘。” 几个女人都有些犹豫,她们多数都是很小的年纪就被卖进来了,她们的身体已经长大了,可心理一直被打压,多数被打怕了。 再说了,那个林娘……虽然有姐妹说那是好人,可……可这个世道哪里还有好人? 她们并不相信。 这人离开后,房门又被打开了。 几个妇人都看了过去。 一个年轻姑娘走了进来:“走,起来,咱们偷偷离开这里。” 第36章 “走也没用,咱们没有户籍,能去哪儿?”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那姑娘就等这句话呢。 几个人赶紧拿了过来,薄薄一张纸,几个人都有些惊讶,还真是户籍证明。 “你这是谁给你的?”大家立马就凑了过来,眼睛里都是羡慕,她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姑娘运气好,接客的时候遇到了好人。 “咱们平城的女子警察,你们知道吧?她给我的,她说给我弄的户籍地址是她老家,她老家那边都没人了,就是有人去查也查不出来。” 她们这个人基本上都是家里遭了灾被卖过来的,平城这里从来没有接纳过她们。 “你这个……怎么拿到的?要多少钱?”大家都有些心动。 “你看着给就行,不给也没事。”已经拿到了户籍证明的姑娘忍不住说着这位女子警察有多好,恨不得大家都赶紧去找她。 灰暗的房间,因为这个户籍证明,一下子就有了光彩。 平城甚至都没有那么令人讨厌了。 “那我们也能拿到?她这么好心吗?” “放心吧,人家是女子警察,跟我差不多的年纪,还能图我们什么?” “有了这个,咱们就能找个正经活路了。” 另一个女人立马说道:“我听人说,老街那边有一个卖布的女人,她招卖布的,咱们可以去试试!” 第22章 平城没有女子警察的时候,曾经闹过一个笑话。 有一天夜里,女校的宿舍里有人闹事,因为闹事的人也是女学生,学校管不住,就有人报警了。 警察过来一看,女寝,又是晚上。 “这……没法进去啊。”警察们不敢进去。 “不行,不能进去,要是传出去了,女学生的名声怎么办?”学校的老教师也不允许他们进去。 “我们不进去,但里面到底什么情况?怎么还有人在叫救命?” 学校大多数教师都是男的,为数不多的女教师已经进去了,但是也没有出来,说明一下到底什么情况。 一群人就在外面急得干瞪眼。 “那怎么办?” “去街上找一些年长的妇女过来帮忙。” 最后,警长让大家去街上找一些年长的妇女过来帮忙。 当时,唐先书刚从工厂出来,她今天一连坐了十几个小时,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她走在街头,脑子里想的是回去弄个玉米面吃。 正好,那些警察就过来了。 唐先书还以为又是抓人,她正想躲开。 那头的人就喊:“女校寝室出了点事,来几个妇女帮帮忙!” 唐先书一听,是腰不酸,腿也不痛了,立马就跑过去了:“什么事情?我来!我来!” “有人在女生寝室里闹事,你们去帮忙把人抓出来!” 唐先书一听,跟其他几个妇女就往女寝去。 唐先书跑在最前面,根据声音上了楼,抓到了进来闹事的人。 她和其他几个妇女抓着闹事的人出来时,大家都只觉得是做了一件好事,没有想过其他的问题。 直到第三天,平城各大报纸上都出现了这件事。 那个时候,国内在推动女子警察的设立,但一直搁置,说是经费不够,社会各界对此意见非常大。 这件事也就被各家报纸报道笑话了一遍。 这件事已经能够窥见没有女子警察的不便利。 现在,女子警察的便利集中在人来人往的行李行人检查,以及偶尔出现一次的妇女犯罪问题。 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发挥空间。 她们只是在解决这些男警察无法解决的问题上,像个辅助工具,没有真正地变成一个警察。 唐先书一直想查张赖子的案子,结果寸步难行,就是因为她还不是真正的警察。 唐先书意识到了这些,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 起初她想要的也就是一个体面的工作,这个工作不仅体面,而且收入比其他女工都高,那些工厂里干十几个小时的女工的收入都没有她们高。 她们还包吃包住,还会发一些生活用品,男警察有的,她们也都有。 唐先书知道,她应该要满足。 她自己也是这样跟自己说,她应该要满足才对,这对过去好太多了。 可唐先书还是觉得束手束脚,还是不够,这不够。 她想要更多,她既然是女子警察了,就如同周洋说的那样,她应该要参与到更多的犯罪活动调查中去。 行李行人检查其实是个稍微培训一下就能够胜任的事情,和过去的女检查员差不多。 张冬明说得也对,她们作为女子警察,如果能够深入到老百姓中,如果她们能够取得妇女儿童的信任,那查案子肯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寸步难行。 唐先书越想越难受,她得做点什么,改变现在这个局面。 最好就是她和张冬明去做巡街警察。 可行李检查还是需要有人来做。 唐先书很快有了主意。 平城人习惯了有事找熟人帮忙,唐先书也有熟人,那就是教培所的教官。 她之前培训的那三个月,跟人关系不错。 她找到了教官,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我们现在大多数时间都在检查行李行人上,这个事情,之前的女子检查员就能做,只用培训几天就能上岗。” 第37章 “我们想和其他男警察一样,做更多警察能做的事情。” 检查户籍,巡街,调查案子等工作,她们之前都接受了培训,但现在都没用上。 “那行李行人检查谁来做?” 唐先书已经想到了,说道:“平城妇女很多都找不到工作,不如再找一些回来培训几天,让她们当检查员,既能够让她们有一份体面养家的工作,我们这些女子警察也能去干警察干的事情。” 教官对于唐先书的到来很意外,但还是说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现在平城没钱,肯定不会愿意再招人当女检查员。” 她也不是不愿意帮忙,主要是现在平城警方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上一次外国人被打的事情,警方大张旗鼓地去抓学生,平城各大报纸出言讽刺,警方又去找各大报纸谈话,不允许他们报道,结果人家骨头硬,私下里干脆发传单宣传,这一次都不收费了。 而外国人那边,因为抓不到学生,也一直在给警方施压。 警方里外都不是人。 现在跑去说,要再搞一个女检查员出来,让女子警察去做警察做的事情,那些人能答应才怪。 教官只能说:“这是我记下了,现在不是时候,等后面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向上面提出来。” 唐先书也知道对方的为人,对方既然答应了,肯定还是有希望。 她便道了谢往回走。 她回宿舍时,楼下站着一个穿着纺织厂衣服的妇女,提着一个篮子,一块灰色的布搭在里面。 唐先书猜测应该是热乎乎的饼子之类的,她们这个年纪的人都喜欢这样装饼子。 唐先书记得这个妇女之前来过,张冬明叫她杨大姐,对方似乎就是张冬明帮忙办的假户籍。 “杨大姐,来找张冬明吗?扒乙肆巴以柳酒柳三”唐先书领着人进了宿舍楼。 “是啊。” 张冬明在宿舍里看书,听到了她们的声音,立马就出来了。 “杨大姐,快进来坐!” 唐先书没有跟过去,怕人家有事情要聊,自己去了不方便。 杨大姐进了屋,就和张冬明说道—— “我现在在纺织厂里找到工作了,还有两个大姐跟我一起,虽然累点,但也还过得去。” 张冬明也为她高兴,她其实能够帮对方做的事情很少,就是弄了一个户籍证明,并不复杂,但人家是真心实意感谢她。 尽管张冬明一开始想的就是人脉,她并没有想得到具体的感谢,现在面对这种真心实意,还是有些动容:“你们好好过日子,有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杨大姐听她说这话,鼻子有些酸,她心里有很多感激的话,最后化成了一句:“我们今天做了一些包谷粑,想着给你送一些来。” 她说着,揭开了布,里面是桐树叶子包着的包谷粑。 这个时节已经没有嫩包谷了,用的是老包谷籽,那味道自然不如夏天的嫩包谷。 张冬明只拿了一个:“我拿一个尝尝鲜,我这边上面会发伙食,剩下的,你们自己吃,给我也浪费了。” 杨大姐还想说什么,张冬明道:“你们的情况我也知道,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 杨大姐拿到户籍证明后,心里头就一直想要做点什么,她说道:“你这里是管三顿饭,但半夜要是饿了,你自己也没有生火,就有个这个吃,也能对付两口。” 杨大姐怕张冬明不要,放下那篮子就赶紧走。 一方面是她的人生中还不太熟练如何表达感谢,这种场景让她不适应,她的心脏不断地跳着,怕自己说错话,本能地想要离开。 另一方面是她还要去纺织厂那边上工。 她也是才找到这个工作,对机器还不熟练,挨骂,虽说挨骂,但好歹也能拿点钱。 她有一个关系不错的姐妹,现在偷偷贩卖私盐,想要叫她一起干。 杨大姐也想去,可心里也害怕,贩卖私盐……这里面的水深。 王春雨最初也是担心这里面的水深,她一开始都不敢叫大家一起干这事。 被官府抓了事小,被其他的盐贩子知道了,到时候报复起来,事情就大了。 雪青托人带进来的盐,就放在王春雨家的床底下,一百多斤,米还没有送过来。 “春雨姐,你之前那个雇主没有布了吗?” “大家都还在念着一起卖布。” “要是有活路,一定要喊我们。” 王春雨家不缺来打听消息的人。 王春雨心里着急,她想把盐给大家,可她心里依旧担心。 直到傍晚,又有人来敲门。 王春雨还以为是来找活路的妇女,她打开门,外面是雪青。 雪青说道:“你们卖盐的时候,尽量只在南区。” “您是说……”王春雨有些惊讶。 “南区这边是林娘的地盘,不用担心会有其他人来抢生意,只要不被警察抓就行。” 王春雨有些不敢相信。 “但也可能会有人眼红来找麻烦,到时候你们不用跟他硬碰硬,记下姓名住址就行。” 王春雨此时此刻才想起来,林娘当初直接让人杀了张赖子的事情。 若是过去,她此时此刻就应该害怕,应该胆寒,应该后退一步,希望缩回自己的小房子里,躲开这些危险。 可此刻,她捏着纸的手在微微发抖,脑海里全都是她要卖的盐和米。 第38章 她心里只有欢喜和庆幸。 第23章 王春雨这里好像真的没有活路了? 老街的这些人,私下里都在着急,能够来给王春雨干活的实际上就两类人—— 一是老人,她们劳累了一辈子,老年时期正好就碰到了这个国家的多灾多难,家里的年轻人运气好点在工厂里干活,虽说能糊口,但过重的劳动导致年轻人脾气暴躁,老人便会被嫌弃。 二是中年妇女,这些人找不到工作,靠卖自己做的鞋子之类的手作品,没有营业执照,本来就是游走在灰色地带,但她们尝过跟着王春雨一起卖布,再自己卖东西,总觉得不得劲。 王春雨这边一直没个信,大家都着急,私下里一起去卖自己做的布鞋时,免不了就要说这些事情。 “你们有没有认识的人有活路?”说话的妇女自从上一次卖布挣钱后,满脑子都是想要再挣钱。 “我们哪有哪个关系。”另一个妇女说道:“我们认识的人都是自己家都穷得揭不开锅了。” 旁边的一个老人便小声说道:“你们不是认识一些纺织厂的人吗?” “啊?”两个妇女都看向她。 那老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人说,他们有些人会把纺织厂的布偷出来卖。” 大家都想钱想疯了。 “你肯定是弄错了,我以前在纺织厂工作过,他们查的特别严,每天下工的时候,保安会搜身,一点棉花都带不出来。”一个妇女说道:“要是被发现偷东西会被一顿毒打。” “也有可能有其他的渠道,只是我们不知道。”另一个妇女说道。 “可不是,这种挣钱的事情都轮不到我们。”她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北区那边有人卖私盐,那才是挣钱。” 但这个世道,就是这种违法犯罪的事情也轮不到她们这些人。 王春雨就是在这个时候,把大家叫了过去。 “是有布过来了吗?” “有布了?” 她们满脑子都是卖布挣钱。 “没有布了。”王春雨说道。 大家脸上的喜悦一下子就消失了,又变成了之前那副模样。 “但我找人拿到了新的货物,比卖布更方便,也更挣钱。”王春雨说道。 布料其实没有那么好卖,毕竟不是家家户户都需要,而且也不方便携带。 可是盐不同,挣得多,方便携带,要不然怎么会历朝历代贩卖私盐都能成帮成派,怎么打都打不完呢。 “什么?” “是什么?” 一群人眼里的光彩重新亮了起来,都盯着王春雨。 王春雨把话说在前面:“这一次肯定风险更大一些,卖了以后,能拿到的钱也多一些。” 王春雨太小心谨慎了,她以为其他人都和她一样。 实际上并不是。 尤其是老人,她们到这个年纪了,又处于乱世,连续经历了好几个政府倒台,再加上外国人的事情,能活一天就是一天。 她们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压根不是害怕,而是在想能多挣多少钱。 可事实就像她们私下里聊天说的那样,那些能挣钱的危险活路,压根都轮不到她们。 王春雨把床下的一个桶抽了出来:“这里面是盐。” 说实话,私下里大家也想过干大的,但真的让大家干,心里的紧张和激动是一起来。 好一会儿,有个老人问道:“我们……我们现在算盐帮了吗?” 大家年轻的时候都听说过,盐帮之间干架的时候拖着刀砍,但是那些盐贩子也都有钱,都是一些男人。 这把年纪,她们也要当盐贩子了? 王春雨担心大家害怕,说道:“不用担心,咱们上面……有人,我们只要不去北区就没有危险。” “至于躲警察,你们之前也躲了,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你们干不干?” “干!”立马就有人回了。 情况比王春雨想的还顺利,她把盐分了下去,叮嘱大家怎么卖,最重要的还是立好规矩。 “如果有人来找麻烦,不要跟人吵架闹矛盾,好好说话,实在是难缠过分,就把名字和住址记下来。” 大家都答应了。 王春雨之前有卖布经验,对于这一次卖盐也有一个心理预期。 可能比卖布好一点。 可一天一天的,每一天大家拿走的盐都能卖掉,第二天再多买一些,依旧能够卖出去。 这是盐,家家户户都需要的盐,她们比官方价格低一倍,来买盐的人生怕她们被官府抓了,趁着价格低,赶紧多囤一点。 一个月下来,王春雨这一次分到的钱是之前卖布的十倍,其他人也挣了不少。 钱被塞进了一个罐子里。 晚上,她还是忍不住打开了罐子,又把钱数了一遍。 这一晚,她睡不着觉,过去太穷了,她睡得着。现在有钱了,反而睡不着了。 她那颗饱经风霜的心脏,已经习惯了处理各种悲哀难过的事情,对于喜悦的事情依旧是如此陌生,处理起来如此吃力。 王春雨不适应。 她又确定了一遍,这些钱是她挣的,是她的。 她拿着纸币,数了又数。 她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焦虑。 纸币比铜钱银元更多。 于是她又想到,纸币不行,得想办法把纸币全部换成银子和铜钱。 第39章 她这个年纪,经历了好几个政府倒台了,再加上外国人的事情,她越想越信不过纸币。 得换了。 说干就干,王春雨现在不是过去那个没有人脉没有关系的小老百姓,很快就把自己手里的纸币都换了。 晚上,桐油灯下,王春雨开始把铜钱缝进衣服里。 这是她给文莲做的衣服,文莲现在在养病,后面肯定还是要去外地读书。 这世道,乱啊,外地人被抢了钱财流落街头的也不是一两个人了。 等去了外地,文莲直接通过林娘的关系进学校,有学校的庇护,再加上有这个衣服,她心里也能放心一些。 此时,就在王春雨家两公里的地方,一个男人刚喝了酒出来,摇摇摆摆地走在街头。 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男人的身后。 月光下,男人低下头,一把滴血的刀从胸口穿了出来。 疼痛来得很慢,男人倒在地上,仰面朝天,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第24章 清晨,老街上的一个卖盐的老人要去和人接头,专门选了天不亮的时候。 老人怀里揣着两小袋盐,心里想的都是钱,自从干上了卖盐的话,家里人都对他尊敬起来了。 老人路过猪肉铺旁边的巷子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老人压根没当一回事,他只当是杀猪匠今天杀猪了。 他继续往前走,因为心里头想的都是买家,眼睛也一直在搜罗买家什么时候过来,他没有看路。 走到巷子中间时,老人踩到了什么东西,一跤摔到,老人慢慢爬起来,正要骂人,就看到了地上的……人? 有人睡在地上? 平常有流浪汉,睡在街头也不是没有的事,老人本想去推推这人,让人道歉,可当他找到这人的肩膀时,却没有看到这人的……头! 没有头! 原本头应该在的位置,此刻只有血。 老人一生也是见过血腥场面的人,可此刻也是吓得屁滚尿流,一边把地上的两袋子盐捡起来,一边喊—— “来人啊!来人啊!” 警察过来时,天微微亮,地上的血迹在光亮中无处遁形。 死者性别男,体型微胖,头被砍了,周围并没有找到头,身上的衣服也是好料子。 这个世道,能够养出这个体型,穿这个衣服,想来并非普通老百姓。 死者应该是先被人从后面一刀捅死,然后再砍去了头。 值班的老警察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没有发生打斗痕迹,死者的口袋里,鞋子里都有钱,而且还不少,都没有丢失,衣服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不图钱财,再加上砍头,很明显是仇杀。” 比起一时兴起地为钱财杀人,这种仇杀就好查多了。 先弄清楚死者的身份,再从对方的人际关系入手。 警察们也有自己的一套流程,接下来就是确定死者身份。 没有头,好在死者身体上有胎记,能够作为识别身份的方式。 警方把死者的特征放了出去,死者的后背上有碗大的胎记。 本来觉得应该问题不大,虽然死者没有头,但死者的衣服鞋子都是好料子,不是没亲没故的流浪汉,很有可能是有钱人家,家里人很快就能发现人不见了,再加上派出所这边贴出来的消息,不出三天就能确定身份。 结果,三天过去了,无人认尸。 不仅没有人认尸,这无头男尸的事情传得是大街小巷都是,甚至都已经开始传老街这边有个专门砍头的鬼。 也有一小部分人在替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遗憾—— “听说是早上没有人的时候发现的尸体,我听我一个警察兄弟说,尸体的兜里鞋子里都是钱,那么多钱,唉。”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肯定后悔死了,没有搜一下。” “头都没有了,你敢去搜死人的身吗?” 平城各种声音,闹得沸沸扬扬。 上头也给了破案时间,要求快点破案。 可死者的身份都没查出来,怎么破案? 大家也很奇怪,这就奇怪了,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没有人认识。 这个案子并不归张冬明和汤先书管,但两个人做文书工作的时候,听到了其他人议论这个案子。 “得是多大的仇,把人捅了一刀还不够,还要把头也砍了。” “我去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城里有钱人家里也没有谁失踪。” “也不存在是他偷了别人的钱。” 张冬明偷听了一会儿,回来问唐先书:“他们为什么觉得不存在是偷别人的钱?” 唐先书解释道:“他身上的衣服合身,鞋子合脚,又都是好料子,肯定是定做。” 那的确很奇怪。 这个案子有专门的老同事在负责,唐先书和张冬明就是偶尔听他们说一两句,两个人每天除了检查行李行人,还要整理户籍资料,也忙得很,再加上受害者是男性,她们不加入好像也行。 张冬明本来也觉得这个案子跟自己不会有任何关系了。 —————————————— 纺织厂里,杨大姐也以为这个案子跟自己不会有关系,直到对方听大家说死者有些胖,后背上有一个碗大的胎记。 杨大姐愣了一下,问道:“确定后背有一个碗大的胎记吗?” 第40章 “警察说的,肯定就是真的了。” “有没有说什么颜色?” “没有吧。” 胖,还有一个碗大的胎记。 杨大姐一下午都心不在焉。 ———————————————— 张冬明每天都能听到关于这个无头男尸案新的进度,警长他们已经忙得快搓出火来了,依旧找不到无头男尸的头,也没有找到无头男尸的身份。 张冬明和往常一样收工,回去的时候,一路上和认识的人打招呼。 她还没有到宿舍,远远地,她就看到之前的杨大姐就在宿舍下面。 应该又是在等她。 “杨大姐!” 杨大姐一见到她,赶紧过来,左右看看,意识到没有人,这才小声说道:“那个无头男尸,你们警察知道他是谁吗?你要是知道了,肯定能立个大功劳吧?” 杨大姐似乎很紧张,整个身体紧绷着。 “还不知道。”张冬明收起了笑容,也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她的敏锐度也很高,毕竟杨大姐也很忙,现在跑过来跟自己说这句话,肯定不是来扯闲话,她把人带到自己的房间。 进房间后,杨大姐依旧紧绷着身体,她心里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杨大姐虽说年纪大,但她从小就被卖了,导致只要有人对她好一点,她就恨不得把命都给人家,可每次都被骗。 张冬明这段时间给她办户籍证明,又帮她找工作,她心里头甚是感激,很想做点什么。 可……她又害怕,害怕过去的事情。 “杨大姐,你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杨大姐内心挣扎得很,属于过去的愁云紧紧地笼罩着她,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张冬明给她倒了热水,把人拉到旁边坐下:“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会往外说。” 杨大姐抬起头,问道:“你不能跟人说这件事。” 张冬明道:“我跟你保证,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杨大姐说道:“那个无名男尸身上的胎记是不是一半红色一半黑色的?。” “是这个颜色分布。”这个颜色没有对外公布,能够回答上来,肯定没错了。 “那他就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张冬明一下子就明白了,握住了对方有些发抖的手,说道:“这事我烂在我的肚子里,不会告诉其他人。” 她这样保证,杨大姐心头又放松了一些,说道:“这个人是个专门行骗的骗子,每次骗了钱,就会来花天酒地。” 张冬明稍微思索了一下,问道:“知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和住址?” “名字不知道,但他就住在典当铺后面的那个房子里,很好认,他住的那个房子门口贴了对联。” 张冬明记下了地址,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先去查他的身份,查出来以后,我再根据他的身份掰扯我发现他身份的方式,不会跟任何人说你和这件事有关系,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张冬明很珍惜自己的眼线,跟对方保证道:“这一次案子破了,到时候我得的奖金分你一半。” 查身份很简单,因为张冬明这段时间都在跟户籍打交道,也了解平城的户籍登记。 她只需要找到这个地址登记的入住人和职业,再找凶手不就简单多了。 平城人多,这个户籍制度还有些混乱,要不然张冬明也没法钻空子做那么多户籍证明出来。 她最后看着户籍登记表,上面姓名甲某,职业是无业,也没有填是哪儿人。 这明显就是谁走后门给写的假户籍登记,不仅如此,而且还是不走心的那种做假登记。 张冬明每一次写户籍证明,都是毫无破绽,而这个登记,全都是破绽。 她都被气笑了,只能去找唐先书帮忙。 张冬明有事从来不找其他人,主要是因为她现在是适婚年纪,若是和男警走得近,容易有不必要的麻烦。 唐先书听了这事,有些奇怪:“你怎么把这个地址和无头男尸联系起来的?” “这个不能说。”张冬明既然答应了人,就真的不往外传了。 “你不会是……” 唐先书说着说着,她也不追问,她怕……怕又问出来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 每次张冬明不告诉她的事情,背后就有一堆可能违法的行为。 她和张冬明关系好,也不可能去举报张冬明,干脆不知道好了。 “只有这个假的户籍证明,得想办法通过这个找到他。”张冬明开始思索:“要不然逮一下这个搞假户籍的人,通过这个人找……” 唐先书赶紧阻止了对方这个想法:“都是同事,你对同事下手,后面会很麻烦。” 唐先书真的佩服张冬明的淡定,她自己也弄假户籍,但她完全不怕。 自从知道了张冬明在背后搞假户籍证明,唐先书好几次做梦都是梦到张冬明被发现了,要被打出去。 张冬明道:“这是唯一的突破口了。” 唐先书说道:“不是还有这个地址吗?” “你是说……” “我们去这个地方查查有没有线索,查出来了以后,我们汇报就说你今天在整理户籍登记,发现这一份没有写好,于是咱们就去这个地址重新做登记。”唐先书说道。 张冬明一拍大脑:“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她肯定想不到,毕竟她搞假户籍,天天呼呼大睡。隔壁唐先书替她睡不好,生怕事情败露。 第41章 第二天中午,两个人的午饭快速地刨完。 两个人很快就到了地方,唐先书上去敲门。 “有人在吗?警察,查居住证。” 里面并没有人回答。 唐先书又敲了一遍,依旧没有人。 张冬明准备好了枪,一脚踹开了门。 唐先书看着这一幕,有些不适应,心里默念,有理由,她们有理由入室查看情况。 大概率回去以后要被骂一顿。 唐先书也跟着进去,此时是正午,房间亮堂堂的,一眼就能看完整个房间。 一桌子,桌子上还摆着没吃完的半只鸡和几本书。 一张床。 还有一个衣柜。 唐先书翻开了桌子上的书,书很旧,壳子已经破破烂烂,看不清书名,翻了几页,里面的内容基本上都是风水相关。 书下面还有东西。 唐先书移开了书,露出了……胡子? 书下面是几戳胡子。 而这个时候,张冬明那边出声了:“呀!” 张冬明打开了衣柜,里面除了平时要穿的棉衣,还有两件黄色的道袍和一个同样是黄色的帽子。 张冬明拿了过来:“这个!” 她拿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书下面的假胡子。 杨大姐说,这人以前就是个骗子,到处装半仙骗钱。 张冬明把那胡子摆在地上,再把那破破烂烂的黄色道袍也放在了地上。 有胡子,穿着黄色道袍跳大神的骗子!再加上胖! 这种种条件,不就是当初在派出所跳大神的半仙吗? 两个月前,张冬明亲眼看到这个人扮成半仙的模样跳大神。 当时张冬明非常羡慕这人能拿那么多钱。 两个月后,这人暴尸街头。 第25章 两个人在房间里一顿翻找,看看有没有线索能够把住在这里的这个男人指向无头男尸。 没有。 唐先书只能拿了一双鞋子和一些衣服,体型和鞋子只是辅助,不能当做实证,主要是把大家的方向往这个方向引。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回头问道:“冬明,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 她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来。 张冬明正要拒绝回答,唐先书又道:“算了,别说了。我怕。” 张冬明道:“你别担心,我自己有判断。” 唐先书听这话,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宽慰到。 “咱们先去问一下周围的邻居,看一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住在这里的人多数都是一家人,现在这个点,基本上是老人小孩们在家里,她们一看这两个女子警察,都会给几分面子,中间是带着几分普通老百姓对着官府的人的敬畏,这份敬畏不会因为她们俩的性别而改变。 两个人去问,大家和这个半仙也不熟,自然能说的都说了—— “那家呀,那家住着一个半仙,那半仙很灵,有一次我孙儿高烧不止,他做了个法事,你猜怎么着,人就好了。” “他长什么样子?他整个人慈眉善目,你不要看他已经六十几岁了,但是整个人还是很年轻,人也很有福气。” 平城人说一个人长得很有福气,是说这个人胖。 张冬明想了想,问道:“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 她问的人是一个老人,老人摇了摇头,笑道:“这种事情我们外人怎么会知道。” “夏天热的时候他不光膀子吗?”平城非常热,很多男人夏天都不穿上衣。 “他是半仙,又不是那些下苦力的汉子。” 还真没有人见过他光膀子。 “半仙平时就在屋子里,也不怎么出来。大家也只是有事才去找他。平时都不敢打扰他。” 两个人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往回走。 张冬明思考着怎么把这个人和无头男尸联系在一起。 现在唯一能够把住在这里的骗子和无头男尸联系在一起的证据是杨大姐的话。 不能用这个。她答应了人家,就要做到,否则以后谁还敢信任她,谁还敢跟她说消息。 张冬明决定先把这道袍这些东西带回去,当初警长和其他同事见过这个人,也许他们能够通过体型和这些东西,联想到那具无名男尸身上的问题。 有钱却没有一个人来认领尸体,因为钱是骗来的。 唐先书也说道:“我们回去以后,先报备户籍证明问题。” “我们边走边想一下怎么统一说法。”唐大娘是个谨慎的人。 张冬明点头,唐大娘比她多吃了十几年的饭,很多事情上,张冬明愿意听她的。 这就是完完全全的人情世故。 不能提“这个骗子就是之前来派出所跳大神的半仙。” 因为得给警长他们留脸面。 派出所跳大神这个事情,大家都知道,后面那大神预测的土匪出现方向是北区,实际上是南区,可没有一个人再提这件事,内部也没有人去把事情捅给报社。大家都是在这个世道打滚的人,知道怎样才能活下去。 不能提“这个骗子和无头男尸之间的关系。” 因为张冬明不愿意说出她通过什么方式了解到的这个信息。 于是,两个人掌握的这么一大堆信息,最后就只能汇报一小部分信息。 “我们看到这里的户籍登记有问题,所以就过去检查了一下,里面没有人住,听周围的人说里面是一个六七十岁的半仙,有些【胖】,我们进去检查以后,发现了道袍和假胡子,我们猜这个人有可能是年轻人伪装的老人,正好这个人的体型符合无名男尸,我们拿了一些衣服和鞋子回来,想和尸体做对比。” 第42章 两个人回去就找到了警长,把路上练习的这段话一说。 警长乐呵呵地,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两个女子警察没有注意到整个派出所的人都在另一个登记处看热闹。 警长说道:“不是那个无头男尸。” 唐先书没明白警长怎么这么确定:“我们拿了这个人的鞋子和衣服,可以先试一下合不合适吧。” 张冬明就更不明白了,她手里有确凿的证据,杨大姐能说出胎记的颜色,那肯定就是这个人了。 “警长……这个人这么有钱,可是平常没有一个人认识,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是个骗子,钱是骗来的,没有人认识,是因为他平时要伪装成老人。”张冬明把自己知道的真相当做猜测说出来。 警长也很有耐心,说道:“你们俩的想法是好的,眼里也有活,知道到处调查,值得表扬。” “但是,无头男尸的身份已经确定了。”警长说道。 “啊?”唐先书和张冬明同时惊讶。 唐先书惊讶是因为她觉得张冬明的消息来源应该是真的。 “没有人认识是因为这个人以前是外地人,在这边没有亲戚。” “那他那么有钱……” “那不是他的钱,他偷了他老板的钱。现在他老板来了。” 张冬明懵了,谁来了? 原来,今天中午,这边就来了一个中年男人,说是他有个下人偷了他的钱和衣服鞋子跑了,这个下人背上也有一个碗大的胎记。 这两天来认领尸体的人还真不少,因为这个尸体身上携带了不少现金。 所以警察们也很谨慎,就问道:“胎记是什么样子?什么颜色?” “胎记差不多就是个树叶形状,一半红色,一半黑色,不对,应该红色要比黑色多一些。” 因为他们之前放出的消息,一直说的是碗大形状的胎记,很多人都先入为主,以为就是个圆形。 这人说对了! 警察们这才细细盘问—— 这人姓叶,开了一家豆腐店,大家都叫他叶老板,生意倒还不错,去年遇到了一对逃难来的夫妻,叶老板见他们可怜,就把人留下了。 这对夫妻游手好闲,女人很快跟人跑了,男人平时吃得多干得少,叶老板可怜他跑了老婆,也不说什么。 谁曾想,居然养出了一条白眼狼,偷了他的钱和衣服鞋子跑了。 就有警察去叶老板周围询问,他家果真是有一个长得有些胖的年轻男伙计。 信息倒也对得上。 警察这边已经信了百分之五十了。 唐先书问道:“你那个伙计平时都在店里吗?” “伙计不在店里在哪儿?” 唐先书和张冬明听了这个过程,可以确定一点—— 叶老板家的这个伙计肯定不是那个伪装半仙的骗子。 这分明就是两个人,可问题是这个叶老板也能说出这个无名男尸的胎记的形状和颜色。 张冬明还是更相信自己的消息渠道,她说道:“也许他也是听人说的,然后一看自己的伙计也长得胖胖的,身形也差不多,于是干脆来冒领这个钱。” “这估计不行,”唐先书说道:“他现在如果是来冒认,等后面有人遇到了他家的伙计,这事不就穿帮了吗?” 也是这个道理,总不能为了领这点钱杀一个人吧? 可张冬明还是持怀疑态度。 派出所这里有一点风吹草动,外面就都知道了,很快,无名男尸的身份已确定的消息就登报了。 杨大姐自然也知道了这个事情。 她一看,就发现人不对啊。 她不是那种觉得“一定是别人错了”的人,她看到报纸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搞错了,也许有人有一模一样的胎记。 她赶紧来找张冬明,道歉:“我好像弄错了,给你添麻烦了没有?你没有挨骂吧?” 她本来是看到警察都不知道那个无头男尸是谁,就想让她的恩人张冬明立个功。 “没有,你不要这样想。”张冬明安慰道:“而且我怀疑他们是来冒领,不是真的。” 结果,第二天早上,张冬明就被打脸了。 平城外面有一条河,平常就会有一些人在河边钓鱼砸螃蟹。 而今天早上,有人的鱼钩勾到了什么东西。 等到拉过来,岸边所有人一看清,立马背过身,一起呕吐了起来。 头找到了! 张冬明也赶紧过去,想要弄清楚到底是豆腐店的伙计还是那个骗子。 她忍着恶心去看那个头。 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了,张冬明是见过那个骗子的,尽管对方当时贴着胡子,可也能看出来是个圆脸,这人的脸,泡发了都还是长脸。 不是那个骗子。 认识豆腐店伙计的人也过来认尸,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就是那个伙计。 张冬明和唐先书意识到,她们还真弄错了人。 另一边,林娘也收到了消息。 城里那个无头男尸的案子破了,是豆腐店伙计。 林娘家里,其他人没有坐,林娘坐在上座,询问道:“怎么会是豆腐店伙计?” “不可能啊,我亲眼看到那个人杀的人。绝对没有杀错。” “对啊,如果杀错了,他把头砍了做什么?” “连头都找到了。”林娘说起来都有些头疼。 第43章 “如果真的杀错人了,现在这狗东西就还活着,去找。” 第26章 这事对唐先书和张冬明的影响很小,她们先前的谨慎起了作用。 既然死者是豆腐店伙计,后续对凶手的调查自然也是围绕着豆腐店展开。 这就又不关两个女子警察的事情了。 两个人继续自己的工作,行李检查,户籍登记。 虽说如此,但她们也在关注案子的进展。 警察们对豆腐店周围的邻居做了调查—— “叶老板没说谎,原本他们是两个人一起来了店里,后来那个女的就不见了。” “会不会是他老婆后面又找了一个情夫,然后伙同情夫把这个男的给杀了?” 他们在讨论案情,唐先书和张冬明轮流去听,然后把知道的事情也讨论一遍。 唐先书不同意他们的猜测。 “那把头砍掉干嘛?” 而且“这些人说的话跟叶老板说的一模一样。” 两个人也决定下工后去问问周围的老人和小孩,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有些时候,邻里之间会相互包庇,毕竟警察是外人,他们邻里之间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两个人这周有一天休息,正好就这一天去。 她们没有穿女子警察的制服,但大家还是认识,她们一问,大家还是那套话术—— “叶老板和他伙计没什么矛盾。” “那伙计刚来的时候非常瘦,后面是越吃越胖,一看那个体型就知道叶老板没亏待他。” 张冬明问道:“那伙计的老婆是怎么回事?你们知道吗?” “我们也只见过几次,是一个很瘦不爱说话的女人,一开始是在那儿卖豆腐,后面人就不见了。” “你们没有亲眼看到她跟人跑了吧。” “这种事情谁能亲眼看到?” 张冬明也说不清楚,总觉得怪怪的。 今天一直都是张冬明在问话,唐先书没说话,一直在看这个豆腐店方向发呆。 她和唐先书往回走的时候,张冬明说道:“这个叶老板,我总感觉不是好人。可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她现在是警察了,受人尊敬的女子警察,有自己的社会地位了,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友善。 可她过去就是个流浪儿,她在街头能活那么久,全依赖于她这种对人的直觉。 尽管很不讲理。 张冬明以为唐先书要反驳她,告诉她不要靠直觉,要有证据。 结果唐大娘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觉得他不对劲。” “啊?平时这个时候你都应该跟我说,不要靠直觉,我们警察要讲证据。” 唐先书乐了,说道:“我有证据,我今天在观察他的那个豆腐店,桌子椅子都有些脏,他们磨豆腐的那个石磨,明显很久没有清洗了,说明他们没有认真做生意,就这样他还能攒那么多钱出来,很奇怪。” 张冬明一想,道:“现在做生意办/证要交那么多钱,他有店肯定就办了证,怎么会办好了证,不好好做?” 如果说是家境殷实,家里有背景,那也不用来开豆腐店了。 有古怪。越想越觉得有古怪。 张冬明问道:“也许我之前说对了,他可能就是想要无头男尸身上的钱,然后把自己的伙计给杀了。” 唐先书道:“这样也说不通,为什么他会知道无头男尸身上胎记的形状和颜色。” 张冬明眼睛突然发亮,想来是想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语气都变得亢奋了起来:“咱们先假如,假如他就是通过某个渠道知道了胎记的颜色,他杀了自己的伙计,准备骗钱。” “咱们没有证据。这只是假如。” 张冬明这年轻的脑瓜就是转得快:“如果我们的假如是真的,那现在除了我们俩,还有一个人会非常的诧异。” “谁?” “真正杀了无头男尸的凶手!”张冬明因为想到这里而激动起来:“你想啊,他是仇杀,他在一个晚上把自己的仇人给杀了,然后他把头——” 张东明说着说着,意识到了自己逻辑上的错误,语气逐渐低落了下来:“我忘了他把头给弄走了。我本来是想说,现在警方说的这个无名男尸是豆腐店伙计,那凶手肯定会怀疑自己杀错人了,然后我们只需要守在半仙家附近,说不一定能够蹲到真正的凶手……” 她刚才激动的时候忘了无头男尸,人家的头在凶手那里。 凶手最多怀疑了一会儿,然后去把头拿过来一看,和自己的仇人面对面确定了一下,没有杀错。 ———————————————— 另一边,雪青和花姐便在半仙家里翻找东西。 这半仙之前和她们合作过,刚开始态度还行,这段时间开始来威胁林娘,开始是要钱,当时林娘已经不高兴了,也就雪青告诉她,要避风头。 后面这人居然想让林娘跟他成亲,他想进杂技团,当这个团长。 林娘一定要他死。雪青不可能再让杂技团的人杀人,于是就选择了折中。 她们知道这个人之前用另一个身份骗人的时候害得别人家破人亡,于是把这个人现在的身份和住址捅给了那个人。 果不其然,那人动手杀了这半仙。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被杀的人就变成了一个豆腐店伙计了?半仙到底死没死?如果死了,警察怎么会判定死者是豆腐店伙计,如果没死,人去哪儿了? 第44章 她们不是凶手,她们手里没有头,现在警察都已经确定死者是豆腐店伙计了,她们也没有一个头来确认一下。 雪青本来想去找真正的凶手,看看凶手是什么反应,结果对方家里没有人。 于是她们就来了半仙这边查看情况。 房间有些乱,像是匆匆的翻动过一遍,衣柜里面少了一些衣服和鞋子。 道袍和帽子都没了,这两样东西对半仙很重要。 不对劲!很不对劲! 难不成真的杀错了人?这半仙意识到了危险,立马就跑了。 两个人出来时,迎面就碰上了两个女子警察。 原来是唐先书和张冬明,两个人路过这里,准备再来看看。 结果她们看到两个女人站在半仙的房门前。 她们过来的时候,雪青两个人已经从里面出来了,所以她们先入为主地以为对方也是刚到。 “你们是?”唐先书开口问道。 两个女人中,年长的那个女人说道:“我们是来找半仙。” “你们找他做什么?”唐先书问道。 那女人说起这个,眼睛就红了,道:“我儿子,也就是她弟弟,生了一场大病,吃了不少中药,都不见好,我听人说这里的半仙有大神通,能治病,我们过来求他帮帮忙。” 张冬明站在旁边,她注意到那个年轻姑娘没说话,一直在看自己。 对方和她差不多的年纪,眼神没什么恶意。 张冬明虽说年纪和对方差不多,但毕竟自己是女子警察,所以开口说话时,会有种照顾年纪小的女生的语气:“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雪青。”她不应该说真名,可这一刻,她说了真名,雪青感觉到旁边的花姐用胳膊肘戳了她一下。 “我叫张冬明,是警察,你们别找这个半仙了,他是个骗子,你弟弟生病了得去医院才行。”张冬明说道。 雪青顺着花姐的谎话往下说:“家里没钱。” 这个时候!就是这种时候! 这就是张冬明对于自己私下里搞的那些动作完全没有愧疚感的原因,她特大方地掏了钱,说道:“给你。” 反正不是自己的钱,张冬明也不心疼。 雪青本来想拒绝,花姐已经哭着接了过去,感谢地给人作揖了。 “谢谢活菩萨,谢谢活菩萨!我儿有救了!我儿有救了!” “我们先回去带孩子去看病,改日一定还钱。” 花姐拉着雪青往回走。 雪青忍不住回过头,她看到两个女子警察正在向旁边的邻居打听着什么。 阳光洒在她们的头发上,肩膀上,衣服上,她们那里没有一点阴影。 她心里想,如果自己没有被卖给林娘,或者林娘她们并不是一个强盗团伙。 也许现在她和张冬明一样是女子警察。 也许她也能这样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帮助可怜的人,可以成为一个站在阳光中的人。 而此时,唐先书已经不敢问张冬明怎么拿出这么多钱的。 怕。 真的怕。 怕张冬明又开启了更加见不得人的黑色业务。 第27章 豆腐店的伙计并非本地人,他和他的妻子都是从外地逃难而来。 这世道逃难的人很多,平城这边饿死在街头的也不是没有。 如果是国家平稳经济平稳时期,逃难过来的人可以去工厂当劳动力,也可以去做一些生意好的店里伙计,最后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哪怕是卖身去富人家里,也是个活头。 而现在,平城的富人也削减了开支,因为沉重的税款,很多小本生意都已经关门了,自身都难保就更不要提能够给外来的人一个饭碗。 逃难过来的人也得活下去,很多人饿得不行,就得去偷东西吃,如此一来,两边的矛盾就越来越多。 叶老板是本地人,他那个伙计是外地人,周围又都是本地人的情况下,即使有人觉得不对劲,也没有人会说出来。 警察也只查出来夫妻二人是从h市过来的,h市距离平城有段距离,平城警察便去了两个人,去那边询问什么情况。 一来一回,又耽搁了不少时间,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 实际上,那边逃难过来的并不只是一两个人,自然也还有其他人。 一个h市的妇女听了这个案子,她觉得很是熟悉,就好像以前听说过这个案子。 可是这个案子才发生,怎么会以前听说过。 她一时想不清楚,她去卖盐的时候,把这事说给了另一个h市的老乡。 两个人就是靠着老乡的身份才得到了介绍,能够来给这个布帮卖盐。 虽然她们也不懂为什么她们贩卖私盐要叫布帮,但能挣钱,而且比以前她们干的活轻松多了,挣的钱要多一些。 两个人把盐通过她们的老乡这一层关系,卖给平城各个角落里的h市人。 女人一边走一边说—— “我以前好像听到过这样的案子。” 两个人不愧是在同一个地方长大的,听的都是一样的故事,她一说,对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这不是咱们小时候大人们吓唬我们的那个案子吗?” 时局动荡,大多数父母都不会去保护孩子们的心理,反而会用一些恐怖的吓人的血腥的故事来教育孩子,这这些在动乱年代出生的孩子早早地学习到保命技巧。 第45章 其中有一个是要告诫大家,不要相信陌生人,不要炫耀,在外面的时候一定要低调。 “哪个案子?我记不清了。” “翠鸟那个案子,就是有一个人有一只特别漂亮的翠鸟,非常值钱,他拿着到处去炫耀,结果被人把头都割了……” 对对对,这一说,过去的回忆立马就回来了。 “你记得吗?这个故事里面最吓人的还不是他的头被人割了。” 而是后面的发展。 女人想起了一些。 那就是没有头的死者家属重金悬赏,希望大家能够齐心协力,找到死者的头。 有一对兄弟为了领赏金,把自己父亲的头砍下来,等到腐烂以后,看不出来样子,就提着腐烂的头去领钱。 女人现在听着这个无头男尸的案子,总觉得有点像。 女人小声问同伙:“这一次会不会也是这样?” “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这些当老板的压根就不把我们当人看,说不一定就是想要钱,然后就把自己的伙计杀了。”那妇女毫不掩饰的用最大的恶意猜测这些本地老板。 主要是大家都经历过谢谢老板不把她们当人看,人心险恶,那些老板看她们这些外地人又没有地方住,无论怎样都不愿意失去养家糊口的机会,所以故意千方百计地打压她们。 “管他是不是这样,都不关咱们的事。”对方说完了以后,又补了一句。 她们就是逃难过来的人,在这里也没什么关系,可不能乱说话,被人知道了,到时候就惹祸上身了。 再说了,她们能做什么呢?去找警察吗? 警察能管吗? 她们作为普通老百姓对官府的恐惧也是刻进了骨子里,她们过去经常被查,为了一个居住证明被三番五次地为难。 在她们看来,这些人只知道欺负她们这些好欺负的普通人。 尤其是前段时间出现的外国人杀了学生,却没有被抓,再加上学生打了外国人,被全城搜铺,更加加重了这些刻板印象。 这些事情堆积在一起,直接导致像妇人这种老百姓对本地警察的极度不信任。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了,也许不是呢。 而且,如果真的是那豆腐店的老板像故事中的那对兄弟那样,杀掉了自己的伙计,去认领尸体,肯定还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个故事,肯定也会怀疑。 既然没有人怀疑,应该就不是真的。 女人并不知道,这就是一个流传在她们h市的故事。 平城人压根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 平城查案的警察们就更加不可能知道。 警察们还在找凶手,也在找死者的老婆,上面要求这个月把案子破了,一大群人加班加点地查。 他们的确需要赶紧破个案子来挽回形象。 三天时间,平城警察盘问了几千人,把平城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走遍了。 依旧没有有用的信息。 h市来的人们偶尔也会看到警察从他们身边过,她们因为和死者来自同一个地方,她们也会被询问关于豆腐店伙计的事情。 大家回答的话都差不多—— “我们只是老乡,关系并不亲近。” “我们也不知道他老婆去哪儿了。” 总结起来就是:不知道,不清楚,我只是一个外地来的人。 也许还有其他h市人想到过自己以前听说过的那个故事,那个无头男尸的故事。 可是没有一个人说出来,大家的想法一致,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说出来以后,惹了麻烦,谁能帮忙解决? 所以还是不要说出来惹麻烦了。 警察们每次做完笔录,都只能失望地离开,他们找这个凶手,就像是大海里捞针一样难。 “感觉他们所有人长了一张嘴巴。怎么就没有一个人知道一点有用的信息?” “如果是以前就好了。”一个老警察说道。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所需要的信息,能够破案,能够推动案件往前走一步的信息,实际上跟随着h市的人一起散落在平城的各个角落里。 这些人中,只要有一个人说出来,就能够打开一个新的方向。 因为各种现实问题,警察无数次路过她们,她们无数次看到这些为了破案忙碌的警察,没有一个人打破壁垒。 平城的警察和这些没有归属感没有安全感的外地人,像生活在两个世界。 第28章 杨大姐这段时间心情复杂,她之前虚报情报,本来想要帮张冬明立个功,结果弄错了,虽说张冬明不怪她,她心里一直都很愧疚。 张冬明感觉到了她的愧疚,怕她有心理负担,所以节日的时候,局里给她们分的一些点心水果,张冬明只留了一小部分,剩下的给杨大姐送去了。 “这我怎么能要……”杨大姐嘴里说着不要,眼睛里却是惊喜,这份惊喜不是因为这些点心水果,而是因为张冬明给她送这个行为。 在杨大姐的潜意识里,两个人的关系本身就不平等,只有她给人送东西的份。 张冬明见她如此感动,觉得自己这些东西也送得值,说道:“你别有这么重的心理负担,我叫你杨大姐,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大姐了。” “那怎么使得——” “你别看我在警局里就觉得我家世很好,实际上,我也是逃难过来的,虽说咱们不是一个地方逃难过来,但都差不多。” 第46章 杨大姐没有想到张冬明的身世是这样,更重要的是,她没有想到张冬明会说她们是一样的人。 “你把我当小妹就行,上一次的事情,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了,咱们之间说说话,就是大姐和小妹之间说说话,不用计较那么多。”张冬明是真心实意地说这话。 张冬明现在当警察也当了这么久了,不止是把警察当做包吃包住有工资的好工作了,尤其是这段时间做了一些事情后,她真的开始觉得自己要多做事。 对于杨大姐这种愿意亲近她,愿望帮助她会感恩的人,她本身也愿意亲近,这跟对方的职业没关系。 她这一番话,她说得真心,本意是希望杨大姐能够放松一些,别有心理负担,她没有想过会给杨大姐造成多大的影响。 杨大姐的心这辈子第一次这样,激动又内疚,她心里就卯着一股劲,想要帮张冬明做点什么。 你要帮生意人,就帮人拉客人,介绍客人,你要帮警察,那也简单,帮人留意有没有罪犯,帮人立功。 杨大姐就是这样盘算。 杨大姐不是平城人,也不是h市的人,但她是穷苦人,她身边就跟着一堆穷苦人。 大家在工厂里干活时不允许说话,下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两句。 杨大姐有意识地去听跟犯罪之类相关的事情。 她心里头就想听个大案子,最好能够让张冬明立个大功。 为此,她一改过去的沉默寡言和躲避人群,哪里有人摆龙门阵,她就在哪里听着。 大家聊的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偶尔要说一嘴谁家的亲戚死了,谁家媳妇是外地过来逃难的人。 也有其他的外地人摆自己那边的一些事情—— “城里那个无头案子你们听说了吧,我老家那边以前也发生过这种案子。” “当时也是凶手把人头砍了,那个人家里有钱,他家人就悬赏,说是能拿出那个头,就能拿好多黄金。” “天!”这种故事永远吸引人,杨大姐也聚精会神地听着,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在那里也要到处去找这个头。 “结果就有两兄弟,他们把他老父亲的头砍下来了,有人说是老父亲愿意,也有人说他老父亲都死了,谁知道他是不是愿意的。” “不对,都长得不一样。” “在水里泡久了,都烂了,谁也认不出来。” 那人说道:“我看啊,这一次那个豆腐店老板说不一定就是把自己伙计杀了,拿自己伙计的头去冒领钱。” 杨大姐听过也没有上心,主要是大家经常会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私下里聊天,大家说话都没个顾虑,什么都敢说。 杨大姐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一天晚上下工以后,大家睡在大通铺上,旁边的两个女工友以为她睡着了,所以在商量事情—— “我有一个亲戚,她们在老街那边卖盐,想叫我也一起去,我去看了,能挣不少钱,比咱们在工厂里轻松,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妇女们的聊天内容也有三六九等。 像这种事情,多数都会私下里和信得过的关系特别好的人说。 “官府知道了怎么办?你们不怕吗?” “不会知道,现在贩卖私盐的人多的很,真抓都抓不过来。” 杨大姐正兴奋,这可是大案子。 “盐帮势力大得很,以前都敢和官府的人拼一拼,那还是以前,现在就更不用说了。”那说话的妇女有些激动,过去这种事情,她们想去都还够不着,现在也只能靠亲戚朋友介绍。 杨大姐一听,也是,这些盐帮背后都有一群亡命之徒,张冬明还是不要去管。 可是她总想和张冬明这个小妹说点什么,于是中间有时间的时候,她去找张冬明说话,就干脆把那个翠鸟案说了。 “等一下——”张冬明作为警察的敏锐还是很高:“跟你们说这个故事的人是h市的人?” 张冬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叶老板不是h市的人,可死掉的伙计是h市的人。 正好在h市那边就有一个无头尸案。 张冬明大胆猜测:“会不会是出现了这个无头男尸案,伙计就想起了自己老家的这个故事,把这事儿告诉了自己的老板,老板一听觉得可以实施,于是就把伙计杀了。” 唐先书提醒道:“这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叶老板知道无名男尸身上有胎记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样,也是一个新的方向,不能凭自己的判断就把它否定了,要先去调查,说不定会有新的线索出现。 本来唐大娘就觉得叶老板有问题。 现在,张冬明和唐大娘一拍即合,两个人一起去观察一下叶老板。 叶老板的豆腐店每天就没有多少豆腐卖,也没什么人光顾生意,就这样,他似乎也不愁吃喝,周围的人找他借钱,他也都借。 难怪这个人人缘很好,人人都在帮他说话。 可是,这些行为,在唐先书和张冬明看来,真是越看越有问题,两个人都不知道他这个店是怎么活下来的。 “也许他还有其他的产业。” 两个人是警察,正规的产业都要登记,她们能查到,可以确定,他名下没有其他的产业了。 两个人这个月的休息日都用来蹲这个人,又全天蹲了一天,终于有了发现。 这个人去了一个酒楼,一去就大半天。 第47章 酒楼名叫万家酒楼,就在豆腐店不远处,酒楼生意很不错,进去也都是来吃饭的人,还有一些外国人。 没看出来什么猫腻。 两个人看了一眼菜单,是她们俩吃不起的价格。 查案子就是这样,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依旧一无所获。 比起这种枯燥乏味完全没有回馈的查案,张冬明私下里给人办户籍证明就简单明快多了。 而且张冬明已经把把整个过程流程化了。 模式是熟人介绍,这个人如果要介绍自己的朋友来办户籍证明,提前一天在她检查行人行李的时候,把需要办户籍证明的人的信息告诉她,她记下来,给人一个数字,回去以后给人弄好,第二天就让那个需要办户籍证明的人过来接受检查,在检查的时候说出那个数字,她做检查的时候,就把户籍证明放进人家的包里。 这个流程,非常快速。 今天也是如此,她给其中一个年轻姑娘放好了户籍证明,却发现对方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冬明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吧,这个人不会也是女子警察,来调查她这个妇女的犯罪问题? 再一看,张冬明觉得应该不是,因为这年轻姑娘的脖子上青青紫紫,很明显被打过。 对方凑近她,小声说道:“我能再求你一件事情吗?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帮忙了。” 她赶紧说道:“当然可以。我们女子警察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妇女儿童权益。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 这话说得太暖心了,简直能够让一个妇女落泪的程度。 姑娘也不害怕了,声音很小,大概仅限于张冬明听到,“我还有一个同乡的姐妹,我们在不同的地方……干活,这一次本来说好了我们一起来办户籍证明,后面去找个活路,但——” 她顿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 张冬明小声道:“你有什么事情就说什么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 “她……她非得回去偷钱,她说是心里想不开,得拿了钱再跑。”两个人其实并不了解对方,只是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相同的处境让两个人有什么事情都愿意通知对方。 这一次,就是她通知对方有摆脱这种生活的机会。 张冬明大概猜到了一点。 姑娘说道:“我等了她七八天了,她还是没有出来,我很怕她出事了,但又不敢进去找她,想求你们去看看。” 她其实并不信任警察,毕竟她们以前和警察接触过,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她不会求助。 “她是在哪儿干活?”张冬明已经决定帮忙了。 “万家酒楼。” 哪儿? 万家酒楼! 那个叶老板一进去就呆半天的万家酒楼! 第29章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张冬明问道。 “她叫秋凤。” 这名字可真好听。张冬明记下了名字。 “你放心,我马上就跟我同事一起过去看看。” 马上就是午饭时间了,张冬明不准备吃午饭,先过去看看,保证这个人的朋友的人身安全。 “别!”对方赶紧拉住了她,说道:“他们人多,还有很多打手,你们多带一些人。” 张冬明目前的女子警察身份很好使,她还没有遇到多少阻碍,但看到人家担心自己,于是说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对方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姑娘对张冬明的印象一下子就变了,觉得其他人说得对。 张冬明把事情告诉了唐先书,唐先书也是一个大吃惊。 这些信息,这就是其他警察苦寻不到的信息,就这样在排队的时候,直接给了张冬明。 其实带入一下也能理解,如果自己就是个普通妇女,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一个女子警察能够偷偷帮她弄假的户籍证明,她也会相信她,愿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对方。 “咱们午饭不吃了,直接去万家酒楼。”张冬明说道。 之前就一直是两个人一起行动,张冬明觉得这一次两个人先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她不相信对方敢明目张胆地对两个女子警察动手。 唐先书赶紧拉住了她,说道:“我们俩不要去送死。” 唐大娘对于整个系统内部的情况了解更多,包括了那短暂的禁娼和禁娼失败,自然也知道能开这么大一个酒楼,而且在背后做这种黑生意的人,绝对不是善茬,也绝对不会像平城其他生意人那样对女子警察。 他们身后肯定豢养了一群打手,她们两个人去,没有用,而且去了以后一旦发生了矛盾。 “到时候咱们过去,哪句话说得不对,真把咱们俩打死了,人家就推一个打手出来,说是打手干的。最多就把那个打手枪毙了,老板一点事都不会有,而且还能给其他的警察一个警告。”唐先书以前又不是没有见过这种场景。 张冬明赶紧说道:八益丝芭溢流久留仐“那还是回去找警长。” 她刚觉得活着有点意思,可不能就这样莽撞地把命给丢了。 张冬明心里甚至一阵后怕,还好有唐大娘提醒,以后还是得多加小心。 她们的警长能够做到警长这个位置,自然也有自己的脑子。 “你是说有人说有妇女在万家酒楼里卖身,现在有危险?” 张冬明点头。 第48章 “谁跟你说的这件事?” “应该是一个比较热心的老百姓发现了这件事,她没有留下名字。” 唐先书转过头,看到张冬明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老实。 哪里需要留下名字,对方的户籍证明都是张冬明办的。 但唐先书不会出卖张冬明。 警长思考了片刻。 唐先书说道:“我们之前觉得叶老板不对劲,蹲了他两天,他的豆腐店几乎没有卖出去过豆腐,可是他不止有钱接济周围的邻居,而且还能大鱼大肉。” “他每天都会去万家酒楼,每次去都会呆半天时间。” 警长也知道两个女子警察也一直在查这个案子,现在汇报的信息全部放在一起看。 叶老板的豆腐店门可罗雀,他却有那么多钱! 叶老板去万家酒楼。 叶老板家伙计的老婆不见了,伙计这个人却被养胖了。 再加上有人偷偷举报万家酒楼里做着皮肉生意。 警长他们办的案子比较多,见过的世面也多,十有八成就是真的。 就算是假的,他最后也就是赔礼道歉就算了。 如果这事是真的,以万家酒楼的规模……他就抓到了一条又大又肥的鱼! 如果它背地里真的在做皮肉生意,那它就没有交花捐,这意味着,把人抓出来以后,可以让他们补一大笔钱进来! 法院那边也缺钱,一直都很乐意他们抓这种事,更何况这一次这个事情这么大。 到时候处理起来肯定也快。 “去喊大家停下手里的活!除了留守的人,其他人都去万家酒楼!” 张冬明和唐先书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只对于有这么多人一起去抓人,非常高兴。 十几个警察,包括了两个女子警察,一起向着万家酒楼出发! —————————————— 八天前,万家酒楼。 秋凤从前面厨房里偷了两个菜,一个炒肉山,一个是炖猪蹄。 其他人多数都是去偷别人吃剩下的。 秋凤以前也是,现在她不愿意。 她自然是不愿意,她前几天偷听到了谢老板和人的对话,好像是关于一个叫林娘的女人,因为不认识这个人,他们说了很久,她也没听,直到他们结束了林娘的话题,而是说道—— “官府不是一直都在说要禁止娼妓吗?现在上头是个什么意思?” “不会真的禁。”谢老板懒洋洋地说道:“花捐是官府收入一项重要来源,一个月的财政收入中,花捐占了总额15%” “再说了,有了这些娼妓,也能降低那些男人在外面的犯罪。” 可真是一件所有人都有好处的事情啊! 所有人都有好处! 所有人都有好处!!! 她被打被骂被侮辱,还要吃剩饭! 从那天开始,她吃都只吃干净的饭菜,绝不吃剩饭剩菜。 此刻,她面无表情地吃着白呼呼的炖猪蹄。 外面传来她男人和人聊天的声音,她心里的恨更加重了。 当初,夫妻两个人一起逃难来了这里,她却被逼着卖身,她男人当个打手,吃饱喝足,她怎么能不恨。 她想回h市去,她在那边还有亲戚。当初她就不应该走。 她一个苦命的朋友说,她们可以办个假的户籍证明,那个帮忙办户籍证明的女子警察很好,她不会在职业上填妓女。 她们有了这个户籍证明,到时候可以重新找个活路。 秋凤也想走。 可不是现在这样简单地走,不甘和仇恨占据了她全部的心思。 她知道老板的钱放在哪儿,她要偷了钱再走。 第30章 越是乱世中出生的孩子,越是对于活下去有执念。 秋凤便是如此,她逃跑过好几次,每次在外面也活不下去,最后被抓回来,挨一顿打,还得继续像个货物一样活着。 哪怕是这样活着,她也要活着。 可是,让她现在偷偷跑出去,灰头土脸地过日子,把之前发生的一切都算了,像其他姐妹那样,能够出去,就感到满足高兴,她做不到! 她对于这一切,如此愤怒,越想越生气。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有好处! 她心里憋着火气,憋着怒气,时时刻刻地折磨着她,如果不把这一切都发泄出来,她就会把自己憋屈死。 可她也知道,她现在这个身体情况,谁也打不过。 那怎么办? 很快她的脑海中就有了一个念头。 一个有利于她,而所有人都不好过的念头。 她要偷钱! 她满脑子都是偷钱,把谢老板的钱偷了! 她偷了钱以后,出去找女子警察做假的户籍证明,再跑路回h市。 只要她偷钱成功,她有钱治病,以后顿顿红烧肉,她能过上好日子。 也该好处全让她来得一得! 若只是这样,她不至于亢奋压过愤怒。 更重要的是—— 她偷钱若是成功了,谢老板会暴跳如雷,他那油锅里的钱都要去捞一捞的性格,一下子丢了这么多钱,他也该难受一两年! 谢老板那人,可不是个好东西,他难受了,她男人肯定没有好日子过! 到时候,她带着钱跑了,其他所有人一起受苦难受。 第49章 是该她一个人得了好处,其他人来吃苦了。 而现在就有一个好日子。 明天是谢老板的亲爹祭日,这一天,她们这些姐妹不会接客,酒楼里也没什么人。 秋凤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溜去账房,把钱一偷。 第二天白天,秋凤睡了半天,也没有人来打扰她。 因着这一天,酒楼其他人要么和谢老板一起去祭拜他的父亲,要么就出去喝酒了,酒楼里剩下的人在前面大厅里聊天。 秋凤路过时,听到他们在聊最近城里的无头尸案。 “警察在到处找。” “这怎么找得到?头都没了。” “好像说是尸体后背上有一个很大的胎记。再加上人有些胖,又有钱……” 秋凤停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但还是继续去干自己的事情。 下午在下雨,雨声不断。 秋凤侧耳听着,确定大厅的人不会过来了,这才从房间里出来。 账房的门锁着,但秋凤知道另一边有个窗户坏了,左右没人,她翻了进去。 谢老板在她们这些人心目中出了名的狠辣,之前有一个姐妹偷偷地留下了客人给的东西,谢老板知道了以后,直接把人打残了。 他对钱看得非常紧,手下的人也没有人敢贪他的钱,就更没有人敢偷钱。 秋凤就这样进了账房。 ———————————————— 谢老板的亲信要跟着谢老板去祭拜他的父亲,而下一等的打手们通常会在这一天出去喝酒。 谢老板对他们很不错,包吃包住,每个月也有钱拿,虽说钱不高,但在这个世道,这样的活路也是不错。 几个人和往常一样走在街头,准备去自己熟悉的饭馆喝酒吃饭。 他们今天不敢在酒楼这边喝酒,毕竟是谢老板父亲的忌日,如果被发现了肯定要挨骂。 所以每年的这一天他们都是出去喝酒。 今天有点意外发生,几个人走到街头,发现到处都是警察。 “这是怎么了?”他们中的一个人,问来往的路人。 “警察在查案子。” “什么案子?这么大张旗鼓。” “你们还不知道吗?平城发现了一个无头男尸,听说身上还有很多钱,衣服鞋子都是好东西,可能是富人家的人。”说的那个人明显对这个事情有意见:“有钱人家死了人,所以现在查得紧。” 几个人白天在睡觉,对于这些事情还真不知道,于是都开始听了起来。 因为这事,他们要去的那家也没开,几个人只能打道回府。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他们这群人中有一个突然开口说道—— “老李,那是不是你老婆?” “你老婆背着东西,是不是又要逃跑?” 老李抬起头,一眼就认出来不远处鬼鬼祟祟的人。 几个人赶紧跑了过去。 秋凤就这样被抓了一个正着。 秋凤心不甘,只差一步,就差一步,怎么就被看到了! “好险,还好警察今天查人,要不然咱们现在在喝酒,这些钱要是被偷走了,谢老板能把我们全都杀了。” 老李听到这话,狠狠的甩了秋凤一个耳光,其实其他人都还没有打秋凤,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和秋凤没有私仇,等谢老板说怎么处罚,他们再处罚就行。 可老李不一样,秋凤是他老婆,他生怕连累到他,所以迫不及待地要表现出自己对秋凤做的事情深痛恶绝! 他几巴掌下来,秋凤破口大骂—— “我*你先人板板,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人,你祖宗十八代看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估计都要气活过来!” 老李又要一巴掌! 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们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吵什么吵!” 原来是叶老板,他站在另一个中年男人身边,那正是谢老板,万家酒楼真正的老板。 对方也铁青着脸。 叶老板赶紧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这边的人就回答道:“这个女人偷了钱想要跑路,被我们抓回来了。” 谢老板道:“把舌头拔了,打断腿,扔到地字房去,以后遇到这种事情,直接打断腿,拔了舌头,不要留着人大吼大叫,破坏了酒楼的风水。” 谢老板很明显非常生气,一方面是这个女人大喊大叫,在这一天出言不逊,另一边则是动了他的钱。 秋凤也被吓到了,她失声了接近一分钟,谢老板眼见就要进另一个房间了。 她才意识到自己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她不敢再大声喊,而是直接跪了下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说道:“谢老板,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做错了事,求你网开一面,我愿意将功赎罪。” 网开一面,将功赎罪…… 谢老板停了下来,他觉得一个妓女这话说得有些好笑,便问道:“你怎么将功赎罪?” 秋凤在这里这么久,自然知道谢老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可能有好下场了。 但是! 她看了一眼她男人。 “我听说城里有一个无头男尸案,我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这两天听了一耳朵,说是那无头男是背上有一个碗大的胎记,再加上有些胖,又有钱,还不是平城的大户人家的人。 第50章 种种的特征,她就知道对方是她认识的一个街头骗子。 谢老板觉得更加好笑了:“你知道他是谁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警察。” “警察找不到这个人的身份,是因为这个人是外地流窜过来的街头骗子。”秋凤说道:“他骗了非常多钱,他跟我说过,光是警察的钱他都骗了几千块大洋!” 秋凤说道:“我和他好的时候,他还给了我一小块金片,你们可以去查账本,我都上交了。” 谢老板给了一个眼神,立马就有人去查账本。 “他鞋子和衣服里都有金片,现在警察应该只看到了钱。” 谢老板道:“你是想说我们去警察那里把尸体偷出来?” “我虽然有点势力,但警察也不会坐视不理。” “不用这么麻烦。这人是个骗子,平常都是以老人的样子在外面行走,警察找不到他的身份。凶手又把他的头砍了,凶手砍他的头,肯定有自己的理由,肯定不会把头交出来,那他就一直是无头尸体。” “然后?” 秋凤说道:“我知道他的胎记的颜色形状,到时候,你们只需要去说,这是你们的一个手下,偷了你们的钱跑路,你们就可以把他身上的钱和这个尸体都认领回来。” 秋凤的男人这个时候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 谢老板说道:“主意倒是不错,但警察未必会相信。” 秋凤看着自己的男人:“给他们一个铁证,他们自然就会相信了。老李和那个无头男尸的体型差不多,而且他在外面的身份是豆腐店的伙计,大家也见过他,知道他胖,这几天他也没有去豆腐店,其他人眼里他肯定就是不见了,这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老李赶紧说道:“不行……这不行……我……谢老板,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我忠心耿耿,我把老婆都献出来了。” 秋凤继续说道:“他是我男人,我们夫妻一体,以前我在这里卖身,他得了好处,现在我犯的错,他也应该做出补偿不是吗?” 谢老板没有说话。 秋凤接着说道:“为了避免被警察发现真相,最好就坐实了那个无头男尸就是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头砍下来,泡到腐烂,再让人发现……” 秋凤越说越觉得痛快,她不确定谢老板会怎么做。 而这个时候,查账的人来了。 他凑近了谢老板的耳朵。 秋凤知道,对方肯定是说她的确上交了金片。 一个骗子,随手就能给一个金片,他身上得有多少钱? 秋凤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了。 可是没关系,她男人一定会死在她前面。 第31章 张冬明第一次出这种任务,她和唐先书受过训练,但当初是模拟训练,对手也是女子警察。 张冬明还记得当初自己突击抓人的时候,把对手抓住了,她太过于紧张和认真,把另一个女子警察的手磨破皮了。 对方还跟她生气了。 但模拟训练结束后,大家还是一起嘻嘻哈哈去吃饭。 模拟训练是模拟训练,这一次可不一样! 唐先书把张冬明拉着,叮嘱道:“这一次对手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不要莽撞,听从指挥。” 张冬明赶紧点头,心说,在唐大娘的心目中,她可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人,实际上她惜命得很。 万家酒楼白天还在营业,她们进去时,警长去和主要负责人交涉,其他人在后面排排站着,待命。 张冬明和唐先书站的位置比较靠后,没有听到警长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有看到警长的手势。 他一做那个手势,大家就开始往里冲! 唐先书和张冬明也赶紧跟着冲。 两个人其实都很紧张,因为来之前警长说过,这里的打手很有可能有枪。 其他人开始检查外面的包厢,她们两个人去查里面的厨房。 唐先书二人进厨房的时候,里面刚好有一个厨娘在偷吃。 那人鸡腿还在嘴里,一回头就看到了警察,吓得够呛,还以为自己偷吃个鸡腿召开了警察。 唐先书:“我们不是找你,你别噎着了。” 张冬明检查了厨房,也过来问道:“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秋凤的女人?” 那厨娘赶紧把鸡腿拿了出来,又舍不得丢掉,放进了兜里,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做饭的。” 这就是胡说八道了,她们这些人都是人,又不是木头,这酒楼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估计她们知道得比幕后老板还多。 但这人怕麻烦,不愿意跟警察说,这要是说了,还能有好果子吃? 两个女子警察也能够理解人家的处境,也没为难人家,确定这里面没问题,便出去和大部队会和。 酒楼里面也有一些普通的客人,正在吃饭,看到警察来,有些惊讶。 “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里有人犯事了吗?” 张冬明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外面的几个包厢里面都没有人,大家就往后院方向去。 这下子负责的人就要来拦人了。 外面有两桌一直没动静的男人也开始摸枪了,他们一直是伪装成个客人,坐在外面,平常要是有人闹事,他们会立马出来维持秩序。 然而,领头的人对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有动作。 第51章 众目睽睽之下,要是枪击警察,谢老板背后的人有势力,能够保住谢老板,但他这个在场的二把手肯定要栽。 领头人是谢老板的心腹,对于这里面的弯弯道道都清楚的很,他稍微权衡一下,便让他们进去了。 打手们坐在原位,继续保持不动。 张冬明见对方这么利索就让她们进来了,而且也没有打手出来,她的第一反应是那后院没有问题。 唐先书也是同样的想法。 她们在后面,很快就听到前面警长说:“唐先书!张冬明!到前面来!” 两个人赶紧到前面去,原来,他们打开了房间,里面是七八个年轻姑娘。 按照流程,就得女子警察来。 其他警察检查后院有没有其他危险,而唐先书和张冬明开始询问这些女子的情况。 “你们是来抓我们吗?” “我们……我们会被关起来吗?” “会挨板子吗?” 两个人一边记录一边安抚她们—— “别怕,我们不是来抓你们。” “不会抓你们,你先说说你的情况。” 这些话安抚不了她们的情绪,直到有一个姑娘看到张冬明,这个年纪,女子警察,会是大家说的那个人吗? 这姑娘就问了张冬明一句:“你是叫张冬明吗?” 张冬明私下里帮人办户籍证明,帮人改职业的名声在这些姑娘中间传开了。 张冬明点头,她有些紧张地转头去看了一眼后面的警长。 好在警长并没有发现,而这些姑娘也不傻,没有说更多,她们知道这是帮她们的那个女子警察后,明显没有之前紧张了。 张冬明也记得自己的正事:“你们中谁是秋凤?” 她问话,立马有人就说道:“秋凤不在这里,她有好几天没有回来了。” 张冬明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果不其然,她们登记了所有人,没有秋凤。 其他人也说不出来人哪儿去了。 负责人被问到了,说:“她跟着一个客人出去,后面就没有回来了。” 警长看了唐先书做的记录,这些妇女,基本上都是被拐或被骗被卖,有些难办。 于是,万家酒楼的负责人和这些女人都被带了回去。 唐先书和张冬明都谈不上高兴,因为秋凤没有找到。 秋凤……现在怎么样了?她偷钱了吗?被发现了吗?还活着吗? 张冬明和唐先书便和这些姑娘说话,想要问问秋凤怎么样了。 起初,她们基本上都回答—— “我们也不知道。” “我们和她不熟。” “她就是没有回来,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 等到唐先书去了前面,就有一个年轻女孩偷偷和张冬明说:“听说她偷钱被发现了,老板让叶老板带出去弄死了。” “你别说是我说的,要不然谢老板也要弄死我。” 这姑娘甚至都没有和张冬明接触过,只是因为张冬明在圈子里的名声,就愿意冒险说这件事,张冬明心里也非常感动。 她赶紧点头,跟对方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她想着这一次没有外国人,没有特权了,再加上警长那么支持行动,于是她说道:“你们放心吧,以后就没有谢老板什么事了。” 这样的想法只维持到了第二天,她第二天一早就看到警长在接待几个陌生人。 张冬明心里有个不祥的预感。 “那是谁?” “谢老板。” 张冬明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警长和谢老板握手,警长说着都是误会之类的话。 然后那些被她们带出来的女人又被带回去。 这一幕,真好笑。 一切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张冬明甚至觉得,这不如当初她们在教培所时的模拟训练认真。 ———————————— 张冬明以为她们这一次的抓捕没有任何用,实际上并不是。 在她们带走万家酒楼的人时,叶老板的豆腐店地窖里,秋凤爬了出来。 因为叶老板也被带走了,所以这里无人看管。 秋凤先是猛吃了几口有些发霉的豆腐,紧接着又停手。 不能吃了。 先去找那个叫张冬明的女子警察办户籍证明。 第32章 其他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毕竟这不是第一次,而且,大家也都清楚,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张冬明也安慰自己,警长都已经接受了,大家都接受了,自己位卑言轻,能做什么呢? 可是,愤怒总归要找个出口,张冬明想来想去,还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骂的方向—— 当初教培所教错了方向。 尽管她那个时候就想着吃饭,想着包吃包住,想着以后有工资拿,想要这个工作受人尊敬。 可是,当初教官在她们耳边天天念叨的那些话,最后还是通过她的耳朵,进了她的心里—— “女子警察是为了响应国际号召而存在,也为了保护妇女儿童的权益而存在。” “你们代表着我们国家的女人向着妇女进步踏出了一大步。” “你们是平城第一批女子警察,你们要为后来者开辟新天地,不能喊苦不能喊累,培训结束以后,不要丢人现眼。” 现在呢? 她们明明就把那个受苦的妇女带出来了,又眼睁睁地看人带回去? 第52章 如果是这样,那一开始就应该告诉她们—— “你们以后要记住,外国人不能得罪,不要逮捕外国人,免得事后还得给人赔礼道歉。” “你们要记住,上头有人的那些个老板也不要得罪,得罪了人家,到时候也要赔笑脸。” 何必把话说得那么好听,导致她给人也说了大话。 张冬明都不敢相信那些女人回去后,会怎么想她。 明明她还跟人说,她们没事了,谢老板肯定会被抓。 那些女人因为信任她,还偷偷告诉她秋凤的事情。 结果呢? 转头,谢老板一点事都没有,这些女人就又得回去。 张冬明起身,她明明就穿着这一套无数女人羡慕的警察制服,她却觉得喘不过气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踩在她的头顶,要把她踩进泥土里去。 她很想跑去问问—— 她的职责是保护妇女权益,可实际情况是,她现在只要敢硬刚,立马就会丢了这份工作。 她房间里还贴着之前女子警察的报道—— “平城女子警察不输外国女子警察” 照片上,肖静,她,唐先书,三个人笑得特别开心。 张冬明心里头的气发不出来,她的头都要炸了,她要做点什么才行。 唐先书来找张冬明,想和她商量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就算了吧,这事不能算了。 张冬明不在房间里。 唐先书有些担心,大晚上的,去哪儿了? 唐先书便在楼下等,三更天刚过,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从一个方向过来。 随着黑影身上的黑色退去,正是穿着黑色警服的张冬明。 “你这是去哪儿了?”唐先书问道。 张冬明小声道:“没去哪儿啊。” 一看就是干了亏心事。 这人,平时干的那些事随便一件被发现了都要被开除的程度,从来没有看到她觉得亏心过。 现在怎么突然这个表情。 唐先书还想问问,张冬明已经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她们依旧要忙着去做行李行人检查,也没出什么事情,唐先书稍微放心了一些。 第三天,唐先书到派出所就看到警长在发火。 “是谁给报社透了消息?”警长把报纸拍在了桌子上。 原来是数家报社报道了他们这一次行动,自然也就说了把人放了这件事。 这一次的行动和上一次的外国人事件不一样,这一次只有内部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报社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么详细? 警长把所有人骂了一顿,以为是有人为了钱卖消息给报社。 唐先书站在人群后面,没有吭声。 她旁边,张冬明也是一副老实模样,也不吭声。 唐先书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她觉得挨骂就挨骂吧,这段时间案子办成这个样子,也该挨骂了。 因为报社的报道压力,警长不得不派人去万家酒楼,因为受害者几乎都是妇女,两个女子警察自然需要过去。 这一次主要还是找这些妇女了解情况。 唐先书和张冬明这一次铆足了劲,想要借着这个势头,把谢老板这个万家酒楼整理干净。 然而这一次,女人们都统一了口径—— “我是自愿的,家里穷,本来就要饿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没有人逼我。谢老板是好人,还给我们地方住。” “我们都是自愿的。” “真的没有人逼我们。” 张冬明有些着急:“你之前……” 她看到对方眼神恳求,原来谢老板的打手从另一边进来了。 张冬明把那句之前不是这样说咽了回去,说道:“你之前没有地方住吗?” 女人握住了张冬明的手,不敢看她,只是哭道:“没办法啊,家里穷,又遭了灾。总得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她在愧疚,为此刻不能说真话而内疚。 实际上,张冬明和唐先书比她们更内疚。 张冬明和唐先书出来的时候,谁也没说话。 她们不怪这些妇女,因为她们的确护不住人,这些妇女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快速地选择了另外一种保命方式。 若不是对她们不信任,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改口。 可如果她们信任,没有改口,两个人有把握这一次一定能把人救出火坑吗?她们有把握谢老板就一定会被抓起来吗? 她们知道答案,她们来这一趟,只是一个流程而已。 两个女子警察走在人群中,依旧有人跟她们这样的女子警察打招呼。 在外人眼里,她们似乎走到了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实际上,只有两个人自己知道,她们处处被限制。 两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这个案子也许到这里就算了。 就像上一次的外国人案子一样,不会有结果。 也许现在还有人在关注这件事,可这世道太乱了,很快就不会有人再关注这件事了。 ———————————————— 秋凤这两天东躲西藏,谢老板当初是要叶老板杀了她。 谢老板那人虚伪,说是他父亲祭日,不允许万家酒楼染血,于是让叶老板把她带回豆腐店杀。 叶老板本来是想要在豆腐店杀了她,后面又觉得留着这个女人,自己可以私下里把秋凤卖给蓉城那边的人,到时候又能挣一笔钱。 第53章 于是,他把秋凤关在了地窖里,准备等风头过去就把人卖出去。 秋凤吃到了苦头,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从谢老板那样的人身上咬下一坨肉来。 这一次保住了命,已经是好运。 她折腾这一下,愤怒也没了,一心就想着保住命。 她要赶紧跑路才行。 她趁着叶老板被抓,赶紧从叶老板家逃出来。 她本来想要去找张冬明,可这几天,张冬明身边一直有人,她不敢出现,她只能东躲西藏。 —————————————— 张冬明以为自己之前的好名声会在这一次事件中全部毁掉,她过去一直在维护自己的名声,让大家觉得她能够平事,能够保护大家。 现在,一切都暴露了。 却不想,依旧有人来找她帮忙。 这姑娘脸色苍白,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大,看到她时,飞快地跑了过来,眼睛里却还是有光。 “您……我想重新办个户籍卡。” 张冬明道:“没问题啊,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开口道:“秋凤。” 张冬明惊到了:“你是秋凤?万家酒楼的秋凤?” 秋凤吓了一跳,赶紧摆手:“我不是。” “你别怕,我是高兴,你还活着就好。”张冬明心里头高兴啊,这种绝境中出现了一丝希望,让她情绪大落大起,自然也会带到面上来。 秋凤:“你怎么知道我的?” 张冬明握住了对方的手,说道:“我之前听你一个朋友说你出了事,我们去万家酒楼找你,没有找到,其他人也说你没了,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秋凤听了这话,心里感动,她和张冬明就没见过,只是她听说过这个女子警察,对方不仅知道她,而且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事情,还为她活着而高兴。 她便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叶老板把我关起来了,我也是才逃出来。” “你要户籍卡是吧,我今天晚上给你弄好,明天你来排队,到时候我给你。”张冬明说完,又说道:“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以后? 以后回老家吧。 她没能偷到谢老板的钱,只在叶老板那里搜刮了一点,就当做路费。这一路……要怎么回去…… 世道乱,路上也不太平。 还报仇吗?报不了,她就是小蚂蚁,怎么费力都咬不下谢老板这只野猪的皮肉。 这一次,秋凤想,自己能走掉,能够活下来,已经足够幸运了,不能再贪心了。 可她无论怎么说服自己,心里头依旧不甘心。 她就是这样的人,危险的时候,就想着能活下来就行,现在活下来了,就又不死心,想要再去咬一口。 秋凤咬了咬牙,她又一次开口说道:“之前的无名男尸……他的鞋子,能给我吗?” 第33章 过去平城这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官老爷决策,属于官老爷独掌大权,有坏处,但也有好处,那就是快,只要结果清晰,几天之内就能搞完。 现在要走流程,无论是大案子还是小案子,没有几个月是不会有结果,无头男尸案的流程还没有走完。 尸体经过尸检后,已经处理了,他身上的东西全都封存,要等整个流程结束才能还给叶老板。 所以,秋凤说,她想要鞋子,如果是在以前,可能要不到了,但现在,鞋子还在警方手里。 张冬明立马就能答应下来。 “你这两天藏在我这里,暂时别出去,外面……外面不好说,等我想办法,到时候送你回去。” 张冬明无法救出所有人,而现在送给了她一个秋凤,她自然要好好帮忙。 秋凤本来是想离开,现在突然就被留下了,有些无措:“这不太好吧,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你安心在我这里住着,女子警察的宿舍,一般没有人来。”张冬明也曾经在街头东躲西藏,最了解到处躲的苦楚了。 “那我先待两天,我也想想办法。”秋凤实在是抵抗不了有一个安全的地方能好好睡一觉的诱惑。 张冬明找了自己平常穿的衣服,让人换上,但秋凤还是没去床上睡,而是打了地铺,在她看来,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张冬明晚上睡不着脑子里都是万家酒楼里的女人,是秋凤脖子上的伤…… 她是警察,她前两天听其他同事说,万家酒楼的女人们也不用管了,就算是这一次救出来也没用,她们无路可走,最后还是会回老本行,来来回回折腾,最后还是在原地,不如不折腾。 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秋凤其实是张冬明见过的女人中比较聪明的一个,可她依旧困在里面。 她想,如果她没有当女子警察,也许她也会落到这个地步。 ———————————————— 张冬明第二天就去了堆放证物的地下室,因为穷,很多东西都堆在地下室里。 她过去的时候,正好是吃过午饭,好睡觉的时候,守在这里的一个老警察正在打瞌睡。 张冬明踮起了脚尖,轻手轻脚地穿过了两排档案柜。 无头男尸的证物还是她帮着整理放下来的,自然知道位置。 她很快就找到了证物柜,轻轻打开,里面正是当时无头男尸的衣服,鞋子,还有钱。 她对钱敏感,看一眼就知道这个钱少了一大半。 第54章 张冬明对于谁拿走了那一大半不感兴趣,反正不是她,也不是唐大娘。 但她准备拿走鞋子时,突然意识到不行,鞋子拿出去太显眼了,容易被发现,而且本身钱不见了,很有可能会被查,到时候别自己背这个黑锅。 于是她把鞋子放了下来。 另一边,秋凤在张冬明的房间里,张冬明每天忙,房间里乱糟糟的。 秋凤其实很想给她收拾收拾,但又怕对方觉得自己嫌弃她房间里乱。 她也就没动手,她坐在一边,这里其实很安全。 可能是因为满脑子不需要再担心这担心那,脑子一下子空了下来,之前的一些事情开始占据她的身心。 她那惨死的男人。 谢老板…… 叶老板…… 她在万家酒楼的那些日子。 她真想看看当叶老板杀了一个人,费尽心思,最后发现没有金子是什么表情。 ———————————— 张冬明回来,手里没有鞋子,只有一包吃的。 “给你带了吃的。”她回来的时候,专门去买了两盒桂花糕。 秋凤很想问鞋子是不是拿不回来,可又不好意思问,只能先吃东西。 张冬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说道:“我今天去证物柜看了,鞋子还在,但钱被他们拿掉了太多,如果把鞋子带出来,到时候我们可能还要跟着背钱丢了的锅。” 秋凤立马说道:“那不用拿了。”她也不想给张冬明添麻烦。 张冬明说道:“我当时想,你要鞋子,肯定是想要里面的东西,所以我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了。” 秋凤的嘴里还是桂花糕,此刻都咳了出来。 “你慢点,喝点水。”张冬明一边说,一边把金片子拿了出来,道:“你就说我有没有猜对吧?” 秋凤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张冬明却大大方方地递给了秋凤:“拿着吧。” “你……你不要吗?” 这可是金片子。 张冬明想要,说实话,这一路回来,她脑子里全都是这可是金子啊,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么多金子。 可真正到家后,看到了秋凤。 秋凤这几天都在街头东躲西藏,张冬明一开门,她就吓了一跳。 张冬明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她过去在街头东躲西藏的日子。 她年纪虽然不大,可她清楚,清楚自己这个年纪,如果被人抓到了,会是什么结果。 而现在,秋凤这个人就明明白白地站在她面前,仿佛告诉她,她当初可能会有的另一条路。 也许以后会后悔,可这一刻,张冬明把金子给了秋凤。 她既然已经干了,那面上肯定不能表现出肉疼舍不得,张冬明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你比我更需要它。” 秋凤捏着金片子,哗的一下眼泪就出来了,她之前就听其他姐妹说过这个姑娘是大好人,品行非常好,为人亲和仗义,不曾想她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她立马给人跪下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我……” 张冬明赶紧蹲下,把她扶起来,说道:“你别这样,我是女子警察嘛,女子警察就是要保护咱们妇女。” 张冬明也把自己心里的内疚说出来:“万家酒楼里面的女人,我帮不了她们,是我的失职,还好你没事,这一次能帮你,我已经很高兴了。” 秋凤那颗心像是大冬天被泡进了温水里,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你……你已经很好了。谢老板势力太大了,你别去招惹他。” 她之前在谢老板手下,无论是谢老板还是其他客人,很少把她们这些女人当一个有耳朵有嘴巴的人看。 实际上,她们长了耳朵,他们说话的时候,她甚至会偷偷去听,也就是偷偷听,她知道了她们这些被看不起的女人们,居然是官府收入中的大头! 除了这些事情,她还知道了其他事情。 私下里,她们这些女人也会聊天,只是这些事情只在她们中间流传,她们从来不知道可以告诉谁。 现在,她就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张冬明。 张冬明起初脑子里还全都是金子,她这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金子,心里在滴血。 可很快,她就不在意金子了,她属于警察的那一部分激活了。 因为秋凤小声跟她说道—— “你们警察对现在的无头男尸案知道多少了?如果我知道一些真相,对你会不会有帮助?” 当然会有! 张冬明赶紧点头:“会有帮助!” 秋凤道:“现在发现的身体和头不是一个人,头是我男人的,前面的身体我也不知道是谁的。” 她比张冬明年长,又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待过,她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说踩着别人上位,过去她就是被踩的那一个。 而现在,她心里已经想着如何踩死一个仇人来把自己的恩人捧上去。 在秋凤心目中,张冬明这个姑娘那是心如冰雪般干净纯粹,所以她把很多黑暗的部分删掉了,而是说道:“现在的头是我男人的,他是叶老板杀的。” “可……现在我们没办法抓他们……”张冬明说起这件事就觉得耻辱。 这就是信息的不流通,警方对于自己的对手一无所知。 秋凤说道:“不,你们现在动不了的人是谢老板。” 第55章 她把这背后所有的事情都摆了出来:“谢老板有背景,他老婆是个大人物的女儿,他又靠着万家酒楼挣的钱去笼络上面的人,他出事,肯定会有人帮他,而叶老板是底层出来的人,他没有背景,明面上是谢老板的结拜兄弟,私下里,谢老板看不起叶老板这个没文化的人。” 张冬明很惊讶:“居然是这样,你们知道得真多。” “他们没把我们当人,也不怎么避着我们。可实际上,我们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秋凤越说越激动,每次谢老板他们出现,她们这些人都得跪着迎接,她通过这些就猜到对方过去应该是官家子弟。 过去,在万家酒楼里,她在那些人,那些所有的“大人物”面前,仿佛一个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而此刻,她和平城的女子警察待在一起,她们一起商量着如何对付那些所谓的“大人物”,这让她曾经受伤的作为人的自尊心重新强大了起来。 她声音都大了一些:“其他人都说他厉害,但我们内部的人都清楚,他为人脾气差,抠门,不止不把我们当人,其他的人,他也一样看不起,我们私下里都非常讨厌他。” “两个人关系说好也不算特别好,谢老板早就看不惯叶老板的行事风格了,觉得叶老板是泥腿子出来的,所以总是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混在一起,而且觉得叶老板总是给人借钱,每次都收不回来。而且这些钱都是拿的酒楼的钱。” 张冬明赶紧记了下来,这些都很重要。 秋凤继续说道:“只要你们抓住了叶老板,事情闹大一些,谢老板就会放弃他。” “我想办法抓叶老板!” 秋凤说道:“他们这些年杀了的人都埋在了叶老板的院子里,你们想办法从这里入手。” 如果成了—— 她既报仇了,又得了金子。 张冬明是个好警察,她也能得个好业绩,肯定能更出名,说不一定以后能升官。 秋凤这几天来,第一次感到了轻松和愉悦,她想,也该轮到她们所有人都得好处了。 ———————————————— 谢老板正在给自己的父亲上香。 他知道秋凤跑了,对他来说,这样一个人,跑出去,只能死在外面。 他并不在意这种女人的死活。 一个女人而已。 他并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女人已经对准了他的大动脉,然后狠狠扎了下去。 第34章 平城的信息流通如同流水,从来都是从高处流向低处。 警局这边的消息,很容易被透露给商户或者报社,而警局想要商户和报社的信息,这就是要水倒流,几乎不可能。 更不要说再往下一层的底层老百姓,她们的信息更是裹得严严实实,只在她们自己的圈子里流通。 警察这个群体在平城的位置非常尴尬,他们背后没有一个稳定强大的政府作为靠山,处处受牵制,导致他们做事也处处受限制,他们没有办法真正得到人心。 百姓们在意识到官方无法保护自己后,她们会摸索出一套保命法则,那就是,关起门来,别管闲事。 但她们私下里信息流通非常快,因为这涉及到了保命,谁谁谁不能得罪,谁谁谁有事了可以去求人帮忙,这些信息在同一阶层之间的流通速度惊人。 不少人几年前就已经知道万家酒楼的情况,可没有人去告诉警察。 秋凤处在黑暗中,她知道的情况又胜过了普通老百姓,现在她把事情都告诉了张冬明。 在这个有些乱的女子警察宿舍里,平城终于有一个警察完成了平城的黑恶势力分布图。 “平城除了这个谢老板,还有一个是林娘,我听其他姐妹说,有林娘的人接触过她们,希望她们帮忙查出谢老板背后的人是谁。” 姐妹们没有答应林娘,也没有人去找谢老板告状,大家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娘又是谁?”张冬明有些奇怪。 “你们不知道吗?林娘和谢老板差不多的一股势力,我听谢老板他们说过好几次,她们也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秋凤说道:“我也是听说,之前土匪杀人的案子就跟他们有关系。” 张冬明震惊,她完全不知道,她赶紧记下来。 张冬明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中打破了多大的壁垒,她只是认真记录着秋凤告诉自己的一切。 “林娘……谢老板……这些人,我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张冬明叹了一口气,她此刻感觉平城像个森林,平城她们能看到的都是一些树,实际上森林里不知道有多少野兽在流窜。 “现在最厉害的就是这两伙人,城里以前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人,现在都被清干净了。” 张冬明觉得自己这个工作真危险,现在拿的工资真的少了,她又想起证物柜少了的钱,心里非常不平衡。 她们的对手都是一些有钱有势还敢杀人的狠角色,而她的同事们还在都偷证物,他们到底怎么进来的?教培所没有好好训练吗? 难怪,现在警匪两方根本对打不起来,她们这边直接投降了。 好生气,张冬明想,以后她也去证物柜偷点东西,就当是为自己在认真干活的奖励。 张冬明可不是冰雪般纯粹的内在,相反,她才不在乎什么是非曲直,她做事遵守本心。 第56章 就像前段时间,她太过于生气,所以把万家酒楼的消息卖给了报社,就这,她还收了消息费。 而她现在清楚地意识到,她的对手真的厉害。 单靠她自己肯定不行。 张冬明找到了警长,汇报了叶老板相关的事情。 “他没有背景,又有实实在在的杀人证据,我们完全可以去抓他。” 警长看着又来汇报的张冬明,这一次就没有上一次耐心了。 上一次,就是张冬明和唐先书两个人的汇报,让他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去突袭了万家酒楼,本来以为能够立功,结果出了一个大洋相。 这一次,张冬明又来,又是跟万家酒楼相关的人。 “你说的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这个不方便说,我要为我的人保密。”张冬明道:“但我可以保证都是真的,叶老板背后没有势力,抓住了他,我们能够解决好几起案子,也能让谢老板自断一臂。” “谢老板自断一臂,他能罢休?”警长说道:“张冬明,上一次的事情,你没有长记性吗?还是说,要再来一次,让全城的人再看一次我们警察的笑话?” 张冬明觉得对方胆小,大不了就再丢一次脸,反正之前丢的那两次脸已经够大了,这一次丢脸能大到哪儿去?还能大过外国人的那一次吗? 如果赌赢了,这一次不仅能一举拿下叶老板,按照秋凤的说法,这就是断了谢老板的一臂,更重要的是,能够挽回一些她们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 但警长现在也是处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状态。 她还想劝说,对方说道—— “回去吧,我知道你想干点事情出来,但现在就是这个世道,你们把分内的事情做好就行。” 此时,就是此时,张冬明是真怀念教培所的日子,那个时候虽然苦,但是每次教官说有犯罪活动发生,大家就开始部署打击犯罪!简单快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张冬明简直想发疯!这不行,那也不行!那当初培训她们的时候,那么认真干嘛! ———————————————— 叶老板早就知道有两个女子警察盯上他了,经常在这附近转悠。 豆腐店周围的老百姓都是他的人,有什么事情自然会告诉他。 他明白这种刚当警察的年轻人都是这样,总觉得自己能干个大事出来,后面很快就会明白自己的渺小了。 果不其然,警察突袭万家酒楼之后,那两名女子警察就没有再出现,想来是知道教训了。 但这种人,还是不留也好,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可能会成为心头大患。 他便把事情告诉了谢老板:“让他们去找警局施压,最好能把这两个女子警察开除,如此一来也能给警察内部一个警示,让他们不要再招惹我们了。” 谢老板道:“就为这点小事再去找人?你如果看不惯这两个人,直接让人处理了就是。” 那是两个女子警察,不是街头混子,也不是手下的人,说处理了就能处理了?叶老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叶老板知道,谢老板以前家世显赫,现在经商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时不时地要去笼络一些人,以求庇护,更是无法接受。 于是,这件事只能作罢,他也自我安慰,两个女子警察而已,他去查过这两个人,一个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是家道中落的中年女人,嫁的人也是个普通人,两个人都没有背景,没有人脉,想来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叶老板现在更担心的是生意上的事情。 他们这个生意,可以说是无本万利,那些女人只有很小一部分是被卖进来的,需要一次付一点钱,更多的还是他们通过其他手段弄进来。 这些女人也没有其他活路了,虽说每个月会死掉一两个,但后面很快就补上了。 可是这几个月出了点问题,以前每个月至少能补进来几个人,现在没有这个来源了。 而且,原本干活干得好好的女人,突然就逃跑了,过去逃跑了的女人会再回来,她们没有户籍,没有工作,没有熟人,没处可去。 可现在,逃跑的女人就再也没有踪迹。 其他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变化,叶老板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只能让人把剩下这些女人看紧一些,别再出问题。 其他人不以为然。 “跑出去没有再回来,可能就是死在外面了。”毕竟冬天来了,那些女人冻死在外面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补进来的人没那么多,可能是今年没有灾荒,前两年那么多女人进来,是因为有灾荒,所以我们这边多了很多逃难的女人。” 道理也是这个道理。 叶老板依旧觉得平城有什么东西在变化,他和往常一样,到处走走,跟人打好关系。 冬日平城很冷,他和好几个邻居聊聊天,再回来时,就看到有两个年轻姑娘拿着一张纸,在街头询问路人。 两个姑娘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应该是外来人,口音偏外地。 “请问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地方怎么走?” 叶老板问了旁边的人,这才知道,这两个姑娘是来平城寻亲。 他上前,道:“我帮你看一下。” 他一看,纸上写的是平城喜乐裁缝店。 不在这个区,在平城东区那边。 看来这两个姑娘走错了位置,他说道:“我知道在哪,我带你过去。” 第57章 两个年轻姑娘有些不敢跟着走,旁边一个大姐说道:“姑娘别怕,他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大好人,他开了一家豆腐店,就在前面位置。” 其他人也随声应和。 两个姑娘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个姑娘中的姐姐这才说道:“我和我妹妹从蓉城过来,一路上被吓怕了。” 她自我介绍,自己叫彩薇,妹妹叫彩萍,两个人都没读过书,父亲在她们三岁就去世了,母亲把姐妹俩拉扯大,今年也去世了,母亲去世前让姐妹俩来找舅舅。 于是才有了这一遭。 叶老板说道:“我也有女儿和你们差不多的年纪,看到你们俩这样,才想帮帮你们。” “刚才人多,所以没告诉你们,你们要找的那个裁缝店,店主半年前就被抓了。” “怎么可能?” “你们可以去街上问一下,在半年前这是个大新闻,我也没有必要骗你们。” 姐妹俩出去打听了一下,果然,半年前,那裁缝店就出事了。 两姐妹愣住了,妹妹抓住了姐姐的胳膊:“那怎么办?” 叶老板说道:“你们现在最好回家去。” 人家两个姑娘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肯定是在老家没有办法活下去了。 “不行啊。”姐妹俩很是着急。 这个时候,也到了豆腐店,一个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女孩从里面出来。 叶老板说道:“这是我女儿,文文,过来,叫姐姐。” 那姑娘板着脸不说话,又进屋去了。 “她脾气有些大,被我宠坏了,你们不要见怪。”叶老板这个样子,完全就是一副慈父模样,而这个样子是最能够让年轻女孩放下戒心。 两姐妹看了看这个豆腐店,又看了看那个女孩,姐妹中的姐姐说道:“你是个大好人,我们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能不能让我和妹妹在你这儿打杂工?我们可以磨豆腐卖豆腐,照顾你女儿……” “这……唉,也是巧合,我之前的两个伙计刚好走了,店里没有人帮忙,这几天豆腐店都没有开张。你们来也行,但手脚要麻利点。” 两姐妹立马保证会吃得少干得多。 叶老板便收下了姐妹俩。 叶老板这个人很讲究,他很少会直接把人送去万家酒楼,他说得有个缓冲时间,让她们觉得很多女人都在卖身,也让她们明白,除此之外,她们做什么都养不活自己。 姐妹俩手脚很麻利,才来就急着学怎么做豆腐。 叶老板也教了两个人,从下午忙到晚上,都累得够呛。 晚上便睡得很早,半夜里,叶老板一阵口渴,人醒了,出来喝水,就听到外面有细碎的声音。 叶老板要去拿枪,床头没有。 他想着可能是掉地上了。 这个时候,他也听出来了,外面的声音是那两姐妹,他便没有继续找枪,而是出去找这对姐妹。 月光下,两姐妹拿了一个锄头,正在院子里面挖土。 叶老板太阳穴猛地一跳:“你们在做什么?” 两姐妹吓了一跳。 姐姐回过神来,赶紧解释道道:“今天进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臭味,晚上睡觉的时候味道就更大了,妹妹说可能是院子里面有死老鼠。” 妹妹邀功一样地说道:“我们俩睡不着,想着咱们后面要开张做豆腐,店里可不能有不好的味道,所以就来挖一下,想把死老鼠挖出去。” 叶老板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但他也说不准是不是因为久居茅厕感觉不到臭的缘故。 他肯定不能让她们继续这样挖。 “不要再挖了,快去睡觉。明天拿艾草熏一熏,就没有味道了。” “那不行,有些人也不喜欢艾草的味道,会影响到店里的生意,反正我们姐妹俩现在也睡不着,就让我们挖吧。” 她说着又是一锄头下去,这一次,她朝着另一个方向挖。 而这一次,叶老板的脸色更难看了。 而此时,姐姐低下头去,说道:“我好像挖到什么了!快来看!好像不是老鼠。” 她说着捂住了鼻子,这个时候,叶老板也闻到了臭味,脸色大变。 这两个姑娘,不能留在这里了,得马上送去酒楼那边,让她们彻底闭嘴。 他直接朝着院子走来,试图抢过了姐姐手里的锄头,可奇怪的是,这姑娘锄头捏得死死的,没有抢过来,他抬起头,正要说什么,膝弯处被猛地踢了一脚,整个人往前栽去,紧接着,后脑勺又挨了一下—— 耳边听到了妹妹说话—— “快进来!我们已经挖到了尸体!他也出来了!” 而这个时候,院子门打开,他眼熟的两名女子警察冲了进来。 叶老板意识到中计了,自然也意识到为什么自己的枪不见了,肯定是被拿走了。 此刻,虽然是面对4个女人,可他没有高估自己的战斗力。 叶老板这些年都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周围的人都是自己人,他为了维护好自己的形象,也从来不带打手在身边,这些年也从来没有出过事。 阴沟里翻了船,还翻了个大的。 现在,他赶紧跑去万家酒楼才是正事,那边有打手!只要过去了,就能想办法把这四个女人灭口了。 他要跑! 姊妹俩一时不察,还真让人给跑了! 唐先书和张冬明对视一眼,兵分两路包抄。 第58章 张冬明跑得快一些,眼见快抓到了,便扑了过去,直接把人撞到,而这个时候,另一对姐妹俩也跟了上来,一人一只手,把手反过来背在背上。 唐先书快速给人戴上手铐,张冬明则是起身,拿了一块布堵住了对方的嘴。 利索,简单,快捷! 整个过程,就跟当初培训时一模一样。 四个人配合默契,这个深夜里,她们才第一次实践了当初的训练。 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这是她们第一次这么畅快地执行任务! 原来这姐妹不是别人,是唐先书和张冬明在教培所的同学,当初平城二十个女子警察,分布在平城各个分局里。 这一次的案子,张冬明本来想自己上,可她和唐先书的脸是熟脸,于是便去求助同为女子警察的同学。 这两个女同学过去在教培所也是优秀学员,后面分配到了东区分局那边,那边的情况和这边有所不同,所以两个人都是过去做文书工作。 她们之前就看到过肖静张冬明唐先书在检查行李时抓获犯罪团伙的报道,私下里就常说,她们两这才是真正的女子警察。 现在,她们喊她们来抓犯人,两个女同学一听,二话不说就过来了,四个人先询问了秋凤关于叶老板的事情,秋凤当初在豆腐店里面干了一个多月,对叶老板非常了解,自然全盘托出。 这就是完全针对叶老板的一个计划,实施起来果然也顺利。 第35章 院子下面埋着一具尸体,磨豆腐的石磨上绑着一个罪犯,尸体散发着一股臭味,罪犯则是一直呜呜呜地哼唧着。 再加上平城的夜又黑又冷。 按理说,她们四个人应该又困又累。 可是,四个人抓住了罪犯,可算是把教培所学到的东西都用上了,可以说是一雪前耻,因为亢奋,整个身体充满了力量。 一会儿天亮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四个人都没有困意。 “现在咱们怎么办?”彩萍去看了叶老板,确定人没问题,回到了这边:“要现在开始挖尸体吗?” 原本的计划是半夜先挖一下,先确定尸体没有被转移走,主要还是要等天亮了,等到平城人都起来了,才好戏开场。 “这深更半夜的,咱们挖了也没有人看。”张冬明说道:“咱们先等等吧,还是等天亮,到时候肯定有人要来看热闹,到时候唐大娘就负责说,警察办案,不要靠近。” “咱们越让他们不靠近,他们越要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这个道理。” 可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就这样干站着也不是个事。 “你们要不要睡一会儿?”唐先书问道:“我和冬明在这里守着,不会有事。” “睡不着。”彩薇彩萍都睡不着:“要不然你们俩去睡一会儿,我们俩至少还睡了两三个小时,你们从昨天到今天都没睡觉。” 张冬明和唐先书哪里敢睡觉,彩薇彩萍虽说都是女子警察,受过训练,但她们也害怕出意外,所以一直都守在这里,一有动静立马就冲进来。 “我也睡不着。”张冬明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往院子去。 不只是她,其他三个人其实也是这样。 院子里还有一具没有挖出来的尸体,只露了一只有些腐烂的手在外面,若有若无的腐烂的味道时刻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你说——”彩萍看了一眼另一边还在挣扎,但怎么都说不出话的叶老板:“他看上去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把尸体放在自己家院子里?” “如果是我,我只要想到院子里有尸体,我晚上都睡不着觉。”彩薇说道。 “咱们正常人理解不了这种人。”唐先书说道。 张冬明想了想,她大概能理解一点,如果是她,她大概率也会这样做,“可能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着,反而更放心,放在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挖出来了,到时候也是麻烦。” “咚——”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一声响,四个人都吓了一跳。 “算了,别说这个了,怪吓人的。”彩薇说道。 “不如咱们聊会天,等天亮再挖尸体。”彩萍转移注意力,说道:“咱们见面都在说这个案子,都没有空聊一聊。” “可不是,你们这边发生了好多事。”大多数事情她们都是从报纸上看到的事情。 大家来自同一个教培所,接受的是同等的女子警察教育,很多思想都具有一致性。 “你们想听什么?” “都说说呗,我们再东区分局做的都是文书工作,都没有什么事情能说,想听听你们的事情。” 唐先书就开始讲了起来,从行李检查到外国人事件,再到万家酒楼的事情,越说越唏嘘。 “我们一群人就看着他们把那些女人又带回去。” “唉,其实这些事情也不能全怪你们…罢以四把一留就留三…你们挨了好多骂。” 张冬明说道:“也是该挨骂。” “肖静真的不当警察了吗?我听其他人说,她还赔了好多钱。” 唐先书解释道:“肖静是因为外国人那件事情,本来大家就不满放了外国人,结果还要我们去抓学生,肖静就不干了。她现在已经出国了,说是要去找外国的记者,曝光那些外国人在国内的恶行,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第59章 张冬明抓到了一个重点:“什么赔钱?” “你不知道吗?就是她不当女子警察了,上面要她赔培训费。赔了好几万。” 张冬明真不知道,此刻她睁大了眼睛。 东区的两个女子警察搞文书工作,知道的情况也比较多,解释道:“按照咱们的规定,如果被开除,或者自己不干了,都要赔钱。” 张冬明:“被开除也要赔钱?” “是啊。” 张冬明睁大了眼睛:“要赔好几万?” “四万。” 张冬明整个人简直是天翻地覆。 “你没事吧?” 张冬明摇头:“没事,我只是……在想以后怎么办。” 以后……还是多存点钱吧。 唐先书知道张冬明的担忧,说道:“警局不会开除警士,你别担心。” 肖静也是自己不干了,开除女子警察很麻烦。 两个人都不知道,她们差点就被叶老板用权势压着开除了。 很快,天就要亮了,四个人决定可以开始挖了。 她们回到了尸体所在的位置,近距离才是真的臭,四个人都忍不住去捏鼻子,不仅如此,胃里也不断地翻腾。 唐先书一边干呕一边说道:“我们先把外面的土刨一刨,其他人来了以后,才把尸体搬出来,到时候大家别害怕,一定要忍住。” “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 “主要是有人看着,可能还会有记者过来拍照,要是露怯了,可能就会说咱们女子警察娇气。”唐先书说道:“如果觉得反胃,一定要现在吐完,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吐。” 天要亮了,四个人吐了好几次,确保胃里没有任何东西。 她们要打一场硬仗。 ———————————————— 平城人经常会躲着麻烦,可有些时候当人数达到了一个程度,那几乎人人都要去看一眼热闹。 今天便是平城少有的热闹场面。 叶老板的豆腐店外面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叶老板豆腐店周围的人反而没怎么过来看热闹。 他们这些年心里清楚叶老板在做什么,邻里邻居,很难瞒住。 可叶老板又的的确确借钱给他们,不曾对他们不好,还在这些人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他们度过了难关。 无论是因为害怕叶老板背后的势力还是因为叶老板给的钱,他们对叶老板的事情都是只字不提。 现在,叶老板如今出了事,这些人也不会出来帮忙,他们也帮不了什么。 最多等叶老板死了,给他烧点纸钱。 叶老板和他周围的人形成了这种微妙的生态环境。 在这个生态环境中的人远远地看了一眼,知道叶老板出事了,赶紧离开,怕惹麻烦上身。 没有在这个生态环境中的人全都在看热闹。 女子警察加上杀人案再加上平时名声好的豆腐店老板,全部加在一起,真是引人注目。 女子警察们此刻严肃着表情,非常专业地把尸体从土里翻出来,围观的人都觉得有些恶心害怕了,但女子警察们已经坚守在岗位上。 然而,下一秒,张冬明的脸色变了—— 她们本来以为就是一具尸体,就是那个卖了自己老婆的男人的尸体。 她都已经做好了没有头的准备了。 结果,有头!居然有头! 她们要找一个没头的尸体。 这是另一个死者。 张冬明和唐先书对视了一眼,唐先书道:“先搬出来,放在一边,咱们在院子里继续找。” 还是要把无头尸体找到。 很快,其他警察也来了。 警长一来就看到了这人山人海,以及被抓起来的叶老板,还有在挖尸体的张冬明她们。 他心里火气很大,但他清楚此刻应该做什么。 “什么情况?”他上前问道。 “这个院子里还有尸体!”唐先书说道。 警长看了看周围的情况,便指挥大家一起挖。 人多了,挖起来就快,没一会儿就听到有同事说“我这里有!” 紧接着,另一个同事也说:“我这里也有!” 很快,尸体都被挖了出来,摆在外面,有男有女…… 外面的人捂着鼻子都还在看热闹,很快就有人认出来了。 “那不是前段时间来这里的小两口吗?” 除了秋凤男人那样的人,也有一些不愿意卖妻子求生的人。 这样的人,两口子都被叶老板杀了。 一开始,如果说唐先书心里头还有抓住了罪犯的喜悦。 那么,当院子里摆了六具尸体,而还不知道地下还有多少尸体时,她们几个人的手开始发抖,心里没有半点破案的喜悦了。 很多尸体已经腐烂到能够看到骨头了,其他的警察很多都是吃了早饭过来,现在已经开始在一边呕吐。 四个女子警察没有能吐的东西了,尽管谁也没有说话,可是,有一种共同的情绪在四个人中间蔓延。 那是一种看到大量同类惨死后的悲悯,尸体腐烂的臭味如此刺鼻难闻,像是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在无声地悲鸣,试图让同类意识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 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在此刻保持冷静。 铺天盖地的悲悯将她们淹没。 她们站在尸体中间,此刻,她们不像是这个城市的警察,更像是这个城市的……收尸人。 第60章 第36章 挖出第二具尸体开始,警长心里就有了判断,这件事他必须和张冬明她们站在一边。 警长并没有背景,他能够干到这个位置,有他自己的生存法则。 无非就是,上面有背景的人不要动,下属闯了祸,只要能兜住的,他都给兜住,不要去细纠,一旦查下去,指不定会扯出什么大事来。 他一直以来也的确就是这样做,上头说女子警察事关重大,他就尽力给三个女子警察一个表现的机会。 肖静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下他面子,他私下里也让张冬明和唐先书去把人请回来,避免矛盾激化,尽管肖静不回来了,但后续肖静也的确没有把矛头指向他。 之前张冬明和唐先书来说张赖子的案子,提到了大元宝的事情,他并不知道是哪些人干的,但他还是帮自己的下属把事情遮掩过去。 这就是他的准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需要办多少大案子,只要把警局维持在一个不出事的状态就行。 当尸体一具一具地出土,周围百姓也越来越多时,他就知道出大事了。 这是在豆腐店挖出来的尸体,豆腐店老板叶老板如果再逃过一劫,百姓的愤怒难平,到时候上头很有可能会用他来平怒。 现在……只能希望张冬明之前的汇报是真的。 叶老板背后没有人,而且谢老板不会保他。 尽管如此,张冬明和唐先书回去以后,她们刚从那么多尸体的冲击中缓过来,又挨了批评。 “上面问我,为什么敢派女子警察执行这种任务,你们知道我怎么回答吗?但凡我说一句,我没有派你们去,你们今天就该被开除了。” 他当然不可能说没有派,一旦这样说了,上面那些人在高处惯了,压根不知道底下的情况,可能真的开除了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又不是不会说话的木头,她们立马就能去找报社,‘女子警察因查案被开除,警察包庇凶手’,报社那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批判他们的新闻,到时候又得弄得全城沸沸扬扬,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民众的忍耐性,后面很有可能会闹到一个无法收场的地步。 他只能认下来,说女子警察不容易被识破,适合执行任务,又把叶老板的情况说清楚,这才换来他上司的松口。 唐先书对于警长的选择并不意外,警长性格就是如此,事情闹得这么大,再加上叶老板又没有背景,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这样做。 但两个人还是因为先斩后奏挨了一顿批评。 警长在前面说着她们的问题,又说道:“你们下一次做事情之前,先过过脑子,你们这个脑子不是摆设!还是要用起来!” “再有一次,全都开除!” 唐先书不在意这些,挨骂就挨骂吧。 张冬明听着开除,想起了被开除要赔钱的事情,心里也蒙上了一层黑影。 警长又板着脸,问她们知不知道错了。 张冬明没觉得自己错了,可是一想到四万块钱,她觉得自己的脊背都弯了,被四万块钱压弯了。 她只能说道:“知道错了。下一次不敢了。” 她们出去的时候,警长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点了香,开始拜菩萨。 警长的房间里有一个刚请回来的菩萨。 听说这个菩萨很灵,以前还得过皇帝的题字表扬。 “求菩萨保佑,这一次案子顺顺利利结束,谢老板那边不要掺和进来。”他拜得很诚心。 张冬明听了以后,觉得就这么一点事,这太瞧不起菩萨了。 晚上,张冬明赶完了报告,等到警长离开,她偷溜进了警长的房间。 张冬明偷拿了警长的香,然后开始拜了起来—— “菩萨,您要是真的有灵,让谢家背后的靠山暴毙吧。” 张冬明抬起头就看到菩萨慈眉善目的面容,她莫名有些心虚。这好像不太好,开口就让菩萨杀人…… “菩萨不愿意杀生的话,那给我一个大靠山也行,让我去跟他们斗一斗。” 这……好像也很难。 张冬明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菩萨存在,就保佑那些惨死的人能够得到公道,下辈子投个好胎。” “秋凤的男人除外。”张冬明补充道。 另一边,秋凤还在女子警察宿舍里等着。 她这两天非常焦虑,知道张冬明她们的计划,心里就一直害怕。 她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心里的害怕简直能占满整个房间,她就这样待了一天。 直到张冬明回来,她松了一口气。 张冬明昨天到今天几乎没睡觉,但她也知道秋凤关心事情,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下。 秋凤听到叶老板被抓了,松了一口气,又听到那么多尸体,她想到了自己,想起了之前的那些事情。 等她再抬起头,张冬明已经睡着了。 比她还小了几岁的女子警察,这两天真的累坏了。 张冬明睡觉也不得安生,一会儿是那些尸体,一会儿是警长他们发现她偷东西,要开除她,还要她赔四万块钱,一会儿她也变成了埋在泥土下的尸体,躺在她旁边的尸体突然开口说话,管她要四万块钱…… 同样的夜晚,平城的报社面临着一个选择—— 这一次的案子,报不报?要怎么报道? “我觉得没有必要报道,外国人那一次,警察说放人就放人,谢老板这种有背景的人,万家酒楼的事情也不是小事,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现在,犯罪的是豆腐店老板,没钱没势了,警察就有能力了?”说这话的人,他的孩子就是之前被追捕的学生之一。 第61章 他没有去过现场,没有看到那里的情况。 他便觉得警察把精力都用在了抓普通人身上,这种情绪带到了这件事上。 “我不同意,这一次是咱们平城女子警察第一次破这么大的案子,上一次抓了一个携带军火的妇女都报道了,这一次不报道了?”另一个人说道,这个人去过现场,知道当时的情况,很为女子警察鸣不平。 “她们有这个能力,怎么不去抓杀了人的外国人,不去抓有钱有背景的人?就专门抓普通人?这就是女子警察的风采吗?” “你怎么说得整个警局都要听她们几个人的话一样?她们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决定去抓谁。” 一直沉默的主编听完了两边的话,最后拍板:“如实报道。做错了的事情,我们骂,外国人的事情,谢老板的事情,我们都报道了,现在做对了,我们夸,该怎么写就怎么写,不要混在一起,这就是我们的原则。” 于是,在张冬明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快完了的时候,她和唐先书连带着东区的两个女子警察登上了平城最大的报纸。 标题便是—— “平城女子警察智破连环杀人案” 副标题“平城女子警察不输国外女子警察” 文中对她们四个人大夸特夸。 这份报纸,本来也就是和以前一样,就是一份普通报纸,原本以为和以前的报道差不多。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份报纸一下子供不应求。 这两年,平城和其他地区一样,崇尚西化,非常希望能够追上西方文明,对于一切能够体现出社会进步性的东西都是大夸特夸。 这能够缓解大家的焦虑。 而且在一大堆负面新闻中,这份报纸的偏重是夸女子警察在刑事案件中的杰出表现,越看越越舒心。 张冬明对外界不了解,她一晚上没睡好,梦里一会儿是那些腐烂的尸体,一会儿是她偷偷做户籍证明被发现,于是警长要开除她,还要她赔四万块钱…… 醒来就发现,她落枕了。 脖子里面好像有一根筋出问题了,只要是右扭一点点就会痛。 秋凤给她按了又按,又去拿热水帕子给她敷。 “疼疼疼——”张冬明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能不能今天不去局里?”秋凤说道:“你检查行李的时候总不能一直这样梗着脖子吧?” 张冬明叹了一口气:“不行,现在警长已经看不惯我了,说不一定现在就在找个理由就开除我。” 因为落枕问题,她脖子就一直向左梗着,不仅如此,她还迟到了! 完了完了,警长肯定要借题发挥! 人怎么能这么倒霉啊! 张冬明梗着脖子偷偷进去,心里想着,可千万别遇到警长。 警长迎面而来,她避无可避。 肯定又要挨骂,她觉得自己现在卑微极了,她甚至不能像以前那样,每次憋屈了,就干点自己想做的事情缓解压力。 因为四万块钱,那可是四万块钱…… 经过了一夜的折磨,张冬明对自己的未来有了规划—— 以后不能再乱来了,她以后要当个老实的警察,不能再帮人弄户籍证明了,不能再偷东西…… 算了,不偷东西就行,户籍证明还是得弄。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昨天对着她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警长,今天对她笑脸相迎。 第37章 张冬明被这荣耀砸懵了。 她十九岁,实际上,她被爱包围的日子远远大于流浪的日子,从出生到十二岁,她都是被爱包围,可那些日子,远得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她是独女,父母疼爱,爷爷奶奶也把她当个宝。 她周围的其他大人多数都要仰仗她的亲人,对她自然都是对千金大小姐一般。 毫不客气地说,那个时候,就是路过的流浪狗流浪猫都知道要讨好她的程度。 后来,她从那样的环境中出来了,学着自己保护自己,努力让自己不被人发现,她太小心谨慎了,几乎接触不到来自同类的关爱,也接触不到多少善意。 做女子警察后,的确有荣耀,但第一次上报纸是沾了肖静的光,当时是肖静抓了人,她们作为女子警察,一荣俱荣,跟着一起挨夸,可张冬明心里知道,那不是她自己的功劳。 她帮忙办户籍证明,得了不少人的尊敬和喜欢。 可她心里虽说高兴,但这事见不得光啊。 现在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她周围有数不清的善意,一切都收起了尖刺,变得友好温暖。 以前她在街头时,最怕被人看到,那个时候的目光,让她感到焦虑恐惧。 后来,她当了女子警察,大家对她态度有所变化,可是人的眼睛骗不了人,那个时候,大家对她只是因为她是女子警察。 现在,她走在街上,大家的目光热烈亲切,是那种看自己家争气的孩子的目光。 就连街头的流浪狗,现在看到她都要摇尾巴了。 张冬明脖子里那根扭伤了的筋好像都不再有存在感了,她像是回到了那个被亲人保护的时光里,整个人都像是踩不到实地。 唐先书年纪大一些,她看得更远。 这其实非常危险。 本来就是同一件事,两个人之前回来还被警长骂了一顿,说她们是不遵守规则,如果闹大了,肯定要开除她们。 第62章 她当时说“想要跟进后续的受害者身份调查。” 警长当时说:“你们现在消停一点,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是女子警察,现在我恨不得直接上手打人了,你还想加入到后续调查来?再给我来一个先斩后奏吗?” “后面,你们只需要好好检查行人行李,不要再掺和案子了。” 可是,当外界的夸奖到了一个程度。 这件事好像突然就又变了性质,她们好像突然做了一件大好事。 “这一次上面都说要给你们记功,你们算是争了一口气,我之前就说,国外女子警察能做到的事情,咱们国家的女子警察也能做到!”警长心里庆幸着自己的决定,还好自己把事情瞒下来了,没有向上汇报她们的先斩后奏,要不然外面报道完就发现女子警察被开除了,真到那个时候,肯定要开除他来交差。 “现在说不定都有国外的记者报道了!可算是给咱们警局长了脸!” “后面这个无头男尸案就交给你们去查。” 他仿佛已经忘了之前的事情了,而且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警长只是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把女子警察的事情处理得很好,至于之前骂过人,那也只是按照规矩来,不是什么大事。 唐先书觉得不舒服。 唐先书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如果说警长对她们改观,是因为她们本身做了什么,那是正确的方向,可如果警长改观仅仅是因为外界对她们的赞美,那对她们来说非常危险。 这意味着她们背后的警局会被外界的声音左右。 现在是夸奖。 若有一天变成了对女子警察的批评,那又如何? 她心里明白,警局也必然不会保护她们,一定会再一次顺从外面的声音开除她们。 因为有这个想法,唐先书不仅没有觉得高兴,还非常担心,私下里再三嘱咐张冬明—— “你那些事情,千万别被人发现,知道吗?” 张冬明还沉浸在众人的友好中,只是点头表示绝对不会被发现。 但眼前的确是好事连连—— 教培所的教官找到唐先书,说了另一个事情:“女检查员的事情有希望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就能落实下来,到时候你们的选择就更多了。” 唐先书这下子是实打实的高兴了。 “怎么会这么快?之前不是说上面缺钱,没有希望吗?” “上头看到了这一次的报道,说是这个方向很好,再加上如果新的女检查员出现,肯定会吸引大家的注意,把之前的外国人案子和谢老板的事情压下去。当然,对你们也是好事,你们也能有更多的时间用在做警察该做的事情上。” 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一次的报道。 唐先书心情又复杂了。 她把事情告诉了张冬明,张冬明却说道:“这也是好事,咱们这个名声,后面肯定就不敢随便开除我们了。” 四万块钱的压力一下子就没有了。 无债一身轻。 午饭的时候,张冬明依旧是吃警局的饭菜,她刚坐下,立马就有同事过来跟她说话。 “小张,你们这一次可真是风光了,我夫人这两天都在说你们的事情。” 他说着,就拿了一个袋子过来:“这不,非要我给你送点东西,她手艺就那样,但非得让我送给你。” 东西是一个小纸袋子装的是肉饼子,警局很多人都有家里人送饭,这应该就是人家老婆送饭过来带来的,还热腾腾的,非常香。 张冬明和这人不熟悉。 上面很怕男警和女警关系太好,无论是已婚还是未婚,都容易出问题,到时候在公众面前没个分寸,被人看笑话,丢了体面,所以一开始就规定了她们要分开吃饭,私下里也叮嘱过她们,男女有别,不要失了分寸。 所以,入职后,张冬明和男警没什么交情。 现在对方来说话,又是这个理由,按理说,张冬明应该顺坡下驴。 然而,今天的她不一样了,她看到对方,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她和肖静一起来报道,她就听这个人跟另一个男警背后说过她,准确地说,是说她们三个人—— “不是说女子警察招的都是家世清白的年轻姑娘吗?咱们这里,一个大娘,一个又瘦又干的孤儿,也就肖静一个人符合要求。” 虽说是调侃,但张冬明记仇。 女子警察是她唯一的出路,真像这些人说得那样,她连这个活路都没有。 她都记得呢。 现在突然给她送东西,哪怕是对方老婆转交的,可她也不高兴,仿佛接收了就是接受这个人当时说的话一样。 她毫不客气地把东西还给人家,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一个又瘦又干的孤儿,能当女子警察都已经是教培所的教官瞎了眼,哪有资格吃你们家的东西。” 她才不管人家老婆是真的敬佩她还是另有所图,她现在被荣耀包围,出个门买个洋芋坨坨,人家给她切的坨坨都要比别人大一份,她在意这东西? 再说了,这些人凭什么在背后说她? 要不是教培所选中了她,这个案子还没办法被发现呢!她就是得让对方知道说了多愚蠢的话! 对方有些错愕。 张冬明见他这个表情,又忍不住补了一句:“还是你自己吃吧,多吃点才有力气在背后继续评价我们女子警察哪儿不合格。最好去报社说说,让她们都报道一下我无父无母不配当女子警察。” 第63章 对方听了这话,也知道之前说的话被听到了。 张冬明说完了,好像也没觉得多痛快,她到底也还是过过苦日子,她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样会不会太得罪人了?对方要是恼羞成怒,出手打她怎么办? 然而,对方只是尴尬地摸了摸头,说道:“我们当时就是开玩笑。” 对方其实是想起了最开始警长和所长都说过,千万别乱说话,如果被外面记者知道了,肯定又是一场风波。 而现在,张冬明要是出去把这话说了出去,登上了报纸,按照警长的做事风格,铁定要开除他…… 他赶紧说道:“这事是我们几个不对,我们的错。别放在心上,你要是不舒坦,骂我几句打我几下都行。”他说着,压低了声音,道:“求你别说出去,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是被开除了……” 这个年纪,还在这里干,自然也没什么背景,靠拿这个工资养家。 他这样道歉,张冬明反而不适应了。 其实……张冬明知道前面的事情是对方不对,可今天,对方只是送他老婆做的东西给她,人家老婆送的肉饼子。 自己反应太过了。 对方居然给她道歉了。 张冬明收下了吃的,决定顺坡下驴,但她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心虚了,于是她依旧板着脸,说道:“以后别让我再听到你说那些话了,要不然我就告诉报社的人,这个肉饼子我收下了,当你赔礼道歉。” 对方确定张冬明不会说出去,这才离开。 张冬明拿着肉饼子,松了一口气。 她赶紧坐了下来,心里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这两天这个状态不太对劲,这种踩不到实地,整个人飘飘然的感觉开始让她恐慌。 还是……还是抓住点东西,别想这一次报纸的事情。 张冬明开始想这个案子里的受害者们,这一次的报道,重点在她们女子警察身上,可能是因为记者们得到的信息不够多,所以关于受害者的事情很少。 也有可能是这样的案子,太常见了,总是有人死亡,只是不同方式而已。 还有万家酒楼里面的女人们,她依旧没能救出她们来。 她有什么可骄傲的呢? 一瞬间,从头顶凉到脚底…… 张冬明的心情也从天上落了下来。 别说飘飘然了,午饭都有些吃不下去了,甚至为自己之前的飘飘然感到羞耻。 张冬明想,得了这么多夸奖,她得真的干点事情才行。 比如说,把万家酒楼的女人们救出来。 第38章 秋凤有钱了。 金子。 这么大一块金片啊。 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怎么会有这么幸运的事情。 她晚上睡不着觉,生怕自己真的是做梦,她把金子缝在衣服里面,偶尔摸一摸,心里就控制不住的高兴。 这种高兴,让她忍不住咬自己一口,疼,秋凤第一次因为疼而傻乐。 那个卖掉她的男人,死了。 那个叶老板,被抓了。 没了叶老板,谢老板那个人,迟早也要完。 她有一片金子。 一直盼着这一天,真来了,依旧觉得如梦如幻。 这两天她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跳,她甚至害怕会不会是死之前做了一场梦。 也许醒过来……醒过来自己就还是在那个房间里,身边是姐妹轻微的哭声。 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候。 那还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做梦梦到自己没有来平城,她还在老家,她拿了一根狗尾巴草去逗喂牛。 牛好高。梦里的她一点都不怕。 “秋凤!过来!” 不远处,哥哥姐姐叫她。 她跑过去,哥哥姐姐牵了一块很大的布,阿妈拿着竹竿在敲桂花,桂花簌簌往下落,她年纪小,也想去牵着布,结果整个人一下子扑了过去,桂花扑了她一脸,大家一边笑一边给她擦桂花…… 醒来时,她睁着眼睛,梦里桂花的香气还没有完全从她的身体退去,她缓了好一会儿,木讷的脑袋才想起来,那棵桂花树早就因为干旱死掉了。 空气里是一股难闻的腐烂的气味,应该是有老鼠死了。 旁边只有一个小姐妹的哭声。 她梦里都只有过去的事情,也梦不到金子,那只是一开始的事情,后来,梦里也像是认命了。 想到过去的事情,秋凤心里又开始焦虑,她把缝好了金子又拆开,金子捏在手里,她心里稍微舒服一些。 金子的颜色像极了记忆里的桂花,秋凤忍不住拿着金子又看了很久,难怪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了金银丧命,这东西可真是越看越喜欢。 张冬明还没有回来,秋凤干脆白天睡会儿觉。 她觉得自己应该会做一个好梦。 实际上并没有,这一次她知道自己在做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房间里,梦里都是哭声。 她怎么找都找不到金子。 醒来时,她不在那个房间里,而是在女子警察的宿舍里。 两个人相处过后,秋凤就知道这姑娘大大咧咧的,她心里不安,光是坐着,越发不安,非得做点事。 她把这个宿舍打扫了一遍,又找了针线,把张冬明的衣服裂开的部分都缝了缝。 做完了这一切,她还是心绪不定,忍不住摸了摸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