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深情不晚》 分卷阅读1 迟来的深情不晚 作者:存嫣 文案 清高孤僻,温润如玉贵公子;明媚温暖,优柔寡断乖乖女; 年少初识,无关风月; 久别重逢,方晓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 ☆、1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冬雨缠绵,时断时续已落了几日,到了这日下午四点钟,雨止了,扯絮般漫天飘起了雪花。素有‘帝都’之称的城市,迎来了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 “......据中央气象台报告,明后两天全省将迎来大范围降雪天气,局部有十度以上降温,提醒广大市民注意防寒......” 唐语林正专注于前方路况,陡然间听此新闻,心中一动,隔着车窗仰脸望去,天色灰白,混沌一片,雪花兀自从天而降,一片片,一团团,轻盈而洁净。 “好美啊,真像一对对起舞的玉蝴蝶......”她心中赞叹。在江南小城长大的她,对这城市最美的印象,便是学生时代从书本中读到的“故都的秋”和“故宫的雪”。 几年来,这是她头一回见到真正的北方的雪,心中不是不雀跃的。可是一想到未来几天不容乐观的交通状况和严寒的气温,又觉得还是天气晴暖的好。毕竟对于在外工作生活的普通人来说,这种天气无疑会给他们造成诸多不便。 交通拥堵已持续了近半小时,前方车阵正艰难地往前挪动,看情况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儿通车了。司机瞧了一眼暗沉的天色,雪愈发落大了,再晚些,怕是要封路了。这么想着,不由看了一眼一旁的女孩儿,只见她神态宁静,面色恬淡,目光虽关注着前方,却丝毫不见不耐烦的神色。 好个沉得住气的姑娘,司机心中暗赞,开口问:“姑娘最晚几点要到机场啊?看这情形还得等好一会儿哩,我没关系,可就怕耽误了你接人。” 语林收回注意力,微笑着说:“师傅,我六点之前到就成啦。” 司机缓缓点了点头,忽然讶异:“时间这么宽裕,怎么没选别的交通方式,甭说地铁,就是搭公交,走公交专线也比雨雪天乘出租快呀!” 她赧然一笑:“不瞒师父说,我不大熟悉路线,怕走岔了。” 司机温和地笑了笑,又问:“听姑娘口音,是来自南方吧?” 语林含笑点头:“我在这边念的大学。” 司机“唔”了一声,心中了然,南方山明水秀,怪不得这女孩儿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顾盼间透着灵秀之气。 天渐渐黑了,雪越落越密,路灯映照下,街道两旁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 “师傅,我看我还是下车去别处再搭车吧?”若是再等下去,怕是要迟了。 司机沉吟道:“我也是这么觉得——,可你不是不认得路么?” 语林笑着说:“没关系的,您告诉我搭几路车,我自己去站台乘车就成。” 司机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语林牢牢记下司机教的乘车路线,又执意付了他“按时间”计算的乘车费用,这才下车离去。外头雪下的虽大,好在没有风,也未开始降温。她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走过堵车路段,穿过十字路口,朝站台所在位置走去。大约走了二十来分钟,身上渐渐有了暖意,鼻尖也微微冒汗,偶尔有雪花落在脸上,凉凉的触觉,她只觉新奇可爱。 身后忽然响起汽车鸣笛声,语林停住脚步,回身看去,只见一部房车在身后缓缓而行。她连忙往旁边让,怕自己挡住了人家的去路。 黑色劳斯莱斯房车,缓缓驶近她身边,停了下来。 车窗下降,一个两鬓微霜的中年人探出头,略带迟疑地问:“是唐教授的女儿唐语林么?” 语林愕然抬头。路灯亮白的光芒笼罩下,她娇美的容颜好似溶在月光之中,一对乌黑明亮的眸子,隐隐含着困惑。 确认了眼前的人,陈厚微笑:“林林还认得我么?” 语林定睛一看,认出那是父亲的好友——宗盛集团主席的私人秘书陈厚。连忙笑着问好。 陈厚下车,替她打开后座车门,温言道:“赶紧上车,这大冷的天,怎么一个人晚上在外面?回头该冻病了。” 语林见里面的司机制服笔挺,后座并没有人,猜着这是叶家的车,陈伯伯大约是奉命去接人的。当下笑着摇头说:“这太麻烦您了,我还是去前面的站台搭车吧,很快的,几步路就到了。” 陈厚瞧出她的顾虑,笑道:“不打紧的,时间还早着。语林要去哪里?我先送你过去再去机场也不迟。” 机场?语林脱口问道:“陈伯伯也去首都机场么?” 陈厚见她神色诧异,一愣之下明白了过来,呵呵笑道:“ 分卷阅读2 这忒也凑巧了,如此一举两得,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语林也笑了,今晚的她,似乎格外幸运。 一路通行无阻。她抬手理了理微乱的长发,静候在机场大厅的乘客通行处,唇角轻轻扬起。 出口处陆续有乘客出现,语林紧了紧怀中捧着的花束,从人群中寻找着他的身影。忽然听见有人唤她的声音,转头望去,却是方才与之在机场门口分别的陈厚。 语林嫣然一笑,正要问好,他已经开口了:“接到人了么?” 语林摇摇头:“还没有,陈伯伯您呢?” 陈厚笑点了点头,语林朝他过来的方向望去,正遇上一人的视线。 隔了一段距离,又逆着光,她看不大真切那人的相貌,只觉那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侧身而立的身影,随意而从容,好像只是无意间停下了脚步。语林望着他,疑惑自己可曾见过这“芝兰玉树”般的人物。 叶嘉言静静凝望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她比印象中长高了些,还是喜欢粉色的衣服。但眉眼依旧,笑起来的时候,清甜纯真中带着稚气,仿佛能让人的心也跟着放晴。及至瞧见她怀中鲜艳欲滴的红玫瑰,他淡然的眼神微微一变。 语林已经收回视线,笑着问陈厚:“陈伯伯,他就是您要接的人吗?” 陈厚点头:“那是叶先生的独子叶嘉言,他今天从美国回来。” 嘉言?叶嘉言?语林十分惊讶,转头望去,却只瞥见人群中那抹修长挺拔的背影。她特别懊恼,是叶哥哥啊,自己怎么可以认不出他来呢。 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语林敛下心神,拿起一看,心头一喜,忙道:“清臣,你到了吗” “嗯,你在机场了么?”手机那头的声音温和关切。 “是啊,我就在出口的地方,你在哪儿?”那头沉默了一阵,这才开口解释。 “这样啊,你等着我,我很快就过去。” “嗯,你路上当心。” 语林收了线,笑着对一旁的陈厚说:“陈伯伯,我得走了,谢谢您送我来机场。” “没有接到人么?”陈厚意外。 她微笑:“他的母亲出了点意外,他一下飞机就赶过去了。” 陈厚点点头:“那正好坐我们的车过去,顺路的。” 语林一怔,随即摇头说:“真的不能再麻烦您了。我直接从机场打车过去就可以了,真的。”说着点点头,神情认真,生怕他不信似的。 陈厚看着这个敏感的姑娘,微微一笑,柔声说:“不麻烦的,叶总那边我来说。你一个女孩子晚上独自在外不安全,又是下雪天,外面很难打到车。” 语林心下踌躇,却又不忍拒绝他的一番好意,只好含笑点头。 一出机场大厅,寒风扑面而来,开始降温了。她跟在陈厚身后,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跟叶嘉言打招呼才合适,一抬头,只见他立在不远处的路灯下讲电话。那样冷的天,他立在那儿,姿态挺拔自若,竟丝毫不受影响。雪花落在穿着黑色长大衣的肩头,只一瞬,便没了影踪。 她忽然想起十四岁那年的夏天,他初次来外婆家,她就明白,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儿,是与众不同的。一样是神采飞扬的少年,他却比哥哥多出一份仿若与生俱来的沉稳气度,虽也与他们嬉笑玩闹,言谈举止却又是一样,隐隐总像隔了层什么。 彼时年纪小,她只觉这个从首都来的男孩儿,相貌出众,谈吐斯文有礼。不像哥哥总骂她笨,做了多少次的几何证明题还是会错,嘲笑说哪所大学肯收她这样的笨学生。她心里着急,整日抱着数学题埋头苦练,此外还答应了哥哥各种不平等条约,像帮他打扫房间啦,随时烧他喜欢吃的菜啦......,只为了她那好动的哥哥偶尔能耐住性子给她指点一二。不过她心里是乐意的,不然外婆一个人可太辛苦了。 回想起来,好像是那一日,外婆去亲戚家做客了,哥哥偏又想起吃外婆的拿手好戏。没办法,在他答应一整个下午都为她辅导数学的诱惑下,她自告奋勇揽了下来。事实证明,她不是无师自通的材料,虽记得所需食材和制作过程,实际操作却是以失败告终。时值盛夏,她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晌,仍是一无所获。想着还是得打电话去问问外婆,一回头,见着了站在门口的他,目光望着她所在的方位,却并非在看她,神情若有所思,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在那儿的。 ☆、2 “语林,你怎么了?”陈厚不知她为何忽然停了下来,奇怪道。 一言将语林惊醒,她慌忙收回目光,仓促地笑了笑,跟上他。 等他们走近,陈厚便开口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语林静静站在一旁,心中庆幸有陈厚替她作介绍——如果她不确定他能否认出她,那就索性当做初次见面吧。 听完陈厚一番陈述,叶嘉言望了望语林:“上车吧,我送你过去。” “谢谢叶......叶总。”语林微笑注视着他,神情如初见般淡然。 分卷阅读3 她的一声“叶总”令他眸光微不可觉地一敛,他看了她一眼,神色如常地点点头。 语林暗暗松了口气,他没能认出她来,她并不意外。若没有那年夏天的交集,她和他之间,就像张溪语曾说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车内暖和舒适,怀中的玫瑰经热气一烘,花香更为浓郁。语林端坐一旁,侧头看着窗外耀眼的霓虹,心中担心着医院里的沈母。她生性不善言谈,此刻更是安静得好像不存在。隔音板升了上去,只有两个人的空间愈发静得落针可闻。 “外婆她,还好么?”清朗淡雅的声音蓦然响起,波澜不惊,却是说不出的悦耳好听。 语林一惊,倏然回过神:“外婆她......她很好啊——” 他没有再说话,两人似乎又有陷入沉默的危险。语林侧转过身,夜色掩护下,她看向他,轻轻开口:“叶......叶哥哥,好久不见。” 他似乎轻笑了一下,路灯照进来的光芒下,他的眼神明亮温和,嗓音含了清淡的笑意,对她说:“好久不见了,语林。” 语林冲他露出高兴的笑容:“是啊,我以为你已经认不出我了。” 叶嘉言‘哦’了一声,状似随意地问:“所以你才称呼我为‘叶总’么?” 语林点点头:“嗯,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你,还好陈伯伯给我做了示范。” 顿了顿,她神情认真地问:“是不是有些老气横秋啊?”其实,他不过比自己大两岁而已 。 “嗯。”他同样认真地回答。 原本沉寂的气氛轻松下来,语林不禁微笑,原来他们都以为彼此没有认出对方。 医院很快到了,她的背影消失在医院门口。 叶嘉言收回目光,淡淡道:“回去吧。” 陈厚应了声“是”,汽车一路朝叶家大宅而去。 这一晚,叶家别墅内灯光明亮,较往日添了几分烟火气。一进门,姑姑的女儿苏青已经瞧见了,迅速从沙发上起身。一面走一面朝里喊:“妈妈,哥哥回来了。” 不一会儿,姑姑叶锦书从厨房出来了,保养得当的脸上笑容和煦。叶嘉言含笑叫了声“姑姑”。 叶锦书目光慈爱,笑道:“可算回来了,姑姑烧了你爱吃的菜,一会儿就好。” 苏青挽了叶嘉言的胳膊,佯装生气地说:“就晓得妈妈偏心,只有你回国才能劳动她下厨。” 叶锦书笑嗔了她一眼,责备道:“都要结婚的人了,还是这么没轻没重。” 苏青看了眼站在沙发旁,微笑看着他们的未婚夫,俏皮地吐吐舌,松开了手,笑嘻嘻问:“哥哥,晓晓没有和你一起回来么?她可是答应了要给我当伴娘的。” 叶嘉言笑了笑,看着她道:“我可以先坐下来么?” 说完大家都笑了。 寒暄过后,叶锦书仍旧去了厨房。高昊天喝了口茶,问:“这次回来,还走么?”叶嘉言正把玩着手中一只青花瓷的茶杯,闻言看了好友一眼,沉吟不语。 一旁沏茶的苏青接口道:“肯定不走了。他这次可是奉叶伯伯的“圣旨”回京主持大局,还有就是和关家的晓晓小姐订婚。我说的没错吧,哥哥。” 那样笃定的口吻,高昊天不禁好笑:“青青,你可不能妄自揣测嘉言的心思。说他回来入主宗盛不错,说他和关晓晓订婚,那是从何说起?” 苏青斜睨他一眼,笑道:“晓晓告诉我的啊,说他们在回国前确定了恋爱关系。认识了这么多年,现在才交往,难道不是奔着结婚去的么?” 高昊天点点头,笑着说:“很好啊。宗盛“皇太子”回归,叶关两家结秦晋之好,看来近期各大媒体又有得忙了。” 苏青连连点头,笑道:“可不是么。” “对了,嘉言,你这次回国,我要对你做一次专访,你可不能再推辞了。”高昊天身为知名财经杂志的执行主编,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叶嘉言看了看他,点点头:“好。” 正说着话,负责别墅日常管理的管家进来说:“叶先生的车已经进大门了。” 过了一会儿,车子到达别墅门口。车上下来两男两女,领头的便是叶父叶靖华。众人起身迎接。家里难得这么多人,叶靖华很是高兴,脸上笑意融融,不似往日那般威严。随在身后的语林颔首微笑,一一以目光示意。触到叶嘉言毫不掩饰的错愕目光,她有些窘迫地微微一笑,因事先有心理准备,神态还算从容。 落座之后,苏青第一个问:“沈阿姨,您脚伤好了么?不用住院啦?” 沈含英淡淡一笑:“不过是扭了一下,是你叶伯伯非说要去医院看看,连清臣一下飞机也赶了过去,其实哪儿能严重到需要住院呢?” 叶靖华笑道:“谨慎点儿总没坏处。只是辛苦了清臣,女朋友都来不及见就赶了过去。” 沈清臣看了一眼语林,俩人相视一笑。 “沈大哥,你的女朋友十分漂亮呢,你们预备几时结婚哪?” 分卷阅读4 沈清臣笑了笑,还未开口,沈含英抢先说道:“快了,今天回来,就是趁大家都在,宣布他们订婚消息的。” 苏青本只想借着玩笑探探口气,没曾想她干脆给出了答案。再看看两位当事人,沈清臣一表人才,旁边的女子也是位真正的美人,两人的确称得上是郎才女貌。 场面一时有些冷场。叶靖华轻咳了一声,温言道:“清臣的公司发展还顺利吧? 沈清臣笑回:“谢谢伯父,一切都很好。” 正在这时,叶锦书出来了,笑着说:“晚餐预备好了,大家入席吧。” 又看着叶嘉言笑:“姑姑的手艺虽比不上家里的大厨,但嘉言可不许嫌弃。” 叶嘉言谦逊一笑:“嘉言不敢。” “靖华。”沈含英歉然道:“我有点儿累了,想去休息一会儿。” 叶靖华点了点头。沈含英便看向一旁的语林,笑着说:“语林,你能陪我上去么?”语林含笑点头,上前搀扶着她。 上了楼梯,她问道:“沈阿姨,我送您去卧室休息吧?” 沈含英摇头:“我从没在这儿住过,哪里会有卧室。我们去那边的起居室坐坐吧。”语林心中便有再多的疑问,此刻也无法问出口。 室内烧着壁炉,暖意融融。语林扶她在沙发坐下,柔声道:“阿姨,我去给您泡杯牛奶。” 沈含英握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微笑:“不忙,我就是想单独和你说说话。”语林微微一怔,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妇人,竟无端从她温柔的笑容中觉出来一丝寂寞与悲凉。 “刚才我的话惊着你了吧?” 语林微笑摇头:“只是有点意外。” 沈含英点点头,望着她笑:“你们感情稳定,清臣的公司也入了正轨,我很欣慰,想着早点把你们的婚事办了,我也就安心了。” 语林羞涩地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 沈含英也笑了,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笑道:“这只碧玉镯,跟在阿姨身边许多年了,现在我把它给你,希望你以后平安如意。” 语林急忙说:“这是您的心爱之物,语林不能收。” 沈含英阻住她推拒的动作,将镯子套上她白玉般的左腕,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笑叹:“相得益彰,它算是跟对主人了。” “沈阿姨,我——。”语林一脸不安地道。 “好了,不许拒绝,这是阿姨对未来儿媳妇的一番心意。” 没法再推辞,语林只得收下这份“贵重”的礼物。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却是佣人送了饭菜进来,语林过去帮忙布置餐具。 沈含英道:“底下散了之后,请叫沈少爷上来一趟。” 佣人答应之后,便退了出去。 用过晚饭,语林打电话唤佣人上来收拾。同来的还有沈清臣,沈含英道:“时候不早了,你送语林回去,我一会儿和你叶伯伯一起走。” 沈清臣含笑说“好”,看向语林:“我们走吧。” ☆、3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夜已经深了,外来车辆无法进入小区。到了小区门口,语林解开安全带,准备推门下车。 沈清臣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对不起。” 语林停了动作,看向他。 沈清臣松了手,抱歉道:“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机场,对不起。” 语林笑了:“没关系,沈阿姨只有你一个亲人,你当时一定很着急吧。” 想了想,她若有所思地微笑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们和叶家的关系。” “很不可思议吧?”沈清臣苦笑:“我们家竟会攀上他们那样的家庭。” “不会啊。”语林摇头,笑看着他说:“在我心中,你和出身那种家庭的人一样优秀。她的眼神真挚诚恳,有着显而易见的关心。沈清臣心中温暖一片,怔怔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在他凝视的目光中悄然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气氛陡然暧昧起来。沈清臣定了定神,无意间瞥见她手腕上的镯子,眼神不禁一变。 语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一笑,抬起手腕道:“这是沈阿姨给的,说是——。”忽然住了口,抿唇微笑。 夜色中,玉镯晶莹柔和的光芒,衬着她的皓腕,极是动人。 沈清臣移开目光,握住她的手腕,笑道:“真的很好看,她没有给错人。” 语林笑了,因为他的这句话。 他抬手轻抚着她的长发,轻叹一声:“原本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可是一见着你,不知怎么竟全忘了。” 语林扑哧一笑,语气调皮地说:“那你一定要好好想。” 沈清臣煞有介事地“嗯”了一声:“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见,我肯定都想起来了。” 见他说得那样郑重其事,语林失笑出声,说:“那你也要好好休息,出差这么久,一定很辛苦。还有,路上开车当 分卷阅读5 心。” 沈清臣含笑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柔声道:“好,都听你的。” 语林含羞一笑,推门下车。站在小区门口看着他的车远去,这才转身往里走。 蓬松的雪地,靴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借着一地亮白的灯光,她一路踏雪而行。夜幕下的小区空荡而宁静,行走其中,仿佛身处旷野。她缓缓踱着步子,心绪纷乱。时而震惊,时而欣喜,虽满腹疑团,却又满心欢悦。 语林与沈清臣相遇,是在美丽的四月天。那一日,她正在校园湖边的柳树下背诵□□思想概论,那是一门重要的公共基础课,高达六个学分。她是凭了舞蹈特长的加分,才得以考上这所著名的师范大学,与那些高智商的同学不同,要想顺利通过考试,她只有花比别人多的时间将资料提前背诵下来。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她合上资料册,从石凳上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沿着湖边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轻轻念诵背下的题目。 背到经常出错的地方,毫无意外又卡壳了,她沮丧地轻叹了口气,并不去翻看资料,口中反复念着那句话,想凭着自己还不错的语感接上下一句。 □□念有词,忽然听见一个声音替她续了上去,吐字清晰,声音清朗冷静。 转身看到那人时,虽然身为中文系大二的学生,语林却早已将“众里寻他千百度”,“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之类的句子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立在那儿,松柏一般的挺拔,神态闲适。双眸炯炯有神,目光清明,唇角噙着礼貌的笑意。 语林有些慌乱无措,心中怦怦乱跳,愣在当地不知如何反应。 ‘啪’地一声,手中的资料册竟跌在了地上。从未如此失态,她满脸通红,不敢去看他,慌忙俯身去拾。 他却先她一步捡起来,递到她面前。 她微笑:“谢谢你。” 他温和一笑:“我叫沈清臣,P大的研究生。”声音低沉醇厚。 语林轻轻‘哦’了一声,心中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一抬眸,触到他的眼神,她才明白过来,心头一窘,忙将资料册翻到扉页,递给他看。 上面的字迹娟秀清丽,写着‘唐语林’三个字。 “唐语林。”他含笑轻念了两遍她的名字,声音不急不缓。 语林不觉脸红,心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像一泓清泉流淌入心里, 彼此相视一笑后,情缘就此开始。直至谈婚论嫁,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平淡且幸福。 一条路快走到了尽头,语林才恍然发觉自己早已走过公寓所在的那栋楼。她停在原地,自顾自地微笑起来。她从来没有一心二用的天分,心中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情,就忘了注意脚下的路。 正打算原路返回,包包里响起手机铃声,静夜中显得有些突兀。 已经将近十一点钟了,语林疑惑谁会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取出手机一看,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你好,我是唐语林。” “语林,我是张溪语,你能来医院一趟么?”声音短促压抑,但却十分冷静。 “溪语?”语林又惊又急,忙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张溪语听她语气焦急,反倒笑着安慰她:“我没事儿,就是走路有些不方便,想请你到医院来接我一下。” “嗯,好。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这就过去。” 到达医院已近午夜,到处空荡荡的,悄无人声。语林赶到所在的楼层,只见张溪语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低着头,旁若无人地阅读手中的文件。 “溪语,你还好吗?”语林走近她,气息不稳道。 闻言,张溪语这才抬起头,看见是她,笑了笑:“语林,谢谢你。” 见她脸色有些苍白,语林忙上下打量着她,看是伤到了哪里。 张溪语将裤腿拉高,露出脚腕上缠着的白色纱带,笑道:“不小心扭了一下,所幸没有骨折。” 语林点点头,心神稳定下来,笑道:“吓坏我了,幸好没有大碍。” 心情一松,她这才想起来问:“溪语,你什么时候过来这边的?” “昨天到的。”张溪语道:“跟随公司团队来这边谈合作。同行的都是男同事,不大方便,女同事是这边分公司临时加入的,并不熟悉,所以只能给你打电话了。”说着笑道:“真的谢谢你,语林。” 语林笑道:“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谢么。自从来了这边,我一直联系不上你,想着可能就此失去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还难过了好一阵呢。” 两人相视而笑,一别几年的时光好似都不存在了 语林将她搀扶上计程车,对前头的司机说了小区的地址。 “语林,你直接送我去酒店就可以了。”张溪语说。 语林摇头:“那怎么成,你受伤了,住酒店不方便。在我那里,我还可以照顾你。” 张溪语笑道:“ 分卷阅读6 我这个样子怎么去你家,会打扰到你父母的。” “这个不用担心。”语林笑着宽慰:“我一个人住,你来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闻言,张溪语一怔,心下有些黯然,随即笑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我得回去酒店取行李。” 语林笑逐颜开道:“好啊,你这段时间就住我那儿,这么久没见,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张溪语一笑,对司机报出酒店地址。 语林一听酒店所在位置,不禁笑了:“太好了,我就住在那一带,正好顺路。” 张溪语微微吃惊,不明白一个毕业不久的女孩子何以能在这座城市中心地段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但她立刻想起了语林的家世。父亲是国内一流学府的名教授,母亲是舞蹈家,还有一个在国外金融界任高管的哥哥。这样家庭的女儿,纵使和她一样,成长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站在小区门口,张溪语感叹:“这么高档的小区,环境一定很好,语林,你真幸福。” 语林见她神色向往间隐藏着低落,心里又是惭愧又是难过。想了想,她嘻嘻一笑道:“溪语,我才羡慕你呢。高智商,高学历,又在世界级的名企就职,发展前景必然非同一般。” 她的话正中张溪语最引以为傲的地方,令她一改方才的沮丧,含笑看着语林:“我们赶紧进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语林连忙点头,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搀扶着张溪语,心想待会儿千万不能在她面前露出丝毫的优越感。多年相处下来,语林最清楚不过,自己这位集美貌与才干于一身的发小,最大的心结便是有个与自身条件不相配的家世。 公寓位于十九层,小小的两居室,是语林十八岁时父母送她的成人礼。小屋装修并不华丽,淡雅的色调搭配暖色系的家居布置,很是温馨雅致。 “很有家的感觉,很温暖。”张溪语评价道。 语林笑道:“是外婆陪我选的,老人家总是喜欢这样的风格。” 张溪语微笑附和:“我也喜欢呀,与相爱的人共同经营一个家庭,是值得人为之期待的一件事。” 语林从未听过她说过类似的话,不觉怔住了,瞅着她若有所思的面容,微笑不语。 ☆、4 张溪语被她看得发窘,端起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道:“很晚了,你先去睡吧,我还有材料没有处理完。还有——”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笑道:“能帮我把牛奶换成咖啡么?” “都凌晨一点了,还要忙工作么?可是——”语林担心道:“你脚上还有伤啊?” “不然怎么办?”张溪语苦笑:“明天会议上要用的,好不容易才拿下这个项目,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从而影响整个团队的进度吧。” 见语林一脸忧心忡忡,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好啦,一点儿小伤,不碍事的。你明天一早还得上课,快去睡吧。” 语林只得将牛奶换成咖啡给她。又见她沐浴后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便去拿来吹风机,道:“我帮你把头发吹干吧?” 张溪语摇头笑道:“等我弄完这些,头发差不多自然干了,你就不用管我了,安心去睡吧。” 语林看了看她的电脑,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得自去睡觉,临走又叮嘱她:“晚上要是觉得不舒服,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我手机会一直开机的。” 张溪语从电脑上抬起头,看见房门口的她一脸不放心的模样,笑着求饶:“知道啦,我的好语林,我保证你明天见着我的时候,我还是活生生的,毫发无损,OK?” 语林一本正经地点头:“嗯,这可是你说的哦。”说着,两人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第二日清早,语林到客卧看时,张溪语躺在床上沉沉入睡,书桌上摊着打印好的材料,电脑关机了,却未合上。 语林轻叹了口气,看向床上那个美丽优秀的女孩儿。 父母均在语林外婆所在的城市任中学教师,她的家境在当地来说可以算小康,但想要在大城市立足,一个小地方来的女孩子需要付出怎样的辛苦努力,怕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了。 从小到大,语林一直处在对她的羡慕和钦佩中。从小学到高中,每一次考试,年级成绩排行榜的前三位总有一个名字是‘张溪语’;每一次运动会,女子800米的赛场上总会有她的的身影;每一届的‘校花’评选,她必然是知名度最高的那一个。 除此之外,她的好口才,善交际,还有超强的外语学习能力,无一不让语林望尘莫及。 替她合上电脑,整理好材料,语林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下了一夜的雪,次日清晨,天晴了,却没有出太阳,天空呈一种厚重的灰白色。 语林将窗纱全部拉开,立在窗前看着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雪后的大地,格外宁静可爱,她心中生出一种纯粹的好奇与欣悦,就像小时在外婆家住着,偶尔遇见一场大雪,小区楼下的院子里,同 分卷阅读7 龄的孩子们在那儿堆雪人,打雪仗,即便只是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有一种感同身受般的快乐。 早餐有粥,她一早起来熬的,配上买来的咸菜和包子,最普通却也最是亲切,是她从外婆处学来的。 张溪语对她的早餐赞不绝口,笑眯眯地说谁能娶到她可是那人最大的福气。 语林也很高兴,平日一个人吃饭,总觉的有些冷清,想到这儿,她不由笑道:“如果你也在这里工作就好了,我们俩可以一块儿住,热热闹闹的多好。” 张溪语笑了笑,轻叹道:“我倒想着,如果自己能在上海拥有这样一套房子,那该多好,想想都觉得有安全感。” 虽然熬夜工作,张溪语依旧容光焕发。精致的妆容,使她姣好的容貌愈发夺目,身上穿着高级套装,纯正的黑白色,优雅干练的同时,更显婀娜多姿。 语林笑看着明艳动人的她,道:“溪语,你一定要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张溪语挑了挑眉,笑道:“当然我会。” 那样自信的神采,语林心生羡慕。 预料到今天交通状况不容乐观,语林比往常早起了一个小时。吃过饭,她正在换鞋,见张溪语从房间里出来,脚上穿着双细高跟靴子,急忙道:“你脚伤了,怎么能穿这么高跟的鞋子呢?” 张溪语笑道:“我平常都穿10公分的,今天因为伤了脚,这才换了双5公分的呢。” 语林眉头轻蹙,看着她,一脸疑问:“你脚不痛么?” 张溪语笑了笑,道:“这点儿痛算什么,就是行动不大方便,不过我很满足了,谢天谢地没让我摔成残废。” 难得她还能这样乐观,语林笑道:“那在你恢复之前,就由我来接送你了。” 张溪语看着这个善良美好的女孩儿,笑着点了点头。 毕业就去了学校任教的语林,极少有机会来这座城市的经济中心地带。看着窗外接连掠过的摩天大楼,许是与自己的生活环境相隔太远的缘故,她心中有一种高不可及的不踏实感。 计程车停在了一座大厦门前,语林扶着张溪语下了车。抬头看见“宗盛集团”的醒目标志,她不禁问:“溪语,你们是和宗盛集团有合作么?” 张溪语神色颇为自豪,笑道:“是啊,我可是努力了好久,才得到参与这项合作的机会。” 语林笑道:“那你可要好好加油,与这样的企业共事,能学到不少东西,对你很有帮助的。” 张溪语点头,微笑感叹:“果然是享誉全球的企业,连你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的“女先生”也知道与之合作受益匪浅。” 她一脸心向往之的表情,语林不忍打扰,只是搀扶着她朝里走。时候尚早,空阔的大厅人影寥落,她们刚进电梯,张溪语忽然“哎呦”一声惊呼。 语林惊道:“怎么了,脚痛得厉害吗?” 张溪语摇头,一脸焦急:“我好像把U盘落在桌上了,开会时经理要用的。”说着就要按开门键。 语林忙道:“你别慌,我送你上去后,即刻回去拿,一定来得及。” 张溪语一怔,喃喃说:“对,幸好我们出门早。”说着握住语林的手,颤声说:“语林,拜托你了。” 语林点头,按下楼层键,柔声安慰道:“没关系的,肯定赶得及。” 将她送到目的地,语林原路返回,紧赶慢赶,总算在开会前到达。此时已到上班高峰,一路上,她受到不少眼光注目。 因是下雪天气,她穿了平底的雪地靴,搭配黑色紧身长裤,上身是中长款白色高领毛衣,大衣特地选了正红色,她喜欢这样暖阳般的颜色,尤其在寒冷的冬季。 原是最普通不过的穿着,若在其它场合,断不会这般引人注意。只是此刻,人来人往中,无论男女,均身穿利落的职业装,剩了她一人是寻常装扮,不免显得格格不入。 时间紧迫,她压下心中因他人的目光而产生的窘意,步履匆匆的径直往里走。刚一进大厅,便有安保人员上前询问她的出入证。 语林愣住了,想起第一次她是以张溪语“朋友”的身份才得以进入,眼下没有出入证,无论如何是进不去了。 她只得解释是来给朋友送东西,保安便让她打电话叫朋友自己过来取。语林没奈何,只得打给张溪语,却是关机状态。 这一下她真着急了,看了一眼保安公事公办的脸色,不知如何开口,何况她对于套近乎是一窍不通。 四下里,经过的人有意无意都会向她瞧一眼,这使她愈加焦急无措。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眼光突然瞥见一抹相识的身影,她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喊出那人的名字,紧急之下,声音格外清脆响亮。 “叶嘉言”三个字,除了集团内部元老级高层外,其余人仅仅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关于他的一切却是一无所知。当下语林虽高声唤了一声“嘉言”,听见的人也不过觉得莫名其妙而已。 随行的特别助理余谦心中却是惊讶万分,连忙上前 分卷阅读8 道:“公子,我即刻去处理。” 叶嘉言没有理会他,径直朝语林走去。余谦又是一惊,连忙跟上。 看着走近的他,语林知道自己的危机解除了。急切的心情陡然一松,她冲他展颜一笑,感激他那样及时地出现。 她这一笑,竟让叶嘉言心头无端闪过一个错觉,似乎她是专程在这里等他的。一念之后,他不免觉得自己简直荒谬得可笑。 余谦已经在询问事件经过,保安虽不清楚来人身份,却也知道不能怠慢,忙将一切和盘托出。不一会儿,保安便接到经理电话指示,让他放行。 保安神色变得越发恭谨,语林突然间意识到,她方才直呼名字的那个人,不再是记忆中的少年,而是“宗盛集团”未来的管理者。 初见时,她将他认作年少时的朋友,觉得“叶总”这个称呼太过生分,可是这会儿,她却暗自懊悔自己方才太过鲁莽,不该用那样熟稔的语气直呼其名。 霎时间,“叶嘉言”三个字,在语林心中,一如那些摩天大楼,变得高远而陌生起来。 ☆、5 顷刻之间,语林神态中的那份依赖消失了,脸上虽仍微笑着,心中却在暗暗告诫自己,即使他们还是朋友,她也应该掌握好分寸,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一举一动怕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她怎好因自己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呢。 因此,事情一解决,语林道谢之后便笑着告辞。一旁的余谦忙道:“还是我送您上去吧。” 语林微笑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自己走。” 见她神态坚决,余谦也不好再说什么,眼光不禁瞥向叶嘉言。 他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神色如常道:“那你去吧。” 她的身影一消失,叶嘉言举步便走,没等余谦反应过来,他已经进了专属电梯。余谦连忙追上去,别人或许瞧不出来,他却知道这是他心绪不佳的表现。想到方才的女子,花容月貌,温雅娴静,让人眼前一亮,可是气质过于沉静,反倒冲淡了那份天赐的容光。初见时,她唤的那一声“嘉言”,声音柔婉,神情自然亲切,他便知他们绝非泛泛之交,心里不免就朝那方面想,及至后来,见她断然拒绝相送,他才打消了猜想。并非他多心,在叶嘉言身边工作三年,一向对女色淡然处之的谦谦公子,头一次因为女人露出生气的迹象,他难免有些好奇。 离会议开始还有五分钟,语林一路直奔会议室,一面打电话给张溪语,却仍是不通,大约是已经进入会场了。 走廊上空无一人,她小跑着到了会议室外,迎面看见叶嘉言一行从专用电梯出来,随行的多了五六个人,一色的西装革履,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越发令语林感觉遥不可及。 叶嘉言并未看她,径直进了会议室,余谦却是自觉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问候。 语林忙掏出U盘,托他带去给张溪语,余谦接过,含笑说:“已经是上班时间了,您在哪儿工作,我派车送您过去吧。” 语林笑着婉拒了,她向教学组的主任请过假,将课程调到了下午,时间上很充裕。 余谦只得作罢,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语林双手接过,微笑:“余先生,真抱歉,我没有名片。” 见她目光歉然,余谦连忙道:“没关系,你拿着这个,以防万一。” 语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忍俊不禁,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还会丢了不成。 余谦有些窘,意识到自己表意不清,讪讪地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你拿着这个,以后——,可以拨这个号码。”说完就走了。 语林不知他是何用意,却也只得收下了。 从此地去学校的交通还算便利,若在平时,半个多小时车程也就到了。今日因下雪天路滑,语林地铁转公交,用了平常两倍的时间。 大四毕业那年,语林的综合成绩并不突出,继续深造的可能性不大,在充满竞争的就业市场上,虽然毕业于在全国都有知名度的大学,可她文静不争的性子无疑不讨面试官的欢心。 眼见着身边的同学不是出国便是保送,又或者是顺利进入名企。她心中焦虑,又不忍让父母为她担心,只能晚上熄灯后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气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语林的母亲傅莹一早联络好英国皇家艺术学院,预备送她出国继续念舞蹈,爸爸唐以泽则主张她从事教育,学以致用。 语林时常想,若不是有幸拥有这样的父母,这般不长于学问,不练达于人情的她,必定将是芸芸众生中毫不起眼的一个。 最终,她选择了父亲建议的那条路。对于舞蹈,自幼学舞的她自知自己即便再刻苦,天赋不足也难成大器,更妄想成为母亲那样的舞蹈艺术家了,再学下去也只是徒然令她失望。 全力以赴之后,她成为了一名语文教师,那一年,这是她通过努力换来的第一个收获,另一个便是沈清臣了。 彼时他们相识已近两 分卷阅读9 年,虽在线上交流已久,见面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学院举行毕业舞会,她酝酿良久,终于鼓足勇气邀请他,电话中听到他答应的那一刻,那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便是她想象中爱情的感觉,好像漫天烟花盛开。 那一晚,她经历了许多生平的第一次,第一次化妆,第一次穿着成人式的礼服,第一次和异性跳舞,第一次喝酒......。 大约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回去的车上,即使不说话,空气中似乎都有一种暧昧的气息,这使她越发紧张无措。到了P大门前,她下了车,笑着向他告别,酒意使她变得比平日活泼了些,眼神明亮柔和,笑容灿烂,皎洁的月色之下,她美丽的面容好似莹莹生着光。 他亦下了车,笑着说还是送她到家属楼下才能放心,她欣然同意,为了能与他多待一会儿。 校园很大,他们选择了最长的一条路线。盛夏时节,墨蓝的天上星月交辉,竟是难得的好天气,绿树荫浓,夜风清凉,他们并肩而行,谁都没有说话,却仿佛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到了朱自清先生写《荷塘月色》的湖畔,两人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语林不由转头,正遇上他的目光。 ‘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他含笑握住她的手,清朗深邃的双眸染了几丝醉意——她记得他替她挡了不少酒。 心如擂鼓,她红着脸手足无措,好在他只是握住她的手继续向前。 “语林,你知道么?”叹息的声音在静夜响起,拨动了她的心弦:“我一直想象着有一天能与喜欢的人这样散步。” 一颗心好似要跳出胸腔,嗫嚅半晌,等到终于想到合适的话,却已经错过了最适宜的时机,她万分懊恼,笨嘴拙舌用在她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似乎并不关心她回答与否,自顾自地告诉她关于他的家庭,求学和刚刚起步的事业。 她默默用心记忆有关他的一切,不知不觉已经到了P大教授居住的家属楼下。 沈清臣看着这个单纯的女孩儿,他说了这么多,她却只是一副认真听讲的表情,他笑了笑,轻声低语道:“语林,我喜欢你,你愿意当我的女友么?” 路灯昏黄的光芒下,他的目光清亮真诚,双眸笑意隐隐,令人心醉。 语林有点慌,怔怔地看着他,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沈清臣眸光微凝,那样美好的女孩儿,美丽,善良,坦率,以一片赤诚待他,自己何其有幸,能够拥有她。 两人相视而立,再说任何话好像都是多余的,只是微笑。语林在心中笑话自己,方才的自己,真是太不矜持含蓄了,可是怎么办,她不想作丝毫犹豫。 沈清臣微笑,完成了一直萦绕心头的一桩心事,他欣慰且安心。 那一夜,语林第一次失眠了,喜悦、紧张、不安、快乐,种种情绪涨满了她的心胸,毫无征兆地,她已经开始憧憬着将来,他和她,只属于他们的将来,那里的世界,岁月悠悠流淌,万物欣欣向荣。 ☆、6 铅云低垂,又落雪了。语林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壁钟,下午三点,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小时,是太安静的缘故么,她已经好几次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了,虽然才刚通过电话不久。 她笑着轻轻拍了拍面颊,告诉自己要专心,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今天的任务可完成不了。 一阵寒风刮过,办公室多了一人。容貌俏美、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子抱着一大摞的试卷大步流星走到语林桌边,“啪”地一声放下,气喘吁吁直叹气:“可累死本大爷了。” 如花似玉的“大爷”芳名“静姝”,出自《诗经》“邶风静女”,用她自己的话说,她要当一个“静若处子,动如脱兔”,“文能教书育人,武能除暴安良”的新时代女性。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她,从小锦衣玉食,在父母呵护下长大,上有兄长继承家业,下无幼弟分宠,是如假包换“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小公主”。语林仍记得新教师入职报道的那天,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她,浑身锦绣,容光焕发,不像初出茅庐的“职场菜鸟”,倒像是刚从巴黎时装周看秀回来的“名媛”。可她的确是学校新聘任的英语教师,国外“常青藤”大学海归。在她身上,语林仿佛看见了张溪语的影子,顾盼神飞间的自信风采,成竹在胸般的气定神闲,一个有得天独厚的背景支持,一个有先天的优秀和后天努力,可谓异曲同工。 二十几岁的年纪,琴歌武画样样精通,足迹遍及世界,如此青春少艾,见多识广,来当一名默默无闻的教师,理由就是“为了完成儿时的梦想”。 如此任性洒脱的夏大小姐,面对眼前这堆成山的试卷,也只有唉声叹气的份儿了。 语林看着愁眉苦脸的她,笑道:“又有额外任务分配下来了?” 夏静姝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哀声道:“高中部的月考试卷,三天内要批阅完。” 翻了翻桌上的试卷,语林点点头笑道:“还好只是英语 分卷阅读10 和语文,若跟上回那样批数理化,我可完了,给我一星期都不够用。” 夏静姝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还不都是你,滥好人一个,谁请你帮忙都答应,现在好了,连高中部都找上门来了。” 语林讨饶地冲夏静姝微笑,心中也有些无奈,进入社会一年多以来,她似乎还是学不会拒绝别人。 夏静姝叹了口气,分走属于她的那份英语卷子,坐到语林隔壁——属于她的格子间里,一面批一面悻悻然说:“看来我也得尽快生孩子去,省得成天受人的不情之请。” 语林哭笑不得:“你才多大啊。” 自从“二胎”政策出台,学校在孕龄内的教师陆续休假,人员紧缺,许多事不得不落在新教师头上,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语林相信,这位口是心非的大小姐不过是口头上抱怨几句,当不得真。这会儿她兴出结婚生子的花样来,语林自然是不信,却又觉得她坦率可爱,好像什么事情到了她那里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夏静姝却是难得露出正经的神色,道:“多大?超出法定年龄好几岁啦,再说了,早点生孩子也有好处啊,利于身材恢复。”说着冲语林眨眨眼,笑道:“我发现啊,我还蛮喜欢‘辣妈’这个称号的。” 这倒是她的风格,语林笑吟吟问:“那你找到真爱了吗?” “啊?什么真爱?”夏静姝斜睨她一眼,很是莫名其妙。 “就是与你两情相悦的那个人啊。”语林慢条斯理地说:“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人,你找到了么?” 夏静姝被她一本正经的表情逗乐了,静静地瞅了她半晌,突然笑不可抑起来。 语林难为情地笑笑,不理会她那惊天动地的笑声,自去批阅试卷。夏静姝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 空气中一片静默,笔端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清晰可闻。不知过了多久,夏静姝停下笔,伸了个懒腰,扭头问语林:“你的沈清臣回来了吧?” 语林回眸一笑,点点头。 “怎么样?”夏静姝一脸八卦笑容,已是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模样。 “很好啊。”语林笑道,给她看自己腕上的镯子。 夏静姝左瞧右瞧,赞不绝口。语林神色不安地问:“是不是太贵重了,我好怕不小心弄丢了。” 夏静姝点点头:“是蛮贵的,不过作为聘礼也恰到好处啊。” 语林脸一红,嗫嚅道:“你怎么知道?” “有钱人嘛。”夏静姝了然地笑:“总会有那么一两件宝玉作传家之物的。” 世家出身的她,这么说是有一定道理的,语林抚着腕上的玉镯,浅笑不语。 “是你的真爱唷,要主动点儿,抓牢他,否则以你这与世无争的性子,新郎倌儿迟早跟人跑了。”戏谑的口吻,令人哭笑不得。 语林含笑沉吟,忽地反问:“我知道啊,可真爱不应该是谁也夺不走的么?” 夏静姝神色一怔,片刻后,竟是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也不知是想到什么。 放学的音乐铃声适时响起,是《梁祝》最著名的《化蝶》一段,旋律哀婉凄切,但在广大归心似箭的学子耳中听来,莫过于一剂振奋人心的良方。 夏静姝神色自若地快速整理好桌面,语气轻快道:“到点儿了,你和沈清臣约哪儿,顺路的话我送你过去。” 语林笑道:“我还是自个儿走吧,得先去接一位朋友。” “谁啊?大帅哥?”夏静姝眉开眼笑道。 “大美女。”语林笑道:“从小到大的朋友,她受了点儿伤,行动不方便。” 夏静姝“哦”了一声,随口问道:“在哪儿?” 语林想了想,说不出确切的地址,只得告诉她是在“宗盛集团”附近。 “正巧儿。”夏静姝道:“我也去那附近,顺路,咱们结伴同行吧。” 北方佳人的她,高挑纤瘦,时尚精致,一路吸睛无数。 语林笑叹:“从未如此引人注目过,感觉自己做了狐狸。” 夏静姝“呸”地一声笑骂:“我才不当老虎呢,况且你哪儿像狐狸精了。” 语林点点头,顺着她的口气笑着说:“你才是,对不对?” 夏静姝美目流盼,娇笑连声:“可不是,我就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狐狸精,惊才绝艳,纵是你这秀美绝俗的仙子也没我道行深。” 说罢长腿一收,已经进了她那部色若“蚊子血”的保时捷。 一路疾驰,语林不自觉攥紧安全带,缓声道:“静姝,时间还早,开慢点儿吧,下着雪不安全。” 夏静姝眸光一转,见她脸色微微发白,毫不客气地数落道:“真是没用,这点儿速度都怕,要知道我这可是跑车。”语气尽管恶劣,却还是降慢了车速。 语林轻舒口气,笑道:“客观天气不好,人为当然更要当心点儿啦。” 夏静姝撇撇嘴,悻悻然道:“你呀,就是活得太认真,说话总是老气横秋的, 分卷阅读11 像个女学究,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语林笑着“噢”了一声,一脸虚心受教的诚恳,心中却是明白的,那种嬉笑怒骂,不拘一格的肆意洒脱,她恐怕是永远学不会了。 今日的雪较昨日更下得大些,语林望着车窗外大雪纷飞,微笑神往着说:“明日雪景该是极美的吧。” 夏静姝任她感叹,微笑着不搭腔。 “静姝,明天周末,你来我家吧,咱们一块儿赏雪,我给你们烧好吃的。” 果然像她的风格。夏静姝忍笑说:“我就免了吧,“围炉赏雪”这么高雅的活动显然不适合我,肉体上的交流还比较对我胃口。”说罢自己撑不住先笑了出来。 她是惯会玩笑的人,语林也只得一笑置之。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你明天不和你的准未婚夫约会么?” 语林笑着摇头:“我要在家里照顾溪语,况且他也很忙。” 夏静姝嗤的一笑:“你倒是一心为他着想。” 语林只是微笑,也不分辨,他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自己帮不上任何忙,唯有全力支持而已。 因为堵车,她们堪堪踩着下班的点到达,张溪语打来电话,说是已经打过招呼,可以上去接她。 夏静姝要同去,语林目露不解,只听她笑道:“好容易有机会参观,岂有不去的道理。” “那你的约会呢?”语林笑问。 夏静姝不以为意:“让他们先玩儿着呗,一群人开party,不差我一个。” 语林笑看着她,踌躇道:“那你答应我,只是参观就好。” “放心吧。”夏静姝挤眉弄眼地笑:“我是为寻觅帅哥去的,又不是去抢劫,能惹出什么事儿。” 语林被她的俏模样逗笑了,亦学着她的口气娇声道:“对啊,你是为帅哥而来,怎会惹事儿呢。” 夏静姝大笑,捏了捏她柔嫩的面颊,呵呵直乐:“宝贝儿,你还有这么顽皮的一面啊,太惹人爱了吧。” 语林摸了摸脸,抿唇笑道:“我们赶紧上去吧。” 雪仍在下,路面白茫茫一片,像铺了洁白蓬松的地毯,寒风迎面袭来,语林裹紧身上的红色大衣,挽过一旁的夏静姝,微笑:“这样暖和些。”夏静姝一笑,俩人手挽手一路畅行无阻。 张溪语在休息室等她们,语林推门进来,笑道:“等久了吧,地方太大,我这个路痴差点儿走丢了。” 张溪语见她一个人,不由问:“你那位同事呢?” 语林忍不住笑了,也不知如何解释,只笑道:“我们先走吧,她一会儿来找我们。” 张溪语笑点点头,作势起身。语林连忙上前搀起,瞧了瞧她的脸色,面容略显疲倦,精神却很好,明眸熠熠,闪着喜悦的光芒,是工作进展顺利吧,语林微笑,很替她高兴。 她们刚到一楼大厅,夏静姝追了上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是一脸喜不自胜的模样,语林好笑道:“‘大饱眼福’了吧。” 夏静姝边喘边笑着点头,举着手机送到她眼前,一看之下,却是一个人的侧身照。” 语林不解:“这是什么?” 夏静姝还未平复,只顾笑嘻嘻地调匀气息,一旁的张溪语却是目光怔怔,轻声道:“叶嘉言......” 语林愕然,又细瞧了瞧,不禁笑了,可不是他么,虽然只能看见侧脸,但从气质仪态上却是很容易辨认的。 夏静姝道:“你怎么知道?”这话是向着张溪语问的。只见她淡淡一笑:“今天的会议是叶总主持的,我自然能认出来。” “还真是他呀。”夏静姝恍然大悟:“我说怎么那俩人追着我不放呢?” 说罢得意洋洋地笑:“可惜啊,还是让我给逃了。” 语林她们听得一头雾水,正待发问,忽然人影一闪,就听见夏静姝一声惊呼,手机已经到了一名男子手里。 ☆、7 夏静姝傻了眼,喃喃道:“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照片自然是删掉了,那男子公事公办道:“麻烦三位跟我走一趟吧。” “你想干嘛?”夏静姝一脸警惕:“照片已经给你删了,还想怎么样?” “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你们的意图,没有其它意思。” 循声看去,语林和张溪语异口同声道:“余先生。” 余谦也很意外,不知她们怎么是“一伙儿的。” 事已至此,语林只得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解释一通,她的脸有些发红,毕竟是如此无厘头的一件事。 余谦的嘴角微微抽搐,极力忍笑着听完她的叙述,末了儿总算是听明白了,却也不便追究,便让一旁的保镖将手机还给她们,寒暄几句就走了,不然他恐怕自己真要忍不住笑。 三人如蒙大赦,拔腿就走,直到上了车,语林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心有余悸道:“幸好来的是余先生,不然我们可走不成了。” 分卷阅读12 一向冷静自持的张溪语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说:“夏小姐真是性情中人。” 夏静姝回头冲她咧咧嘴,一脸懊丧,连声叹气:“甭提了,可惜我费那么大劲抢拍到一张,到了儿还是一场空。” 张溪语和语林相视一笑,任她在那长吁短叹。 “不过——”夏静姝自言自语地说:“今儿能见着叶嘉言也不虚此行了,我早该猜到了,就冲那气质,也就该是他嘛。” 语林一脸好奇地问:“你不会是为了见他才去的吧?” “那肯定是啦。”夏静姝理所当然:“我就是听圈内消息说他回国了,才想去碰碰运气么,没想到这么好运,一去就碰着了——” 突然秀眉一蹙,愤愤道:“可是话说回来,要不是他太低调,我用得着这么费心思么。” “像他那样的出身,自然是低调些好。”张溪语微笑。 语林点点头,笑着安慰:“不要生气啦,不是已经见面了么,既然他已经回来了,来日方长,总会有产生交集的机会的。” 夏静姝还未回答,张溪语已经轻声开口了,眉宇间有微不可觉的惆怅:“谁知道会不会这个项目结束后就离开了呢,他不是一直都在国外生活么。” “不会啊。”语林笑着说:“他这次是回来继承家业的,自然是不走了。” “你怎么知道?”二人齐声问。 语林沉吟片刻,笑了笑说:“总之消息是确确实实的,至于原因,我还不能说。”关于在叶家的那一段,她想还是不让她们知道的好。 张溪语神色一松,喜悦之情溢满心胸,只觉从未这样开心过,也不去追问原因,只是微笑。 夏静姝却是不屑地撇撇嘴,冷嗤一声:“还这么神秘。” 又像是记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认识叶嘉言啊。” 语林一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高中的时候认识的,并不是特别熟。今天的事儿,多半是余先生看在溪语的份儿上才不追究的。”说着看向张溪语。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这里,张溪语愣了一下,讪讪地笑道:“也许是吧,我只是此次项目的一名小员工,也不知他怎么会记得我。” 夏静姝不以为然:“你长得这么漂亮,记住你很正常啊。” 如此心直口快,倒让能言善辩的张溪语一时无法应答,只得笑看了一眼语林,心里也奇怪,个性如此不同的两人怎会成为朋友。 语林笑道:“好啦,我们也休息够了,还是决定下一步路线吧。静姝,你还是去聚会吧,我和溪语打车走。” 夏静姝回头看了眼后座的两人,嘻嘻笑道:“我看我还是送佛送到家吧,今儿见着了叶嘉言,本姑娘不想去凑那虚热闹了。” 语林忍不住笑问:“他就那么吸引你啊?” “好看嘛。”夏静姝毫不掩饰地挑眉一笑:“与众不同的好看,连生气皱眉都那么好看。”想起发觉被偷拍,他瞥了她一眼,眉头微拧的样子,夏静姝越发笑得欢。 她一连重复说了三遍“好看”,语林不禁微笑自语:“真的那么好看啊?”年少相识,她从未曾特别留心过他的相貌,又或许私心里先入为主,以为天之骄子嘛,不该就是那个样子的么。 夏静姝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扬眉笑道:“那当然,‘公子如玉,举世无双’啊。” 语林哑然失笑,她什么时候会用这么古典的表达方式了。 张溪语也是微微一笑,动了动唇,迟疑道:“夏小姐——,应该是对他很有好感吧?” 开车的夏静姝哈哈一笑,腻声道:“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喜欢他吧?” 张溪语悄然红了脸,有些窘迫,好在光线暗淡,旁人是瞧不见的。语林笑着代问:“那你究竟是不是呢?” “我啊——”她嬉笑着拖长了声调,却是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张溪语和语林一愣。只听她下一刻又恢复了那种俏皮口吻,笑道:“我啊——,喜欢那种冷峻型,霸道总裁范儿的,分分钟“霸王硬上弓”按住我强吻,那才显得出他十分爱我嘛。” 她兀自说得头头是道,张溪语和语林面面厮觑,终于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其中,珠玉落地般悦耳。 夏静姝没好气道:“这下放心了吧。” 语林连连点头,笑道:“我也是,可以放心。” “最可以放心的就是你。”夏静姝嘲笑:“除了沈清臣,其他男人对于你,八成都是‘浮云过忘眼’。” “沈清臣是谁?语林你的男朋友吗?”张溪语笑意盎然。 语林含笑点点头:“等我回头和你细说啊。” 张溪语连忙笑着答应,心中无端生起庆幸的念头,虽然明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暧昧关系,可听到肯定回答的那一刻,她竟好像瞬间解开了全部郁结,畅快非常,想来真真是不可理喻。 华灯初上的街道,望出去璀璨一片,耀眼的霓虹汇成一条光河,徜徉其间,犹如梦境。 分卷阅读13 三人各怀心事,沉默了下来。语林的小公寓夏静姝去过多次,偶尔心血来潮还会留宿。本该是轻车熟路,无奈今日堵车,即使抄近道也还是无济于事。自认耐性不错的她,几乎要被一路的走走停停逼疯。 终于到了,夏静姝好似打了场胜仗般精疲力竭,叹气道:“总算是‘突出重围’了。” 语林自窗外收回目光,柔声笑道:“累了吧,好在已经到家,马上就可以歇息了。” 夏静姝打了个哈欠,瓮声说:“约会的地方弄清楚了么,需不需要我送,你这个路痴别一会儿把自己丢了。” 语林笑:“我是打车去,至多会迟到,怎么可能丢呢?” 夏静姝点点头:“那你赶紧去吧,时候可不早了。” 语林一看时间,忙“嗯”了一声,道:“那溪语就交给你了。” 张溪语已经靠在座椅上盹着了,语林轻手轻脚地下车,唯恐惊动她。 夜晚气温骤降,从暖和的车上一下来,只觉寒意入骨,语林不自禁打了个冷颤,一部空车恰巧驶过来,她朝夏静姝挥挥手,便几步跑了过去。 时间只剩三十分钟,她默默祈祷不要遇上交通拥堵,可惜事与愿违,待终于到达饭店,已经离约定时间过去了半小时。一路打了几次电话,均是关机状态,一下车,她脚不停步地往里冲。大堂里的众人见一名女子横冲直撞地进来,纷纷投以目光。 语林站在当地,有些发窘,她好像太心急了。一身职业套装的女侍应生含笑走过来,殷勤问候,语林定了定神,微笑着说明来意。 乘电梯上到最高层,走过深远的长廊,尽头的一间房间敞着门,明亮的灯光射出来,照得门前一片雪白。门口有一人等候,见她来了,露出职业化的笑容:“是唐小姐吧,我们总监等候多时了,请进。” 语林下意识地走进去,是一间空房间,陈设着简单的桌椅,四下一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落地穿衣镜,化妆台,随处可见的工具包,她弯唇一笑,心中泛起一片甜蜜。 此时的沈清臣,已经万事俱备,只欠她的到来。空旷的宴会厅灯光俱灭,万家灯火从整面的落地窗照进来,飘渺如梦境。他久久地立在灯火阑珊的一角,等待着...... 等待什么呢?许是等的时间太久,他思绪有些模糊,分不清是过去还是现实,可心里却是无比清楚的,自己一定要等下去,这一次的她,必定会来。 夜,极静,静得人心里发慌,北风呼啸而过,夹裹着雪霰子打在玻璃上,飒飒作响,他凝神细听,唯恐自己胡思乱想。 他不惯一人独处的,从来都是爱热闹的性子。年少意气,呼朋唤友,飞扬肆意,纵情享受着年轻的任性与美好。是从何时起的呢,又仿佛是一夜之间,学会了筹谋,学会了隐忍,学会了‘逢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大概这便是所谓成长的代价。 ☆、8 十七岁时的自己,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呢?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又或是‘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都是书上读来的句子,十年过去,再回想起来竟像是前生的事了。 他是太忙了,自上了大学,忙于学业,忙于事业,忙得不知何年何月,忙得忘记了一切的爱恨情仇。到今日,站在这城市的高处,没有想象中‘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倒是有几分‘高处不胜寒’的萧索。尤其在这无星无月的雪夜,迷离的灯火之下,越显形单影只,不胜凄凉。 骤然灯光大亮,照得他无处可逃,心中涌起一阵喜悦,是她来了。 他收回不听使唤,四处游离的思绪,蓦然转身。 语林的心直到此刻才安静下来,她冲他微微一笑,一步步向他走去,步子很慢,她还不太适应礼服和尖细高跟的‘水晶鞋’,脚下铺着厚厚的地毯,绵软无声,更令她如同走在云端。 淡烟紫色长裙,收腰裹胸的设计,裙摆是重重叠叠的轻纱,丝绸柔软飘逸,直拖到地上。她一步步走得小心翼翼,身姿绰约,宛若轻云出岫。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走近,绾起的长发,妆容精致,乌发朱唇,白璧无瑕,不可逼视。他从未见过,介于女孩儿与女人之间的她,心漏掉了一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他们前生就已相识,今日只当是久别重逢。 她在他凝视的目光下微红了脸,低了头嗫嚅道:“是不是很奇怪?”她极少这样盛装打扮的,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 沈清臣一怔,恍然一笑,双手抚上她如冰似玉的肩头,拥入怀中,附耳轻叹:“怎么会,美极了,令人爱不释手。” 他从未用这样暧昧的口吻,语林只觉耳根发烧。 他觉察到她的羞窘,微笑着松了手,牵着她的手腕来到桌旁,将她安置在座上。 灯光全暗,只剩他们头顶的光源,清亮柔和。语林静静端坐,说不出话来,只是微笑凝望着他。 “喜欢吗?”他坐在她对面,隔着烛光问她 分卷阅读14 ,笑容明朗,眸光闪亮,隐隐含着紧张和期待。 “嗯。”她如孩子般重重点头,唇边绽放如花笑靥:“真的很喜欢。”怎会不喜欢呢,他一直那么用心,那么真诚,即使什么都不做,她也感到欢喜和满足。 桌上搁着大捧红玫瑰,娇红似霞,香气袭人。两人相顾微笑,只觉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虽不善饮酒,但今晚是要例外的。染了醉意的双颊,红润潋滟,看在他眼中,如美玉生晕。他微笑着久久注视着她,就像眼前的是自己最珍爱的宝贝。 他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语林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急,想着自己应该找些话来说。 “你——”她笑着呐呐开口,有些羞涩。 他从餐桌上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手,含笑柔声道:“先别说话——”声音低沉醇厚。 他牵着她来到落地窗前,从背后抱住她,静静站着。语林恍惚有些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就像电影里的镜头。一念刚起,只听嘭”的一声,第一朵烟花盛开了,硕大无朋的伞状,如火树银花,迎面扑来,点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漫天星雨璀璨,她看见外面巨幅电子屏上的求婚誓言,瞬间,整颗心被一种唤作感动与幸福的东西涨得满满的,泪意在眼底聚集。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到她面前。一如所有现代的求婚方式,单膝跪地,掌中托着戒指,含笑凝视她,低声道:“语林,嫁给我好吗” 她立刻笑着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心中想着,如果给自己那位毒舌的好友知道,一定会笑话的吧,平日那般含蓄矜持,到了此刻全抛诸脑后,可是怎么办,她就是想答应他,这是内心最真实的反应,她笑了笑,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呢。 他如释重负地一笑,摘下戒指,套上她的手指,灿烂夺目的钻石,闪耀在指间,好似永恒......。 烟花点缀着夜空,誓言见证着爱情,良辰美景,如诗如画,不可胜收。 “还真是浪漫啊,选在这儿放焰火求婚,估计明儿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女子淡笑的声音,含了一丝讽意。 的确,要在非年非节的日子看一场烟花,尤其在这里,并非仅凭钱财就能办到。为此,沈清臣生平第一次托母亲帮忙,最终借助叶家的权势办到,他从不愿与之有任何牵扯的地方,第一次,应该也是唯一的一次,他心甘情愿求助于它,为了那个女孩儿,因为在他心中,她值得这世间一切美好。 餐桌上的另一名女子看着电子屏上‘SY’的英文缩写,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笑道:“女主角是谁啊?我知道的人里边好像没有名字缩写是这两个字母的。” 苏青笑了笑,道:“陶语林,不是咱们这个圈子的,你自然不晓得。” 关晓晓“哦”了一声,微笑道:“你认识她么?是个怎样的女孩子啊?” 苏青顿了顿,瞅着她笑:“小家小户出身的,跟你这千金大小姐肯定没法儿比了。” 关晓晓笑嗔了她一眼,不理会她的打趣,又问:“那男方一定家世显赫吧?”今日之事,若非名门世家,可轻易无法办到。 “什么家世显赫——”苏青讽刺地微笑,冷声道:“不过是借花献佛,讨人欢心的伎俩。” 关晓晓微微吃惊,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冷嘲热讽起来,也不好多问,便只是微笑不语。 沉默片刻,她望了望那深情告白的字眼,轻声自语道:“无论如何,能这样费尽心思,也足见他的诚意了,不管未来怎样,这一刻的美丽也值得一生回忆吧。” 苏青见她一脸感叹,笑眯眯地娇声问:“晓晓,你是否也想要这样的求婚哪?”说罢又笑看了一眼静坐一旁,一直置若罔闻的男子。 关晓晓是何许人也,智慧与美貌并重的高材生,岂会识不出她的用意。当下假意会心一笑,拖长了声音道:“是啊,慢说是我,换做任何女孩儿,怕都会感动得以身相许。” 苏青乐不可支,直冲着对面的男子笑嚷:“叶哥哥,听见没有,到时候向晓晓求婚要用这一招啊,确保万无一失。” 见成功将话题引到他身上,关晓晓连忙作出期待的娇羞模样,含笑转过脸,好整以暇地瞅着他,目光盈盈。 叶嘉言像是才反应过来,目光落到她脸上,瞧出她眼底挑衅的窃笑,微微牵了牵唇,淡声道:“好啊,只要你喜欢。” 苏青抚掌大乐。关晓晓怔了怔,冲他讪讪一笑,坐正了身子,心中自觉没趣。从小到大,他一直是众人眼中的翩翩贵公子,优雅谦逊,隐隐又带着一种无形的疏离,将旁人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自幼相识,后又一同海外求学,这么多年来,她好像仍旧无法透过这种表象窥探到他的内心,他的喜怒哀乐,他的爱与恨,都从未让她看见过,永远那样完美,让人望而怯步。方才一番试探,他口中说着那样温柔多情的话,她却是明白的,那不过是顾及她的感受,不愿她难堪罢了。心中暗自叹气,气馁之余也有一丝庆幸,还好早早认清现实,没有允许自己爱上他,不然可是多情反被无情恼了。他心中有没有所爱 分卷阅读15 ,她没有瞧出来,可是他看她的眼神里除了朋友般的温和亲切,再无其它,那倒是再清楚没有的。 席间提起婚礼的事,关晓晓笑道:“确定在国外举行了么?” 苏青点点头,笑道:“考虑过很多地点,还是觉得这个地方好,私密性好,又能满足我的浪漫情调。” 作为国内知名女演员,理当如此。关晓晓若有所思地笑:“看来婚礼当天必定是众星名流云集了。” 苏青眉飞色舞道:“总之我趁此机会把平日难得一聚的人物都凑齐了,场面绝对热闹好看。” 关晓晓微笑不语,以双方新人的家庭背景,可以预见婚礼将是何等奢华隆重,纵使她可以算是和他们一个圈子的,到底还是有高下之分。 “对了,晓晓——”苏青好奇道:”你们打算何时举行婚礼啊?” 关晓晓微微一错神,随即笑容自若:“我们不急,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苏青含笑看向叶嘉言,只见他安静用餐,恍若未闻,下视的目光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心中一动,她笑着打趣:“叶哥哥,你今天怎么了,呆呆的,不是为了求婚的事伤脑筋吧?”说着笑嘻嘻道:“别担心,就像方才沈清臣向陶语林求婚那样安排,管保成功。” 是吗?他淡淡笑了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划过味蕾,却品不出任何味道,心下一片茫然。 关晓晓心中苦笑,她还真无法想象他求婚时的情景。是单膝跪地,在耳边说着缠绵的情话,又或者仅仅是言语中的暗示。其实,无论是何种形式,那样一位男子的一往情深,怕是谁也无法抗拒的吧。 ☆、9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lt返回gt ☆、10 他眉目沉静地瞧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蕴了淡淡的笑意,眼神纯粹。 语林知道他没有大碍了,安下心来,她微笑着说:“我得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怔了怔,轻轻“哦”了一声,随即微笑道:“谢谢你,我已经没事儿了。” 至始至终,他没有问她为何会出现在酒店里,心里自是清楚的,美丽的衣裳,闪耀在指间的钻石,一生一世的誓言...... 临到门口,她回头冲他笑了笑,按下灯擎,开门出去,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光线昏暗,他慢慢阖上眼睛,倦意袭来,脑海中只剩一个模糊的念头,这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其实,要避嫌的不是她,而是自己。刹那间,心头轰然一声,若有所失,心慌意乱的瞬间像是明白了,那一直不敢承认的事实——原来,他真的喜欢上了她。 有关叶家和沈家的恩怨纠葛,直到昨晚,语林才从沈清臣的叙述中获知一二。昨夜到了最后,两人在床上相拥而眠,俱无睡意,他便揽着她絮絮说起自己的身世。 他自幼和母亲相依为命,语林是知道的,惊讶的只是沈含英与叶靖华的那段往事。在她心目中,那是位儒雅博学,又不失威严的领袖,是令人仰视的,可纵使如此,却也不得不为了家族利益娶叶嘉言的母亲——那位美貌温柔的女子为妻,背弃了与之许下终身的沈含英。 “那叶嘉言的母亲当时有喜欢的人么?”说到这一处时,她忍不住问。 沈清臣默然片刻,语气似有些怅惘,轻叹道:“她喜欢的人就是叶嘉言的父亲,她的丈夫。” 语林惆怅不语,大家闺秀爱上世家公子,奈何对方心有所属,最终却是因商业联姻嫁了她,可以算是称心如意么? “叶伯伯对我母亲的感情,她当初是知晓的。”沈清臣忽然补充道。 语林一怔,轻声道:“可是她深爱他,所以不顾一切要得到他,对么?” “——不是这样的——” 语林愣住。 “她是想要成全他们的,可那时的母亲忍受不了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胁,情绪很不稳定,两人常常因一点小事起争执,最后母亲就离开了他,具体原因她不曾告诉过我——” 平淡如水的口吻,语林却暗自心惊,恋人的心,最是敏感多疑,可是,就那样错过了么?虽然现在的局面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但隔了如许多的人和事,个中曲折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所以直到后来,叶嘉言的妈妈过世之后,他们才又在一起的吧。”那是多久的一段时光,她不得而知。 沈 分卷阅读16 清臣沉默了下来,手指抚弄着她的长发,轻柔的动作好似怀中搂着的是一头小鹿。 语林柔顺地偎在他怀里,良久,她几乎要睡着了—— “叶嘉言的母亲生产后突发急症,当晚就过世了,——”轻若无声的叹息,却令语林浑身一个激灵,困意全消。 沈清臣的神情有些凄怆,苦笑了笑道:“可是并非外人想的那样,她一去世,两人就又走到了一起。” 语林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绪,听他继续讲下去。 “是我高考完的那年暑假,他们才举行的婚礼,在那之前,我母亲一直只是名义上跟在他身边......” 是那一年么?那年暑假,她刚进初三,生活的重心除了学业还是学业,因为想与张溪语读同一所高中,她没有生来的优秀,就只能后天废寝忘食地发奋努力。幸好那一年,哥哥来了,还带来了叶嘉言,给了她许多帮助。 他们到的那天,外婆身体不适,不宜出行,她只能自己乘车去省城的机场接他们,外婆不放心她独自一人,语林便邀了张溪语结伴同去。 哥哥陶骧一早打来电话,笑嘻嘻地告诉她,有一位哥哥和他同来,是富贵人家的阔公子,要她这个“乡下丫头”打扮得漂亮点儿,别替他丢脸。 语林想她最后还是丢哥哥的脸了。她只有一条美丽的裙子,是妈妈送她的生日礼物,纯正的中国红,丝绸面料,蓬蓬的及膝裙摆,像芭比娃娃身上的礼服。 张溪语的父母虽疼爱女儿,却也不可能花上万块钱给她买条裙子,可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一眼见到那条裙子,就喜欢上了,好像梦想中的东西到了眼前。 “溪语,你说我穿它去没问题么?”语林瞅着张溪语踌躇地笑,目光盈盈透着隐忧。这样精致招眼的裙子,穿出门必定引人注目,她默默无闻惯了,一想到可能出现的情景,就觉得怪难为情的。 张溪语眸光一暗,轻摇了摇头,微笑道:“这么好看的裙子,任谁见了都赞不绝口,怎么会有问题。” “会不会太招摇了?”语林笑着迟疑道。 张溪语淡笑不语,这般华衣美服,不该用来亮人眼球么。 语林见她默然不语,隐隐有抑郁之色,幡然醒悟过来,是了,她并没有这样的衣裳,自己偏还在她面前问个不休,岂非有存心炫耀之疑么。 语林脸热了起来,心中抱歉不已,寻思能有什么法子补救,忽见手中的裙子,心头一喜,连忙笑道:“溪语,你穿这件裙子好不好?” 张溪语眼神一亮,但立刻摇了摇头,拒绝道:“不成,这么高价的裙子,我不能穿。”神情很是羞愧。 语林笑道:“真的没关系,我本来就不好意思穿,可哥哥说有客人来,我不能失礼,现在你穿上它和我一起去,既不用失礼,我也乐的轻松啦,你就权当帮我好吗?” 她的目光真诚,言辞恳切,张溪语犹豫了一会儿,含笑点点头。 穿上那条裙子的张溪语,比‘白雪公主’还要漂亮,白皙透亮的肌肤,纤细高挑的身材,天生的花容月貌,再配上价值不菲的裙子,当真明艳不可方物,语林很是羡慕,要是她穿上,肯定没有这般风采。 看着明艳照人的好友,语林也感到高兴,自去换衣裳。 在机场见着远道而来的‘贵客’第一眼,语林一路的惴惴不安瞬间消散了。他不是她想象中神情倨傲,高高在上的模样,穿着亦不华丽,全身上下无任何装饰,像用墨笔在宣纸上精心勾勒出的中国山水画,未加渲染,简约中自成精致。 那一刻的语林,认不出他貌似普通的衣服实则名贵不凡,亦不识得他的腕表乃稀世珍品。她只是很开心,自己可以有新朋友了,虽然因为初见的陌生,他神态上有些矜持和距离感,但目光中温和清淡的笑意却使语林明白,眼前这个少年,不会瞧不起她这个‘乡下丫头’,不会自命不凡处处要人巴结奉承,不会目中无人拒人于千里之外。 正值豆蔻年华的她,突然发现自己担心了一路的问题并不存在,心情瞬间舒畅开来,像迎接自己的哥哥那般嫣然一笑,她很自然地唤他‘叶哥哥’,声音婉转欢悦。 那时的唐语林,是‘养在深闺不知愁’的懵懂少女,虽然也曾为‘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这样的诗句感到哀伤,但到底是少年人的‘为赋新词强说愁’,是浮于表面的。因为自己是快乐而幸福的,便认为别人也应该是这样,所以,彼时她看到的叶嘉言,是拿到全额奖学金即将出国的天之骄子,是令‘校花’张溪语头一次露出女儿羞态的翩翩少年,是三言两语就将她点化开的‘数学天才’。 可是,原来他自出生之日就没有了妈妈,纵然受尽万千宠爱——,语林忽然有些难过起来,关于那段往事,他知道多少呢,是为了避开那场婚礼,他才答应哥哥一起来外婆家散心的么? 隔着近十年的光阴往回看,能记起的不过些许片段。那日在机场,有‘宗盛集团’旗下子公司派车过来送他们回去,看着那部漆黑加长的林肯房车,语林和 分卷阅读17 张溪语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她们是订好了回程票的,可要说放着这么好的车不坐,岂不让人笑话小家子气。 最后票是退掉了,上车的时候,唐文安和张溪语坐了前座,语林便坐在了叶嘉言身边。一路上,前面两人相谈甚欢,语林寻思自己的哥哥是被这样一位美人吸引住了,自见面开始注意力便只在她一人身上。相比之下,后座就显得太过冷清,起初语林为了礼貌,东拉西扯地寻了些话题,介绍一些她所知的本地自然风光和人文特产之类,他并不搭话,间或看她一眼,表示自己有在听,渐渐地,语林发觉他其实不大想有人打扰,索性不再说话,他便将目光投向窗外,久久地沉默下来。 ☆、11 他那时候心情糟糕透了吧,语林如今回想起来,觉得他看似淡然的神色更像是一种掩饰,因为不想让人瞧出自己的难过,便用漠不关心的态度将之隐藏起来。 是她主观感受到的这样么?她和他之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是单独相处,也只是他为她讲解难题,她用一道好菜作为回报,仅此而已。说是故知,十年未见,那一点儿并不深的熟悉感怕也早已荡然无存,说是新交,可分明是旧日就相识的。 心头混沌不明,语林自嘲地笑了笑,‘剪不断,理还乱’写的大概就是她此刻找不着头绪的无逻辑状态了。 一旁的司机看不过去了,哪儿有人被堵在路上还笑得出来的,不由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语林讪讪地正了脸色,目露忧光道:“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这样才对嘛,司机大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现在是出行高峰,保守估计还得半个钟头。” 瞟了一眼语林红色大衣下面的长款礼服裙,纵是见多识广的司机也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心中不禁感叹,果然时代不同了,这么个端庄斯文的姑娘都能大冬天穿这么清凉上街。 实际上,语林冻得浑身僵冷,到了这会儿才缓过来,万幸今天是周末,回家在热水里渥渥应该就好了,不然非感冒不可。 好容易到了家,拿备用钥匙打开门,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帘密闭四合,进到自己卧室,床上果然一人睡着未醒,语林在昏暗的室内脱去外衣。 ‘啪’地一声,是谁开了灯,语林才褪了胸衣,一惊之下,急忙掩着胸口背对她,扭头结结巴巴地问:“静......静姝,你醒啦。” 夏静姝睁着惺忪的睡眼,瞅了瞅她白玉雕成般的裸/背,几秒后,‘呀’地一声惊坐起,嚷道:“快过来过来,给本姑娘瞧瞧,你们‘春风一度’后留下的痕迹。” 语林大羞,红着脸直奔浴室,眼前白光一闪,亭亭玉立的双腿就消失在了门口。 夏静姝却跟了过去,一面洗漱一面时不时瞟瞟浴缸里的语林,直瞧得她浑身发怵。 “好静姝,放过我吧,我保证再也不会夜不归宿了。”语林求饶地笑。 夏静姝一脸狐疑:“你们真的什么也没干,就‘盖着棉被纯聊天儿’。” 语林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嗫嚅道:“其实,原本是会发生的......,中途你打电话过来,就......” “就打断了......?”张溪语哑然。 语林红着脸点点头。昨晚虽然万分紧张,但从心理上她是做好了准备的,可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令‘渐入佳境’的两人俱是一愣,像当头被人浇了盆冰水,后来挂了电话,他抱着她说‘抱歉’,心神不定的模样好像自己险些铸成大错。 “没关系。”她回抱他,微笑柔声说。她愿意的,无论早或晚。 夏静姝乐呵呵一笑,道:“那好吧,都怨我。可我是好意嘛,要早知道他会向你求婚,我才不犯着担心你失身于他呢。” “非得求婚后才可以么?”语林含笑问。 夏静姝吐去漱口水,头也不抬说:“我还不了解你,在一个女人面前光着身子,脸都能红成那样,难道还承望你玩儿得起‘婚前性行为’这种纯为了‘男欢女爱’的游戏?” 语林微笑:“如果是他的话,我愿意的......” 夏静姝顿了一下,轻轻笑着‘哦’了声,了然道:“看来你心里已准备好要成为他的妻了,不怕以身相许。” 语林脸一红,笑睨了她一眼,并不反驳。是的,她做好了与他共度一生的准备,所以不害怕那样亲密的结合。 夏静姝淡笑着玩味了一会儿,扭头冲语林笑眯眯道:“放心吧,我再不会半夜来电打扰你们了,以后你常常夜不归宿都没一点儿问题哦。” 语林无奈地笑看了她一眼,从浴缸中起身,取过浴巾裹上。 夏静姝倒不故意去瞧她了,啧啧笑叹:“要说你这身材,我一女的见了都垂涎不已,恨不得拿□□毒死这楚楚纤腰,没道理一通电话就能使那位沈先生没了兴致啊,漫漫长夜抱着一身冰肌玉骨,竟能忍得住——?” 瞟了眼她的胸口,夏静姝又啧了一声,语 分卷阅读18 气颇为遗憾:“我说那位沈先生可真是艳福不浅,偏偏还坐怀不乱,真是令人费解,知涵,你说是吧?” “静姝你——”语林又急又羞,‘你’了半天也没想着一句话能堵住她那张‘雅俗不忌’的利嘴。 “好啦,好啦,我走成了吧,看你,脸红成‘猴儿屁股’了。”夏静姝边笑边踱着步子,临到门口,又回头道:“你呀,下回不要太拘谨,热情一点儿,管保他‘欲罢不能’。” 语林无可无奈地目送她扬长而去,感叹将来谁有幸得到这么一位令人‘又爱又恨’的绝代佳人,必定是他这一生最大的福气。 语林洗漱完从浴室出来时,夏静姝正对镜晨妆,抹了鲜亮的红唇,越发娇艳妩媚。 语林打开衣柜,取出一套崭新的内衣,道:“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只能将就穿了。” 夏静姝笑吟吟说:“我都瞧清楚了,肯定合适。” 语林笑嗔:“外面的衣裳我没有全新的,恐怕要委屈你穿我的旧衣了。” “不委屈,不委屈——”夏静姝笑嘻嘻摇头:“我老早想试试你这‘文雅端庄’的穿衣风格,一会儿聚会,给他们好好瞧瞧我乖巧静美的一面。” “那要不要试试我的‘都市白领’风格呢?”带笑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柔婉俏皮,是一身家居服的张溪语,长发松松挽起,系着围裙,脂粉不施的素面像剥了壳的鸡蛋。 语林眼前一亮,笑赞:“溪语今天特别不一样,像——” “像贤妻良母——”夏静姝插话进来,满脸戏谑的笑容:“看样子‘职场精英’张大美人打算为某人洗手做羹汤了,是谁呢,哦——,是为了那位叶嘉言叶公子,对不对?” 语林笑了,“嗯”了一声附和道:“一定是那样没错了。” 张溪语笑道:“不要胡猜了,我是专为你俩准备的,赶紧过来吃早餐了。” 早餐是中西两式,夏静姝吃完她的牛奶三明治就出门赴约去了,留了语林和张溪语品尝清粥小菜。 语林边吃边笑赞:“溪语,没想到你手艺这么棒,好吃极了。” 张溪语笑了笑:“读书那会儿,父母工作忙,只能自己弄早餐,许久没动手,生疏了不少。” 语林笑道:“已经很好了,将来叶嘉言一定会喜欢的。” “语林怎么也和那位大小姐一样笑话我。”张溪语微微发窘地笑道。 语林摇摇头,神情认真地说:“我不是说笑啊,溪语,你一直都喜欢叶嘉言是不是?”自初见到如今近十年的时间里,她是唯一能让语林听见‘叶嘉言’三个字的人,虽然总好像是不经意间由某件事顺带出他来,但每每说起他,她眼神中若隐若现的那种含蓄的温柔喜悦总让语林有一种朦胧的异样感受,彼时说不清道不明,却原来是如此,语林想,这么多年,她将一切爱慕追求者拒之门外,这当中有他的缘故吧。 张溪语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粥,隔了好一会儿,自嘲地微微一笑:“是啊,我喜欢他——,可是根本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怎么会,你得让他知道啊。”语林语气关切。 张溪语淡声道:“如果我说不敢让他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自卑得可笑。” 语林一怔,轻声问:“为什么——?” “怕被拒绝啊——”张溪语莞尔一笑,云淡风轻的口吻:“况且,你觉得现在的他可能会没有女朋友么。” 语林心头微动,是啊,如果他已经有了恋人,那溪语就不应该再介入其中,做他人感情的第三者了吧。 “所以啊——”张溪语苦笑:“即使我铁了心死缠烂打,非但不是那些千金小姐的对手,反倒招人厌烦。” “那就把他放下,试着去喜欢别人,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张溪语瞧着她一板一眼的认真模样,扑哧一乐,挑眉笑道:“那要你把沈清臣放下,换个人去喜欢,你肯么?” 语林一窘,笑道:“那又不一样。” 张溪语点点头,垂眸微笑,喃喃说:“是不一样,你们是相互喜欢,牢牢抓住都来不及,怎能放手。” 语林也不知能说什么话安慰她,只得笑问工作如何,以此转移她的注意力。 张溪语心知她不忍见自己情绪低落,便打起精神接过话茬,含笑告诉她,这边的项目进展很顺利,待自己脚伤复原,大约就得回上海总部了。 语林明白她正处在为以后职场生涯打基础的阶段,需得一心投入,因此只一意照料她的脚伤,并留心着不流露出感伤不舍的情绪。 ☆、12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时停时落地持续了将近一周,令语林大饱眼福,一览冰天雪地的北国风光。到了这一日,太阳出来了,黄澄澄的像铜铸的圆盘,挂在天的一角,透过云层投下的光,温软舒适,像慈母的手的轻抚。 大地有了暖意,冰雪渐渐消融了,长青树开始脱去厚重的雪衣,露出绿色的叶子,给日 分卷阅读19 光一照,格外鲜亮可爱。市中心地段的街道,积雪已清扫一空,干净宽阔一如往常。 临近下班时分,车流渐密,人来人往行色匆匆。语林从商场出来,望见暮色渐沉,不禁感叹,逛街购物果真是打发时间的绝佳方式,中午进的商场,在里面丝毫不觉得,一出来竟已是黄昏了。 华灯初上的城市,逐渐迷离热闹起来。语林一时不能适应,好像前一刻还感受得到正午阳光的温柔照耀,突然寒风四起,夜色不期然地就来了。 她后知后觉地从大衣口袋掏出手套,低着头慢慢戴上...... “唐小姐——”是个年青女子的声音,似曾相识。 语林抬起头,回身看去,连忙微笑点头。 苏青和关晓晓一人拎了只购物袋,款款而来,精心搭配的服饰轻便时尚,纵使是寒冬腊月,依旧光了一双白嫩修长的腿,身上的皮草顺滑柔软,勾勒出姣好的女性曲线,本就身量高挑,脚下着了高级手工定制的高跟皮靴,越发地气质高贵,身姿优雅。 语林全身上下无一名品,相形之下,衣着不免显得寒素,只不过她从来就不大识得那些上层阶级女子如数家珍的大牌,因此并不往这方面注意。 她笑着和她们寒暄,换来的是她们礼貌友好的微笑,可隐隐地,她就是觉得局促,与她们无关,是她的心理作用,不擅与这种阶层的人交往。站在两位宛若从天而降的丽人面前,她只觉无所适从,窘迫得很。 “我的婚礼,唐小姐会和沈先生一块儿来的吧?”苏青含笑问。 语林笑着点点头,又道:“苏小姐唤我语林就好。”关于苏青的婚礼,沈清臣已经告知语林,作为未婚妻,她自然是要陪他去的。 苏青笑道:“好啊,语林,你也唤我青青得了。” 语林含笑答应,脑筋飞快转动,思索着适合彼此的话题,不然自己一直一言不发,可太没有礼貌了。 幸好接她们的车子来得及时,语林笑着告别,目送她们离去。 她们一走远,关晓晓好奇道:“她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位唐语林么?” 苏青点点头,笑问:“如何?” 关晓晓笑了笑,道:“容貌自是好的,就是看着朴素了点儿,且文静有余。” 苏青沉吟道:“若论天然去雕饰之美,我们是多了些匠气,但就精心修饰的漂亮来说,她就未免质朴了些。” “评价中肯,不过——”关晓晓瞟了她一眼,笑道:“怎么想起拿自己和别人比啦,是不是隐隐受到了威胁。” 苏青不置可否地微笑,正待说话,两人已走到车旁,便止住了话头。 语林朝坐在副驾上的苏青笑着挥了挥手,眸光一转,不期然与后座的一人视线相遇,隔了一段距离,她辨不清他的面容,只觉他似乎也有些意外,隔着车窗向她点了点头,车子便驶远了。 语林回以他一笑,神情恬淡温和,思忖着不知那日醉酒的他恢复了没有,转念一想,又笑自己小题大做,不过是醉酒而已,又不是生病,过了这些天,早该没事儿了。 送走了他们,语林像回到自己的世界般感到安闲自在。她站在当地发了一回呆,忽然想起夏静姝曾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训斥:“你丫就是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一见着世家出身,背景显赫的人上人,就避之唯恐不及,都不知该说你傻呢,还是说你敦厚老实。” 是木讷吧,她想,自小接触的就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加之性子含蓄被动,不善言辞,总之是不大会讨人喜欢就是了。 夜幕降临,霓虹渐亮。眼见着眼前的翠绿逐渐暗淡,直到完全被夜色淹没,语林才将目光从道旁的树木移到人群中。都市的夜晚,灯光璀璨,处处笙歌,灯影之中的人,衣香鬓影,均是成双成对,即将步入整座城市的繁华之中。 独立街头的语林,忽然有些不知何去何从,恍惚记得,自己是在等人。醒悟过来,她取出手机拨电话,铃声长久地响起在耳畔,好像永远也无法接通,她紧紧握住电话,止不住心头胡乱猜测他为何还未到。 “喂——?”是一个迟疑的女子的声音。 语林心头一跳,连声问:“清臣,你现在在哪儿?还好么?”关心则乱,她未曾留心到说话的并非电话的主人。 电话那头一顿,淡声道:“他没事儿,不过受了伤,现在在医院,地址是......” 语林挂断电话就朝医院的方向疾走,虽然电话中那人声音很平静地告诉她沈清臣不过是擦伤,但她不敢就此安心,恨不能插翅飞去他身边。 五内焦灼地走了大半条街,也没拦着一部空计程车。晚风吹得人手足冰冷,语林独立街头,苍茫的暮色从四面围拢过来,目之所及,行人车辆俱是来去匆匆,她却忽然失了方向,徘徊四顾间,又急又慌,却不知能向谁求助。 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抹身影,挺拔修长,连走路的仪态都如此优雅好看,是夏静姝口中那类语林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上人。 渐渐地,他走近了,最后停在语林 分卷阅读20 面前,目光审视地瞧着她:“怎么了?” 她反应不过来般凝望着他,目光隐隐藏着凄惶无助,叶嘉言眉头轻蹙,注视着她:“发生什么事了?”连自己都浑然未觉的关切语气。 语林动了动唇,忽然伸出手,隔着衣衫抓住他的手腕,真实的触感使她相信并非自己的幻觉。心头一松,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断线珍珠般淌落面颊。 “嘉言......帮帮我......我要去医院,清臣他......他在医院里。” 她是哭了么?他心头没来由地一慌,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不知是要确定她是否哭了,亦或是想替她拭去泪痕。 随后而至的关晓晓,见到的便是他即将触及的指尖,突然顿住了,进退不能般踌躇了几秒钟,最终慢慢垂了下去,悄然无声的动作,看来竟像经过一番挣扎。 “嘉言,陶小姐还好么?”她停在一旁含笑问道。 语林倏然醒过神来,连忙放开手,歉然道:“叶哥哥,对不起啊。” “上车吧,我送你去医院。”他调开了目光,淡然的口吻,已听不出丝毫异样。 擅长活跃气氛的苏青中途离去了,车内一片无言的静谧,关晓晓借着夜色观察叶嘉言。自上车,他便将视线投向窗外,甚至都没有再看一眼前座的那个女孩儿,平静的侧脸,神情有些漫不经心,看来像是并不在意的模样。 他帮陶语林,只是出于一般朋友的关心么?就像帮她一样?若真如此,又何必在下车前踌躇良久,又何来方才那一幕? 她收回探究的目光,自嘲地一笑,自己竟是在以他女朋友的敏感之心去揣度他们之间的关系了,简直是草木皆兵,且不论陶语林喜欢的是沈清臣,就以叶家和沈家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而言,他又怎会使自己陷入到那般复杂而麻烦的境况之中呢?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黑丝绒的天幕上缀着寥寥几颗寒星,语林从车上下来,夜风冷冽如刀,她心中却如同烧着一团火,冲后座的人匆匆说了声“谢谢”,慌不择路地疾步朝医院跑,只一会儿,窈窕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大门口。 “要去看看么?”关晓晓适时地开了口,微笑道。 叶嘉言眸光一敛,转头看了看她,淡淡一笑,道:“是回公寓还是你爸妈那里?” 关晓晓沉吟了一会儿,笑着说:“还是回家去看看吧,妈妈一早来了几个电话命我回家——”又看着他笑道:“只不过你一去可就走不成了,我妈妈肯定死活留你吃饭。” 叶嘉言点点头道:“是该去看望他们了,不然媒体又该说我这个‘纨绔子弟’始乱终弃,另觅新宠了。” 关晓晓噗嗤一笑,道:“你怎么也知道那些八卦报刊和网站上的风言风语了。” “是我告诉公子的。”驾驶座上的余谦插口道。 夏静姝那日在宗盛大厦的一场闹剧,被好事者拍照发到了网上,还配了一篇捕风捉影的言论,虽然通篇没有出现叶嘉言三字,配的图片也只有夏静姝的侧面照,但字里行间的暗示意味不言而喻,最终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媒体炒成了一桩风月案件,直到宗盛集团动用公关才平息下来。 关晓晓点头,笑道:“余助理也一块儿留下吃饭吧?” 余谦笑道:“关小姐您千万别客气,您能多和公子约会几次,我们秘书处全体人员就都要感谢您了。您不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公子就没有休闲的时候,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虽没让我们陪着,可老板没日没夜的工作,我们却歇着,实在心下难安哪。” 一番话听似诉苦,实际却是关怀。关晓晓边听边笑出声来,故作埋怨地看着叶嘉言道:“听听,你的校友对你都有意见了。”心里却是明白的,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必得全身心投入,不做出一番成绩,如何能平众议。 叶嘉言只是淡淡一笑:“开车吧。今日见你在,他才这样说,平日可都是说的鼓励的话。” 余谦一面启动车子,一面笑着说:“在公司里哪儿敢啊,传到董事长那儿,铁定挨批。” 关晓晓乐得直笑,以他父亲的严谨态度,的确不会容许员工拿工作上的事情说笑。 ☆、13 单人病房内光线很暗,窗帘密闭四合,只有床头的一盏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沈清臣睁开眼睛,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静夜之中,失去意识前一刻的情景一一在脑海中闪现,他心中顿时慌乱不已,急于要知道那人的情况。挣扎着想坐起身来,牵动到伤口,带来一阵剧痛,他颓然地躺回去,忽然感觉到悲哀,大约终其一生,他都没办法再见着她了。 门打开了,走廊上明亮的灯光透进来。沈清臣浑身一震,屏息着转头,见到进来的知涵,精神陡然松弛下来,竟不知是悲是喜。 “清臣,你醒了么?”语林不确定地道,按下顶灯的开关,室内瞬间亮堂起来,触到沈清臣温和含笑的目光,她释怀一笑,久悬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沈清臣伸手执了她的手腕,彻骨的 分卷阅读21 冰冷令他皱眉,忙将她的手指握住,在手心中暖着。知涵顺势坐在床沿,定定瞧了一会儿他额头的擦伤,眼圈儿不觉又是一红。 沈清臣看着她红肿的眼眶,只是心疼,柔声抚慰道:“知涵别哭,我已经没事儿了,很快就会康复的。” 语林收了泪意,振作起精神,笑着点点头。 沈清臣含笑道:“妈妈知道了么?” 她点头,轻声说:“我刚将她送到酒店去休息。” 沈清臣看向墙上的壁钟,将近凌晨两点。竟已经这么晚了,他心头模糊地想。 “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上课呢。”他微笑着说。 语林马上摇头,说:“我要留在这儿照顾你。” “这儿有护士呢,你守了我这么久,肯定倦了,回去养足精神,明天才有精力照顾我啊。”他温言劝哄。 语林犹豫了一下,仍旧摇头。沈清臣笑了,轻抚着她鬓边的秀发,像哄孩子般柔声说:“我真的没事儿啊,你在这儿我要牵挂你,可能没法儿好好休息了。 一句话使语林妥协了。这个时候,附近酒店早已住满,她虽懊悔没有多订一间房,现在也无济于事了。沈清臣打电话叫来了秘书冯渊送她回去,语林深感抱歉,这么晚还要麻烦别人。 “唐小姐放心,我会留下来照顾沈总的。”冯渊笑着说。 语林感激地笑笑,临出门又细细叮嘱了沈清臣一番。 回到家,语林蹑手蹑脚地进门,唯恐吵醒张溪语。摸索着按下灯擎,明亮的灯光下,张溪语抱膝坐在沙发上,恍若未觉。 “溪语,你还没睡?”语林惊愕道。 闻言,张溪语怔怔转过头来,望着语林微微一笑,道:“回来啦,打电话给你,你手机关机了。” 语林掏出手机一看,歉然笑道:“手机没电了,对不起溪语,害你担心了。” 张溪语微笑摇头,关心地问:“不是去给沈清臣的妈妈庆祝生日的么?怎么这么晚?” 语林轻轻一叹,道:“清臣出了点意外,受伤了。” “怎么样?要紧么?”张溪语吃惊道,从沙发上起身,走到语林跟前,拉过她的手。 语林随她一起坐在沙发上,讲述了事件的始末。 “还好没有大碍。”张溪语安慰地朝语林笑笑,过了一会儿,又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无缘无故,沈清臣怎么会跑到大街上给人撞呢,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好像是要去追什么人。”语林沉吟道,忽然记起打电话给自己的那人,大约就是她了吧。 “女人?”张溪语追问。 语林瞅着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该解释些什么。 “这些是谁说给你听的?” “警察,肇事司机,还有冯秘书。” 张溪语点点头,道:“怎么不去问问沈清臣?” 语林莞尔一笑,说:“事情已经很清楚明白了,我不愿瞎疑心。” 张溪语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抬眼瞧了瞧她红肿的眼眶,叹了口气道:“快去睡吧,记得拿冷水敷一敷眼睛,不然明天不能见人了。” “哦。”语林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记挂着方才的事,注视着张溪语道:“你呢?是工作上有烦心事么?” 张溪语一怔,若无其事地笑道:“没什么。你先去睡吧,改日再详谈。” 语林端详着她,压下心头隐隐的担忧,笑着说“好”,自去洗漱,心中思量,不知该不该告诉她自己心头猜测。 临进房间,张溪语唤住语林,眉目间神色凄然。 语林心中已猜到几分,坐回她身边,心下难过,却不知如何开解她,只能静静陪伴。 良久,张溪语轻笑一声,怅然自语:“现实总是如此残酷,不过几天而已,我心中的一切就都幻灭了。” 是了,她都知晓了,语林暗暗想到,看向一旁的好友。她仍是上班时的装束,妆容精致,衣着光鲜,只是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漂亮有神的杏眼黯淡失神,脸色异常苍白憔悴,像被丢弃的洋娃娃,狼狈落魄。 语林大受震动,这是她认识的张溪语么,是那个带伤熬夜工作后仍然神采奕奕的倔强女子么。因为得知叶嘉言已经有了意中人,就这般失魂落魄,语林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她并非自己想的那样无坚不摧。 语林紧紧握住张溪语的手,目光中满是关怀怜惜。 张溪语回握住她,振作地笑了笑:“知道真相或许对我更好些,至少不用胡思乱想了,可以一心一意地投入到工作中。” “为什么不去争取呢?”语林急忙说,除了家世,她和那位关晓晓可说是棋逢对手呢。 张溪语一怔,似是在思考这样做的可能性,最终却缓缓摇头,淡声说:“他们就要订婚了,我......我不可能的......” “他们要订婚了么?”这倒是她不知道的。 张溪语点点头:“八九不离十,公司内部已经传开了。”说着又看 分卷阅读22 着语林笑:“我没想到他会甘心这个年纪就被套牢。” 是啊,二十五六岁,正是风花雪月的年纪,她默然不语。 “所以啊——”张溪语苦笑道:“他一定深爱那位关小姐,已经认定了她。” 语林瞅着她,柔声道:“溪语,那你呢?” 张溪语叹息了一回,淡然一笑:“我啊,我只能赶快完成这边的工作,回总部继续打拼,争取职场得意了。” 或许,这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吧,她想,如果叶嘉言注定要娶那位关小姐,早些放手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自那晚后,语林再没有从张溪语口中听到过叶嘉言三个字,一切仿佛回到了她们初见时那样,可是张溪语的日益沉默,却让语林明白,她并未真正放下。 一日日下来,倒成了语林的一块心病,她常常不知不觉出神,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帮助她打开这个心结。夏静姝对于她每日的冥思苦想嗤之以鼻:“你丫甭自寻烦恼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解决单恋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们见一面,只要叶嘉言让她彻底断了念想,她这病自然不药而愈。” 那是元旦后的一个星期日,夏静姝难得没有出去应酬,一大清早就敲开了语林公寓的大门。 语林睡眼惺忪地开了门,眼前的女子,脚踩雪地靴,身裹羽绒服,围巾、帽子、口罩一应俱全,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灵动慧黠的大眼睛。 “傻愣着干嘛,还不快点进去,外头风雨交加,可把我冻的够呛。”夏静姝跺着脚嚷道。 语林如梦方醒,‘哦’了一声,连忙把她往里让。 “静姝,你今天没有约会么?”语林歪着头笑。一觉睡到自然醒,趁着有限时光寻欢作乐才不算虚度光阴,这是语林一直以来被灌输的人生哲学,正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夏静姝笑横了她一眼,自顾自脱下羽绒服,从内侧口袋取出一张卡片样的物事,递给她。 “这是什么?”语林笑着接过。却是一张请柬,做工精美绝伦,打开一看,原来是酒会的贵宾邀请函。 语林不解地看向夏静姝,只见她正东张西望地寻找什么。 “张溪语呢?” 语林一怔,叹了口气:“天一亮就起来了,说要去公司加班,怎么劝都不听。” “这么拼?”夏静姝不无惊叹:“‘工薪阶层’出身的‘灰姑娘’,韧性果然够高。” 语林淡淡瞧了她一眼,心内酸楚,‘无财无势’的女孩子所吃的苦,岂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她能感受到万一的。 夏静姝见她脸色严肃,明白自己话说过分了,讪讪笑了笑,说:“好啦,我可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哦,瞧,我不是特地一大早冲风冒雨赶来为她出谋划策了么?谁知她竟比我还早。” 语林笑道:“你又想出什么‘歪门邪道’的法子啦,若还像上回那样,我可不许,溪语不像你,她可是正经女孩子。” 夏静姝笑骂:“谁不正经了,我这回走的可是正途,绝对的光明正大。” “是什么计策?”语林连忙笑问。 夏静姝笑吟吟说:“你不是在筹谋让张溪语和她心上人单独见一面么?” 语林连忙点头:“是啊。” 事实上,当夏静姝第一次提出这个建议时,语林立刻想到了通过沈清臣使他们见面,可她几乎是立刻否决了这个设想,以沈家和叶家之间微妙而敏感的关系,实在不宜将沈清臣牵扯进来。 其实,语林也想过自己出面,却又顾虑到张溪语会不会多心,最初她们是同时遇见叶嘉言的,多年未见,让她如何解释自己何以会与叶嘉言有交情,而张溪语,却在第一次与叶嘉言相见时没能被他认出来。更何况,在语林看来,自己与叶嘉言所谓的那点儿交情——如果那仅有的几次交集能被她理解成自己与他有了交情的话,恐怕连他助理那关都过不去,结果必定是空欢喜一场。 如今有了夏静姝出谋划策,语林只觉信心百倍起来,毕竟与她相比,自己那点儿谋略实在不值一提。 其实夏静姝的法子也直接,因了她的背景优势,一番打听下来,总算凑巧遇着这么个契机。 “汇聚各路顶尖人才的高端酒会,这样的见面场合还不赖吧?”夏静姝笑道。 语林连连点头,高兴地说:“还是静姝有办法。” ☆、14 计划就这样决定了,立时给张溪语去了电话,原以为要苦劝一番才能说动她,电话那头张溪语却心平气和一口答应下来,欣喜之余,语林愈加肯定了自己此举的正确性。 事情一旦有了眉目,语林顿时精神大振,嫣然笑道:“我得赶紧去梳洗,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呢?”说着看了看壁钟,早上七点,连忙问道:“是几点开始啊?” “晚上七点。”夏静姝说完,沉吟片刻,道:“张溪语电话多少,我得打电话让她赶紧结束手头工作,我们得赶早去接她,今天天气不好, 分卷阅读23 再碰上堵车,可麻烦了。” “哎,是的。”语林忙报给她号码,一面絮声念叨:“要做头发,美容加上化妆,还有服装,希望时间不会赶才好。” 夏静姝通完电话,笑叹一声,道:“真是难得啊,难得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乖乖女,竟也懂得了社交场上的这一套,回头我得好好谢谢你那位沈先生,他总算让你由仙入凡了,爱情的力量果然强大。” 语林笑瞠了她一眼,小声嘀咕:“哪有那么夸张,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啊,我是那么不通人情么?” “怎么不是。”夏静姝立马泼她冷水,“若非遇见沈清臣,依我看,你非得走相亲这条路不可,可以你这‘宁缺毋滥’的清高,可以想见这条路也不好走,所以我才说你在这件事上是走了大运呢。” 语林无可反驳,半晌才微笑道:“怎么办,全给你说中了,我该怎么办?” 夏静姝见她秀眉微蹙,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笑道:“好啦,以后有沈清臣宠你爱你,人情世故这方面你纵使不擅长,也无关紧要了,安心在家里做全职太太吧。” 语林一怔,是啊,她遇到了与之共度一生的人,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性格上的缺陷,她只能在往后的人生里慢慢改善了。 收拾妥当出门,司机下来为她们打开车门。黑色的宾利,车身洁净明亮,光可鉴人,司机西装笔挺,戴着白手套,恭谨沉默。 车内暖和如春,竟还有桌子,摆了精致可口的早点。 “快吃吧,这家饭店的早餐不错,我一早打电话让他们送来的。” 知道她家境优渥,但仅仅一顿早餐都得知名饭店绕了大半个城市送来,如此讲究,语林不禁想到往日她在自己家吃饭,可真是委屈她了。 大饭店的早餐自是不同凡响,她俩吃得香甜无比,虽说是据案大嚼,吃相却还是优雅斯文的。专业素养极高的司机一声不吭只顾开车,先还纳闷性子如此迥异的两人如何竟会结交,但此刻冷眼旁观下,一个典雅文秀,一个精致娇媚,并头坐在一块儿用餐的情景,竟异常协调,面对喜爱的食物,没有因为所谓‘身材顾虑’而故作姿态的矜持,而是毫不掩饰地将自己对于美食的喜爱表现出来,一样的诚挚率真,无怪乎能成为知交了。 阴雨绵绵,车窗结了一层雾气,望出去街道模模糊糊的,光线熹微,给人一种不辨昼夜的迷蒙恍惚之感,天气路况不佳,即使是顶级配置的名车,也不得不一路谨小慎微。夏静姝估计不错,待终于到达宗盛办公大楼,已经将近正午了。 在地下停车场,打电话让张溪语下来,手机不通,打到公司接待处,却被告知张小姐外出见客户了,临走留下了地址给她们。 “都是下班时间了,还这么勤恳,看来是大客户了。”夏静姝咕哝。 “我们去饭店接她吧。” 夏静姝点点头。 饭店位于寸土寸金的商业区,周围名店林立,恰好与她们计划的路线相同。 “我们边吃饭边等她。”夏静姝熟门熟路地带着她往里走,早有侍应生迎上来殷勤问候。 “麻烦你告知这里有位叫张溪语的客人,就说我们在这里等她。”落座后,夏静姝交代道。 侍应生笑着应允,点好餐后正要离去,一转身见到楼上下来的一行人,连忙陪笑道:“是那位张小姐吧,很漂亮的那位。” 语林连忙回头。 正是张溪语,与早上出门时的装束有别。妆容淡雅柔和,一身量体裁衣的浅绿色职业套装,包裹着她高挑匀称的身躯,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姣好的胸部轮廓和不盈一握的纤腰,在一众西装革履的男士和中年女士之间,如一朵清新娇柔的百合花。 只不过此刻,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侧前方的那位男子,丝毫没有注意到正向她走来的语林。 再一次不期而遇,叶嘉言脚步略一停滞,神色如常地停在当地,等她走近。心乱的感觉又一次袭上心头,隐隐在他心里作祟着,他眉头轻皱,压制下这种令人无所适从的心绪。 他看着她的眼神很冷静,黑白分明的双眸,水波不兴,眸底有微冷的疏离。语林扬起的唇角悄然收拢,在她心里,他数次对她施以援手,她以为,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语林抿了抿唇,微笑着与他寒暄,态度温文有礼,保持着普通相识的距离。随行的人员除了张溪语和秘书余谦,其余皆是她不认识的,她微笑着点头示意,目光触到张溪语诧异喜悦的脸庞,不觉抿唇一笑,宛如异花初放,清甜动人。 “叶公子”身后传来男子清朗的声音。 语林眸光一转,正好接触到那人看过来的视线。 男子三十左右年纪,相貌颇为英挺,气度沉稳雍容,淡淡地打量着语林,片刻后移开了目光,含笑对叶景熙说:“叶公子几时得了空,我们私下聚聚,岳父大人可是时常对我耳提面命,要我交你这个朋友。” 叶嘉言亦是微微一笑:“宋总客气了,这次的项目,我还有很多需要请教的地方。” 分卷阅读24 “那就一言为定,今晚的酒会,我们再详谈。”说着,他带着一行人告辞离去,经过语林身边时,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脚步微顿,目光越过她,若有似无地落向某处,不过几秒钟而已,短暂得像是漫无目的的一瞥,瞬间便径直离去了。 叶嘉言也要走了,他看了语林一眼,她冲他温婉一笑,他便也点了点头,起步离开,随行人员随之而去,余谦落在后头,朝语林走过来。 他笑问:“语林小姐有同伴么?我安排车送你吧?” 语林摇摇头,笑道:“我和朋友一块儿来的,谢谢你余先生。”怕他不信,转身朝方才她俩落座的地方看去,临窗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夏静姝竟已不知所踪。 语林愕然,随即笑着解释:“她也许去洗手间了,我待会儿打个电话给她——”明明她确是和人同来,可是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措手不及,本就不擅言辞,此刻微红着脸解释的模样倒像是委婉拒绝。 见状,余谦也不好勉强,含笑看向一旁的张溪语,说:“张小姐一会儿准备好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安排车来接你。” 张溪语笑着点点头,他便告辞了。 “语林,我得代表公司出席酒会,恐怕不能和你们一块儿了,真是的,害得你和夏小姐费尽心思为我筹谋,我却临时变卦。”张溪语满脸歉意。 此刻的她,一扫往日的落寞,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欢喜甜蜜,又变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起来,语林知道这代表着什么,高兴之余,心内隐隐更添了一层担忧,她早已对叶嘉言情根深种,之前说要忘掉这里的一切,当做从来没有遇见过他,此刻看来,不过是在骤然遭受到订婚消息打击之余的愤激之言吧,这可如何是好,语林心内微叹。 “语林,你怎么了?”张溪语见她沉默不语,一脸凝重,语气略微发急。 语林回过神来,笑道:“当然好啦,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好好打扮一下,管保今晚艳惊全场,静姝一切行头都安排好啦,我们赶紧走吧,不然来不及啦。” 张溪语眼眶陡然一热,沉默片刻,轻声哽咽道:“语林,谢谢你,还有夏小姐,如此细心周到地为我打算,我却什么都不能帮到你们。” 语林注视着她的一对清眸,一本正经道:“我们可是从小到大的好友,不需要分得泾渭分明,除非你心中并非如我待你一般看待我。” “当然不是。”张溪语急忙摇头:“我只是——,只是——,怕你不愿意。”说到后来,她的声音放低,脸上的神情有些落寞。寒门出身的她,除了发奋努力,别无依靠,自尊自立的同时,最怕被人瞧不起,即使交上有钱人家的朋友,也担心被对方认为是别有所图,从而轻视自己。 作为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语林立刻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断然道:“我怎么会,别的不说,以你今日的优秀,我羡慕你都来不及,又何来势利之心呢。” 张溪语望着她,重重点头,释然一笑。她知道她不会的,那样美好的她,让她自愧不如。 ☆、15 出了饭店大门,语林接到夏静姝的电话,劈面就问:“接到人没有,我在车上等你们。” 语林“嗯”了一声,关切道:“你没事儿吧,怎么突然消失了?” 夏静姝顿了顿,语气轻松道:“没事儿啊,忽然不饿了,就下来等你们啦,赶紧下来吧,我等得无聊死啦。” 见惯了她心血来潮,率性而为,语林不作他想,只得无可奈何笑道:“好啦,我接到人了,这就过去了。” 夏静姝“哎”了一声,欢乐地挂了线。 傍晚六时许,夏静姝和张溪语已装饰妥当,三人皆是夏静姝指定的同一位造型师,语林留在了最后,此刻仍在更衣室里任人摆弄。 私人会所的VIP休息室里,夏静姝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转头对坐在一旁静静等待的张溪语说:“打电话让接你的人过来吧。” 闻言,张溪语亦看了一眼时间,不到一小时酒会就开始了,她合上杂志,朝里面的一扇门看了看,踌躇道:“等语林弄好出来,应该还来得及吧。” 夏静姝沉吟片刻,笑道:“你是代表公司出席,宜早不宜迟,保险起见,还是现在就打电话,我和语林去晚了不打紧,不过是去凑个热闹,结束之后顺便可以将你带回去。 “那好吧,我先走,你们到了后给我打电话。”张溪语微笑着说。她分析得很对,张溪语想,不可能让整个团队的同事等她一个人,这样给人的印象太坏了。 通过电话,不一会儿,接她的车就到了。此时的张溪语,即便再沉稳能干,人情练达,到底还是青春少艾的女孩子,想到自己与他的距离又近了一步,禁不住满心欢喜雀跃。 夏静姝见她喜形于色的模样,笑着提醒:“赶紧去吧,语林那边我会向她说明的。” 张溪语笑着点点头,脚步轻快地去了。 又过了将近半小时,语林从更衣室出来,独自进了这 分卷阅读25 边的休息室,环顾一下四周,不见了张溪语,不由问道:“溪语呢?” 夏静姝正专注于手里的一本时尚画报,闻言合上手中的书册,一面起身,一面说:“她已经被人接走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会场了。”‘ 语林笑着“哦”了一声,不管以后结果如何,至少现在的她是朝着自己心愿的那条路去了,从下午在饭店她的神情来看,能与叶嘉言有所交集,是令她快乐的一件事儿,作为好朋友,她是该为她祝福的,可一想到未来她可能遭受更深的伤害,她又不禁黯然。爱情啊,无论是是两情相悦还是一厢情愿,总免不了患得患失这种折磨人又甜蜜的烦恼。 她笑了笑,挥去脑中的杂念,还是想想今天的酒会吧,一切静观其变就好。语林笑着抬眸,目光去寻夏静姝,却见她正盯着自己,目光审视。 除去那次的大学毕业舞会,这是语林第一次穿成人式的晚礼服,淡蓝色无袖长款纱裙,肩部的衣料为同色轻纱,若隐若现出精致的锁骨,长发在脑后绾起一个简单的发髻,露出她纤细柔美的颈部和肩部线条。 语林轻轻牵了牵垂坠感极佳的裙摆,冲夏静姝笑了笑。几分紧张,几分腼腆,还有几分期待。尽管已经听了造型师的评价,但她还想听听这位时尚达人好友的意见。 夏静姝瞅着她笑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素净了,不是让造型师给你穿我事先为你选好的那件么? 语林微窘地笑摇了摇头,那样亮眼的玫红色,袒胸露背的,她不敢穿呢。 夏静姝瞧出了她的心思,没好气地笑道:“没出息,白瞎了爹妈给你的那副好身材了。” 语林笑而不语,她的性子驾驭不了那样的美,到时候会出洋相的。 “静姝,你应该穿那件的,你才适合它。” 夏静姝秀眉一抬,笑道:“那是自然了,可是今晚我没心情抢风头了,一会儿到了会场,你自己进去,姑奶奶我另有场子要赶,可比那一本正经的酒会刺激有趣多了。 “你不去了?”语林愕然。 夏静姝点点头,不愿多谈的模样,催促语林赶快走,时间来不及了。 一出门,寒风裹着雨丝迎面袭来,语林浑身一个激灵,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车旁,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回头看夏静姝,一袭玫瑰紫的旗袍式曳地礼服,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子,高贵而妖娆,外头寒风冷雨交加,她却闲庭信步般,裹着皮草披肩,步子优雅从容,款款而来。 这精灵般的女子,谁能有幸拥有,该是何其有幸,得她一世爱护,一生都不会寂寞吧。语林忽然好奇起来,从未听她谈过自己的感情生活,她那样的女子,身边定然不乏追求者,只是还从未听过她讲过择偶观,除去那次,说什么喜欢霸道总裁,语林忍不住一笑,她总是这样爱开玩笑,古灵精怪的,让人捉摸不透。 “一个人傻乐什么呢?”夏静姝一钻进车,就见她一脸若有所思的浅笑,忍不住好奇道。 语林连忙摇头,笑道:“没有啊——。”上下打量着她,由衷笑赞:“静姝,你今天真美。” 夏静姝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果然是夏大小姐的风格,自信坦率得可爱,语林叹气,像她,注定这辈子都学不会。 黄昏时分,天色暗沉,不久便落起雪来,语林伸出手指,将凝了一层白雾的车窗玻璃扫出一块,凑过脸好奇地关注那缓缓飘落的片片雪花。 车内温暖舒适,弥漫着静谧祥和的气氛。夏静姝目不斜视专注驾驶,街道两旁变化的光线透过车窗,使得她精雕细琢的面容忽明忽暗,放电影般变幻迷离。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轻轻的一声低吟,清冷微凉的语气,在此刻的安静中,越发清晰可闻,如在耳畔。 语林心头一震,倏然回头,朝身旁发声的女子看去。 昏暗的光线中,辨不清她的神情,偶尔一闪而过的明亮,也只来得及瞥见她那醉人心魄的娇媚容颜。 语林无声地看着她,一贯爱笑爱闹的性子,今日不知为何反常沉默,是担心今晚的酒会么。 “快七点了,溪语该到会场了吧。”语林微笑着打破沉默。 静夜中,夏静姝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说:“酒会在顶层大厅举行,你一会儿先不用进大厅,就在外面的休息室等她,看情况再行动,知道么?” 语林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微微叹气:“原本打算使他们见一面,将事情说清楚的。现在看来,溪语仍是以合作公司职员的身份与他相识,也不知叶嘉言有没有忆起他们之间的过往。” “傻瓜。”夏静姝没好气地骂道:“现在的局面才是对她最有利的。” 语林疑惑不解。 夏静姝淡淡一笑:“按咱们之前的设想,是要正式将张溪语介绍给叶嘉言,最好让他明白她是他年少相识的朋友,如此他们就算是旧相识,位置上自然是平等了,但是以后张溪语若想见他,只能特意约他出来,每次约他,必得找 分卷阅读26 个合适的理由吧,到了最后,她唯有表明心迹这一条路可走,若是叶嘉言接受了她,正好遂了她的心,相反,她可是连见单独见他一面的机会也没了,这倒合了我们最坏的打算,不过对她可就有些残忍,难免会伤心的。” “那现在呢?”语林连忙问,她当初就是担心这种不留后路的法子会让她伤心。 “现在?”夏静姝微笑:“如你所见,她已经让自己出现在了叶嘉言面前,并且得到和他一起出席重要商业酒会的机会,加上今后一起共事,见面的机会自不会少。如此,她既能名正言顺地时常跟随在叶嘉言身边,也可能日久生情俘获他的心。叶嘉言在明,她在暗,只要她把握好分寸不说破,主动权始终掌握在她自己手中,随时可以收放自如。总之,即便她最后因无法得到叶嘉言的心而选择放手,仍旧可以以共事伙伴的方式保持着与他的联系,不至于最后形同陌路,这大约是将伤害降到最小的方式了。” ☆、16 她的分析如此透彻,语林不知如何反驳,不觉轻叹:“溪语如此喜欢叶嘉言,但他却可能永远不知道她喜欢过他,这样溪语太可怜了。” “这就是暗恋啊。”夏静姝的声音很冷静,“情起情灭,都是自己的事,避免了被当面拒绝的难堪,自然也要有承担不为对方所知的勇气。” 默然许久,语林轻轻一笑:“溪语自小就心气儿高,还是选择这种方式稳妥些,不怕被拒绝了,我今晚见到她得趁机为她分析明白,避免她以后可能会受到伤害。” 夏静姝嗤得一笑,嘲笑她:“你还是操心好自个儿的事情吧,她可比你有计较得多,我能想到,她自然早就反复斟酌过了,且已经开始付诸行动。你现在需要考虑的,就是若她决定留下来,你是否要收留她跟你一起住。” “当然她要搬过来一起住了,她在这边无亲无故,我是她唯一亲近的人了。”语林不容辩驳的口吻,令夏静姝微不可觉地皱眉。 “说说你吧,沈清臣的伤好了么?”车子已经驶进了酒店所在的道路,前方车流密集,夏静姝不紧不慢地扶着方向盘,忽然问道。 语林“嗯”了一声,笑道:“已经完全康复了。” 夏静姝点点头:“你们的订婚典礼呢?是年内办,还是等过了春节?” 语林微笑沉吟:“年后公司准备上市,清臣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应该在春节前举行了。” “还有几个月,时间上倒是不紧迫,且恰值你休寒假,能够好好准备。” 语林含笑点头,还有近两个月时间,她是可以悉心准备一切事宜了,一想及此,心头不禁泛起丝丝甜蜜。 夏静姝扭头瞧见她秀面微垂,浅笑盈盈的娇模样,噗嗤一乐,笑道:“到了,下车吧,关于订婚的任何疑问,欢迎随时向我咨询,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语林如梦方醒,“哦”了一声,连忙下车,笑着向她告别,目送她的车离开,这才转身朝酒店大门而去。 里头灯光明亮,一派辉煌灿烂,语林甫一进入,早有令人如沐春风的女接待过来替她脱去身上的披肩,无比周到地指引她通往酒会举办大厅的专属通道。 语林到达顶层,凭借夏静姝事先准备的邀请函进入会场。通往位于中心位置的大厅还有长长的一条通道,她并不打算进入现场,因此并不着急,踩着驾驭并不熟练的高跟鞋缓缓而行。 通道两旁的墙壁上绘有精妙绝伦的中国山水画,语林不时驻足观赏,即便不大懂,也觉得赏心悦目之极。 宽阔幽长的通道,空无一人,语林且行且停,不觉看得入神,几乎忘了置身何处。一阵香风掠过,似乎有身影突至,语林悚然惊觉,正待侧身避开,却已来不及,只觉一股冲力袭过肩头,身不由己地就要跌倒。 眼见着就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万幸在最后一刻有人搀住了她的肘弯,又伸手在她臂上一托,这才使她险险停住下跌的势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走得匆忙,没注意路……”女子饱含歉意的声音,说话间吐气如兰,声线娇柔婉转。 语林借势站稳了身体,抬头朝眼前的女子看去,一面笑着安抚她:“没关系的,也怨我站在路中央挡住了你。” 目光相接下,都是美人的缘故,俩人俱是一愣,彼此对视间都是眼前一亮,眸光中皆含赞叹之色。 语林率先反应过来,对她温和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介怀她方才的无心之失。 女子又上下打量了语林一番,确定她并无大碍,这才含笑告别离去。背影纤细高挑,极是袅娜多姿。。 语林目送她消失在拐角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与方才那人何其相似,一样的娇柔婉转,恰似有如听仙乐耳暂明之效。 是了,她就是那日车祸后与她通过电话的女子,为她带来消息的那人,她印象深刻,时常回想,想着若是能见着她当面致谢就好了。 来不及细想,语林 分卷阅读27 心情激动,脚不停步地朝那人离去的方向追去,直到置身于酒会大厅,她才放缓步伐,轻轻调匀因走得过急而微微急促的呼吸。 作为不速之客,毫无临场经历的语林起初心内惴惴不安,怕遇上众人异样的目光。好在酒会渐入高潮,人群散聚在大厅各处,谈笑风生。加之随处可见美人如玉,燕瘦环肥,各有千秋,况她一人孤身而来,因此并未引起多大关注。 语林立在一角,举目四顾,大厅内灯光璀璨,大得一眼望不见出口,室内名流云集,衣香鬓影,说不尽的富贵风流。避开人群,她漫无目的地穿行在大厅之中,搜寻着那张即使在美人济济的场合,仍然足以艳惊四座的面孔。 一路遇上不少人的视线,她除了保持微笑,别无应酬他法,加之天性文静内敛,面对他人搭讪,也只是含蓄一笑,不发一言而去。她自知自己无所适从,放弃了无头苍蝇似的找法,加快了脚步朝出口走去,准备遵照夏静姝预先的指示,去休息室等候张溪语。 匆忙间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她脚步一顿,正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听那人又唤了一遍,比方才真切,似已走到身前。 语林懵然回身,来人正是是父亲旧交,某研究院著名学者,慈眉善目,精神焕发,正笑眯眯地瞧着她。 语林顿觉亲切,忙笑着问好,不曾想在这儿能遇着熟人。 寒暄之下,得知他担任了某项合作的顾问一职,听到语林说要离开了,乐呵呵地说:“你这一点像你爸爸,一生不爱热闹,只要我俩合作,回回抛头露面的事儿都是我来做。” 语林笑着应是,他和父亲是同窗十年的好友,深谙彼此的脾气秉性。 只听他又笑道:“舞会已经开始了,好歹跳场舞再走,小丫头要活泼一点,不能学你爸爸足不出户。” 语林莞尔,语笑嫣然地说:“胡伯伯您是要邀语林跳舞么,语林荣幸之至。” 只见他哈哈一笑,摆摆手道:“我这老头子可不成,如此貌美动人的丫头,当然非得天下最好的男儿才堪匹配。”一面笑,一面像小时候那样牵着语林就走。 语林无奈一笑,任由他带着走到某个人面前。 这‘天下最好的男儿’竟是叶嘉言,语林不知作何反应,只听得胡伯伯爽朗带笑的声音已经在为他们作介绍。 “唐小姐,幸会。”他的声音清朗悦耳,态度客气有礼,若不是他看着她的眼神熟悉中透着几分意外,语林几乎要以为他真的不认识自己了,事已至此,只能顺水推舟了,她连忙笑着说:“你好,叶——,叶总。”终归是不擅掩饰,也不知会不会被胡伯伯瞧出端倪,此刻的语林只盼能快速逃开。 正心神不宁间,只听得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兀自没忘最初那让她跳舞的打算,语林心里发急,可是又不知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拒绝,左思右想间,眼见着自己的手被携着递到某人面前。 她呼吸一滞,抬起眼帘,触到叶嘉言的视线,他仍是谦和有礼的模样,唇边噙了抹淡淡的笑,墨玉般的眸子直视着她的眼睛,神色不明,却好似有一种动人心魄的专注。 语林垂了眸,惶急窘迫之下,思绪如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直到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握住,她心头一震,像是已接受某种判决的犯人,知道尘埃已定,心里反倒陡然安静下来,再次抬起头,神色已恢复了一贯的安然恬淡。 “始作俑者”心满意足地离去了,只剩了语林独自面对眼前的局面,她微微一笑,脸色讪讪:“嘉言,好巧啊。” 叶嘉言笑了笑,“嗯”了一声,说:“你还好么?” 语林笑着点点头,说:“那次的事情,真的很谢谢你。” 他微微点头,并不愿去回想那日的细节。原以为自从酒店偶遇之后,他们是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的,但却有后来的几次不期而遇,此刻,她又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他面前。是因为距离近了,让他可以不时地见到她么?若是他不曾出国,会不会是另一番局面?若论先来后到,他才是先来的那一个。自己应该一毕业就归国的,忽然,他第一次因为作了某种决定而后悔起来。 他立在那儿,俊美如玉的面容不动声色,眉宇沉着,英气内敛,注视着她的眼神甚是温和,近乎是一种温存眷恋的神气,语林心中怦然乱跳,忍不住挣了挣被他握紧了的手。 瞧见她神色间的挣扎抗拒,叶嘉言神情微怔,眸光一转,见着被自己握住的纤手,还有闪耀在她指间夺目的钻石,不知不觉,他松开了自己的手。 片刻后,再看向她,他含笑着说:“我们去跳舞吧,胡老先生的好意可不要辜负了。”无论如何,见到她,是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象到的美好,他的笑意温和坦然,宛如春风拂面。 ☆、17 语林亦笑了,随他下了舞池。舒缓轻柔的华尔兹舞曲,她心中松了口气,幸好大学时因为毕业舞会,有过短时间的练习,不然可要出丑了。 他不说话,她也不知如何引起话题。两人沉默着,彼此都 分卷阅读28 觉安适自在,便都不去提起话题,倒像是专心一意要完成这次舞蹈。 语林唇角含笑,目光平视,只能看到他的下巴,没有触到他目光的危险,她心情放松下来,便想起自己今晚来的目的。踌躇片刻,她仰脸,望着他的眼睛,试探地问:“嘉言,你还记得溪语么,在我外婆家,你们见过的?” “嗯,你们是邻居。”他的神色清明,并无意外,语林高兴起来。 “是啊。”语林眸光闪亮:“那时候我们总待在一块儿,形影不离,她聪颖漂亮,是让男生们倾慕的那种女孩儿......”她连珠价地说起张溪语,力求生动形象,生怕不够令人印象深刻。 她难得对他说这许多话,叶嘉言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心口某处闷闷的,猝不及防的失落和气恼,令他抿起双唇,眸光转冷,瞧着她一言不发。 见他眉头微蹙,似有不悦,语林心头一震,声音戛然而止。她说这番话是否太过莽撞了?且不说她没有任何立场来作为介绍人,而他,又凭什么要听她关于他人的喋喋不休,语林悔不当初,抬眸看向他,触到他沉沉的目光,心头一慌,脚下步子错乱,不留神踩到裙摆,还来不及反应,身子便向后仰去...... 下一秒,只觉腰身一紧,已被人揽入怀中。惊魂甫定之后,语林这才意识到什么,陌生的男子气息,强健有力的怀抱,她又惊又窘,靠在他的肩头,浑身僵硬,一时竟忘了反应。 她从来不曾与他这样靠近过,情急之下拥她入怀,那一瞬间,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待到意识过来,那温软馥郁的身体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叶嘉言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像是害怕她听见自己突然急促的心跳声,他轻轻放开了她。 他的拥抱并不算紧,控制在了礼节性范围之内,但语林知道自己的脸一定通红了,连致谢的话都说得不成章法,所幸他的态度坦然自若,化解了两人之间本该产生的尴尬。 意外的插曲使一切回到了最初,舞曲一结束,语林便告辞离去,临走问知了张溪语的所在。 她大概是以为自己的话惹他生气了吧,看着语林离去的背影,叶嘉言有些踌躇不定,是应该追上去解释一番?还是任由她误会,今后再见,两人之间生分得让他心里禁不住恐慌?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举步朝语林离开的方向而去,他不要再用刻意伪装的冷淡疏离使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他要让她明白,从前的一切,没有一刻从他心中远去。 酒会已接近尾声,客人开始陆续离场。语林找到了张溪语所在的小型会客室,她正与客人告别出来,见到光彩照人语林,目光一顿,随即笑容满面地说:“语林,我正要去找你呢,夏小姐呢?” “她临时有事不能来了。”语林笑吟吟地瞅着张溪语,如今的她,丝毫看不出出身寒门 的影子,仪容举止无一不能与世家名媛相媲美。 “是不是因为我的事情耽搁她了?”张溪语面露不安。 语林挽过她的手,笑道:“不会,她大约是担心来了会遇见不少相识,怕应酬,才推脱有事情吧。” 张溪语这才安下心来,看看时间也晚了,便说:“我们回去吧,你明天还要上班。” 语林含笑说:“我没关系的,等你全部忙完了再走不迟。” 张溪语莞尔:“我当了一晚上的花瓶,哪有什么可忙的,现在也该收工了。” 语林笑说:“有你当花瓶可是他们的荣幸。” 张溪语笑了,挽着语林的手朝出口而去。到得酒店门口,身后一个熟识的声音唤住了语林,却是余谦,随在叶嘉言后面。似乎是没料到他的突然出声,叶嘉言一怔之下,放缓了略显急促的脚步。 “叶总......”语林还未反应过来,张溪语已出声唤道。 语林立在那儿,看着他走近,她以为,自己那番言辞必是触怒他了,而她又根本无从解释,这才落荒而逃,想着以后碰面机会极少,日子一久,他就会忘了有这么一回事,可是现在,他正向她走来,目光平静淡然,令语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叶嘉言对张溪语点头致意,目光转向语林,看着她道:“要回去了么?” 语林一怔,笑着“嗯”了一声。 闻言,叶嘉言神情微怔,淡淡一笑,说:“还想着多年不见了,趁此机会叙叙旧......” 语林心中大惊,他说要与她叙旧,是真的么,他并未忘记年少时的那些往事?心里隐隐升起丝丝雀跃,熟悉又感动的心情令语林双眸熠熠望着叶嘉言,忍不住嘴角轻扬。 “不过没有关系,”叶嘉言看着语林,唇角含笑,神情欣悦:“总会再见的。” 语林笑着点点头,是啊,虽然都已长大,但如今在同一座城市,有心见面,岂会寻不出时机。多年来,语林唯一的遗憾便是在这座城市,她的朋友寥寥无几,而如今,张溪语来了,连他也是,语林是真的很开心,像回到了少年时代那般。 她这般笑意嫣然,是因为他的缘故么?叶嘉言微笑着,唤过一旁的 分卷阅读29 余谦,命他送她们回去。 语林笑着说:“嘉言不用麻烦了,我和溪语打车回去很方便的。”语林想今晚的酒会,他免不了要饮酒应酬,自然不能再开车了,余谦还是在他身边才好。 叶嘉言正待说什么,只听一道男子的声音传来,却是沈清臣,才从车上下来,神色间甚是关切。 语林意外之余连忙朝沈清臣而去,他伤势才好,语林扶住他的手臂,担心道:“清臣,你怎么来了,感觉如何?” 沈清臣握住语林的手,温言道:“不是早跟你说我已经完全康复了么,今天的事情为何还瞒着我,害我一点忙也没帮到。” 语林笑着嘟囔:“我怕你担心啊,再说了,有静姝安排,绝出不了岔子。” 沈清臣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叶嘉言,低声笑问:“你要撮合的,可是叶嘉言和他身旁的那位女子?” 语林笑点点头。 “如何?” 语林望了他们一眼,斟酌片刻,看着沈清臣挑了挑眉,莞尔一笑说:“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被她顽皮的模样逗笑了,沈清臣略显无奈地点了点语林的翘鼻,眼神亲昵而温柔。 如以往每一次那样,微微吃惊后绽放如花笑靥,不知从何时起,他喜欢用这种方式逗她,喜欢看她小鹿般受惊的可爱模样。 沈清臣既来了,张溪语便提出要回公司处理些事情,语林明白她的用意,笑着嘱咐了一番,又同叶嘉言告别,便随沈清臣离开了。 载着他们的车子驶远,随在身侧的余谦偷眼瞧向身边的老板,依旧是那张辨不出喜怒的俊脸,若要说哪里不同,大约是太过于平静了,倒显出几分不同寻常来。 余谦还待察言观色,叶嘉言却已转身离开,一面吩咐他送张溪语回去。 将近凌晨,语林才等到张溪语归来。 “怎么还没睡?”张溪语淡然微笑着问。 语林细细端详了她片刻,轻言试探:“溪语,你还好么?” 张溪语一笑:“好啊,他没有忘记我是他年少时认识的那个女孩,我真高兴。” 语林注视着张溪语,迟疑着坦白了今晚她对叶嘉言说的那些话。 “会不会对你和他之间的发展造成困扰,原本他不会察觉的。”语林忧心忡忡。 张溪语沉默下来,他已经明白她的心意了么?为何她今晚看不出丝毫异样?这代表什么呢?是代表这件事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么? “不会,无论他知不知道,我都决定留下来,留在看得见他的地方。”挣扎了许久,以为自己已然冷却的心,却在今晚见到他的那一刻,轰然狂喜起来,那一刻,张溪语第一次肯定,除了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她别无选择。 “真的吗?”语林眉开眼笑,“你可以不走了?” 见她身子微微前倾,一脸认真地盯着她,张溪语扑哧一笑,柔声道:“真的啊,语林待我这般好,我舍不得离开了。” 语林笑了,说:“那好,我们又可以像小时候那样朝夕共处了。” 张溪语笑点点头,然后正色道:“不过,我可不能白住,你得收我房租。” 语林立刻摇头表示反对。 “你若不答应,我就自己去外面租房住,总之,你不能伤我的自尊,让我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张溪语一本正经地威胁。 她都说出“寄人篱下”的话了,语林只能投降,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说:“那房租得由我来定,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们去酒店将你的行李搬过来。”说完,不给张溪语拒绝的机会,语林逃回了自己的卧室,一叠连声地嚷着好困,令张溪语感动之余忍不住微笑起来。 ☆、18 一个星期后,张溪语顺利申请到了在首都工作,并由原先的辅助人员变为此次与宗盛合作项目的核心成员,张溪语既然遂了心愿,对待工作越发全力以赴,出入宗盛大厦的机会越来越多,与叶嘉言碰面的机会也随之增加,除去年少相识这一层身份,张溪语的个人能力有时甚至会遮盖住她的美貌所带来的的光环,这倒是叶嘉言未曾料到的,而对于张溪语来说,看到他眼中流露出对自己想法的赞同,便已经使她觉得,自己多年来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语林从未见过她如此快乐,高兴之余又免不了忧愁,叶嘉言是要娶那位关晓晓的,那是世人眼中门当户对的理想婚姻,到那时,想到曾经的欢乐,会更加痛苦吧。 对好友未来感情的忧虑,加上订婚日期日益临近,语林可谓千头万绪。好在寒假将至,很快便能一心一意地忙自己的私事了,想到沈清臣那日抱着她,笑说等不及想看到她披上嫁衣的样子,可是得要先订婚,哀怨的语气令语林甜蜜又欢喜,原来,并不是她一人有这样的期待啊。 “又傻乐什么呢?”夏静姝敲了敲办公桌,明知故问道。 被抓个正着,语林迅速收拢笑意,一脸无辜地摇摇头。 夏静姝意味深长地 分卷阅读30 看语林一眼,放过了打趣她的机会,转身的同时,顺手将一份报纸搁在语林面前。 “有什么重大新闻么?”语林很少看财经类的报刊,难得夏静姝却感兴趣,偶尔会跟她分享心得。 “叶家太子爷被人甩了,这算不算大新闻?”云淡风轻的口吻,之于语林,无异于晴空霹雳。 文章通篇从经济学角度分析了叶氏和关氏这场联姻的成败所产生的影响,语林并不懂经济,因而只确定了一件事,那便是自己之前的担忧都不存在了。 语林又读了一遍,这才明白夏静姝为何说是叶嘉言被人甩了,解除婚约的声明是由关家单方面发出的,而叶家只是接受而已,且对外并未说明原因。 “是那位关小姐不喜欢他了么?”语林合上报纸,有些感叹。 夏静姝不以为然:“也有可能是叶嘉言根本不会娶关晓晓,而顾及到女方的颜面,便让对方提出悔婚。” “什么?”语林糊涂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夏静姝不以为意,笑道:“很多时候,为了所谓的利益,婚姻也是能够被利用的。” 语林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你是说为了获得某种利益,叶嘉言拿自己的婚姻作为筹码,现在目的达到了,他便过河拆桥,背弃了对关小姐的许诺。” 夏静姝笑了笑,道:“难道会如你方才所言,是因为关晓晓不再喜欢叶嘉言了?” 难道不会么?语林不解。 夏静姝看着语林笑:“据我所知,关晓晓学生时代就倾慕叶嘉言,为了他,不顾家里反对,一路追随,远赴重洋念书,此次叶公子归国,她便也随之回来。” 她们是一个圈子的,自然相互了解,如此,由不得语林不越发肯定是叶嘉言“背信弃义”。 为了利益,他便能毫不顾惜地利用一个女子的心么?这还是她认识的嘉言么?不,他早已不是了,如今的他,是光芒万丈的集团继承人,出入公众场合皆有人随行保护,云泥之别,说的就是长大后的他和她。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在语林的记忆中,那年在外婆家,正值盛夏,叶嘉言,张溪语,还有哥哥和她,一行四人,去小城唯一的公园游玩。午后太阳炙热如火,他们坐在湖边大树下的石凳上乘凉,蝉声喧闹,却丝毫打扰不到他们的好兴致,哥哥提出要去湖上泛舟,得到张溪语的热烈响应,语林却因小时候落水的恐惧坚决不去,最终,叶嘉言也留了下来,语林没有感知到张溪语的失落,她只是开心自己逃过一劫。想来,哥哥是特意想支开她单独与美人相处,至于叶嘉言,语林想,他大约也是因为明白了哥哥的心思吧。 从日中到日暮,他们的足迹遍及公园每一处角落。公园很小,从一头走过跨越湖上的一座长长的石拱桥便到了尽头,园内也没有什么娱乐设施,除了拂堤杨柳和不知名的野生花草,便只剩高大茂密的树木。尽管如此,在语林心目中,这便是她的乐园,来多少回也不会腻烦。那时的语林,不曾考虑过是否像他那样大都市来的孩子,会瞧不上如此粗陋的园子。以往每一次,语林都是和张溪语同来,对于这片土地,土生土长的张溪语自是比她熟悉得多,通常,语林只能充当听众,听张溪语为她介绍有关园子的一切。终于这一次,她也有了倾诉对象,让她能够将自己多年积累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儿地讲给人听,抒发自己对这园子的喜爱。 那时的叶嘉言,对于她的滔滔不绝,是怎样的感受呢?大约觉得聒噪无聊吧,毕竟这与他毫无关系。那是她唯一有过的与叶嘉言的长时间相处,回去后的第二天,他便走了,她都没来得及与他道别。 那一回在酒店,她还因为他仍记得年少时的时光而欢喜,可他终究不会再是那个为她讲题,陪她游荡,可以让她无所顾忌地对之吐露心声的叶哥哥了。 下班时分落起雨来,语林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今夜叶靖华在知名酒店为沈含英补办生日晚宴,沈清臣下班后来接她。 到了后才发现,是上次酒会举办的那家酒店,语林倒不担心会遇见叶嘉言。现场照例是名流云集,衣香鬓影不可胜举。作为未来儿媳,语林全程陪伴沈含英身侧,含笑接受各路目光对她评头品足。沈含英精神极好,风韵犹存的脸上笑意明显,多年来的筹谋,一朝得偿所愿,她怎能不开怀,今晚这场生日宴,意味着她“叶夫人”的身份从幕后走到台前,此时此刻,以往瞧不起她‘后来者’身份的那些世家贵妇人们,看着她的目光中流露出或妒或羡的意思,这使她倍感扬眉吐气,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胜利,十几年前踏进叶家大门那一刻的意气风发,像是一瞬间回来了。 沈含英笑得志得意满,如今,她的孩子已然长大,优秀才干,丝毫不逊于世家子弟,即将迎娶的妻子,又是这般端庄静琬,貌美动人。她含笑看向身侧的语林,只有这般家世清白的大家闺秀,才该是自己孩子的良配,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她费尽心力拼得的局面。 陡然握紧的手指捏痛了语林,语林回眸,柔声关切:“沈阿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分卷阅读31 沈含英目光慈爱,柔声说:“不碍事,陪了我一整晚,累了吧,去休息一下。” 语林含笑道:“我不累,清臣要应酬客人,不能时刻在您身边,我得替他好好照顾您。” 沈含英心中喜慰,温柔地抚了抚语林的皓腕。一直到宴会结束,语林寸步不离沈含英身边,要离开时,四处寻沈清臣不着,手机也不通,未免沈含英担心,语林便谎称他临时公司有急务要处理,好言相劝着将她和叶靖华送上了车。 又一次毫无征兆地消失,语林不可理喻地联想起了数月前自己在街头接到的那个电话,会不会又出意外?她就是如此懦弱悲观的一个人,每一次父母亲人出远门,她总担心他们会不会中途遇上飞机失事、地震海啸之类的天灾人祸,三不五时总要打个电话去确认他们仍平安着。 夜幕降临,天空细雨如丝,将人的心都缠绕在了一块儿似的,酒店门前,语林一遍又一遍地拨着电话,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有阴影笼罩,熟悉的味道侵入鼻端,语林倏然抬起头,他没有打伞,濡湿的发丝荡在眉间,漆黑的瞳孔里一片冰凉。 “清臣,你怎么了?”语林慌忙握住他的手,竟比她的还冰,她握紧他,想要给他温暖,却被他于大庭广众下拥抱住,那样用力,语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从未在在外头作如此亲昵之举的,尽管如此,她静静回抱住他,不理会四周投来的目光。 冷雨如丝,飘到发烫的面颊上,煞是惊人,语林忍不住颤了颤。 “对不起——”耳边突如其来的三个字,声音轻柔中透着干涩,听在语林耳中,似有千斤重。 平复了思绪,语林轻笑道:“没关系啊,工作的事还顺利么?” 闻言,沈清臣心头一震,下意识脱口而出:“还——,还好。” 语林微笑,那就好,她只是担心他的安危,临时丢下她,她并不生气,她对商业和经济一窍不通,无法在事业上助他一臂之力,但至少,她还可以等他,在他知道的地方。 自那以后,日子如水般平静无波,学校的课程接近尾声,语林整日忙碌,浑然忘记时间。 ☆、19 忽然有一日,上午最后一节课刚下,语林一出教室,收到一条微信,却是夏静姝发过来的,命她午休时间去高中部礼堂找她,还附上仰天大笑的表情,语林哭笑不得,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终究抵不住心中的好奇。 语林是踩着点到的,能容纳几百人的多功能厅内人头攒动,也不知夏静姝坐在了哪里,正要打电话,人群陡然安静下来,下一刻,潮水般的掌声响起,语林忙拣了后排靠走道的一个位置坐下,将手机调成振动。 下一秒,手机振动了一下,是夏静姝发过来的微信,简短的一行字,却看愣了语林,鸦雀无声中,隐隐有窃窃私语飘入耳畔。 “那是宗盛集团的CEO吗?怎么这么年轻啊?” “是啊,牌子上写着呢,叶嘉言,名字也很好听啊。” 台下的观众以学生居多,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思维敏感而活跃,方才说话的是语林邻座的两个女孩,只听另一个又悄声笑说:“我还以为CEO这种级别的,都是老头子呢,没想到这一位却如此的年轻帅气,让人怦然心动。” 少女情怀总是诗,语林唇角轻轻扬起。 这是一场捐赠仪式,宗盛集团此次捐了一幢科技楼,并以集团名义设立了专项奖学金。 语林静坐一隅,忍不住思潮起伏,才出了悔婚的丑闻,便迫不及待策划一场慈善捐赠来挽回形象么?都说商场如战场,她不懂也不愿去懂,但她绝不能眼睁睁瞧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张溪语,最终落得关晓晓一样的下场,趁现在尘埃未定,她需防患于未然。 一念及此,语林便盼望着仪式结束,同时心中琢磨着一会儿见着叶嘉言,该如何开口,本就不是能言善辩的材料,若是心里一紧张,越发口不能言,因此还是提前打好腹稿保险。 仪式一结束,叶嘉言在众星捧月中径直离去,顷刻间无影无踪。语林后知后觉地明白,如今的叶嘉言,可不是她想见便能见着的,还记得那次夏静姝为了见他一面,可是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纵然沮丧,却也无可奈何,语林四面环顾,没搜寻到夏静姝,人群四散地朝出口涌去,语林无法他顾,便随着人流出来,一抬头,花坛前站着夏静姝,一袭鲜红大衣,精致娇艳,正瞅着她似笑非笑。 语林诧异一笑,走近说:“你方才坐在哪儿呢?怎么找都找不着。” “放着叶嘉言不看,找我做什么。”夏静姝笑嘻嘻地,语气娇嗔。 语林无奈:“你故弄玄虚地,就是为了他?” 夏静姝挽过语林的手,笑着连连点头。 “你——,”语林立住脚,愤愤地说:“害我白白浪费了好长一段时间,都够批一大叠试卷了。”说着疾步朝前走。 见她真恼了,夏静姝连忙追上去,笑着讨饶:“好 分卷阅读32 啦好啦,怪我考虑不周,除了沈清臣,其他男人在你心中,那都是死水,掀不起半点波澜,叶嘉言又如何,咱不稀罕,是不是?” 语林又是气又是好笑,幸而现在是上课时间,偌大的校园内空无一人,不然给人听去了可怎么好? 见她步履稍缓,夏静姝忙上前,偏了头瞅着她笑:“真生气啦?” 语林摇了摇头,神色颇为无奈。 夏静姝点点头,忽又笑着感慨:“看来除了沈清臣,再无任何人能入得了你的心了,就算年少相识的叶嘉言也不行。”斜睨了语林一眼,她笑问:“是也不是?” 语林微怔,无奈地看向夏静姝,瞧出她眼中的戏谑,不禁面露嗔色,没好气地说:“你说的是,行了吧?” 夏静姝倒不再笑她了,又见她眉目间现羞恼之色,柔声笑说:“好啦,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拉着你一起去见叶嘉言了,省得你烦恼。” 语林笑瞅了她一眼,知道自己怎么都辩不过她,索性就此打住。 没有起风,午后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路两旁的冬青树上,似有春意,绕过花坛,便是通往校门的大路,顺大路走过去便到了初中部。她们才从遍栽花木的花坛一头出来,一辆黑色劳斯莱斯房车闯入眼帘,语林耸然一惊,这不是?眸光一转,副驾的车窗半降,余谦见着她们,点头示意,脸色讪讪的,显得有些不安。 眼见着车子径直驶离,消失在大门外,夏静姝忽然有些后悔方才高声笑嚷。 “叶嘉言方才就在车上,该不会都听见了吧?” 语林不做声,心下有些茫然,听见或未听见,她并不清楚这于他们之间而言有何不同。 夏静姝沉吟半晌,低声咕哝:“不过叶嘉言为何会在这里,难道是专程等在这儿的” 语林心头一跳,那次酒店门口,他笑着对她说总会有机会再见面的,所以捐赠仪式结束后,他便等在她必经的路上么?他知道她来了?观众席上人影密集,语林以为他是发现不了自己的。 见她若有所思,夏静姝越发狐疑:“他该不会是特意在这儿等你的吧?” 语林如梦方醒,慌忙笑了笑,正色说:“怎么会,可能——,可能是凑巧遇上吧,再说了,他又如何得知我们会走这条路。” 夏静姝点点头,瞅着她笑:“你紧张个啥,我只不过好奇你俩不是很早就认识了么,既然遇上了,怎么都不见一面,趁此机会聚聚也不错啊。” 语林睨了夏静姝一眼,说:“他才出了悔婚的新闻,你方才说那一通话,人家若再见我,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是因为这样啊。”夏静姝哈哈失笑:“说你被别人抢了心上人还有可能,要说让你去破坏人家的感情,就算把刀搁你脖子上,你大约也只会慷慨赴死。” “我——”语林忍不住反驳:“我是这么懦弱么?” 夏静姝一本正经地点头:“你丫就不是当‘第三者’的材料,这一点我可清楚的很。” 语林注视着夏静姝不疑有他的神情,垂眸一笑,喃声说:“所以往后不要拿我打趣了,惹人笑话。” 夏静姝信誓旦旦,连声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说她都要结婚了,名誉要紧。 离订婚日期还有一个礼拜,哥哥陶骧从美国回来了,语林去机场接他,一见面,一向以欺负戏弄她为乐趣的哥哥破天荒地给了她一个拥抱,说以后嫁到别人家自己就不能再欺负她了,很是舍不得啊,一脸感伤的表情让语林哭笑不得。 自从18岁出国留学,陶骧只有春节才能回来与家人短暂团聚,此次他特地请了长假,说直到妹妹举办完婚礼再走,语林和父母均是欢喜不已。 连日来天气晴好,冬阳灿烂温暖,一如语林的心情,因了哥哥归国,她回家的日子也多了起来,以往父母工作繁忙,吃住都在学校,只有周末语林才能回到家中承欢膝下,如今哥哥休假在家,能每日接送父母,一家人在家里共聚天伦之乐。 这一日正值周五,语林在学校耽搁了一些时间,下班回到公寓已是傍晚,因明日一家人计划去郊区度假,一进门,她便一头钻进卧室整理行李。 张溪语难得清闲,在厨房准备晚饭食材,笑说总是要语林为她下厨,今日要好好表现作为回报。 日落时分门铃突然响起,俩人均感讶异,张溪语去开了门,见到来人,彼此俱是一愣,直到语林许久听不见动静,出来一看究竟,不由笑道:“哥哥,你怎么来了,爸爸妈妈呢?” 门口站着哥哥唐文安,闻言一笑:“他们在家呢,命我过来接你,天晚了不放心你一个人。” 张溪语方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哥哥往里让。 语林原本打算吃完晚饭再回去,但现在,她看向张溪语,只见她含笑说:“我一个人没关系的,赶紧回去吧,别让叔叔阿姨等太久担心。” 语林看了看哥哥,又看着张溪语,试探地问:“溪语,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明日我们一块出去散散心,好么?我们好久没一块儿出去玩儿了 分卷阅读33 。” 张溪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哥哥,见到他英朗的眉目,眸光注视着她,神情关注,脸不由一热,嗫嚅道:“会打扰到伯父伯母吧。” “不打扰,不打扰。”唐文安忙笑着打消顾虑,“我爸妈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张溪语笑着点点头,语林见哥哥双眸熠熠,喜上眉梢的模样,忽然觉得,眼前的两人未尝不是一对璧人。 父母见到张溪语,均是惊喜万分,妈妈一脸惊叹,说没想到多年不见,当年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出落得这般标志了。 张溪语性子随和开朗,有她在,气氛温馨热烈,语林心中自愧不如。 第二日临出发前,语林接到沈含英的电话,问她可有时间陪自己出门逛街,语林心中犯难,正踌躇间,一旁的母亲示意她答应下来。语林挂了电话,看着慈爱的母亲,还未开口,已经被母亲抢过话头,笑说沈阿姨一个人在家冷冷清清,无人陪伴,她不能拒绝。 ☆、20 结果就是哥哥和张溪语陪同父母一起去,语林在他们出发一个小时后,坐上了叶家派来接她的车。此时沈含英已经以女主人的身份住进了叶家位于郊区的别墅,语林到时,她正裹着羊绒披肩,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一面品茗,一面读报。欧式装修风格的房子,精致华丽,美轮美奂,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一室温暖,茶几上的水晶花瓶里插着一束犹沾露水的玫瑰花,经热气一烘,芳香醉人。 见到语林,沈含英含笑起身,握住她的手一同坐下,笑着说:“一早吩咐厨房烘焙了你爱吃的鲜奶蛋糕,刚刚好,你就到了,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蛋糕甜软不腻,入口即化,比语林以往吃过的都要美味,大厨的手艺,自是不同凡响。 饭后沈含英说要为自己添置一些衣物,笑问语林愿不愿为她这个老太太当参谋,语林自是欣然应允,心里却明白,能入得了她眼的衣裳,自己怕是听都没听说过,更遑论帮她参考了。 语林从不知道,在这座城市的中心,竟会有如此清静的购物场所,即使是周末,街上行人寥落,各色顶级豪车无声地驶过一尘不染的林荫道,隔着车窗一闪而过衣饰华贵的上层阶级,散发着可望而不可即的气息。 语林隔着车窗仰望,如贴云端的摩天大厦,一幢连着一幢,平滑如镜的墙体沐浴在朝阳下,寒光凛凛,不可高攀,头顶上方的天空,红日高悬,一如既往光芒普照,熟悉而亲切,语林莞尔,无论在何种世界,亘古不变的太阳,倒是不为所动,面目如初,沉默不语地俯瞰众生。 她随在沈含英身侧,温顺乖巧,完美地进入了自己的角色。 尽管门可罗雀,店门开处,却是馨香宜人,暖气随身,宾至如归,归的自然不是升斗小民。 衣服是像艺术品般摆在橱窗里的,一款一件一色,绝不重样,语林想起了那些留名青史的绝代佳人,忽觉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身着浅蓝色套裙制服的女导购,端庄得体,笑容亲和地迎上来,寒暄交谈无不礼貌周到,不像在出售货品,倒像是高级服饰顾问。 不过片时,一架架的衣物便被推了出来,都是当季新款,独一无二,沈含英略扫了几眼,从中挑出几件,一旁的导购忙将衣服接过去,另有几名导购过来将架上其他衣物一一取下,原先的女导购便吩咐她们好生包装,又笑语殷勤地对沈含英和语林说会即刻按照地址送到府上去。 豪门世家的购衣模式,语林今日算是大开眼界,她不禁看向一旁那位美丽优雅的妇人,虽已年过半百,依然身姿纤细,肤色白净,周身散发出雍容华贵的气场,即便正当青春的女子站在面前,恐怕都要沦为陪衬。 忽然想到张溪语,以她的聪慧美貌,是配得起这样的人生的,嫁给叶嘉言,成为叶家少夫人,她必能一解心中郁结,得到一直想要的幸福。语林忽生忧虑,昨晚不该撺掇她去家里,致使节外生枝,哥哥眼神中对她的恋慕,并不容错认。 出神间沈含英已经签好单,只等送货上门。看向始终静候一旁的语林,竟见她面有忧色,不免错愕,忙问可是有为难的事。 敛去愁容,语林摇摇头,含笑说并无难事。 沈含英目光停驻在语林脸上,端详着她,柔声笑说:“放假后来陪我住吧,好给你补补身子,瞧这雪白的一张脸,得好好调理调理气血。” 语林忙顺从地点点头,怕她察觉出自己心不在焉。 一路房车代步,不论路程远近,去哪里都不过片时工夫。安分不争的性子,致使语林一路并不多话,去哪里都无任何意见,这无疑深合沈含英心意。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车子停在一座华丽精巧的大门前,语林下车后,认出是上回跟随夏静姝来过的一所美容机构,会员制,入会费堪称天价。 顾客人数是有限的,因此一路走过,不断地有人对语林微笑,神情亲切自然,使她明白自己还被记得,虽然如此,却无一人上前来寒暄,大约又是保护隐 分卷阅读34 私一类的意思。 一名优雅干练的中年女士迎了上来,看穿着打扮,应该是经理一类的职务。沈含英笑着将语林介绍给那人,只见她含笑细细打量一番后,看向沈含英,笑赞道:“这就是你的未来儿媳妇么,如花似玉,不失你当年的风采。” 恰如其分的恭维话,哄得沈含英心花怒放,携过语林的手,语气佯嗔:“今日带她来,你可得拿出看家的本事,过两日便是订婚典礼,若有差池,我可唯你是问。” 闻言,那女士唤过一名女子,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后满面笑容瞅着沈含英,说:“放心吧,点石成金不易,但你交给我的可是美玉,锦上添花的手法,还不是信手拈来,况且我新近得了一件宝贝,是留学名校的业务精英,一会儿让她过来露一手,若还合意,便让她负责订婚典礼,如何?” 这当然是意外之喜,沈含英忙说快让她出来见见。语林跟随着进入贵宾室,方才落座,房门从外推开,一名女子面含微笑而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向他们走来的女子,令语林忽觉缘分奇妙,那一日遍寻不见,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遇。 沈含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女人,短裙鲜红,身段妖娆,海藻般的鬈发自肩膀处散落下来,傲人的胸房饱满喧腾,再配上纤腰翘臀长腿,当真是千娇百媚,无处不存着极致的勾引和诱惑。 “是你?我们见过的,还记得么?”语林又惊又喜,心中并不确定她是否还记得自己。 “当然记得,在走廊上,我撞到了你。”女子笑吟吟地说,粉光脂艳的巴掌脸,杏眼桃腮,精雕细琢一般,一笑之间百媚生。 一旁的经理忙着介绍。沈含英震惊过后,心中只是冷笑,多年未见,她倒是一点儿没变样,还是那副狐媚相。 “叶夫人,您好。”女子弯唇一笑,和颜悦色,神态不卑不亢。 沈含英一怔,淡淡瞅了她一眼,唇角轻扯,略点了点头。 一旁的经理笑语殷勤,忙着张罗招待事宜。然而,沈含英身体忽觉不适,抱歉地说下次再来光顾,拉着语林便走了。 从美容院出来,语林担忧地问:“沈阿姨,您感觉怎么样,打电话让清臣过来吧。” “不......不可以。”沈含英心神不宁,声音发颤:“千万不能告诉他。” “沈阿姨?”见她大惊失色,语林不免又急又慌,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先还好好的,怎会突然不舒服起来呢。 沈含英深深吸气,心情略略平复下来,这才看向语林,路灯光芒雪亮,只见她双眸紧紧注视着自己,里头又是惊惶又是关心,唇色发白,显见是被自己吓着了,偏偏面上还强装镇定。 “傻孩子,”沈含英轻声笑叹:“我不过是心悸的老毛病又发了,休息一下就好,清臣工作繁忙,别让他分心了。” 语林定了定神,点点头,柔声道:“好,那我们赶快回去,不让清臣回来,但医生还是要请来看看。” 她的神情认真而坚持,沈含英不忍拒绝,心中微喟,温润却固执,柔弱又坚强,截然不同的性子,在她身上竟能巧妙融合,浑然一体。 随行的司机这时已经到了,忙将沈含英搀扶上了车,回到叶家别墅,语林便要去叫佣人请家庭医生过来,沈含英急忙喊住了她,说有相熟的医生朋友,打个电话一会儿就过来了。 既是装病,自然检查不出什么,作为沈含英多年老友,两鬓如霜的男中医早已想好对策,开了些静心安神的药,一言不发地告辞了。 当晚九点,叶靖华回来了,已经退休的他,不时会去参加公司高层的会议,指导一下工作。虽是花甲之年,但神清体健,身形挺拔,相貌尽管不再年轻,却丰神儒雅,气定神闲,更增威仪。 见到语林,叶靖华不经意想到了某人,气质何其相像,一般的温婉娴静。 难得地,叶靖华一向严肃沉稳的脸上笑意温和,要语林留下来陪陪沈含英。 由于认床的坏毛病,语林在周六的清晨早早醒来。位于二楼尽头的房间,有整面墙的落地窗,拉开樱粉色的窗帘和窗纱,远处山峦起伏,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洒下万道霞光。语林梳洗完毕,心情雀跃地下了楼。楼下有三个女佣正在做清洁,花瓶中已经换上了新鲜的花卉,头发花白的男管家正整理着新一期的报刊,语林含笑问好,说想出去走走,若是沈含英起来了,可立刻着人告知她。英国式的老管家恭敬有礼地应承,并询问是否需要人陪伴,语林笑着摇头。 ☆、21 站在庭院一角,仰头看去,天空明朗,朝霞似锦,虽是深冬,但触目一片鲜活的绿,是常青树高大茂密的枝叶,语林抬手遮在目前,透过指缝去感受冬日阳光穿透树梢洒下的光芒,那样温暖可爱,伸手便能捉住似的。 空气清鲜干冷,沐浴在晨曦中的庭院静谧而安详,语林独立其中,贪婪地呼吸着,似有若无的清香飘入鼻端,心中一动,她举目四顾,发现了墙角一树 分卷阅读35 盛开的梅花。 语林走近前去,立在花枝下,驻足观看,红梅凌霜绽放,暗香疏影,平添了一份诗意。四周均是高大乔木,衬得这一角极为不起眼,阳光到了这儿都变得清冷起来,语林注意到这株树正对着一扇窗子,里头的人推窗便可见到。游目四顾之下,这才发觉松柏遍植的庭院,这是唯一的花树,若非她嗅到空气中隐隐浮动着的清香,断然是发现不了这里的。 踟蹰半晌,终归忍不住心中好奇,语林一步一步悄悄靠近那扇梅树掩映下的中国古典式雕花窗,才到窗下,便听到一个声音在唤她,语林一惊,仓促一瞥间,从窗纱缝隙中看见了高及屋顶的落地书柜。 她应了一声,来不及细看,转身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返回,绕过一株终年苍翠的乔松,只见一身黑白制服的管家在门前静候,她才要出声,却见他忽然疾步朝大门方向走。 语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精巧繁复的镂花大门正迅速开启,向两侧退去,守卫室里的人站起来行注目礼。 银灰色的车子缓缓驶进位于庭院里头的停车区,与语林所在的位置相对,隔了一条宽阔的大道,,心头忽如其来的猜测促使语林立住脚步,藏身在一棵大树后面,视线刚好能够瞧见对面的一切,却不会被对方察觉。 片刻后,从花坛深处走出一个人,身着白色无领羊绒衫,外套黑色长款大衣,优雅纯粹的白,□□的黑,穿在他身上,又增添几许矜贵从容,这般气质卓然,不可逼视。 语林无声地躲在暗处,眼见着那抹修长的身影拐过花坛,消失在视线之中,才放松精神。 站在当地发了一回呆,语林心中不免自嘲自己为何要逃避与他面对面,莫非真如夏静姝挖苦她的那样,一见到‘人上人’就避之唯恐不及?她垂了眸,心情有些低落,如今的她,见到叶嘉言,就如同以往在社交场合表现出来的那样,每每寒暄过后便沉默寡言起来,以她往常的经历,这样的自己,是会令人倍觉沉闷乏味的,她不愿讨人厌,与其最后被自己弄得不欢而散,倒不如避免相见的好。 不自觉间已经走出小径,踏上大路,她低垂着头,默默沉思,乌黑如缎的长发散落下来,掩住了面颊。她对周遭一无所觉,直到身后蓦然响起那声熟悉的呼唤,她恍然抬头,与此同时,已走到门廊处的某人,倏然停住脚步,回身看过来。 与他目光相遇的刹那,语林无端想起了自己在学校花坛边的那番言论,脸瞬间涨得通红,垂眸自省,自己又犯了一发愣就往前冲的毛病,若非被后头的声音喊住,她大约会没头没脑地迎面撞上去。 她从来应付不了突发状况,片刻之后抬眸,唯有冲他微笑而已。 隔了十米开外的距离,树木深深,初阳冉冉,他立在那儿,一贯的从容自若,阳光下,黑白分明的双眸,目光淡然清远,眼波流转间,隐隐藏着抹捉摸不定,似在看她,又好像并没有,语林局促不安起来,红着脸,心思千回百转。她从未像此刻那样热切希望着,眼前的叶嘉言能对她说说话,哪怕只像彼此之前相遇那样,客气疏离地寒暄,也好过此刻相对默然。 她知道身后那人在等她,可是此刻在他目光注视下,她做不到就这样转身而去,尽管她也不确定如今的他们,是否还有可能做朋友。 终于,他的目光越过她,投向不远处,语林松了口气。但很快,他的目光又回到她身上,却不再停留,致意后旋即离去,片刻间消失在门口处。 语林释然微笑,回过身来,迎着含笑向她走来的沈清臣,他握住她的手,目光中含着安心,笑说:“手机关机,还好是在妈妈这儿。” 语林“呀”了一声,从衣袋中掏出手机一看,一夜不曾充电,可不是关机了么?她赧然一笑,深感抱歉,若不是为了她,他也不会寻到这里来。 “跟沈阿姨说一声,我们就走,好不好?”她笑语轻柔,知道他不愿待在这儿。 他岂会不懂她的心思,含笑携了她的手,一同走向别墅门口。 沈含英已经起床,一身浅紫色套裙,静身端坐在沙发上,裙下交叠着的小腿,笔直纤细,头发一丝不乱地绾在脑后,执着报纸的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只钻戒,光芒炫目。 见到他们,沈含英一愣之下,精心修饰的面容,霎时由激动转为喜悦,忙搁下报纸,快步走向前,笑容慈母般温暖:“才跟你公司秘书通过电话,说是明日才能回来的,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合作商临时有事,行程取消了。”沈清臣温言解释。 沈含英含笑点头:“也好,再有一日,就到你们订婚的日子,虽有专业团队策划,但有些事,还需你们亲力亲为,你这些日子忙工作,真难为了语林,一个人劳神费心。” 沈清臣看向语林,目光歉疚,郑重地点点头。 这个家庭有周末共进早餐的传统,是叶嘉言的爷爷在世时立下的。才成为这个家庭一员的沈含英,对每一个这样的清晨均极为重视,沈清臣出差国外将近一月,她原以为还要等一周才能迎来和他在叶家的第一顿早餐,没想到 分卷阅读36 今日便能达成,她心中得意,忙着去厨房视察,一面吩咐佣人去请叶靖华和叶嘉言。 语林随沈清臣坐在沙发上静候,目光却注意着客厅某处的那扇门,不一会儿,房门从里打开,叶靖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制服笔挺的男管家。 庭院深处那树红梅,正对着叶靖华书房的窗子,确认了这个事实,语林心中虽满腹疑团,却也只能即刻收回关注的目光,含笑起身问候。 沈含英出来了,笑着招呼他们入座,语林走在沈清臣身侧,才到旋转楼梯口,眼角余光瞥见某个身影,她抬眸看去,见着缓步下楼的叶嘉言,语林迎向他的视线,眼神交汇下,他眸光泠泠,似冰雪初融的湖水,平静中泛着冷凝。 语林忽然意识到,这是一次家庭聚餐,作为外人,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而对于沈清臣,却是恰因为有语林在,他才不那么觉得待在这里是令人难受的一件事。 有沈含英在,早餐的氛围,至少从表面来看,和谐融洽,叶靖华始终面带笑意,不时和沈含英交谈几句,间或问及沈清臣和语林的订婚准备工作,沈含英满面含笑回说一切布置妥当。 语林对面坐着叶嘉言,与她相邻的是沈清臣,两人均缄默不语,安静得像在有意弱化各自的存在。 身处局外的语林,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逡巡过后,清楚了一个事实,五人中,长一辈适时的闲话家常,是恐怕冷场使气氛尴尬而有意为之,透着为人父母的小心翼翼,而另两人,像是打定主意,在这张以联络感情为目的的餐桌上,无声无息地做一个道具。 算起来,只余语林能有闲心来品尝这精心准备的早餐,然而,她如鲠在喉,了无食欲,又是愁闷又是悲伤,只恨自己无能为力。原来,假象即便再完美,终究抵不上平淡的真情,珍馐玉馔又如何?娇妻贵子又如何? 思及眼前这一幕,或许会在将来无数次上演,一阵酸楚自语林心头涌起,她忙敛眸低头用餐,唯恐惊碎这水晶般的美好。 早餐是西式,对于极少接触西餐的语林来说,并不容易驾驭。她瞪着摆在眼前成套的名贵骨瓷杯碟,光亮洁净的刀叉,如遇强敌般不敢轻举妄动,最终,为免因意外而出丑人前,她索性只端起玻璃杯呷热牛奶,香浓滑腻的滋味溢满候间,温暖熨帖。 正喝得舒心,忽觉面前的盘子被人端起,语林愕然相顾,却是沈清臣,正将自己盘中切好的食物换给她,语林怔怔看着他动作,不自觉地抿唇微笑。 “快吃吧,不然该凉了。”他静静布置好一切,凑近她轻声嘱咐。 她眉目漾笑瞅向他,在他关切的目光下,她乖巧地点了点头,他便笑了笑,端正了身体,拿起刀叉吃换过来的那一份食物。 语林微笑着,转回脸来,眸光转换间,冷不丁触到沈含英笑盈盈的目光,她心中一窘,这才发觉,方才的一幕被人看在了眼里,她微微一笑,低了头,忍不住斜睨向一旁的沈清臣,却见他若无其事地,目不斜视只关注眼前的食物。 语林如法炮制,只管拿起刀叉用餐,全当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同样看在眼中的叶靖华却不打算放过他们,笑对沈含英说:“他们感情倒是好得很哪。” 沈含英笑着点头:“可不是么,在一起几年了,一向都是相敬相亲,和和睦睦的。”说着看向语林,续道:“更难得语林这孩子,脾气秉性极好,一直以来,陪伴支持着清臣,解了我多少顾盼之忧。” 她说得动情,语林慌忙柔声说:“阿姨您别这么夸语林,都是我应该做的。” ☆、22 沈含英连连点头,笑逐颜开道:“是了,你们就要成婚了,我再没什么不放心的,往后语林要代我好好监督清臣,他若有不对之处,可要告诉阿姨。” 这样俏皮打趣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竟似理所当然,语林不觉面红过耳,她方才可不是这层意思啊。 陡然间成为话题中心,语林只觉难以招架,眼光四顾,见着对面的叶嘉言,心中一惊,不知何时,他竟被众人遗忘了。 她看着垂眸用餐的他,那样优雅的举止,那样安静不争的态度,不知怎的,她心里忽生一种混沌不明的难受,是为他感到委屈。 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他恰在此时抬眼看过来,见着她柔和关切的神情,微怔之后,牵了牵唇,笑意清浅,目光中有淡淡的忧伤一闪而过,他犹不自知,以为将情绪掩藏得足够安全。然而,说什么身为集团CEO,要做到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到底年少之人,为情所困,心中那样难过,面上又如何能做到不为所动。 只不过,语林并未捕捉到那太过短暂的情感变化,她冲他抿唇一笑,低了头继续用餐。 就在这时,管家过来了,递给叶靖华一份文件,大约是急难之事,否则绝不会贸然打扰。果然,看过之后,原本和颜悦色的叶靖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虽不曾发作,但眉目间怒气笼罩,眉心纠结,显见气得不轻。 分卷阅读37 坐在下首的沈含英瞧出端倪,连忙替他斟了杯茶,柔声笑说:“若是公事上出了岔子,吩咐给下属去处理就成,都退下来了,还整日操心个没完,我特意沏了你最喜欢的碧螺春,尝尝看。” 叶靖华也不理会,瞅了座上某人一眼,面沉似水,冷声道:“你跟我来。”说着,也不等对方回答,径直上楼去了。 语林正不知出了何事,下一刻,只见叶嘉言不慌不忙地起身,微微点头示意,从容有礼地说了句“慢用”,随后上楼去了。余下语林和沈清臣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叶靖华一走,沈含英便淡声吩咐撤了食物,神色暗淡下来,是盛筵散后的意兴阑珊。不过很快,她重新打起精神,笑对沈清臣说,许久没同他谈心了,趁今日得闲,想让他陪她上楼坐坐。 语林无所事事,动手帮忙收拾起餐桌来,一旁的佣人急忙来拦,语林笑说没关系的,她却坚决不让,笑着说:“若给太太知道,可有一番训责。” 语林只好作罢,到了客厅,闲来无事,便坐在沙发上翻阅一本时尚杂志,绚丽的彩页,各种服饰搭配,应有尽有,她虽对时尚一窍不通,却也看得津津有味。 不一会,方才那女佣端着杯茶出来,语林听见响动,抬头见着她,含笑点头 ,那面目和善的中年女士见此,顿住往楼上去的脚步,折回到语林身边。 语林含笑看着欲言又止的她,温言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么?” 只见她神态谦恭,瞅着语林迟疑地笑了笑,说:“是夫人她吩咐我送茶上去,可我——” 语林已明白了,柔声说:“你怕正在气头上的叶伯伯迁怒于你,是不是?” 女佣很快地点点头:“迁怒倒在其次,只恐夫人怪我办事不力,若是被辞退,哪里再能寻着待遇这么丰厚的工作呢?” “你别怕——”语林笑着说:“我替你送上去就没事儿啦。”说着起身接过托盘。 “唐小姐,我——”女佣感动不已,连连道谢。 语林摇摇头,露出让人安心的笑容,说:“放心吧。” 书房在二楼右面走廊尽头,是叶靖华接见下属,处理公务的所在。此刻房门紧闭,语林立在门外,犹豫片刻,抬手正欲敲门,只听‘砰’的一声,似重物落地的声响,她心中一惊,握住门把手一拧,下一秒,已经打开房门。 入目是散落一地的文件,数帧照片夹杂其中,白纸丛中的一抹彩色,很是醒目,语林一眼便认出了里头的张溪语,虽然像素模糊,但熟悉她的人绝无法错认。 不容语林错认的,还有她身侧同她一起从酒店出来的年轻男子,如斯出众的相貌气质,凡见过之人,必不难留下深刻印象。 语林盯着地上的照片,纵然心中惊疑不定,却还是面色淡然地抬起脸。 紫檀木办公桌旁,叶靖华坐在椅上,一手扶着桌沿,气得脸色发青,胸口剧烈起伏着。 语林大吃一惊,疾步走到他身旁,抚着他的背脊,柔声劝慰:“叶伯伯,您不要生气啊,叶哥哥倘若有不对的地方,你让他改就是了,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 她目光匆匆,寻着立于门侧的叶嘉言,他面无表情地站着,只是额角红了一块,伤口处有血丝渗出,语林紧盯着他的面容,这才发觉他脸色煞白,连双唇也失了血色,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 方才‘砰’的那一声,是打在他身上了么?语林慌忙四顾,在脚边发现了一个镇纸样的东西,沉重中泛着冷光的玉石。 是用这个打的么?语林又抬头看去,细细打量,回想过来,可能是一时气急,顺手拿了东西就扔过去,虽不会伤到,却也险险掠过,撞破了他的额角。 发生了何事?他竟惹得自己的父亲发这般雷霆之怒,语林心乱如麻,一时愣在当地。 “这是怎么了啊?——”赶到的沈含英惊呼出声,箭步冲到叶靖华身旁,又连声催促请医生过来。 语林醒过神来,‘啊’了一声,急忙转身朝沈含英而去。 此时的叶靖华渐渐舒缓过来,只是精神不济,看上去苍老了许多。语林提起的心缓缓落下,朝某个位置看去,才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沈含英不住抚着他的胸口为他顺气,语林目不转睛地关注着他的脸色。终于,沈含英长舒口气,轻声埋怨他说:“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动不动置气,一点儿也不知道顾惜自己的身体。” 恢复如常的叶靖华余怒未消,声音严峻:“始乱终弃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也不知他是怎么学会的,国外留学,好的不学,学着朝三暮四,关家那丫头哪点不好了,要落得一个悔婚的下场。” 语林瞬间绷紧了神经,提心吊胆地等待接下来的话。 沈含英愣了愣,忽地一笑,柔声说:“不是关家那边要跟咱们解除婚约么,媒体都报道了,舆论上头也并无对我们不利的声音啊。” 叶靖华‘哼’了一声:“你看看这些照片,都要结婚的人了,还跟其他女人出双入对的,人家姑娘能不生气么 分卷阅读38 ?” “怕是工作上需要吧。”沈含英仍是笑着劝解。 “工作?”叶靖华愈发来气:“什么工作需要谈到半夜跟女人从酒店出来?我先还以为是他们之间感情淡了,才导致分手,现在看来,肯定是这小子不负责任,做了对不住关家丫头的事儿。” 心头侵过阵阵冷意,语林攥紧了手指,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神色有异。 沈含英拾起照片,细细瞧了几眼,微笑说:“这算得什么,生意场上逢场作戏的时候多的去了,我看十有八九是误会。” 叶靖华沉默片刻,忽地长声喟叹:“那你可知道,与关家的联姻,也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场戏?” 沈含英一怔,正视叶靖华,迟疑地笑了笑:“是么?怕不会吧?人说关家姑娘对嘉言倾心已久,都说这回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想到——” 叶靖华怒意转浓,恨声道:“连我也被他算计了,一直配合着演戏。以为因了他的婚事,不光解决了公司一桩遗留已久的棘手项目,还将一位知书达理的儿媳妇娶进了家门,可谁曾想,原本两全其美的事儿,竟是一场骗局。他可倒好,利用人家姑娘一片真心,目的达成后过河拆桥,这般小人行径,怎配做我叶家子孙。” “这是嘉言亲口承认的么?”沈含英斟酌着语气,唯恐火上浇油。 叶靖华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沈含英笑了笑,柔声劝道“他也是为了尽早做出成绩,好堵住集团上下质疑之口,即便是利用,最后也是让关家先提出的悔婚,非但没让关家小姐失了颜面,而且我相信——,经此一事,关氏集团必定也获益不少,如此双赢的合作,你反倒责怪他,依我看,你儿子在处事手腕上可是青出于蓝呢。” 这一点却是叶靖华一时没考虑到的,当时一听完那不肖子轻描淡写的一句“不过是逢场作戏,又何必当真”,他只觉火冒三丈,也没顾上细问,现在想来,这种可能性大大存在。 怒容稍霁,他仍是没好气地说:“那也不能拿婚姻当儿戏啊,关家女儿才貌俱佳,对这儿媳妇我满意的很,可谁想——”叹了口气:“害我空欢喜一场,还以为自己不久就能当上爷爷了呢。” 沈含英“哎哟”一声,笑道:“他才多大呀,人不风流枉少年,正是享受爱情的年纪,可别把你那些老旧观念拿出来了。” “什么享受爱情,”叶靖华不以为然,一脸严肃:“这根本就是对感情不负责任,你瞧瞧这些照片,若是落到有心人手中,还不知会怎么编排他,到时候亲戚朋友怎么看?还不是指责我无能,教出个只会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出来,尤其是他姥爷,给他知道,我怕是背上荆条都不能够谢罪。” 沈含英噗嗤一笑:“哪儿至于呢,再说了,关家退婚的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就算被曝光,那也是在双方分手之后才在一起的。说不定嘉言真的喜欢照片上那姑娘,如此更毋需顾虑什么了。” 沉吟半晌,叶靖华神情略显疲倦,笑叹说:“是啊,都26岁了,可在我心里,还当他是十年前呢,真是的,算了,随他去吧,终归我迟早得放手,让他自己去经历一切。” “正是呢——”沈含英笑道:“年轻人嘛,总要历练历练,不经历一番,哪儿能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语林默默听着这一切,她终于明白,原来夏静姝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是能够为达到目的,利用他人感情的人。最后一丝疑虑消散,语林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头乱窜,胸口闷得难过,像有东西在啃噬着她的心,有一种隐匿的疼痛。 家庭医生已经赶来,迅速地对叶靖华展开身体检查。 “语林——”叶靖华看向静静陪侍一旁的她,语气温和:“你能去看看嘉言么,这是医生开的药膏,你帮我拿去给他。” 语林含笑应好,拿起药膏出去。 ☆、23 问过女佣,说少爷房间在三楼,上了楼才知道,整层楼只有一间屋子,在靠近左边走廊尽头。 站在门口,语林忽然有些泄气,她硬着头皮,抬手叩了叩门。 里头一片岑寂,良久,语林深吸口气,一鼓作气,再次抬起手,正欲敲门,下一秒,房门开启处,叶嘉言出现在眼前,修长的身材,穿着纯白的羊绒毛衣,身上有清淡好闻的气息。 语林及时收回手,愣在当地,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淡然中含着疑问,语林看了看他的脸色,似无大碍,黑发闪着湿润的光泽,是才淋浴过么?她看向他的额头,被垂下的额发遮住了,瞧不见究竟。 “有事么?”淡淡的口吻,不明白她在看什么。 语林收回目光,抿了抿唇,伸出手,给他看掌中的管状药膏:“这是叶伯伯让我拿来的,伤口上过药,会好得快些。” 等他接了药,语林仍旧站在原地,与自己作心理斗争。她不说话,他也不问,任凭沉默蔓延。 终于,像下定了决心,她迎视他,微笑着:“你和溪语见面了么?”b 分卷阅读39 r   他一怔,心底竟微微失落,看着她,“嗯”了一声,微微一笑:“她是个优秀的女孩子,你说得不错。” 她?语林一愣,脑子转过弯儿来,可不是,她在那次宴会上胡言乱语,差点儿惹恼了他。那如今他去见她,是不是代表—— “你是认真的么?”她话锋一转,脸色郑重地问。 “什么?”他面露不解。 语林一时情急,冲口而出:“溪语啊,她一直喜欢着你,你难道不知道?” 话一出口,语林便后悔了,她一瞬不瞬观察着他的反应,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瞧见她一脸期待的模样,他眸光一凛,薄唇轻扯,似笑非笑:“那又如何?” 语林被问得哑口无言,瞥见他眼中的嘲弄,似乎在说与你何干? 她垂了眸,呐呐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那我走了,你自己当心,注意伤口不要碰到水。” 顿了顿,似乎再无什么可交代的,她冲他笑了笑,准备离开。 “她是很好的,可我偏不喜欢.......”她听见他磁性悦耳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却仿佛裹夹着直达心底的力量,令人忍不住心弦颤动。 语林豁然转眸,他表情平静,似乎方才叙述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听他这么说,她本该义愤填膺,为自己痴心错付的好友打抱不平,然而,此刻的她,像遭遇了埋伏的士兵,被杀得丢盔弃甲,无力还击,只余茫然不解地凝望着他,神思混乱,像无端挨了一拳。 “谢谢你送药给我,回去吧。”他浑若无事地提醒她离开。 语林转身就走,到了楼梯口,没有听到关门声,不知他还在不在,也不敢回头,脚不停步地下楼去。 叶嘉言立在原地,反思着自己方才的行为,全凭心里的想法说话,这样不虑后果的事,他有多久没做过了?曾几何时,他竟让自己落入这般不堪的境地,明知她心里没有自己的位置,明知她不会明白,却还是忍不住对她解释,一丝一毫都不愿她误会他。一种熟悉却未知的恐慌,又一次攫住了他,像是有致命的把柄被人握在了手里,让他无处可逃。 沈清臣等在客厅,见着下楼来的语林,神情恍惚,一脸失魂落魄,吃了一惊,忙问可是叶靖华情况不好。 语林恍然一笑,摇摇头。沈清臣走近,细细端详着她,见她面有疲色,柔声说:“我跟妈妈打过招呼了,我们这就回去,好不好?” 语林含笑点头,她是真的累了,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叶家大宅地处全城闻名的别墅区,房子依山而建,私密性极佳,沿盘山公路下来,仿若穿行在深林中,许久不见人家。 车窗外,阳光明净而柔和,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暖意,前方路面上,阳光从繁密的枝叶间透过,筛下一地明暗不定的光斑,不可捉摸。语林静坐在沈清臣身侧,若有所思地望着那跳跃着的‘精灵’,心情亦随之起起伏伏。 良久,她轻唤了一声“清臣”。 “怎么了?”他侧目看她,意态闲适。 语林微微侧身,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字斟句酌道:“要劝人放弃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是一件残忍的事吧?” 心头一颤,沈清臣稳住心绪,顿了顿,温言笑问:“是语林的好朋友么?是夏大小姐?还是那位一起长大的张小姐?” “是溪语啊。”语林一脸忧愁:“她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我想劝她放手,可又怕她难过。” 沈清臣一怔,轻声问:“现在还喜欢么?” “有增无减——”语林叹气。 “对方对她有意么?” 语林不说话,轻摇了摇头。 “是叶嘉言吧?”沈清臣一语点破。 语林惊讶:“清臣,你——”她从未透露过分毫,他是如何得知的。 沈清臣笑了笑:“这不难猜,那般俊美如玉的王子,是会让女孩子沦陷而不自知的,尤其像张溪语出身寒门,家世加诸在他身上的光环,更加衬得他光芒万丈。” “溪语才不是那般肤浅的女孩子呢,她喜欢的只是叶嘉言而已。”语林不服气地辩驳。 沈清臣笑瞅了她一眼,不予置评。 “好吧——”语林气馁,嘟囔道:“算你说的都对,那现在该怎么办?” 沈清臣目视前方,陷入沉思,语林不去打扰,静静等着他出主意。 良久,沈清臣沉吟道:“还是适时地提醒她一下吧,若她仍要坚持,那就随她去,毕竟感情这回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可是叶嘉言根本就不喜欢她呀。”语林一脸焦急,以她心高气傲的性子,最终受到的打击将会是双倍的。 沈清臣笑着释怀:“不尝试,怎会知道最后的结果呢?爱而不得的伤痛和不曾爱过的遗憾相比,孰轻孰重,只有当事人才有选择权,旁人的干涉起不了多大作用。” 是么?语林糊涂了,想来还是自己阅历太浅,总觉得只有彼此 分卷阅读40 喜欢,才可能得到幸福,竟然忘了她不过是足够幸运,遇到了恰好也喜欢着她的那个人。 见她似乎陷入更深的苦恼之中,沈清臣笑着打趣:“亲爱的语林,到了这个时候,你是否该收收心,预备着当我的新娘了?若还这般愁眉苦脸,旁人可要猜疑是否是我骗婚了。” 语林“啊”了一声,不明所以地看他,却见他满面含笑,眼神戏谑。反应过来,语林俏脸微红,“哦”了一声,乖乖地点点头,心中哀叹自己为何不能如夏静姝那般心思慧黠,玲珑剔透呢,事情到了她这里只会越变越复杂,像春蚕吐丝那样作茧自缚。 将她送到公寓楼下,临别前,沈清臣嘱咐:“尽力就好,不要为难自己,好好休息,有事情立刻给我打电话,知道么?” 语林温顺地点点头,他含笑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从裤袋中掏出一只蓝色丝绒盒子,递给她。 知道是送给自己的礼物,语林含笑接过,目光盈盈地看向他,似在说自己很喜欢。 “快进去吧......”他目光甚是温和。 语林含笑道别,被宠爱的甜蜜溢满心头,满怀愁绪一时间都放下了。直到进了家门,见着在厨房忙碌的张溪语,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盒子往身后藏。 扎着丸子头,穿了一身白色棉质家居服的张溪语气色极好,素颜清新明丽,眉眼舒展,整个人看起来活泼灵动。 “语林,你回来啦?”她笑颜如花地迎上来,神情欢悦:“我煮了你最爱的鲫鱼汤,鱼是我亲手钓的,管保新鲜又美味。” 语林陪着笑,一面往卧室走,才一侧身,已经被她发现,笑嚷:“这是什么,礼物么?” 语林含笑将盒子递过去,心中只盼她看过后不要不开心。 张溪语一手托住盒底,将蓝色丝绒的盖子打开,眼前光芒一闪,一条蓝宝石项链映入眼帘,垫着黑色丝绒缎面,像暗夜中闪亮的星辰,精致耀眼。 “是水滴造型的呢......”张溪语摘下项链,托在掌中,连声称赞。 语林微笑,从小,无论是粉色公主裙,穿婚纱的芭比娃娃,或是漂亮的卡通发卡,只要她喜欢,自己都会与她分享,因为明白她并不富裕的家庭没有花在这上头的闲钱。而她,每每推辞不过,只能收下,每当这时,看见好友脸上快活的神气,语林也会陪着一起快活,只因有人分享她的快乐。 如今的张溪语,已然有能力满足自己物质上的追求,但却不屑再为此花费心思,年少时的虚荣,不过是她用来自欺欺人的遮羞布,以为这样便能掩盖住自己出身贫寒的事实。时至今日,她早已释怀,即使没有显赫的家世,她依旧凭一己之力走向了大都市,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24 张溪语看着眼前的好友,这个她羡慕了十几年的女孩儿,是她幼年所梦想成为的对象。娇美乖巧的容貌,温婉善良的性情,从小被亲人保护着长大,不曾经历过大风大浪,养成了气质上与生俱来的平和淡然,不争不抢,那般白璧无瑕,天然美好,让人不禁想,这世间,大约是有些人,他们的存在便是上天用来见证美好的吧。 “溪语,你怎么了?”语林不知她为何只管瞅着自己笑。 张溪语回过神来,笑吟吟道:“来,我给你戴上。” 海水般湛蓝的水滴坠子,衬着玉雪般的肌肤,煞是好看,张溪语左右端详,极为满意,夸赞沈清臣眼光不俗。 “溪语——” 张溪语闻声抬头。语林一笑,说:“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不分彼此,我的东西便是你的,那时候真是快乐,如今我们都长大了,拥有的东西更多,可是——” “傻瓜——”张溪语打断她,好气又好笑:“你是在遗憾不能再和我分享这条项链么?” “我——” “你还不如说不能和我分享沈清臣得了。”张溪语笑瞅着她,打趣说。 语林红了脸,赧然一笑。 “好啦——”张溪语笑眯眯道:“虽然我们不能分享男人,但其他东西,只要我有,一定让给你,就比如,嗯——,就比如今天的鱼汤,我绝不跟你抢。” 语林嫣然一笑,点点头。 野生鲫鱼,配上张溪语娴熟的厨艺,汤浓味美,语林吃得心满意足,自叹不如。 张溪语好笑道:“以后成了沈家儿媳妇,还怕没有好厨子烧给你吃么?” “那你呢?”语林反问。 “我?”张溪语哑然,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语林放下匙羹,看着与她相对而坐的张溪语,微微一笑:“你和叶嘉言啊,不是见过面了么?我都不知道。” 张溪语愣了愣,轻喃:“你怎么知道的?” 语林不语,不知如何解释。 “是他告诉你的么?你在叶家见到他了?”张溪语忽然有些心烦意乱。 语林点点头,忍不住心中疑问,吞吞吐吐道:“你——,什么时候 分卷阅读41 和叶嘉言见的面啊?” 张溪语也不隐瞒,直截了当道:“上个星期吧,我约他谈些公事。” 谈到半夜从酒店出来么?语林脑中浮现出那几张像素模糊的照片,蹙起了眉头。 张溪语见她皱眉,轻哂:“怎么?你听说什么了?” “你可知你们那日被人偷拍到半夜从酒店出来的照片?”语林一口气说完,气息微微紊乱。 “是这样啊——”张溪语笑了笑,不以为意:“不过是谈得晚了,他送我回去而已,这也值得大做文章?” “仅此而已么?”语林正色询问,心中只盼这一切都是误会,她和叶嘉言真的只是工作上的正常交集。 见她一脸正气凛然,张溪语唇角浮起一丝讽意,睨向语林,似笑非笑:“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和他上床了?” 语林飞红了脸,嗫嚅着解释:“不是的,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张溪语冷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喜欢他,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他,谁也管不着。” “你——”语林又急又气:“他才出了解除婚约的新闻,你难道一点都不在乎真相么?” “当然我不在乎——”张溪语高声反驳:“他不结婚了,我求之不得,无比感激上天对我的恩赐,让我能无所顾忌地接近他,好让他也喜欢上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又为什么要去在乎所谓的真相?” 此刻的张溪语,双眸异常发亮,略显激动的神情,暗含着某种义无反顾的执拗,语林怔住了,心知肚明自己已无力挽回什么,就像年少时那样,一旦她下定决心,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支持。 安静下来,语林垂眸盯着面前剩了半碗的鱼汤,已经冷掉了,表面浮着半透明的凝脂。她心中微叹,都怨她,非要提起这个话茬,使得一顿饱含心意的午餐惨淡收场。 已然平复的张溪语,意识到方才语气太过尖刻,却不知为何,一点儿也不后悔对她说了那番话。是不满也好,是不安也好,总归要让她知道,无论她支持与否,都无法左右这份感情的去留。 “语林——”打破良久的沉默,张溪语目光清明如水,声音冷静:“你是不是不再支持我和他发展下去了?” 语林深吸口气,缓缓摇头:“不是的——”她顿了顿,看着张溪语微笑:“你那么好,值得有人全心全意相待,若他是无情无义之人,根本配不上你的这份心意。” “无情无义——?”张溪语轻声咀嚼了一阵,不由笑了:“看来这次退婚风波,名声大损的他,不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叶哥哥了。” 语林反问:“那你呢?” 张溪语略微沉吟,目光坚定地看向语林,微笑:“我不晓得所谓的退婚有何真相,也不想知道。我只确信一点,他不再是那时的他,我也不再是那时的我,我喜欢现在的他,即使没有过去的那段记忆,我仍然喜欢,这便足够了。” 语林默然,是啊,时光荏苒,她不能再抓着旧日的印象不放,这样对人对己都是不公平的。 昨日餐桌上的争执和冷战似乎没有发生过。张溪语次日临出门,拥抱了语林,笑说要她给予自己勇气和力量。语林紧紧回抱住她,为她加油打气,一心只愿她能遂心如意。 连日天气晴暖,语林见张溪语已换上轻薄的衣服,反观自己,还裹着厚厚的羽绒服,遂尝试着穿上件米色大衣,围了灰色羊绒围巾,自觉不大冷,便欣然以这身装束去学校。 她不会开车,幸运的是,学校接送教职工的校车恰好经过小区附近的公交站台,免去了她交通上的奔波。每一个工作日早晨,语林会步行百米左右,准时在七点二十分出现在站台等候乘车。学校远离闹市,沿途风光甚好,坐在临窗位子上,观赏免费的风景,不啻为另一种乐趣。 下车走在林荫路上,语林意外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此时的她,不是应该在S市的兄弟学校交流学习么?语林试着喊了一声,前方那人停住脚步,回身见是她,瞬间眉开眼笑,踩着高跟皮靴,摇曳生姿地迎上来。 语林又惊又喜,笑着连声问她怎么提早回来了,见她只穿了裙子大衣,光着白嫩的一双腿,又担心地说要注意保暖。 “我超前完成了任务,跟领导申请提早回来,好陪你度过订婚前的一天啊。”夏静姝笑眯眯地说:“在S市无人时时在耳旁念叨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数日不见,夏静姝依旧言谈爽利,兴致勃勃地发表她此次S市之行的诸多见闻。她口齿伶俐,讲起故事来当真的是舌灿莲花,语林听了唯有叹服的份儿,同样有过外出交流的经历,自己成日提心吊胆,心无旁骛地扑在学习和心得报告上,唯恐拖了团队的后腿,而她却能够在不耽误游玩的同时提前完成工作,并且说动一向刻板严谨的领导批准她提前回来。相比之下,语林模糊地想着是不是自己太笨了,以至于做什么事情都比旁人慢半拍。 夏静姝别后归来,办公室的老教师纷纷笑说语林又有伴儿了,前段日子一个人独来独往,形单影只,看 分卷阅读42 着怪可怜的。 夏静姝听了大笑,语林也笑,整个办公室数她俩年纪轻,又是同期进来的,无形中比别人亲密些。语林又是好静慢热的性子,至今没能完全融入其中,因此大家论起来,总是语林太过文静,多有不如夏静姝之处。语林听见了,因说的是事实,也并不介怀。 ☆、25 离农历年还有将近半个月,这一日学校组织期末考试,语林结束最后一场监考,从教室出来,打开手机,有夏静姝发来的微信,说一会儿带她去一个地方。 上了车,语林忍不住好奇,问要去哪里,夏静姝只顾开车,说到了就知道,不会令她失望。 语林好笑,也不知她卖什么关子。一路疾驰,车子很快停在一幢建筑楼前,从窗外望出去,华丽精致的欧式建筑,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直到下车看见墙体上镌着店名的浮雕,语林才想起她的确来过,原本要体验海归顶级美容师的护理,却因沈含英突感不适而错过。 “你明日就要订婚了,我介绍一个人你认识,有了她,不论是服饰还是妆容都不需操心了,绝对十全十美。”夏静姝挽了她的手,兴冲冲地朝里走:“我最近得知她回国发展了,这可是我们女性的重大福利啊,圈里众多人慕名而来,我去S市前专为你预约的,幸好赶得及。” 能得到夏大小姐赏识,必然不会是浪得虚名的人,语林心中猜测,脑中不期然出现一张雅艳娇媚的脸,红唇玲珑,未语先笑。虽只有两次匆促的会面,她却一直萦绕于心,况且那人还曾在沈清臣出车祸当日打电话给她报信,她还未曾当面致谢。 进了贵宾室,里头一人自桌前起身,妆容精致的脸上笑意和煦,果然不出知涵所料。 “我们又见面了,唐小姐。”不待夏静姝介绍,那人已笑着问候,神情亲和。 “是啊,Daisy,”语林笑容温婉:“一直想要寻个机会跟你当面致谢的,谢谢你那日及时地打电话给我。” 被称为Daisy的女子闻言一怔,唇边笑意转浓,柔声说:“举手之劳而已,换成其他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的,陶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好啦,你们别客套了,”夏静姝插口道:“等她打理好你的订婚典礼,你一并好好谢谢她吧。” 语林笑点头应好,眸光流转,眉眼间不自知地隐现即将成为新娘的甜蜜与期待。 Daisy见此,笑了笑,唤过一旁的助手和她一起去准备。 等待的工夫,夏静姝问起语林相识Daisy的过程,语林如实相告,包括她接到Daisy的电话,才得知沈清臣出了车祸。 “你呢?和她早已认识的么?”语林含笑问道,听她们言谈间自然熟稔,像是相识日久的朋友呢。 “两年前在美国认识的,”夏静姝回忆道:“一天晚上和朋友去酒吧喝酒,见着她在酒吧跳舞,钢管舞的那种——”说着笑了起来,面露激赏之色:“你不知道,那真叫一个风情万种啊,一舞终了,全场沸腾,男的一个个亢奋得跟吃了□□似的。” 语林凝神细听,尽可能在脑中描绘出一幅颠倒众生的画面,只可惜对于晚上十一点前上床睡觉,作息规律到毫无夜生活可言的她来说,终归难以想象。 “一来二去地,也就混熟了,那时她还只是纽约时尚界小有名气的化妆造型师,我俩臭味相投,结伴共度过好一段声色犬马的生活。”忆起往昔,夏静姝神色稍显惆怅。 那样一个世界,语林是彻底陌生的,她的人生,在师长悉心教导下,一步步走得按部就班,规规矩矩,最出格的也不过是高三那年,顶不住学习上的竞争压力,私自将座位搬到了教室角落,以为躲起来,便不用与人争了。 提起她,听到最多的就是乖巧听话,在这一点上,连张溪语也不如她。语林又想起沈清臣,他喜欢她,是喜欢她这算不上“优点”的特点么? 夏静姝起身去护理室了,不一会儿,Daisy过来招呼她。专业的肌肤护理室,设备先进,装饰温馨雅洁。语林换了衣裳,按照指示仰卧下来,任一旁的助手在她脸部和颈部涂抹各种产品,做准备工作。 Daisy换好衣服,遣走助手,独自在语林身旁坐下,目光静静端详着。此时的语林,双眸轻阖,纤长微卷的睫毛,蝉翼般轻颤,浑然未觉。 这个女孩子有着不染纤尘的美,Daisy第一次见着,心中便生出一种遗憾,美人如花隔云端,她这辈子啊,注定只能在红尘中打滚,不得清净。 灯光作用下,整间屋子雪洞一般亮堂,衬得人脸纤毫毕现。此刻那张洗去了脂粉的素面,似梨花白皙清润,紧致柔美的面部轮廓,潋滟生光,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大抵如此。 片刻后,Daisy开始工作,手法轻缓柔软,语林舒服得快要盹着了。 “唐小姐的爱人——,该是很好的人吧?”突如其来的问话,惊醒了语林。 没有察觉她语气中的试探,语林眉梢染笑,“嗯”了一声。b 分卷阅读43 r   “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吧?”柔声细语的嗓音,像朋友间寻常的关心。 语林不确定她定义中的很久是多久,微一沉吟,笑答道:“我们在一起两年了,也不知算不算久。” 两年,对于友情来说,是不算久,但对于爱情,却足以认清自己是否有心与对方共度一生。 一片沉默,语林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忍不住唤了一声。 出神中的人连忙掩饰地笑了一声:“抱歉,唐小姐,方才想起了些工作上的事情,一时分神。” “你唤我语林就好啦。” 毫无防备的笑容,令Daisy眸光一顿,随即笑应一声:“好——,语林。” 语林一笑,很奇妙的感觉,分明并不熟悉,但她身上却仿佛有某种气息,让人信赖亲近。 已是华灯初上,夏静姝拎了各种新型护肤产品,并肩和语林从里头出来,夜幕下的风吹得人透心凉,语林打了个冷噤,夏静姝见状催她赶紧上车,责备说怕冷也不知道多穿点。 语林低眉顺眼连声应是,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与身旁好友和里面的Daisy穿着短裙相比,她可说是要温度不要风度,没想到还是不够,唉,她似乎还是没有适应这里的气候,一到冬天就格外畏冷。 已经到饭点了,她们决定在外吃完饭再回去,语林给张溪语打电话,得知她还在公司,便问有没有空出来一起用餐,那头欣然答应,得知店址就在宗盛大厦附近后,让她们去店里等她,自己一会儿就到。 夏静姝推荐的是新开张的一家中餐厅,店面不大,客人也少,一问之下才知道也是会员制,并不是普通大众消费得起的地方。这符合夏静姝的风格,即便只是普通的一顿饭也不马虎凑合。语林和张溪语默契地随在身后充当绿叶。 “知道你们吃不惯西餐,这家菜烧得不错,一会儿多吃点儿啊。”夏静姝隔着桌子将菜单推给语林。 语林拿起来,转递到张溪语手中,笑着说:“明日我要订婚了,所以这次我请客,你们都不许和我抢。溪语,你来点菜吧,静姝她不大懂中餐。” 张溪语翻开菜单,笑看语林:“那我就不客气啦。” “千万不要客气——”夏静姝笑眯眯地说:“明天一过她就算有夫之妇了,咱们今日好好敲一顿竹杠,全当为她庆贺。” 语林只是笑吟吟看着她们,并不答话。 菜色新鲜美味,三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两小时。 语林按铃唤侍应生过来买单。不一会儿,来了先前那位餐厅经理,毕恭毕敬。不等语林开口,率先陪笑说:“单子已经签掉了,希望三位今晚还满意我们的服务。” 签掉了?语林和张溪语相顾愕然。 “谁啊?”夏静姝随口问。 经理笑容不减,将签过字的账单递过去。 语林一看,雍容俊逸的字迹,写着叶嘉言。 原来他也在这里,语林沉吟不语。夏静姝凑过来一瞧,忽地眉头一挑,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他人呢?”夏静姝笑问。 “方才已经离去了。” “哦——”语林含笑说:“那只能下次再谢谢叶哥哥了。” “也不知是沾了谁的光......”夏静姝自顾自笑着感叹。 语林转脸看向张溪语,见她眉尖微蹙,垂眸沉思,笑着打趣:“自然是溪语了,他定是瞧在你的面上才替我们付账的,对不对?” 张溪语抬眸嗔了语林一眼,抿唇微笑,夏静姝见此,淡笑不语。 “走吧,我送你们回去。”夏静姝起身招呼道。 语林笑着说:“我俩还是打车走吧,你回去要早点儿休息啊。” 夏静姝点点头:“也好,明儿还得早起呢。” 与夏静姝在电梯口告别,语林和张溪语走出餐厅。入夜的风更冷了,她们站在路旁等车。语林把脸往围巾里藏,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五彩霓虹乱人眼眸,她目光搜索着过往车辆,手脚冻得又僵又麻,虽如此,面色依旧平和恬淡,不见丝毫不耐烦。 ☆、26 手指忽然被拽住,却是张溪语,目光紧紧锁住某一处,语林不明所以,随之看去,车如流水,虽隔着一条街,各色光芒交织中,隐隐约约看不大真切,但那正上车的年轻男子,她还是马上认了出来。 方才,他应该是和身旁的那名女子在餐厅用餐吧。语林定睛看去,他正绅士地打开一侧车门,女子长发短裙,侧影婀娜,临上车前抬头看他,神态亲昵。 语林下意识转脸去看张溪语,并没有预料中黯然神伤的模样,唇畔犹挂着一抹微笑似的。然而,被抓得有些发疼的手掌,让语林觉得她是在难过,因而对于罪魁祸首叶嘉言,语林不免生起气来。 叶嘉言这时已关好车门,面对着她们绕行到车的另一侧,或许是俩人目光太过强烈,他在打开车门的下一刻,转头向她们看过 分卷阅读44 来。 陡然接触到他的视线,语林立刻避开了,以免给他瞧见自己此刻冷冷瞪着他的模样。 一辆计程车恰在此时驶停在身边,张溪语收回目光,一声不吭上了车,语林连忙跟上。 直到到达小区大门,张溪语始终缄默不语,神情若有所思,语林也不敢打扰,心中兀自愤愤不平,恨不能见着叶嘉言,质问他一番,为身旁的张溪语出气。 可是,当他真的出现在面前,语林惊诧之下,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比她们还要早到,她们甫一下车,他已经从车上下来了,径直向她们走来。 语林疑惑不解,唯一想到的理由,就是他来见张溪语的,因为怕她误会。 事实却是,他在和张溪语寒暄过后,看向了语林,神色不辨,却欲言又止。 张溪语见状笑着说自己先进去,又嘱咐语林别待太晚,免得感冒。 语林错愕,目光在俩人之间徘徊,刚要开口挽留,她已经快步进去了。 小区外是宽阔平整的林荫小路,深冬时节,枯黄的树叶落了一地,踏上去嘎吱嘎吱响,此刻只有他们俩人,听起来越发清晰。冬夜深长,虽只□□点钟光景,天色已全黑,满天并无星斗,东方冰轮皎洁。 明日便是十五,离团圆仅一夜之隔,此时的月色,却让看的人心里生出哀伤凄楚之意。他并非时常有此闲情抬头望月,办公室有整面的落地窗,欲上青天揽明月,他在几十层楼高处看月亮,心中所想的,也仅此一人而已。 他不说话,她也不知如何开口。路灯亮白的光芒斜照过来,马路对面一家奶茶店的店门打开了,两名身穿校服的学生手拉手从里头出来,是附近学校下晚自习的高中生吧,女孩子手捧一杯奶茶,男孩子凑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女孩儿银铃般清脆动听的笑声隐隐传来,那样无所顾忌的快乐,语林抿唇微笑。十几岁离她很远了,残存的记忆里,是为了大学拼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学习上,尖子生们轻轻松松便能举一反三的数学定理,她只会通过大量练习来牢牢记住各种题型,想着即使最终与人家比,还是事倍功半,但至少她努力了呀,总会有收获的吧。 哥哥曾笑嘻嘻地挖苦她,说她能够考上所念的大学,努力的成分占了绝对的比重。语林听了,只是难为情地笑,是啊,她不是绝顶聪明的绝少数,但至少要做加倍努力的大多数啊。同样,在感情面前,她没有夏静姝游刃有余的魅力,亦没能像张溪语那样吸引诸多“愿者上钩”的追求者,但她的全心全意,幸运地找到了接受并珍视的那人,夫复何求? 再不说话,便要落入尴尬的境地了,语林收回视线,仰起头迎视他的目光,笑着道谢:“叶哥哥,方才在餐厅——,谢谢你。”价格不菲的一顿饭,仅有一声谢谢,实在太过简慢,她脑子一转,连忙笑着补充:“溪语说改日要请你吃饭,当面感谢呢。” “不用了——”他轻描淡写打断她:“我不会再单独见她。” 语林一怔,她见他眉头微蹙,似是不愿多谈,心中那团隐匿的义愤蹿了出来,有些话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是因为那个女人对不对?” 他神色明显一愣,不知她何出此言。 语林深吸一口气,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腔愤懑,口不择言道:“因为你看上了别的女人,所以对溪语弃如敝履,对不对?” 弃如敝履?他听不明白,紧盯着她,皱眉反问:“你说什么?” 语林垂眸,胡乱组织了一下语言,重又抬眼目视他,声音异常冷静:“虽然......虽然溪语家世不如那位关小姐,无法在这上头助你,但是......但是她是商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个人能力超群......”话未说完,只觉手腕骤然被握紧,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已被他拽至身前。 他近乎愤恨地注视着她,漆黑如墨的瞳孔骤然紧缩,一字一句地吐出话来:“在你眼中,便是这样看我的?” 叶嘉言又惊又怒,她认为他在和关晓晓分手后,交往上了张溪语,如今又看上了另一个女人,竟是把他想成朝秦暮楚的好色滥情之流。突如其来的痛楚袭上心头,他一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另一手仍是拽着她的手腕不放。 近在咫尺的距离,语林混乱到难以呼吸,她无暇去分辨他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惊痛因何而来,只是用力想挣脱开他的掌控,可是力气悬殊,她越挣扎,他被动收紧手指,捏得她的腕骨碎了般疼,她忍不住皱拢双眉,呼痛出声。 急痛过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指颓然一松,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语林连退数步,站至安全距离之外,冷冷瞧着他。他与她对视,唇角微抿,目光亦无一丝温度,像吵嘴后负气的两个孩子,彼此对峙着。 诡异的沉默下,语林败下阵来,微叹口气,轻声说:“你若给不了溪语任何回应,拜托请不要再去招惹她,以免她落得跟关小姐一样的下场。” “是么?”他不怒反笑,饶有兴趣地审视着她,似在考量这句话的可行性。语林屏 分卷阅读45 住呼吸,只见他眸光炯炯,直视着她,眼中殊无笑意,说出的话也是冷冰冰的:“这是我的私事,恐怕由不得你来干预。” “你——”语林气结,愤愤说“你既不愿接受她的心意,为何还要不清不楚地让她心怀幻想,这般轻贱他人感情,我可瞧不起。” 这才是真实的她,文雅温静的表象下,潜伏着不顾一切的坚持。他收起了故作的冷漠和不假辞色,幽深的眸底洞若观火。语林却不知他何以突然静默下来,抿了抿唇,话已出口,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纠结于后果。 “你冷么?”她正安慰自己,猛地听到他的声音,愣了愣,看向他,面露不解。 他看着她被冻得发红的鼻尖,说:“回去吧,不然可要冻病了。” 是真的很冷,她的手冻得僵硬,快要失去知觉了,可是,他还没答允自己呢,她固执地看他,一脸倔强。 “你放心——”他目光清明,简短的三字,听在语林耳中,仿若某种承诺,掷地有声。 她放松下来,笑着“嗯”了一声,相信他既许诺不会玩弄张溪语的感情,那么,即便张溪语再如何喜欢,终究孤掌难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如此,最终放弃时,也不至于太痛苦。 她将他当做利用女人感情的轻浮浪荡子,叶嘉言到了此刻,心中忽生倦怠之感。他仗着一时冲动,贸然赶来见她,甚至来不及思虑她若问他所为何来,他该如何应答。然而,她始终不曾问过他,满心在意的,只是她的好姐妹是否会上了他这“花花公子”的当。他心中说不出的气恼,失落。然而眼见大局将定,他却无计可施,他只觉被一种愈加强烈巨大的空虚彷徨逐渐淹没,有一种灭顶的窒息感。 他久久凝望着她道别远去的方向,怅然若失。寒风刮落头顶的枯叶纷纷飘零,很快,足边积了薄薄一层落叶。 漆黑的宾利房车无声无息地驶近,助理余谦手拿着他的大衣外套下来,朔风凛冽,呼啸而过,他方才下车匆忙,大衣外套留在了车上,余谦暗自忧虑,他穿着衬衣西服吹了大半晌寒风,多半冻着了,若再不上前提醒,回头病倒了,董事长问起来,自己可没法交代。 “公子,该回去了。”余谦走近,将外套递过去,同时不着痕迹地偷瞧他脸色,见他神色落寂,便似给人夺去了至为心爱的宝贝那般,郁郁寡欢。从担任他的特助以来,余谦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无能为力的挫败模样,吃惊之余不免替他感到不平,心想他光凭家世才干,要令才貌俱佳的女子倾心于自己,已非难事,何况还拥有那锦上添花的出色相貌,既然如此,又何必为了一个注定要成为别人妻子的女子伤心,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27 直到今晚,余谦才明白,他的反常都是因了那位即将嫁为人妻的语林小姐。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时蹙紧了眉,怔怔出神,又或是一个人坐着生闷气,谁都不理,初时余谦还猜测是关家小姐退婚,他因此心中难过,可是今日午后关晓晓打来电话,言语和气地说想约叶总吃饭,不知他是否得空。余谦还当是两人冰释前嫌,想着这下他该高兴起来了,却没想到中途接到电话让他安排车辆过去接人。到了之后,关晓晓却淡笑说车子借给她开回去,余助理还是陪着嘉言比较好。 余谦心下纳闷,看两人神态自然,似是分手后还是朋友。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余谦恍然大悟,他半路撇下关家千金,竟是为了赶来见唐小姐。明知对方心有所属,仍旧执意要来见她一面,若是一时忍不住表白了心意,还要面对面被心爱之人拒绝,这在余谦看来,若不是亲眼所见,绝对是无法想象的。 他是何等清高骄傲,余谦最清楚不过。集团上下某些老臣子心中不服,有意将各种棘手难题抛给他,胜了固是分所应当,若是失败,必会受到他们暗地里议论讥讽,为了不叫那帮人看轻,他硬是一声不吭,迎难而上,一一摆平,为此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最终赢得上下一致称服,才算是坐稳如今的位置。 在余谦眼中,他虽比自己小上几岁,但行事沉稳果决,相机而动,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全无年少得意的任性冲动,短短数月,已让董事会那帮老顽固心服口服,不再敢小觑这个顶着父亲光环身居显位的富贵公子。 然而如今,他却不管不顾地来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且此时看来,他的破釜沉舟之举显然已经落空。余谦心中叹息,爱而不得却无法自拔,想来当真是苦不堪言。 叶嘉言手挽着大衣,走过余谦身边,朝车旁走去。余谦见他终于肯走了,忙快步走去替他打开车门。 一路无话,余谦自后视镜看去,见他靠着座椅,一动不动,车内光线暗淡,瞧不清神色。余谦犹豫半晌,忍不住试探说:“公子若是放不下语林小姐,何不想法子阻挠这场订婚——,您上次让我调查沈氏的运营状况,我无意中探知原来那位沈总曾有过一段感情经历,无疾而终,现今那女子下落已有眉目,我们何不就此动些手脚,有转机也说不定呢。” 许久不闻声响,余谦只当他 分卷阅读46 默许了,接着说:“我明日便放出消息去,顺便想法子让沈总前女友出现在现场,试试情形,若是沈总对她余情未了,后续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不必了。”待要再说,已被他打断,语气虽淡,却不可违抗,余谦一愣之下,连忙满口应承。 她深深地喜欢上了别人,叶嘉言初次在叶家大宅见到他们双双出现,意识到这个事实,心头便似给利刃猛然刺了一刀,猝不及防。初时还不觉怎样,但那疼痛却在每见她一次,便加深几分。直到今日,他再无法克制住心中的念头,想要告诉她,他喜欢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多年前被兴奋的她抱住手臂欢呼摇晃时,突然间的心跳耳热,又或是数年前回国,去她的学校,撞见她和一个男孩子亲昵地走在一起时,心中惊怒交加,狼狈逃走。他闹不清楚,更因自己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就对她心存好感而心慌意乱。 他是骄傲的,她不喜欢他,只拿他当朋友,他便也不动声色,绝不露丝毫端倪。现如今,他后悔了,却忽然明白,其实无论早晚,他早已大势已去,又何必白费心机,她已对他心怀成见,难道还要让她有朝一日恨他入骨么。 语林回到公寓,张溪语已睡下了。她蹑手蹑足地进卧室,唯恐惊动张溪语,她还没编好说辞,若这时被张溪语问起来,三言两语之下,必定会露马脚。语林深知凭她一己之力,想劝服张溪语舍弃对叶嘉言的执迷已是希望渺茫,也相信今夜对她说过那些话的叶嘉言不会食言。只要他不再放任张溪语对他的一厢情愿,久而久之,她定会幡然醒悟,放弃他,重新去寻找真正的幸福。 因一心放在如何应对次日的询问上,语林自动忽略了对叶嘉言为何突然出现这一问题的深究。绸缪良久,自以为天衣无缝后,她怀着对自己这个计策乐观而美好的畅想安然入睡。第二日晨起,略感鼻塞咽痛,心知是昨日穿少了,经寒风一吹,已然有感冒的前兆。但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满心的欢喜和期待足以淹没这轻微的不适。 洗漱完毕出房间,落地窗的帘子已被拉开。阳光洒落客厅,明亮的晨曦中,张溪语听到动静,自窗前回过身来。语林冲她一笑,成竹在胸地等待回答有关昨晚的任何问题。然而,张溪语见到她,只是满面春风地说一早预备好了早餐,只等她起床吃饭后出发去订婚现场呢。说着兴兴头头地去餐厅张罗去了,声音轻快地笑说语林真会挑日子,恰逢周末,省得她请假了。 语林愕然站在当地,她不问,是代表在她心中叶嘉言并没有那么重要,还是明知要与众多女人竞争,她却仍要义无反顾。语林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该喜该忧。直到坐上夏静姝来接她们的车,她仍是心神恍惚,夏静姝嘻嘻一笑,说:“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儿,莫不是害怕了。” 语林莞尔一笑,瞅了瞅窗外,见不是通往某地的路线,不由担心地问夏静姝:“Daisy呢,不是要接她一起去么?” 邀请Daisy,是语林自己的主意。原本,订婚的一切细节,从场地布置到宾客名单,都已在沈含英的亲力亲为和语林从旁协助下拍板敲定。不曾举行过婚礼的沈含英,为了弥补缺憾,将全副精力寄托在了儿子的婚礼上,穿何样礼服,戴何样首饰,事无巨细,一一过问,至于随行的化妆师和造型师,更是一早约好的国内外顶尖高手。语林不忍扫未来婆婆的一番热忱,加之她生性柔和淡然,因而对沈含英所做一切选择均给予支持。但Daisy会前来观礼,却不是在沈含英预料之中的。原本夏静姝一力撺掇她担任语林的造型顾问,但被她婉拒了,说有能帮得到忙的地方尽可以来找她,要说到叶夫人儿媳妇造型师一职,恐怕实在无法胜任。 既然如此,语林只好邀请她作为观礼嘉宾出席。但直到一早接到她的电话,语林才确定她一定会到,语林又惊又喜,忙说一会儿过去接她,电话那头略一迟疑,便同意了。 夏静姝正关注路况,并不回头,向后座的俩人释疑说:“这条路不经过中心城区,虽然绕了点儿,但道路要通畅许多,你知道的,我最不耐烦堵在路上了。” 语林笑着“哦”了一声,心想还是她思虑周到。只听夏静姝又笑着打趣:“你来了这些年,怎的连城中有几条路还没数清啊。” 语林一窘,红了脸无言可对,心头苦笑,弱点太多,少不了又要受一番挖苦嘲笑了。 张溪语接过话头,笑着安慰语林:“她都要嫁入豪门了,出门有专车接送,识不识得路都无关紧要啊。” 语林倒是从未想过这一层。夏静姝微微一怔,忽地连声娇笑,说:“要说到豪门啊,叶嘉言可是如假包换的太子爷,语林若是嫁给他,才真是拥有了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静姝,你又在胡说八道了。”语林哭笑不得,不知她何以编出这无稽之谈。 夏静姝笑嘻嘻地,也不回嘴。张溪语瞧了瞧语林,见她神色无恙,脸上显出啼笑皆非的无奈,不觉松了口气,笑了笑不言语。 接到Daisy后,语林换到了副驾驶座,驱车到达郊区别墅。房子位于叶家开发的高档别墅群,山环 分卷阅读47 水绕,视野开阔,环境幽雅,订婚仪式便在屋前宽广的庭院中举行。作为叶靖华送给沈含英的礼物之一,这还是这栋房子头一次在世人面前亮相。此刻晨雾方散,阳光遍洒庭院每一处,宾客尚未到齐,散落开来各自谈笑,身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穿梭来去,做最后的布置工作,忙碌却有条不紊。庭院一角靠近大门的紫藤花架下立着一人,一身纯黑色手工定制礼服,身型高大挺拔,眉目清明,五官周正,立体的面部轮廓,冷峻而不失温润。 这般器宇轩昂,卓尔不群,率先走进庭院的夏静姝心中不禁暗赞,这沈清臣,相貌虽不及叶嘉言俊美,但气度风华,比之那位世家公子,却是各有千秋。 等待中的沈清臣也已看见了她们,朝走在最前头的夏静姝含笑点了点头,往前看去,与语林视线相遇,俩人相视一笑,正要起步迎接,却在触到语林身侧那人目光时猛然停住,刹那间,他便似冰天雪地里被兜头浇了盆冷水,彻骨的寒意自四肢百骸倾灌而入,浑身僵硬得无法动弹。 她来了,那个当初一脸冰冷决绝,发誓这一生都不想再见到他的女人,和自己未来的新娘同时出现,神情亲密,看来竟像是朋友一般。这一击对于沈清臣,当真如晴天霹雳,只不过这些年商场打拼历练下来,那个容易冲动,感情用事的他,早已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正因如此,当Daisy随着语林到了面前时,他已然能够摆出初次见面的友好态度同她打招呼。而她,似乎丝毫不在意他的形同陌路,笑脸如花地与他寒暄,双眸直视着他,里头亦是满满的笑意。 ☆、28 俩人演技高明,堪称滴水不漏,瞒过了夏静姝的一双“火眼金睛”,更不用说语林,此刻她携着张溪语来到了庭院中央,用粉白两色玫瑰搭建而成的花棚,便是一会儿举行仪式的所在,放眼望去,偌大的草坪,鲜花装点,彩绸结束,处处花团锦簇,唯美浪漫,超乎语林心中设想。 “国外空运过来的玫瑰花,价值不菲啊。”随后跟来的夏静姝,一面打量,一面啧啧称赞。语林回眸一笑,只听张溪语在一旁笑着提醒:“化妆师和造型师都在等着呢,还不赶紧去梳妆打扮。”语林看去,果见大门旁站了三四个人,中外均有,男女不一。她笑着点点头,便走了过去,不一会儿,沈清臣也过去了。夏静姝远远看着俩人并立在一起的背影,一个高大挺拔,一个窈窕纤秀,何尝不是天作之合,心头隐隐有一种叫做羡慕的情绪蔓延,只不过回忆的念头刚起,她便心慌意乱地逼自己收了回去。 天气和暖的日子,即便是在冬天,正午的太阳也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女士们纷纷脱去御寒的外衣,院中的色彩顿时明艳起来,姹紫嫣红,宛若春色满园。随着典礼的临近,宾客们渐渐聚拢过来,气氛也愈加活泼热烈。张溪语和夏静姝并排坐在宾客席中的长椅上,满面含笑,随众人注目着大门处缓缓走出的两位主角。 到了此刻,张溪语才算卸下了心中大石,真正地满怀祝福起来,同时心中忍不住浮想联翩,幻想有朝一日能和心目中的那人也像这般对彼此许下一生的诺言。夏静姝斜眼看去,见她神色娇羞,若有所思,显而易见是沉浸入某种甜美的梦想中去了,笑了笑,也不去打扰,想当初自己遇到那人时,心中何尝不怀着“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这类美好的假想,可事实证明,这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异想天开而已。他们的结合,是阴谋算计的产物,他当初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她,那样深恶痛绝的表情,她每每想起,犹心有余悸。 心思各异的俩人,谁也没有去注意同来的Daisy,均想她大约是坐到别处去了。而在不起眼的某一处角落,Daisy正冷眼旁观曾经海誓山盟的恋人,那个抱着她在耳边说永远不会变心的男人,此刻挽着将与之共度一生的女孩儿,缓缓走来。女孩儿一袭纯白曳地礼服裙,长发绾起,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清丽脱俗的容颜,文雅秀婉的气度,不可否认,他当真是极好的眼光。鲜花扎成的花棚下,俩人相对而立,该交换戒指了吧。她脑中一阵眩晕,是宿醉留下的后遗症。身体某处的不适又有发作的迹象,她穿上大衣,不欲多做停留,避开人群,朝另一个出口走去,还未绕过人工湖,已经撑不下去了,她捂着腹部,痛得冷汗直冒,心中惶急,咬紧了牙关,心道她可不是来搅局的,无论如何得先出去,一个念头没转完,一波锐痛席卷而来,只觉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冒,身不由己地倒了下去。 沈含英素喜芙蓉,专程请人在院中开凿了人工湖做荷花池,夏天荷花盛开,红莲碧叶,清香袭人,自是一番享受,但这季节的荷塘,残荷败叶已被拔去,波平如镜的湖面,阳光反射下,泛着清冷的光泽。只听得“噗通”一声,水面腾起大片水花,离得近的宾客被溅落的水珠击中,忍不住一个激灵,心惊这要是人落下去,还不知给冻成什么样呢。人群一阵骚乱,惊呼声传到前方,夏静姝和张溪语不及反应,只见眼前黑影一闪,一个人影如离弦之箭,冲向不远处的荷塘,纵身一跃。不过数秒,又是噗通一声巨响,伴随着惊呼声喊叫声,此起彼伏, 分卷阅读48 响成一片,数名工作人员扛着救生器材奔了过去,人潮涌动,霎时间呼啦啦全都散开往事发处围拢。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语林有片刻的茫然无措,不过很快,弄清状况的她,提起裙摆,疾步跑了过去,张溪语和夏静姝见状连忙跟上。等她们拨开人群,挤进里面时,沈清臣正抱着不省人事的Daisy上岸,语林这才知道落水的竟是自己的朋友,心中砰砰乱跳,急忙上前看视,又见沈清臣浑身是水,发梢处不断有水珠滴落,很是狼狈,心疼不已的她,连声轻问可有哪里不舒服。可是他恍若未闻,只顾脱下已经湿透的外套,将怀中的女子裹紧,毫无血色的脸上,神情慌乱恐惧已极,不住轻声呼唤着什么。见她始终没有反应,又将她平放在地上,一面给她做急救,一面俯低身体,给她做人工呼吸。 躺在地上Daisy,面色惨白,一动不动,手臂处裸露在外的肌肤,触手冰冷,语林收回手,又急又慌,只盼沈清臣能救回她。终于,她动了动,口中呕出积水后,悠悠苏醒,缓缓睁开眼睛。 “清臣?!......”日思夜想的人,与自己近在咫尺,她如在梦中,忍不住唤出声来,声音虽虚弱无力,却足以让近旁的人听清。 沈清臣直到这时才敢喘一口气,闻言,微微一笑,凝视着她,柔声说:“别怕,医生马上就到了。”右臂揽住她的背脊,左臂托住她的膝弯,准备将她抱起。 “清臣——”人群中一声厉喝,他动作微顿,随着众人循声望去。 沈含英心中虽惊怒交加,但在人前仍是不失风度,端庄优雅如常,唇角含笑,只以严峻压迫的目光紧盯住已抱起Daisy的沈清臣,里头的含义不言而喻。沈清臣岂会看不懂母亲的眼色,只是自从她离开以后,这样狠厉逼人的眼神他多年未见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母亲,这个含辛茹苦抚养他成人的,他唯一的亲人,仍是一见到她,就犹如换了一个人,全没半分往日慈和贤良的影子。他只觉心中又冷又痛,看着昏晕在自己怀中的女子,那样脆弱无助,双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衫,仿佛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刹那间情难自禁,他心一横,不顾母亲和蔼面色下隐忍的怒气,不理会众人或诧异或疑惑的目光,紧了紧手臂,迈步朝停车场而去,也不耐烦等救护车了。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沈含英气得浑身颤抖,只是不好发作,她万万想不到这个梦魇般的女人竟然有本事出现在这里,是哪里疏忽了,一瞬间脑中闪过无数可能,她越想越觉心惊肉跳,浑身冷汗直冒。忽然间,她又想到眼前这些受邀的宾客,他们会不会出去大肆宣扬,添油加酱说得不堪入耳。她瞬间后悔莫及,早知如此,又何必为了出风头,广邀宾客,甚至还包括媒体界的朋友。 “夫人,是不是现在就将客人们陆续送走?”前来征求指示的中年女士,是宗盛集团旗下负责策划年会等庆祝活动的部门总监,经验丰富,沈含英特意问叶靖华要了来做总指挥。 事已至此,只能静观其变了。沈含英点点头,微叹说:“若有客人问起,务必妥善解释。” “夫人放心。”只要拿出叶家的名义,媒体必得卖一个面子,绝不至于无中生有地胡编乱造,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沈含英略略放心,眼下还有一件事迫在眉睫,非解决不可,她也不等客人走完,慌速打电话给司机,让他去后院门口等待,随即脚不停步地走了。 不得不赞叹专业人员的办事效率,不过半小时,宾客走得一个不剩,不久前还热闹欢腾的庭院,彻底归于沉寂。偶尔有几只鸟雀栖落枝头,清啼几声,似也受不了这凄凉冷落,扑棱棱飞走了。午后阳光并不浓烈,从花棚空隙间洒照下来,落在一个身穿白色礼服的纤柔身影上,她弯着腰,在附近草丛中寻找着什么,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偌大的园子,人去楼空,只余她一人孤零零地在那儿。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抱着Daisy离开,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说心中丝毫不介意,那一定骗人的假话,可当时的情况下,没有什么比送溺水后晕厥的人去医院更为重要,不是么?这么自我开导一通后,语林心中纵使沮丧,却并无怨怪。瞅了瞅空落落的指尖,事发突然,他连戒指也没来及给她戴上,而属于他的那一枚,仍旧握在她掌心。 即便没有圆满的结尾,但在她心中,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因而那只失落的戒指,她必须找回来。可是,当时匆忙间掉落的小小钻石,此刻已不知滚落到了哪一角,语林蹲在花棚下的草坪上寻觅许久,一无所获,但心中那个坚定的念头始终是非找到它不可。 ☆、29 “语林小姐。”清朗温和的男声自头顶响起,语林微微抬头,眼前出现了一枚指环,镶了精巧的钻石,粲然生光,她大喜过望,忙伸手接过,仰脸看去,却是余谦,一身正装,斯文不失干练。 他怎么来了,那叶嘉言呢?语林慌忙四顾,偌大的庭院,除了在远处陪伴着她的两位好友,再不见任何人影。提起的一颗心落回胸腔,语林这才自觉好笑 分卷阅读49 ,他又怎会出现在这里,余助理多半是陪同叶伯伯来的了。 在地上蹲久了,双腿又酸又麻,她强忍不适,慢慢站直身体,感激地一笑:“真是谢谢你了,余助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着。” 余谦神态温和有礼,作为旁观者,他将一切尽收眼底,戒指被沈清臣丢下的瞬间,他便用心记下了大致方位,等到人群全都涌向湖边时,夺人先机去找了回来,因此语林再如何搜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物归原主后,余谦从衣袋中掏出一只盒子,递到语林面前:“这是公子交代我送来给您的,说祝您幸福。还有,他连夜出差去了美国。”后面关于叶嘉言的行踪,是余谦自行补充上去的,说完便静观语林反应。语林并不去接,眸光打量着眼前的蓝丝绒小方盒,似曾相识,却不敢确定,不由自言自语说:“不知里面是什么。” 余谦微笑:“公子没说是什么,想必语林小姐看过后,便一清二楚了。”他这一出声,语林回过神来,连忙接过,含笑道谢。余谦笑了笑,又问:“那张名片,语林小姐可还在?若是不见了,我再给您一张吧。”语林一怔,明白过来,忙说:“在的,我一直都留着。” “那就好。”余谦笑道:“若有需要,记得随时可以联系我。” 语林点点头,虽想不出什么地方是他可以帮上忙的,心内却也感激他的一片好意。 余谦告辞走远后,语林打开手中的盒子,里面是一条用红绳穿结而成的玉佛挂坠。只一眼,语林便认了出来,这是她送给他的,在家乡山上的寺庙中,她将它合在掌心祷告后,亲手放在他掌心,郑重其事地说这是在佛前开过光的护身符,能保佑他一世平安,无灾无难。 语林没有想过他会留着,毕竟只是5元钱从寺庙门前摆摊的老爷爷那儿买来的塑料制品,粗制滥造。寻常人家的父母买来给孩子,是寄托一份为人父母的美好愿望,期盼孩子能平安健康长大,像她外婆,就曾给过她一块。但在不明内情的他眼中,不该是一文不值的废品么?就连她当初买来送给他,也不过是孩子气的天真,想着自己有了这件物事,一直还算平安无忧,若是他也有,是不是也能像她一样,即便不是天天都开开心心的,至少也要喜乐多过哀愁。 她的那一块,在离开家乡时遗失了,而今在她眼前的,是一模一样的另一块。语林记得,盛坠子的盒子还是她偷偷拿了外婆的首饰盒,细心装好后,交给他说要随身带着。可是现在他原封不动地还了给她,是表明从此与她再无瓜葛,还是将它作为护身符转赠给她,语林揣摩他的用心,一时难以断定。 前往医院的车上,张溪语忍不住问起,她这才拿定主意,叹了口气,讪讪轻笑:“是叶嘉言啊,他把我小时候送他的小物件还回来了,大概是要和我绝交。”张溪语好笑道:“你送什么礼物给他了,怎么没听你提过。”语林取出盒子递给她:“喏,就是这个,你不是也有过一块么。”张溪语打开一看,见是块毫不起眼的塑料佛像,笑了笑,说道:“原来是这个,你怎么送这么个玩意儿给他,他大约是不信佛,所以还给你了。”语林“哦”了一声,轻声咕哝:“那我还是自个儿留着吧,正巧我那块儿丢了。” “你们在讨论什么哪?”前座开车的夏静姝插进话来。语林连忙否认,心道若是给她看见自己送给叶嘉言的礼物,竟是个登不得台面的破烂,还不得笑话死。夏静姝也不追问,岔开话题,说:“一会儿到了医院,知道怎么应对吧,要不要我和溪语上去为你壮胆。” “千万不要。”语林一脸紧张:“我自己可以处理好。”说不定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她们一去,反倒显得刻意了,她绝不愿被人误会自己是去兴师问罪的。 “那就好,记得一定要弄清Daisy和你未婚夫的关系哦,我可是好奇的很呢。”夏静姝满脸兴奋的笑容,语林好笑,这还真是一点儿没顾虑她这个当事人的感受。 会是什么关系呢,语林站在病房门口,想起夏静姝含沙射影的暗示,心里沉甸甸的,理不出任何头绪。抬手敲了敲门,许久不见有声响,语林动作迟缓地开门进去。沈清臣并不在,壁钟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阳光透过洁白的窗纱照向病床上那人,她的面色平和,但却异常苍白,好在原本冻得发青的双唇已恢复血色,不再是毫无生气的模样。久悬的心尘埃落定,语林坐到床边一张椅上,凝目注视。前两次相见,妩媚冷艳的Daisy,已是见之难忘,而今日的她,又是让语林目睹了另一面,妩媚细致的脸庞,配上了淡雅柔和的妆容,清纯且不失娇艳。眉如新月,下颌纤柔,又平添了一份惹人怜惜的动人之态。语林心中忽然萌发一种直觉,这才是真实的她,以往那些个浓妆艳抹不过是掩人耳目,类似于她的英文名Daisy,都只是外在包装。 语林独坐沉思,过了许久,仍不见有人来,落日西斜,病床上那人的面容逐渐被阴影笼罩,影影绰绰地不甚明朗。语林正要起身开灯,只听一声响动,房门打开了,走廊上的灯光照进来,语林定了定神,与进来的那人四目相对。 终于见到他,语林心中宽 分卷阅读50 慰,不及开灯便起身走近。才走了几步,头顶忽然灯光大亮,语林愕然,不由回头看去,却是Daisy,半撑起身子,伸长了手臂按下的电灯开关,脸上神色略显吃力。 语林连忙要去扶她躺下,却被沈清臣抢先。他快步到了床边,动作轻柔细心,显得呵护备至。语林愣在当地,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沈清臣安置好Daisy,回转身看语林,她正微笑看着他们,神色窘迫。他心中愧疚难当,慌忙过去握住语林的手,深深凝视着她:“对不起语林,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下来,都是我不好。”她不愿他内疚自责,摇了摇头,轻笑着释怀:“她没事儿就好。”此时此刻,已由不得语林不相信他们之间关系非比寻常,然而,该如何开口弄清真相,她非但一筹莫展,心中更是颇觉难以启齿。但无论如何,能见到Daisy安然无恙,语林以为,总是令人安慰的,其余的,也就无需计较了。 她的宽厚和包容,无疑是在映衬出他的卑劣和自私,沈清臣心中的罪恶感更加深重了。最初的他,便是被她的那份敦厚仁善所吸引,而今日,他却卑鄙地利用了她这一点。正因为知道事发之后,她既不会咄咄逼人地质问他、指责他,更不会去向他的母亲哭诉告状,因而他才敢不顾母亲的疾言厉色,听从自己的内心,毅然抱着怀中的人离开。事已至此,他难道还要继续编造谎言欺哄她么?沈清臣一时间左右为难,心中倍感煎熬。 “清臣?怎么了?”语林轻声问,被他炙热的目光盯得有些难为情。 沈清臣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正要吐露实情,眼光一转,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站着她的母亲,心中一气馁,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沈含英看了看握着手相对而立的两人,稍觉放心,目光一扫病床上的那人,见她也正睁眼瞅着他们,脸色一沉,忍住心中不快,转而看向语林,这才和颜悦色,微笑着说:“折腾了一天,语林也累了,清臣,你送她回去休息吧。” 语林笑着走过来,挽住沈含英的手臂,对沈清臣说:“我不累,清臣,你陪阿姨回去,我留下来照看Daisy。”说着望向Daisy,盈盈一笑。 “那怎么成!”沈含英大惊失色,幸好语林看不见,她随即稳住心神,余光瞥见Daisy唇角微翘,眼光中闪过一抹讥嘲,她不禁恼羞成怒,却不得不忍气吞声,语气平和地打消语林的顾虑:“我已经请好护工了,一定会让她得到周到细心的看护。”语林仍在踌躇,看着Daisy欲言又止。 “我们先回去吧。”沈清臣声音清淡,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Daisy,走到语林身边,拉起她的手朝外走。 语林无奈,只能任由他带着出了门,匆促回头对Daisy歉意地笑了笑。 ☆、30 沈含英的出现,及时阻断了沈清臣实话实说的鲁莽之举。时机一过,回想起自己险些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沈清臣心中后怕,禁不住冷汗涔涔。在进入病房之前,他是已经和母亲讲好条件的,如何对语林解释,他们也已套好说辞。可是当时的他,被满心的感动和惭愧驱使着,竟没考虑过,话一出口,非但会伤了语林的心,而自己的母亲也必会用尽一切手段逼得那人离开。 沈清臣做梦也没想过此生还能再见着她,第一次在大街上看到相似的身影,他疯了一般追上去,却不留神被车撞到,倒下的瞬间看到向自己奔来的身影,竟真是她,他恍惚是在梦中,清醒后,她早已不知所踪。第二次,是在母亲的生日宴上,她挽着一个男人出现,顾盼生姿地周旋在众人之间,体态妖娆,媚眼勾人,风尘之气溢于言表。他几乎不敢认出她来,可是当彼此目光接触,她眼中的震动和慌张,却又不是她是谁? 那一刻的沈清臣,站在宴会厅一头看着另一头的她,仿若是隔着茫茫人海,再次相遇。七年了,整整七年,他心灰意冷,绝望到快要放弃寻找,她却凭空在母亲的生日宴上露面。是回来见他的?亦或是回来复仇的?他心神大乱,又喜又怕,竭力表现得无动于衷,等到终于脱身追出去,却只看到载着她的车绝尘而去。这是第三次了,她躺在病床上沉睡,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如此真实,如此安详,他剧烈而急促跳动的心安宁下来,暗暗下定决心,绝不会再放她离开,无论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后来,母亲气急败坏地赶到了,他凛然不惧,拿自己的前程事业威胁她,扬言若是不答应,便要亲手毁了拥有的一切。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果然,他破釜沉舟的一击,直中她的软肋,她不可置信地瞪视他,满眼的痛苦,失望,惶恐,脸色灰败,脆弱得好似不堪一击。伤害了至亲至敬的母亲,他心如刀割,却只能咬紧牙关命令自己,成败在此一举,他不能心软,就这一次,以后他一定事事以母亲为重。 沈含英心碎神伤,喃喃自语说要和他好好谈谈,沈清臣并无胜利的喜悦,惴惴不安地应对母亲的言语,字斟句酌,察言观色,比谈几个亿的项目还要战战兢兢,患得患失。听到母亲同意让她留下,平生第一次,他感觉自己拥有了守护某人的能力,不再只是眼睁睁看 分卷阅读51 着她离开,却无能为力。 沈含英允许Daisy留下,是有条件的,沈清臣不敢轻举妄动,因此他一路开车,一路上便按照沈含英的意思对语林和盘托出。 在这之前,语林有过千百种猜想,却怎么也没敢往Daisy是沈清臣妹妹这方面去猜。震惊的同时,她无缘无故大松了一口气,竟有种劫后余生的窃喜。 “她中文名叫沈清瑜,是母亲收养她后,为她取的名字。”沈清臣特意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讲述。 “什么?收养?”语林失声惊呼,一股酸意陡然间直冲心头,她攥紧了手指,喉头哽咽,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瑜者,美玉也。为什么?她那样美丽自信的人,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么? 前方红灯亮起,沈清臣缓缓停车,转脸看向语林,微微一笑,语气不疾不徐:“是啊,我和她,都是五岁那年被母亲领出孤儿院的。” 他面容和缓,唇含浅笑,说不出的云淡风轻,但却让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怔怔望着他,泪落如珠,扑簌簌沿面颊滚下来。 他拿起她攥成拳的手,握在掌心,笑容温和怜惜:“傻语林,别难过啊,都已经过去了,母亲待我们视如己出,我们已经足够幸运,如今,我们长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抬起另一只手,他捧住她一边脸颊,指腹轻柔地为她拭去泪水。他这是第一次见着她哭,他深知她虽形容娇弱,却是外柔内刚,从来也没在他面前诉过苦,便是他问,也只会一脸乐观地安慰他不要担心,那样独立坚韧,似乎是在害怕会依赖上他。其实,他凝视着她,心底泛起一片柔情,他们是要成为夫妻的,他份所应当成为她的依靠,不是么? 车子再次驶动,语林已经止住哭泣。良久,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语林平复好心绪,转脸看向窗外,残阳如血,正慢慢沉入远山,她诧异地“咦”了一声,声音娇柔略带沙哑:“这不是——?”说着疑惑地睨向沈清臣。 沈清臣斜睨了一眼语林,柔声笑说:“我们还没交换完戒指呢,现在回来补上,这样才算圆满啊。”语林心中感动,差点又掉下泪来,吸了吸鼻子,低低“哦”了一声,忙掏出镜子补妆,仔细修饰哭红的眼圈。 空无一人的庭院,远望之下,冷落中透出别样的幽静,进入后,被夕阳余晖笼罩着的草木,洋溢着橘黄色的微光,人行其中,能够感受到淡淡暖意似的。语林面带笑容,任沈清臣牵着她的手一路前行,心内安然愉快。到了中央草坪上,沈清臣放开了她的手,游目四顾,此刻花棚已经拆掉,他只能凭着印象确定大致位置了。语林微一讶异,便明白了,重又握起他的手,含笑看他,沈清臣不解,却见她带着他到了某处位置,与他相对而立,他醒悟过来,微笑凝望她:“傻瓜,我还没找到戒指呢?” 语林含笑不语,将手握拳,伸到他跟前,摊开手掌,嫣然一笑:“你看,这是什么,我已经把它找回来啦。” 钻石在她掌心粲然生光,比这更美丽灿烂的,是她纯真喜悦的笑容,沈清臣凝视着她,一时失神,许多年前,某个人也曾时常对他这般笑过,让他快乐得如在云端,烦恼皆忘。可是,也正是他,害得那人无家可归,江湖飘零,头几年,他每每设想她可能会遭受到的艰辛和困苦,便五内如焚,彻夜难寐。而今的她,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笑容了吧,沈清臣知道这都是他的罪过,若时光倒流,他绝不会去招惹她,好让她安稳无忧地过一生。 开始交换戒指了,纵然没有花团锦簇,众宾云集的场面,他们依旧一脸庄重,一丝不苟地完成整个仪式。语林手拿属于他的那枚戒指,郑重而细心地为他戴上,然后抬眸望着他笑。 她双眸熠熠,含羞浅笑的模样娇美绝伦,沈清臣一时情动,伸手搂过她的纤腰,将她紧紧揽在身前,语林双颊晕红,才抬起脸,他一低头,双唇已经朝她压过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但却是第一次吻得这般绵长热烈,唇齿相依,辗转吸吮着她的唇瓣,语林双臂搂抱住他的颈项,尽力回应着,浑身酸软无力,几欲滑到,但他强健的手臂支撑着她,胸膛贴着她的,似要将她整个挤压出来吞进去。周身充斥着他特有的气息,语林无力思考,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唇上源源不断的火一般的灼热上。轻微的□□之韵自唇畔逸出,语林合着双眼,眉睫轻颤,耳根似要烧着了。 四野无人烟,夕阳无限好,在这天地间仿佛只有一人的静谧之中,恋人间的柔情蜜意固然会被无限放大,所谓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伤心苦闷又何尝不会加倍地折磨人。 银灰色敞篷跑车,孤独地停在院外花木掩映下的一角。透过高高围墙的空隙,叶嘉言正望着不远处那抱在一起缠绵亲吻的画面。墨镜下挺直的鼻梁,厚薄匀称的两片唇,精雕细琢般的下颚,侧脸平静得近乎淡漠,阳光斜照下泛着金色的光泽,如一尊俊美的雕塑。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姿态虽沉稳闲雅,心却不可遏制地痛着。 原本,他是打算独自在国外度过这一天的,可是余谦打去了电话,向他报告现场发生的种种,才抵达假日酒店的他,几乎是立刻订了返程 分卷阅读52 机票,迫不及待地赶回来,直到出了机场,他才醒悟,他根本不能够去见她。于是,他来了这里,连自己也闹不清楚是何动机。 他移开了目光,心中迷茫,一路上,他都在想,若那人给不了她幸福,他一定要把她抢过来,可是,再见到她,她的笑容灿烂而快乐,美好得让人不忍心破坏,只怕一碰即碎了。 他该怎么办?是耍尽手段得到她?还是就此放手?若是把她夺过来,他又能否给她幸福? ☆、31 沉浸在幸福中的语林对周遭一无所觉,苍茫的暮色笼盖过来,夜幕悄然降临了,她挽着沈清臣的手走出庭院,心中安乐。那时叶嘉言已经离去,俩人上车后,沈清臣说要讲一个故事,语林心知是关于沈含英和沈清瑜的,便笑着点点头。 还是那个因爱出走的故事。当年沈含英因叶嘉言母亲的介入,和叶靖华大闹了一番,性情刚烈的她一时激愤,不告而别,叶靖华迫于家族压力,只能选择先订婚,安抚好家里人之后,抽身去寻,但闻知订婚消息的沈含英,伤心怨怒之下,竟对着前来的叶靖华说自己已经结婚了。 “沈阿姨是在故意试探叶伯伯吧。”语林静静地说。 “嗯。” “后来,他们便分开了,叶伯伯娶了叶哥哥的母亲,那沈阿姨呢?” 沈清臣脑中浮现出在孤儿院第一次见到沈含英的情景,她穿了一袭红裙,美丽优雅,神色冷淡矜傲,但却不令人畏惧。 “她大约是生了独身的念头,才会去孤儿院收养一个孩子。”沈清臣至今也想不明白,全院几百个孩子,为何单单选中了他,况且他当时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并没有随着其他孩子那样围过去。 “你不舍得离开妹妹,所以沈阿姨也收养了清瑜,对么?”语林轻声问。 沈清臣扶着方向盘的手收紧,笑了笑,说:“是啊,虽然我们不是亲兄妹,但从记事起,她便跟在我身边,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母亲实在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见我不愿丢下妹妹,便也将她带回了家。”只不过,她的善良慈爱,在一旦知道他爱上了自己的妹妹之后,荡然无存,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她仍是不允许他们在一起,直到后来,他才知晓,其实,无论他如何努力,他要娶的,终归不可能是那个人。 语林却是深为信服,她心中的沈含英,亲切和蔼,一直主动关心她。不然,以她含蓄被动的性子,如何能在沈含英面前谈笑自如,毫不拘束。不过很快,她心中产生了新的忧虑,她回想起来,沈清臣救起Daisy后,匆匆赶来的沈含英,对于落水昏迷不醒的女儿,她的表现与焦急慌乱的沈清臣相比,实在过于平静淡漠,竟连正眼也没有瞧一下。 语林又记起夏静姝曾说,在美国与Daisy相识后,从未听她说起过家人的情况,且听她讲刚开始是因为初到美国,经济拮据,衣食无着,迫不得已才选择流落夜场卖艺谋生,后来在美国立稳脚跟,却也丢不下了,闲来无事,倒也是消愁释闷的极佳方式。 想来,附带着被收养的Daisy,并不得沈含英的疼爱吧。语林只管心中胡思乱想,默默出神。不知不觉,已到了小区公寓楼底下。 深知自幼相依为命的妹妹对沈清臣意义重大,语林细细思量,此时便柔声叮咛:“明日一过,我便放假了,能够时时在清瑜身边陪伴照顾,你不要太牵挂,年下公司事务繁杂,千万不要顾此失彼,免得沈阿姨失望。” 沈含英一贯争强好胜,儿子的事业便如她的事业,只准进步不可后退,语林这番话,既是劝慰释怀,又是提醒嘱咐,若他因记挂着沈清瑜而荒废工作,沈含英为此心中存怨,他们三人之间岂不是又多增一层嫌隙么。 沈清臣听了,便似说到了心坎儿里一般,感激不已,握住语林的手,目光中满含歉意:“还是语林想得周到,只是太劳累你了。” “不会啊,”语林含笑说:“沈阿姨请好了护工,我只需在一旁帮忙,陪清瑜解解闷就成啦,怎么会辛苦。” 她一心为他着想,只因他说了一句那人是自己的妹妹,她便爱屋及乌,心无芥蒂,处处为他费心筹划。沈清臣心中千言万语,只是不知从何说起。若向她坦白自己曾心有所属,怕像母亲警告的那样,伤了她的心;若是隐瞒下去,终归纸包不住火,一旦事发,他不敢想象,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自从张溪语搬来一起住,语林便没再让沈清臣送她上楼。此时夜幕黑沉,月光清冷,她站在路灯下含笑与他道别。他俯身在她唇角亲了亲,目送她进了电梯,等电梯停在所在楼层,不一会儿又重新下降后,他才转身,驱车返回医院。 到那儿将近午夜,陪伴在外间的护工已睡下了,沈清臣进入里面套间,才一开灯,Daisy自满室通亮中坐起身来,星眸微眯,睡眼惺忪地望过去,待认清楚了,不由得愣住在那里。 阔别重逢,俩人对望着发怔,平静得出乎彼此意料。沈清瑜忽地轻笑出声,明眸含笑瞅着他,娇声婉转地说:“多谢你来看我,这么晚还来,我已经没事儿 分卷阅读53 了,夜深了,你请回去吧,否则又惹她烦恼。” 沈清臣一声不吭,自顾自坐到她身畔的沙发椅上,愁眉深锁,沉吟片刻,这才发问:“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落下这一身病来。”虽出身孤儿院,她的身体一向康健,连感冒都少有。可如今,胃病,营养不良,气血不足等等失于调养的病症竟都找上她了。 她依旧笑吟吟的,明眸皓齿,反倒衬出一种病弱之美,说出的话却答非所问:“语林妹妹果然十分美丽动人啊,唉,你俩站在一处,活像小时候童话里读到的王子公主——”眸光轻转,睨着他,嘻嘻一笑:“想想真是不公平,时光将你打磨得这般高贵出色,而我,却落得满面风尘,糟糕狼狈。” 她言语俏皮,明亮的笑眸,里头分明是玩世不恭的神气,他不由动了气,正色说:“不要胡言乱语,告诉我,是不是母亲?她没有给你经济上的支持,是不是?”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年他苦苦哀求母亲透露她的所在,母亲虽执意不肯,但却向他保证,会供给她在国外学习生活的一切开销。一向敬重的母亲竟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这在沈清臣,原本是万万难以相信的,可此刻近在眼前的她,消瘦孱弱,眉眼间倦容憔悴,分明饱尝过生活的艰辛,他心中焦急难耐,恨不得立时问个水落石出。 她避开他迫人的视线,笑容消失了,双眸微垂,无意识地四下游顾,冷不防瞥见他腕上的手表——那还是大学时用打工挣的第一笔钱买来送他的生日礼物,他竟仍然戴着。这也许代表不了什么,可她长久静如死水的心,却好似春风吹过湖面,泛起阵阵涟漪,使她感觉到某种生机。 她的神思恍惚,无知无觉,沈清臣难以忍受。他猛地起身,坐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肩头,手下使劲,逼她回过神来,抬眼看他:“你说,是不是母亲这么对你?”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面容紧绷,全没了惯见的斯文儒雅,她反倒高兴起来,佯装吃痛吸气,笑着求饶:“好啦,我说就是了,你快松手,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他以为自己真的弄疼了她,慌忙收回手,动了动唇,忍住出言哄慰的念头,脸色变得郑重冷肃。 “不是她,是我自己——”话一出口,沈清臣耸然变色,她也不去理会,继续一本正经地坦白:“我一到美国就断了和她的联系,换得逍遥快活,自然也需承担穷困潦倒的后果啊。” 他好似遭受当头棒喝,气得脸色发青,眉心纠结,凝目死死盯住她,怒不可遏:“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他心中大恸,对她既怜且恨,她竟决绝到如此地步么?和他提出分手后一走了之,为了与他和母亲划清界限,宁可吃尽苦头,也不肯接受他们的钱财。 她不知如何熄灭他的怒火,唯有轻笑着喃声自语:“是啊,为什么呢......”,她被他问住了,好一会儿,寻思这个理由似乎还不赖,瞅着他挑眉一笑:“我四肢健全,身心健康,为何要靠别人养活,况且我和她非亲非故,她又不欠着我什么。” “她是你的母亲。”沈清臣拧眉强调。 “可我并不情愿当你的妹妹呀。”她反唇相讥,笑得心无城府。 他怔了怔,不过转瞬间,眼中的锋芒化为警惕,心中反复告诫自己不可受她花言巧语迷惑。往日,她爱使小性子,他跟女同学略说多几句话,她便吃醋恼他,他虽然深知那是因为她在乎他,可总免不了嘴上责备她蛮不讲理,她委屈得眼泪汪汪,负气说要和他分手。他虽无奈,却也不能不装腔作势冷落她几日,后来实在熬不住了,正盘算着该如何赔不是,她却先跑来了,见了他,照旧是笑靥如花,娇声软语地说想念他,那时恰逢大学考试周,她埋头抱着他的腰身,喃声嗔怪他狠心,只顾学业,都想不起来去哄哄她。闹脾气的是她,过后还能一脸无辜圆场的也是她,他哭笑不得,心却不知不觉越陷越深。 刻骨铭心的记忆里,她笑容甜美,神气娇蛮地命令他:“从此刻起,你不许再唤我妹妹了......”。 他含笑凝视她,目光温宠:“那为什么?” 一向活泼率真的她,难得地娇羞脉脉,细声嘟囔着:“哪儿有哥哥亲妹妹的——,所以——,我不再是你的妹妹啦。” 仲夏夜晚,月白风清,高大茂密的梧桐树下,她白腻的脸蛋红扑扑的,双眸明亮如满天星光,慧黠而温柔地望定他,他心跳加速,一如所有初尝爱恋甜美的少年,低低“嗯”了一声,重又拥她入怀,彼此深吻。 ☆、32 如今,她又这般甜言蜜语欺哄于他么?他偏偏不动声色,淡声陈述:“我们是真的分手了......” 她从长久的关注中清醒回来,苦涩地笑了笑,她懂得的,他们分手了,她纵然不当他的妹妹,可也别妄想继续做被他宠着依着的恋人。爱之深,痛之切,他当初多么爱她,如今就该有多么恨她吧。自作自受,她又能怨谁呢?终归是她伤他太深了。 “是的,我们分手了。”她故作轻快笑着说:“所以你不必这么对我,我承受不起。” 分卷阅读54 他点点头:“好,母亲那边,谈妥了么?” 她心中悲哀,勉强打起精神,微笑点头:“她和我讲明白了,放心吧,语林那边,我会守口如瓶。” 时隔多年,还能彼此对坐着说话,这在沈清臣,是梦中才会有的奢望。他不再多言,一语不发地闷坐片刻,在她笑着催促他回去后,便起身告辞了。 房门合拢那一刻,眼前重又陷入沉沉黑暗之中,沈清瑜无心睡眠,睁眼等待晨光初临。数小时之前,沈含英和她谈判,表示准许她以妹妹的身份留下来,否则,她休想再见他一面。沈含英竟会做出让步,她倒是出乎意外,原本她回国,也没有抱任何与他再续前缘的希望。因而,他们达成和平共识,她放弃爱情,保守秘密,让沈含英无后顾之忧,从而换得在这座城市生活下来的机会。 再见到语林,她裹了厚厚的粉色羽绒服,乌发如云,披落肩头,雪白肌肤,粉色樱唇,双眸明澈,眼神关切温和,美好得让沈清瑜打消了最后一丝妒忌之心。 “外头下雨了么?”见她鬓发上水气氤氲,沈清瑜含笑问她。 室内暖气十足,语林才觉鼻息通畅,被热气一冲,又堵住了,她点点头:“嗯,早起就阴天了,一下午大雨如注,这会儿雨势仍大呢,天色也全黑了。”她怀里抱着大束百合花,清香徐徐。 “你感冒了。”听她鼻音浓重,沈清瑜问道。 “嗯,有点儿着凉。”语林笑了笑。昨夜她辗转反侧,难以成寐,后来又胡乱做梦,梦中和叶嘉言重又回到她送他吊坠的山上寺庙,他忽然抱住她,说喜欢她,她惊慌失措,吓醒之后仍觉不可思议。勉强再入睡,又梦见与沈清臣的婚礼现场,宣读誓词的时刻,沈清瑜忽然出现了,一袭白色婚纱,艳色绝世。再后来,她就醒了,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拿过手机要打电话,看时间,凌晨三点,又颓然放弃,后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沈清瑜看着她手上大捧的百合,微笑说:“应该准备几只花瓶的。” “来得匆忙,赶不及去买。”语林笑回:“溪语和静姝一会儿过来,我托她们代买了。”话音才落,她们就到了,一人手里一束新鲜花卉,语林接过来,又取过花瓶,灌上水,搁在床头,她对插花外行,摆弄半晌,仍是不大成样。 夏静姝穿着一贯以时尚亮眼为要,张溪语也是裙子配大衣,脖子上多围了一条丝巾,均是玉貌花颜,映得满室生光。 生活中久违的熟络感。与三个热心的美丽女子相伴,说说笑笑,气氛温馨而闲适,生活中平淡的琐事,被夏静姝绘声绘色描述出来,竟别样生动有趣,沈清瑜含笑听得津津有味。 考虑到她仍需静养,半个钟头后,夏静姝和张溪语便要告辞。沈清瑜笑容和煦:“得空了记得来看看我啊,一个人待着怪无聊的。” “一言为定。”夏静姝满口应许,“语林接下来要筹备婚礼,估计会焦头烂额,我和溪语会常来替你解闷的。” 沈清瑜笑容一滞。语林微窘,忙接过话茬,说:“别听静姝胡说,我还是每天会过来的。”说着起身送她们出门,一面嘱咐沈清瑜:“我顺便去餐厅拿晚餐,有事情记得打我电话啊。” “还没嫁过去,就得在小姑子面前示好,瞅瞅你又陪小心,又献殷勤的样儿,跟欠了人家巨款似的。”语林这份特别的关心,夏静姝瞧在眼中,不解之余,难免感叹几句。 关于领养一节,语林只字未说,夏静姝和张溪语不知内情,都以为是沈清瑜被家人娇纵惯了,趁机给这个未来嫂嫂下马威,因而颇为语林婚后处境忧心。 语林清楚她们是好意,可是又不便说明隐情,毕竟沈清臣早已叮嘱,让她千万不可泄露沈清瑜的身世。语林深深理解沈清瑜,她必定是不愿她们用同情怜悯的眼光看待她。 “清瑜人很好,很和气的。”语林笑着开解:“是我自己想要对她更好一点儿,沈阿姨身体不好,清臣又忙,我自然要多陪陪她。” “爱屋及乌,我懂的。”张溪语接过话,皱眉说:“不过,我看你都自顾不暇了,瞧瞧,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了,早上药吃了没?有没有发烧?” 语林一笑,抬手试了试额头温度,笑着说:“我没事儿,只是鼻子堵得有些难受,再吃几片药就好了。” 张溪语点点头,笑着说:“好在放假了,在家休息几天,婚礼还有的忙呢,清瑜那边我和静姝替你去照看,别太担心,都是成年人了,哪儿能那么弱不禁风。” 语林连忙道谢,张溪语没好气地笑:“你不是说我们之间用不着言谢么,怎么这会儿自己倒先客套起来了。” “那算我替清臣和清瑜谢谢你,好不好?”她难得一回言语活泼,模样又乖巧俏美,说完,三人不约而同都笑出声来。 说话的工夫,已经到了餐厅门前。语林撑伞下车,大雨倾盆而下,砸落伞面,噼啪作响,她疾步往门口走,寒浸浸的雨雾中,只觉面颊如冰,呼出的气都凝成了白雾。 餐厅没有外卖服务,便是此时,店内顾客也不多,疏疏落 分卷阅读55 落坐着几对年轻情侣,衣冠楚楚,是附近写字楼上班的高级白领。语林眼光四面掠过,内部装修风格明快清新,精致浪漫,看来是主打年轻群体的餐厅。 语林下班前询问沈清臣哪里的食物合沈清瑜胃口,电话那头他沉默片刻,便给了她这里的地址。走到服务台,被告知还要等几分钟,她拣了临窗的位子坐下,草绿色的单人沙发,玻璃小高几,搁了细颈玻璃花瓶,插着一束铃兰,暗香浮动。才落座,视线中一抹高挑纤细的人影,正款款而来。 “好久不见了,语林,我是关晓晓。”只有一面之缘,怕不被认出,她笑容得体,又自行介绍了自己。 她一走近,语林立刻便认出来了,连忙起身,笑着说:“是啊,上次你和青青在一块儿,我们在商厦门前相遇的。” 见她仍记得,关晓晓笑意转浓了几分。 “青青还好么?过几日就要举行婚礼了,一定很忙吧?”几天前,语林收到了苏青的婚礼请柬,在各路影视圈中人举行婚礼的胜地——巴厘岛。 “她很好。”关晓晓笑着说:“已经怀了小宝宝。”语林嫣然一笑:“那真好,有机会要亲自给她道喜了。”关晓晓试探问:“是来这儿用餐的么?我可以推荐几道招牌菜。” “不是的——”才一开口,侍应生正巧送来打包妥当的饭菜,语林接过后,含笑解释:“有朋友在住院,我得给她送去。” “你开车来的么?要不我送你吧。”她眼神真诚,语林有心说不用麻烦了,又恐怕辜负了她的好意,便笑着答应:“那谢谢你了。” 关晓晓驾驶技术非常好,行车又快又稳,路灯的光芒透进来,四周只闻急促的铮铮雨点声,夜幕中的街景,从被雨水冲刷模糊的车窗望出去,如老旧的无声电影的镜头不断切过。 关晓晓似是不经意间打破沉默:“听青青说,你跟嘉言很早就相识了,对么?” 语林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转头一脸紧张地注视她,急急撇清:“是......是的,可是......可是我们之间——”她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找着恰当的词来形容她和叶嘉言如今的关系。 “你别误会,我不过随口一问。”关晓晓声音平和。原本是一时好奇,她也并非一定要挖出什么秘密不可。但是语林却真的误会了,心想一个张溪语还没闹清,若再因她的缘故,使关晓晓和叶嘉言的关系恶化,那她可不是罪加一等么? “我和叶嘉言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爱的不是他——”语林一慌,说话就语无伦次:“还有溪语她,她也不是有心要破坏你们的,她只是——”她只是深深地喜欢着叶嘉言,却得不到回应,这句话,语林及时咽了回去,续说道:“所以......所以,你不要错怪叶嘉言了,照片的事情,溪语也跟我解释清楚了,他们只是工作上正常往来,并非媒体写的那样。” 关晓晓全然明白了,原来,她竟一点儿也不知道叶嘉言对她的情意,还在一力想说服自己和他复合。 “是不是都已经无所谓了。”关晓晓转头笑看了一眼语林,声音清淡:“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没有立场去介意什么。” 一句话点醒了语林,是了,是叶嘉言辜负了她,她竟差点儿忘了,语林暗叹,大约是潜意识中自己仍是不愿失去对叶嘉言的固有印象。 关晓晓扭头,见她神色沮丧,禁不住一笑:“你不必替我惋惜,我若嫁人,那人必得是全心全意待我,否则我会觉得委屈。他既不爱我,我也不愿受委屈,那便还是分开的好。” 这种话,语林是从未听过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一瞬间竟如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心中亦十分钦敬她的这份旷达洒脱。 “你说的那位溪语,想来也是嘉言的爱慕者了。”语气中带着好奇和打趣。 语林讪讪一笑,“嗯”了一声。 关晓晓轻笑:“他也算难得的,虽从小到大都招女孩子追捧,却没被惯成滥情的花花公子。” 虽不滥情,但却利用感情,薄情寡义到令人心寒,语林心中暗道。 忽然,语林很想听听她对某个问题的解答,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他耍弄了你,你心中不怨恨他么?” 耍弄?关晓晓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语音迟缓:“他是这么告诉你的么?” 事已至此,语林便将那日叶靖华大发雷霆的根由一五一十都说了。 她果然没有错看他,关晓晓只觉心中无限喜慰。语林见她听了,非但不难过,反倒眉开眼笑,心中惊奇不已。 “你当真不介意他利用他人感情这一点么?”她追问。 关晓晓笑着反问:“你呢?” 语林老老实实点头承认。 “所以你觉得他不是正人君子,心中便不待见他了,对不对?”关晓晓了然微笑。 语林脸一热,神情羞愧,沉默不语。 他在喜欢的人面前也没有吐露实情,关晓晓感激他的信守承诺,心中开始犹豫不决,若论私人感情,她宁可语林误解下 分卷阅读56 去,只是这对他就太不公了。 ☆、33 俩人心思各异,直到关晓晓临时靠边停车,语林恍然张望车外,见还没到达目的地,以为她只能送到这儿,正要开口说道别的话,关晓晓已经抢在前头。 为了增强可信度,她将一切和盘托出,如何请叶嘉言帮忙,出主意说通过联姻是最快最有效的方式,俩人又联手策划了资产融合的假象,借着宗盛集团的名望和势力,关氏如愿扭转困局,渡过难关。 长长的一段话,关晓晓娓娓道来,力求深入浅出,唯恐她听不明白。然而,语林对个中曲折仍是听得一知半解,唯独深刻的,只是结尾时,关晓晓苦笑着说的那一句:“总之,我才是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他是为了帮我,却反倒因此受到责难。” 语林如遭痛击,混乱中仍是不敢相信这颠覆了她认知的片面之词,声音微颤说:“不是互利的么?”她记得叶靖华说过,这桩婚事也是为他们解决了棘手难题的。 关晓晓诧异于她的固执,淡笑了笑,释疑说:“那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结果,毕竟事先谁也没有预料到,你若不信,只需去翻阅相关的财经报刊,里面的分析应有尽有。” 语林再无话可说,是她错怪了他,将诸多丑恶的揣测加在他身上,把他想得那样不堪。尤其那一晚,他来见她,她不问因由地痛斥了他,他一定恨透她了吧。语林不知该要自责,还是该嘲笑自己的愚蠢,都没想过问他这件事是否另有文章。 她陷入了不断的自我苛责中,当他不是她记忆中那般美好无瑕时,她无法容忍地在心中苛求于他,如今,她又该以何种心态去看待他呢?茫然无绪中,她记起了张溪语曾告诉过她,说无论他还是不是那时的模样,她都一如既往地喜欢着他。 喜欢现在的他?是了,语林想,她是打算以全新的眼光去认识叶嘉言的,无关过往。 不知何时,大雨停了,关晓晓看着她心事重重,却强笑着跟她道谢,柔声笑问:“现在能和他和解了么?” 语林笑着点头。 关晓晓点头微笑:“那我们婚礼上再见了。” “好,再见。” 推门下车,夜空中绵密的雨丝飘飘洒洒,语林没有打伞,点点冰冷打湿了面颊,她心神恍惚,凭着感觉一路找到病房。 那时沈清臣刚被沈清瑜争锋相对,强词夺理地讥刺抢白了一顿,逼不得已甩门而去。沈清瑜过后又万分后悔,仰卧在床上无声流泪,听见响动,转过脸一瞧,慌忙翻身侧躺向另一面,偷偷抹去泪痕。 语林愁思满腹,根本无暇去察觉她的异样,摆好饭菜后,便柔声唤她起来用餐。 “我......我没胃口,语林你一人吃吧。”她声音压得很低沉,掩饰住嗓音中的喑哑。 语林怔了怔,她记得不久前,她还一脸期待地说对这家餐厅惦念已久,迫不及待想大饱口福了。 “是哪里不舒服了么?”语林担忧地问,走近了几步。 “没......没有。”沈清瑜心烦意乱,冷冷的声音有些许不耐烦:“我好累,想睡了,你别管我。” 语林体谅她在病中,情绪不稳定,并不见怪,只是她突如其来的排斥和回绝,打击得她措手不及,她随机应变的能力不足,神情狼狈地站在当地,手足无措,尴尬静默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直到沈含英在护工的陪同下,走进病房,才终止了这诡异的沉默。 往后的日子里,语林都是一早就到医院,沈清臣只在夜晚来接她回去,沈含英时不时会来,略坐一坐,只和语林谈谈婚礼筹备的进展情况,顺便旁敲侧击地问问沈清瑜的病情,语林一一照实回答,并无隐瞒。 沈清瑜的心情却是时好时坏,忽而和颜悦色,忽而又冷言冷语,语林至始至终陪着笑脸,包容着她作为病人的所有坏脾气,对她的反复无常不作他想。看得一旁的护工在沈含英面前满口夸赞她真真好性子。 圣诞节前一日,沈清瑜身体复原,可以出院了,她提早办好了出院手续,天刚破晓,在语林和沈清臣到来之前,不告而别。 语林着急要去寻找,被沈清臣阻止了:“让她一个人静静吧,我们得出发了。” 苏青的婚礼在腊月二十四这一日举行了,但远在巴厘岛,仍是夏日的风情,各路嘉宾陆续抵达,亲朋故旧,济济一堂,好不热闹喜庆。语林既非伴娘,又不是至亲,只需随众人观礼,倒也轻松自在。她穿了一袭一字肩的薄纱长裙,清新的浅蓝色,既合时宜,又绝不喧宾夺主。更难得的,是沈清臣一直陪在身边,这让她对这陌生的地方又添了一层好感。 他们在碧蓝的天空下携手漫步,阳光朗照中,抱在一起忘情拥吻。婚礼进行的时辰到了,沈清臣牵着她,坐在众人之中,语林含笑注视着烂熟于胸的各道程序一一上演,满怀祝福。 答谢晚宴在在当地著名的酒店举办,现场布置富丽堂皇,女主角换了金色的晚礼服,小鸟依人般随在丈夫身侧,身材仍然纤细婀娜,幸福甜蜜 分卷阅读57 的笑容,比语林初次见她时,多了份温婉柔和。 气氛渐入高潮,宾客散布开来各自活动,语林想要出去透透气,四下一望,沈清臣不知去向。她信步出了大门,往湖中的凉棚行去。 夜凉如水,微风习习,凉棚建在水中,四面围绕一圈亮着白色灯柱,远远望去,水光如银,将小巧的一座凉棚围在垓心,里面却看不见光源,朦胧如雾中似乎有一个人影坐在那里。语林思忖片刻,决定去瞧瞧究竟,眼前通往那里的一条长提却是没有灯的,远处灯光漫照过来,微弱如萤火,路径依稀可辨。她双手在身侧将裙摆拎高寸许,低头认路,走得缓慢而当心,一步步靠近。 她停在入口处,抬头望去,那里确实坐着一个人,背对着她,陷在阴影中,无端给人一种离群绝世的萧索,从她的角度,只有那人搁在椅臂上的左手看得分明。修长白净,骨节分明,宛若艺术家的手,目光上移,腕上那手表确乎是认得的,独一无二,她再没见过第二个人戴过。 脑中灵光一现,她惊慌莫名,双手陡然一松,回身要走,只是长裙飘逸,轻纱直拂到高跟鞋的鞋面上,她步子错乱,一不留神踩着裙摆,往前一倾,侧身跌倒在地,电影重放般的场景,偏又是在他面前,语林心中苦笑,怎么回回穿得这么漂亮,都要在他面前出糗。 这一次没有人及时伸手接住她,导致摔得不轻,层层叠叠的华服又累赘,她一时没找着重心,尝试了几下,也没能站起来,伸手摸了摸膝盖,触手黏腻,想必是流血了,她是最怕疼的人,此刻怕惊动了他,因而咬牙忍着不出声。 他却已经发觉了,三两步到了她身边,屈膝半跪在她面前,借着湖面雪亮的光,一张清丽秀美的脸映入眼帘,乍见之下,他眸光一凝,又是惊喜,又是哀伤,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夜色中,他俊美的面容,神色怔忡,双眸明亮,如星光熠熠,目光凝视着她。语林心头突突直跳,挤出一抹微笑,讪讪地说:“叶......叶哥哥。” 他眸光微动,似是想起什么,眼光在她周身四顾察看,语林微微一笑:“好像......是伤到这里了。”她的手隔着裙子指向膝盖处,他手指动了动,忍住马上查看的举动,转而握住她的手腕,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背脊,搀她起来。 双腿还未站直,膝盖上一阵锐痛,语林疼得“咝咝”吸气,耳边响起他温和的声音:“很疼么?” 语林想说还好,可脚下根本无法挪动步子,勉强站直,额头已经冷汗直冒。他见状,一俯身,已经打横抱起她。 语林正要忍痛开口,只觉身子忽然腾空,她唬了一跳,下意识抬起双臂搂住他的肩颈,保持平衡。 他隔着薄薄的丝绸衣料托在她的腰上,触手温软如绵。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幽淡芬芳,沁人心脾,不断扰乱着他的心神。他克制着自己的胡思乱想,目不斜视抱着她快步向前,只盼她这一摔没伤着筋骨才好。 语林则垂着头,面颊发烫,浑身僵硬,不敢动弹,更不敢去看他的侧脸。心中不断责怪自己总是自讨苦吃,还每每拖累旁人。 不过几分钟,他抱着她进了酒店的一间客房,是很大的套间,客厅落地窗面朝大海,远处灯火如星河璀璨。 ☆、34 叶嘉言将她放在沙发上,从一旁衣架上挂着的西服外套里取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语林这时才抬眸看他,他侧身立在窗前,黑发比上一次见时短了些,鬓发修整,干净利落,隐去了几分清秀,男子的英气愈显,依旧出众夺目,穿着简约的白衬衣黑长裤,清爽的像一个还在念书的大男孩儿,语林微笑,他可不是跟自己一样出校门不久么,只不过他已经是年轻CEO,而自己也要嫁为人妻了。 叶嘉言回头,就见她若有所思地微笑凝望着自己,心中怦然一动,下一秒又转开了目光,声色平静地告诉她:“医生一会儿过来。” 语林含笑点头:“谢谢叶哥哥。”略一沉吟,低了头,嗫嚅道:“你能借我一下手机么?我......我想打电话给清臣。” 闻言,他心头微微发冷,握着电话的手指瞬间收紧,但又很快松开,走过去递给了她。 “谢谢。”语林接过,手指很快输入号码,凑近耳边,抬头一看,他已经走远了,背对她,背脊笔直挺拔。 铃声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喂。” 语林压低了声音:“清臣,是我......” 叶嘉言立在窗前,她娇柔婉转的话语声隐隐飘来,他命令自己不要听,那字句却自动钻入耳中。听见电话挂断的声音,他才返身,坐回原来位置。 语林握着手机,心情复杂。正说着话呢,他怎会突然挂断?她隔了一会儿,再次拨打,这一次却是关机,她心神一乱,不自觉地蹙眉,不死心地又重复几次,仍是打不通。她脑中飞速思索着各种可能。没电?还是跟她一样,失手掉湖里了?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叶嘉言起身去开门,语林暂时收敛心神,冲进来的年轻女士微笑致意 分卷阅读58 。 那是苏青学医时的闺中密友,一位优雅迷人的法国女人,也是婚礼的伴娘之一。叶嘉言打电话给苏青,点名便要这位医学院的高材生过来瞧伤,为避免她问东问西,便谎称是自己不小心出了点儿意外,苏青一听,连忙就托了她过来。 谁知一看之下,竟另有其人,那女医生也不大惊小怪,目光在俩人之间来回打量,笑容意味深长,语林给她笑得莫名其妙,朝走至面前的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叶嘉言面不改色地扶她换了个姿势,让她把双腿搁在沙发墩上,然后彬彬有礼地请女医生来瞧伤,一面简述了伤情,流利的法语,又是另一种味道,却也很是好听。 语林听着叶嘉言的翻译,按指示拉高裙摆,膝盖处的伤口露了出来,没有伤着骨头,但均蹭破了皮,红肿淤青了一块,一边的伤口较严重,血迹凝固,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医生二话不说,马上用双氧水消毒,一阵阵刺痛传来,语林用力紧紧咬住下唇,忍住不吭声。 叶嘉言就坐在她身旁,见她痛得脸色发白,忍不住用法语低声说:“请轻一点儿,她很疼。” 女医生手下不停,微微一笑:“其实你可以坐到她身后,让她靠在你身上放松,她这样精神紧张,处理起来会很慢。” 是么?叶嘉言半信半疑,却还是照做了。 他坐到她身后,挨得很近,低声说:你......要不要靠在我身上试试,可能......会有所缓解。”他越说越觉得这话只能骗骗三岁小孩儿,可是他竟然被牵着走了,难道是所谓的“关心则乱”,他有些糊涂了。 他温热的呼吸拂在面颊上,酥酥麻麻的,语林红了脸,抬眸瞧了瞧那笑得意味不明的女子,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不答应,岂不是更尴尬?她点了点头。 然而实际情况是,她轻轻靠在他身前,生涩局促,倒愈发紧张了,他双臂环绕在她腰间,左手握住右腕,不过虚搂着,也是难言的拘谨别扭,俩人都觉得还不如不靠着的好。 好容易清理好伤口,女医生又发话了,这一次却是郑重其事,建议语林先洗漱好,因为伤口上药后不能沾到水。 听叶嘉言转述完,语林点点头,这一点她懂得,可是,她神情困窘,嗓音低柔:“我的衣服还都在房间......”房卡在他手中,偏偏他的电话又关机,语林忽然有些委屈。她听见他们又交谈了几句,那女医生便走了,她枯坐着,一动也不能动,手中还握着叶嘉言的手机,尝试着又拨打一次,机械化的女音又一次响起,语林灰心丧气,垂头发闷。 手机忽然从手中被拿走,她才再次抬眸,眼神无形中透着沮丧。叶嘉言装作没瞧见,只说:“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了,很快会有消息。”语林心头一热,正要出言感谢,只听他又说:“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这里?这里不是他的房间么?他瞧出了她的顾虑,轻描淡写道:“不用担心我没地方去。” 语林“哦”了一声,脸色微讪:“那麻烦叶哥哥了。” 麻烦?叶嘉言拨号码的指尖一顿,到这时才意识到,她也许一直在忧虑给他添麻烦,可事实上,他非但不觉有丝毫被麻烦到,反而在暗自希望这样的时光延长下去。 语林还在发愁她的衣裳,又是敲门声响,进来的是一名酒店服务人员,捧着全新的衣物。语林眼眸一亮,叶嘉言用英文交代了几句,那年轻的女子就转身往浴室方向而去,随后他便过来了,弯身依旧横抱起语林,一面说:“她会在里面帮你,好了之后——,嗯,让她出来告诉我一声。” 语林的脸又是一红,乖乖点头。 叶嘉言从浴室出来,派出去的人便打来了电话。 “什么情况?”他皱眉,声音很冷,想不出那个男人能有什么理由随便丢下未婚妻,现在还不闻不问。 电话那头的的男声毕恭毕敬,汇报道:“一个小时前,沈先生和一名女子进了附近一家酒店的客房,现在还在里面。” 叶嘉言一愣,随口问:“是谁?” “酒店方面不肯松口,只说那人也姓沈,我们的人还在交涉。” 叶嘉言“嗯”了一声,沉声说:“继续盯着,有消息立刻联系余谦,记住,不要声张,电话也不要打到这里。” 他收了线,下意识地瞧了瞧关着门的浴室,心中犹豫不决,瞒天过海的念头在脑中甚嚣尘上,他久久地立在原地出神。以至于出来的女服务员轻唤了几声后,不得不走到他身边轻触他的手臂提醒。 “已经洗漱好了,请您进去帮她吧。” 他这才恢复如常:“谢谢。” “不客气。”说着,便含笑退出去了。 他走进浴室,语林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浴池沿上。长发如云,乌黑顺滑,吹干了垂落两肩,下颌圆润小巧,卸了妆的鹅蛋脸,线条柔美,头顶灯光直直照射下来,依旧是肤若美瓷,唇似樱花,眸光明润柔和,含笑迎着走来的那人。 叶嘉言并未注意到眼前的美色,他只是疑惑她 分卷阅读59 身上为何穿了件宽大的浴袍,松松垮垮,显得弱不胜衣。他不禁纳闷,不是让拿的全套衣物么?当时没有细看,这时心中疑问,眸光不由得瞧向浴袍的领口处。 语林感觉到了,羞窘交加,其实是因为睡衣是薄透的丝绸吊带,穿上不光曲线毕露,长度更是堪堪才及大腿,这怎么能见人呢,她不顾女服务员的极口夸赞,坚持让她取下浴室中挂着的男士浴袍给她。 叶嘉言虽好奇,却也知道不便盯着那个部位看,尤其她已经满面通红,伸手拢了拢领口。 他抿了抿唇,掩饰自己的失态,弯腰抱起她,浴袍长及脚踝,没有走光的尴尬,语林心安了,双臂揽上他的肩膀。 这一次,他抱她进了卧室,将她安置在床上,又去请法国医生来为她上药,岂料那女医生笑说伤口已经处理好,搽药这么简单的事情,就请叶公子代劳了,没等他拒绝就挂了线。 叶嘉言虽恼火她开玩笑,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对语林说明她不能来了。 “哦,这样啊。”语林含笑说:“只需要搽药的话,叶哥哥,请你把药拿来给我,我自己就行啦。” 叶嘉言皱眉沉吟数秒,起身拿来药箱,坐在床边的一张椅上,一面取药,一面淡淡说:“还是我来吧。” 所谓知易行难,毕竟他从未实践过,不免对从何着手犯难。语林见他瞅着她的腿发愣,咬了咬唇,撩开白色浴袍的下摆,露出光裸的小腿,色如白玉,纤细润滑。 叶嘉言深吸口气,别开目光,看似特别淡定地用棉签蘸好药液,往创口上涂去,只是不得要领,力度没拿捏好,语林吃痛,腿一颤动,那药便偏了位置,他左手下意识按住,急忙命令:“不要乱动啊。” 她再不敢动。他掌心灼热,贴着她微凉的肌肤,触手温软腻滑,使他不受控地心浮气躁,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语林见他耳根通红了,心中惊奇,一时倒忘了因他的举动而产生的羞怯感。 还好,他及时挽回事态,避免气氛朝暧昧的趋势蔓延,收回手,抬头瞧了她一眼,淡淡说:“忍一忍,会有点儿疼。” 语林点头,一直到上完药都安安静静的,像个乖巧听话的小朋友。叶嘉言却倍感难熬,轻了怕没有效果,重了又怕她疼,因此左右为难,手心出了一层汗。 一完成任务,他扶她躺好,收拾完药箱,说了句“你好好休息”就往外走,在门口处却被语林出声唤住。 “叶哥哥,你的手机。”语林举着手机说。 他并不回头:“先放你那儿,我的号码已经存进去了,有事别忘了打电话。” 语林“哦”了一声,欲言又止。 心有灵犀般,他又问:“还有事儿么?” 见他问,语林赧然一笑,呐呐说:“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等我睡着了再离开,我......我有点儿害怕。”她有认床的坏毛病,况且偌大一间屋子,陌生又空荡荡的,她怕自己会疑神疑鬼到草木皆兵。 他简短地应了一句“好”,返身坐回原处,椅子往前挪了挪,靠近她床头,她一抬头,便可看到他。 “谢谢。”她眉眼弯弯,浅笑嫣然。 他微微失神,眸光一敛,淡声说:“安心睡吧,我一直都在的。” 灯擎一按,眼前顿时伸手不见五指,夜色深沉,语林想让他能早点回去休息,因而合目专心睡眠,四野岑寂,耳边隐隐听得海浪声,还有他的气息萦绕,语林心中安详,只是被厚重的浴袍包得严严实实,睡不大舒服,她睁眼偷瞧向他的位置,黑暗中只有模糊的一个轮廓,她手指轻轻解开衣带,在被子下扯落浴袍,推到一旁,通体舒畅,她无声微笑,安稳地入睡了。 ☆、35 良久,静夜之中,她的呼吸渐渐匀净。叶嘉言起身离去。走出几步,听见她翻身的动静,他想起一事,脚步不由地顿住。略一沉吟,他走回去按下床头的台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床边的一块地方,看去朦朦胧胧。 正如所料,她翻了个身,正对着自己这边,一条手臂不安分地伸出了被子外头。叶嘉言走到床边,俯身拿起她的手腕,轻轻拉起被角。 里面恰是那件黑色薄绸睡裙。细细的肩带,羊脂玉般的肌肤,姣好的胸部轮廓。猝不及防落入眼中。 他慌忙调开视线,伸手过去,熄灭了灯。 黑暗中,他止不住心跳耳热。晚宴时应景地饮了几口酒,此时醉意不断上涌。他不敢再留,放好她的胳膊,便要离去。 才转身,睡梦中的语林动了动,拉住了他的手。柔软温热的触觉,刹那间,叶嘉言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动。 他稍一用力,却被她攥得更紧。于是,他放纵自己坐在床沿,与她掌心相贴,十指相握。 她似乎感到安心,手指渐渐松开。他却已经迷醉,舍不得放开,久久地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心中一片安宁。 每当想起她,叶嘉言总会问自己,是几时对她动了心。可数不清多少次思索 分卷阅读60 后,他毫无结论。甚至当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情愫时,那种感情已经远比他想象的要深。他试过了,但是万难割舍。 他的目光在黑夜中凝望着。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初现微光,他隐约看见她恬静的睡容,才恍然惊觉,黎明将至。 叶嘉言离开不久,语林从梦中醒来。晨光熹微,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她怔怔地看向自己搁在被外的手。 那样温暖安全的感觉,竟然是梦么?她忽然开始想念沈清臣,想念他的怀抱。 转眼看看床头的时钟,五点刚过,只好再多睡一会儿。她合上双眼,凝神静气地躺着,愈发睡不着。翻来覆去了一会儿,终是坐起身来。 看见身上的睡衣,语林才忆起浴袍被自己脱掉了。视线转到床边,却不在那里。正疑惑地四处找寻,无意间碰到某物。她不禁看去,叠放整齐的衣裳,正放在枕边。 略微思索一下,她已然明白。语林恍惚猜想,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有没有因为她而休息不好? 从房间出来,语林四顾一望,不见人影,空气中满是清冷的气息。客厅落地窗的帘子已经拉开,红彤彤的朝阳正冉冉升起。 因心中惦念沈清臣,她径自去浴室洗漱。不多时已经出来了,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给沈清臣打电话,仍是关机。她着急回去,可是看看身上的浴袍,又觉无可奈何。 正坐立难安,门铃响起。语林忙起身开门,却是酒店服务生,手里捧着簇新的衣物。 “早上好,这是叶先生吩咐给您准备的衣裳。” 语林忙接过,含笑说:“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女孩子微笑摇了摇头,退出房间。 语林依次打开包装盒。一条淡粉色无袖丝绸连衣裙,一双银色浅口平底鞋,还有一副珍珠耳环。 衣裳大小合适,设计风格与她端静温雅的气质也十分吻合。语林换好之后从房间出来,那名女孩儿又来了,这一次手里拎着一个纸袋,装着各色食材。 触到语林好奇的目光,女孩子笑着解释:“这是苏青青小姐要求送来的。叶先生吃不惯这里的食物,昨天一整天没怎么吃饭。他又不会厨艺,只好等苏小姐抽空过来为他弄早餐。” 女孩子把纸袋放进厨房,离开时带走了语林昨夜换下的衣物。 语林没有急着回去。她走进厨房,专心细致地熬好鱼片粥,尝了尝,还算正常发挥;又煎了荷包蛋,色泽金黄,是她最拿手的;想了想,还泡了一杯牛奶,却不知味道如何。最后她把它们都放进保温箱。 这一切做好后,她已经忙得额头冒汗,又去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那张脸,素面朝天,却是丽质天成,其实是极美貌的。可她却忽然不自信起来,有些担忧被他看见自己不施粉黛的模样。 不再耽搁,语林匆匆打开房门。临走前,她想,他看见食物,也就当看见了她,也算是略略报答他对自己的帮助。 回到自己的房间,语林试着去拧门柄,竟然开了。她无限欣慰,匆匆忙忙往里走,一迭声地呼唤沈清臣的名字。 露台上临风而立的人听见了,侧转过身来。俩人隔着落地窗洞开的玻璃门对望。光芒洒照的客厅中,她唇角扬起,笑容喜悦,是他回来了。她提步奔向他,他含笑张开双臂,将她搂个满怀,拦腰抱起,她微微受惊,双臂搂住他的颈项,甜笑娇嗔:“你昨晚去哪儿了,我好怕,还以为你——” 意识到后面的话不祥,她抿唇一笑,不再说下去。 他把她放落在地,双臂仍是搂着她的纤腰,俯身过去贴上她柔嫩的面颊,轻叹:“傻瓜,我怎会丢下你不管。” 她双颊发热,偏过头来,含笑吻了一下他的面颊,心中甜蜜。 她从来不曾主动的,他眉头一挑,笑容满面地看她,神色意外。她娇羞不语,双眸亮晶晶地与他对视。他一笑,凑过去含住她的唇,温柔轻吻。 语林心中柔情荡漾。海边的露天阳台,映着碧蓝的天,阳光下满地树影摇晃,相拥接吻的俩人,衣袂翩飞,这样的场景,远远望去,如同唯美浪漫的明信片。 沈清瑜隔着车窗冷眼旁观,为什么,当她抱住他时,明明可以感受到他仍是爱着她的,可一转眼,他却对着未婚妻百般柔情蜜意,轻松愉悦的表情,恍若回到了多年前他们在一起时那样。她不甘心,现在的他,不再无条件包容她的无理取闹,对着她时,总是冷淡自持,全不似昔日温柔多情。昨夜,他虽坐在那儿陪着她,却整晚心不在焉,屡屡望向被她酒后任性,摔得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机出神。天亮时,他说要走,她酒已醒,再没有理由歪缠,只能起身抱住他,央求他时不时来见见她,可是他不为所动,冷言冷语说这是最后一次,然后毫不留恋地丢下她。她赤足踩在地砖上,大热天里,竟冷得浑身战栗,身子摇摇欲坠。她千方百计一路跟随他到这里,只为了避开那个女人的耳目,独自见他一面,可他竟这样狠心绝情。多年红尘浊世中一关关闯过来,她以为自己已足够强悍,简直可说是到了刀枪 分卷阅读61 不入的境地,可是只有他,却能轻而易举就让她泪如雨下,痛彻心扉。想到这儿,沈清瑜只觉眼角又湿润了。她眨了眨眼,目光轻转,后视镜中出现了一部银灰色跑车,渐驶渐停。 随后,车上下来了一人,白衣黑裤。修长挺拔的身姿,丰神俊逸,如玉树临风。沈清瑜心中奇怪,哪里凭空冒出这么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一个念头没转完,那人走近前来。车窗降下,沈清瑜自缝隙中迎面一瞧。竟是极好的相貌,眉目如画,英秀俊雅。沈清瑜心中暗赞一声,好奇心更炽。 那人忽然停了下来,她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远不近地,恰好见到露台上那俩人相拥而立。沈清瑜心头一阵激荡,陡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压抑的快感油然而生。 此时日光渐盛,明晃晃地当空照耀,沈清臣贴近怀中人的耳畔,轻轻一吻:“我们进去吧,外面热。” 语林含笑应好,从他怀中起身,目光漫不经意一扫间,眼神不禁一亮,笑着说:“是叶哥哥,他怎么来了。” 叶嘉言一直静静地在远处望着他们。即便此刻,也并不走向前。看着一路小跑着过来的她,他的唇边泛开一抹笑容。黑白分明的双眸,似被夏日清晨,那最初的干净柔和的阳光点亮,神采湛然,笑意隐现。 语林跑得有些急,微微喘气,却仍是笑着:“叶哥哥,你要回去了么?”她以为他是来跟她道别的。 叶嘉言“嗯”了一声,目光打量着她被裙摆遮住的膝盖,问:“伤口好些了么?” 语林笑着点头:“已经大好了,谢谢叶哥哥。” 叶嘉言笑了笑,递过去一只纸袋:“你的东西落在房间了,还有治伤药。” 语林连忙接过,嫣然一笑,露出皓如珍珠的贝齿,神采清甜,带着几许腼腆。 “叶哥哥,你回国后有空了,我能见你一面吗?” 她心中搁着一件事,还没对他说,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碰着,故此直言不讳。心中却也明白,他的时间大约是很宝贵的,怕不那么容易说见就见,即便预约成功,还不知要等到何时他才能拨冗见她。 “嗯。”她看见他含笑应许,又说,“把你的手机给我。” 手机?语林脸色讪讪,微笑着低声嘟囔:“我......我昨晚不小心把手包掉湖里了,所以——” 怪不得她昨晚问他借手机。叶嘉言神色温和,从衬衣内侧口袋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笔,盘算着记在哪里好。 语林却已经伸过手去:“写这儿吧,我回屋后再抄录下来。” 看着她白玉般的手背,叶嘉言略一沉吟,指了指语林拎着的纸袋:“把它拿起来,我记在空白的地方。” ☆、36 语林点头说好,平托着递过去,只见他旋开笔帽,微一低头,几绺额发垂落下来,色如黑缎,她亦随之低头,不过数秒,一串数字已经写完了,后头还跟有他姓名的行书,笔力雍容秀逸,刚劲有力。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等你有了新的手机,别忘了给我打电话。”他笑意温和,嘱咐着她。 语林一听,又意外,又欢喜,高兴地点点头,心想他还是拿她当朋友的,那么等她向他道歉,解除误会之后,他们就能和好如初了。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高兴,忍不住也微笑起来,眼神中掠过一抹含蓄的情意,如惊鸿一瞥。懵懂的语林,在那一瞬间,只觉他眼中焕发出的光彩,令阳光都为之黯然失色。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沈清瑜眸光一转,看见沈清臣还在原地等待着,她忽然觉得痛快,无声笑起来,笑过之后,又觉得凄凉,她该怎么办,才能让他回心转意,她需得好好谋划,他若还爱着她,那便一切都有希望。 叶嘉言走后,沈清瑜也跟着离开了。语林回到房间,认认真真把号码誊录在笔记簿上,这才去取出纸袋里的物品,除了药箱,还有一只蓝色天鹅绒的方形小盒。 “这是什么?”她疑惑自语地,打开一瞧,吃了一惊,忙举起左手,果然,无名指上空空如也,糟糕,她竟然大意到丢了戒指都浑然不觉,心中顿时无比感激叶嘉言 沈清臣拿过盒子,摘下戒指,托起语林的手指,一面为她戴上,一面说:“是我的疏忽,一直忘了去调尺寸。” “这不能怪你啊。”语林笑意盈盈,“是我自己非要这一款,却碰巧没有合适我的尺寸。”这枚戒指,不光设计别致,寓意更是美好,即使稍大了些,她仍是爱不释手,小小缺陷,只好日后修正了。 然后,他又为她搽药,手法熟练,力道精准。语林唇含浅笑,絮絮地将昨晚如何被叶嘉言搭救,又如何会留宿在他房间,细枝末节,一五一十都说了。 他始终垂眸专心上药,神色平静,下手却越来越轻缓,几乎是谨小慎微了。语林等了又等,他却始终默不作声,她心中一急,蹙眉轻唤:“清臣,怎么了?” 她坦诚无私,他却只能处处顾忌,不敢说出真相,尽管罪恶感又一次在心中喷薄而出,他还是若 分卷阅读62 无其事地笑了笑,面不改色地敷衍:“昨夜清瑜喝得大醉,我一直在照看她,手机也被她闹酒摔坏了。” “清瑜也来了?”语林讶异。 “是......是啊,担任一场婚礼的随行化妆师。” “她好么,身体完全康复了么?”她很是关心。 沈清臣不欲多谈,笑着说:“她一切安好,倒是你,被我害得吃苦。” 疑虑尽释的语林,笑逐颜开,“是我自己不当心,乱走乱逛。” 沈清臣苦笑:“终归还是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后来你打来电话,我也没有马上去接你。” 语林想起那时在叶嘉言房间的无所适从,电话不通,行动不便,事事都要劳动他帮助。她心中非常过意不去,他的这份恩情,她受之有愧,更琢磨不出自己能作何报答,毕竟,一顿早餐又如何报答得尽。 见她无精打采,沈清臣一面整理药品,一面含笑说:“叶嘉言这次帮了我大忙,得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他。” 语林神色一振,笑吟吟说:“是啊,我们得请他吃饭,虽然微不足道,但总得当面表达我们的谢意才是。” 沈清臣沉吟不语,坐到她身侧,抱住她,半晌,幽幽长叹:“他待你这样好,是我好大的威胁。” 语林听得云山雾罩,认真地问:“叶哥哥是待我很好啊,可是怎么成了威胁呢?” 沈清臣不紧不慢地抚摩她的秀发,淡淡一笑,喃声自语:“语林美丽又可爱,我担心有人会把你抢走,所以他自然是我潜在的威胁。” 语林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你是在吃叶哥哥的醋么?”她心中甜甜的,还是头一次见他一本正经地逗她呢。 沈清臣沉默不语,只是抱得她越发紧了。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她依偎在他身前,含笑柔声说:“你放心,他不会喜欢上我的,而我喜欢的,也只有你。” 说完,她抿唇一笑,脸色不禁发红,好像是太直白了,可是,他们都要结婚了,她总不能让他误以为自己和他人关系暧昧。 笑容凝固,他下视的眸光中盛满凄楚,良久,才开口,喑哑的声音略显苍凉:“好——,谢谢语林。” 他们在陌生的国度里,只有彼此,却并不觉孤独,后来的时间中,沈清臣一次也没有再想起旧日的恋人。他抱着怀中的她,内心平静温柔,那样美好的感觉,自从遇见她,便似甘泉一点一滴淌入他濒临干涸的心灵,他满怀期待地盼望着,流年寂寂,能施舍他多点儿时光,使他终能淡忘那些个虚妄又惨痛的过往□□,携着她的手,重获新生。 还有不到一星期,便是农历新年了。他们乘了当日下午的航班回去,落地时已经是深夜,沈清臣一路送语林到门口,临走褪去她的戒指,含笑承诺,会找最好的师傅调尺寸,让它完美无瑕地戴在她的指间。 语林心花怒放,双靥展开大大的笑容,点头应好。进屋后,她又立在窗边,目送他的车远去,然后走到张溪语的房间,正欲敲门,电话铃声凑巧响起,她忙接通,却是哥哥唐文安,命她赶快开门。 语林愕然,连忙应是,门一开,却见一人被搀扶着进来,纯黑修身吊带短裙,海藻般的长发披落胸前,双腮赤红,醉意醺醺。她又惊又急,忙上去扶住,声音殷切地唤“溪语”,却见她双目合拢,没半分应答。语林越发忧急,扶她躺靠在沙发上,一面催促:“哥哥,你快去煮醒酒茶来。” 哥哥答应着去了。语林蹙眉端详张溪语,只见那张原本明丽的脸庞,妆容浓艳,黑色薄绸短裙更是堪堪过臀部,她轻叹口气,起身拿来薄毯为她盖好。扬声问厨房里的人茶好了没有。不一会儿,唐文安出来了,站在厨房门口,哭丧着脸告饶:“好妹妹,还是你来吧,我实在对付不了啊。” 语林无法,柔声说:“那哥哥你来照顾溪语吧。” “哎,好。” 语林进去片刻,托着玻璃茶壶出来了。那时张溪语已经苏醒,正抱着唐文安纠缠不清。他神情窘迫,握着她的手臂挣脱开她不断紧贴过来的娇躯,一抬头,见着语林,涨红了脸呼唤:“妹妹,快过来,她......她......” 语林放下茶壶便去制止。唐文安得以脱身,忙不迭地倒来茶水,递给语林。张溪语神志不清,眸光迷醉,喃声缠绵低唤着,语气娇柔。 语林凑近了一听,怔了怔,忙柔声哄劝:“溪语听话啊,嘉言不在这儿,等你清醒了,再去找他好不好。” 说着将茶水喂给她,许是渴了,她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连着又喝光了两杯,眉目这才安静下来,沉沉入睡。 见她睡熟了,语林才轻声细语开口,埋怨哥哥:“怎么也不劝着点儿,容她喝得大醉。” “怎么没劝——”唐文安愁眉苦脸喊冤:“亏得我眼尖,不然她孤身一个弱女子,穿着又撩人,在夜总会里游荡,那不是羊入虎口么。” “她一个人在那种地方,还喝得烂醉如泥?!”语林心惊肉跳,声音不觉拔高。 “嘘——,小点声儿 分卷阅读63 ”。唐文安挤眉弄眼地劝止。 语林点头,让他帮忙把张溪语抱到卧室去。 出来后,唐文安喝了杯水,在语林明察秋毫的询问下,不厌其烦地将事件来龙去脉一丝不落地讲给她听。 ☆、37 故事其实也简单,张溪语去夜店买醉,被唐文安认了出来,叶嘉言后来赶到。唐文安自然把过失算在他头上,阴沉着脸冷声指责他,说就算是和女朋友闹别扭,也不该放任她大晚上独自来此种场所消遣。总之不由分说,劈面就冲叶嘉言义正言辞地追究了一顿责任。最后责令他将醉得人事不知的张溪语带回去。不料遭到他拒绝。说既然唐文安在这儿,就由他送张溪语回去,并淡声补充自己并非张溪语的男友。唐文安一听,火冒三丈,忍气质问他若不是,张溪语怎会口口声声说打了电话让男友来接,而他又如约而至。 叶嘉言仍是神情坦荡,只微皱了眉不置一词,半晌,问他方不方便送张溪语回去,若不便,自己可以代劳。唐文安怒火中烧,恶声恶气地吼了句“当然我乐意”,抱着怀中美人拂袖而去。旧友重逢,非但没有叙旧,反倒闹了个不欢而散。 “妹妹,你说说,叶嘉言这小子是不是太可恶了。”唐文安犹自气愤不过。 语林不肯说他的不好,微微一笑,为他作证:“据我所知,叶哥哥的确还不是......不是溪语的男友。” “那她怎会有他的私人号码,一通电话就能让他赶来。”唐文安回忆起来,叶嘉言出现时关切情急的神色,绝不像毫无男女之情。 “号码是我告诉溪语的......”语林忽然后怕起来,怀疑自己在这件事上是弄巧成拙了。 上飞机前,接到张溪语的电话。她迫不及待将关晓晓的那番话转述了一遍,张溪语默默听完,笑着恭喜她重新找回心目中的那个叶哥哥,又问她婚礼上是否有见到叶嘉言,有没有找着机会跟他解释清楚。语林笑说见到了,但来不及说,不过得到了他的私人号码,以后是定要当面跟他道歉的。张溪语半晌不作声,忽然笑问可方便告知号码,语林自然毫不犹豫告诉了她。 唐文安皱眉寻思良久,似乎明白了怪不得她通完电话,就开始无节制地灌酒,他屡劝不止,便要强行送她回去,却听她笑嘻嘻说男朋友一会儿就来了,用不着他送。她说这话时一脸柔情,由不得他不信,可现在看来,必定是醉后的痴心话了,怎么还是这样傻。唐文安叹息一声,对语林说:“既是单相思,你又何必告诉她号码,即便叶嘉言来了,也不过是徒增伤心。” “可是溪语她——”语林瞅了瞅哥哥,拿不准要不要告诉他,只听他笑了一下:“她喜欢叶嘉言,这我知道。” 语林点头:“是啊,她是很喜欢他的。” 她也苦恼自己的矛盾心理,一方面心疼张溪语继续不问结果地付出感情,一方面又希望她能得到所爱。尤其现在,当她得知自己最大的隐忧其实是子虚乌有的,且认为叶嘉言是值得张溪语托付终身之人时,心中就无比热切地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接受张溪语,使她对他的爱情能有一个圆满幸福的结局。 唐文安怏怏不乐,闷头坐了片刻便走了。语林又去瞧了一回张溪语,见她安然无恙,这才回房间洗漱,只是膝盖有伤,不敢沾水,因此费了许多时间,然后又搽药。一件件慢慢做好,时间弹指而过,她专心致志地,也不觉疲倦,等到上床,已错过困头。她睡眠习惯一向规律,鲜少熬夜,这一次也不敢不睡,便合目安稳地躺着,只是夜深人静里,脑筋清楚,总静不下心来,也不知闹了多久,方才朦胧睡去。 梦里也记得第二日是要早起的,因而一夜不曾睡熟。半梦半醒间依稀闻得风雨之声,蓦然醒转,却是真的下雨了。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雨点淅淅沥沥,静夜之中听着格外安宁踏实。她索性不睡了,瞑目躺在床上,听了一宿雨声。 天刚破晓,窗帘外隐隐透进清白曙光,起身穿衣,只觉一阵轻微的眩晕,她心头一凉,忧愁想着,见好的感冒怕是又反复起来了。 顾不上理会,语林梳洗妥当,便去张溪语的房间看视。才打开门,已经惊动了她,从床上坐起身,神色迷蒙,双唇苍白干燥,略显宿醉后的憔悴。语林忙去倒了杯水给她,问可好些了。张溪语握着水杯,怔怔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我不是——?” 似乎记起什么,她慌忙去寻手机。语林看见她的神情隐含压抑的期盼和喜悦,心中难过,走到茶桌旁拿起手机递给她。张溪语全神贯注地查找通话记录,指尖停在顶格的号码上,一瞬不瞬地反复核对,终于确认无误,她的眉眼舒展开来,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有一种旁若无人的快乐。含笑喃声低语:“是他送我回来的,对不对?都怪我,还没见着他就醉死过去,给他添麻烦了。” 此刻的张溪语,心中情愫涌动,眼神脉脉含情,陷入了对昨晚的甜美幻想中。语林独坐一旁,挣扎于理智与情感之中,愁肠百结,既为她的用情之深感到心惊,又怜惜她痴心错 分卷阅读64 付。 正是无可奈何之际,张溪语的手机短信音响起。语林眉目一动,目光直视过去,只见她点开看了之后,面容悄无声息地冰冻住了,整个人宛若泥塑木雕。语林隐隐猜到几分,急中生智般笑了笑,搭讪说:“溪语,你不是从今天起放假了么,我们去逛街购物吧,你也要买些礼物带回老家啊。” 张溪语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瞅了她一眼:“我不去了,你邀其他人吧。” 语林热情不减,仍是笑着恳求:“好溪语,你就当去散散心嘛,闷在屋子里心情会更坏。” 张溪语这才正视语林,弯唇一笑:“谁说我心情不好了,我不去,是因为你哥哥方才发来短信,你说我是陪你呢,还是答应和他约会?” 约会?语林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反问:“你要和我哥哥约会?” 张溪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昨晚实在太好心了,我怎能不知恩图报呢?” 语林沉思片刻,目视着她,声音冷静:“哥哥他这么做,并非图你回报。况且,你喜欢的是叶嘉言,我不希望哥哥他......他......” 她绝不愿哥哥钟情于一个心有所属的人,深吸口气,她眼神鼓励,含笑说:“总之,你的心既然在叶嘉言那儿,就不要轻言放弃啊,相信他有一天会明白的。” 张溪语并不答话,低着头已经在回复了。语林迫不得已,只能俯身过去先夺下手机,板着脸,神色严肃:“你是因为受了刺激,才如此反常么?” “受刺激?”张溪语眼神嘲弄:“我受谁的刺激了?我不过想见见你哥哥,当面跟他道个谢,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你不许叶嘉言见我,现在连你哥哥也管上了么?” “我不许叶嘉言见你——”语林惊愕地瞪着她,语气急促地分辨:“这话从何说起?昨晚我并不知道你联络了叶嘉言,我才一到家,你就被哥哥送回来了。” “昨晚——,”张溪语轻嗤一声,语气自嘲:“论理,我还得感谢你不藏私,给了我他的私人号码,可你说好笑么,电话一通,他开口唤的却是你的名字,语气还很欣喜呢。” 语林明白她在介意什么了,解释说:“他也许是一时没听出你的声音,这也不能怪他。” 张溪语点头表示赞同:“是啊,这也是难免的,可我忽然害怕,若我告诉他是我张溪语想见他,他多半又会婉言谢绝,你知道么,自从他婉拒过我一次,再打电话,都是他的那个叫余谦的助理三言两语把我给打发掉的。” 他是在履行他们之间的约定么,语林猛然想起叶嘉言那晚的承诺,心中又悔又愧。之所以犯下这作茧自缚的错误,她才是始作俑者。此刻的语林,对自己的鲁莽感到懊悔,对于张溪语,更是觉得自己害了她,因而将叶嘉言不见她的罪责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张溪语瞧见她神色中的心虚和愧疚,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面色沉郁,目光冷冷地看着她,讥讽道:“他既然已经答应你,以后都对我避而不见,昨晚他若知道是我,自然不会来了,因此我尝试着用你来诱惑他,没想到一击即中,看来,你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果然非同一般哪。” 昨晚,听见电话那头叶嘉言沉着清朗的声音。张溪语忽而心生胆怯,踌躇着没有立刻回应,却不料听见他在那头迟疑地唤着“语林”。 语气中的开心虽隐匿到微不可觉,可她却心领神会般感受到了。惊诧之余,她心生猜忌,便顺水推舟,将手机交给酒保,谎称和男朋友在冷战,请酒保帮忙从中斡旋,终于将他哄了来。若不是唐文安横加干涉,昨晚他必会送她回来的。 由于认定了是自己有错在先,因而无论张溪语如何冷嘲热讽,怪罪于她,语林都是会选择无条件包容。即便张溪语此时将所有的矛头指向她,语林也并不介意,仍是柔声开解:“溪语你忘记了么,我们同时结识的叶嘉言,本就没有亲疏之分,他岂会厚此薄彼呢。只因你对他的感情由友情转为了爱情,他一时无法接受,才会暂时冷落你,等日后他懂得了你的心意,到那时,他待你自然胜我百倍。” “你不必再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搪塞我。”张溪语目光炯炯地审视语林,神色冷肃:“你跟我说实话,叶嘉言避着我,是否有你从中作梗的缘故?” “我......”原本是出于善意的筹谋,一旦前提条件不成立,竟立刻演化成了一出别有用心的暗算,不过转瞬间,变故突生,语林措手不及,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一日之间成了卑鄙小人。 张溪语虽已深信不疑,却铁了心要她亲口承认,此时也不逼迫,面无表情地瞅着她,眼神洞若观火。 此刻的语林,自知除了供认不讳,没有第二种答案,便认罪般点了点头,神情愧疚。 张溪语抿唇冷笑,眼前的她,是她从小到大都暗暗视为对手的人,她自问无论容貌身段,还是智力才华,自己没有一处落于下风,甚至在人际交往方面,她一直远胜她。可是每当她怡然自得,心生懈怠时,她的某些举动,又总会让她相形见绌。好比此刻,她自作主张阻挠了她的爱 分卷阅读65 情,自己心中虽然失望怨恨,但却也嫉妒她的坦诚无欺。张溪语设想,若是换了她自己,极有可能会巧言令色,不着痕迹地洗脱嫌疑,犯不着背上破坏至交好友感情生活的罪名。 可是到了她这里,却是宁可受到怨责,也没有想过欺瞒推脱,张溪语纵然不甘心,却也只得承认这是源于性情中的纯真敦厚,尽管她认为这种她不屑具备的品质,只会成为她的弱点和软肋,对她通往心中那条路毫无助力。 张溪语这番竞争的心思,语林从无知觉,她对张溪语,一直是欣赏与赞叹的,张溪语的任何追求,她也一直全力支持。可这一次,张溪语心仪的是叶嘉言。而那人,她起初认识到的,是他利用婚姻,用情不专,作为朋友,语林认为自己有义务做些挽救,不能眼看着张溪语堕入情网,却以注定的伤心为代价。 可惜的是,事与愿违,她生平第一次做这种暗度陈仓的勾当,却被证明是一场闹剧,如今计划败露,牵涉其中的两个人,一个还蒙在鼓里,一个必定对她失望透顶了。 语林低眉顺目,坐在床边的椅上,作好了被张溪语兴师问罪的准备,可是久等不见动静。她偷眼去瞧,正遇上张溪语的目光,无情无绪,深不可测。 她微微一笑,眼中含着乞求宽恕的神色,柔声道歉:“溪语,是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张溪语眼神淡漠,自嘲地笑了笑:“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哪儿需要我来原谅呢。你找他约法三章,不都是为了我好么,怕我被他玩弄了感情。可你不会晓得,他被你视作“无情浪子”的时候,我没本事得到他的青睐,如今他沉冤得雪,恢复了有情有义的正人君子身份,我是更加配不上他了。” “不......不是这样的。”语林不要听她这样丧气的话,急忙说:“我明日就去找叶哥哥解除误会,让他......”她语塞,幡然醒悟过来,纵然和叶嘉言打开心结,她又凭什么能开口说让他和张溪语在一起的话。便是那晚,她为了遏制张溪语和他发展的可能,蛮不讲理地要求他不许接受来自张溪语的爱慕之意,事实证明也只是她无礼又自私的滑稽之举,如何能重蹈覆辙。更重要的是,语林回忆起那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是她那些自以为是的控诉,伤害到他了吧。 张溪语见她欲言又止,饶有兴趣的笑着说:“让他做什么?是打算说服他接受我么?说不准你还真有让他言听计从的魔力呢。” 语林缓缓摇头:“不,他人很好,既然如此,今后我会一心支持你和他的,再不插手过问你们的任何事。还有,你放心,我和他只会是普通旧相识。” 张溪语听了,淡淡问:“我可以相信你么?” 语林目光坚定地点头,语气诚恳:“待我见他一面,将一切解释清楚后,我就要全心准备婚礼了,以后是不会有交集的。” 张溪语唇边浮起淡淡笑意:“其实,他早已原谅了你,解释与否,并无多大意义。” 语林听不明白,目露不解。张溪语又笑了:“他若真生你的气,还怎么会给你他的联系方式?” 经张溪语一提点,语林越发觉得对不住叶嘉言,她对他说过那般过分之辞,他却以德报怨,不计前嫌地帮了她许多。 语林思绪如麻,心中很希望能再见他一面,向他认错,她不愿他以为她还当他是“花花公子”看待。可是,张溪语已经在怀疑她接近他是不怀好意的,适才那句话,分明是在暗示她不必再见他了,语林权衡之下,心中拿定了主意。 “那我就不见他了......”她装出轻松的表情,免得张溪语多心。 张溪语原本不抱多大希望,却不曾想她爽快地应承下来,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她一时愣住了,神色渐渐变为羞惭,嗫嚅说:“谢谢你。” 语林含笑说:“谢什么,你喜欢他,因此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动你,使你不安,我避着他,也是为了自己,至少——” 她调皮地眨眨眼睛:“至少不会被视作情敌了,对不对?” 张溪语忍不住笑了。横了她一眼,翻身背对着她,声音倦怠:“我还想再睡一会儿,下午咱们再去逛街吧。” 语林应声说好,又问:“那哥哥那儿......” “我不会去祸害你的宝贝哥哥的。”她的声音隔了被子传来,瓮声瓮气的,似是疲累已极。 语林安心了,嘱咐她好好休息,开门出去。 外面雨还在下。语林草草吃过早餐,惦记着要打电话,这才想起手机已经失落了。她站在客厅发了半晌呆,脑袋晕沉沉的,伸手试了试额头温度,并不觉如何烫。却也不敢马虎,寻思着劳动出出汗兴许能疏散。 尽管膝盖不大灵便,她还是慢工细活地着手收拾整顿房子内外。临近中午时分,张溪语梳洗好出来了,见她穿着家居服,长发绑在脑后,正执着扫帚角角落落地清扫,环视一圈,窗明几净,焕然一新,奇怪问:“你这是——?” 语林回头一笑,手下不停:“马上要过年了,得给房子扫扫灰啊 分卷阅读66 ,我就结束了,你快去吃点东西垫垫,一会儿我们就出门。” 张溪语走过去接下扫帚,见她满额的汗珠,脸蛋红扑扑的,柔声说:“我来吧,你去歇歇。” 语林摇头笑说:“我不累啊,再拖一遍就完成了,厨房里煨着粥,你趁热去吃,我马上就好。” 张溪语只得将扫帚还她,去厨房吃粥了。 出了一身汗,果然觉得通快不少,又去重新梳洗一番,和张溪语穿戴妆饰齐整,正是下午一两点钟的光景。天气状况不佳,隔着玻璃窗都能想象外面风雨如晦。幸好张溪语会开车,先去商场购买完手机,去往餐厅的途中,语林开始重建通讯录。她特意记住的号码,只有父母和沈清臣的,又问了张溪语的号码,全部存好。 指尖停顿在屏幕上,她脑中盘旋着一串数字,挥之不去。当时叶嘉言写的时候,她默默记了一遍,现在也还没忘,若再过几日,定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心中犹豫,叶嘉言为她写号码的一幕,此刻竟无比清晰地在脑中浮现,他墨玉般的眸子里头笑意隐现,温和而亲切。而她,也的确欠他一个解释,语林手指不自觉地跳动着,将他的名字和号码输了进去。 下意识地偷觑了一眼身旁的张溪语,只见她眉目恬淡,神色自若。她叹了口气,删除掉了方才所记。既然答应过不再与他有任何交集,语林想,那便得言而有信。上一次是误会,往后可绝不能再让张溪语怀疑自己了。 年关在即,人潮密集的商业区处处熙熙攘攘,她们花了许多时间寻觅停车位,又花了许多时间寻觅餐厅。后来饭菜上桌,饥肠辘辘的两人,食指大动,风卷残云般往嘴里填塞,也不去理论滋味如何。就餐的是一家生意红火的私房菜馆,顾客盈门,人气兴旺,颇能助长食欲,两人吃得兴高采烈,还象征性地喝了点儿清酒助兴。 一顿饭直吃到灯火黄昏的时候,张溪语去洗手间了。临窗的座位,语林开了窗,隔着雨雾观赏夜景。细雨如丝,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天地都小了。城市也添了几许柔美宁静。 就在这温柔夜色中,语林漫无目的的视线遥遥瞥见一对人影经过。仅凭一眼,她却感觉无比的熟悉,原本闲适愉悦的心情就此惊乱。她险些脱口呼唤出声,半探出身子,凝目注视着他们进入对街一家日式酒馆。 她心中气血涌动,思绪纷杂。待到冻雨点点击落面颊,寒冷如冰,她浑身一个激灵,心头冷却下来。 举头一望,映入眼帘是酒馆醒目的招牌,她在细雨中站了好一会儿,等到心跳不那么急后,迈步进去。室内灯光清冷迷醉,她强自镇定地缓缓踱着步子,五内惶惶,目光四射向周遭成双而坐的男女,深觉自己像入室偷窃的盗贼,鬼鬼祟祟,畏畏缩缩,她像没头苍蝇般寻缝便钻。 不知不觉越走越深,人声越来越远,间或有侍应生经过,托着各色吃食,也并不来询问。语林精神略略放松,走廊两侧灯光昏暗朦胧,目光游移中,注意到前方似乎有人,她步履停顿,凝神观察,隐约只辨出一个轮廓,是两个人,距离很近,隐匿在走廊通往岔路的拐角处。 分明什么也瞧不清,她却直觉地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她停顿了片刻,预备原路返回。忽然侧前方灯光骤亮,门一开一关间,光线明朗,自里头斜射出来,恰照在那漆黑的一角。虽转瞬即逝,却足以令人看见那正上演的一幕,搂抱着亲吻的侧影。 对于语林,犹如梦魇一般。直到眼前重归于黑暗,她才眨动双眼,心中无比坚定地劝告自己,那不过是一个酷肖他的侧脸。 为了说服自己,她立刻取出手机要拨电话,可是四面漆黑,屏幕一亮,会不会被发觉?她的优柔寡断这时候便突显出来了,宁可握着手机魂不守舍,也无勇气当机立断,直到躲出老远,完全感知不到了,她才捧着手机小心翼翼拨出去,放近耳边,听到铃声唱起,她只觉得可怕,因为她无计可施,除了等待之外。 ☆、38 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语林......” 语林极力放稳声调:“清臣,你......你在哪里?” 死一般的寂静。她屏息着等待回应,沉默每拉长一分,她的惶恐便加深一分。她如坐针毡,思绪如麻,千奇百怪的臆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捕捉不住任何一种,头晕得只想睡倒。 就在已无法维持聚精会神时,终于等来了答复,却是女子的声音:“语林——,我是Daisy。” 语林下意识答应了一声,理智在告诉自己可以放心了,心却不知为何,做不到如释重负。 “我和清臣在一起......”亲近熟稔的口吻,平淡得几乎理所当然。 反倒是听了这话的语林,做贼心虚般“哦”了一声,话到嘴边,却支支吾吾起来。 “语林,你在哪里?”换成了沈清臣的声音。 “我?”心中一慌,下意识地扯谎:“我......我在家里啊。” 说完马上反应过来,极力装作随口一问:“你 分卷阅读67 呢?” 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心是如何剧烈地跳动着,一面控制不住胡乱猜测他的回答,一面又害怕他的回答不是自己想听到的。 “......我在公司,你早点休息,明天要拍婚纱照,我会早点来接你。” 语林立刻相信了他的话,连忙答应自己知道了,嘱咐他也要好好休息。她仔细回想方才一闪而过的画面,光影之下的侧脸,着实无法断定,况且她本就希望是自己眼花错认,如今更是笃定不已,在他沉稳温存的话语声中,她紧蹙的秀眉缓缓平复下来,到了挂断电话时,已经是怀着甜蜜的心情等待明日了。 沈清瑜始终笑吟吟地斜睨着沈清臣,不发一言。他一低头,便见着艳光四射的她,嫣红的面庞,美目流盼,星眸近距离地含笑凝视着他,媚眼如丝。多年前,见着她这般勾魂夺魄的模样,他从来是无力招架的,可此时,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淡淡说了句“你该回去了”便率先朝外面走了。 沈清瑜怔了怔,纤指轻轻抚过唇瓣,还能感受到被他火热双唇碾压过的余温,前一刻,他还抱着她,与她吻得难舍难分,只因一个电话,他便刻意地变得冷若冰霜起来。 她也不气馁,仍旧笑容满面地跟上去,揽住他的手臂,娇声笑问:“你会送我回去么?” 沈清臣有意避开不断靠近的温香软玉,声音平平:“我不能开车,你自己打车回去。” 若换作多年前,他对她这般不冷不热,她早已不满地冲他发脾气,但此刻,沈清瑜只是笑着调侃:“我住的很远啊,你放心我一个人吗?” 果然,他想了一想,却还是说:“我让助理送你回去。” 说这话时,他们正站在酒馆门前,沈清瑜闻言,再不纠缠,立刻放开了他的手臂,径直走到街边去拦计程车。沈清臣心中暗叹,她的脾气虽收敛了许多,性情却还是这般让他无可奈何。 沈清瑜头也不回,拦下一辆车,正要上去,手臂却被人拽住:“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压下心头的喜悦,她故意板着脸,负气地说:“不要你管。”一甩手便上了车,催促司机快走。 沈清臣只能跟着上车,转脸见着她笑眯眯地瞅着他,明眸闪亮,眼神里藏着不自知的慧黠。 他维持着自己的面无表情,没好气地瞪视她,却说不出话来。沈清瑜双唇一弯,凑近他,柔声低笑:“我就知道你不会不关心我,别担心,最多,我不再趁你不备亲你啦。” 她在他耳边说着俏皮话,距离不过方寸,吐气如兰,容颜美艳娇媚。比方才突如其来的亲吻还令他难以自持。为了不再情不自禁犯错,他转过脸,半降下车窗,目视着窗外,夜风寒凉,吹过面颊,将心头那四处蔓延的悸动渐渐驱散。 沈清臣觉得自在许多,一切的念头只剩下明日如何与语林拍下最称心的婚纱照。 似乎读懂了他的心,余下的时间里,沈清瑜不再出言撩拨,只是将身子倚靠在他肩头,柔软娇慵的态度,使沈清臣恍惚有回到从前的错觉。而当车子驶进某个小区大门时,他分明地听见了自己一浪高过一浪的心跳声,他苦苦压制,仍是徒劳,转脸狠狠盯着沈清瑜,目光如电,饱含无声的质问。 小区位于城市边缘,经年的建筑,早已不似当日光鲜,整齐排列的楼房,散发着陈旧却熟悉的味道,唯一不同的,是道旁的花木,经过岁月洗礼,长成了遮天蔽日的模样。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沈清臣原本打算送到楼下便乘车离去,而此时,他在沈清瑜若无其事的笑容中,感到深深的无力,明知她是危险的,故意将他引来这个他们曾共同生活过的地方,必定别有用心,然而,他无法说服自己不下车,一如今天她打电话给他,说想在他结婚前再见一面那样。 他怀着与过去诀别的心态,随在她身后,记忆中的一幕幕渐渐涌现出来,细雨如丝中,两人缄默不语,天地虽广大,可此时此刻,他们心中能容下的,不过是身在其中的彼此而已。路灯静谧的光芒下,他们一前一后走着,路不长,但走了许久, 等到进入楼道时,两人的衣衫已微微濡湿,楼道狭窄,有干燥的灰尘气味,没有灯,黑沉沉,地牢一样,沈清臣走到了前面,用手机照明,踏着水泥制的台阶拾级而上。 沈清瑜没有出声提醒,见他停在“家”门口,霎时间对他所有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心中强自撑着的那份坚硬彻底软化成似水的柔情。她雀跃着轻跑过去开了门,沈清臣告辞的话来不及出口,已被她拉了进去。 “清臣,你看,是不是和我们从前的家一模一样......”她挽着他的手,笑容满面,不住口地诉说着发生在这所房子里的一切,生怕有一丝一毫遗漏。 其实,他又何曾忘记过,平静的目光追随着她,他的脸上是无动于衷的漠然,她眉眼含情,温柔的笑脸几乎灼痛他的眼眸。可是,他是不敢相信的,在一起的时候,她和他赌气,就喜欢用分手来吓唬他,等他心慌意乱地去解释,却笑眯眯地说是骗他的。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她故技重施,用来报复他背叛誓 分卷阅读68 言的骗局,他绝不能再受她迷惑下去了。 他心中警铃大震,便立刻抽出了手,拉开了与她的距离,说:“早点休息,我走了。” 无视她瞬间灰败冻结的脸色,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记得自己迈的步子是很大的,可是还未出门,腰间一紧,已被她从身后抱住:“我不许你离开我。”软软的语气,似撒娇又似耍赖,宛然还是当年他全心爱着的那个人。 终归还是狠不下心,沈清臣叹了口气,转过身,扶起她,语气是不自觉的温和:“夜深了,你身体不好,不要熬夜。” 她改为抓住他的袖子,一脸固执,口吻娇蛮:“你答应我不离开,我才听你的话,不然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出去跟朋友鬼混去。” “你敢......”沈清臣皱眉,冷声责备:“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非但没被他吓住,她心情大好,瞅着他,笑脸如花:“你知道我对你从来是言出必践的,所以还是寸步不离地在我身边看住我,好不好?” 沈清臣自知,任凭自己在谈判桌上如何巧舌如簧,碰到她,他永远是有理说不清,当即冷下脸来,硬邦邦地说:“不可以,我明日要拍婚纱照,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能陪你。” 果然,她神情瞬间萎顿下来,怔怔望着他,又大又亮的杏眼,泛起了水光,显得很委屈。 沈清臣心中不忍,忍住出言安慰的冲动,他看着她,眼神温和,柔声说:“我结婚后,会在你工作的地方附近给你买一套房子,以后,你就住那里,母亲也是同意的,她以后也不会再去打扰你,你可以在这座城市自由安心地生活,有任何事随时打电话给我的助理,他会第一时间出面解决。” “听起来很伤感啊。”沈清瑜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凝眸注视着他,认真问:“那我以后是不是不可以再见你了。” 她的眸光深处隐现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如微弱的火光,沈清臣只看了一眼,便觉灼伤了眼,他垂下眼帘,故意视而不见,沉吟着说:“还是不再见了吧。” 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神,可他此刻的神情却是她熟悉的,每当他下定决心时,便是这般,双唇紧抿,冰冷决绝的模样,上一回见着,还是多年前,大吵一架后,两人筋疲力竭,她平静地提出了分手,而他当时的表情,也是这般,她后来每每想起,总觉得痛彻心扉,而如今,又是相同的结局么?刹那间,她只觉伤透了心,眼眶一酸,泪水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没有听见声音,沈清臣抬起眼眸看她,不禁大惊失色,慌忙捧起她泪痕满面的脸蛋,语气中藏不住的慌乱:“怎么了?你别哭啊,我不再见你,是为了你好。” 泪水源源不断地从那双明媚的眼睛中流出,轻而易举就淹塌了沈清臣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他心慌意乱地抬起手指,轻柔地为她拭泪,却越擦越多,情急之下,只得拥她入怀,在她耳边温言哄慰,心中却是矛盾之极。 她渐渐收住了泪水,在他怀中平静下来。 “别哭了......”他反复说着这一句,嗓音低柔,含着让人心安的力量,仿佛说多一遍,便能使她早些平复。 她自他怀中抬起头,明亮的灯光下,眼中还有泫然的泪滴,一脸固执,不依不饶地说:“你都不要我了,我情愿哭死。” 貌似威胁,更像是撒娇耍赖,沈清臣一脸平静,凝视着那张精致娇俏的脸,一字一句陈述事实:“你忘了,我们多年前已经分手。” 此话一出,她果然倏然变色,泪盈于睫,反复低喊着“那不算,那不算......”,沈清臣不忍地蹙眉,将她搂紧了些,温言抚慰:“好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回家来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作为我唯一的妹妹,我今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再让你吃一点苦。” 本想让她安心,可她却哭得更厉害了,摇着头大声控诉:“我不要当你的妹妹,我怎么能当你的妹妹,我爱你啊,一直都爱着你,你怎么能不要我......” 她深情的表白,之于他,无异于雪上加霜。他自认为坚如磐石的心,一次次地为她动摇,自从在订婚典礼上再见到她,他分明听见心中某个平静已久的地方,开始泛起波澜。后来每见一次,他都要竭力克制,才能不被心中的那股激流冲击得失去理智。 为什么,她就是不肯放过他,一次次地逼着他退步,沈清臣自知从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当初不顾一切要分手的是她,如今却又这般缠着他,不要他离开。 雨下得愈发大了,急促的雨点敲打着窗户,静夜之中,听来格外清晰,屋内沉默了许久,沈清臣试着动了动,试图拉开彼此的距离,可才一动弹,腰间一紧,她带着鼻音的声音传来,闷闷的,还是那句:“不许你走。” 沈清臣深知,自己若再不快刀斩乱麻,后果不堪设想,他绝不允许使几个人陷入痛苦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手下用力,挣脱出她的环抱,无视她眼中的幽怨,心平气和地跟她讲道理:“很晚了,我再不回去,母亲该担心了,而且 分卷阅读69 ,她若知道我跟你在一起,说不定会......”后头的话,他没有出口,却知道她是明白的。 沈清瑜冷笑一声,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唇边浮起嘲讽的笑意:“可不是么,假如她会知道,一定恨不得把我杀了,这样就永无后顾之忧。” 沈清臣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脸上有一种隐忍的痛苦,沈清瑜走近他,满面春风的笑脸,看在沈清臣眼中,如淬了毒的利剑,直直朝他刺过来,他避了开去,却躲不过她故作甜蜜的声音:“可惜啊,要让她失望了,我已不是当日的沈清瑜,不会再受她任意摆布,她再也休想威胁我。” 母亲反对他们之间的交往,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沈清臣心中有苦难言,深深明白,他们之所以分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母亲的不理解,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她和母亲之间会有如此深的成见。 他并未表现的与她同仇敌忾,纠结的眉目,显出十分的为难。沈清瑜冷冷地看着他,红唇轻挑,似笑非笑。一颗心却在狂跳着,心惊胆颤地设想,他还会说出怎样绝情的话,若他还是不要她,她是否还有勇气继续死缠烂打。 “你终归是她的女儿。”末了,他只是叹息着说了这样一句话,她愣了愣,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清脆如铃,和着雨声,沈清臣听在耳中,心下无端感到一片凄凉。 她只是笑个不住,甜美娇俏的模样,特别动人,可是他撇开了目光,她赌气般凑得更近,在他的眼皮底下,眯起一对明眸,笑嘻嘻地一字一顿说:“她害死了我的孩子,你说,我怎么还能是她的女儿?” 沈清臣倒抽了一口凉气,目光有着可怕的凌厉和惊恐,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力度之大,痛得她脸色苍白,逼视着她,他压低了声音,难以置信地质问:“你说什么?” 她听见他声音中的颤抖,反倒笑了,很欣慰的样子。她想象过无数次,如果有一天能有机会告诉他,自己一定要哭得声泪俱下,让他心疼,让他一尝她当初的痛不欲生。然而,成功地刺痛了他,她除了欣慰,更多的却是感同身受的心疼,她从不喜欢流泪,可是此刻,眼泪不觉又滚滚而落。 沈清臣心乱如麻,任她在他怀中泣不成声,只等她哭够了,他能弄清这些年他到底被隐瞒了什么,又错过了怎样的一段人生。百感交集中,他忽然想起了知涵,那个一身清白的姑娘,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看见曾经他以为近在咫尺的幸福,在他眼前一闪而过,而后飘然远去。不过数天而已,他便要亲手将它扼杀。心中伤感已极,可是,沈清臣悲哀地自嘲,他根本配不上那人的纯洁无瑕,他是受命运捉弄的人,容不得他回头是岸,只能一错再错下去。 想清楚这一点,他迅速地平静了下来,默然地横抱起尚在哭泣的沈清瑜,熟门熟路地进了卧室,将她放在床上。 “你要去哪里?”她面露紧张,又抓着他不放。 “我去给你倒杯水。”他面容温和,她只在他们恋爱时见过,“瞧你嗓子都哑了。”他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蛋,起身出去了。 她回过神来,急忙跟了上去,见他真的在饮水机旁接水,一面回头看她,轻声责备:“快回去躺着,哭了这么久,不累么?” 她没有听话,走上前抱住他的腰,固执地说:“你答应我不离开,我再乖乖听话,好不好。” “好。”他答应了,毫不犹豫,却让沈清瑜不敢相信,她下意识又问:“真的么?”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安,他转身将杯子递给她,黑白分明的清眸注视着她,清清楚楚地说:“千真万确,我不再离开你,也不再让你离开我。” 闻言,沈清瑜眼神怔怔,凝望着他,错愕良久,而后微笑起来,是一种放松愉悦的笑容,沈清臣很久以前见过,那般不忧不惧,心满意足,他看着她,不自觉也微笑起来。 那一晚后来,他们并肩躺在床上,彼此拥抱取暖。雨声淅沥的世界,两个彻夜未成眠的男女,离别多年,要说的话,何止一朝一夕能够讲完。能够找回旧爱,对于沈清瑜,已是此生莫大的幸福。 往事如昨,曾经的颠沛流离,她此刻回想起来,竟恍如隔世,犹如置身在温暖明亮的家中读《卖火柴的小女孩》,无法想象,自己竟真的经受过如许辛酸困苦的一段人生。说到底,还是他的功劳,她一度绝望到以为自己会被击垮,再也爬不起来,是心中的那份执念,那份非要回来见他不可的执念,凭着它,她才一次次咬牙捱了过来,若非如此,或许她早已在某个走投无路的时刻,放弃尊严和骄傲,成为风月场中微不足道的卖笑之人了。 其实,沈清臣又何尝妄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将她搂在怀中,感受那令人贪恋和安心的气息。天亮以后,纵然有再大风浪,他也甘心承受,只是,一想到那人,当初一念之差,竟是注定了日后的辜负,他自以为是的喜欢,竟造成日后对她无法弥补的伤害。沈清臣无法说服自己不顾后果地去语林面前坦承一切,一种极端自厌的情绪紧紧抓住了他,令他眉头深锁,周身散发出一种强烈的痛苦气息。 沈清瑜依偎在他 分卷阅读70 怀中,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内心苦苦挣扎的过程,静默许久之后,她缓缓开口:“她是个好女孩儿,若能将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我愿意等下去,等到最恰当的时机,再告知她一切。” 她的语气温婉平和,饱含着理解和包容,沈清臣本该感到欣慰,可是他只觉自责和心疼,是他,让那个不谙世事,纯真无畏的她消失了。 他握起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嗓音温和而坚定:“给我一些时间。” “嗯。”温顺地点点头,她含笑在他怀中渐渐睡去。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沈清臣开始思索明日该如何面对一切。 然而,正当他筹划万全之策时,一条短信悄然到达了语林手机上。那时她香梦沉酣,自是浑然不觉。 一夜好眠,次日天蒙蒙亮,语林一骨碌爬起床,兴冲冲地一头扎进浴室洗漱。不多会儿工夫,她已将自己打点好,只等沈清臣来后,一起先去美美地吃顿早餐,算起来,他们已许久没有相约一起用早餐了。 他电话中说会早些来接她,具体是什么时候,语林并不知道,天生成的温润性格,加上确信他很快会来,使得她并不打电话过去问,而是坐在沙发上一面看书一面等他,一时看得入迷,竟忘了时间。 直到饥饿已久的胃发出抗议,她才后知后觉地起身,寻思着先吃点食物垫垫,无意中瞥见壁钟,倒被唬了一跳,竟然接近正午了。急急忙忙抓过手机来瞧,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只有一条信息,陌生的号码,内容是一个地址。短短一行字,她来回读了好几遍,头脑一面飞快地思索自己是否去过相似的地点。 尽管生活多年,语林对这座城市却是不甚熟悉的。她徒劳地一遍遍默念着地址,茫然无绪,猛然间记起看手机的初衷,心中一惊,连忙输入号码,却是关机状态。 一瞬间,她心中生出了坐以待毙之感,尽管想不出半分主意,她还是匆匆出门了。 这一日却是大晴天,碧空如洗,白云如絮,阳光朗照大地,空气清鲜干冽,深吸一口,只觉沁人心脾。 是难得的好天气,又逢周末,小区绿化带上,散布着走出户外亲近自然的居民,男女老幼,三三两两,个个神态闲适,笑语声不时传来。换做往常,语林定然深受感染,忍不住要加入其中。可是此刻,她无心流连,脸上的表情虽如往常般平和淡然,但脚下步履匆匆,泄露了她内心的急迫。 急归急,她实际并未拿定主意,直到上了计程车,司机问去哪里,她方才犹犹豫豫地说出地址。司机一踩油门,车子快速启程了,她的心一沉,原本抱着查无此处的希望,如今落了空,心跳动得愈发快了,双目紧紧盯着前方,心情复杂,一忽儿恨不得立刻便到了,一忽儿又心生退却。 已经到了,语林仍沉浸在自我矛盾之中,并未察觉,司机将车停在小区门前,见她仍无反应,忍不住开口提醒。 语林如梦方醒,忙答应一声,下车后又意识到没有付钱,当真是手忙脚乱。好容易稳住心神,她只觉无所适从,站在当地,眼望着那陈旧古朴的小区楼房,连跨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心神不宁中,电话适时地进来了,她心头一跳,拿起一看,却是张溪语,顷刻间心头悲喜交集。 “语林,我今天回老家。” “今天?”她吃惊地问:“不是说明天么?” 张溪语在另一头笑着说:“明天是外婆生日,我一忙起来,竟然忘记了,今天和妈妈通电话,问我能否赶回去,我急忙改签,草草收拾行李赶去机场了。” “已经在机场了么?几点起飞?我过去送送你。”语林连忙说。 张溪语并不知道知涵此刻的处境,还以为她在家闲极无聊,便笑说:“我还在路上,咱们机场见吧。” 若非收到了同一号码发过来的几张照片,语林必然又一次成功逃离了。天气寒冷,照片中的男女均裹着长款羽绒服,帽子拉起来遮住了半张脸,若非熟悉至极的人,绝对辨认不出。 拍摄的角度十分巧妙,均是侧面,极难被对方发觉。其实,语林仅凭第一张的背影,便已认出了沈清臣,而那名亲昵地挽着他胳膊的女子,她虽看清了脸,却不敢认出来,即便后面有他们十指相扣进入某栋楼的照片,她犹在自我安慰,Daisy是他的妹妹,她不必大惊小怪。 好一会儿 ,她完全不知该怎么办,盯着照片中并肩走在一起的男女,夜晚的路灯下,两人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自然协调,仿若在一起多年的恋人。她心中生出慌乱又酸苦的感受,与昨夜某一刻类似,是了,她猛然回忆起酒馆过道中她亲眼目睹的那一幕,和照片中两人给她的感觉如出一辙。 刹那间,语林感到一阵透不过气来的窒闷,她绝不相信沈清臣会欺骗她,他电话中告诉她,他在公司,她便只相信他在公司,至于Daisy,她直言不讳地说和沈清臣在一起,语林也并不多想,他们是兄妹,关系亲厚,本就无可厚非。可是,为何她的心仍是揪成一团,好似眼前出现了万丈深渊,她再往前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分卷阅读71 此刻,语林心中再装不下任何事,她仔细辨认手中的照片,一步步找寻上面指向的位置。相似的楼房,一栋挨着一栋,大同小异,岂能轻易便找到,可她穿行其中,尽管漫无目的,却固执地不肯放弃。 不知是哪一栋楼里出来了一个人,语林顿住脚步,望过去,目光相遇时,两人俱是一震。本是气急败坏的沈含英,瞬间宛若见了鬼魅一般,身躯陡然一颤,僵在当地,脸色变得惊恐万分。 语林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心跳如雷,目光不知不觉远望过去,恰巧看见随后追出来的沈清臣。 语林很是心惊胆颤,不知自己掉入了怎样一个漩涡之中,一整天水米未进,她的脸色本就因失血而略显憔悴,此时更是苍白如纸。心中激荡起阵阵寒意,她动了动了手指,竟是冰冷僵硬,弯也不能弯了。 沈清臣三步并作两步,疾步赶上前来,拦在沈含英面前,语气急促:“妈妈,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沈含英厉声喝止道,目光凌厉至极,一把推搡开了他,快步走到语林身边,拉起她的手,急急忙忙朝大门口走。 语林的手被她死死牵制着,根本不能自主,只听见她信誓旦旦的话语声:“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那个贱人的阴谋得逞,你们这就拍婚纱照去。” 一面又回头看了沈清臣一眼,扬声冷斥:“你若还愿意认我这个母亲,就立刻跟过来。” 司机已经把车驶过来了,沈含英亲自打开车门,不由分说地推语林上了车,自己随后进来,连声催促司机快走。 “清臣他......”语林直到这时才找着机会插话进来,却又被沈含英打断了:“别管他,我们先过去。” 载着她们的车子绝尘而去,四周空无一人,安静得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沈清臣耳边仿佛回响起母亲歇斯底里地冲那人怒声吼叫的声音,一个个恶毒的咒骂字眼,她听了,一脸倔强的冷漠,姿态傲慢,然而脸色却惨白如蜡,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起风了,已是日暮时分,残阳如血,丝毫感受不到暖意,他独立其中,不知何去何从,直到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冷得像冰,却让他心头一暖。 “你先去吧,不然她又不知要如何生你的气了。”哭久了的缘故,她的声音略显沙哑。沈清臣回握住她的手,目光转到她的脸上,她的眼眶红肿,脸色惨然,上面兀自还有未干的泪痕,然而眼神却是温柔坚定的。像无声的信任,悄然平复着他杂乱无章的思绪。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沈清臣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安抚她的心。几乎是和念头同步,他搂过她,情难自已地吻上了她苍白干涩的嘴唇。 与两人上一次接吻不同,这一次他的吻温柔耐心,不带丝毫□□气息,但却让沈清瑜更加感动和贪恋,她明白这代表着他未曾出口的话。她抬起胳膊抱住他,回应着他的吻,两人多余的感官消失了,只余唇间美好的触觉。 语林是在车子快要驶出小区大门时,猛然惊醒过来的,她想起自己还不能离开,沈含英抓住她的手,极力阻拦,却最终被她逃掉了。她跑得很急,全然不顾方向,然而路线却无比正确,便似刻在了脑中一般。 她一向缺乏运动细胞,此刻却发足疾奔,唯恐被追上。终于堪堪赶上看见眼前的一幕,她骤然止步,惯性使她险些跌倒。幸而还是站稳了,她大口喘息着,上气不接下气,好似被扼住了喉咙,呼吸困难,一口气没换过来,被呛住了,冷空气灌入,刺激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惊醒了不远处旁若无人的一对。 语林此时的情形显得狼狈,被风吹乱的发丝贴在面颊上,失血的双唇仍在喘息蠕动,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望着他们,或许是脸色过于苍白的缘故,瞳仁亮得惊人。 时间仿佛过的很慢,又仿佛只是一瞬间。沈清臣条件反射般放开了怀中的人,眼光朝她看过来。 他错愣在当地,等到确认是她去而复返,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他淡然的表情立刻转为动容,一个箭步往前迈去,下一步却又生生刹住。 四目相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好似有一条大江横亘在他们之间,波浪滔滔,江水浩浩荡荡,将他们的过往冲击得支离破碎。 数小时前,沈清臣还在构想,如何告诉她真相,才能减轻对她的伤害,对她坦白会是在哪一日,他心中甚至都是一片混沌。可世事难料,母亲会在他即将出门的那一刻突然造访,雷霆之怒,让他无处可逃,而她,又是如何会从天而降,出现在这里,他更是无从想象。 语林不知何时走近了些,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眼泪却先一步掉下来,她不愿自己表现得这般脆弱,张大了双眼,拼命忍住,可眼泪还是不受控般簌簌而落。 “语林,我......”沈清臣上前了一步,露出着急的神色,却忽然发觉,自己再没有了安慰她的资格。 语林抬手拭了拭泪痕,稍稍平复了一下,泪眼模糊地盯着他,只是反复呢喃:“我要你跟我解释。” 他凝望她倔强憔悴的面容,破釜沉舟般点点头: 分卷阅读72 “好,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39 直到今天,语林才听到完整的一段故事。在这个故事中,没有她的位置,只有一对相爱的人,被她一直敬爱着的沈阿姨生生拆散,甚至间接害死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沈清臣叙述的口吻十分冷静,作为主角,甚至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可语林懂得,那必定是一段荡气回肠的往事,而今,女主角历经千辛万苦,重回他的身边,后面的故事,该是再续前缘了。 “昨晚,我打电话给你时,你和她在一家酒馆里面,对么?”其实是无需求证的,可她要亲口听他告诉她。 他很快地“嗯”了一声,不再对她有任何隐瞒。 语林沉默不语,开始静静打量自己身处的这间卧室,房间很小,却整洁温馨,处处体现出主人的用心。 目光落在床头的一张相框上,她走过去拿起,照片上的男女身穿简单的白T恤,紧挨着脑袋,对着镜头比出剪刀手,笑容满面的模样,衬着那年轻稚嫩的面庞,似有无限的甜蜜满溢而出。 语林唇角微扬,由衷赞叹:“真好看啊,Daisy笑起来真美。” 照片中的沈清瑜,梳着马尾,脂粉未施的一张脸,洁白如玉,脸颊笑出甜美的梨涡,一派无忧无虑。 语林注视良久,忽然心念一动,朝身后的人轻声缓缓地问:“我只是她的替身,是么?” 沈清臣一怔,反应过来,急忙反驳:“不......不是的。” 又补充道:“她笑起来虽然和你很像,但你们完全不一样。” 她这时已经转过身,与他面对面。闻言,“哦”了一声,向他微微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所以你说喜欢我,是真心的,并不是骗我的,对不对?” 她的眼睛清澈如水,含着笑,不躲不避地与他对视。 他点点头,眼神真诚,她看见了,瞅着他笑:“我很开心,又很难过,你是喜欢我的,可是你又深深爱着她,我还没来得及让你爱上我,她就回来了,那我该怎么办呢?” 她的笑脸一如既往的动人,沈清臣却分明看清了她眼中隐现着的痛苦光芒,他心中一痛,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反复说:“对不起,是我太自私,把你拉入这泥沼之中,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语林只是摇头,泪珠从那双美丽绝伦的眼睛中掉落。她不断地试图止住哭泣,可任凭怎么擦,新的眼泪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她不能在他面前这般无助,她不要他觉得她可怜。就在他要过来拥抱她的时候,她转身奔向门口,夺门而出。 客厅里的两人正坐在沙发上,各据一端,气氛冰冷,仿若不相干的陌生人。见到泪流满面的语林从里面出来,沈含英腾的起身,呼唤道:“语林......” 话音刚落,眼前人影一晃,就见她已经从门口消失了。沈含英大惊失色,慌忙打电话给楼下等候的司机,命他务必截住她。 夜幕降临了,天空飘落细雨,雨丝绵密,冰冻刺骨。语林冒雨在路上奔跑,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刻,小区里人来人往,她吸引了众多眼光侧目而视,却还是不顾一切地夺路而逃。 泪水仍在脸上蔓延,夹杂着雨丝,她冷得浑身发抖,步履却丝毫不敢放慢,只觉心中慌得厉害。她还没有做好去面对这一切的心理准备,因而万分害怕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追上她。仓皇失措中,她跑向了相反的一条路,兜了好大一个圈子,直跑得筋疲力尽,发丝都被雨水打湿了,看见小区大门,便如狂风暴雨中迷失了方向的船只,陡然望见前方发亮的灯塔,她奋力冲出。 终于坐上了车,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伏在椅背上喘息,全身都像置于冰窟之中,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司机问去哪里,她一开口,只觉牙关打颤,好一会儿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司机狐疑地转头往后座瞧去,就见一人头发蓬乱的脑袋,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请......请开车。”她断断续续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车子驶出老远后,司机又一次询问目的地。 公寓的地址就在口边,但语林忍住了,他们打不通电话,一定会去那里找她的,所以绝对不能回去,而父母那边,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不吓坏了他们。 她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要去哪里,六神无主的情状,仿佛即将大难临头。 “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需要帮助么?你家在哪里?” 司机连番发问,让语林更是窘迫难安,忙道:“不,我没事,请容我打个电话。” 才一开机,电话立时铃声大作,她慌忙滑断,抢着拨出了夏静姝的号码,她现在唯一能投靠的,仅此一人。 铃声久久回荡耳边,却始终无人接听,最后的寄托也落空了。 重新关机,她只能出此下策,说:“师傅,麻烦您找一家酒店把我放下行么?” 娇柔婉转的嗓音,因为心神大乱,听来近乎 分卷阅读73 是楚楚可怜的哀求。司机也不好再问,只说:“稍微好点的酒店费用可不便宜,你一个女孩子,住私人旅馆,又不安全,况且近年关,酒店都不一定有房间。” “只要安全,价钱不是问题。”斩钉截铁的口气,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可即便让她花光一个月工资,她今晚也决计不要回去了,就这一回,她容许自己放纵一次。 司机却已经将她自动归为闲来无事,偶尔跟家里闹闹脾气,上演离家出走戏码的千金大小姐那一类。二话不说,一脚油门下去,过不多时,车子便停在了一栋气派非凡的大厦门前。 “到了么?”一眼望过去,华灯璀璨,映着漆黑无垠的天幕,星星一般明亮耀眼。语林心中不禁开始暗暗担心自己的钱包。 司机“嗯”了一声,看着停在周围清一色他叫不出名字来的私家车,振振有词地说:“全城数一数二的酒店,接待过外国领导人的,绝对安全,就是贵,不是钱多得没地儿花的人,也住不起这地方。” 语林心虚,一声不吭地付了钱,迅速下车,唯恐漏了馅儿,被人看出她并非钱多得没处花,而是打肿脸充胖子。 她住酒店的次数寥寥无几,对酒店的规格也毫无概念,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整了整仪容,这才跨步进去。 面对着女接待员热情和气的笑脸,她略一踌躇,说出自己的需求。 回答她的是同样的笑脸:“实在抱歉,我们的客房已经全部住满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或许是她的神色过于沮丧无助,看得人于心不忍。那人又说:“要不然我帮您联系一下周边酒店,看看他们有没有空房?” 语林感激地点点头。 一个个电话打过去,仍是同样的结果。在接待员爱莫能助的眼神示意下,语林说了声“谢谢”,转身朝门外走。 饥寒交迫下,她只觉身体忽冷忽热,光可鉴人的大厅,开始在她眼前旋转,她立定脚步,闭上眼睛,等待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过去,再次睁开眼,冷不防瞥见一人西装革履,从另一头过来。 她一认出那是叶嘉言的助理余谦,便转开了目光,侧身避过他的视线,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可是他已经看见了她,没走几步,已经被他出声唤住。 语林只好停下来,匆忙敛去凄楚的神色,这才回身面对他,含笑问候:“余助理,好巧,你也在这里啊。” 越是装得若无其事,她惨淡如雪的面容,越是将那故作坚强背后的柔弱显露无遗。余谦照旧不动声色,笑眯眯地说:“唐小姐也住这儿么?” 语林刚点了一下头,立刻又摇了几摇:“不......不住了,现在。” 余谦仍是一派彬彬有礼,眼光略转,招来了那边的大堂经理。 “请带这位唐小姐去我们预定的房间休息。” “好的。”说完这一句,那人便朝语林作出“请”的姿势。 语林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她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神色,可她很快明白这样做不妥,便仍是含笑摇头。 大堂经理在余谦的示意下离开了。语林也准备离去,又听见余谦温和的声音说:“集团明日在此召开董事会议,房间是一早订好的,会议要持续几天,叶公子明晚才会入住。订的是套房,房间有几个,唐小姐何不临时住上一晚,现在出去,一则很难订到房间,二则也不安全。” 这是实情,若她不留下来,就只能回公寓去了。回去,她是万万不愿意的,她脑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她不能以这副面目回去见他。她迫切需要一个地方躲上一时,而摆在面前的,无疑是绝佳选择。 “那谢谢余助理了。”不再坚持的她,卸去了强撑着的坚强外壳,面容楚楚,惹人怜惜。 乘专属电梯直达顶层,余谦将她送到门口,早有总统套房的专职管家打开门,殷勤备至地迎接他们。 “我就不进去了,请照顾好这位唐小姐......” 女管家将语林迎进去后,便站在门口含笑耐心地听余谦唠叨,她与这位年纪轻轻的助理也打过几次交道了,深知他跟他那位叶公子一般的作风,言简意赅,绝不废话,可此时却一改常态,反复关照,好似她这个资深管家成了头一天上岗的新手。 语林立在客厅中央,向四周环顾了一下,目之所及,无一不是富丽堂皇,巧夺天工,超乎她的想象。她在心中宽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明日一早便走,也不算她鸠占鹊巢了。话虽如此,她始终站着,神情是一百分的无所适从。女管家送走了余谦,关上门,走过来含笑招呼她:“唐小姐请坐,你想喝什么,我去安排。” 语林并不坐,腼腆地笑了笑,问:“我想休息,可以么?” “您不等一等么?” 等什么?语林诧异,面露不解。 女管家脸色微变,随即笑容如故,忙答应说没有问题,随后离开去帮她准备洗漱用品和衣物。 语林道过谢,便在沙发上坐下来,左手握住右手,默默出 分卷阅读74 神。室内舒适宜人,光明宁静,犹如一方温暖的港湾。身体渐渐回暖,思维也开始活络,她想起一件事,便打开手机,拨出电话。 电话接通的下一秒,沈清臣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响起在耳畔,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恐慌。 “清臣......”她一开口,换来的是他更为急迫的语气,不断追问:“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 语林鼓足勇气,答非所问地转移话题:“三天后就过年了,你会来我家的吧?” 她紧握手机,用力到指骨泛白,心扑通扑通跳着,无法设想若他拒绝,她该怎么办。 “你在哪里?”他稍许冷静下来,说:“我现在去接你,我们谈一谈。” “不——”语林断然拒绝,立刻又说:“我......我这几天没......没时间,三天后,我们继续和爸爸妈妈一起筹划我们的婚礼,好不好?” 她一口气说完,心跳愈发急了,身体一阵阵发冷,眼眶不自禁开始泛酸。她全心全意地喜欢着他,因此,她要尽一切力量挽回,只要他愿意,她便将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过。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又好像不过眨眼的工夫,她听见沉沉的一声叹息,心头一跳,不由地屏住呼吸。 “语林,对不起——”轻若呢喃的语气,却仿若飓风,痛击着耳膜,刹那间,她所有感觉都集中在了右耳。 “语林,对不起——”饱含愧疚和忏悔,终归是说出了他垂死挣扎后的那句话:“我们不能结婚了。” 犹如当头棒喝,使语林终于明白,梦想虽然美好,只是它有一样坏处,就是一旦梦醒,便觉得伤透了心。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哭,可是抬手抚摸面颊,触手干涩黏腻,竟是一滴泪水也无。她以为自己会心如刀割,可是却明明平静得可怕。她清楚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至于会如何暴发,她无力遐想。 他们十分默契地谁也不开口,语林头疼欲裂,不知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此时的她,抱膝而坐,下巴抵住膝盖,整个人成了小小的一团,奢华富丽的环境映衬下,显得孤弱可怜。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感觉手脚麻木僵硬,便拿下手机看一看,显示仍在通话中,时间将近凌晨,她仿佛感觉到一丝安慰,漆黑黯淡的眼珠动了动,焕发出些许光彩,仿佛灰烬中偶一闪现的火花。 “语林,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挡在你身前,由我去面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有一天,你愿意见我了,我再出现在你面前。” 就像他一贯对她说话时的语气,低沉温和,仿佛是专属于她的口吻。她忽然又想到沈清瑜,他对她说话时,又是怎样一番景况呢?平生第一次,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嫉妒。 他无声地等待她,终于听到她说:“嗯,我会的。” 娇柔清婉的嗓音,听不出丝毫破绽,随后她和他道别时,亦如往常那样叮嘱他早点休息,让沈清臣几乎错以为今天的一切,她并不知情,尽管他无比清醒地知道,她这是在配合他的假装。 挂断电话,语林再也强撑不住,伏倒在沙发上,五内如沸,她抬起冰冷僵硬的手,摸了摸面颊,烫如火烧,便明白自己这场病是逃不过去了。只是无论如何,她不能病倒在这里,给别人添麻烦。心念一起,突然生出的一股力量,促使她猛然爬起身,不料一阵头晕目眩,她只觉眼前金星乱冒,眼看又要跌倒。 心中正暗自叫苦,腰间陡然一暖,一双手及时地托住了她,语林抬眸看去,遇上那人亲切的目光,她感激地微笑:“谢谢。” “还好么?哪里不舒服?”扶她在沙发上坐好,女管家一手扶在语林腰间,关心地询问:“我去请医生过来吧?” “我没事儿,只是有些累了。”声音虽低柔无力,黑白分明的清眸里面,神色却是坚持的。 女管家沉吟片刻,含笑回答:“那好,我送你去卧室。” 语林昏昏沉沉,脑筋混沌不明,任由女管家搀扶着,来到某个房间。发着烧的她,注意力虽无法集中,却也模糊感知到这间卧室宽敞精致,陈设考究,装潢布置更像是专门定制,因此心中便有些糊涂。 “这是客房么?”她忍不住疑问道。 “这是主卧,”女管家如实回答:“浴室在那一头,洗漱用品和衣物都为您备好了,已经搁在里面。” 语林怔了怔,冲她讪讪一笑,猜想她怕是有些误会,欲待开口解释,又发觉并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况且这种事,总是越描越黑。 “我住客房就可以了。”她微笑着,决定简单直白点儿,清澈的眼睛微微含着窘意。 八面玲珑的女管家,见风使舵,立刻换上万分抱歉的神情,赔笑说:“因为余秘书是临时通知,时间仓促,客房来不及布置好,真是抱歉,您若不喜欢这里,我立刻着人去收拾。” 女管家说完这篇备用的说辞,便殷切地望着语林,料想以眼前这位姑娘的性格,必定不愿意在这个时间劳师动众。 果不其然,她立刻便听见语林说:“不 分卷阅读75 ......不是不喜欢,夜深了,您快去休息吧,我住这儿就好。” 女管家笑逐颜开地对她的“体谅”表示感激,又引她到浴室门口,这才笑眯眯地跟她道晚安,怀着完成任务的满足而去。 剩了语林一人,她精神松弛下来,顿觉浑身疲累到极点,打开门,热气弥漫的浴池映入眼帘,眼前的温暖使她的心雀跃了一下,恨不能即刻飞身而入,可惜她非但飞不了,便是走过去亦是步履虚浮,好容易到了,她迫不及待地走入那满池热水中,不料头重脚轻,差点栽倒,幸而扶住了浴池边沿,才算坐稳妥了,热水一波波涌上来,舒缓着她的四肢百骸,她瞑目养神了片刻,忽觉不对劲,睁眼一看,不觉哭笑不得,原来是忘了除去身上的衣物,摸出手机一看,见没被泡坏,她便再也无力顾及其它,合眼仰靠在浴池边,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因为潜意识里不愿醒来,即便听得有人说话的声音,语林仍是紧闭双眼,试图摒除一切干扰,再次入睡,然而那个声音一直近在耳边,轻声细语,清脆柔和,是女孩儿不知在说些什么,她双唇蠕动着,缓缓张了张口,想要水喝。 她没有听清自己的话,却听见那个声音答应了一声,想来是听明白了。她静静等待着,头昏脑涨,喉咙干燥灼痛,如鲠在喉,尝试着吞咽一口唾液,一阵刺痛使她忍不住蹙紧秀眉。 下一刻,两根手指搭上了她的额头,动作轻缓,短暂停留后便即收回。落下的力道虽轻,语林却仍感觉到那人指尖关节的硬朗之力,不似女子之手。 她想自己大约是发高烧,脑子烧出了毛病,又或是此刻的她,太过渴望见到那人,导致出现了幻觉。 “让我来。”清朗好听的声音近在耳旁。语林听见杯子搁在床头的响动,跟着自己便被人揽住肩背扶了起来,她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眼睛尽力睁开一线,偏过头去。 入目瞧见男子的喉结,她心中一喜,慌忙上移视线,无奈鼻塞气息不畅,身子一软,不由自主垂下脑袋,顺势倚靠在那人肩头。 “清臣,你来啦。”她合上眼睛,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烧得赤红的娇美脸蛋上,露出虚弱的笑容,话语声虽轻微到几不可闻,却饱含欢喜和情意,将她揽抱在身前的那人,在这句话明白无误地落入耳中后,悄然敛去凝视着她的目光,脸上的神情,原本淡然中隐藏不动声色的专注,此刻也变得僵硬别扭。 语林唇角含笑,安心地依靠在这个怀抱中,身体虽难受极了,心里却是无比舒畅的。一面贴近他耳边,撒娇似的轻声嘟囔:“清臣,我想喝水。” 很快,水杯递到了她唇边,语林大口吞咽,苦中带着微甜,却不是水。 “清臣,你来的时候为我买的药么?”她心中喜悦,往他怀中靠了靠紧,说:“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那人并不答话,反倒往一旁动了动,要拉开和她的距离,以免那温软的身体过于贴近。 感受到他气息疏远,语林心中一慌,抬起双臂环抱住他,用尽全身力气紧紧依偎着他。她顾不上喉咙疼痛,哀声低嚷着:“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有好一会儿,翻来覆去地,她只是喃声念着这句话。 “你不要谁离开?”迟疑着低声吐出这几个字,说话的人心中耸然一惊,他是怎么了?她发着烧,神志不清,难不成他也疯了么? 他跟她说话了,语林说不出有多高兴,尽管眼皮似有千斤重,她还是勉强自己睁开眼睛,边仰起脸边笑盈盈地说:“傻瓜,除了你,还能有谁?” 他这会儿已经不再注视着她了,她只看到他的侧脸,发线浓密,鬓角修整,精雕细琢的轮廓,立体分明,雅致流畅。肌肤光洁紧实,灯光下透着男子少有的白净。 语林怔怔盯着,这般好看的侧颜,令人见之不忘,却并非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人。 顷刻间,她丧失了一切力量,失望,悲伤,酸楚,种种情绪轮番攻击着她的心灵,她无力招架,脸上的表情困苦到快要哭了出来,仓惶的目光一扫间,顿时又如遭五雷轰顶。 她仿佛变成了一个局外人,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赖在那人怀中,以一种纠缠的姿势抱住他不放。她在心中大声质问自己,她到底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要留下来?为什么要病倒在这里,给别人制造困扰? 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倏然松手,猛地往旁边挪动,不敢再与他有肢体接触。与此同时,她看见他也起身走开了,干净英秀的面容,神色矜持冷淡,走到衣橱前,取出衣物,便出了房间,没有向她瞧上一眼。 语林羞愧到无地自容,恨不能即刻消失,她明白自己白日做梦,闹了愚蠢至极的笑话,冒犯了那位一直待她很好,被自己唤作“叶哥哥”的谦谦公子。 总之,她信以为真的幻境破灭了,方才的一切,全是她烧得糊里糊涂之际,一手编织的假象,现实是那样残酷,提醒着她,自己要见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来了,至少不会再以心上人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了。 “唐小姐,您醒啦。”是最初听到的那 分卷阅读76 个声音,语林看向门口,身穿制服的年轻女孩儿已经进来了,笑着说:“刚刚吃过药,我扶您躺下休息吧,好好睡一觉,身体才恢复得快。” “我感觉好些了。”语林微微一笑,说:“我想洗把脸,可以么?” “当然可以,您稍等,我去端水过来。” “谢谢,我该怎么称呼你?”语林含笑问道。 女孩儿友善地笑了笑:“刘芳,您叫我芳芳好了。” 语林笑着点点头。 她躺下来等芳芳,药力作用,立刻产生了睡意,迷迷糊糊间,有人在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面颊,十分舒服。 “谢谢你,芳芳。”她口齿缠/绵,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后,沉沉坠入了梦乡。 注视着知涵清丽秀美的容颜,芳芳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她的年龄不过二十出头,资历尚浅,之所以被指派到这里,还是因为一小时前,入住这里的贵宾打电话过去,指定要一名年轻女孩儿,最好是刚入职的。凑巧的是,新一批入职人员中,她是唯一的年轻女孩儿,因而便被临时安排了过来。 芳芳犹记得自己输入被告知的密码,打开房门后,屋内漆黑一团,只有主卧透出灯光,她快步进去,便见到传闻中的“叶公子”横抱着一名女孩儿从浴室出来,女孩儿衣衫完整,只是浑身湿透,往下滴着水,像刚从河里捞出来。而那位叶公子,根本没注意到她,只是凝目审视着怀中人,神情是掩饰不住的情急紧张,抱着那人,便似手脚都被捆缚住了,若非提醒他先要换去她全身衣物,他还不知要抱到几时。 他一定很爱她吧。看着语林恬静的睡容,芳芳思忖着。她又待了一会儿,等到她呼吸平稳均匀后,收拾好一切,才熄灯关门出去。 客厅的灯亮着,芳芳前方视野中,空无一人,她控制不住心中的念头,目光悄然转动,及至寻见那人的身影,一如第一眼见到他,她还是忍不住心中怦然一动。 客厅有整面的落地窗,男子正临窗而立,侧影笔挺修长。精致华贵的丝绸睡衣,暗夜般的黑色,他穿在身上,犹如锦上添花,沉稳且矜贵,优雅且魅惑,说不出的赏心悦目。然而,他完全不曾在意自己此刻的吸引力,立在灯光微弱的某处角落,周身透出哀伤落寞的气息,仿佛遗世而独立,似要与外头深沉的无边夜色融为一体。 她放下水杯出来后,里面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么?芳芳回想起适才自己进去时,床上的女孩儿黯然神伤的情形,不由开始怀疑,莫非她以为的两情相悦,天生一对,只是她的美好想象么?她思潮起伏,盯着前方那道身影,开始默默出神。由于她长久注视的目光过分专注炙热,终于使那人发觉,只见他转过身来,明眸如星,瞧见是她,点头致意了一下,顺手按下按钮,窗帘便开始向中间合拢。 芳芳羞得满脸通红,眼望着他走近,在一张沙发上落座,侧对着她,拿起搁在矮几上的财经杂志,开始翻阅。头顶的巨幅水晶灯,光华灿亮,他就沐浴在这片灯光下,眉眼安静专注,姿态闲雅,明明漫不经心,却轻而易举使周遭一切沦为陪衬。 接触过他的外界人士,都盛赞这位年轻CEO“天之骄子,光芒万丈”,那自然是恭维他的身价才干。此时此刻,芳芳却觉得,即便褪去所有的光环,这般的男子,也必定是出类拔萃的。 她这般肆无忌惮的打量,芳芳知道他感觉到了。关于他的个人喜恶,酒店早已做足了功课,她自然也十分清楚,他是厌恶被当做“风景”,供人欣赏的。然而,他此刻的神情,并没有显出反感,相反,倒像在期待着什么。 “唐小姐她......”芳芳故意欲言又止,试探于他。 果然,他下一刻便抬眼瞧向她,黑玉般的眸子里头,光芒隐现。 他果然是在等她主动开口,芳芳计上心头,立即摆出忧愁的神态,慢吞吞地说:“唐小姐好像很不舒服,您去看看她吧。” 听见她不舒服,他心中一阵发紧,便要听芳芳的话,立刻去看她,可是,刚一起身,他忽然又记起什么,踟蹰片刻,仍旧坐了下来,拿起杂志,一面翻看,一面随口说:“你去看看她,问她哪里不舒服。” 芳芳忍住唇边的笑意,心中不禁暗叹,明明如此在乎,偏偏装作不在意,他这副神气,倒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因为不肯说出口,便只能自己生闷气。 此时此刻,芳芳已不再怀疑他对房中那女孩儿的心意,便又说:“或许是我感觉错了,唐小姐已经睡下了,您不用担心。” 只见他又瞧了她一眼,似在考量她这话的可信度。然而,芳芳不再多说一字,含笑鞠了一躬,转身而去。 他终归是放心不下她,虽然清楚,她心里口里,从来都只有她的心上人。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他打开主卧的门,轻缓地踱步走近床畔,借着客厅漏进来的灯光,亲眼见她合目安稳地睡着了,这才心中释怀,虚掩上房门,回到客卧安歇。 因心中牵挂,他不许自己睡熟,过不多时,便起来去瞧第二回,那时语林 分卷阅读77 仍是沉睡未觉,他伸指探了探她的额头,热度已经有所消退,这才略略安心。再回去,已经没有了睡意,只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再后来,天色蒙蒙亮,他索性起来洗漱,虽然一夜未眠,但毕竟年轻,拿冷水洗了洗脸,仍旧神采奕奕,不见丝毫疲态。 一洗漱好,第一件事便是去瞧她。只是这一回,站在主卧门口,他徘徊了好一会儿,想着她若是醒来了,想到昨夜对他无意识的亲昵行为,必定会尴尬;可若是不见,又不知她的烧退了没有。 返回去换下睡衣,他穿了一身家居服出来,这一次不再多加犹豫,轻轻打开虚掩着的门。 眼睛适应了里头的光线,他望见她此时是背对着他躺着的。莫非已经醒了,他一面想着,一面抬步走近,没走几步,便听见断断续续的呜咽之声,低微压抑,若有似无。他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不由地停步,凝目瞧过去。此时天色渐亮,遮得严密的窗子,偶有曙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将室内渲染出朦胧而昏暗的色调。床上的人整个缩成了一团,伏在枕上,正哭得伤心投入,裹在被子里的身体,轻轻颤动。 ☆、40 “你怎么了?”她为什么哭了,他不知道,因而更加心慌 她受惊般往被子里藏了藏,身子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 他愈发心急,很快到了床边,一面问:“哪里不舒服?” 感觉到他的声音近了,她惊慌得不知该怎么办,猛地摇了摇头。 他却以为她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来,立刻便说:“我带你去医院。” “不......不去医院,”她喉头哽咽,抽抽噎噎地说:“我只是心里不舒服,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怔住了,马上联想起昨夜她将他错认,说了好些情意绵绵的话,那自然是说给那人听的。他们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么?她为此生病哭泣,连身体都不顾惜了。 他的心,又一次被熟悉的疼痛揪扯着,而其中,更添了一层妒忌。 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离开了房间,关门时特意弄出较大的动静,好让她知道,他真的走了。 四周恢复沉寂,静得仿佛能听见她突突的心跳声,语林从床上跳起来,奔过去反锁上门。 这下子,她安全了,没有人可以瞧见她的伤痛软弱。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此时一定面目红肿,脸上泪痕遍布。原本,她是拼命想忍住眼泪的,因为她起初便决定今天一早离开,尤其她万万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阴差阳错,她又大大麻烦了他。 因而,她醒来第一个念头,便是马上离去,可那时天还没亮,她湿透的衣服,也已经被芳芳拿走了。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漆黑,四周静极了,她无法遏制地又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她将要永远失去他了,一想到这点,她便心痛得无法呼吸,眼泪刷刷直往下淌,抬手不住地擦拭,却无法控制地悲从中来,觉得无论怎样努力,她都不能使自己坚强。 一定是自己哭得旁若无人,才会没有发觉他进来的吧。 语林滑倒在地毯上,背倚着门,抱膝而坐,只觉万念俱灰。眼中的泪意仍未消散,她索性放任自己哭个痛快,心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她呜呜地哭个不住,好像一个受到惩罚的孩子。 她肆意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哭得气噎喉堵,哭声隐隐传到了门后。她所不知道的是,立在门后的那人,听见她这般失声痛哭,皱紧了眉头,眼神十分的心疼。 久久地哭过一场,心中的痛苦似有所缓解,语林木然地起身,没有忘记拧开反锁,然后走进浴室,经过盥洗台时,她避开了眼。快速地淋浴完毕,语林并没有出去,而是待在浴室里,等人送衣物给她。 接到她的电话,芳芳很快过来了。 “唐小姐,您的衣服我都准备齐全了。” 里头静了片刻,门从里打开一条缝,一条白玉般的裸/臂伸出来,将衣服接了进去。 “需要我帮助么?” 芳芳柔声问:“昨晚也是我帮您换的呢。” 语林摇了摇头,想着她看不见,便压低了声音,又缓缓说:“谢谢你,我自己可以的。” “那好,我在门外等您。” 语林心想这可不行,心中着起急来,一时却又找不着合适的借口。便在此时,门口响起了手机铃声,她听见芳芳走远了去接电话,不一会儿又回来了。 “唐小姐,我要出去一下,马上回来,您一个人能行么?” 语林松了口气,忙说没问题。芳芳答应着去了。语林穿好衣服,忍不住去照了照镜子,不禁忧愁起来,她这副模样,如何能马上出去见人呢。从浴室出来,她走到窗前,撩开窗帘一角,开窗透气,阳光甚好,早晨冷冽的空气贴上她火热的面颊,让她感受到一阵凉意,却也使她意识到自己的病还没好,喉咙干疼,似乎还在发着低烧。 才关上窗,合拢窗帘,便听见开门的声音,她一惊,下意识坐到了床边,侧 分卷阅读78 身对着门的方向,眼角余光瞥见芳芳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将托盘放在桌上,芳芳过去按亮了灯,开始将食物一一摆放在桌上。 “方才叶总给我打电话,”芳芳没有看语林,自顾自地对她说:“他说您一定饿了,让我给您准备清淡一些的饮食,哦,对了,还有药,他说您要先吃点东西,再喝药。” 语林如坐针毡,预计自己这次在劫难逃。 “我先出去了,药冲好给您搁在桌上,一定要记得喝。”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语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机械地点了点头。 “叶总让我放下东西就走,说您要休息,那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有事给我电话。” 他这般周到的关怀,语林心生感激,又感到内疚,她实在过分打扰到他了。 等到门重新关上,她便起身走到桌旁坐下。桌上摆了各色精细茶点,口味清淡,此外,还有一大碗白粥,色泽诱人,热气腾腾。她拿起匙羹,舀起一勺,小口小口趁热吃下,粥熬的火候极佳,软糯适中,入口即化,从昨天到现在,她的胃早已饿得失去知觉,直到现在,才又产生食欲,她慢条斯理地吃着,渐渐感到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吃掉一大半的粥,语林搁下勺子,满足的同时又感到茫然。所有的伤痛似乎被暂时压制下去了,只在心底蠢蠢欲动,仿佛一颗□□。 一夜之间,她的心便似让人给生生剜去了一块,余下的支离破碎,一想到他抛下了她,她便感到一阵孤冷空虚,才热起来的身体又开始变得僵冷。 忍受不住这样的冷,语林端起玻璃杯,饮尽杯中药液,脱去外衣躺回床上,她祈祷着,只要睡着了,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多亏了药物的作用,她的祈祷灵验了,黑甜一觉,醒来时,一室昏暗平静。语林贪恋这一刻的安宁,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设为静音的手机在床头亮了起来,她知道不会是他的,也不会是他妈妈的,因为自从电话里,他说会挡在她身前面对一切,他的妈妈便没有再来过电话。 电话是妈妈打来的,嗔怪她怎么还不回家过年,说已经让哥哥去接她了。 “妈妈,”语林忙打断说:“我不在家,别让哥哥白跑一趟了。” “又和静姝那孩子外出游荡去了吧。”听似责备的语气,却含着慈爱的纵容,语林听着心里发酸。 她自幼乖巧听话,加之从小家教严格,母亲深知自己的女儿,知道她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绝不会夜不归宿,因而只是以为她年轻人贪玩,一时忘了回家。 “今天晚饭前务必回家,不然妈妈要生气了哦。”含着笑意的威胁,让语林也笑了起来,讨饶道:“好的,妈妈,我即刻回去,您在家等着我” 亲人的挂念,使她的情绪从低谷中解脱。她又去照了照镜子,虽仍然脸色苍白,双唇失血,但精神好了许多,眼睛里也有了淡淡的光彩。她将略显蓬乱的长发梳了梳顺,细细瞧了瞧自己的面色,微叹口气,取出随身携带的樱粉色唇膏,薄薄地抹上一层,又看了看,与平常似无多大差别。 想到即将与家人待在一起,她唇边不觉含了笑意,怀着一种平静且愉悦的心情走出主卧。 客厅里空无一人,四周都安安静静的,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光景。余谦昨晚对她说今天要开董事会议,这个时候,会议应该还未结束。 离妈妈规定的回家时间还算充裕,语林觉得还是当面致谢和道别显得更有诚意。她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静极思动,便起身信步走动,参观起这所房子。 房子虽大,却只有一间客房,门是关着的。她想起自己占了主卧,委屈真正的主人睡客房,脸上浮起羞愧的红晕。 沿着长廊过去,尽头还有一个房间,门敞开着。难道里面有人?好奇心一起,她忍不住走过去,原来是书房,布置古雅庄重,与外面的风格截然不同。 她自然不会知道,酒店是叶嘉言的母亲所在家族的产业,顶层的这所房子名为“总统套房”,却是叶嘉言的外祖父——已经退休的冯家老爷子,专门留下来供自己偶尔居住的所在,书房的装修陈设,全部是按着冯老爷子的意思,后来叶嘉言的母亲出嫁,酒店是陪嫁之一。新婚第一夜,他的父母便是住在这里,后来酒店改造翻新,房子的一切都变了,唯独这间书房,冯老爷子命令叶靖华保留原状,好给他的宝贝外孙留个念想。 语林知道不便进去,便站在门口游目四顾,欣赏着室内古色古香的摆设,视线转到书桌上,她的目光被一张水晶相框吸引住了。 隔着一大段距离,她大概分辨出那是一张女子的照片。好奇心愈炽,语林迟疑地走了过去,是一名女子没错,她拿起相框,迎着光线明亮的角度细看去。 仅凭第一眼,她便知晓了,照片中的人是叶嘉言的母亲,只因那雅致脱俗的相貌,沉稳从容的气度,他无一没有得到遗传。 将相框放回原处,语林心中生出天妒红颜的伤感之情。 记得是离开 分卷阅读79 外婆,进京上大学的那一年,外婆给她整理行装,感叹说连她都要走了,这里就彻底冷清下来了,她怕外婆难过,忙保证说每年寒暑假,她一定回来。外婆听了,很是高兴,笑着说最好是像那年暑假一样,哥哥,溪语,叶家小少爷,还有她,全都一起回来,那才热闹好玩儿呢。 然后又感叹,那叶少爷怕是再也不会来了,接着就开始夸他,说从来没见过那样好的孩子,聪明俊秀,礼貌懂事,见她在菜园里摘菜,还要来帮她的忙。 “他的妈妈,不知是美成什么模样,竟生出这般如花似玉的孩子来。” 语林乐了,笑着纠正:“‘如花似玉’是用来形容女孩儿的,外婆,您用错词汇啦。” 外婆呵呵笑着说:“是是是,我的涵涵才是真正的如花似玉,这一出去,不知要迷倒多少年轻男孩儿的心。” 十八岁,已是初懂人事的年纪,她自然是害羞,忙岔开话题:“我猜,叶哥哥的妈妈,一定美得像仙子一样,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 可不是,今日一见,虽是通过相片,语林仍对当初的言论深信不疑。 日影西移,墙壁上忽然多出两道人影。她心中奇怪,后知后觉地看过去,这才发现房间一角暗藏着一道门,通往外面的阳台。 她决定去看个究竟,蹑手蹑脚地靠近,从虚掩的门缝望出去,一颗心立刻砰砰直跳。 他们不是应该在开会么,难道已经散会了? 语林心中一连串的疑问,隐隐又听得他们说话的声音,似在争论什么。她警告自己不能偷听,便直起身子要离开。 门外一人的声音陡然增大,语林听得一清二楚,是余谦,他的情绪很激动,语气也是咄咄逼人的。语林惊诧之余,不由停住脚步。 “我承认我这次的行为不够光明正大,可他若清清白白,又怎会被我钻了空子?叶公子,您行事向来干脆果决,可是一碰到她,就犹豫不决,顾虑这个,顾虑那个,您迟迟不肯行动,结果只会使她离你越来越远。” 静默了片刻,一个清冷淡雅的声音缓缓响起:“下次不要自作主张了,她会受不了的。” “那你就受得了了?”余谦不无挖苦地反问。 他虽然面对栏杆而立,余谦却也猜到他此刻的神情,必是沉郁孤寂,和以往他暗中观察到的如出一辙,恰似失去了挚爱的宝贝那般。 “你别自欺欺人了。”余谦毫不留情地奚落他:“我和你朋友兼同事这么些年,多少还是了解你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受了你亲爹怎样的言传身教,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变态人格。在国外那些年,多少美女对你投怀送抱,你不理不睬,整个儿一座冰山,圈子里都流传你是那方面不行。后来你和瑞秋交往,我还为你高兴了好一阵,可你猜她后来告诉我什么?” 知道他不会理他,余谦继续说:“她说自己有一次脱光了躺到你床上去,赖着不肯走,你就丢下她去睡沙发,她要主动碰你,也被你推开了。你说说,你是不是不行?是不是有病?” 余谦反复强调他“不行”,终于换来了他的转身,冷冷地瞧着他:“你说够了没有?” “当然没说够,”余谦喘了口气,口口声声道:“我总算明白了,答应瑞秋的追求,不过是你病急乱投医,瑞秋就是认清楚了这一点,才跟你分手。可是她呢,自从她第一次在公司出现,你看她的眼神,旁人或许觉察不出异样,可你瞒不了我。” “你想说什么?”不辨喜怒的冷静语气,仿佛余谦口中说的人不是他。 “我要说的是——”余谦挑衅地直视他,唇边勾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叶嘉言,你完了,你的病,除了她,无药可医,因为啊,you love her,very deeply love her。” 语林虽然不精通英文,但这一句还是能理解的。仿佛听见了惊天动地的秘密,她早已忘了听人隐私是不道德的,脑袋贴近门边,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 许久没有动静,仿佛石沉大海。理智一直在催着她走,然而情感上的好奇却使语林始终不动。 “你走吧,有关她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 “你怕我会伤害到她,”余谦冷冷地笑了一下,“那好,我也是为了能帮到你,既然你不需要,我也不想吃力不讨好。只是要劝你一句,如果你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那就尽快下定决心。您之前交代我的工作,我已经办妥了,资料翔实,随时可以行动。” 语林有些听不明白,正自困惑,眼前突然一亮,她吓了一跳,反射般站直了身体。 “唐小姐,你怎么在这里?”余谦吃惊地大声说。下一刻,叶嘉言也出现在了眼前。四只眼睛盯着她,目光如炬,错愕中含着担忧。 “叶哥哥,余秘书。”语林挤出笑容,支支吾吾地说:“我刚刚进来,没想到你们也在。” 从她尴尬的神情中,可以确定她并未听见事情的始末。叶嘉言定了定神,问她:“ 分卷阅读80 感觉好些了么?” 语林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闻言,一脸无辜地瞅向他,不明所以。 他抬手摸摸她的前额,确认已经退烧,又打量她的面容,虽然憔悴,精神却还好。开了一上午会,他无时无刻不在分神,担心她不知哭成什么样子了,此时一见,比他预想中要好,他不觉微微一笑。 他的举动再自然不过,语林却是第一次在清醒时被他这样对待。秀面微红,她含笑回答:“我已经没事儿了,叶哥哥,我要回去了,谢谢你的照顾,还有,余秘书。” 她含笑看了一眼余谦。 余谦本来在冷眼旁观,表情似笑非笑,见状连忙表示:“唐小姐客气了,您再多待一会儿,吃点儿东西再走也不迟。” 语林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笑望望余谦,又瞅瞅叶景瑄,讪讪的表情有些为难。 “我送你回去。”叶嘉言不理会余谦的眼色,淡淡开口。 “让余助理送我吧。”语林实在不好意思再劳烦他了,便说:“你明天还要开会,要早点休息。” 叶嘉言心知余谦为了骗她留下来,除了编造他昨晚不会入住酒店的谎言外,大约又说了其它谎话。 实际上,他只是召集几位集团高层今天上午开一场临时座谈会。 “会议取消了。”说完这句话,他也不管她会不会相信,便出去了。 语林想的却是,他的意思是说,他要亲自送她回家么? 事实证明她的理解无误,他替她打开车门。等她坐入副座后,关上门,绕到另一边,打开那一侧车门,弯身坐进了她身旁的驾驶座上。 宽敞的车厢内,只有他们两人,安静得落针可闻。语林原以为,自己会像每次和他单独相处时那样,拘谨不安。 然而奇怪的是,这一次,她虽不像坐在夏静姝的车里那样悠闲自在,却也神态自若,好像无形中,对他产生了一种亲近感,不再觉得他遥不可及,离她的世界很远了。 是什么原因呢,语林很认真地思索着,脑海中出现了昨夜她睁开眼睛后看见的那一幕,终于有所领悟,自嘲地想到,她恬不知耻地对他又搂又抱,难道如此无礼至极的行为,反倒增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在那之前,她将他当做“哥哥”,敬重他,仰慕他,现在,除了这些感情,她对他,还感到朋友般的亲切平和。 他等了一会儿,她仍是无动于衷,于是出声唤她:“语林。” “啊?” 她反应不过来般应声瞅向他,黑白分明的双眸水汪汪的,眼中的困惑使她的表情有些呆,脸上透出一种纯真无邪的稚拙之态,惹人怜爱。 他瞧见她这副神气,眼睛里掠过一抹无奈的笑意,像教导小朋友那样,提点她:“系好安全带。” 她乖乖地“哦”了一声,听话地马上系上安全带,又冲他笑了笑,好像粗心做错了事的孩子,脸色讪讪的,很是难为情。 两人都不是健谈的性情,他一路专心开车,神态闲适。语林时而望望窗外的风景,时而转头看看他,虽然都不说话,气氛却也不沉闷。后来她便垂着头默默想心事,忽然间记起一事,“呀”地一声轻呼。 “怎么了?”他斜睨她一眼,眼神错愕。 “叶哥哥,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坦白。”语林一脸认真地说。 他听她说得这么严肃,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问道:“是什么?” 虽不如关晓晓口齿伶俐,但她从参加完苏青的婚礼回来后,便打了好几天的腹稿,思路还算清晰。因为张溪语的缘故,她这些话一直藏在心里,今日机缘凑巧,终于能够一吐为快。她一本正经陈述着,因为心情不平静,语速便时快时慢。 叶嘉言却也听得明明白白,总之,他知道了一点,那就是在她心目中,他不是“花花公子”,而是“正人君子”。 其实,“正人君子”也好,“花花公子”也罢。若是换做旁的女子,他那晚是不会那样愤怒痛心的,只因为是她,所以他不能不生气,气她把他想得那般不堪。 语林讲完一大篇话,一面平复心绪一面期盼他的反应。她同样想到了那一晚,便觉此刻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变得难熬。即使过去那么久,语林仍记得他那晚抓着她的手腕,漆黑的瞳孔里有慑人的光芒,似要跟她说什么,可是却因某种外力,逼得他放弃了。 “叶哥哥......”她轻轻唤了他一声,目光悄悄转到他的脸上,他的侧脸平静,神情若有所思。 他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语林有些心急,忍不住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手臂。 前方红灯恰好亮起,他转头对她笑了笑,以一种释然的轻松口吻问:“在巴厘岛,你说回国后要见我,是为了这件事情?” 虽然因为一直等不到她的电话,他失落了许久。 语林点点头,含笑说:“是啊,本来要请你吃饭,当面向你赔不是的,可是......” 她住了口,想起了自己对张溪语的保证。这一次虽不是计划之中,可毕竟还是 分卷阅读81 与他相见了,她若是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吧。除此之外,说好要陪她一起的那个人,如今也要弃她而去了。 语林心中一酸,神情掩饰不住地低落下去。 叶嘉言不愿深究她‘可是’后面的话,也刻意装作没有感觉到她突然悲伤的情绪,口吻平常地问:“什么时候?” 语林不解地瞅了他一眼,问:“叶哥哥,你说什么?”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他目视前方的路况,一本正经地反问她。 “是......是啊。”语林下意识地回答,对他的问话感到奇怪。 他却不再说话,只是偏头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 语林体会到其中的含义,无端感到面颊有些发烧,顺着他的意思,嗫嚅地低声问:“那叶哥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他正尽力不让自己露出欢喜的神色来,因而没有注意到她神情中的忸怩,装作考虑的模样,沉吟了几秒钟,然后笃定地回复:“明天。” 明天?语林愕然,明天是除夕前一天啊,可是,他说这一天有空,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那好,叶哥哥,告诉我你喜欢的餐厅,我来安排。”说着拿出手机,眼望着他。 叶嘉言顺口说出一家餐厅的名称。 语林答应一声,查找号码,拨打电话订包厢。直到挂断电话,她才忧愁地发现他说明天有空这句话,有哪里不对。 “叶哥哥,”语林发起愁来,实话实说:“明天全城的餐厅,大约不是人满为患,就是闭门谢客。” 叶嘉言心中陡然一乱,也失了主意,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难道要违心地安慰她没关系,以后再说么,他心中十分清楚,即便再见,也没有时机让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了。 语林见他神色怏怏,似在闷闷不乐,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也变得着急无措起来,想都没想便开口:“要不然......” 他眼神一亮,快速转头看了她一眼。 “要不然......”语林斟酌着措辞,硬着头皮低声说:“我来烧菜,我......我们在家里吃吧。” 说完这一句,她已经满脸红晕,怕被他瞧见,便低了头,长发如墨,柔顺地垂落下来,遮住了面颊。 隔了不长也不短的时间,她听见他嗓音中含了轻柔的笑意,优雅且清悦地说:“那好,我明天来接你。” 语林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下来,心中开始琢磨菜单。 她一回到家,问候过父母,便进了房间,取出纸笔,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执笔将一路思考的成果一一罗列出来,只听见笔尖落在纸上沙沙的写字声,不多会儿工夫,一面白纸已经被她工整娟秀的字迹填满。 语林轻舒了口气,唇边弯起一抹微笑,流年似水,带走了她的青葱岁月,幸好,她的记性还不算坏,曾经给他烧过的菜,为数不多,她还记忆犹新,包括他的忌口,也还都没有忘记。 在语林心目中,这顿饭,不光是给他赔不是,还是答谢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帮助。因而,她心无旁骛地伏案工作,一丝不苟地写下明日要用到的全部材料,以免临时想不起来,直到妈妈喊她吃饭,语林已经写满了几页纸,又细细审查了一遍,确定并无疏漏,才折好收进手提包里。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晚饭,妈妈端详语林的脸色,心疼地说怎么瘦了,气色也差。责备她是不是没有按时好好吃饭。 “妈妈,您放心,”语林乖巧地笑着,柔声说:“我可是会做饭的女孩子,怎么会让自己饿着。” 妈妈点点头,又担忧的说:“那是不是生病了?”抬手摸摸她的脸蛋,体温还算正常。 一句话,吸引了一家人的关注,爸爸和哥哥四道目光同时射过来,语林无力招架,只得承认:“可能有......有点儿着凉,”接着又眉开眼笑地安慰他们:“不过已经吃了药,明天就痊愈了。” 妈妈面色缓和下来,含笑柔声说:“那明天哪儿也不许去,在家里休息,妈妈煲汤给你补补。” 语林心中大急,可是又不能据实以告,妈妈已经为她盛了一碗鱼汤,嘱咐她快喝下去。语林顺从地端起碗,小口地轻啜着,平日最爱喝的鱼汤,此刻却丝毫品不出滋味。 一碗汤喝完,语林已在心中转了无数念头,最终还是决定不对他爽约,心中主意已定,她便恢复了镇定,盈盈笑着说:“妈妈,我明天有事情要出去一趟,可是我保证会早早回来的,而且您煲的汤,我一定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好嘛?”说着撒娇似的摇晃着妈妈的胳膊。 妈妈还未怎样,爸爸已经被女儿爱娇的模样软化了心,发话说:“你就让她去嘛,多穿点衣服,去哪里让她哥哥送去,然后等着接她回来。” “又要我做她的专职司机。”哥哥故意苦着一张脸,嚷嚷说。 语林忙道:“不......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谁啊?”父母不约而同地问。 “那还用猜,当然是沈清臣了, 分卷阅读82 ”哥哥笑嘻嘻地接话:“人家夫妻双双共度二人世界,我可不能去当电灯泡。” 语林心中一痛,立刻又警告自己瞒得一时是一时,便故作害羞地缓缓一笑。 “别胡说八道。”爸爸训斥一声,又对语林说:“既然如此,你就去吧,早点回来,告诉清臣,年三十那天来家里吃饭。” 爸爸的话,让语林险些落下泪来,忙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深藏的心事一旦被勾起,便如触碰了某道开关,翻江倒海般的伤怀惆怅淹没了她。后来的时间里,语林埋头吃饭,饭后要帮妈妈刷碗,却被拦住了,催促她快洗漱完去睡觉。 语林很怕会彻夜失眠,不断地暗示自己,既然答应了人家,便不能马虎敷衍,即便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也要是诚心诚意的。 或许是临睡前服了感冒药的缘故,又或许她实在是累了,尽管心情沉重悲苦,辗转反侧到半夜,终于渐渐睡去。 早上七点,定好的闹钟准时将语林叫醒,她有条不紊地起床梳洗,正要换衣服时,妈妈进来了,手中拿着一件羽绒服,要她穿上。 淑女风格的长款粉色外套,帽子上镶了厚厚的风毛,光看着就觉得暖和。语林为了能顺利出门,只得穿上。 “我就说这件衣服你穿上一定好看极了,”妈妈夸赞不已:“你哥哥还批评颜色幼稚俗气,瞧瞧我女儿,多么娇嫩鲜艳,白雪公主也比不上。” 语林从小就被这么打扮,一模一样的夸奖,她已不知从妈妈口中听了多少遍,以至于每次买衣服,她下意识地就要选粉色。 夏静姝回回都感叹,说她也就是仗着爹妈生了一张美若天仙的脸,才敢这么任性,否则,这般俗不可耐的颜色,就别指望能穿出艳而不俗的效果了。 语林立在镜前打量自己,微微一笑,与其说是她喜欢粉色,不如说是因为妈妈钟爱粉色,她因此习惯成自然。更何况夏静姝难得称赞她一回,这对于语林,可是莫大的肯定。只是,哥哥说粉色俗气幼稚,作为同性,那叶嘉言是不是也同样这么认为? 一直喜欢穿粉色的语林,不禁产生了忧虑。诚然,她和他之间,谈不上女为悦己者容,可今天他是她的客人,作为礼貌,语林觉得,她应该尽量使自己悦人眼目,虽然,以他如今的地位,环肥燕瘦般的人间美色,他恐怕不知已阅过多少。 ☆、41 “妈妈,我不想穿粉色啦。”语林一面说一面把它脱了下来。 “那怎么成。”妈妈连忙上前阻止,又亲自帮她穿上,整理好拉上拉链,不容违抗地说:“今天气温低,你又还生着病,若是吹了风,加重了怎么办。” “可是我这样裹成一只熊宝宝,太难看了。”语林苦恼地皱眉,小声嘟囔。 “谁说的,”妈妈笑眯眯地安慰:“我女儿亭亭玉立,婀娜多姿,身材棒着呢。” 语林转头瞅着母亲,眼神幽怨,一脸委屈地说:“我能不能今天不穿。” “那好啊,”妈妈挑了挑精致的长眉,眼睛里噙着精明的笑意:“那就让清臣来咱们家,你也省得出门吹风了,一举两得。” 在穿衣打扮这件事情上,从小到大,只要妈妈干涉。语林从没有争赢过,因为她的性子随爸爸,而爸爸对于妈妈的坚持,每每也都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 “好吧,”语林认命地点点头:“妈妈,我走啦。” 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妈妈不由好笑,问:“是不是担心清臣不喜欢你穿粉色?” 语林正背对着母亲,闻言唇边浮起苦涩的笑意,不,他喜欢的。 她曾陪他一起赏樱花,那一日,天落着微雨,他们牵手漫步京都街头,空气中有淡淡花香浮动。他们立在一树繁花下,一吻终了,她白玉般的面颊染上了羞涩的红晕,他含笑凝视着她的面容,又打量着她穿了粉色衣裙的窈窕身姿,称赞说“人比花娇”。 见她不作声,妈妈走到语林面前,摸了摸她乌黑如云的鬓发,笑容慈爱地说:“傻女儿,等进了室内,你把外衣脱掉不就好了嘛,里面的衣服,他喜欢什么样儿的,你就穿什么样儿的啊。” 语林勉强打起精神,淡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妈妈,这样就很好了。 “不成,约会嘛,得精心妆饰,你的妆容太简单了,妈妈重新帮你化。” 语林虽没有心情再去关心自己的外表,但知道妈妈是为了她着想,便依从地点点头。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像一只洋娃娃,被妈妈悉心妆扮着。妈妈有一双巧手,又深知自己女儿的容貌特点,化的妆容自然且服帖,娇艳又不失清雅,顿时使语林容光焕发,一扫神情中的凄楚。 瞧着女儿的花容月貌,妈妈自是十分开心,催她赶紧吃完饭出门赴约。 约好在小区门外碰面,语林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前走出小区大门,一眼见到停在不远处的银灰色车子,心中一惊。 不确定般认了认车牌,没错了,昨天他就是开着 分卷阅读83 这辆车送她回来的。不同于那个下雪的夜晚,她搭顺风车,坐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末尾连着极其容易记的同一个数字,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眼前的车,语林虽认不出是何品牌,只看外观,却也明白价值昂贵,然而,车牌号却只是寻常的数字,大约只是他的私人座驾。 昨夜下车后,她担心自己明日认不出他的车来,便留心记下了车牌号。 他早早地来了,坐在车里,眼望着大门的方向,耐心地等了许久,终于见到那抹熟悉的倩影,便从车里下来。 语林已经快步上前,神情愧疚,忙问:“叶哥哥,等好久了吧?” 目光在她今日美丽非凡的面容上稍作停驻,他含笑收回视线,过去替她打开车门,神情愉快地说:“上车吧。” 一上车,语林柔声问:“吃早餐了没有?” 通常,她都会这么问沈清臣,而他每每也都说忘记了,因而,语林总会打包一份带给他,次数一多,妈妈也知道了,方才出门前还提醒她。语林怕露了马脚,只得拿上一瓶牛奶做做样子。 叶嘉言的确是忘了,被她问得措手不及,又不愿说谎骗她,迟钝数秒,转头对她略显吃力地笑了笑。 语林从包里拿出牛奶,递给他,他的神情明显愣住,随后神色如常地接过去,说了一声“谢谢”。 语林瞅着他笑笑,并不多言。其实,刚上车的一瞬间,她恍惚有一种沈清臣就在身旁的错觉,不假思索便问出了惯常的那句话,没想到歪打正着。 眼见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举止优雅,如行云流水,然而却不再喝第二口,便要拧上盖子。 “全部喝完吧,凉了就不好喝了。”语林忍不住开口,心中后悔没多拿一些吃的。 叶嘉言怔了怔,还是听从她的话,将剩余的牛奶一饮而尽。 语林拿过他手中的空瓶子放好,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窗外碧空如洗,当空而照的太阳,源源不断散播着光和热,似乎蕴藏着驱散一切阴霾的力量。语林喜欢这样充满希望的日子,感受着那灿烂的阳光,心情也因此轻松许多。 “先要去哪里?”他一面启动车子,一面问她。 语林说出一个地点,又补充说有一味食材,在这个菜市场能买到最地道的。 他“嗯”了一声,在导航仪上输入,查找路线,却不料顶级配置的设备上,竟然查无此处。 语林见状,忙说:“那随便去哪个菜市场吧,也可以买到。” 他也不多言,一路平稳地开着车,直到堪称“路痴”的语林也发现了问题。 “叶哥哥,”自窗外收回目光,语林迟疑地说:“这个路口我们好像经过三次了。” “是啊,”他老老实实承认:“我再观察一下,就可以找到了。” 观察?语林一脸惊奇地瞧着他,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是根本不知道菜场在哪里。 察觉到她的注视,叶嘉言索性靠边停车,黑白分明的俊眸与她对视着,如墨的剑眉微挑,面无表情地说:“唐语林,我没有去过菜市场,可我会找到的,你要不要相信我?” 语林被动地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 “为什么?”他不满的表情像一个备受打击的孩子。 语林莞尔一笑,语气顽皮地说:“因为我知道在哪里啊。” 虽然那个“查无此处”的小菜场,只有妈妈知道,可是位于她家周边的其它农贸市场,有那么几个,语林还是熟知的。只不过她疏忽了他从没去过菜场这一点,才造成眼下的局面。 说到底还是她的过错,语林连忙告诉他去最近一个菜场的路线。 车子重新启动,她想瞧瞧他的脸色,便慢慢偏转头去。此时日光正盛,将他整张脸照得肌理分明,任何瑕疵,在聚光灯般的照射下,必定原形毕露,然而,他却是丝毫不受影响,那么清爽,又那么精致。 他神色淡然,没有了方才气闷的模样,语林释然微笑,正欲收回视线,眼光不经意间瞥见他嘴角边残留着什么。细看之下,她忍俊不禁,连忙转开脸,低了头掩唇一笑。 他不知她为何突然发笑,奇怪地斜睨了她一眼。 语林忙忍住笑,抽了一张纸巾给他,又指指自己的嘴唇。 他猜到大约是牛奶渍,顺手接过擦了擦,转头给她瞧瞧还有没有。 “这里还有。”语林又指指他的嘴唇。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又去擦拭,难免顾此失彼,况且又只剩了米粒大小的一点,不易找准位置,便始终留在那里,好比美玉微瑕。 语林不擅言辞,无法描述准确,心下便很着急,眼见他又要失了准头,她脑子一热,手指猝不及防地抚摸上他唇边那一点:“喏,在这里。” 刹那间,两人都是一震,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 男子肌肤特有的质感使语林瞬间面红过耳,触电般缩回了手。而他也在此时瞥见红灯亮起,因心中激荡,刹车过急。语林正侧身 分卷阅读84 端坐,猛得往前一俯,重心不稳,额角不小心磕到了驾驶台上,来不及反应,又后仰回去,这一次却被他搂住了腰,揽在身前。 “有没有伤到?”他关切的目光凝视着她,伸手抚摸她被撞的地方。 语林红着脸摇头:“叶哥哥,我没事。” 在她肌肤上停留数秒,确认并无红肿,叶嘉言才放开了她,继续开车。 直到进了菜市场,两人也没有再开□□谈。语林边逛边照着拟好的单子挑选,身边的他,长身玉立,丰神俊美,与人潮熙攘,充满世俗烟火气的菜市场格格不入。语林猜想他怕是呆不惯这里,便要让他去车里等,转头一看,只见他神态闲适,非但不见丝毫不耐烦,反倒饶有兴趣。 “怎么了?”他见她忽然停下来,微笑着问。 语林笑而不语,心想他大约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觉得新鲜。 “这是什么?”他才发现她手里拿着一张纸,凑过去看。 语林顺手交给他,他细细浏览一遍,抬起修长洁净的手指,指尖在纸上点了点几处给她看。 语林抬眸看他,只见他含笑说:“这些就够了。” 只选了三样菜,而他最喜欢的,连着让她烧过两次的那一道,他也没有选。语林以为是因为她说那道菜的材料只有在那个小菜场才能买到地道的,所以他不愿将就。然而实际上,他是因为不愿她累着,便只选了三道制作程序简单,但烧制时间又不算太短的家常菜。 语林以他的意见为准,答应下来。 这样一来,采购的速度便快多了,他们穿梭在人群之中,节日的气氛无处不在,语林受到感染,唇边一直含着浅笑,而每买一样东西,他便负责付账,又帮她拎着,看在旁人眼中,他们宛然一对璧人。 语林一直两手空空,最后一样材料是一条鱼,他又要接过去,语林忙说:“我来吧。” 他还未说什么,一旁卖鱼的大婶已经笑呵呵开口:“姑娘,还是让你男朋友拎着吧,里面装了水,沉着呢。” 语林飞红了脸,尴尬地收回手,不敢去看他的神色,抬步便往前走。 走出好大一段距离,没有感觉到他跟上来,她便回身去找,却见他仍留在原地,目光穿过人群望着她,面色淡然,黑眸明亮清湛,笑意隐现。 见他望着她不动,她便慢吞吞地走过去,停在他面前。 “怎么了?”他微笑着问。 她叹了口气:“叶哥哥,菜已经买完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轻轻“哦”了一声,看着她似笑非笑:“可是你走错方向了。” 怎么可能,语林不相信地瞪了他一眼,却见他已经转身,自顾自朝出口走了。 语林虽然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却不得不连忙跟上。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她顺手点开。屏幕里出现了张溪语明艳俏丽的面容,目光审视着她。 “怎么垂头丧气的?”张溪语秀眉微蹙:“发生什么事了?” 语林忙换上笑脸,柔声说:“没有啊,我挺好的。” 张溪语露出不信的表情,凝目瞅着她。 “真的没事啊。”语林盈盈一笑:“我在菜场买菜,你还好么?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在家的日子自然是快活似神仙了。”张溪语笑着说:“你没事就好了,那日在机场没等到你,后来打电话也不通,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语林歉疚地笑了笑。想起自己那时候的状态,没有人帮得了她,被她知道,不过多增一人伤感。两人又闲谈几句,约好语林回外婆家后,两人要来一次故地重游。 正要挂断,张溪语随口问了一句:“你一个人来买菜么?” 语林面色一慌:“我......我是......” 张溪语立刻瞧出端倪,心下一沉,却仍笑问:“是和沈清臣一起吧?” 语林更慌了,眼睛里闪现痛苦的光芒。返身回来等她的叶嘉言,见此微微皱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屏幕,侧脸出现在上面。张溪语一眼便认出来了,微微冷笑一下,挂断了电话。 “溪语......”语林看着黑下去的屏幕,急忙呼唤,一转头,他却是若无其事的淡然模样。 语林无奈,含嗔睨了他一眼,他却也赌气般冷冷看了她一下,一言不发地丢下她走了。 上了车,两人谁也不理谁。他一路将车开得飞快,语林心中害怕,却抿紧唇瓣,忍着不开口,他余光瞥见她发白的脸色,到底妥协下来,放慢了车速。 语林感觉到了,转头瞅着他轻声说:“叶哥哥,你不生气啦。” 他回视她一眼,“嗯”了一声。 一路驶离闹市,环境越来越清幽,仿佛置身森林之中,道路两旁高大的常青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从树顶漏下的阳光似乎都被染成了青色。 语林观赏多时,车子才驶进绿树掩映中的小区,幽雅的环境与外面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虽然路上有所 分卷阅读85 耽搁,但他们到时时候尚早,正要上楼,意外遇见住同一栋楼的关晓晓,正从另一个电梯出来,见到他们,神情特别震惊。 语林被她的目光看得窘迫起来,无话可说,只得含笑致意。 关晓晓瞧向叶嘉言,见他双手拎着东西,神情不动声色,便也不说什么,客套地点点头便走了。 到了公寓门前,他腾不出手来,便告诉她密码,语林依言输入,房门应声打开。 清冷空荡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许久不曾住人了。然而走进去,却是处处一层不染,洁净如新,随时都能上家居杂志。语林不敢多加参观,便问厨房在哪里。 “先休息一下吧。”他一面走,一面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语林笑着回答:“不用了,我不累。” 跟着他进了厨房,跟客厅一样,厨房也是无一丝人气,虽然厨具餐具一应俱全,却连包装都未打开。 “喜欢哪个,就拆哪个。”他轻描淡写地对她说。本来也就是为了她,他才连夜吩咐人送来。 一套套名贵的骨瓷,光华夺目,精美绝伦,语林看得挪不开眼,只觉不要哪一个都舍不得。 “都很好看啊。”语林举棋不定,轻笑着咕哝。 “那就都拆了。” 他说得郑重其事,语林却自悔失言,笑笑说:“一套就够了。” 语林按部就班地开始做准备工作,他立在当地,看了一会儿,摘下腕表,要来帮忙。 语林忙拦住,笑说哪有让客人动手的,说好她请他吃饭,他已经帮太多忙了,不能再动手,只能去外面等着。 在她坚持的目光下,他只得去了书房。往日他回来,除开睡觉,便是待在书房里,常常一待便是整天,以致客厅一直形同虚设。然而今日,他却静不下心来,只想看着她,感受她温柔静婉的气息。 语林正在厨房忙碌,没有注意到他进来。为了行动方便,她已经脱掉累赘的羽绒服,套上围裙,正在系后面的裙带。反手在背后,因为看不见,不大容易打结,眼见她纤巧的手指摆弄数次,仍是系不好,他便上前帮她,语林微微吃惊,收回了手。 她穿着一件素白的羊绒连衣裙,轻暖熨帖的面料,勾勒出柔美的线条,丰姿婀娜,带着不自知的诱惑。 他正为她系着腰上的带子,目光落在她的楚楚纤腰上,柔软得似乎不盈一握。一把青丝披于脑后,似有若无的芳香袭来,他心中一荡,止不住心跳耳热,迅速系好,离开了她,眼底有着狼狈的热情,幸而她是看不见的。 “谢谢叶哥哥。”语林没有回头,娇柔清婉的声音传来,他心中又是一动,忙退到门外,远远凝望着她的身影。 语林偶一回头,触碰到他的目光,恍若时光倒流。 那一年的夏日午后,她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为哥哥烧菜,却以失败告终,她沮丧极了,心想这下哥哥肯定不会为她讲题,她考试成绩又会下降,成绩下降就考不上心仪的大学了。她越想越悲惨,一回头,他正倚门而立,目光与她不期而遇,他眼神里闪过错愕的光芒,大约是不明白她何以烧个菜能烧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 彼时年少,还不懂得隐藏心事,她也不管与他相识不过几天,便对着他敞开心扉,将自己一番遭遇讲述得荡气回肠,催人泪下。 他静静听完她的话,不改沉稳淡定的模样,只是认真地问:“你要我怎么帮你?” 她怔了数秒,反应过来后,乌黑清澈的双眸闪闪发亮,欢天喜地地问:“叶哥哥,那你可以为我讲解数学题么?” 她满脸期待,秀美娇嫩的脸蛋上笑靥如花,明润晶亮的眼睛不错神地盯着他,如同无边黑夜中唯一的星光。他的心忽然就跳漏了一拍,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从容地对她点点头。 从那以后,他每日都会来,时间不定,却总能按时为她讲解完所有的难题,比哥哥耐心细致,简单易懂,她如获至宝,天天把“叶哥哥”挂在口边。 外婆知道后,教育她要感恩图报,她觉得很有道理,便对他说自己要报答他,问他喜欢什么。 他自试卷中抬头,看着她略一思索,反问:“你不是会烧菜么?” 她诚实地点头:“是啊,可是外婆说我学艺还不精,不要轻易献丑。” 他低头继续去看桌上的数学试卷,一面淡淡回答她:“没关系,我不嫌弃。” 他的确说话算话,她烧什么他便吃什么。只不过味道尚可,便多吃些,味道不佳,只尝一口便搁了筷子,爱憎分明,态度十分坦荡。因为他的缘故,她在短短数十天里,不光学业大为长进,厨艺也是日益娴熟。 时过境迁,相同的场景再次上演。她一回头,他就在那里。不同的是,那时候他的目光捉摸不定,像在看她又像只是透过她望着虚无的某一点,蕴含少年梦一般的青涩朦胧。然而此刻,她每一回头,他清澈明净的双眸里面,满满的都是她,目光沉静却专注。 到底是长大知事了,面对这样的目光,语林再也做不 分卷阅读86 到天真无邪,笑容自若地与他东拉西扯地闲谈。她为了不再胡思乱想,便不再回头看他。静默无言中,他们虽隔着一段距离,却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旖旎的意味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她烧好第三味菜,盛出装盘,搁在手边。他见了,便上前要端去餐厅。语林心中正乱,他突然的靠近令她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往旁边让开,离他远远地站着。 她自我保护般的反应驱散了他目光中的温存,原本自然而然的动作变得生硬,端起盘子便走了,再也没有进来。 语林端着用多余的材料额外烧的汤走进餐厅时,他正立在窗前,神思悠远,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漠不关心。 语林摆好碗筷,出声唤他,他仿佛也没有听见。 “叶哥哥,”她走到他身边,轻声唤了一句:“吃饭了。” 他回头见是她,忽然笑了笑:“你是不是讨厌我?” 语林不知他何出此言,立刻摇了摇头。 他又轻轻笑问:“那就是喜欢了?” 不,她怎么胆敢,哦不,怎么可以喜欢他?语林心乱如麻,不懂他为何出此一问,脸上惶恐的表情好似马上要上刀山下火海。 她显然被吓到的模样,使他眼中的光辉悄然隐退,然而黑眸深处立刻又涌动起不顾一切的执拗。 抬手摸摸她的脸蛋,柔滑细腻。他温和地笑笑:“都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 沉着笃定的口吻,细听之下却掺杂着丝丝紧张。他情不自禁说出这句话,一颗心禁不住跳得很快,汗意悄悄濡湿了掌心。是啊,她不喜欢他也没关系,他喜欢她就好了,这是他的真心话,可是,他却还是忍不住想去察看她的反应。 她原本瞪视着他,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一触到他的眼神,立刻惊慌地转开了脸,眼中的闪躲和逃避是那样不容忽视。 他的心突然疼痛到无法遏制,眼中的受伤和脆弱一闪而过,静谧如真空的世界里,连艳阳高照仿佛都是冷的,他再也承受不住,唯恐自己会失控,步履慌促不稳地出了餐厅。 修长的身影一消失,语林恐惧地抬手覆住被他适才抚摸过的脸颊,似还留有余温,他的动作是那样轻缓,那样怜惜,仿佛含着无限的眷恋,可是她却怎么也不肯相信。 喜欢上他从来不是一件难事,像富家千金关晓晓,像职场精英张溪语。无一不是美貌与智慧并重,都深深喜欢上了他,还有夏静姝,眼界甚高的她,从来吝啬夸人,却毫不隐晦地赞他“公子如玉,举世无双”。是的,他就是那样一个让人无法不受到吸引的男子,然而,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已经被那人占据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是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她反复用这句话告诫自己,砰砰乱跳的心终于开始冷静。 阳光正好,亮堂堂地照进来,明朗洁净的餐厅,桌上摆着的三菜一汤犹在散发着袅袅热气。看在语林眼中,却生出“曲终人散”的凄凉之感。 既然无法回应他,语林首先便想到了逃跑,以后也不要再见他了,就当做今日一切只是黄粱一梦。然而她没有忘记的是,他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怎么吃过东西。 走出餐厅,她的目光找了一圈,锁定在虚掩的一间房门口。 抬手敲了敲门,里头一片沉寂,语林忐忑不安地等了片刻,正欲再敲,门却突然从里打开了。他的神情已经平静到寻不出任何踪迹,眉眼清冷如山间月色,淡淡瞧着她。 语林慌忙收回举在半空中的手,垂落眼帘, 他以为她是来告诉他她要走了,便在原地等候。语林不敢再去触碰他的眼神,眉眼低垂,侧身让在一旁。 他等了一会儿,她也没有开口,他便抬步往餐厅走去。 语林虽然心中纠结,终于还是进来了,他已经到了餐桌前,站在一张已经拉开的椅子旁,视线却是投向门的方向,见到她进来,便转开了目光。 在他的对面,已经有一张椅子被拉开。语林站在门口,神色不安地望了望他,他却避开她的视线,目光落在对面的那张椅上。他等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慢慢走到那张椅前,坐了下来,他这才收回视线,随后落座。 语林起初并不动筷,眼光随着他的动作在餐桌上流转,直到他把每一味菜都尝了一遍,她才拿起筷子。 吃入第一口,语林不禁皱眉,菜有些凉了,口感减色不少。她抬眸望望他,他却是眉目沉静,姿态优雅,用餐的动作不紧不慢,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顿饭。 语林心中感到隐隐发酸,他处处表现出他过人的教养,分明不合胃口,面上却不露分毫。是因为他对她,已经开始变得生分了么? 长方形的餐桌并不宽大,两人相对而坐,语林偶尔抬眸,他下视的目光始终落在餐桌上,似乎只为专心用完这顿饭,神态平静到近乎淡漠。 语林在进入餐厅前,心中期盼过的最合适他们的状态,便是如此刻一样,彼此互不打扰,相安无事地用完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餐”。而他自然也是明白的,其实 分卷阅读87 ,除了如她所愿地对她不理不睬,再无它法能暂时留住她了。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他沉静如水的双眸泛起涟漪,眉目虽不动声色,目光却向响声来处望去。 语林立刻拿起了手机,然而却迟迟不接听,情形竟是无法抑制的紧张和激动,他心头一沉,一个念头还未转完,她已经在铃声的最后一刻接听了。 语林极力压制着唤出口边的那个名字,全神贯注地倾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语林,是我——”他的声音低沉疲倦,似有满怀愁绪。 她当然知道是他,可是她该如何回答他呢。手足无措间,她声音发颤地说:“清......清臣。” 果然是那人,唯有在面对那人时,她才会那般如履薄冰,患得患失。他毫无意识地搁了筷子,心中悲苦,眼前的一切都化成了镜花水月。她对那人的爱情如此深厚,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输了,他一直都明白的,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放手,还要不管不顾地对她表白,终于令自己陷入如今这般绝望的境地。 能让沈清臣不再信守诺言,在不确定语林要见他之前打来电话,全世界只有两人能够办到。然而恰恰是这两人水火不容的关系,使他夹在当中左右为难,不得已才来求助他唯一的“救星”。 沈含英病了,却无论如何不肯去医院。语林听他讲完,立刻便说:“我现在就去看沈阿姨。” 他知道说再多感谢的话也只会让他们之间变得更陌生,便只说:“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我......我在......”语林紧盯着自己右手的目光向外移动,不期然瞥见对面的身影,心中忽然一慌,下意识地扯谎:“我在外面,打车很方便,你照顾好沈阿姨,我这就过去了。”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便挂了线。 抬眼望向对面,她避开了他的眼睛,低声说:“我......我得走了。” “好。”他不过说了这一字,便起身离开了。 虽然以往每一次与他见面,语林心中都会产生这是最后一面的预感,而此时此刻,这样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语林走出餐厅时,他已经换了衣服,从房间出来。 “我已经叫了车,很快就到了,我......我可以自己过去。”语林强装镇定地说,自知他因为她的缘故,委屈自己去见不愿见的人,是不值得的。 “如果你不着急见他的话,”他直视着她躲避的目光,眼神嘲弄:“那就随你的便。” 果然,她立刻不再拒绝他,乖乖随在他身后出门。 一路上,他不再说一句话,面色冷如寒霜,语林告诉他地址的时候,他也目不斜视,只眉眼微动,使她知道他听见了。 沈含英居住在语林举行过订婚典礼的那座别墅。车子驶停在镂花大门外时,语林触景生情,眼眶悄然湿润,她忙抬手拭了拭,唯恐在他面前落泪。 “谢谢。”她低着头轻声说。 他装作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目光直视前方,口吻客气地回答她:“不用谢。” 目送着他的车绝尘而去,语林感到一阵难过,从此,她要永远地失去他这个朋友了,曾几何时,她因为能获得他的友谊,而感到无比欢喜和幸运。 转过身来,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庭院中远远走近,熟悉到语林心中立刻泛起清晰的疼痛。 数日不见,他略显消瘦了,神色抑郁不畅,似有满腹心事。再见面,两人相对凝望,心中有千言万语,却都不知从何说起。 想起来此的目的,语林终于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说:“带我去看望沈阿姨吧。” 他答应了一声“好”,神□□言又止,最终却也没有说别的话。语林静静随在他身后进了楼上沈含英的房间。 沈含英侧躺在床上,听到响动,头也不回地冷声说:“我说了不去医院,你不要再来劝我了,多花些精力在公司上吧,别尽想着那个狐狸精。” 听到“狐狸精”三字,沈清臣皱了皱眉头,面露不悦。语林瞧见他的反应,眼神淡了淡,但为了缓和气氛,连忙笑盈盈地唤了一声沈阿姨。 ☆、42 沈含英浑身一震,立刻转过身来,眼光射向门口,见着自沈清臣身后走出的语林,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语林?是你来了?” “是啊,”语林露出笑容,走到床边,柔声说:“我来看您了,是清臣又让您担心了吧,可是不管怎样,身体不舒服,还是要去看医生啊。” 沈含英连忙坐起身子,紧紧抓住语林的手腕,神情激动,又惊又喜地连声问:“是清臣接你回来的是不是?他答应与你和好了是不是?” 语林对沈清臣瞧了一眼,垂眸不语,唇边的笑意不觉变得苦涩。 “你放心,”沈含英急忙保证:“我是不会让那个贱人抢走属于你的位置的,只有你,才配做清臣名正言顺的妻子,你回来就好了,我这就想办法让她离开,让她不再成为你们之间的障碍。 分卷阅读88 ”说着要去寻找手机。 “妈妈,”沈清臣走了过来,拿下沈含英手中的电话,语气十分镇静:“您答应过我让她留下来的,怎能说话不算话。” “是你食言在先,”沈含英怒气冲冲地大声控诉:“你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你会跟语林结婚,不再跟她有任何瓜葛,可转眼又口口声声告诉我要和她在一起,我怎么劝你都不听,还拿公司来威胁我,现在可好了,公司面临困境,还不都是那个贱人惹来的麻烦,她就是你的灾星,你迟早会被她害得身败名裂,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可能......” 沈含英越说越愤怒,眼睛里射出憎恨的光芒,瘦削憔悴的面容上,神色坚决而狠戾,仿佛若是沈清瑜在这里,她立刻便要杀了她。语林从不曾看见她这样的一面,往日和蔼可亲的沈阿姨,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狰狞恐怖,令人畏惧。 “沈阿姨,您别担忧,”语林轻柔缓慢地说,带着安抚的力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含英呆了呆,望着语林温和恬静的面容,忽地笑逐颜开,拉着她手高兴地说:“是啊,只要你们重归于好,危机就解除了。她自己得罪了人,咱们不跟她扯上关系,别人也不会找上咱们了。” 语林总算听出了端倪,原来是沈清瑜得罪了人,从而为公司招来麻烦。 “语林,”沈含英见她若有所思,神色忧急地说:“你不要因为那日的事情生气,是那个女人阴魂不散地纠缠清臣,都是那个女人不知羞耻,清臣是不会受她迷惑的,你一定要饶恕清臣,不要抛弃他,好不好?” 沈含英苦苦哀求着语林,唯恐她不会答应。语林却在心中叹息,她既从未怨恨过他,又何来原谅一说,其实她害怕的,不过是他不再喜欢她,不再需要她,不再情愿与她共度一生。 “语林,你答应我呀,一定要答应我......”沈含英恐慌地嚷道,抓牢语林的手,便似抓住了护身符。 “妈妈,您不要这样——”语林正要点头答应,忽然被他的声音打断,她神色慌张地瞧向他。 他却并未看她,皱紧了眉头,面色凛然,目视着沈含英:“我跟您说过的话,是不会改变的。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她离开我的身边。”顿了顿,又继续说:“公司只是一时遇到了困难,与她没有关系,我可以妥善处理,不让您操心。” “你能怎么处理,”沈含英失声喊道,狠狠地盯着他,又恨又怒:“对方不声不响,一连抢走了数名投资商,空费了我们许多人力物力,不光如此,还到处散播谣言,损害公司声誉,资金缺口已达上亿元,你耗尽心血的项目无法进行,公司业绩怎么办?要怎么跟董事会交代?” 语林听得心惊肉跳,他却仍是镇定自若地态度,只说:“我已经在联系银行贷款。” 沈含英冷笑了一声,语气讽刺地说:“你以为现在还有哪家银行肯贷款给我们么?” 他的神色略一动容,很快恢复平静,但已经让语林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可是这跟她没有关系,您不能怪在她的身上。”他坚持为她辩解。 “当然要怪她,”沉浸在恼怒情绪中的沈含英浑然忘记了语林的存在,忿忿说:“你不是因为她怀过你的孩子,所以对她心存愧疚,要跟她在一起,作为补偿么?可如今看来,八成是她在国外花天酒地,欠下了巨额债务,混不下去了,所以回来寻求你的庇护,所谓的孩子,说不定就是她寡廉鲜耻,跟别人——” “妈妈,”沈清臣怒容满面,声音发颤地喊道:“您不能这样侮辱她。”深吸口气,他毫不避讳地盯着母亲的眼睛,眼神极其冷静,缓缓说:“是我要和她在一起,与孩子无关,无论有没有孩子,我都决定和她相守,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原来是这样啊。心底的悲凉泛滥开来,语林下意识去摸面颊,却没有眼泪,只是觉得浑身发冷,脑子更是僵硬得无法思考。她该怎么办?她惊慌地想到,他要和别人长相厮守,那她呢?她的位置在哪里? 沈含英气得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地说:“好得很哪,你们都要跟我作对,她恨我害死了她的孩子,所以要回来报仇,你也恨我对不对,所以只要她,不要我这个母亲了。” “不,不是的。”沈清臣慌乱地说。 “怎么不是,”沈含英情绪失控地喊道:“可是我又有什么错?我根本不知道她怀了你的孩子,我只是要她离开你,她凭什么跟你在一起?她不过是个孤儿,有什么资格做你的妻子?” 话未说完,她的眼泪无声流了出来,身子因激动而摇摇欲坠,语林慌忙上前扶住她,沈含英顺势伏在语林肩头,呜呜地哭出声。 沈清臣却是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为何母亲铁了心不肯成全他们,原来皆因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您忘了么,我也只是个孤儿,被您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孤儿。”他声音凄凉地说。 沈含英抬起头,声音哽咽,口吻不容置疑地说:“你是我的孩子,不是什么孤 分卷阅读89 儿,我不许你这么想自己。” 沈清臣望着母亲,凄然一笑:“是啊,我幸运地拥有了您的爱,在这世上,不再孤单一人,可是她呢,她只有我,只有我和她相依为命,我不能没有她,恰如不能失去您,您要我怎么办呢?” 沈含英哭着说:“我不管,你不能娶她,我决不允许她进咱们家的门。你要娶的人,只能是语林,你是真心喜欢语林的,妈妈绝对不会看错,你们只要结婚了,一定可以幸福美满。” 结婚?语林苦涩地笑了笑,他们还有结婚的可能幺?目光转到他的脸上,他却也正在凝望着她,温和干净的目光,眼神哀伤而无奈。 语林忽地浅浅一笑,对沈含英说:“沈阿姨,我们之间的事情,让我们自己解决好么,您身体不好,要好好保养,不然我们如何安心做其他事情呢?” 沈含英的眼神亮了亮,目不转睛地盯着语林,怔怔说:“语林,你的意思是,你还是愿意和清臣结婚的,对不对?” 语林故意面露羞涩。顿了顿又说:“当务之急,是要帮清臣渡过这次难关,之后的事情,我们以后再商量,好么?” 她这番反应,无异于给沈含英吃了一颗定心丸,她连忙说:“只要你不离开清臣,阿姨什么都答应。” “那您答应我现在就看医生,好不好?”语林含笑说,一面递眼色给沈清臣。 沈含英仿佛打了一场胜仗,筋疲力尽,不再固执,十分配合地瞧了医生,吃过药睡下了。 回去的车上,沈清臣准备了许多话要说,然而一出口,仍是那句客套的“谢谢。” “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两个字么,”语林望着窗外夕阳的余晖,微微一笑:“你能来找我,我很开心啊,说明我在你心目中是有分量的,对不对。” 你对我很重要,除了母亲和她,第三个就是你。这句话,他不能说出口,因为他不能再伤害她了。 “母亲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最近情绪不好。” 为了不再增加她的痛苦,他逼迫自己说着绝情的话。他已经使两个女人为他受苦,如今只愿她能安好。此生他给不了她幸福,只能彻底放手,不再让自己牵绊住她。 “她说如果我们结婚,就一定可以得到幸福,”语林不理会心中的疼痛,固执地问他:“你相信么?” 他硬起心肠,丝毫不给她希望,只说:“可是我已经无法放开她了。” 有好一阵,她都没有说话,他是真的要放弃她了。她不气馁,转过脸看他,露出纯真的笑容:“可是你是喜欢我的,我也要继续喜欢你。” “我已经决定和她在一起,所以不能再喜欢你了。”他说完这一句,心中也是酸痛难忍,仿佛割舍掉生命中最无瑕的美好。 他怕她哭,靠边停了车,转头去看她。然而她并没有哭,仍是笑看着他,语气执拗:“可是我已经喜欢了你,没有办法说不喜欢便不喜欢,无论你怎么想我,我还是不要从此和你形同陌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尽力帮你的。” 说完这一句,她急急忙忙地推门下车,他没有拦住她。眼见载着她的计程车从眼前消失,一滴泪水自他眼角滑落,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可恨又如此幸福,如果可以,他愿意把自己所有的运气都给她,只愿她能得到幸福。 语林是在上车之后,才放任自己泪流满面。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不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流泪。他过往的生命中,一定吃了很多苦,如今,还要守护他至亲至爱的两个女人,因此她要让自己坚强起来,不能再柔弱得处处要他保护,她要帮助他,尽一切可能地帮助他。 她满脑子都只有这一件事,回家后一言不发地进了自己的卧室,妈妈见她不似往日那般兴高采烈,担心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语林早已想好说辞,便回答说沈含英病了,沈清臣要照顾母亲,明日不能来家吃饭。妈妈一听,忙说身体要紧,又要去探病,被语林拦住了,解释说她的病需要静养,不宜去打扰。 语林掩饰得很好,即便情绪不高,家人们也只以为是沈含英生病的缘故,不作他想。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思索所有她能开口“求助”的有财有势之人,并依次将名字记在纸上。 所谓的“所有”,其实只有两人。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夏静姝。哥哥在国外公司任高管,佣金丰厚,人脉广泛,同属金融圈,应该可以帮上忙,可是该以何种理由要他帮忙呢?语林一时想不出,更担心被哥哥三言两语问出漏洞。 其次是夏静姝,语林立刻拨打了她的电话,原本担心还是打不通,却很快被接听了。 “静姝,你还好么?电话怎么不通?”语林心中一直记挂着,因此开口便先问这句话。 电话那头传来玩世不恭的笑声,调侃道:“怎么,想我啦?” 仍是熟悉的腔调,语林放下心来,转而忧虑心中的事,反常地没有配合玩笑,只是沉默不语。 “怎么?出什么事了?”夏静姝敏感地问。 若在平常,语林一定感到难以启齿,但是此刻 分卷阅读90 ,她命令自己不能多加犹豫。 “静姝,我要求你帮忙。” “说吧,你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开口,必是遇到了极大的困难,告诉我,能帮我一定帮。” 夏静姝温和的话语给了语林极大的鼓励,她条理清晰地将心中的话一一对她讲述。最后声音低低地说:“静姝,虽然我自己没有能力帮他,但我还是想为他做点儿什么,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么?” “我能理解。”夏静姝马上说。 “谢谢你,”语林继续说:“那么我才能开口求你帮忙。我想问的是你能否有办法帮助他,好让他尽快寻找到新的合作商,解了燃眉之急。” 夏静姝沉默半晌,沉沉叹息一声,说:“他都不要你了,你何苦还要帮他。况且是他自作自受,你帮了他,不就是帮了那个女人么?” “我都明白,”她的声音放得很慢,语气惆怅:“可是如果不帮他,所有人都会痛苦,尤其是他,我不能眼见他痛苦而什么也不做。” 夏静姝默不作声,仿佛并不赞同。 “静姝,没有办法是不是?”语林失望地问。 “你问得太晚了,”夏静姝叹了口气,说:“我和家里闹翻了,我爸正在气头上,恨不得没我这个女儿,无论跟他说什么,只会火上浇油,弄不好还连累你,使情况变得更糟。我可以在自己的圈子里找找关系,只是需要时间,最终能不能帮上忙,我也不敢担保。” “你和家里闹翻?为什么?”语林吃惊地问。想起刚开始时她一派轻松,丝毫听不出异样。 “因为爱情啊。”夏静姝笑嘻嘻地回答,又恢复了调笑的口吻。 语林明白她不愿多谈,便“嗯”了一声,温言劝解:“你不要任性啊,家人终归是为你着想的,要和他们多沟通。” “好啦,我的“唐管家”,”夏静姝无奈地笑说:“你都自顾不暇了,别再瞎操心了,一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你不要太忧心,照顾好自己,省得忙没帮上,反倒把自己急病了。” 语林含笑答应“好”,正要告别,夏静姝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等等。” 语林止住要出口的话,只听她问:“你和叶嘉言还有联系么?” “没......没有啊。”语林慌忙否认,一颗心砰砰乱跳,唯恐她已经知道什么,虽然明知那绝无可能。 夏静姝恨她不争气,一面惋惜一面责骂:“你怎么那么傻。我从最开始就指点过你,一定要找机会同他发展友好关系,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还是这么个“极品”,多少人想巴结都没有门路。你可倒好,不光不争取,还把他往别人那里推,张溪语喜欢他又如何,那也不妨碍你和他做朋友啊。” 是啊,原先她是希望和他做朋友的,为此还开心过好一阵。只是,如今恐怕再也没有可能了。语林一声不吭,任她教训。 夏静姝开始为她出谋划策:“这样吧,你现在马上联系他,凭你们过去的交情,请他答应帮忙不是难事。我这边也会继续想办法,只是如果他肯帮忙,他说一句话,比我没头苍蝇似的四处打听可管用多了,你自己考虑一下看看。” 语林不做声,夏静姝气得又开始训斥:“你到底在顾虑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作为旧相识,见面后的虚礼客套也免了,这样你就不用怕自己不会应酬。就跟面对我一样,把自己的难处讲给他听,知道你装不出楚楚可怜的姿态,只要保持你温婉娴静的本性就行了,也很惹人怜惜的。” 语林仍是一声不吭,夏静姝黔驴技穷,索性不再让她抱有其它希望,开门见山地说:“告诉你实话吧,我这边能找到合适人帮忙的可能几乎为零,别说我了,沈清臣这次遇上的麻烦,即使是我爸,都不一定能有办法。要不要帮沈清臣,你自己斟酌吧。” 深知她性子优柔寡断,话一说完,夏静姝不给她出声询问的机会,果断地挂了电话。 即便知道句句都是真话,但语林还是告诉自己不能去找他。若他们只是朋友,她犹可开口试着请求,可是如今她知道他喜欢她,不是把她当朋友,她还能装作不知道,虚情假意地表明自己虽然不能接受他,但他们还可以成为朋友么? 语林清楚自己做不到,便转而想到了哥哥。晚饭桌上,她声称自己的一个朋友因经营不善,导致公司出了问题,将整件事讲给了哥哥听,又旁敲侧击地问他有没有法子挽救。 “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当然是找人投资他的公司,交出一部分权利,总好过血本无归。” “那不那么简单的方法是什么?”语林认真问。 “那就是把公司卖了,拿着自己的那部分资金,另起炉灶呗。” 语林心慌地说:“那怎么行,那是他的心血,怎能说卖就卖。” 哥哥点点头,忽然笑着打趣:“你的哪个朋友啊?你那么关心?” 语林掩饰地笑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哥哥你有办法帮帮他么?” 见她说的郑重,哥哥倒是认真考虑了一番,然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分卷阅读91 “哥哥你不是认识许多投资人么?”语林犹不死心地问。 哥哥笑了笑,说:“可是你朋友需要的投资不是小数目,哪个投资人肯冒风险突然投入这么庞大的资金,那不是太傻了么?” 难道真的只有卖掉公司这一条路了?语林眼前似乎出现了这样一幕,沈清臣因为不得不舍弃一手建立起来的事业,神情痛苦而颓丧,沈含英终日以泪洗面,沈清瑜时刻被人追讨债务,一家人天天活在愁云惨雾之中。 她无法想象那将会是怎样难以承受的痛苦煎熬。她只是告诉自己,还有唯一的机会,她不能就此放弃。她要去恳求叶嘉言,求他帮忙。即便是利用他对她的喜欢,她也要卑鄙无耻这一回。 语林心中气血翻涌,她强撑着吃完了饭,迅速洗漱完后进入房间急忙查找号码。找到后来才意识到因为张溪语,她那一日在车上打消了存号码的念头。想到张溪语,心头似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然而很快她说服了自己,为了沈清臣,她愿意承担所有后果。 没有他的号码,幸而记起余谦曾给过一张名片,她以为用不上,便放在了抽屉的角落里。一时不记得在哪个抽屉,只能一只只地找,她心中慌乱,唯恐找不到。 万幸还是找着了,她紧紧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一个一个数字地输入,又反复核对好几遍,才拨出去。 听到余谦的声音,语林心头一阵紧张,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唐小姐么?”电话那头试探地问。 语林忙答应一声,仍是开不了口。 他却已经替她说了:“是要见叶公子么?” 语林点点头,又忙出声说:“是......是的。” “好的,”余谦的声音温和平静,似乎只是听见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是我来转达,还是您直接和他联系?” 语林想了想,回答说直接联系。 告诉语林号码后,余谦彬彬有礼地道别了。 语林来回盯着纸上那一串数字,直到不知不觉烂熟于胸,才鼓足勇气输入。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因为无路可退,她慌乱的心反倒镇定下来。 “景......景瑄。”她的手心直冒冷汗,逼迫自己说下去:“你现在有时间么?我......我能不能见你一面?”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隐隐有雨声她的心又开始慌了,胡乱猜想难道他已经厌恶她了,不愿再见她?但是她忽然又设想,他也许没听出她的声音,不知她是谁。这么一断定,又连忙开口:“我......我是唐——” “你要我帮他。”从容不迫的优雅嗓音,几乎是陈述语气。 “你......你怎么知道?”她惊惧地问。判断不出他听似平静的话语中,实际包含着何种情绪。 沉静的嗓音微微含了冷意,他嘲弄地缓缓说:“你不是正要告诉我么?我事先知道了,不是更好?” 语林涨红了脸,嗫嚅着说:“我......我实在没有其它办法了,只有你......你能够帮他。” 数秒钟的沉寂后,只听他口吻淡淡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帮他?” 语林羞愧难当,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喃喃说:“因为......因为......”她反复嘀咕着,心慌意乱中猛地抓住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冲口而出:“因为你喜欢我,我才来恳求你。就当我求求你,求你帮帮他,失去公司对他来说太残忍了,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她一停不停地说,心中又愧又急,晶莹的泪珠簌簌而落,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知道自己令人耻笑,”她哭着说,面颊滚烫似火,声音被泪水哽咽住了,断断续续传过去:“可是只要能帮到他,我什么都不在乎,”她五内如沸,思维混乱到无法理智思考,只知不停哀求着他:“你答应我好不好?只要你肯帮忙,无论你提什么条件,我都一定竭力达到你的要求,我......我真的......真的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 她再也说不下去,又恐怕惊动了家人,不敢大声哭,泪落如雨的同时,呜呜咽咽地低泣着。 在沈清臣处没有发泄出来的哀怨和悲伤,在这一刻如山洪暴发,倾泻而出。她沉浸在为爱情所受的委屈和痛苦之中无可自拔,物我两忘,手机搁在一旁,伏在枕上哭得天昏地暗。 他听着她压抑而伤心的哭泣声,只觉心都快碎了,她却还只是哭。 “我答应你,”声音艰涩而吃力,他轻叹着重复一遍:“不许哭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捕捉到这句话的语林,豁然抬头,一手胡乱擦拭泪痕,一手抓起电话紧贴在耳畔,抽泣着怯生生问:“那你需要什么条件?” 他清楚地知道,若他此刻趁火打劫,为了那个人,她什么都会答应他。但是他不能也不屑这样做,他对她的心,从未改变过,一直渴望得到她。可是以她的性子,若是因为交易,而不得不留在他身边,他即便得到了她的人,她的心也会因此痛苦,而他连她哭都舍不得,又如何舍得 分卷阅读92 使她痛苦。 “没有条件,”他语气温和且真诚,似乎带着某种抚慰说:“能帮到你就好。” 假如他要她,语林惊慌之余未免会嘲笑自己恬不知耻,竟然想出“勾引”他来达到目的这一招;可是当他不要她,语林又鄙夷自己利用他人的真心,觉得自己面目可憎,简直无法忍受地开始厌恶自己。 尴尬的沉默中,语林哭得沙哑的嗓音颤抖着,轻声说:“对不起。” 他的心因这句“对不起”而隐隐作痛着,半晌只淡淡说了一句“没关系”,再没有多余的话。 告别后挂断电话,漆黑一团的房间里,语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答应帮忙了,她本该心满意足到仿佛得到全世界,可是负疚感在折磨着她,因为她给不了他任何回报,所以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 语林后来打电话给夏静姝,希望得到她的开导。然而刚一开口,就被夏静姝打断:“听你声音嘶哑,狠狠哭了一场吧?” 语林不好意思地低低“嗯”了一声,想不明白自己何以总对着他哭。难道因为知道他待她好,所以才会无所顾忌地让他看到真实的自己么,语林心惊地想到,立刻暗暗警告自己不能再向他发泄自己的消极情绪了。 “你哭成这样,叶嘉言还不心疼死了。”夏静姝笑着打趣。 语林满面通红,急忙辩解:“不......不是你想的那样。”顿了顿,突然又吃惊地问:“静姝,你怎么......?” “我怎么料到你会去找他是么?”夏静姝迅速回答,嘲笑说:“但凡是为了沈清臣,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你也会奋不顾身,简直傻里傻气的。可我没想到的是,他果真比你更傻,此等“割地赔款”的要求都肯答应。” 夏静姝一针见血的大实话,使语林越发内疚。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该怎么办?他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我真是对不住他。” 夏静姝听她哀叹完,“嗯”了一声,感慨道:“他可真够傻的,如此机会摆在面前,竟然舍得放手。” “什么机会?”语林茫然不解。 “得到你的机会啊,”夏静姝直言不讳地说:“假如换成我,当然要你拿自己作为交换条件。才不管什么‘除非得到你的心,否则不要你的人’这种痴话,绝对立刻睡了你,以慰相思之苦。” 毕竟还是夏静姝,对于语林,她想想都会觉得害臊,更别提宣之于口了。语林红着脸小声反驳:“他才不会这样。” “可他若真的提出来,你也一定会从了他的。”夏静姝口吻笃定地分析:“只不过以你的道德观念,必定觉得是自己卖身给了他,以为从此就被他瞧不起,因而苦不堪言,惶惶不可终日。” 千真万确,语林心有余悸地承认,她是会答应的,但是由此产生的心结,只怕这一生都无法解开了。 “幸好,他没有那样对我。”语林唇角轻扬,释然的笑声中含着感动。 “因为你是他的心上人啊,”夏静姝拖长了音调叹气:“我竟不知他对你用情如此之深,先前不过以为他对你有好感而已。” 先前?难道她早已瞧出什么?语林猛然惊觉,因为他的一句喜欢,她惶恐不知所措,从不敢深想,此刻一经点醒,禁不住思潮起伏,他究竟是何时喜欢上她的,她竟然愚钝到毫无知觉。 “静姝,”语林情绪低落,忏悔般低声说:“我当真从不知情,我以为......”她以为,他只会是她的“叶哥哥”。在最纯洁无暇的年纪,能够认识他,唤他一声“叶哥哥”,得他指点学业,她已经觉得无比幸运。阔别重逢,旧日的感情并未被岁月侵蚀,他依然待她很好,她还能唤他“叶哥哥”,她为此心怀感恩。这样难道不该足够了么,如何还敢贪心想要更多?” “你就算知道又如何,”夏静姝轻描淡写说:“还不是一心一意要与沈清臣终成眷属,偏偏他还要爱你,所以是真傻。” 与夏静姝的谈话,非但没有让语林得到开解,反而使她更加难过,认定自己简直罪无可恕。 “好啦,事情都解决了,你只需静候消息,不要着急。”想了想,夏静姝轻叹一声,难得语重心长地说:“至于沈清臣那里,到了非放手不可的时候,你要坚强乐观一点,不要难为自己,有舍才有得啊。” 她是那般通透的女子,语林忧伤地想到,因为已经预见了将来,担心自己过不去这一关,故此一改潇洒散漫的处世态度,殷切叮嘱。只不过,语林悲哀地笑了笑,她即便再愚钝,又何尝没有预感到,他们的缘分快要尽了。 本就难以入眠,通完电话,语林彻底没了睡意。虽然合目躺在床上,意识却始终清醒,忽而想起叶嘉言,觉得自己没有面目再见他,忽而又想起沈清臣,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理由去见他,还有张溪语,原本还可以向她解释,这只是一场误会,如今却再也无从分辨。 不知何时下雨了,雨声淅沥,点点滴滴,似乎都落入心头。伴着雨声,语林感到说不出的孤独凄凉,忍不住也怔怔流泪。这一哭,又是久久止不住,最 分卷阅读93 后哭累了,才朦朦胧胧睡去。 睡了没多久,却被闹钟吵醒。睁开眼的刹那,语林茫然无绪,眼光转了转,发现置身卧室之中,才意识到是做梦,梦见自己仍和沈清臣在一起。 ☆、43 在难道以后只能在梦中见到他了么,语林闭上眼睛,心中的悲凉满溢而出,只愿再次睡去。然而今日是除夕,妈妈此刻一定在厨房忙开了,她重新睁开眼睛,虽觉脑袋沉重,仍是打起精神,起床洗漱。 一家人团聚的温馨时光,使语林暂时忘却了心中的伤痛,整整一天,她陪在亲人身边,心中平静安然。傍晚时分,夏静姝打来电话,问她借钱,语林又意外又担心,满口答应的同时,询问出了何事,今天有没有回家陪伴父母。 夏静姝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苦笑说:“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那你来我家吧。”语林急忙说:“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现在去你家,还不吓着你爸妈呀。”夏静姝笑着说。 语林想想有道理,又说:“那你去我公寓。” “不用了,我藏得好着呢,谁也找不到我,就是手头现金不够,急需你接济。” 语林忙说立刻送去,她却说现在不方便,明日送到约定的地方,她会在那里等。语林只得答应,还要多问几句,她却笑嘻嘻地说不用担心,只是去国外度假放松几日,很快回来。 语林不再多问,只说要她好好照顾自己。通完电话,语林独自开车去附近的银行柜员机内取出夏静姝所需钱款,又多取了一万块,打算明日一并给她。以夏静姝的性子,若她不愿说,无论如何问,她是绝不会透露一字半句的,语林也只好猜测大约是家里人停了她的银行卡,导致她取不出钱来,不得已才向她开口。 新年第一天,语林早早醒来,因在假期中,家里其他人仍睡着未起。约定时间虽是上午九点,但语林七点就出门了。见面的购物中心位于寸土寸金的商业区,入驻的都是国际顶级奢侈品牌,前来消费的顾客非富即贵,语林曾陪沈含英去过一回。 语林怀抱一纸袋钞票,坐在计程车里。因昨夜下过雨,街面尤未干透,清晨的阳光下,三三两两的环卫工人正在清理路旁银杏树枯黄的落叶。语林恍惚记起夏天的时候,那一日她陪沈含英逛商场,就穿了一件浅杏色的雪纺连衣裙。沈含英见了,赞叹说唯有这般肤如凝脂,才配穿黄色,越发衬得肤光如雪。受到夸赞,她自然欢喜,尤其想到沈清臣一会儿要来接他们,她心中更加期待,想要被他看见自己美丽的一面。 然而他因为公司临时有事,迟到了许久。沈含英已经被叶家派来的司机接走,而她坚持要等他,独自坐在咖啡馆里,伏在桌上百无聊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只觉一只手在轻柔地抚摸她的鬓发,她一下就醒了,对着那张温文俊朗的脸,嫣然一笑。 他没有即刻送她回家,而是问她想去哪里。她笑说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和他散散步,自从告别校园,他们好久没有一起散步了。 他欣然同意,载着她驱车去了附近的公园。夏末的夜晚,空气中的热度渐渐消散,微风徐徐吹过,送来阵阵舒爽的凉意。他们十指相扣,漫步在林荫道上,虽是夏季,她绵软的肌肤却触手温凉,令他想起一句宋词“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他们避开前来纳凉的市民,往园中幽深处走去,离出口越来越远。她穿了一双坡跟绑带凉鞋,往回走时体力不济,步子越来越慢,他忽然放开她的手,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屈膝半蹲在她身前。她笑着摇头说自己不累,他亦笑说要不然他要抱她了,她羞红了脸,却是满心欢喜,含笑俯身搂上他的颈项。长长的一段路,他稳稳地背着她,不疾不徐地走着,她轻柔温热的呼吸拂在他颈后,身上还有淡淡的芳香,他心神荡漾,放慢了步履,暗暗调整紊乱的呼吸。她感受到了他的不自然,脑中开始飞快搜索话题,好打破沉默,忽然便想起了衣服一事,俏皮地笑着对他说自己今日穿了件漂亮衣服,连沈阿姨都称赞,可惜现在天黑了,没法让他瞧清楚。 “没关系,”他并不感到遗憾,声音轻快地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来日方长,你下次穿,我就可以欣赏到了。” 然而从那日以后,连着下了几场雨,秋意渐凉,她再也没有机会穿上那条裙子。而他说的来日方长,却原来没能捱到下一个夏天来临。 从车上下来,语林仍在想着沈清臣。春节第一天,时候虽尚早,但街上已然渐渐热闹起来,人来人往,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上,神情悠闲愉快,语林混杂在人群之中,触目只见高楼林立,为了消磨等待夏静姝到来前的时间,她手搭凉棚仰起头,双眸微眯,打量着那栋美轮美奂的商厦。 墙体上的电子屏幕,此时正在播放晨间新闻,语林无意中扫了一眼,却瞥见底下的字幕出现了她正在想的那人名字。她晃了晃神,以为是自己心中思念他的缘故,导致出现幻觉。直到定睛一瞧,发现除了他的名字,沈清瑜三字赫然也在其中。 分卷阅读94 新闻报道的篇幅并不长,大意是“沈氏集团”获得巨额投资,原本被搁置的项目重新启动,引起广泛关注,‘沈氏集团’开始在业内崭露头角,而促成这一切的神秘出资人,名叫‘沈清瑜’,与沈氏CEO同姓,却是他‘青梅竹马’的女友,二人已于一个多月前举行了订婚仪式,即将喜结连理,今后夫唱妇随,必将携手使‘沈氏集团’更上一层楼。 沈清瑜帮了他?与他订婚的是她?与他结婚的也将是她?这一切在语林听来,不啻天方夜谭,恍若一场巨大的骗局。她只觉胸口被深深捅了一刀,急痛攻心,脸色瞬间煞白,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幸而身边有一张长椅,她手脚发软地坐下去,弯下腰,双臂环抱,静静搂住怀中的纸袋,头伏在上面,心痛得喘不过气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感觉到过往的人投来怪异的目光,她挣扎着起身,低着头步履踉跄地仓惶逃进大厦里面。因为超高的消费水准,里头顾客稀少,但语林此刻害怕遇见任何人,她低着头,目不斜视,直奔电梯而去。一手抱着纸袋,一手扶着电梯扶手,她眉眼低垂,全副心神都在方才的报道上,浑然不觉自己上了一层又一层,已经错过约定见面的楼层。她越想越觉得,沈清臣绝不会那样对她,这当中一定有误会,她要打电话问问他。想明白这一点,她的意识回来了,抬眼望了望楼层标识,心中一惊,急忙又转身乘电梯下楼。 到达约定楼层,刚从电梯下来,夏静姝打来电话告诉自己所在的位置。空荡荡的大厅,一眼望不到头,语林按照指示,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又拐弯抹角绕过一条曲折的长廊,才望见某个偏僻的角落处站了一人,长及脚踝的灰色羽绒服,帽子戴上了,整个人犹如裹了床棉被在身上,哪里还看得出曲线,若非口罩上面那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含着熟悉的活泼而灵动的笑意望着她,语林绝不肯相信,眼前的这只‘粽子’和那个一年四季都要露出一双美腿的夏静姝,会是同一个人。 语林呆在原地,神情惊愕地盯着夏静姝,一时忘了朝前走。夏静姝已经摘了口罩,笑吟吟地过来了,目光瞧了瞧语林抱着的纸袋,笑问:“一路过来还顺利么?有没有遇着打劫的?” 这才像她,语林含笑摇头,将纸袋递到她手中,问:“现在就要走么?” 夏静姝“嗯”了一声,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沮丧:“本来还想和你吃顿饭的,没料到被那帮混蛋盯上了,死追着我不放,我怕一出去又被他们逮个正着。” “追你?”语林惊奇地问:“他们是谁?静姝,你是不是遇上麻烦了?我能不能帮你?” 夏静姝不以为意地笑:“没事儿,等到国外就自由啦,海阔天空,谁也奈何不了我。” 语林还要再问,夏静姝忽然脸色一变,一把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跑,语林吓了一跳,忙问出了何事,夏静姝不答话,只顾拉着她寻路而逃。语林心慌地左顾右盼,远远瞥见两个高大的男子拔腿正向她们跑来。 “那两人是谁?”语林急忙问。 “两个奉命来抓我回去的无赖。”夏静姝头也不回地说。 她显然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几个转弯,已经甩掉了那两人,这才慢慢停下来,对语林说:“我要从这里乘电梯下去,有车在等我直接送我去机场,语林,你能不能暂时待着这里,等我到了机场再离开?” 语林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你去吧,到了之后给我打电话。” 夏静姝不再多言,形色匆匆地摁亮一旁的电梯按钮。不一会儿,电梯上来了,语林看着她进去,又盯着电梯的数字跳到了地下一层,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站在当地发了一回呆,数次点开那串熟悉的号码,又总是因为没有组织好语言而放弃,曾几何时,她给他打电话从来是心血来潮,无需计划的,因为即使她不知说什么,他也会找话来跟她聊,而她呢,光是听着他的声音,就已经达到通话目的了,至于内容,是毋需在意的。 她向四周望了望,注意到一家甜品店,便打算去那里坐着休息一会儿。走出那个三面都有遮挡的角落,语林直觉感到被人盯住了,目光一转,果然远远望见夏静姝口中的那两个‘无赖’正离得越来越近,幸好此时周围有顾客,他们没有跑,然而走路步伐飞快,眼见就要到了跟前。语林预感到凭自己很难跑掉,第一反应便是删除了和夏静姝的通话记录,又删掉了她的号码。这才慌慌张张地要寻路逃跑,然而已经迟了。那两人一边一个堵住了去路,其中略斯文些的那个面色冷肃,口吻倒还客气地开口:“请问方才拉着你跑的那名女子,现在在哪里?” “什么......什么女子,”语林十分蹩脚地撒谎:“我......我没见着什么女子。” 话才说完,已经飞红了面颊。那人牵唇哂笑:“既然如此,请你跟我们去宋总那里做个说明,否则我们没法交差。” 在两条门神一样的壮汉面前,语林无力反抗,只能像名被流放的罪犯,在他们的看押下走在前头。正要乘手扶电梯下楼,夏静姝的电话打来了,那两人见没有署名 分卷阅读95 ,便不甚在意地移开了视线,语林见状,忽地转头大喊一声“静姝”,那两人急忙一齐望去,语林抓住机会,一个箭步跨下电梯,用尽全力往下跑,电梯的台阶比一般楼梯要高,她穿着低跟短靴,咚咚咚地脚不停步,那两人一发现上当,立刻便追了上来,离地面还有几级台阶时,语林感到身后一阵压迫的力量,似乎有人要伸手抓住她,她又慌又怕,眼光忍不住往后看,不料一不留神,脚下偏了位置,刹那间只觉身体失去平衡,连人带手机直往下面摔去。 落地的瞬间,语林还在庆幸地想,还好是从最后几级楼梯落下,不至于摔成残废,且夏静姝此时大约也已经飞走了。然而下一秒,她就痛得头晕眼花,失去意识前,瞥见那两人正朝她跑来。 许久没有沉酣无梦地睡过一觉,语林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眼睛似还蒙着纱布,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却还是什么也看不见。莫不是伤到眼睛了?她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然而浑身酸疼,身不由己地又躺了回去。下一秒,她听见细微的响动,紧接着被人握住手腕,那人掌心洁净干燥,动作虽轻却不乏男子的力度,似乎知道她心中害怕,便又握紧了些。 是他?他怎会出现?如今的唐语林,哪里还有脸面再见他? 下一刻,她挣脱开他的手,缩回被中,虽然看不见,却仍是紧紧闭上眼睛。 室内其实灯光明亮,她这番举动,被坐在远处沙发上的余谦瞧在眼中,未免替他的“叶公子”打抱不平,便开口对坐在语林床畔的人说:“叶公子,夜深了,既然唐小姐已无大碍,我送您回去歇息吧。” 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再理我,也不要再对我好。语林心头发颤,不断暗自念着这句话。可是过了半晌,却只听他淡声说:“你自己回去。” 这是叫余谦自己先走了,难道他要留下来?语林心神一乱,“不用了”三字差点出口,然而还是及时忍住了没说,虽然心中不断告诉自己要狠下心来,不能再无耻地接受他的付出。 余谦就猜到是这句话,只好对语林说:“唐小姐,叶公子接到宋总的电话立刻赶来了,到现在‘颗米未进’,您也是,我叫人送点食物过来,你们将就吃些吧。” 语林没有胃口,但听到他也没吃饭,便点点头,又添上一句:“谢谢余助理。” 出门打电话吩咐饭店送餐过来后,余谦回味起叶嘉言接完电话,又是关切又是心疼的表情,与往常喜怒不形于色的从容淡定判若两人,驱车前来医院途中,风驰电掣般的漂亮车技又令他眼界一开。余谦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唐语林有什么魔力,只要碰到她的事情,他仿佛不再是众人眼中完美无缺的世家公子,而是会紧张害怕,会失望愤怒,会伤心落寞的寻常男子。 饭菜很快送来了,语林眼睛看不见,没法自己用餐,余谦要出去叫女护工,语林忙唤住他:“余助理,我感觉不太饿,叶......叶哥哥吃就好了。” 余谦瞧瞧叶嘉言,又瞧瞧语林,答应了一声,过去将饭菜一一摆放上桌,一声不响地带上门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了语林和叶嘉言,他们待在一处,向来是沉默的时候多些,此时更是无话可说。语林因为眼睛看不见,听觉变得异常灵敏,她听见他起身走开的声响,心想大约是吃饭去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他回来了,似乎就停在她身畔。 感觉到他在打量她,语林搁在被子下的手指悄然攥紧,莫名有些慌乱。床头传来响动,她侧耳去听,忽然感觉到床铺上升,身体随之慢慢坐了起来。 语林凭感觉望向他所在位置,鼻端渐渐闻到白米粥的香味,他仿佛也离得越来越近。 “吃点粥吧。”他温和地说完这句话,匙羹正好递到她苍白干燥的唇边。 语林说不出拒绝的话,面颊悄然泛起红晕,被动地吃入一口,香甜软糯,入口即化,与那日酒店送来的味道一致。 她吃得慢,他喂得也慢,墨玉般的眸子关注着她,神情一丝不苟。 语林想起巴厘岛那晚,他也是这般体贴细致,彼时她感激之余,心中景仰他无所不能,十全十美。如今却幡然醒悟,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他,何尝真正懂得如何照顾别人,这一点,从他并不熟练的动作可见一斑。 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她。投桃报李,语林明知自己本该对他更好,可是,在他如常地舀了一匙粥送到她唇边时,她发脾气似的抿住唇瓣,微微偏过头。 叶嘉言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眼中掠过一抹紧张无措。凭借理智,他自以为猜中了她是在担心眼睛,于是宽慰她说:“别怕,你的眼睛只是暂时看不见,很快就复原了。” 然而,听了他这句话,她非但没有平心静气,反而蹙起眉头,冷冷清清地说:“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你不用管我了。” 以他的傲气,语林以为一定会把他逼走,可是过了一会儿,却听见他淡淡问:“你在怪我?” 语林怔住了,循声望向他。 他已经搁下碗,眸光审视着她:“你怪我解除了你和他的婚约?” 分卷阅读96 “什么......什么解除婚约?”语林喃喃低语。电光火石间,她联想起那则报道,胸口又是一阵揪心的疼痛。 她蹙紧秀眉,唇瓣被自己咬得泛白,脸上的神情痛苦难言,宛如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叶嘉言冷眼旁观,心中对她又是恼恨又是怜爱,轻轻握住她搁在被上的纤手,缓声说:“你不要难过......” 语林仿佛碰到了可怕的东西,她猛地抽出手,头脑一片混乱,无意识地自言自语:“不......不怪你,你......你走吧。” 语林是真的不怪任何人。她那日亲耳听沈清臣说,要与另一人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所以她知道他是真的不要她了,所谓婚约,早已名存实亡,所以又如何能怪叶嘉言。语林也舍不得怪沈清臣,是的,她怪不得任何人,只能怪造化弄人,没有让她早点遇见他,在他还没有非那人不可的时候。 因为知道是他人从中作梗,并非沈清臣薄情寡义,语林非但不在意解除婚约的事,内心反而泛起似水柔情,秀面低垂,陷入了对过往甜蜜的回忆中,唇畔泛起盈盈笑意。 她梦一般的柔情蜜意,深深刺痛了叶嘉言的眼眸。他就在她面前,她却在思念着那个人,还让他离开,这让他无法忍受地妒火中烧。 他忽地冷笑一声,淡淡嘲讽:“想不到你对他竟如此痴情,只可惜他就要和别人结婚了,即便你再如何朝思暮想,他也不会知道。” 一心都在沈清臣身上的语林,忘记了叶嘉言,忘记了自己说过要他走的话。因此当她听见他声音中的愠怒时,有过短暂的茫然,不明白自己哪里惹恼了他。如今的他,是她的大恩人,她唯恐他生气,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嘉言,你怎么了?” 他不回答她,语林开始慌了,拼命回想自己对他说过的话。她说过不要他照顾,可那是因为她承受不起。她纵然迟钝,终归不是铁石心肠,他的保护,他的真心,她都感受得到,因此她害怕了,害怕终有一日会守不住自己的心,她迫不得已,所以才用冰冷的态度回应他。 还有婚约的事情,语林以为他仍心存芥蒂,忙又解释说:“解除婚约的事,我并不怪你,你别往心里去。” 下一秒,记起后面那句让他走的话,语林顿觉悔不当初,因为那时她心中惊痛,才会冲动地让他走,可那并不是她的真心话。 语林焦急地想观察他的神色,可是又看不见,惶急之中,她凭着感觉伸出双手,触碰到他的手腕,急忙隔着衣袖紧紧抓住,慌乱的声音中含了浓浓的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有想要你走,你不要生气......” 她的声音很急,眼睛一直盯着他所在的方向对他说,忽然间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线光明,隔着纱布,语林模模糊糊瞧见了他的面部轮廓,她又惊又喜,一手抬起摘去眼前的障碍,一手仍是抓着他不放。 视线渐渐清晰了,语林望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神十分冷静,不辨喜怒,然而唇线紧绷,灯光下脸色微微发白,显然被她的话伤到了。 语林觉得自己很可恶,却又不知能怎么办。愧悔交加的她,不知不觉泪水盈眶,泫然欲泣的双眸,怔怔凝望着他,苍白着脸蛋,又要重复道歉的话。只是这一次,她方才微张嘴唇,突然之间,他伸臂将她搂入怀中,吻上她的唇。 语林刹那间失去呼吸,唯一能感觉到的也只有他柔软微冷的唇,她吓得傻掉了,下意识去推他,却发现置身于他怀中的自己,软软依偎着他,全身力量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知自己怎么了,为此惊慌失措,眼眶一酸,泪珠扑簌簌滚落面颊。 叶嘉言只是封住她的唇,不让她再出口向他道歉,没有进一步动作。她受惊般在他怀中轻轻颤抖,身躯温软如棉,在他手臂搂抱下,轻得仿佛无一丝重量。晶莹的泪滴滑落他的唇边,咸湿的触觉使他怔了怔。离开她的唇,见到她满面泪痕的苍白容颜,他呼吸一滞,她哭了?因为他“欺负”了她? 叶嘉言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滑稽而可笑的傻瓜,在这场只有他一个人出演的爱情中出尽了洋相。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使他感到空前的绝望和无助,凝视着她泪水模糊的楚楚清眸,他自嘲地牵了牵唇,轻若无语地问:“如果你是那么地爱他,那我呢?我在你心中,又算什么?” 叶嘉言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语林,漆黑的双眸暗淡无光,因为起了要放下她的念头,他心灰意冷下,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沉郁哀伤的神气,好似明知她是他心爱已久的宝贝,却强迫自己下决心割舍掉。 语林泪眼朦胧定定瞅着他,心惊地发现他是那么难过,她的心因此泛疼,然而她是无用的,只知哭得泪如雨下,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受到心中意念的驱使,放开了怀中的她,打算离去。才转过身,衣袖已经被她牵扯住,他顿住起身的动作,却没有回头,只听见她泣不成声地低嚷:“该怎么办?告诉我该怎么办,你才不会那么难过?” 他忽然回身抱住她,无比温存地紧紧抱住她,让她感受他对她的情意。靠着 分卷阅读97 他肩膀的语林,像个孩子般哭得声泪俱下,哽咽着不住问他该怎么办。 良久,她哭累了,渐渐平复下来,因为神思困倦,眼睛半睁半阖,伏在他肩头快要睡着。叶嘉言原本轻抚着语林脑后的秀发安抚她,在这时薄唇凑近她的耳边,低哑着声音呢喃:“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他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放开她看时,她合着眼睛,神态恬静安详,似乎已经沉入梦乡。他没有去叫醒她,因而不会知道她其实在装睡,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她已经被惊醒,因为不敢面对,只能装聋作哑。 语林听见他关上门离开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睛,床头灯微弱的亮光下,他的那句话一直萦绕在她耳畔,脑中有无数个声音在纠缠着她,让她头疼欲裂。 一夜都没有睡着,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进病房时,她稍微有了些睡意,病房的门却突然打开了。语林转身看去,撞上张溪语投过来的视线,俩人不约而同躲避了一下。语林觉得自己做了对不住她的事情,因此心虚歉疚,无颜正视她,低垂了眼睛,讪讪打招呼:“溪语,你来啦。” “你和叶嘉言在一起了?”张溪语直截了当地发问。 语林豁然抬眸,在她锐利逼视的目光中摇了摇头,诚恳地说:“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知道语林没有说谎,张溪语眼中的焦虑略微缓和。得知解除婚约的消息,她连夜赶来,神色间风尘仆仆,眉眼透着疲倦。 语林明白她的忧虑,坐起身体,拉过她的手坐在床畔,对她宽慰地笑笑:“你放心,我不会和叶嘉言在一起的。” 此话一出,才走到门外的人顿住脚步,唇色微微泛白。张溪语时刻留心门外的动静,此刻已经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挡住语林通向门口的视线,随后点点头,释然地一笑。语林见此也笑了笑,还要说什么,却被张溪语俯身抱住。 感觉到她情绪低落,语林回抱住她,柔声问:“溪语,怎么了?” “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她的声音听起来近乎楚楚可怜的哀求。 “什么事?”语林从未听过她又如此无助的语气对自己讲话,以为定然是极为棘手的难题,忙回答说:“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答应你。” 张溪语余光瞥见那人没走,暗暗深吸一口气,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爱的是沈清臣,所以无论叶嘉言有多么深爱你,你也不会爱上他的,对不对?” 语林被问住了,忽然想起那日在书房偷听到的余谦的一席话。他当时说的那句英文,语林心中一阵慌乱,心中暗自揣测,那句话指的是她么?叶嘉言深爱的那个女孩儿,竟然是她么?虽然他对她说过喜欢,但语林从未将自己和那句话联系起来过,可如今结合种种事迹一回想,她像是明白了,却又不敢置信。 “语林,你回答我......”张溪语心慌地重复。 语林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我只知道我仍然爱着清臣,至于......” “那你答应我不要和叶嘉言在一起,好不好?”张溪语截断她后面的话,趁热打铁道。 语林怔了怔,能不能和他在一起?她不知道,也从未想出一个头绪,姑且答应下来吧。 “溪语,我答应你。”面对着如履薄冰的张溪语,语林如此回答。 话音一落地,那人便走了,张溪语随之露出安心的微笑,恢复了活泼俏丽的神气,张罗着要去买早餐,才走到门口,余谦拎着食物进来了,眼光淡淡扫了一眼张溪语,面无表情地搁下手中纸袋,旁若无人地朝门口走。 “余助理......”语林迟疑地出声。 余谦并不看她,只问有什么事。 他冷淡的态度使语林窘迫起来,她的眼光望了望门外,欲言又止。 余谦神色变冷,公事公办地对她说:“叶公子已经回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来,唐小姐安心养伤吧。” 听到他不会再来,语林清楚自己不便在张溪语面前露出失落留恋的神色,只得点点头含笑答应。 她这般无关痛痒地反应,激起了余谦满腔义愤,他停住脚步,对张溪语说:“张小姐,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唐小姐谈谈,可以麻烦你回避一下么?” 张溪语脸色微变,不过还是带上门出去了,留下他们俩人。 语林询问的目光看向余谦,等待着他要跟她谈的话。 “唐小姐,”余谦目光直视着语林:“那一日在书房,后面有些话,我想唐小姐应该听到了。” 语林诚实地点点头。 “那叶公子爱上了你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了。” 语林像被人戳穿了心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但瞬间通红的面色,却显得欲盖弥彰。 余谦也不在意,只说:“那我现在告诉你,叶公子爱你,我从未见他对待哪个女孩儿像对待你那样,应该说,你是他心中唯一的女孩儿。” 语林的脸越发红了,神情紧张不安,低了头感到无所适从。 “我对你说这番话的目的,”余谦 分卷阅读98 顿了顿,斟酌着措辞:“除了让你明白他的心意,还有就是要问你一个问题......” 语林抬起了头,注视着他的眼睛。 余谦迎视她的目光,慢慢问:“你对叶公子是什么感觉?你喜欢他么?” 语林神色一惊,目光立刻闪躲开去,低垂了眼睛,默不作声。 余谦心知问不出什么了,轻轻叹息一声,自问自答说:“既然不喜欢,那就请你以后断绝和他的一切联系,不要再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让他彻彻底底舍弃对你的惦念。” ☆、44 这样的话,语林曾经千百遍地告诫过自己,只是机缘巧合,每每又总让他们相遇,如今又有其它人来提醒她了,大约是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境地,不进便只能退。 “好,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去打扰他,即便他出现在我面前,也只当他是陌生人,一丝一毫都不让他误会。” 语林当天下午就出院回家了。父母不知道她受伤的事情,哥哥告诉她,是因为叶嘉言打来电话,他才能够及时瞒住他们。至于婚约的解除,父母对此的反应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妈妈一字不提,只是心疼地说怪不得越来越消瘦,忙忙地要去为她烧饭。语林如同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让她吃饭便吃饭,让她休息便休息。奇怪的是,睡眠质量突然变好了,从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时,满床阳光,晃得眼睛都睁不开,原来是窗帘没有拉上,可是她竟也睡得人事不知,一个梦也无。 吃完饭,语林打算和父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可是才刚开口,妈妈已经止住了她。直到这时,语林才知道,原来新闻出来的第一时间,沈清臣已经约父亲谈过了,并且得到了谅解。至此,他们之间所剩的最后联系也断得一干二净,相比订婚那一日的隆重盛大,如此仓促的收场,语林对此感到怅然若失,原来她还来不及经历一番痛苦煎熬,却已经不得不将他放入自己的回忆当中。 日子变得从未有过的平静,却也从未有过的孤独。又是在假期中,语林时而会生出错觉,恍惚回到了刚入大学之时,那时沈清臣尚未出现,叶嘉言也只是她记忆中遥远而模糊的影子。亲情在情感世界里占着绝大比重,关于爱情,她的想象虽天马行空,但无一例外都憧憬着与心上人两情相悦。那时的唐语林,因为怀揣着这样的美好理想,生活虽然单调,但踏实无忧,是并不孤独的,可是如今,她整天不出门,待在家里也是沉默寡言,饭吃的也少,此外几乎不出房间一步。亲人给了语林极大的包容,只是妈妈怕她闷坏身体,某一日打开她的房门,说:“外婆打电话过来,问你几时回去看她,她很是想念你。” 语林正坐在书桌前眺望着窗外出神,从医院回来后,她日日都花很长时间在这件事上,但实际思绪空空如也,什么也无力去想。妈妈到了面前时,她才发觉,声音柔柔地唤了一声。 语林的确是瘦了,原本略带婴儿肥的鹅蛋脸,如今下巴尖尖,面白如纸,连樱花般粉嫩的双唇也失血到近乎透明,羸弱的面容虽我见犹怜,到底失了往日面若桃花的鲜艳灵动,精神颇为消沉。 妈妈怜爱地摸摸语林的鬓发,告诉她今日天气暖和,提议她今日便出行。语林答应了,收拾完简单的行李,独自飞抵家乡的省城机场。她没有提前告知张溪语,却在机场大厅远远看见了她。她应该是在等人,目光一直注意着某个出口,语林正欲过去同她打招呼,却见她忽然露出温柔喜悦的神色,向某个人迎去。那人身高腿长,身材比例极佳,气质尤为出众,身穿白色便装,使语林脑中无端冒出“玉树临风”四字。语林好奇心起,便停在原地,等到他们走近了些,这才瞧清楚那名男子。 与他深若寒潭的目光相视数秒,语林神色慌张地拉过行李箱,掉头就跑。张溪语在后头喊她,她也当做没听见,一口气奔出机场大厅,躲进无人的角落,弯腰大声咳嗽,脸色惨白如纸,喘息沉重。 “林林,你还好吧?” 语林惊慌地抬头,张溪语正面带笑容瞅着她,白皙的脸庞透着甜蜜的红晕,美得不可方物。语林站直了身体,目光慌促地扫了眼四周,见空无一人,便又慌忙转眼看向张溪语。 “溪语,”语林怯弱地笑了笑,没话找话地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张溪语笑吟吟点头:“嘉言取车去了,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语林注意到她说“嘉言”二字时,眉眼漾起温柔的笑意,便如唤恋人的名字那样,她不觉愣了愣,就忘了拒绝。 “车来了......”张溪语握住语林的手腕,携着她朝正在驶近的银色敞篷跑车走去。到了副驾驶座旁,张溪语放开了语林,打开车门。 语林悄悄瞟向一旁的叶嘉言,他正瞧着系安全带的张溪语,高而挺直的鼻梁上架着墨镜,精致帅气的面容,神态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张溪语系好安全带,抬脸对他粲然一笑,模样十分明艳照人。语林看见他也牵了牵唇,笑意虽清淡,却让人如沐春风。似乎才感觉到有人注视,他 分卷阅读99 忽然转过视线,正对上语林的目光,即使隔着一层镜片,语林却能领会他瞬间变化的眼神,平静如水,清冷如月,犹如看着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回去的路上,张溪语找着和叶嘉言有共同语言的话题聊,像一朵解语花,言笑活泼,陪他解闷,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张溪语在讲,他只在她提问他时开口,但总算他说的话,比和语林在一起时明显增多。语林暗自和张溪语一比较,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简直像个哑巴。 到达小区楼下时,语林倚在后座椅上睡着了。张溪语唤了几声,她才醒过来,揉着眼睛,一脸迷茫,直到与叶嘉言清凉的视线相接触,她如兜头被浇了盆冷水,意识瞬间恢复,急急忙忙地道谢下车。 她步履迅疾,仿佛后头有人追赶似的,一溜烟消失在楼道里。张溪语收回视线,眼光谨慎地转向叶嘉言,却见他视若无睹,神色中的漠不关心显露太过,倒像是刻意而为。 “嘉言......”张溪语柔声唤他的名字,将身子倚过去,顺势挽抱住他的手臂,倚靠在他肩头,神情甜蜜而娇慵。 被她肢体碰触到的叶嘉言,墨镜下的眉头轻皱,下意识往另一侧动了动身体,正欲把胳膊也从她手下拿出来,忽而又想起自己答应过她要试着和她交往,因而压下心里的不适,默许了她的亲昵。 感受到他微妙的转变,张溪语喜上眉梢,更紧地依偎着他,把他的手臂贴住自己的身子,含笑说:“去家里坐坐吧,我爸妈今日出门拜访亲戚了。” 叶嘉言正望着远处槐树下荡秋千的女孩子,十二三岁的年纪,穿了一件粉色衣裳,清脆如铃的欢快笑声偶尔传来,恍惚就是那年语林的模样,他一时看住了,回答时便有些心不在焉,只淡淡说:“公司有事情要处理。” 张溪语心中微觉不快,脸上却笑容如故,忙道:“工作要紧,那我们晚上一起吃饭,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叶嘉言对她望了望,见她满眼期待,也就答应了。 张溪语高兴地笑起来。她家住的那栋楼比较靠里,车辆进去了不容易出来,张溪语说明缘故,向叶嘉言提出自己走过去,却在下车后看见他也下来了。 她喜出望外,依旧挽住他的手臂,神态亲密。正并肩走着,迎面遇见了买菜回来的语林外婆,张溪语有心装作没瞧见,却已经狭路相逢,避无可避。 “外婆回来啦。”她只得含笑问候。 外婆笑容可掬地点头:“我的宝贝林林今天回来,出门给她买好吃的。” 张溪语正要介绍叶嘉言,忽听外婆笑着赞叹:“这孩子长得可真俊,我瞧着面善,倒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一面笑眯眯地打量他。 “外婆您好,我是叶嘉言,您还记得我么?”叶嘉言微微一笑。 外婆回忆片刻,忽地眉花眼笑:“怎么不记得,”又执起他的手,凝目细细端详后,笑着连连点头:“长了那么高,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不知多招女儿家喜欢,有对象了吧?” 老人家一见着熟悉的年轻人,总免不了要关心一下。叶嘉言眼神微凉,淡淡一笑,并不言语。张溪语见状,连忙重新挽过叶嘉言,笑着接过话茬:“外婆,您看得真准,嘉言和我正在交往中。春节休假,他正好过来陪我。”事实却是她从余谦那里得到了他的行程,获知他来分公司考察,主动打电话过去,以他们正在试着交往为由,让他无从拒绝。 外婆闻言,目光慈善地笑望了望叶嘉言。此时的他,目光下视,长睫遮去了眼中的情绪,脸色矜淡,不受干扰的模样,哪是恋爱中的人该有的反应。 反观张溪语,满眼柔情,双颊晕红,即使不笑,唇角也在不经意上扬。两相对照下,外婆大致明白了个中情形,心下不免有些遗憾,单看外表,眼前两人分明是相配的,可真实情况却是一方在一厢情愿。 “外婆,您去忙吧,我们先走了。”张溪语如今对语林颇为忌惮,机场巧遇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在叶嘉言面前表现大度,在那之后,她恨不得将语林也回来了这件事从他脑中清除掉。 外婆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只是忽然想起一事,笑着对叶嘉言说:“嘉言明日有空来家里吃饭么,林林正好回来了,隔了这些年,见到她的“叶哥哥”,她一定高兴坏了。”说着又对张溪语一笑:“溪语也来,你们好几年不见了。” 外婆原本打算择日不如撞日,立刻便邀请他们去家里,只是瞧见张溪语的情形,还以为他们今晚是要回张溪语家,不敢冒失,也就改口了。 张溪语暗自叫苦,正骑虎难下,叶嘉言已经温和却不容回旋地推辞:“多谢您的盛情,只是我明日一早的飞机回去,恐怕要辜负您的心意了。” 他答应了待三天,这番话自然是编造的说辞。张溪语心花怒放,忙不迭地表示歉意,又添油加醋地将他描述成“日理万机”的大忙人,以绝后患。 外婆哪能耽搁他的事业,忙说:“工作要紧,外婆只是想让林林见你一面,当年你回去得突然,她闷闷不乐了好久,日日念叨,缠着她哥哥问你几时再来。” 分卷阅读100 叶嘉言听见这些话,无比真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猿意马,她也曾惦念过他,这让他开始枯萎的心又有了复苏的苗头。 “是啊,”张溪语无比赞同地笑:“只要有嘉言,语林遇到任何数学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她还开玩笑说他就是她的学习机,哪里不会一问就知道,她因此舍不得他走。” 原来是这个缘故,他心头发冷,嘲笑自己自作多情,她不是舍不得他,而是舍不得他为她解题答疑的作用。 外婆不明内情,笑呵呵地与他们告别了。张溪语一面挽着叶嘉言朝前走,一面暗自诧异自己何时练就了面不改色撒谎的本领。 再次见到叶嘉言的语林,如同受了他的诅咒,从他车上下来的那一刻起,他的音容面貌就如影随形地霸占着她的脑海,为了摆脱他的影响,语林什么方法都试过了,甚至专心致志地去回忆一些琐事,然而无可奈何的是,明明她想的是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却总会在脑中转几个弯,重又想起他。 外婆到家时,已经用备用钥匙打开门的语林,穿着家居服,立在窗前,将自己对于叶嘉言的全部记忆,前前后后,细枝末节,全都温故知新了许多遍。这些记忆,相对恋人而言,并不算多,但相对他们而言,早已超越一般的朋友关系。他一直都很好,只是她太坏,以往一心在沈清臣身上,语林总是回避着这种认知,如今竟是加倍强烈地感受到了。 转变是如此的潜移默化,语林开始暗自决定,以后要对他很好,浑然忘记自己答应过余谦和张溪语,不会再见他,也不曾设想叶嘉言会如何看待她突然转变的态度。 因为听从了自己的内心,语林怀着平静的心情出了房间,外婆正在厨房操持,她甜甜地唤了一声,笑着送上自己的拥抱。 外婆端详着她,第一句话又是说她瘦了,气色也差。语林从她揪心的眼神中,已经预见到未来有许多补汤在等待着她,而在外婆这里,她是没法儿使性子拒绝的。外婆手艺精湛,单从菜肴的外观看,已令人食指大动,何况全都是照顾着语林的喜好。在外婆的殷切目光下,语林虽然没多大胃口,仍是吃得十分卖力,外婆满脸慈爱的笑意,冷不防问她,可还记得她的“叶哥哥”。 语林嘴里填满了饭菜,一听此话,忙大口咽下,又喝了一口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外婆您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我自然记得他。” 外婆的讲述落实了语林心里的猜疑,张溪语对叶嘉言的一番心思,没有人比语林更清楚,听到他们终于在一起的消息,语林觉得于情于理自己都该感到高兴,并且发自内心地为他们祝福。从最初听到张溪语坦露心意的那时起,她已经预想过,若是张溪语得偿所愿,自己应该有的反应,一定是为了她的幸福而欢喜,为了她的快乐而快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语林虽闹不清自己是何种感觉,但无比肯定绝不是所谓的高兴和祝福。 难道她已经变得这么坏?因为沈清臣不要她了,所以她见不得别人成双成对?语林不断自我反省,心情沉重得再也吃不下。好在她前面表现良好,外婆以为她是吃饱了。后来又见她心事重重,也以为她是因为见不到叶嘉言而失望。 “嘉言人品端正,实在是难得的好孩子,若不是和彤彤那丫头好上了,外婆私心里倒真希望他能和我的林林成为一对儿呢。” 本是一句无心的感叹,语林却信以为真,心中越慌乱,脸上的神色反而越镇定严肃:“外婆,我和他不可能的,您别乱想。” 外婆叹了口气:“终归是你和清臣没有缘分,都快结婚了却分手,外婆心里难过。” “外婆,”语林起身抱住她,低声安慰:“一切都会过去的。” “傻孩子,”外婆拍拍她的背脊:“我是担心你过不去这个坎儿。” 会过去的,语林这些日子每每想起沈清臣,都会用这句话自我暗示。次数多了,大概是量变产生了质变,至少今日外婆再提起他,语林只感到心酸,痛苦倒似比往日有所消减。 这一晚,语林早早上床睡觉,日渐好转的睡眠状况,今夜又被打回原形。因为叶嘉言而失眠,这在语林是不敢想象的,她认定自己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叶嘉言成为张溪语男友这个事实,并且告诉自己她有这种心态是很正常的,毕竟他曾经说过喜欢她,如今他选择和别人在一起,她心中产生落差也是人之常情,等明日天亮醒来,心结就解开了。 语林的失眠比她预想的要严重,当晨光初现时,她仍是醒着的,心中的结非但没有解开,倒像是系死了。如果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是应该再见叶嘉言一面的,可是语林一想到张溪语可能会有的反应,她就立刻否决了这种念头。 为了避免与他们撞见,语林以休息为名,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了第三日,已经入春的天气反常地热,外婆借口要买换季的衣物,总算说动语林出门。 商场里人来人往,服装店里更甚。家家橱窗里都换上了当季的新款,色彩缤纷,款式各异,当真是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外婆 分卷阅读101 和妈妈一样,自小喜欢打扮语林,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专选颜色出挑的,玫红,鹅黄,宝蓝,浅紫......,毕竟是肤白貌美,身姿窈窕,件件上身,无一不妥帖,无一不出众,好似量身定做。外婆有心多买几套,语林执意不肯,因为去年也是这样,买的时候不觉得,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不喜新厌旧,结果导致去年的春装还有好几套挂在衣柜里,连吊牌都没剪。 因为没料到天气会突然回暖,语林并未带薄衣服,因此买了两套,在外婆的要求下,她将其中一套穿在了身上,内搭无袖白色连衣裙,外套薄款浅蓝色长大衣。换上这样一身装束走出商场,外头艳阳高照,迎面微风轻柔,已感受不到丝毫冷意,其实,春暖花开的日子,眼看也就要来了。语林忽生惆怅,若没有沈清瑜的突然出现,这时候的她,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新娘吧。 正在路边等车,一辆白色奥迪却驶停在身边,车窗下降,一名年轻男子探出头来,修眉俊目,气质清朗,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熟稔地和他们打招呼。 “秦峥,怎么是你。”语林露出意外的笑容。 秦峥是语林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小时候住同一个小区,常常结伴上学,一起玩耍,即使后来搬家住进了别墅,他们的友谊也没有中断。他的父母都是本市医学界的权威专家,原想让孩子继承衣钵,不料他偏不循规蹈矩,毕业后自己创业,如今也算小有成就。 “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他笑得眉眼飞扬,如灿烂的阳光,语林忽然想起作为高中时代的校草级人物,他当年和张溪语是最著名的一对绯闻情侣。 天上掉下个“青年才俊”,还是知根知底的同学,外婆是存了撮合的心思的。因此当秦峥要请语林吃晚饭叙旧时,她还未答应,外婆已经满口应承下来,语林无奈地和秦峥互换了一个眼色,彼此会心一笑,心中都明白,若有心发展超出朋友之外的关系,哪会等到今日。 地点选在了本地最负盛名的饭店,到达时又正值用餐高峰期,语林进去的时候,心中隐隐担忧会遇见不该遇见的人,果不其然,才一进门,秦峥眼尖地认出了走在前面的张溪语,忙出声唤住,语林耸然一惊,抬起眼睛,正撞进叶嘉言幽深的黑眸,他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她,默然转向了她旁边的青年男子。 秦峥一眼认出了大名鼎鼎的叶嘉言,含笑礼貌地伸手与他相握,又笑对张溪语打招呼。 张溪语先是又惊又怕,目光警惕地瞅着语林,及至听见秦峥的声音,又瞧见他看语林时温和亲切的眼神,随即笑容满面地说:“好巧,你们也来这里吃饭么?” 秦峥揽过语林的肩膀,将她带到他们面前,扬眉一笑:“难得遇见糖糖,不抓住她陪我吃喝玩乐几天,我可舍不得放她走。” 糖糖是他为语林取的雅号,从小就只有他一人这么唤过,语气也是随意而亲昵,两人交情深厚显而易见。张溪语更加高兴了,和颜悦色地说:“相请不如偶遇,咱们一起吧。” 富丽雅致的包厢内,四人两两相对落座,语林无声端坐着,眼光始终不离面前绘有缠枝牡丹的骨瓷餐具。偶尔回答秦峥的询问,目光转动间偷偷瞅向对面的叶嘉言,他身姿端雅,神情闲适,光彩湛然的眼睛会去瞧张溪语,会去瞧秦峥,却唯独忽略掉了她,只当她是看不见的空气。 原本因为见到他而变得愉快欢喜的心情,又因为他对她的不理不睬而跌落到谷底。不仅如此,语林还意识到自己在期待着他,期待他看她,对她笑,跟她讲话。而她呢,再也不会说让他走了,不仅不会,她还会竭尽全力待他好,不让他再因为她而难过。 要待他好,不愿他难过,已然是喜欢的开始,但当局者迷,自然是懵懵懂懂。张溪语又一次眉眼含情,娇羞默默地瞅向叶嘉言,一面体贴地为他布菜。语林怔怔瞧着她的举动,胸口隐隐发闷,忽然为自己的失眠找出了原因。即使她感到十分抱歉,却不得不承认,短短数月,她对张溪语叛变了,变得一点儿都不愿意祝福他们。更甚至,她不喜欢张溪语的一双妙目时常含情注视他,柔声细气地在他耳边讲话。 叶嘉言持起高脚杯,饮酒的姿势十分优雅好看,眼光却轻瞥向语林,他早已注意到她情绪不高,长久地垂眸盯住自己面前的盘子出神,一直没有动筷。扫了一眼菜色,也不知是谁点的,竟有好几道都是他爱吃的。他若无其事地搁下酒杯,正要招来侍应生添几样她喜欢的。秦峥已经抢先一步,将一块剔净刺的鱼肉递到语林碗中。 “别发呆了,这鱼肉味道鲜美,尝尝看喜不喜欢。”他凑近语林低声说,又抬手笑着抚摩了一下她的发顶。 语林夹起鱼肉吃下,爽滑鲜嫩,滋味可口,转过脸去,只见秦峥正面含微笑注视她,不觉嫣然一笑,对他点了点头。得到肯定的秦峥,索性又夹了几块,并且一一细心剔去鱼刺。 语林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前,目光忍不住瞅向对面的人,分明他们之间无任何私情,可是她唯恐叶嘉言有一丝一毫的误会,当与他的目光接触时,语林眼神一亮,面露喜色,搁了筷子,水盈 分卷阅读102 盈的一对眸子望定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他的眸子深不可测,分辨不出是介意还是不在乎,语林面露紧张,正手足无措,忽见他起身示意了一下,开门出去了。 张溪语冷冰冰的视线射了过来,语林故作视而不见,脸上现出羞愧的红晕,讪讪说要去洗手间,随后也起身出去了。 他在洗手间外的长廊尽头等她,语林刚到,他从暗处走出,柔和明亮的灯光下,眉眼清淡:“你要对我说什么?” 语林抿了抿唇,抬眸望着他的眼睛,嗓音清润柔和:“我和秦峥,我们只是同学,你......你不要误会。” 叶嘉言怔了怔,深深看了语林一眼,轻声问:“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经他一发问,语林领悟过来,他现在是别人的男友了,无论她与谁关系暧昧,都无需向他解释。 一个小心试探,一个曲解语意,又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溪语是个好女孩儿,并且那么喜欢你,希望你们......”语林难过得眼睛泛疼,后面那句言不由衷的祝福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垂眸站了一会儿,待心中的酸楚过去,她又抬眼瞅了瞅他,勉强笑了笑:“我......我先进去了。” 才一转身,后面传来他冰冷的声音,夹杂着丝丝恨意:“原来你还是那么盼望我和别人在一起。”语气仿佛负气的孩子,语林慌忙回身,却见他已经从另一边走了。 语林急匆匆回到包厢,只有秦峥一人在,他从手机屏幕上抬眼,懒洋洋地说:“他们先走了。” “走了?”语林面露忧虑,轻声嘀咕:“去哪里了?” 她话问得奇怪,神情更像是在吃醋。秦峥微妙地笑了笑,装模作样地做沉思状,语林以为他有主意,忙问:“你猜他们会去哪里?” 秦峥笑着逗她:“我看他们八成去酒店了。” 语林“哦”了一声,瞅向秦峥,有些不解:“他们去酒店干嘛?” 秦峥笑而不语,语林忽然省悟,涨红了脸,眉目慌张地嗫嚅:“那......那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秦峥故意刺激她:“成年男女,又是情侣,你情我愿,再寻常不过了。” ‘你情我愿’四字击中了语林,她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痛,难道她真的喜欢上了叶嘉言?语林被自己这个假设吓住了,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想回家。” 车子驶近小区大门时,语林就让秦峥停了,表示自己想走一走,秦峥理解地点头,一直目送她进了小区。 天空黑漆漆的,无星又无月,语林低着头走得很慢,路灯单调的白光孤零零亮着,似清霜铺地,迤逦向前。语林顿住脚步,远远望去,心中感到一阵凄凉。沈清臣不要她了,叶嘉言也不再喜欢她,往后一个人,该如何走下去,她想得越多,心中就越难过,两腿也似灌了铅,提不起力气。 树丛掩映下依稀是一张长椅,她拖着步伐过去,坐下后又陷入惯常的发呆。 有汽车驶进小区,前灯光芒灿亮,由远及近,惊醒了语林,她抬手挡住眼睛,视线不经意间瞥过去。车子拐了个弯,停入车位,隔着冬青树形成的稀疏屏障,隐隐约约能看见车上的人,是一男一女。她不愿引起注意,收回目光,往枝桠繁密处藏了藏。 静夜之中,距离又近,因此两人的谈话悉数落入语林耳中。 三日之约,这是最后一天了。三天里,张溪语抓住一切机会和叶嘉言培养感情,吃饭,散步,看电影......,但凡她提出见面,他都会如约而至。吃饭时按照她的喜好点餐,散步时任她挽着他的手臂,电影散场后送她回家。张溪语能感觉到,他是在认真试着与她交往,起初她满怀希望,以为用不着三天,他们就可以成为真正的恋人。后来却慢慢发现,他们之间交往的程度到此便已止步不前,他甚至连她的手指都没有碰过。她爱他,即便他逢场作戏,她也情愿陪他演下去,可他竟是如此光明磊落,如若不喜欢,哪怕只是敷衍,他都做不到。就在方才,她趁他不备,迅速俯身过去亲吻他,才触到他的唇角,已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张溪语眼神黯淡下去,面上却是笑容自若,问:“明天几点的飞机?我去送你。” 他没有回答,却递给她一只盒子。 接过一看,张溪语讽刺地笑了笑,打趣他:“这是分手的补偿么?” “这几天谢谢陪伴,就当做礼物吧。”他的声音温和,却令她的心如坠冰窟。 张溪语眼中冷光一现,巧笑着靠近他,吐气如兰:“可是我们连接吻都没有过,你就送我国际大牌珠宝,我受之有愧,要不然找个地方,我以身相许如何?” 听到这句话,语林的心骤然紧缩,情不自禁循声望去,半降的车窗下,张溪语的面颊都快贴上他的,她蹙起眉头,抿了抿唇,浑然不觉自己此刻满脸不高兴。 “不用觉得有愧,”叶嘉言仍是一派温和:“是我利用了你,应该向你道歉。” “你利 分卷阅读103 用我什么?”张溪语悲哀地轻声说:“利用我忘了她么?” 他忘不了她,即便故作冷漠,故作潇洒,再见到她,他却发现自己终究无法冷漠,无法潇洒,他认输了,因为她不喜欢他,他输得一败涂地。 张溪语都明白,他在最痛苦绝望的时候,希望得到她的救赎,如今却又要沉沦了。她不甘心,更加不愿意。她凝望着他,嗓音柔和却坚定:“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介意,因为我喜欢你,只想能与你在一起。” 她向他表白心意,等了许久,也只等来他的一句“对不起”。 “不......不要和我说对不起,”她忽然俯身倚靠进他怀中,语气激动中透着脆弱:“我不要你对不起,我要你喜欢我。” ☆、45 他不要她对不起,他要她喜欢他。叶嘉言也曾想对那人说这句话,现在却不会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既然无法勉强自己去喜欢别人,又如何能勉强她。 被他扶起身子,张溪语眼中泪水莹然,喃喃问:“你还是放不下语林对不对?” 他不回答,眼神中欲说还休的深情却出卖了心事。 “为什么?”张溪语无法忍受地大声质问,流着泪凝视他:“她到底哪里比我好?我喜欢你,而她呢,她全心全意爱着沈清臣,从来不曾珍惜过你的感情,你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 她的话触痛了他,他目视前方,神情困惑而苦恼,似乎她提出了一个无解的谜题。 “回答我,我要一个答案。”张溪语固执地问,眼神倔强。 “你很好,”他嗓音清淡,眼神飘渺而迷茫,似有些无助:“可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偏偏只喜欢她,着魔一样地喜欢着她;我也只愿意得到她的喜欢,所以你没有哪里不好,不好的是我。” 张溪语泪流满面地下了车,路面上有灯光投下的影子,她低着头边哭边跑,无意中瞥见了,眼光一转,已经发现了语林,坐在椅上,怔怔望着车停的方向。 嫉妒的火焰在心中燃烧,张溪语一步步走到语林面前,冷哼一声:“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竟然躲在这里偷听。” 语林惊愕地转头,正遇上她居高临下的目光,冷若冰霜。 “溪语,”语林窘迫地起身,红着脸讪讪道歉:“我不是有心的......” 张溪语冷笑了笑,满眼讥讽之色:“你不是仍然爱着沈清臣么?怎么?才几天功夫,就改变心意了?哦?是因为沈清臣不要你了,所以你退而求其次,准备把握住嘉言了?” 语林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惊异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辩解:“溪语,你怎可如此污蔑我,我......你明知我不会这样。” “不会这样?”她嘲讽地笑了一声,面带鄙夷:“你干涉他的感情生活,为他下厨,点他喜欢的菜式,不愿意他误会秦峥和你的关系。如此居心,我直到今日才算看清楚,以往竟会愚蠢到相信你对他毫无杂念。” 被妒忌和怨愤冲昏头脑的张溪语,一心只为羞辱语林,哪里还记得不远处坐在车内的人。 语林也把他忘了,她万万没想到,从最开始,张溪语就没有相信过她,一直当她是居心叵测的情敌,如今她已是百口莫辩,索性低垂了眼帘,一声不吭。 她逆来顺受的姿态激怒了张溪语,她森寒的目光如冰刀霜剑,射向语林,冷声讽刺:“我没记错的话,你跟我说过不会再见他,不会喜欢他,不会让自己成为我和他之间的阻碍,结果呢......” 她高声控诉,眼中迸射出愤恨的暗芒:“不过是一次次的欺哄。既然做不到,又何必假惺惺地对我表示支持?这世上还有比你更虚伪的人么?” 劈头盖脸的一番话,砸给语林一个为人虚伪的罪名,她从未受过如此冤枉,刷地煞白了脸色。 “原来......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我的?”她眼中泛起委屈的泪光,颤声说。 “不错,”张溪语提高了声音,狠狠睨着她,咄咄逼人:“我恨透你的虚情假意,一次次地跟我保证,又一次次地出尔反尔,你知道你多么令人讨厌么?” “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语林豁然抬眸,泪水夺眶而出。双手在身侧死死攥住,她竭力装得冷静,然而嘴唇却在止不住微微发抖,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张溪语,声音哽咽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见他?为什么非拒绝他不可?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他?” 静夜之中,她的嗓音半含温柔半含哀怨,吐字清晰,落在唯一的两名听众耳中,如有千斤重。 张溪语的怒气被瞬间镇压,她面如死灰地喃喃说:“你果然还是喜欢上他了?因为我和他在一起,所以你心慌了?迫不及待地要表明心意?” “不......不是这样的,”语林神情变得慌乱,急急解释:“我从未想要和你争什么,从未想要喜欢他,可是我......我......” 可是她没能管住自己的心,终于意识到这一点,语林 分卷阅读104 却感到彷徨不安,犹如黑暗中迷失航向的孤帆,惧怕未知的风浪随时会实施偷袭,将她摧毁。记得喜欢上沈清臣时,她是多么的甜蜜和喜悦啊。想起沈清臣,语林一阵恍惚,脑中浮现了一个虚幻的场景,一对恩爱夫妻,相依相守,如胶似漆,羡煞旁人,而她,成了永远的局外人。 “沈清臣呢?你忘得了他么?”语林在她挑衅又嘲弄的目光中瑟缩了一下,张溪语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他可是你的初恋啊,”她缓缓笑着挖苦:“初恋可是最难忘的,你对嘉言所谓的喜欢,和沈清臣相比,怕是隔着千山万水吧。” 喜欢还能分深浅么?语林不禁问自己,想了一想,摇摇头:“溪语,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那你凭什么喜欢嘉言,”张溪语倏然怒容满面,忿忿地大声说:“你心里装着别人,凭什么喜欢他,只有我,我才是全心全意爱着他的,我才有资格喜欢他......” 话说到后来,张溪语几乎咬牙切齿,愤恨的目光深处却隐现出脆弱。 “对不起,溪语......”语林走近了她,慌乱的声音不住道歉:“我不是存心的,我......我以后再不让自己喜欢他了,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他的,我怎么能喜欢上他呢......” 她的自我责备,反倒将张溪语的怒火越撩越旺,心中的憎恨驱使着她扬起手,随着一声“住手”落地,语林脸上已经挨了清脆响亮的一耳光。 张溪语怔怔看着自己泛疼的那只手,又望望语林白皙面颊上浮起的鲜明指痕,不知不觉掉下泪来。 在语林眼中,张溪语素来是自信坚强的,因此第一次见她哭,语林比挨了一巴掌还难过,顾不得脸上火烧火燎,忙上前安慰。 “溪语,”方要触碰她的手,已被她避开,怒声道:“走开,我才不需要你可怜。” 语林尴尬地收回手,讨好地说:“我怎么会可怜你,你哪里有要人可怜的地方?” 张溪语“哼”了一声,目光斜望过去,不远处叶嘉言的身姿虽半明半暗,但显然全副心神都只在一人身上,张溪语又妒又怒,轻蔑地睨着语林,冷冷一笑:“他说只喜欢你一人,你很得意吧?” 语林慌忙摇摇头:“不......我绝没有这种想法。” 张溪语依旧噙着冷笑,打量着语林:“瞧瞧你多么清纯无辜,简直是温柔无害的天使。只可惜天使心心念念只愿守在沈清臣身边,可怜叶嘉言满目深情,只能错付,我真替他觉得不值。” 语林不知她说这话是何用意,正要询问,张溪语却冷笑数声,扬长而去。 虽然眼望着张溪语消失的方向,语林仍是感觉到那抹修长身影的走近,她忽然有些紧张,欲要往后退,却又终于没有退。 他逐渐到了面前,语林明眸微垂,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周身充斥着他独特的气息,清冽爽净,让她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火辣辣的面颊突然微凉,语林心头一颤,感受到他指腹的触碰,动作轻缓且小心,她怔怔抬眸。 近在咫尺的俊容,如墨的剑眉皱起,细细端详着她挨打的脸颊,神情认真中透着自责,好似她挨打全是他的过错。 “没关系,拿冰敷敷就好了。”她嗓音柔柔,微笑着对他说。 他怔了怔,目光轻轻低转,对上她的眼睛。他离得那样近,乌黑漂亮的瞳仁,明眸清澈润泽,眼中的眷恋情意虽含而不露,却异样地令人心动。 被他目若点漆的眼睛凝视着,语林仿佛被全天下最美丽的星光所眷顾,她的心跳得快极了,忽而记起自己方才之言,脸上一红,低垂了脑袋,不敢再瞧他。 她温柔娇羞的模样,使叶嘉言眼中出现淡淡的孩子气的开心。他心中情动,特别想要抱抱她,亲亲她,然而不知怎的,他克制住了自己,只是转而握起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车上。 他们先去附近的药店买了药,又一路驱车抵达现在的住所——一室一厅的小公寓。 语林坐在客厅沙发上,一手拿着冰袋敷脸,眼光环视一圈。男性风格的屋子,同样干净整洁得随时可以上杂志,除了家居,一件多余的物品也无,大约只是供他临时住几日。目光回到他身上,叶嘉言正垂眸读着药膏的使用说明书。语林百无聊赖,目光从他英秀雅致的眉眼,掠过他挺直的鼻梁,而后是薄而丰润的两片唇,再往下,领口处精致的锁骨半隐半现。脱去外衣的他,此刻只穿了一件雪白的丝绸衬衫,仔细一看,面料上还织了疏淡的暗纹。他是语林见过的第二个能将白衬衫穿得如斯好看的男子,第一个是沈清臣,当年他还是在校学生,穿着最普通的棉质白衬衫,俊朗儒雅,文质彬彬;而眼前的人,则是另一番清雅华贵,沉稳从容。 语林最后注意到他长腿下面仍穿着的皮鞋,她又看看自己脚上套的那双男士拖鞋,面颊顿时有些发热。 叶嘉言已经坐近前来,扶住她的脑袋,转过她的脸面对着他,修长的手指沾了药膏,一点点涂上她红肿的面颊。 “ 分卷阅读105 疼不疼?”他过一会儿便要停下来问她,语林总是微笑摇头。 才上完药,外婆的电话打过来了,问她几时回去,语林看看时间,已接近九点,若要脸上的痕迹勉强能遮掩过去,起码还要几个小时。 “外婆,我......我可能要晚些回去,您先睡吧,不要担心我,我一定会安全到家的。” 外婆答应了一声,在那头说:“林林,秦峥那孩子人品端正,外婆瞧出他对你很有好感,你......你们要不要发展看看?” 语林脸色一窘,尴尬地瞅了瞅叶嘉言,正要讲话,忽然间他从她手中将电话拿走。 “外婆,您好,是我,嘉言......” 电话被他开了免提,那头静了几秒,语林听见外婆提高的声音:“是嘉言啊,好好,林林是和你在一块儿么?” “是的,外婆。” 外婆“哦”了一声,有些奇怪:“那秦峥呢?” “他......他约会去了。” 语林看着他一本正经扯谎的模样,莫名觉得他有些顽皮。 “那你们......” “我们正在看电影。” 外婆糊涂了:“你和溪语、林林她们,你们仨一起看电影?” 语林慌了慌,心神不定地瞧了他一眼,他却也正看过来,目光温和沉静,带着安抚的力量。 “不,只有我和语林。” 外婆不再问了,沉默半晌,只是嘱咐:“那你们注意安全,告诉林林,晚上冷,要当心别着凉了。” “外婆,我知道的,”语林忙说:“您先睡觉,不要等我。” 外婆“哎”了一声,又叮咛几句,方才告别。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心事,气氛陷入僵滞。 “你先去卧室睡一会儿......”末了,叶嘉言这样说。 语林依顺地点点头,从沙发上起身。鞋子大了,她没走几步,脚下一个趔趄,险些绊了一跤,幸而他及时扶住了她,正要道谢,忽然身子一轻,已被他腾空横抱在怀中。 以往他这样抱她,语林只觉得羞窘不安,心中暗暗埋怨自己给他添麻烦。然而这一次,她在羞红了脸之后,心中产生微妙的甜蜜感和对他的依恋,含笑抬起双臂搂上他的脖颈。 卧室也不大,床和衣橱占去了大半空间。他将她放在床上,又为她盖被。语林盈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动作,等他要熄灯时,含笑轻声开口:“谢谢你,嘉言。” “安心睡吧,我会及时叫醒你。”他面色温和,含了淡淡的笑意。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起身开门出去。 语林这一觉睡得极沉。叶嘉言轻轻打开虚掩的房门时,室外灯光照在她合目安稳而卧的身影上,他踱步走近,坐在她身畔。 昏暗的光线中,她睡得一无所知。玲珑小巧的脑袋上,巴掌大的鹅蛋脸半掩在被中,眉如黛色,长而纤密的睫毛覆着眼脸,翘鼻樱唇,面容珍珠般光润柔美。 西方童话中,睡美人被吻醒后,从此同王子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叶嘉言凝望着语林,对她挥之不去的欲/念,使他心浮气躁。他勉强自己敛下目光,一面平复着心绪,一面轻轻摇晃她的胳膊,唤她的名字。 语林做了一个梦,睁开眼睛时,神思恍惚,犹是半梦半醒之中。她眨了眨明润的眸子,慢慢坐起身来。暗淡的灯光下,她认了认面前的人,忽地弯起双唇,嫣然一笑,双臂搂上他的脖颈,依偎入他怀中,撒娇似地蹭了蹭,伏在他肩头,柔声细气地嘟囔:“清臣,我还想睡一会儿。”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静得令人发慌。灯光乍然大亮,语林揉了揉眼睛,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后,缓缓转过脸去。 “嘉......嘉言,”她脱口而出地轻唤他的名字,语气明显惊慌,迅速从他怀中起身。 被她错认,他在介意,在生闷气,却高傲地不肯表现出来,故意装得面色淡然。语林明白无误地捕捉到了他瞬间变化的眼神,对自己又气又恨,认定自己坏得无可救药。 “对不起,”她低眉顺眼向他道歉。 “没关系,”他一面起身一面淡声说:“我送你回去。” 他越是表现平静,语林越是觉得不安。一直以来,她无数次地想为他做点儿什么,想要像他对待自己那样待他好,可不知为什么,每一次与他接近,她却总会无心伤害到他。眼见他就要出去了,千钧一发之际,语林冲口而出道:“嘉言,我们在一起吧。” 她的声音是那么清脆响亮,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语林想起夏静姝一直批评她矜持含蓄,若是被她瞧见这一幕,怕不知要如何笑话自己吧。 叶嘉言背对着她,狂喜过后,他开始冷静思索她答应的动机,是喜欢?是内疚?是感动?亦或是其它?然而,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清楚明白自己抗拒不了她身上那种让他感到幸福的诱惑。 他转过身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闪耀着夺目的光彩,含着笑,静静凝望她,脸上的神色开朗而愉 分卷阅读106 悦,似还有淡淡的不自然,好像第一次被表白的男孩子,平静中透着紧张,隐隐还有些不确定。 语林早已是满脸红晕,从床上起身,一步步走到他跟前。与他眼神相遇,她的脸越发艳若桃花,抿抿唇,她忽然垂眸羞涩地笑了笑,轻轻踮起脚尖,绯红的脸蛋微仰,小心翼翼地吻上他的唇。 她原本只是想让他相信,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可是接触到他的唇时,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一颗心砰砰乱跳,脸似乎要烧着了。 在他唇上停留数秒,语林退回了原地,正要出去,才一举步,已被他握住手,她满面通红地抬眸,遇见他深深凝视的目光,她含羞微微一笑。 他亦笑了笑,将她拥入怀中,稳稳抱住,一低头,已经吻了过来。他的吻如最炙热的火,亦如最温柔的风,诱惑着语林沉迷其中,她不自知地启唇,开始回应他。他们相互搂抱在一起,唇舌相依,越吻越缠绵,唇瓣辗转厮磨间,细碎的呻/吟自唇畔逸出,令人脸红心跳。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绵长而热烈。回去的车上,语林尽力不去回想,可是那个场面却一直在脑中萦绕不去,以至于她一路上都不敢开口说话,垂着头,脸蛋红扑扑的,跟喝醉了酒一样。 叶嘉言知道她在害羞,便不让自己时时去瞧她,只是将车速放得很慢,尽量与她多待一会儿。然而他心中快乐,浑不觉时间飞逝而过,他还舍不得与她分开,却已经到了。 语林解开安全带,含笑跟他告别。 他只是瞧着她,染了笑意的眉眼,虽不说话,却仿佛含义深长。语林读懂了他眼神中的留恋,面色微红,找出一句话来说:“什么时候回京?” 叶嘉言不想回去,可是...... “明天......”他这样回答。 “哦......”语林对他笑了笑,柔声说:“我还要多陪外婆几天。” 他点点头,理解地“嗯”了一声。 他一直将她送到楼下,语林走了几步,回头见他还在原地,笑着向他挥挥手。她这嫣然一笑,又使叶嘉言产生了对失去她的恐惧。他努力想要消除患得患失的心情,可是从她答应和他在一起的那刻起,这种感觉总是如影随形,让他忽而感到甜蜜,忽而又感到忧伤。 “林林......”他出声唤住她。 快要上楼梯的语林停住脚步,回身看过来,柔和的目光含着询问。 他欲言又止,心中盘桓着一句话...... 答应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在我身边,你会是开心的,满意的,对不对? 这个问题,因为害怕失望,叶嘉言最终没有说出口。 “没什么,”他对她微微一笑:“要记得想我。” 因为他的这句情话,语林睡梦中都在胡思乱想。第二日起床,外婆对昨晚的事一字不提,语林偶有试探,外婆只意味深长地笑着告诉她:“凡是感情,只要跟随自己的心走,即便最终仍是辜负,也好过因为错过而遗憾。” 外婆看透世情,语林虽不太领会,仍是深深记住了这句话。她开始听外婆的话,认真调理身体;也听从叶嘉言的话,每日都会想起他。 回京那天,在机场见到他,语林真切地体会到了自己对他的思念。因而在车上,四周无人之处,当他把她推倒在座椅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急迫深深亲吻她时,她柔顺地抬臂搂上他,闭起眼睛,软软的舌尖探入他口中,尽可能地回应他。 一吻终了,两人都是气喘吁吁。他埋首在她温香的脖颈处,平复着气息,手臂牢牢揽住她的纤腰,将她紧紧抱在身前,舍不得放开。生平第一次,他尝到了相思的滋味。 语林有点透不过气来,但仍是乖乖任他抱着。 “林林......”优雅低柔的嗓音,唤她的时候,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柔宠溺的味道。 语林轻轻“嗯”了一声,他温热的呼吸拂在耳后,酥酥麻麻的,让她的脸又红了。 他似乎在沉吟,隔了一会儿,语林柔声唤他:“嘉言,怎么了?” 叶嘉言搂着语林起身,指端无限爱怜地抚上她绯红柔美的脸蛋,凝视的目光脉脉含情,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才几天没见,他怎会如此想念她。 他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只是那样看着语林,她就红了脸,只觉看他也不是,不看也不是,长睫忽起忽落,秀目盈盈似水,神情娇羞。如此鲜艳婉媚,清丽温柔,却偏偏不自知,还在担忧自己今日衣着是否太素净了,他会不喜欢。 她竟这般令他爱不释手,叶嘉言心头忽然划过一丝慌乱。如果,他的心已经为她沦陷,而她却随时可以收放自如,那该如何是好?趁现在还能足够冷静和理智,他要命令自己少爱她一点儿,只有这样,若她有朝一日要离开他,他才不致因为承受不住而作出伤害她的事情来。 语林不知他心中的想法,只是发觉他的神情忽然变得落寞,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嘉言,”她瞅着他,迟疑地开口:“ 分卷阅读107 怎么了?” 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目光,从身旁的纸袋中取出一只长方形的蓝色丝绒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条项琏,细细的银色琏子,吊坠是水滴型的粉钻。 语林怔怔看着他摘下项链,俯身为自己戴上。她该说什么呢?说礼物太贵重,不能接受么?那样他会生气吧。 她的脖子优美纤长,肌肤莹白如玉,粉色的钻石绕在颈间,光华灼目,点缀着她的美丽。 “好看么?”语林含着紧张的笑意问他,她不知他为何突然不开心,便故意这么问。 他认真地点点头,注视着她:“喜不喜欢?” “喜欢啊,”语林立刻声音轻快地回答,眉开眼笑,:“真的好喜欢。” 她如愿“哄”得叶嘉言高兴了。他眼里漾起淡淡的欢悦,如皓月初升时,清辉朗照下的湖面,明湛沉静,微起涟漪。 自那日后,语林隔三差五就会收到他的礼物,都是余谦亲自送来的,每每亲眼见她拆开看过后,照例第一句话是“叶公子问您喜不喜欢”。起初两次,语林收下了,到了第三次,她露出为难之色,余谦便原物带回。她心中方才轻松了些,叶嘉言的电话就来了,却不说话,只是沉默,久到语林以为他已经挂断了,忽然又传来他温文尔雅的声音,也没有别的话,倒像是在哄她:“明日让余谦把图册带去,你喜欢哪个,选好后,我再给你买好不好。” 语林哪敢应好,急忙说:“没有,我......我喜欢的。”不等他接话,立刻又补充:“可是......可是其实不需要......”她是真心想和他在一起,所以无需不断送她礼物,她不愿旁人误会她对他的感情源于动机不纯。 他却似乎生气了,口吻冷淡:“你不喜欢我送你礼物?” “不......不是啊,”语林慌忙解释:“我......我喜欢。” 同样喜欢她这句话的叶嘉言,前一刻还皱着眉头,脸色不满,下一秒却嘴角上扬,轻轻一笑:“喜欢就好。” 他为什么会突然生她的气?又为什么会因她的一句话又突然喜形于色?语林心中模糊不清,不免语气发急:“可是......可是我不要你再乱花钱了。” “没有乱花啊,”他温言安抚她,认真地说:“我的薪酬很高,你不要担心......” 一个集团CEO,在跟人讨论自己的收入高低问题。叶嘉言办公室里,正从旁等候“吩咐”的余谦忍笑都忍得面部抽搐了。 更加令余谦叹为观止的是,从那以后,只要他一出现,收礼物的人立刻满面春风,欢欢喜喜地接过去,拆开后无论看到什么,都是眼神发亮,含羞带笑地说:“告诉他,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余谦都不忍心揭穿,她的表演火候太过,活脱脱就像被“金屋藏娇”的情妇,如果不是那位“叶公子”尚未娶妻的话。 将近一月过去,从包包鞋子,到衣服化妆品,余谦已经“奉命”送遍了当季最新款,至于珠宝首饰,有宝石的,钻石的,还有玉石的,更是成套成套地送来。眼睁睁瞧着语林从最初的强颜欢笑渐渐到愁容满面,余谦开始暗自担心叶嘉言迟早会自己把自己的心上人吓跑。在经历过男女之情的余谦眼中看来,叶嘉言对待感情的所作所为完全是本末倒置。交往中的男女,为了增进感情,正该常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可到了叶嘉言这里,却只见礼物,不见人。作为助理,余谦如今的一切日常事务都由叶嘉言自己完成,这就导致CEO“日理万机”,而他只负责担任跑腿的“信使”。 语林从不问余谦“他为什么不来”。倒是余谦见了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心生不忍,自作主张地替叶嘉言开脱:“最近集团事务繁多,公子忙得走不开,您不要怨怪他,您瞧,他人虽不来,心却在您身上,每件东西都是他亲自选定,吩咐店里包好送来的,您瞧着它们,也该知道他心里只有您一个人。” 语林乖巧地点头,含着温婉的浅笑,声音娇柔地对余谦说:“没有关系,公事要紧,他不来也没关系。” 正是三月的最后一天,古朴的木质四角亭,地处校园偏僻一角,四面被浓郁的翠色遮盖,十分隐蔽。未免引人注意,语林每次都在这里等候余谦。春光正盛的时节,举目望去,碧草青青,不知名的野花,或深红,或浅红,或粉或白,东一簇,西一簇,开得好不活泼热闹。亭子外的小径碎石铺就,人迹罕至,春天到了这里,也只是被人遗忘,这些日子来,语林算是唯一的看客。她数学并不好,日子数着数着就乱了,可是瞧着眼前的草木从初发新芽到如今的花繁叶茂,她虽说不出口,心里却是记得清楚的,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了。 日色寂寂,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时有晚风经过,亭中树影婆娑,语林拢了拢浅灰色的薄呢外套。入春天气,乍暖还寒,早起眺望天色,碧蓝无云,阳光耀眼,天气预报里温度也高,她因为贪睡了一会儿,出门匆忙,忘了带备用外套。直到中午,她还心存侥幸,以为今日用不着增添衣物,不料正午一过,气温渐低。从办公室出来前,她 分卷阅读108 在那众多的新衣中寻了半天,才找出这么一件款式颜色都不甚起眼的。衣裳是轻薄的春夏短款,搭配她里面的裙子煞是好看,只是不足御寒,这时被风一吹,更觉凉飕飕地冷得很。原是有厚大衣,可独一无二的剪裁设计,出挑的颜色,若是这么突然穿出去,不过是平白惹人议论。不光是衣裳,其余物件,语林虽都亲眼见过,却总忘记,好比现在,她坐在亭中栏杆下的长凳上,望着远处的落日沉思,早已想不起今日余谦送来的是何物。 这是语林第一次使用叶嘉言送她的“礼物”,也是她第一次当着余谦的面出神,以往,她都是回到办公室后,长久地望着触目可及的包装盒,发上好一阵子呆。可是今日,被余谦陡然触动心事,她忽然失了力气,只觉这里安静,一时间并不想离开。 “余助理,谢谢你亲自送来,告诉他,我很喜欢......”她转过脸来,面含微笑对余谦说。 她真的很单纯,余谦心想,虽然含着笑,努力想装出高兴的模样,可清澈的眼睛里却藏不住忧伤。 得到固定的答复,余谦也就该走了。他瞧出语林想独自待一会儿,声音温和地劝说:“外头起风了,会很冷,还是去屋里暖和些。” 语林含笑答应了,可是余谦走后,她仍是待了好久,直到夜幕降临,眼前瞧什么都是影影绰绰的,她才抱着双臂起身,手脚冰冷麻木,竟已冻得失去知觉。 一回到公司的余谦,直入总裁办公室,照例先要汇报语林的一言一行。叶嘉言正在签发文件,余谦讲话时,他便停住笔下的动作,静静聆听。余谦重点讲到了今日的插曲,一个劲儿夸奖语林通情达理。 “嘉言,她可真是乖巧懂事,”他已经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了,“我说你工作忙,才不来见她,她一点儿不介意,不埋怨你,还替你考虑,要你以工作为重。” 闻言,叶嘉言抬眸淡淡瞧了一眼余谦,又重新开始签字,只是手中的金笔被他握得很紧,落笔也重,一笔一划地,若不是笔尖够硬,恐怕有折断的危险。 ☆、46 虽然如此,他的面色却瞧不出什么变化,依旧是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余谦故意怄他动气,短短几句话,偏要翻来覆去,啰嗦个没完,将语林描画成‘一心只为他着想’的十佳女友。 叶嘉言终于皱起了眉头,余谦大喜,正要打铁趁热,忽见他不悦地瞟了自己一眼,那鄙夷的眼神分明在说你的把戏很无聊。 余谦悻悻地住了口,心想你虽聪明,不还是心甘情愿上当了么?瞧了瞧叶嘉言面上隐忍的抑郁不乐。余谦忽然感到胸怀舒畅,嘴角翘起,一脸看好戏的洋洋自得。 叶嘉言懒得理他,垂眸看文件,又觉眼前的文字令人心烦意乱。勉强扫视完毕,刷刷几笔签上名,合上封皮,抬眼示意:“把这份文件拿去秘书处,通知他们半小时后开会。” 打发走了余谦,无人在耳边聒噪,叶嘉言自以为清静了,重新伏案工作,精神却一直无法投入。明知余谦的话有夸大的嫌疑,但他无法不去在意,这些日子来,他千方百计用工作来使自己忙碌,很努力才忍住去见她的念头,可是她原来并不关心,不在乎他见不见她,又或者他不去,她反而觉得轻松自在? 余谦安排好工作进来,见叶嘉言正垂眸发闷,遂安静等在一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有一会儿,该来人催了,余谦又瞅了瞅叶嘉言,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开口提醒,因为他看起来并不愿人打扰。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必是有人来催了,余谦忙要出去处理,听见身后的动静,又转过头来:“公子,我先去开场。” “不用了,”叶嘉言正在戴袖扣,轻描淡写地说:“你现在去把“海洋之星”买回来。” 余谦愣了愣,反应过来“海洋之星”是某奢侈珠宝品牌新近展览过的一套蓝色钻石,又惊又气,先打开门对外头的人交代了几句,然后急忙忙走到叶嘉言身边,神色严肃且认真:“嘉言,虽然这是你个人私事,但我还是忍不住要管一管。你对唐小姐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可取,你日日冷落她,即便送她这个,送她那个,除非她贪图你的身家背景,否则你就是心思用错了地方。” 叶嘉言并不理会,过去取衣架上的西装外套,余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劝说:“依我看,你与其送什么‘海洋之星’,倒不如今晚就和她约会。玫瑰花我立刻帮你订,再选一家情调浪漫的西餐厅,烛光晚餐,拥抱亲吻,这才是谈恋爱的正确方式,我说得如此直白,你可领会了?” 叶嘉言正在穿衣,闻言眼风淡淡扫了扫余谦,显然十分嫌弃他婆婆妈妈。 “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办,其余的不用管了。”这是在下命令了,作为助理,余谦当然不会违抗,可作为朋友,却是要据理力争的。 “我才想不管呢,”余谦笑得不怀好意,使出杀手锏:“可谁让我对唐小姐很有好感呢,见不得你这么欺负人家。” 叶嘉言果然脸色一沉,拧眉冷冷睨向余谦:“不许你对她有好感。” 分卷阅读109 “吃醋了吧......”余谦淡笑着调侃。 叶嘉言冷哼了一声,一面朝外走,一面出言威胁:“你有这闲工夫,还是办正事去要紧,免得被扣奖金。” 一直等叶嘉言走到门边,余谦才闲闲开口:“‘海洋之星’怕是买不回来了。” 叶嘉言方才握上门柄,闻言停住动作。 “别说‘海洋之星’,如今你私人账户上的资金,连包咖啡豆都付不起了。”余谦平淡的声音含了许多感叹:“你父亲那边尚未完全放权,若动用其它账户,这么大笔支出,如何瞒得过去,要不要实话实说,我得先知道你的态度。” 余谦以为抛出这个难题,必能说动他改变主意,可是很快,他就见到叶嘉言向他走来,手上正摘下腕表,搁在他面前的桌上:“把这个拿去当了。” “这可是你亲爹请专人为你打造的,价值连城,你不怕他不认你这个不孝子。”余谦颇感头疼地说。 “暂时存放在那儿,等哪一日传到他耳中,正好替我赎回来。” 余谦无言可对,笑了笑说:“搁古代你凭此一举,就免不了被后世诟病无道昏君。” 到底还是遵照叶嘉言的意思,买来了“海洋之星”。余谦交给他过目,一面问哪一日送去。 “这些天辛苦你了,给你放一星期假。”叶嘉言坐在办公桌后,赏玩着透明净澈的水蓝色钻石,想象它佩戴在语林身上的样子,眼中浮现笑意。 “那你是自己给她了?”余谦喜出望外地问。 叶嘉言淡淡笑了,“嗯”了一声:“谢谢你的开导,往日竟是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余谦嘿嘿一笑,神色慷慨地说:“你初次恋爱,难免不懂套路,往后有任何困惑,不论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尽管来找我,男欢女爱方面,我虽说不上内行,但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余谦兴致勃勃,正要长篇大论,叶嘉言一记锋利的眼神瞥去,立刻使他噤若寒蝉,灰头土脸地告辞了。 这一晚,叶嘉言在办公室待了许久。他仔细将首饰包裹成礼品的样式,甚至想好了,见到语林,他先要跟她道歉。余谦说得对,是他不好,她已经在他身边了,他应该做的是让她开心和无忧,无论她心中如何看待和他的这份感情,他都要放任自己去爱她。 语林会很心安的,如果他许下的这份誓言,语林能够知道的话。她又做噩梦了,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和沈清臣分手前的那段时间,也是这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闭上眼睛,耳边似乎就听见沈清臣对她提出分手,那时候,她总是害怕得整夜整夜不敢合目。可沈清臣终究还是不要她了,语林受了很重的内伤,在她无比渴望孤独和平静的时候,她一直只敢视为‘叶哥哥’的他出现了,那样霸道而深情地闯入她心里。 你也会像他一样,说不要我便不要我了么?漆黑的夜里,语林缩在床角,抱膝而坐,方才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她怔怔抬起手指,拭了拭布满额头的汗水,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是这一句话。拉起滑落腰间的薄被,她把自己裹紧了些,睁着眼睛静待心头的恐慌过去。冷汗渐渐干了,背心里凉飕飕的,万籁俱寂中,什么也看不见,夜风偶尔吹起窗帘的一角,从纱窗仰望去,淡蓝的天空,那样遥远而神秘,两颗星星相距很远地亮着,如破碎的泪滴,光芒凄冷而孤寂。 因明日要上班,她还是蜷缩着卧倒在床上,闭目养神。快要天亮时,终于略有睡意,却又觉得放心不下,细细一想,才记起办公室里所有私人空间,已经被她藏满了东西,若再多一件,她该往哪里放呢? 家里肯定不行,一旦被发现,无需父母盘问,她自己先就招了。而她的小公寓,从家乡回来,就不曾再去过。语林思来想去,能帮助她的,也只有夏静姝一人而已。 夏静姝已经结婚了,这个消息,还是她的丈夫告诉语林的。若早知道,那一日在商场,语林也不会傻乎乎地想要脱身而逃了。语林曾说过,谁有幸得到这般慧黠灵透的女子,必是他一生最大的福气。可是当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宋先生出现时,他是那么恐惧和绝望,追问着他妻子的下落,语林虽然震惊,但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所知道的通通告诉了他。 后面的经过情形,语林不得而知,总之结果是好的。打电话过去说明缘由,夏静姝爽快地应承下来,还派了车来接。放学后,等到校园内人走楼空,语林在司机的帮忙下,将全部‘礼物’一一装上车,单个物品并不占空间,但最后却将宽敞的后备箱和车厢前后座塞得满满当当,语林只得挤在大堆纸盒当中。 正是日落时分,漆黑的宾利房车穿行在盘山公路上,路旁花木繁盛,阳光从茂密的枝叶缝隙透过,碎金子般闪烁不定。欧式风格的白色别墅位于半山腰,远远望去,四周被一片绿色环绕,宛如天然的森林氧吧。 车子驶进大门,院中开满花的桃树下,一抹闲雅的身影从安乐椅上起身,伴着夕阳的余晖走来迎接。语林正要推门下车,忽见别墅门口出来了一人,快步走到那抹身影的旁边,揽扶住她微微隆起的腰身 分卷阅读110 ,低头说了什么,夏静姝就笑了,温柔中含着淡淡的羞涩,是语林从未见过的。 偌大的别墅,除了他们夫妻二人,就只有一个负责照顾夏静姝饮食起居的女佣。夏静姝差遣丈夫去帮忙搬东西,语林忙说自己来,却被她拉住手,不满地笑着告状:“我天天被关在这里,快闷出毛病来了,都是他的错,不许我做这个,不许我做那个,所以要罚他。”说着看似气呼呼地瞪去,却是晕红了脸颊,满面娇嗔。 那位宋先生只是笑而不语,神色十分温和,全不似语林印象中的冷漠寡情。 “静姝,我瞧得出来,他很在乎你,很爱你。”只剩了她们两人时,语林悄声笑着对夏静姝说。 “我不在,你跟谁学坏了?知道打趣人了?”口中虽在抱怨,面上却含着动人的笑。 不过很快,语林就反过来被取笑了。为了便于存放,夏静姝专门派人收拾了间客房出来,此时大大小小的包装盒放满了床上和地下,夏静姝坐在床上,目光逡巡一遍,已经瞧个八九不离十。语林进来后顺手关上门,转身见到她意味不明的笑容,有些难为情地低了头。 “静姝,你是不是觉得很荒唐?” “拿你当杨妃宠着,可不是荒唐!”夏静姝打趣说,顺手拿起一只珠宝盒,打开一看,啧啧称赞:“这条钻石项链我一眼就相中了,要我家宋先生去买,结果晚了一步,原来是被叶公子抢走了。” “那我送给你吧。” “那可愧不敢当,”夏静姝放下这个,又拿起另一个,笑着说:“若不是没有戒指,都能看做是求婚了。” “我......我并不想要这些。”语林小声嗫嚅。 夏静姝以为她在说笑,转脸细细打量,见她的神色认真中透着沮丧,便也正色说:“那你为何不拒绝?” “我......我不愿他不高兴。” “若是真的不喜欢,还是干脆一点儿好,长痛不如短痛。”夏静姝给出理智的建议。 语林见她误解了,忙辩白:“不是的,我喜欢啊。”顿了顿,放低声音:“无论他送我什么,我都是很喜欢,很开心的。” 夏静姝见她一脸女儿娇态,笑着问:“那你在担忧什么?安心被他宠着就好啦。” 语林心中有很多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瞧了瞧夏静姝,叹了口气,打开衣橱,动手整理衣物。夏静姝过去帮忙,簇新的衣裙,大多是限量款,一色一件,看得她目不暇接,大饱眼福。衣服的设计风格和语林的气质十分吻合,夏静姝从中挑出一件,对语林说:“下次约会穿它去吧,别提多美了。” 纯白色的针织连衣裙,只在胸前绣了折枝玫瑰,粉花绿叶,裙摆和袖口均是荷叶边,衣服风格秀美而不失鲜艳,的确非常适合语林。可是语林只偏头瞧了一眼,淡淡摇头:“没有约会......” 夏静姝听不明白,接连发问:“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约会?你们不是在交往么?” 语林苦笑了笑,神情凄凉,默然不吭声。 夏静姝端详着语林,沉声问:“他亲过你没有?” 语林面色泛红,瞅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夏静姝‘嗯’了一声,脸色缓和下来,眼中露出笑意,凑近了轻声问:“那你们做过没有?” “没......没有。”语林又羞怯又紧张,秀面涨得通红。 未经人事的处女才有的反应,夏静姝见了,却感到惊奇。 “你不会还是完璧之身吧?”知道语林怕羞,她有意说得隐晦。 语林飞快扬眼瞅了瞅,又迅速垂落眼帘。 “你和沈清臣都是订过婚的,”夏静姝简直不可思议,惊叹得自言自语:“他莫不是神仙,居然没有碰你。” 说完目光在语林身上流连,皮相自不必说,雪肤花貌,清丽绝伦,身材也是无可挑剔,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 夏静姝思考半晌,忽然说:“沈清臣倒是个厚道人。” 语林眼神微怔,清浅地笑了笑:“是啊,他是个好人,因为给不了承诺,所以......” 所以迟迟不肯要她,她的性子太过保守,会认真的,而他,还在等钟爱的那人。语林一直不明白的问题,和沈清臣分手后,她才悟出答案。 “你在害怕叶嘉言也会这样对你?” 被她说中心事,语林脸色微讪。夏静姝也没了主意,静静沉思。 “他突然对我不理不睬,我不知道为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柔和婉转的声音缓缓响起:“一个多月了,他几乎日日让助理送我礼物,也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只问我喜不喜欢,我若说不喜欢,他会不高兴,那我只好说喜欢了。可是他却不来见我,一次也没有来。我常常想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他恼我了,所以不来?又会想是不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所以不愿来见我?若是这样,又何必源源不断地送东西?我......我实在不懂,可又不敢去问他......” “他让 分卷阅读111 你感到不安?” “我......”语林眼中出现茫然无措的神色,瞅着夏静姝,半晌,诚实地点点头。 夏静姝被她单纯的表情逗笑了:“觉得不安就去质问啊,他现在可是你男朋友,对他撒娇耍赖,竟然不理你,非闹着让他解释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这样不好吧?”语林神色一窘,摇摇头:“不行,太没礼貌了。” 礼貌?夏静姝一脸莫名其妙:“你好歹也是谈过恋爱的,难道一直和沈清臣相敬如宾,都没产生过摩擦?” 语林点点头:“他人细心体贴,即便有意见不合,也会耐心与我沟通,我们......一直都很好。” 这样的话,本是不该说的,因为语林答应过自己,要慢慢忘了过去,重新开始。 “叶嘉言大约是初恋,没有经验,又碰上你这个半懂不懂的恋爱新手,不出问题才奇怪了。”夏静姝点明症结所在。 “初......初恋?”语林眉眼一凝,怔怔望向夏静姝。 “我胡猜的,”夏静姝嘻嘻一笑:“从他的表现来看,恋爱技巧简直为零啊。不过既然他不来见你,你可以去见他啊,你就喜欢把话憋在心里,也许说开了,只是虚惊一场呢?” 当面质问叶嘉言为何不来么?语林想象不出那种画面,神情变得困窘:“我......我说不出口。” 夏静姝拍了一下语林的发顶,没好气道:“瞧你没出息的样儿。”顿了顿又说:“那就不说话,安静地出现在他面前,也好过你在这儿自寻烦恼。”说着将那件连衣裙交到语林手中:“先给叶嘉言打电话约他,换完衣服,我让司机送你去。” “这......这可以么?”语林瞅着手中的衣服,迟疑地说。 “当然可以,”夏静姝动手把语林往衣帽间推:“虽然他时间宝贵,但你是他的女朋友,随时见他是你的特权啊,谁也拦不住。” 语林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电话就通了。她下意识地“喂”了一声,有点儿紧张。 “喂......”是女子淡淡的声音,语林愣了愣,拿下电话看了看,不错,是他的私人号码。 大概是秘书吧,语林振作精神,语气柔婉和善:“请问嘉言在么?” 那头无声了片刻,忽地听见一声冷笑:“你找他做什么?” 这熟悉的语气使语林霎时间惊慌莫名,脸色开始发白:“溪语,怎么......怎么是你?” “怎么?”冷漠的声音含了讥讽:“只许你找他,我就不能替他接电话了?” 他允许她替他接电话?他们现在在哪里?她就在他的身边么?语林唯恐自己失态,极力稳住心神,攥紧手,指尖掐进掌心里,清晰地泛疼。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完这一句,她又立刻说:“你能让嘉言接一下电话么?我......我有话要跟他说。” “果然是男女朋友了,都能这么主动了?”张溪语冷声嘲讽:“我还以为他不去见你,你永远也不会来找他的,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是怕他忽然对你没了兴趣么?所以要盯紧一点儿?” 语林感到屈辱,苍白着脸蛋,泪珠在眼中打转。 “我没有......”她故作高傲地说,喉头哽咽着。 张溪语还欲再说,隔着车窗远远望见叶嘉言过来了,她匆匆挂断电话,快速删除了通话记录。 夏静姝在外等待许久,正要进去瞧个究竟,门从里打开了,语林换好衣服出来。轻软熨帖的纯白面料,包裹着她玲珑曼妙的身子,腰肢纤细,胸前轮廓姣好,及膝的裙摆,露出纤长白嫩的双腿。乌黑润泽的长发温婉地披落肩头,肌肤皓洁如雪,清润水灵的模样,恰似亭亭一树梨花,初初开放。 “果然还是天仙的装扮适合你,”夏静姝笑吟吟走近前,往语林脸上细瞧去,却被她避开了。 “静姝,我该走了。” “怎么了?精神这么差,是不是累了?” 语林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补补妆,瞧你脸色比雪还白。” “不......不用了,我怕时间来不及。” 其实语林是怕被瞧出异样,幸而夏静姝不作它想,嘱咐了几句,就唤来司机送她。 夜幕降临了,寂静的山道上,路灯一路照着,冷冷清清。语林上车不久就歪在后座睡着了,司机训练有素,一路保持沉默,车子开得又快又稳。 终究是睡得不舒服,到了市区时,语林悠悠醒转,窗外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她思绪一片空白,想不起这是到了何处。 “唐小姐,您要去哪里?”司机适时询问。 语林认真想了想,记得早起跟父母说过今日要去公寓看看。 就在回来的第二天,语林收到了快递寄来的钥匙,未免触景伤情,她至今未曾再踏足。可是现在,语林却十分庆幸今日的打算,以她目前的状态,最好还是回自己的小窝好好睡上一 分卷阅读112 觉。 除却睡觉,语林另一个调节情绪的方法是吃东西。开往公寓的路上,汽车此时正经过闹市,不向外看还好,一看之下,语林的眼光自动筛选着各色餐厅饭馆的招牌,瞥见以往常爱光顾的那一家,更觉饥肠辘辘,几乎立刻请司机停车。 自从和沈清臣分手,语林再也没有在外用过餐,因为所有她知道的餐厅,都曾是俩人约会过的地方,所以她不肯再去了。 传统中式风格的私房饭馆,客人并不算多,拣了临窗的位置落座,熟悉的地点,却只余她独自一人。点菜时,语林并未多费心思,已经点了好些个。侍应生接过菜谱,正要离去,忽然听见一声迟疑的呼唤:“请等一等。” 侍应生含笑转身,态度和气地等待下文。 语林欲言又止,踌躇片刻,嗫嚅着开口:“我......我还想点酒。” 侍应生又一次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虽秀面半垂,但气质娴静,娇娇柔柔,水莲花似的,怎么看都是不胜酒力。 听不到回答,语林不由地抬起头来,乌发玉颜,明眸如水,只是神情愁苦无助,瞳若点漆,却失了光彩。 任谁见了,都知是为爱情烦恼,故此借酒浇愁。侍应生翻到酒水那一页,递过去。 语林只喝过其中的一种,犹记得是酸酸甜甜,类似果汁的味道。待到上桌,斟满一杯,她一气饮尽,滋味竟比记忆中还要美妙,不待口中酒味渐散,便又斟另一杯。一桌子美味佳肴,不过开始时略动了几筷,到了后来,她便一手托腮,一手持杯,只顾自斟自饮了。 猛然间听见手机振动的声音,语林呆了呆,忽然喜上眉梢,停杯凝目瞧去,不由打了个寒噤。欲待不接,却控制不住想听她会说什么。 接通后,语林静静等待良久,那头却只是沉默,似乎在与她对峙。 “溪语......”这两字方才轻声吐出,已经被张溪语打断:“为什么?为什么我和你同时认识的他,他爱上的却是你?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不爱我?为什么你要夺走他?”含糊不清的喃喃声,竟是醉得不轻。 “溪语,你醉了,你现在在哪里?”语林担心地问,想起那一日她在夜店喝醉酒,多亏了哥哥恰巧碰上,才安全带她回来。 “不用你假好心,”一道凄厉的指控传来:“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温良敦厚,不争不抢的德行,你自以为品行高贵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根本不屑一顾。” 语林任她发泄,语气温和地说:“我们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我待你好是应该的,你不要多心。” “我才不稀罕,”张溪语依然愤恨不平:“从小到大,论学习成绩,我胜你一筹;论容貌,我不输你,何用接受你的施舍?你不过仗着家世优渥,无忧无虑地被宠成公主,除此之外,我哪一样不比你强?凭什么要被你瞧不起?” “我何曾瞧不起你?”语林急得语无伦次:“我......我羡慕你都来不及,我怎么敢瞧你不起?我......我哪有资格瞧不起你?” “你现在就有资格了,”张溪语呜呜地哭了出来,语气颓丧:“任凭我如何努力,都没有用。他要娶你为妻,今生今世都陪伴你,爱护你,你开心了?得意了?” 张溪语是真的伤心了,从来她想要的东西,都会自己争取。为了考上顶尖大学,她可以数年如一日地孜孜不倦,挑灯夜读;为了升入高薪职位,她可以吃苦耐劳,日日加班。可是碰见他,纵然费尽千般心思 ,却是应了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为什么?”渐渐低沉的声音,含混不清,却是凄凉而不甘:“为什么你已经拥有这么多,还要把他抢走?我呢?我却一无所有。” 把他抢走么?虽然明知自己无罪,语林竟也生出愧疚之感,书上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想要善待他人,可是却使自己最好的朋友这般心碎神伤。 “对不起,溪语,真是对不起......”仍是这样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她的声音轻若呓语,快要听不见了:“你把他的心还给我,我要你还给我......” 这句话久久回荡在语林耳边,她重新斟满酒杯,忽然想要大醉一场。后来就真的一杯一杯复一杯,越喝越开心。心中不断安慰自己,醉了好,醉了,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了。语林从未纵酒过,因此到底醉没醉,她也不知道,不过脑子倒真像空了一样,终于轻松了,浑身暖烘烘地,也是舒服得很,舒服得她伏在了桌上,头枕着手臂,睡意朦胧。 桌上的手机振动多时,终于停止。语林困得眼皮都撩不开,一动也不动。侍应生从不远处望见,料想是醉了,由于事先受过嘱托,掏出衣袋中语林交付的写有号码的纸条,正要拨打。却见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正款款走向语林桌边。 侍应生快步走过来,因纸条上号码前写着夏,所以问道:“您好,请问是夏小姐么?” 沈清瑜摇了摇头,秀眉轻蹙:“只有她一个人么?” “是的,先前好好的,接 分卷阅读113 了一个电话后,开始灌酒,这会儿大约是醉了。” 沈清瑜点点头,面露思索,随后进来的沈清臣一眼看见这边的情况,忙走过来。 “怎么......”一句话没说完,见着伏在桌上的语林,神情变得关切。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 “大概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沈清瑜沉吟着说:“送她回去吧,一个女孩子晚上独身在外不安全。” “那我先送你去医院做检查,随后送她回家。” 沈清瑜含笑点头:“好。” 迷迷糊糊听见交谈的声音,语林半睁着眼睛抬起头来,双手托腮,做花瓣状,脸蛋赤红,望着对面的俊男美女,水润无辜的双眸,笑眯眯地对他们瞅来瞅去。忽地沮丧地叹气,垂下目光,低眉顺眼地小声咕哝:“唉,就怕会遇见,可还是遇见了,我不是故意出现在这里,想要打扰你们的哦,我这就回去啦。” 说完扶着桌沿站起身,酒意袭来,眼前的一切重叠在一起,变成了好多个。她敲了敲脑袋,“咦”了一声,满面疑惑地笑了,娇声喃喃:“为什么头好晕......” 她原地踏步地转了一圈,朝相反的方向摇摇晃晃而去。沈清臣对沈清瑜望了望,彼此心意相通,然后他便过去揽住语林肩头,扶着她,三人一同出了饭馆。 夜风微凉,酒意一经发散,语林头晕得更厉害了。送她回去的路上,语林醉得东倒西歪,他便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司机虽没有受到指示,不知去哪里,却也不吭声,只是慢慢开着车。安静的车厢内,只听见语林细声嘟囔:“头好晕......”一面在沈清臣怀中转动身子,寻找舒适的倚靠位置。 她的肤色本就洁白如玉,此刻醉了,双颊两抹嫣红,更增娇艳。可是清丽的眉眼难掩苦闷,神态哀愁欲哭,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却不能说出口。 “他待你好不好?”沈清臣轻声问,眼神疼惜地凝望着她。 “他?他是谁?”语林闭着眼睛喃喃,面露思索。忽而一笑,高兴地小声嚷嚷:“你是指嘉言对不对?他待我可好啦,送我许多礼物......”忽然神色萎顿下去,愁眉苦脸地娇声自语:“可是他好长时间没有来看我了,我......我......” 我很想他,这句话,语林只敢藏在心里。她柔美的脸庞上神情变得激动,抓住沈清臣的衣袖,无所适从地轻晃:“他为什么不来了?嗯?他为什么不来?” 她嘟嘟囔囔地反复轻问,面容楚楚,情绪既难过又忧伤。沈清臣满眼疼惜,柔声抚慰:“我送你回家,好好睡一觉,把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 语林依偎着他,慢慢点头:“好,回家,”突然又摇了摇头,语气急促:“不......不能回家,不能让爸爸妈妈担心,我要回公寓,我是要回公寓。” “好,回公寓。” 司机得知了目的地,行车速度就快多了。沈清臣喂语林喝过醒酒茶,调整了她在自己怀中的姿势,让她睡得舒服些。 夜里十点,车子驶停在公寓楼下,沈清臣率先下来,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语林已经醒了,头晕虽有所缓解,但意识仍是糊涂。路灯朦胧昏弱的光线照进车里,她凝目认了认朝自己伸出手的人,隐隐约约辨出男子的轮廓,以为心中思念之人出现在了眼前,溢满心胸的惊喜之情,促使她俯身过去,仰起脸,笑眯眯地对那人张开双臂,满面娇羞地注视着他,嗓音温软娇柔:“抱抱......” ☆、47 沈清臣神色一怔,他们在一起时,她虽有时言笑活泼,却还不曾对着他这般撒娇。此刻醉态可掬的模样,竟是说不出的俏皮灵动。沈清臣温和一笑,俯身搀扶她下了车。 他没有答应她,抱她出来,语林心中发酸,忍不住眼中滴下泪来,慌忙抬手擦拭。 “怎么了,是不是头晕不舒服?”沈清臣语气关心地问。 语林只是摇头,抬臂环抱住他,脑袋靠在他胸膛,依偎入他的怀中。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她的嗓音轻柔,口吻依依不舍。四周静极了,因此语声虽低,却让等了她许久的另一人听得清楚明白,听见她这句话,那人心中一痛,又有些慌乱,捏紧了手中扎着淡蓝色缎带的礼物。 从沈清臣下车的那一刻,他便注意到了,她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被他隔着车窗,听得一清二楚,瞧得明明白白。是因为和她爱的那人在一起,所以才不接他的电话么?又一次,叶嘉言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嫉妒和愤怒。 没有得到他的回答,语林心中发慌,带着哭腔又问:“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沈清臣不吭声,只是抬手回抱住语林,像安抚孩子那样轻拍着她的背。 语林哭得更加伤心了,声泪俱下地说:“我知道她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可是我......我舍不得把你让给她,怎么办?我舍不得......, 分卷阅读114 因为我......我也......” 他一直没有说话,语林抱得更紧了。她仰起满面泪痕的脸,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知他为何不说话,轻轻踮起脚尖,心跳如雷地凑近了他。 她的唇快要吻上他了,沈清臣还来不及反应,一道刺眼的强光照射过来,引擎轰鸣的声音笔直逼近,沈清臣下意识抱起语林侧身往路旁让,把她护在身前。 车子堪堪停在他们前方,车灯大亮,将他们周身照得如同白昼。语林抬手挡在眼前,眯起双眸望过去,正见着一人从车上下来。 叶嘉言不缓不慢踱步近前,即便心中痛不可遏,外表看来,仍是从容磊落,翩然而立的世家公子气度。眼光毫无温度地落向沈清臣揽在语林腰间的手。一时间,他的眼底染上一层愠怒,目光矜淡地瞧向沈清臣,清俊的眉宇透着凛然之威。 沈清臣与他对视着,面色淡然,却亦有着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嘉言......”她疑惑地喃喃,心中陡然慌张,转头看向被自己抱着不放的人。心中糊涂了,是自己又弄错人了么?她怔怔注视着沈清臣,他的眼神包容而亲切,好像无论她犯了什么错,他都会原谅自己。 “对......对不起,”她泪光点点地凝望着他,轻声说。 沈清臣温和地笑笑,摇了摇头。 语林意识迷惘,只觉空气过分安静了。突然手腕一紧,已被握住往外一带,她被动地转过身子,已被圈进另一个怀抱。 因为不吸烟的缘故,那人身上的气息干爽而清冽,似有微冷的疏离,但却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仿佛只要被他抱着,便什么也不用害怕。 叶嘉言收回视线,垂眸看向怀中的人。她却也正注视着他,双瞳如两丸黑宝石,亮晶晶的,神情呆怔,不能相信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的目光变得温宠,抬手轻柔地拭去她脸颊边残存的泪水,凝视着她的醉颜,唇含浅笑:“谁欺负我的林林了?嗯?” 虽是这般问,他又岂会不知,她为了对面那人,才会醉酒,才会哭泣。可是他不能自乱阵脚,他要把她带走,不允许有人抢走她。 “我们回去好不好?” 低柔而宠溺的语气,语林是熟悉的,她想要转过身去跟沈清臣道别,可是他却更加抱紧了她,不让她动弹。 “我们回去吧。”他重复一遍,镇定的语气,细听之下却泄露出细微的慌乱。 他是在不安么?语林寻觅着他的眼睛,想要确认,忽觉身子一轻,已被他横抱在怀中。 “嘉言,”她低呼一声,脸色发窘地看着他:“放我下来好不好,我......我可以自己走。” 叶嘉言并不理会,似笑非笑地俯身贴近她娇美的脸庞,低声戏谑:“你若不让我抱,我可要吻你了。”说罢薄唇轻轻碰了碰她润白小巧的耳垂,随后不紧不慢地抬起身来,幽深冷冽的目光瞧向对面。 沈清臣正凝望着他怀中的语林,神情若有所思,眼见叶嘉言抱着她转身而去,他忽然开口:“对她好一点。” 直到此刻,沈清臣才明白过来,眼前的傻姑娘,是喜欢上此刻抱着她的男子了。在车上时,睡梦中的她,喃喃唤着‘嘉言’二字,语气似幽怨似甜蜜,而后的一系列举动,也是因为把自己当做了他吧。 叶嘉言略停顿脚步,并未回头,语气清淡地说:“离她远一点。” 他将她抱上了车,不一会儿,车子便启动了。沈清臣目送着他们远去,取出手机拨通电话。 “喂,清瑜,检查结果如何?” 电话那头柔声笑了:“你也太性急了,哪能那么快。” “好,”沈清臣也笑了:“等着我,我马上就到。” “嗯,路上当心。”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背道而驰,消失在漆黑的夜里。一方归心似箭,一方却愁眉紧锁。醉时借酒壮胆,从不敢对他说的,不敢对他做的,都主动说了,主动做了,却不料张冠李戴。此时他那么真实地在身边,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语林却只是规规矩矩地放好手脚,勇气全无,说不出只言片语。 叶嘉言在等她的解释,语林却懵然不知。她靠在座椅上,望着车窗外出神。寂静的林荫路,华灯灿亮如银,照见夹道两旁淋漓尽致的绿色,因是春光烂漫的时节,这绿比上一次日间见到的,更加鲜活苍翠。语林一直记得那日午后,在他的公寓里,他说喜欢她,那么诚挚认真的眼神,落地窗外洒进万道阳光,都不及那一刻他眼中的光辉。语林的心忽然变得很静,也很快乐,他是喜欢她的,不是么?许久不见,他还是来了,所以他仍然喜欢着她,的确只是因为太忙才无暇分身。 车子驶入车库,慢慢停稳。叶嘉言盼了一路,到底还是失望了,他只觉身子阵阵发冷,好像全身肌肉都冻僵了,简直一动不能动。他不下车,也不开口讲话,安静得仿佛不存在,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语林满心的喜悦也渐渐消散,她悄悄转过头去,借着车库明亮的灯光,仔细端详他。他的侧脸平静到近乎淡漠,神 分卷阅读115 态仿佛闲雅,又仿佛说不出的落寞。 语林毫无预兆地想到了张溪语,想到他们早些时候待在一起。她忽然很想知道他的心事,可是又觉得,除非他主动说起,否则自己是不愿意问的。 两人各怀心思,都在猜测对方心里的秘密,气氛更加沉闷了。语林知道他能感觉到她的注视,可是他并不回视于她,这让她难过不已。她默默转回身,低头坐着,双手交握在一起。 “明天有一个酒会,你可愿答应随我一同出席?” 过了许久,他这样问。 语林怔了怔,某个想法掠过心头,可是她不确定。 “为什么?”她轻声反问。 他转过身,目视她半晌,并不回答。握起她的一只手,而后另一只手覆上手背。 “答应我,好不好?”他认真地说,将她的纤手紧紧包在双手掌心之中。 语林不再多问,点点头:“好。” 叶嘉言神色松动,含笑将语林拥入怀中,亲昵地吻吻她的脸颊,久久地抱着她。 他只是要名正言顺地将她留在身边。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是他的,只属于他。 次日清晨,余谦奉命到访。随行的有服装师,造型师,带着各自的助理,抱着大大小小盒子。 门铃响起,叶嘉言打开门,让他们进来。其他人各自忙开了。叶嘉言往书房走去,余谦兴冲冲跟上,小声问:“嘉言,你们?” 叶嘉言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余谦不赞同地皱眉:“我怎么能走,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善后呢。” 叶嘉言不再理他,正要开门进去。卧室的门打开了,一身家居服的语林走出来。 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肩头,发线浓密。素颜清丽秀雅,娇柔的五官,肌肤白皙光润。 看着一屋子的人,语林面露惊愕,加上刚醒不久,神情愈发无辜懵懂。她不禁看向叶嘉言。 他向她走过来,温柔地摸摸她的发顶:“昨晚睡得好么?” 语林乖巧地点点头,含笑“嗯”了一声。他把主卧让给她,自己睡的书房,受委屈的是他才对。 叶嘉言面含微笑,默默凝视语林一会儿,牵起她的手,向不远处的服装师走去。 其他人也都忙于工作,并未注意这里,唯独余谦一直看着这一幕。他还是第一次见着叶嘉言这般柔情缱绻的模样,倒是更加真实生动,多了几分人气。 语林接过服装师给的衣裳,回房间换上。出来时,叶嘉言并不在,其余人见着她,都是眼前一亮,十分惊艳。 正欣赏着,叶嘉言出来了。语林看向他时,他也看见了她。 裸粉色礼服长裙,收腰无袖的款式,圆领领口处订了米粒大小的一圈珍珠。样式并不出奇,颜色也不出挑。可叶嘉言看到第一眼,便知道合适她。 他知道她穿上会好看,可没想到这样好看。端雅娴静的美,并不咄咄逼人,他很喜欢。 语林却也凝望着一身深灰色礼服的他。夏静姝早已细细分析过他如何好看,语林总不能感同身受。直到此刻,眼前的他,那样俊美,又那样优雅,她才信服,他的相貌当真是极好的。 这样般配出众的一对,携手走进宴会厅时,全场有过短暂的安静。 一双双眼睛在他们之间游走,语林挽着身边的他,心中安定,一步步走过人群。 这是一场慈善酒会,有媒体到场。到达签名处时,摄像机齐齐对准了他们,闪光灯此起彼落。语林目光看去,全是陌生的面孔。好奇,羡慕,漠然,嫉妒,神情各异。 看了看身旁正在签名的男子,清朗优雅,风度翩翩。即使满堂人众,俱是锦衣华服,非富即贵,他依然像星星一样光辉夺目。 语林面含微笑,静静站在叶嘉言身边。她感觉到许多惊艳爱慕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忍不住抿嘴一笑。 叶嘉言签完名,回身便见她忍俊不禁的模样,灵动又俏皮。视线略略一扫,已经明白她为何发笑。他的表情仍是从容淡定,眼中却现出温柔而无奈的笑意,牵起她的手,不理会众人的目光,缓步离去。 进了休息室,语林才关上门,已经被他从身后抱住。她微微一惊,垂眸微笑不语。 他埋在她的肩窝处,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芬芳,闷闷说:“不许再笑了。” 语林笑着“哦”了一声:“你不该烦恼啊,那么招女孩子喜欢,该生气的是我才对。” 安静了片刻,他扶过她的肩,使她面对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着她。 “你生气了?”他认真地问。 语林装作思考的模样,忽然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他的眼神有些怀疑,可是面上已经露出紧张的神色。 那么聪明优秀的他,却被自己成功捉弄。语林噗嗤一笑:“骗你的啦。” 她的神态温柔且顽皮,是他第一次见。 他凝视着她,笑而不语,目光宠溺纵容。 分卷阅读116 只是相互凝望着,却不知怎么就吻在了一起,唇齿相依相吮,柔情似水,细腻绵长。 楼下,各路嘉宾仍在进场。沈含英一袭正红色露肩长裙,拿着银色手包,独自一人,仪态万方地走进来。 纤细曼妙的身材,肌肤白净光滑,妆容精致大方,令人猜不出年龄。耳上的大颗钻石,光华闪耀。 在场的女士,比她年轻貌美的,没有她雍容华贵的气度;比她身价更高的,身材美貌又不如她。更甚者,还有的与她曾有过节。 因此,一路走过,一道道视线,或嫉妒或厌憎,间杂着幸灾乐祸,刀子般从她脸上刮过。 沈含英视若无睹,大方得体地微笑着。气定神闲的目光,迎面扫视周围,透着不动声色的威严。 窃窃私语的圈内人,渐渐闭嘴,等着看戏的圈外人,也各自散去。沈含英暗自松了口气,悄悄抹去手心的汗。 “冒充什么豪门贵妇,不过是抢人丈夫上位。”人群中某位出身豪富,如假包换的中年贵妇人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刚巧能让沈含英听清。 沈含英笑容自若,朝说话人款款走去。 “陈太太,好久不见,看您精神饱满,想必最近很是舒心适意吧?” 那陈太太长相平平,身材中等。与沈含英相对而立,气势上不落下风,只是相貌差了一大截。尽管沈含英年长她好几岁。 闻言,陈太太脸色变了变,立刻更加笑容可掬地反击:“那也不如您春风得意啊,亲生孩子订婚不久,叶家少爷又有如花美眷在侧,将来可都得称您一声妈妈吧?” 一句话戳中沈含英的痛处,陈太太得意地笑着,面露嘲讽。 沈含英眼中冷光乍现,面上却是笑容如故,直视着陈太太,不慌不忙地说:“我如何比得上你。您虽然离婚,但家财万贯,全都归您名下,还有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即便将来陈先生另外生育子女,您的地位仍是稳如泰山啊。哦对了,如今您已不是陈太太,真是对不住,我不光称呼错了,方才还说您最近过得好。也怪我,前两日才参加完陈先生的婚礼,就把他和您离婚的事儿给忘了,您千万莫要见怪。再说了,您年华正盛,说不定哪一日又结良缘,我还要去喝您的喜酒呢?” 不知是谁忍不住笑出了声,耻辱感令张太太怒不可遏,可是敢和沈含英争锋相对的人,自是任何时候都不会失了风度。 “是啊,”张太太直视着沈含英,淡淡一笑:“我的两个孩子,相亲相爱,哪里会发生抢哥哥未婚妻这样的事情来,别说他们不敢,我更不会答应。” 说完,张太太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眼见沈含英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的眼中出现胜利的得意光芒,如恶毒的利刃,狠狠刺伤了沈含英。 世人眼中,沈含英是第三者上位,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因为叶家的势力,无人敢当面给她难堪,趋炎附势之徒甚至处处奉承,笑脸相迎,然而背地里,她知道自己受尽辱骂讽刺。 沈含英一直拼着一口气,用心经营着生活,毫不留情地拆散沈清臣最初的爱恋,而在他的事业上,却全力支持和督促。 语林的出现,是上天赐予的一份厚礼,书香门第出身,家世清白,正是她心目中沈清臣妻子的理想人选。一步步走来,沈清臣和语林订婚的那一日终于到了,沈含英以为自己即将摆脱沉重压抑的过往,堂堂正正过上众人仰望的生活。可是沈清瑜的出现,如一场噩梦,轻易摧毁了她苦心谋划的一切,如今,她已成为众人的笑柄,整个社交界都在看她的笑话,她彻底颜面扫地。 这一切对沈含英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她病倒了,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心中仍是怨怒难平。 ☆、48 沈含英出现在休息室门口时,语林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阅杂志,打发着叶嘉言不在的时间。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才抬起眼睛,沈含英已经到了跟前,面无表情地瞧着她,幽深的眼底一片阴霾。 “沈......沈阿姨,”语林吓了一跳,迅速起身,心中莫名惊慌,结结巴巴地说:“您......您来了。” “怎么,你不想见到我?”沈含英语带讥讽,似笑非笑地说。 “不......不是的。”语林讪讪垂头,面颊无端发烧。 沈含英冷冷地对语林上下打量一通,目光定格在她的肩颈处,精致的锁骨下,‘海洋之星’的浅蓝色吊坠光华灿烂,衬着雪白的肌肤,美得灼目。 “这是嘉言送你的?”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语林疑惑地抬起头来,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脖子上,便默默点了点头。是在过来的车上,叶嘉言替她戴上的,他一言不发,语林也没有询问,但心中明白必定价值不菲。 沈含英瞧着那项链,只觉得碍眼。叹息一声,语气失落地说:“看来还是阿姨的镯子不够贵重,林林不喜欢,嘉言的项链才配得上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对于语林却犹 分卷阅读117 如当头棒喝,狠狠地羞辱了她。 “不是这样的,”语林羞愧难当,满面通红地急急辩白:“是我......我不配得到您的镯子。”喘了口气,继续说:“清臣他......他爱的是Daisy,所以......”所以她才有资格戴上那只玉镯,才应该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不是么?想到这一点,一股酸痛泛过心头,直冲咽喉,语林深深吸气,努力平复着自己。 正欲继续解释,沈含英已经打断了她。 “他们不会在一起的,”沈含英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可是,语林是绝不相信的,因为她知道,这一次沈清臣不会再放开那人。正要说些话来劝慰沈含英,也劝告自己,却听见沈含英说:“你也不可以和嘉言在一起。” 语林怔了怔,瞅着沈含英微微一笑:“我和他已经在一起了。” “不,你爱的是清臣,”沈含英肯定地说:“所以你不能和任何人在一起,阿姨不允许清臣失去你。” 语林仍是微笑望着她,干净清澈的眼神,仿佛在劝她放下。 沈含英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注视着语林的眼睛,认真地问:“你还爱清臣么?” 语林默然,爱是什么呢?是占有,还是成全?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放开了沈清臣,永远失去了爱他的机会。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语林微笑着说:“您也一定和我想的一样。” 沈含英摇了摇头:“他不会幸福的,那个女人带给他的只有痛苦,无法给他幸福。”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哀伤,眼睛里浮起雾气。 语林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诧异过后,关心地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他还好么?” 沈含英被这句话触动软肋,差点落下泪来。她强忍着心头难受,拉起语林的手,紧紧攥住,声音哽咽地低声说:“他不好,他很不好。” “他怎么了?”语林慌乱地问,一颗心砰砰直跳。 “阿姨带你去见他,”沈含英精神振作起来,笑吟吟地说:“只要你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不等语林有所反应,已经拉着她出了门。 沈含英走得很快,快速穿过无人的长廊,尽头处的电梯上,数字不断跳动变换,语林猛然想起一事,忙说:“阿姨,等一会儿好么,嘉言快要回来了,我得——” “不要再提他,”沈含英突然大声怒斥:“你是清臣的,他凭什么把你抢走。” 他抢走了她?他们为什么这样说?不,是她提出要和他在一起,他只是被动接受。语林不断用事实说服自己,却止不住胆战心惊,仿佛噩梦缠身,即将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心慌意乱中,她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纯黑色的高定礼服,穿在那人身上,修长挺拔,俊雅如玉。语林扭头,出声唤道:“嘉言......” 看清楚她是和谁站在一起,叶嘉言的脚步一顿,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安。他急于要带走她,却仍是克制着自己,缓步走去。沈含英见状,更加急迫地扶住语林的肩膀,让她转身面对自己,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冷声说:“他是个卑鄙的小人,是抢走你的盗贼,你不能和他在一起,绝对不可以。” “阿姨,你......你在说什么?”语林恐惧地低声问,满眼不可置信。 沈含英望着停在数步之外的叶嘉言,神情戒备,而他却仿佛没有看见她,姿态从容不迫,眼神平静如水,凝望着语林,温言说:“拿了你爱吃的蛋糕,怎么不在里面等我。” 语林眼露紧张,动了动唇,未出口的话被沈含英截住了:“林林,跟阿姨走。” “叮”的一声,电梯门正好打开,沈含英急忙拉住语林的手进去,语林心中混乱,只来得及回头看他一眼,电梯门已经合上了。 她就这样被带离了他的身边,叶嘉言站了好一阵,若有所失的孤寂感使他浑身发冷。脑中不可理喻地开始浮现她与那人重见的画面。还没能让她喜欢上他,就要面临失去,叶嘉言不敢承认自己内心突如其来的惶恐,可分明是害怕的,害怕她突然跟他说分手,正如当初突然说要和他在一起那样。他的心是如此的不安定,恨不能立刻去把她找回来,可是她临去前的那一眼,让他望而怯步了,她必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一句话不说,任由别人把她带走。 叶嘉言等了一个星期,仿佛一个犯人,等待着最终的判决。可是她却犹如在他生命当中消失,没有来电,没有短信。为了不错过她的消息,他盯着手机屏幕,整夜整夜不睡觉。然而最终等来的,却是余谦从媒体那里花重金买来的一组还未公布的照片。照片里的两人在超市采购,女子脂粉不施,容貌清丽明净,低头挑选着蔬菜,男子推着购物车相随,两人面容恬淡,神态宁静,偶尔相视一笑的画面,恍然是家人,有种心意相通的默契。 叶嘉言对着办公桌上的照片,一言不发,已经看了有半个钟头之久。余谦唯恐他太伤心,不时插科打诨,尝试转移他的注意力,可是根本无济于事。他的面色倒是瞧不出什么异常, 分卷阅读118 只是太平静了,实在诡异。余谦担心地瞧着他,又开始劝慰。 “几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媒体喜欢借题发挥,说不定是凑巧碰上的,你别多心。” 他仍是无动于衷,精致俊秀的面部轮廓,此刻僵硬如化石,漆黑的眸底一片荒凉。 “叶公子,”余谦信心十足地说:“你别难过,这一定是误会,我替你打电话给唐小姐,请她解释清楚。” 叶嘉言直到这时才抬头看他一眼,目光迷惑不解,似乎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瞧唐小姐看你的眼神,她应该也是喜欢你的,所以你要主动一点,与其独自猜疑,不如当面把话说开。”余谦自顾自取出电话,一面继续说:“瞧你这些日子心神不宁,患得患失的模样,我都替你觉得累——”他已经找出号码,正要拨出,手上忽然一空,却是被叶嘉言拿下电话。 “嘉言你......”眼望叶嘉言离去的背影,余谦又是无奈,又是头疼,最终竟然化为满腔怜悯,自己想想都觉得可怕。 他还是去找她了。礼拜五的傍晚时分,医院住院部的走廊空阔无人,静得叶嘉言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夕阳徐徐沉落,漫天晚霞的天空,看上去祥和宁静,他停下脚步,凭栏而立,凝目远望去,有些出神,修长挺直的背脊,背影透出孤独淡漠的气息。身后就是病房,不确定她在不在,又恐怕进去后看见不想见到的情景,因此他宁愿在这里等她。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空气忽然变得异常安静,全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叶嘉言本是一手插兜,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他忽然心乱如麻,手指不自觉收紧。深吸口气,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夕阳金色光芒照耀下,逆着光的漂亮面容,光彩夺目,不可逼视。简单的白衬衣黑长裤,衬着高雅清朗的气质,无任何点缀,也无需任何点缀,仿佛电影中的镜头,美得不真实,却又是那么熟悉,熟悉到语林能感受到心底清晰的疼痛。 叶嘉言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神从最初的错愕,变为闪躲,最后恢复一贯的恬淡,或许是心理作用,他甚至感觉到细微的疏离。他的到来并不受到欢迎,她的眼中看不见丝毫的喜色。这让叶嘉言的心不可遏制地痛着,他简直开始恨她。 他们彼此对峙着,没有人打破沉默。她距离他不过几步远,他一伸手便可以触碰到她,实现带走她的愿望。可是他知道自己带不走她了,他从她眼中看出,她知晓了一切,知道他算计了她。这些天一直逃避的真相,此刻由不得他不去面对。可是她不是无情的人,余谦说过她是喜欢他的,他仿佛看见了希望,他要向她道歉,请求她原谅,他好怕她离开他。 “语林——” 是沈清臣的声音,语林从沉思中惊醒,仓促地回头,对他笑了笑。 沈清臣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打包好的食物,温和地笑笑,转身要回病房。 “清臣,”语林出声唤住他的举动,让叶嘉言心头一跳,眼神微现慌乱。 沈清臣回过头,微笑着说:“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好她,这些天谢谢你,语林。” “不,”语林慌忙说:“我要留下来帮你,不然你一个人......”她想说的是他一个人太累,可是瞥见叶嘉言瞬间不自然的脸色,她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沈清臣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回到了病房。又只剩了他们两人,没有了逃跑的机会,语林吞吞吐吐地说:“你......你怎么来了?” 他是因为想念她,才来的。可是话一出口,却带了负气的口吻,淡笑着反问:“是啊,我来了,你是不是觉得失望?” 语林缓缓摇头,抬眼望着他,含笑柔声解释:“清瑜住院,清臣他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所以这些天——” “所以这些天你一心一意在他身边帮忙,忙到没有时间打一个电话给我是么?”他打量着她,似笑非笑地说,眼神嘲弄。 他隐忍的面色,含着不满和愠怒,扰乱了语林竭力保持的平静,她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眉目纠结,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就明白了,自嘲地轻笑了一声,说:“是因为我欺骗了你,你不想再见到我,所以躲着我,对不对?” 语林面露惊讶,随即恢复平静,默不作声地垂下眼睛。 “是啊,我处心积虑地拆散你们,”他双目紧盯着她,目光清冷淡漠,面无表情地说:“是我和沈清瑜暗中勾结,给她金钱上的支持,让她不受沈含英的牵制,如果不是我,她不可能再次回到沈清臣身边,而你,也早已和心爱之人结婚了......” 他顿了顿,唇角嘲讽的笑意,变为一抹纯粹的微笑,凝望着她,柔声说:“是我破坏你们,你为他伤心流泪,痛不欲生,都是我造成的,现在你知道了真相,恨透了我,再也不要见我了,是不是?” 他亲口承认了,语林直到此时,才肯相信沈含英所说全都是真的。她回想那一日,沈含英饱含控诉地揭露他的“罪行”。如果不是他从中阻挠,沈清瑜 分卷阅读119 会被安排出国,一切变故都不会发生,她顺利地成为沈清臣的新娘,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真会这样么?那沈清瑜怎么办?离开她视若生命的爱人,再一次远走异国,最后客死他乡。语林忍不住颤栗,夏天的黄昏,余热还未散尽,她却冷得发抖。死亡这个词汇,这些天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中,即使在沈清臣面前,她和沈清瑜刻意回避,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沈清瑜活不久了,她好不容易得到幸福,却来不及体验,就要被迫放弃。 “我......我得走了。”说完这一句,语林神色匆忙地要离开。 他不许她逃避,抓住她的手腕,固执地问:“你回答我。” 语林心慌意乱,挣脱开他的钳制,竭力平复激动的心情,然后抬眼正视着他,含着平静的微笑回答:“我并不怨恨你,如果幸福的前提是受到蒙蔽,那我选择知道真相,即使它是残酷的,让我痛苦。”她调整了一下气息,继续说:“你只是揭晓了真相,并没做错什么,所以不用觉得抱歉。” “你是在撇清和我的关系么?”他轻笑了一声,面露嘲讽:“既不愤怒,也不怨恨,就像我是和你无关的陌生人,是么?” 她怔了怔,微笑回答:“你说是,那就是吧。我要进去了,清瑜那里离不开人。” 转身的刹那,他忽然轻声问:“你喜欢过我么?” 语林心中一痛,他又要利用她来达到什么目的呢?让沈含英痛苦,掌控着沈氏的生死存亡,夺走沈清臣拥有的一切,这些,不是都如他所愿了么?如今她对他没有任何价值了,他为何不肯放过她?为何还要出现?她无法恨他,可是也不能原谅他。 “我喜欢的是清臣。” 轻描淡写一句话,彻底击碎了叶嘉言的心,他瞬间面如死灰,绝望和疼痛让他失去了一贯的从容自若,生平从未有一刻,他这样感到彷徨无助。 被理智克制着不再回头的语林,慢慢朝病房走去。 “其实,我也不喜欢你。”云淡风轻的口吻,透着满不在乎。 原来,他是来对她说这句话啊。语林自嘲地笑了笑,像是摆脱了某种束缚,觉得痛快的同时,没顶的绝望慢慢向她袭来,心中某一处地方正在枯萎。 “哦,是么?”清淡含笑的声音,回答了他。 叶嘉言只想要伤害她,因为她伤害了他,可是她不在乎他,他不能令她感同身受。他们同时离开了,背道而行,进入病房前,语林轻轻转眸,瞥见一抹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他说得不错,自从知道真相,她害怕再见他,一直躲在医院里,虽然她知道自己不适合待在这里,可是她没有地方可以去。除了这里,没有地方能让她暂时忘掉他,忘掉沈含英告诉她的那些话。 “他只是利用你来报复我们,阿姨喜欢你,清臣也喜欢你,所以他要把你夺走,让我们痛苦。清臣的公司陷入困境,他以沈清瑜的名义出手相助,阿姨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整个公司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要毁了我们,为他的母亲报仇......” 不该向他求助的,可是那时候,她走投无路。语林想起那一日电话中,他反问她,他凭什么要帮她,她回答的竟是“因为你喜欢我”。一阵悔恨的痛苦涌起,语林蹙起了眉头。她现在才明白,原来都是他设计好的,对她表示好感,取得她的信任,她才会昏头昏脑地去寻求他的帮助。她以为自己帮到了沈清臣,其实却害苦了他。 “我该怎么办呢?”她茫然无绪地想着,“我害得他的公司落入想要报复他的人手里,他心爱的人,也要被死神带走了,其实,最可怜的就是他,可我又能帮他什么?” 语林在门外徘徊着,忽然不敢进去。沈清臣从病房出来,西装领带已经穿戴齐整,见着门口的她,微微一笑,温文有礼地说:“怎么没回去休息,这里有护士和看护,他们可以帮我,你不要担心,回去好好睡一觉,这几天休息不好,都憔悴了。” 语林不回答。自从再见,他对她总是客客气气的,把她视为最尊贵的朋友。在这里的时间,语林除了舒舒服服地坐在病房的沙发上陪伴,连吃饭都是沈清臣拆开包装盒的筷子递到她手中。他从不问她怎么会出现,她也不问沈清瑜的病情如何。他们像两个最相互理解的朋友,彼此心照不宣。 “清瑜呢?她怎么样?”现在,语林成了沈清臣之外,最关心沈清瑜的人,因为他们只有这个共同的新话题,至于所有旧的话题,那是不能提起的。 沈清臣照旧微笑答复她:“她很好,吃了药睡下了。” 语林点点头,看着他说:“是要去公司么?” “嗯,临时有个会议召开。” 语林轻轻“哦”了一声,往旁边让开,让他出来。他对她笑了笑,擦肩而过时,语林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心中酸痛难言。他是从不吸烟的的,可是这些日子,她常常注意到他出去后,回来时身上总带着烟草味。 他就要走了,语林突然出声唤住他,侧转身体,对他望了望,欲言又止。 “怎么 分卷阅读120 了?”他温和地问。 语林下意识摇摇头,又马上说:“公司的运行......”她的神情变得小心翼翼,问他:“公司没出什么事情吧?” 沈清臣神色一怔,随即安抚地对她笑笑:“没有,什么事也没有,你放心。如果不想回家,就待在这里,清瑜醒后,见到你会高兴的,她说喜欢你陪她说说话。” 语林含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可是消瘦多了。语林叹了口气,回到病房。床上的人安然沉睡,输液的手背,骨节凸出,瘦得只剩皮包骨。语林把目光转到她的脸上,白蜡一般的面色,嘴唇近乎是透明的。化疗和药物,正在急速损耗着她的生气,原本海藻般浓密的长发日渐稀疏,整个人更是瘦脱了相,短短数十日的时间,眼前这个玫瑰般明艳的女子仿佛受到了诅咒,一点一滴地枯萎凋零。 语林在床头的一张扶手椅上坐下,这些天里,她日日下班后过来,即使帮不上任何忙,即使沈清臣不止一次地劝她回去休息,她也不听,有些时候,她是非常固执的。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出现时的情景,她以为会惊扰到他们,使他们感到尴尬。然而,他们只有短暂的错愕,随后,像招呼好朋友那样对她微笑,感谢她的探望。那一天,沈清瑜精神很好,拉着语林的手,让她坐在身边,笑盈盈地望着她,眼神真诚。语林最初的不安和胆怯消散了,不知不觉,俩人竟像相交多年的朋友那般相谈甚欢,这是语林来之前未曾预料的,原本,她只是单纯地想来看看她。 两个小时过去了,护士中途来换了一次药,冰凉的液体顺着细长的管子缓缓注入沈清瑜的身体,白炽灯下,她的脸色惨白得吓人,裹在雪白被子下的身体,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断了气息。一阵恐惧爬上语林的心头,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背脊僵硬地站起来,走近前去,细细端详她。她还活着,可是毫无生气,仿佛灵魂已经离开。 她患了绝症,已经是晚期了,可是她自己却仿佛并不在意,醒着的时候,会讲起在美国的趣事,声音柔柔的,又轻又慢。语林听着听着,有时忍不住想要流泪。孤零零在国外谋生,必定尝遍了辛苦,可是从她口中讲出来,生活虽辛酸,却充满了光明。语林曾经假想,若是易地而处,她能否经受得住这样的颠沛流离。然而她无法想象,与沈清瑜相比,她就像温室里的花朵,脆弱得不堪一击。可是,现在的沈清瑜,才是真正的不堪一击啊。在病魔面前,她的坚强隐忍,积极乐观,似乎都成了自欺欺人。她就要死去了,也许某一天,她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 语林坐回了已经“专属”于她的位子上。医院的夜晚,是那样寂静,窗外蝉鸣声声入耳,分明是单调的,此刻听来,却让人心里觉得安慰,毕竟周围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了。 这一晚,语林等了比往常更久的时间,沈清瑜才醒。语林扶她坐起身,细心地为她垫高枕头,让她尽可能靠得舒服。 “你来啦,”她的笑容虽然虚弱,但是很高兴的样子,“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语林温和地笑笑,倒了杯水给她,她笑着说谢谢。一面喝水,眼光一面在室内悄悄寻找。 “清臣他去开会了。”语林适时解释,虽是临时会议,但现在还没回来,语林不禁开始担心。 沈清瑜双眸黯淡下来,神情若有所思。语林察觉到她有心事,心中无端产生一个不好的预感。 “我打个电话给他。”她说着便要去拿手机。 “不用了,”沈清瑜阻止了她,“我不想影响他的工作,我已经够拖累他了。” 她的笑容温雅纯净,乌黑的眼睛里却蕴藏了淡淡的哀伤。语林不忍看下去,她勉强笑了笑,轻声劝解:“不,他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你要放宽心,养好身体,他......他最在意的就是你了。” 沈清瑜怜惜地望着这个心地纯良的女孩儿,即使被她害得结不成婚,她也不曾心怀怨恨。每天都过来,却不大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陪伴,她说话,她便认真耐心地听她讲,她沉思,她也默默地绝不多言。她只是来看望她的,这一点,沈清瑜看到语林的第一眼,就不再怀疑。 “语林,我和你,还是朋友,对么?”她笑意柔和地凝望她。 语林含笑点点头,眼神真诚。 沈清瑜眉眼舒展,笑了起来:“我好开心,除了清臣,你是第二个能让我无缘无故心生亲近的人,遇见你,是我生命中最后一份幸运。” 语林唇角的笑意凝固了,最后一份幸运,实在是悲伤的一句话。 “能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么?”她嗓音轻柔地说,神情不自觉变得脆弱忧伤。 语林注视着她:“你说,只要我力所能及。” “其实我没有脸面对你说这些话。”她目光中流露出凄凉之意,淡笑凝望着语林,“可是这些话,我也只能对你说。” 语林微笑与她对视,目光温和诚挚。 “是关于清臣的,”沈清瑜轻笑着说:“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他被领养 分卷阅读121 前,我们相依为命,承诺要陪伴在对方身边,这一生都不分开。他一直守着这个约定,是我太坏,因为几句羞辱之言,弃他而去,他是很伤心的,我知道。幸好,你出现了,让他重新振作,无论事业和生活,都平稳和顺利。他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明明清楚,可是我太自私,舍不得放手,以为只有自己能带给他幸福。我对不起他,而现在,我却求你替我照顾他,更加对不起你。” “你要我照顾他?”语林情不自禁重复一遍,霎时间柔肠百结。 沈清瑜面露忧郁之色,叹息道:“我做错了太多事,甚至为了重新和他在一起,接受了叶嘉言的帮助,他当初提出要帮我时,我竟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从未曾想这是陷阱,我只想要不再受沈含英的控制,让她不再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可是我害惨了清臣,他千辛万苦创立的公司,叶嘉言如今唾手可得。叶嘉言一定会夺走他的公司的,一定会的......”她苍白的面容忽然被慌乱和恐惧笼罩,双目炯炯地瞪视着虚空中某一点,眼中泪光闪烁。 语林连忙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你别担心,公司不会有事的,清臣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我......”语林想说她会帮忙,可是寒冷的感觉让她才回暖的面色重新冻住,她忽然意识到她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沈清瑜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声音颤抖地喃喃自语:“清臣失去公司,我又永远离开了他,一无所有的人生,他该怎么走下去。” 她是那样悲伤无助,明亮妩媚的眼睛,怔怔流下泪水。语林喉咙抽紧,只觉又涩又疼,心中的负罪感折磨着她,她摇摇头,语气自责地低嚷:“不,是我的错,是我去找了叶嘉言,他......他是要利用我,所以才答应你,你没有犯错,错的是我,是我的愚蠢伤害了你们。” 沈清瑜呆了呆,泪眼模糊地瞅着语林:“你去找了他?” 语林点点头,神情愧疚。 沈清瑜眼睛一眨不眨,默默思考着。 “叶嘉言喜欢你,是么?”她仿佛想通了什么,忽然说。 语林摇头,淡淡笑了:“不,他不喜欢我。” “可是他答应帮我的唯一条件,”沈清瑜注意地瞧着语林,“唯一条件是要清臣和你解除婚约。” “但不是因为喜欢我。”她仍是淡笑着解释。 沈清瑜垂眸默默沉思往事。从巴厘岛回来后,沈含英‘召见’了她,宽宏大量地准许她留下来生活,前提是她断绝和沈家的一切联系,从此和沈清臣,和沈含英再无瓜葛。与沈清臣形同陌路,是违背沈清瑜心意的,但她没有当面向沈含英坦白,她吸收了当年的教训,经历了生活的困苦。阳奉阴违,不动声色,是沈含英当年采取的手段,如今她要原样奉还。然而沈含英毕竟没有掉以轻心,暗中开始插手她的工作和生活,失去心仪的工作,被同行业公司排斥。眼见在这座城市步履维艰,沈清瑜只能寄希望于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巴厘岛隔着汽车窗户见到叶嘉言的第一眼,她便开始在心中酝酿这个计划。计划的实施没有她想象中困难重重,电话打过去,虽是助理接的,却在第二天得到面谈的回复。来的是余谦,开门见山地问她需要什么帮助,沈清瑜紧紧抓住了这个机会,甚至来不及询问得到帮助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等到她将需求说明,余谦拿出一份聘用合同和一份房产证明,要她签字确认。沈清瑜没料到,对方已摸清她的现状,或者正在等她主动找上门。沈清瑜接受了那份工作,却婉拒了房产。 ☆、49 “未免沈含英再找你麻烦,沈小姐还是换个住所比较好。”余谦和气地笑着劝她。 “得到这份工作,让我能够自食其力,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沈清瑜含笑回答,神情不卑不亢,“若是再收下房子,我于心不安,更怕不能报答。替我谢谢叶公子,谢谢他的慷慨。” “叶公子不需要你的报答,他帮助你也存了自己的私心,你若不收下,他也会不安的。” “私心?”沈清瑜心生警惕,谨慎地问:“是什么?与清臣有关么?”无论如何,她万万不敢拿沈清臣去冒险。 “绝对不是,”余谦连忙说,“沈小姐千万别多心,叶公子对你勇敢追求自己幸福的举动无比支持,他祝愿你和沈先生早日重拾旧爱,终成眷属。” 事实证明,叶嘉言的举动的确不是针对沈清臣。即便公司没有突然遇上危机,等到恰当时机,沈清臣也会解除婚约的,这当中唯一的阻碍只是沈含英。然而,公司陷入困境,给了沈含英一记痛击,她将全部心力转移到公司事务上。公司对于沈含英,是和沈清臣同等重要的存在,沈清瑜陡然看到了希望,若她在这件事上能有所作为,牵制住沈含英,那么她马上就能光明正大地和沈清臣在一起了。可是最终,扭转乾坤的人却是叶嘉言。那是沈清瑜第一次接到叶嘉言亲自打来的电话,声音清朗悦耳,温文尔雅中,保持着客气的疏离。及至见面,不同于那日阳光下,远远的惊鸿一瞥,近距离细看下,沈清瑜瞧着那张眉目如画的精致面孔 分卷阅读122 ,心惊自己可曾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她脑中飞快地搜索影视杂志,现实生活中见过的中外美男子,一面用挑剔的眼光对他进行吹毛求疵的打量。 “临时接了个电话,让沈小姐久等了。”他在她对面落座,语气抱歉地对她说。黑玉般明湛沉静的眼睛望着她,优美的唇角轻扬,笑意疏淡,却让人如沐春风。 沈清瑜定了定神,忙说“没关系”。其实,叶嘉言不过迟到了几分钟,而她,因为不明白他提出见面的原因,早早在约定的这间咖啡馆等候。 夜幕降临。临窗的座位,室内温暖如春,安全隐蔽,室外华灯璀璨,雨声淅淅沥沥,窗玻璃蒙上了冰冷的水雾,这小小的一角仿佛被隔绝在世外。 “叶公子亲自来见我,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安静无声的空气中,沈清瑜微笑着打破沉默。 对面男子自沉思中抬起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如水,又似有暗流涌动。他对她望了一会儿,客客气气地问候她的近况,是否要烦难之处需要援助。 沈清瑜从他神情的微妙中获知他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知情。于是笑着问:“叶公子此番找我,大约是有备而来,是为我解决难题来了?” 叶嘉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听说你在四处寻找投资人。” “是的,”沈清瑜据实相告,“坦白说,希望渺茫,毕竟问题太过棘手,没有人敢在无法预期收益的情况下甘冒巨大风险。” 叶嘉言理解地对她望了望,面露斟酌之色。 “如果你能施以援手,”沈清瑜凝神注视着叶嘉言,神情诚恳认真,说:“只要为了清臣,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听了她的话,叶嘉言眉梢微动,抬眸饶有兴趣地审视着沈清瑜。头顶枝形吊灯洒下淡白光芒,朦胧如山间雾霭的氛围中,他乌黑清明的眸子,似能洞察人心,灯光下英秀干净的面容,轮廓分明,鲜红的嘴唇,唇角扯出一抹飘忽不定的淡笑。气定神闲的姿态,分明说不出的优雅谦和,如绝世青花瓷中插着一束白玫瑰,却仿佛隐隐具有某种引人沉沦的诱惑,吸引人一再看下去。沈清瑜原本用观察的眼光暗中打量他,直到看着那张脸不知不觉不断走神,她才垂下眼睛,拿起匙子轻轻搅动面前的咖啡,静静等待他考量出结果。 “我可以助你,不过——”沈清瑜应声抬眸,仔细地望向叶嘉言,他同样看着她,眼神平静,口吻却是不容拒绝的,“不过你得说服沈清臣速速解除婚约。” 沈清瑜面露诧异,下意识求证道:“只是这个么?” 叶嘉言眉目不动,看着她说:“是的,仅此而已,希望能够尽快办妥。” “好的,没问题。”沈清瑜立刻应承下来。 解除婚约最大的阻碍,只是沈含英一人而已。叶嘉言的资金相助,无疑使一切迎刃而解,沈含英接到合同的那一刻,又惊又怒,又愤恨又无奈的模样,仍清晰印在沈清瑜脑中。如今回想起来,如果叶嘉言此举的目标不是语林,那就非沈含英莫属了。 沈清瑜从长久的深思中惊醒,望了望语林,她的神态安然宁静,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仿佛已经淡忘。叶嘉言不是因为喜欢语林,而是为了报复沈含英,才和语林在一起。沈清瑜承认,若是更早些时候得知这个事实,她必会产生危机感,担心语林会回来争抢沈清臣。可是如今,她竟然沾沾自喜,尽管她知道这个念头十分自私,可是她就要告别人世了,只能抓住一切机会,完成这最后的愿望。 “语林,”沈清瑜握住她的手,柔声说:“你别难过。” 语林怔了怔,对她淡然微笑:“好,我不会允许自己难过太久的。” 沈清瑜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声音轻快地说:“这就对了,你一定不能垮掉,除了你,我还能把清臣托付给谁呢?” 托付?清臣?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仿若一场久远的梦,是语林曾经逼迫自己硬生生割舍掉的,她已经不常梦见以前的事了,并且正在努力活成新的模样。她已决心放下了,将与沈清臣的相遇,看作一场美丽的错误,如今的她,心无杂念,真心真意地怀着对沈清瑜的祝福,若非如此,她是没有勇气出现在这里的。 沈清瑜一直凝视着语林,看着她的神情从万分惊愕,转为混乱无措,最后归为茫然若失的呆怔。沈清瑜忽生忧虑,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竟会变得不确定,她甚至没有考虑过会被语林拒绝。她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探究地瞧着语林,心中胡乱猜测她此刻心中的想法。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夜色深沉,病房内悄无声息,偶尔有脚步声从走廊外经过。每当这时,病房内的两人都会不约而同看向门口,以为是沈清臣回来了,所不同的是,沈清瑜是盼望他的出现,而语林,却心生胆怯。 “他不会回来了,”悠远而忏悔的声音,叹息一般响起,“他为了我,为了他的母亲,正在想办法收回公司的主权,可是我却帮不上他,每天还要消耗大量钱财。我不该回来的,我如果不回来,他就会得到成功的事业,幸福的家庭。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才应该是我的宿命,一 分卷阅读123 念之差,竟落得害人害己的结局。” 语林将目光转移到沈清瑜的脸上,她的神色那样忧伤,那样后悔。语林微笑着说:“不,他爱你,即使你不出现,即使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依然会爱着你。如果是你的牺牲,成全了他,他会觉得得到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而你在他身边,他的心是安宁的,哪怕挣扎过后,无法得偿所愿,至少没有留下遗憾,他会带着对你的记忆和怀念,好好活下去。” “可是你呢?被我害得失去爱情的你呢?”沈清瑜眼神内疚地说。 语林轻柔地笑了笑:“我?我也会好好继续生活的。” “那我能拜托你陪着清臣,一起好好活下去么?”沈清瑜语气哀求地说:“没有了公司,没有了我,他只有你了,你能陪着他么?只有你重新回到他身边,我才不觉得自己那么罪孽深重。” 语林不知所措地怔怔望着沈清瑜,她的神情不安而愁苦,语林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沈清瑜忽然面露急切,哀声说:“你不会不管清臣的,对不对?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会陪在他身边的,对不对?他只有你了,如果连你也弃他而去,留下他孤零零一个,他会经受不住打击的。” 她是如此地爱他,语林默默地注视着沈清瑜,想到。即便在生命的最后,她都舍不得他为她吃苦。 “你放心,”语林微微一笑,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他身边,支持他,鼓励他,尽我所能地帮他渡过难关。” 沈清瑜凝视着语林,眼中泛起感激的泪花,她掩饰地笑了笑,点点头,除了反复轻声说“谢谢”,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话。长时间精神高度集中,她的身体已经疲倦到极点,身不由已地躺下来,语林忙为她盖好被子,劝她休息。几乎是一合上眼睛,沈清瑜便昏睡了过去,语林担忧地注视着她,近来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离下一次苏醒,又不知会是多久。 语林默默陪护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呵欠,只觉眼皮酸涩沉重。此时天色微明,正是破晓时分,她头枕着手臂,伏在床畔,原本只打算合目小憩一会儿,只是她太疲劳了,立刻沉沉入睡。再次醒来,却是躺在病房的白色长沙发上,身上盖着毛毯。 阳光灿烂地自明亮的玻璃窗照进来,病床上沈清瑜仍沉睡未醒,语林慢慢坐起身,目光环视室内,沈清臣并不在。房门处传来响动,语林连忙看去,进来的是沈清臣的秘书冯渊,见她醒了,笑着和她打招呼。 语林含笑问候,又问沈清臣昨夜有没有回来过。 “沈总是一早回来的,”冯渊回答:“后来打电话给我,让我过来,他自己又回公司去了。”将早餐放在桌上,冯渊又彬彬有礼地继续:“唐小姐,我得回公司了,这里就麻烦您照看了,若有要紧事,请给我打电话。” 语林点点头,神色忧心忡忡,她犹豫了一会儿,在冯渊打开房门要离开时,出口问道:“清臣还好么?公司是不是遇上麻烦了?” 冯渊脸色微变,但很快回过身,面色如常地说:“公司一切正常,只是一些例行公事,沈小姐若问起来,请您将同样的话告诉她,以免她担心。” 语林表面答应下来,心中早已断定事情并不简单。接下来的两天是周末,语林守在病房寸步不离,一次也没有见过沈清臣,她以为自己绝对瞒不住沈清瑜,可是她也只是中途清醒过一次,一句话也没有问起沈清臣,只是望着窗外出神,笑着感叹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出去走走,哪怕只在下面的花园中坐上一会儿,见见太阳,吸几口新鲜空气。 “今天外面热,有三十多度呢?”语林笑着安慰:“等过几日天凉了,我陪你一起去。” 过了好多天,天气也没能凉下来,酷热的夏天就这样来临了。火辣辣的太阳高悬碧空,从清晨到傍晚,威力一直不散,语林每每下班后打开病房的门,热得脸蛋红扑扑的,强烈的日光无遮无拦地照着她清丽的容貌,精巧柔和的五官,明眸皓齿,细密的汗珠布在她白皙清透的肌肤上,似乎变成了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她进来的第一眼总是看向床上,若是沈清瑜醒着,便冲她高兴地笑笑,唇红齿白,乌黑的眼睛亮闪闪地,仿佛有阳光进入到眼睛里。 语林很怕沈清瑜会突然死去,在沈清臣没能在她身边的情况下。将近一月过去,沈清臣日日早出晚归,语林暗暗替他忧心,避开沈清瑜,她屡次向他询问情形,他却总是用公司一切都好,让她放心这类的话搪塞过去。眼看着他一日日消瘦下去,面容苍白憔悴,眼眶发青。语林除了干着急,甚至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倾诉。 这一晚,沈清臣早早回来了,语林又惊又喜。刚吃完晚饭,沈清瑜苏醒了,这是这些天她第一次在这个时间点醒来,语林收拾完餐桌,悄悄出来,把空间留给他们说体己话。 医院的夜晚是宁静的,她独自立在走廊栏杆前,望着深蓝的天空,没有星星,月亮又白又亮,皎洁的光芒照着空荡荡的走廊,与她作伴的,只有她自己的影子。回想起那一日黄昏,叶嘉言离开时的背影,似乎也如 分卷阅读124 此刻般凄凉寂寞。他是否在实行下一步计划,夺走沈清臣的公司,让他一无所有?一直以来,语林从不敢认真去考虑这个猜想,此时万籁俱寂中,她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问题。她想得十分入神,浑然不觉有人来到了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这些日子谢谢你,语林。”熟悉的声音,温和而清朗,语林曾经一听到这个声音,便会不自觉地扬唇微笑。 她并未回头,神情淡雅柔和,浅浅一笑,说:“我喜欢和你们待在一起,心里是平静的。” 沈清臣目视前方,淡笑:“是啊,无论外界如何喧嚣,只要回到这里,见到你们,一切都不再值得去烦恼。” 两人转头相视一笑,重又静静望着前方沉默。 栏杆底下是医院的花园,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花木的枝桠在阴影中摇曳不定,阴森森,黑魆魆,如同鬼魅。望久了,心中的害怕被重新勾引起来,语林转开目光,淡雅如雾的嗓音被心中的寒冷冻住了,使她说话的气息不大顺畅。 “是他在阻挠你收回公司的主权,是么?”语林说:“告诉我实情,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就在方才,沈清瑜已经知道了一切。现在,沈清臣就是来向语林坦白的。 “我已经决定将拥有的股份全部出售,事情很快就解决了。”他十分平静地说出已经作出的决定。 语林大吃一惊,神情激动地反驳:“你付出了无数心血,才有了公司今天的规模,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她停了停,又慌忙补充:“沈阿姨不会允许的,清瑜她也不会赞同你这样做。你不要现在就放弃,一定有解决办法的,对不对?我们再等等,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沈清臣对语林安抚地笑笑:“其实,公司被叶嘉言收购,前途会更加光明,毕竟宗盛能够提供更多资源,他们出的价格高出市价许多,我并未遭受经济损失,还可以彻底得到休息,心无旁骛陪伴清瑜。” 语林怔了数秒,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沈氏是你一手创建,你爱它就像自己的孩子,你不会舍得把它交到任何地方,即便给你再多的金钱。” “可我已经做了决定,”沈清臣仍是温和地笑笑:“语林,你会支持我吧?” ☆、50 这一次,语林没有办法支持沈清臣。第二日,她请好假早早下班。黄昏的天空乌云密布,计程车尚未到达目的地。倾盆大雨已经劈哩叭啦砸落下来。窗外望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下了车,风雨扑面而来。语林冲风冒雨跑过台阶,在大厦门前立定。将被雨水打湿的鬓发拢至耳后,她后知后觉地感到背脊一阵发凉,所有的思绪好似被大雨冲刷干净,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茫然地望着大门处三三两两,或进或出的人群,他也许就在下一刻突然出现。这让她更加胆怯畏缩,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然而后面便是漫天大雨,她退无可退。 到底还是记挂着沈清臣,定了定神,一步步慢慢走进大楼。她一路低眉敛目,安安静静只看着脚下,唯恐惹人注意。即便如此,每一个经过她身边的职员,都会不自觉多打量她几眼,除去被那出水芙蓉般清丽的容貌所惊艳。撩动人心的,还有她身上的气息,如春天的阳光,明媚而温暖,高雅且柔和。 对于自己的身体能让人产生如此美好的遐想,语林是不自知的。她仿佛走了很久,又仿佛不过片刻,终于穿过空阔的大厅,来到接待的前台。 今日的语林,穿着白色T恤,浅蓝色牛仔裤,一头乌发绾在脑后,露出白皙柔润的前额。她生得十分美丽,美丽到可以让人忽略她不合时宜的穿着。接待员看着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睛,客气地询问来意。 “我……”语林迟缓地开口:“我想见见叶嘉言。” 她实在不懂说话技巧,只能如此直白,而后一双眼睛恳切而盼望地望着对方。 “请问您有预约么?”接待员心中的好奇和诧异一丝不露,面色温和地说。 语林心中一凉,怔怔摇了摇头。她早该知道,他不是自己想见便能见的,可是她再也不敢打电话了。就是因为那通电话,沈清臣才会被她害到如今这步田地。 她失神地凝望着虚空中某一点,恍惚不知身处何地。雪白的面容,神情惆怅而凄苦,楚楚清眸,似蕴含着点点泪光,令人心生怜惜。 虽然不抱希望,接待员却鬼使神差地明知故犯。电话通了,一层层问下去,最后从那头传来一道优雅沉稳的声音。 “送她上来。” “好……好的,叶总。” 接待员对语林更加好奇了,不在日程之内,临时安排见面的情况,寥寥无几,何况对方显然绝非为了公事。然而语林没有发觉落在自己身上探究的目光,她默默跟随着,搭乘电梯上楼。 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余谦,等在去往叶嘉言办公室的必经之路。他的态度依旧礼貌周到,只是除了开始的问候,一直到他们站在办公室门外,他再没有说一句话。 分卷阅读125 “谢谢你,余助理。”语林诚恳地道谢。 余谦对她望了望,欲言又止。语林握上门把手,心中突然一阵慌乱,她触电般收回手,暗暗平复着气息。 “他在里面等你,”余谦的声音很平静,语林却被吓了一跳,眼光立即转到他脸上。 余谦似乎心事重重,却什么也没说。他替语林打开门,将她一个人留下来。语林怔怔望着余谦越走越远,忽然意识到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不容许临阵脱逃。 铺了地毯的地板,落地无声。办公室宽敞洁净,整面落地窗外,只见大雨如注,却听不见丁点儿雨声。语林一眼望见办公桌后那抹身影,模糊不清,却让她陡然间心跳如雷。 室内安静极了,叶嘉言的视线停在文件上,一动不动,全副心神都在感受她的走近。其实,这里向来是如此冷冷清清,他每日一个人在此办公,一个人望着窗外日升月落,纵然孤独,内心却是平静的。从小到大,他习惯了这样的自己,甚至相信,这就是真实的他。可是,她出现了,他惊慌失措地发现,原来他会因为见着她,无缘无故感到安宁和快乐,也会因为她对着那人笑靥如花,忍不住失落和嫉妒。可是,她是不喜欢他的,无论他多么爱她,她都不会在乎。 熟悉的痛苦又一次突如其来地袭击了叶嘉言,他明亮如星的双眸,眼底瞬间掠过一抹伤痛脆弱的光芒。 握紧指间的金笔,他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失态。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爱她,他已然彻底输了,只有仅剩的一点骄傲,还在负隅顽抗,叫嚣着不让自己因为爱她而受到羞辱。想到此处,叶嘉言忽然抬头,看向语林,倔强的眼神,隐藏着小心翼翼的忐忑不安。 触到彼此的目光,两人不约而同躲避开去,沉默开始延续 最终,还是他败下阵来,对她说:“最近还好么?”低缓淡静的嗓音,多了一份独有的温柔味道,那是只因她而存在的。 “都……都挺好的……”语林飞快地抬眼瞅瞅叶嘉言,重又垂眸,低声添上一句:“你……你呢?” 他没有回答,静默片刻后,只是问她:“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语林踌躇片刻,嗫嚅道:“是……是为了沈氏。” 他眉梢微动,如墨的剑眉,染上了一缕伤感,垂眸沉思片刻,轻声自叹:“果然……果然是为了他。”神情似有说不出的黯然落寞。 语林心神一乱,注视着他,不知所措。 良久,他从座上起身,缓步走到落地窗前,临窗而立。雨越下越大了,天色渐渐转黑,夜晚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小时候最讨厌下雨天,”空茫遥远的声音,仿佛被雨雾侵染,清寒而潮湿。语林注视着他的背影,无端感到一阵凄凉。 “若是小雨还好,可以自己走回去,衣服也不会湿透;像现在这样的大雨可就糟了,只能等司机来接;那时候非常羡慕班里其它小朋友,父母会早早等候在外,自己撑一把伞,手里还拿着一把,印着漂亮的卡通图案。他们撑着五颜六色的雨伞,被父母牵着手,走在雨地里,笑得那样快活。后来,就只剩下我一个,司机叔叔也会打伞,却是一把大黑伞,那时无比厌恶它的丑陋,宁可淋雨,也不愿被它罩住,暗无天日一般。” 语林小时候的雨伞,都是很漂亮的,经过妈妈精挑细选,用来为她遮风挡雨。至今记得第一把伞,圆圆的伞面上印着活灵活现的小黄鸭,买回来那日,她高兴了一整天,恨不得立刻下一场大雨,这样妈妈便会带着它来接她回家了。 “叶伯伯,他工作一定很忙吧。”不知何时,她来到了他身侧,与他一同看着这场大雨。 他淡然地“嗯”了一声,“小学六年,他来过三次。” 原来,他的童年是如此孤独,但更让语林迷惘的是,他为何愿意讲给她听? “那时候每当下雨,总会特别思念妈妈,想来是因为总见不着爸爸的缘故。” 自出生便失去母亲,必然是一生的心痛和遗憾。语林心中酸疼,悄然红了眼眶。 虽然沉湎于往事,但他很快察觉出她的异样。方才意识到说了太多,竟惹得她和自己一同难过。 “对不起,”他轻声说:“让你听我唠叨了半日。” 语林摇摇头,柔声说:“叶哥哥的妈妈很爱很爱叶哥哥,你是带着她的爱来到这世上的,无论她在哪里,只有叶哥哥幸福,她才会安心。” 幸福?他如何才能幸福? 他心中一动,慢慢转过身去,凝望着她洁白秀美的面容。他哀伤地发现,他的幸福,曾经以为近在咫尺,其实成全的,不过是他虚妄的痴心。 他深深地看着她,那样专注,缓缓抬起手指,想要去碰触她。语林仿佛受到了诅咒,无法动弹,忽然,颈间肌肤一暖,她吃惊地看向叶嘉言。 他扶住她的颈项,一点点俯身过来,语林呆住了,眼见那张干净英秀的面孔逐渐放大。他的眼帘微垂,漆黑纤长的睫毛覆盖下的双眸,明如皎月,璨似星辰。他的眼中只有她,凝视她的目光温柔澄静,呼吸可 分卷阅读126 闻间,淡红的薄唇下一秒便要吻上她粉润的唇瓣。 语林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惊惧地扭开脸蛋,自我保护般挣脱开去,逃离那清冽气息的包围,眼神慌乱地看向他。 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所有的举动静悄悄地隐匿了,秀雅俊逸的眉眼,神色几分窘迫,几分歉疚,又因为受到拒绝,有些孩子气的无所适从。 “我……” 飘渺的一个字眼,使叶嘉言眼中生出朦胧的希望。他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很努力地想表达什么,却终究归于沉寂。 眼中的光芒倏忽暗淡,他沉默地转过身去,雨水冲刷下的玻璃窗,水亮平滑,映出模糊的人影。 “我从来不曾奢求过什么,唯有你,”他缓慢而轻柔地诉说着,“我惟愿留住你,你可答应?” 清冷如雾的话语声,空灵渺茫,潜入语林心间,反复回荡,她凝望着他流畅清俊的侧颜,思绪静到极处,忽而觉得周身冰冷,忽而又心如火烧。数不清的念头在脑中交错冲突,她只觉心中一时清明,一时糊涂,竟分不清眼前景象是幻是真。 “语林,我能求你留在清臣身边,陪伴他,照顾他么?我就要永远离他而去,以后的人生,他只有你了。” 说这些话时,沈清瑜已经虚弱得连起身都困难,语林便坐在床沿扶住她。她断断续续说完,神态变得踏实而安详,看着语林,面如白纸,却微微带着笑意,仿佛了结了此生唯一的心愿。 “我……我不能不管清臣,他……他需要我。” 原来,即便是有求于他,她也不愿意敷衍他,甚至骗骗他。 不愿她瞧见自己此刻卑微而可怜的丑态,叶嘉言狠下心肠对她下逐客令。 “你走吧……” 语林刷地涨红了面颊,只觉羞愧难当。可是,她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她是要求他放过沈清臣。 “关于公司的收购,”语林低声下气哀求:“能不能多给清臣一点时间,拜托你,他不能再失去公司了。”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问:“他心中另有所属,你却一心一意要帮他,值得么?” 值得么?自然是值得的。 他其实是知晓她的答案的。他幽幽叹息一声,“可惜的是,这一次,我帮不了你。” 语林没有被吓住,反而奇异般保持着镇定。过了一会儿,她神色冷静地问:“是因为沈阿姨么?” 叶嘉言眼神微怔,不动声色道:“为何这么说?” “因为沈阿姨,叶伯伯背叛了你的母亲,以致――”语林斟酌着措辞,缓缓道:“以致叶伯母终日心情抑郁,才会在生产时出了危险,因此你要报复叶阿姨……” 他仍是背对着她,身姿挺拔修长,翩然独立,似乎无动于衷。语林一鼓作气,往下说:“你一直在等待时机,终于,清瑜出现了,沈氏又在此时陷入危局。你适时介入,清瑜如愿回到清臣身边,而你,却能趁机插手清臣公司事务。你所有的绸缪,只是为了让沈阿姨身败名裂。而我,不过是被利用的一颗棋子,你早已算计好一切,我却以为,是自己的私心,才使你冒着巨大风险投入庞大资金。实际上,只不过是因为沈阿姨认可我是清臣的未婚妻,对清瑜却是万分忌惮,你解除我的婚约,是为了报复沈阿姨,让她认为我背叛清臣,让我和清臣再也不可能在一起……” “够了……”叶嘉言沉声喝止,仿佛疲累到极点,声音低哑地道:“不要再说了……” 语林怔了怔,只觉心有余悸,低声喃喃:“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竟然……”她竟然心存侥幸,以为可能是自己误会了他。 “这些话,想必是沈含英讲给你听的。”他的声音听来毫无波澜。 语林怔了怔,慢吞吞说:“是啊,我心思愚钝,若非得她指点,如何想得明白。” 闻言,叶嘉言唇角浮起一抹冷笑,眼神轻蔑寒冷,嘲讽道:“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语林垂头丧气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已经明白,她无力改变什么了。他精心布下的局,一步步走到如今,如何肯放弃? “我该走了……”轻轻吐出这一句,语林无情无绪地抬起脑袋。 他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审视着她,目光清透冷静,似有洞察人心的力量。 “你要去哪里?回到他身边么?”他面无表情地说。 语林淡淡苦笑:“在这件事情上,我做了帮凶,事到如今,只有尽可能弥补过错。” “帮凶?弥补?”叶嘉言缓缓冷笑一声,淡淡瞧着语林,面色清傲:“我若不放手,谁也无能为力。” 语林被他的傲慢气着了,秀眉蹙起,冷冷看向他:“那我也要陪在他身边。” 她决绝的话语令叶嘉言措手不及,刹那间,他的眼中悄然闪现惊痛之色,仿若流星划过,骤然明亮,又瞬息熄灭。眨眼间,面上已然一片云淡风轻,只是神色稍显茫然,却还在勉力维持着若无其事的仪态。 看见他这副光景,语林心中陡然一疼, 分卷阅读127 话才出口,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我……我走了。” 低声说完这一句,语林急急忙忙往外走,如同打了败仗的士兵,丢盔弃甲,只顾逃难。 她只想快点离开,无心注意脚下的路,等到碰不见人时,她几乎是小跑着,然而心中浑浑噩噩,不知置身何处。直到举目望见漆黑的天幕,视野之中,车流如注,人来人往。此时,她才松一口气,停下来平复急促的气息。 雨的势头略有收敛,却仍然淅淅沥沥下着,入夜的天气微凉,天际偶尔划过一道闪电,晃得人心头一颤。雨中湿漉漉的街道,车辆驰过,水花四溅,惊得对街的行人纷纷躲避。街道这一头,语林也照样往一旁退避,随后望见人人撑着一把伞,她才感觉到自己的不同,微一仰脸,便能感受到雨水的凉意。她这时清醒了一些,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浑身半湿,脸颊不断有雨滴滑落,湿润的发丝紧贴着两颊,想必模样十分惨淡。只是有夜色掩护,她也就自在许多。她一时想不起该去哪里,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走在繁忙的路口,绿灯亮起,人行道对面三三两两地有人过来了,语林瞥见当中一抹熟识的身影,不由得停住视线。 她睁大眼睛,盯着那人向自己走来,面容一点点清晰。触到她的目光,那人略一停顿,然后加快步子,越过人群,还未到面前,手中的雨伞已经递过来替她遮雨。 回到病房的沈清臣,满面疲惫,眼光投向熟悉的位置,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见着语林。他深知只有一个缘故。他一分钟没有耽搁,便出来寻她。此刻见到她失魂落魄,苍白彷徨的模样,心中又是愧疚又是自责。只怨自己虽然隐隐担忧,却没有早作准备。 “语林,”他目光中满含疼惜,“我带你回去。” “清……清臣,”语林怔怔看着眼前的人,消瘦憔悴,眉眼却是熟悉的,她确定了是他,神色由茫然化为清明,瞬间又添上了急迫,忙忙地问:“是不是公司出事了,是不是?” “语林放心,”沈清臣温声安抚:“公司没事,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语林一听,忍不住悲从中来,流下泪来说:“可是他说不会放手的,是我没用,害苦了你,却不能做任何挽回,都是我的错。” 和他在一起时,语林总是笑的时候多。此刻她一哭,沈清臣心如刀割,为她打着伞,目光关注着她,神情紧张无措。 “林林,”他反复轻唤她的名字,笨拙地安慰,“你别哭,公司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你会把公司卖掉么?”语林泪眼模糊地问。 沈清臣认真地看着语林,向她许诺:“是我错了,公司虽然处境艰难,但并非一败涂地,但凡有一线生机,我绝对不会放弃。” 语林盯着他看了数秒,确认了他眼中的坚持。她瞅着他点了点头,腮边虽还挂着泪珠,唇角轻扬,面上已经在露出笑容了。 沈清臣微笑凝望着她,目光温和包容。语林想起此刻自己又哭又笑的模样,简直太孩子气了。她难为情地低了头,一面抬手,用手背胡乱地抹去眼泪。 眼前出现一方浅灰色手帕,语林慢慢放下手,抬眼看向沈清臣。 他温和一笑,神情自若地举起手帕为她拭泪,动作轻柔细致,好像在对待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 语林安然等待着,内心平静祥和。 另一个人,也在不远处等待了许久。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追出来,更不明白自己此刻为何还要像傻瓜一样不离开。 沈清臣认真地做完了这件事,满意地微笑,对语林说:“我们回去吧。” 语林含笑点点头,乖巧地答应:“好。” 路灯光芒照不到的地方,叶嘉言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他眼睁睁看着她对那人哭,对他笑,及至相随而去。在他们之间,他永远像一个局外人。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叶嘉言第一次产生了某个念头:她只当他是年少相识的友人,他不该贪心地想要得到更多。她不喜欢他,所以他的爱,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叶嘉言长久地凝望着语林离去的方向,比夜色更为黝黑的双眸,眼神尽处是无边无际的苍凉与寂寞。 “嘉言,夜深了,回去吧。”一道温柔关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反应,背影修长而孤独,散发着清冷疏离的气息。张溪语并不在意,走近前去,站在他身侧。 “只要完成最后一轮收购,沈氏就完全在掌控之中,任凭沈含英狡诈多端,也不再是威胁。” 他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尽管张溪语认为这个消息对他至关重要。她心生不安,欲言又止地对他望望。 “你先回去吧,”他并未看她,口吻是一贯的温文尔雅,“有些事情,我需要精心想一想。” 他对她的态度,一直是温和有礼的,但这种礼貌,就像无形中设下的一道屏障,无论张溪语如何努力,他也只是把她当作能够信赖的助手。可是,她已经如愿待在了他身边,与他朝夕相见,即 分卷阅读128 便只是同事关系,她依然欢喜无限。 张溪语默默地走开了,她知道他在为谁伤心,可她心中却在窃喜。一直以来,如果是语林不要的,张溪语只会更加不屑一顾,但对于叶嘉言,她愿意花光所有的运气,祈祷他与语林今生今世,再无瓜葛。 事情的发展正如张溪语希望的那样。叶嘉言仿佛忘记了那晚的一切。每每看见他勤于公务,连用餐时间都不放过的忙碌身影。张溪语只觉若有所失,他似乎又变回了她初见时的模样,精致内敛,温雅矜贵,身上清逸超然的气质,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除了公事上的必要交流,他从不会和她讲闲话。张溪语只能在工作上尽心尽力协助他。无论工作如何繁重复杂,从不见他有丝毫不耐烦。他把自己的工作安排得满满的,一件事连着一件事,使他无暇分身。即便如此,他的神色终日从容不迫,只是不急不躁地应对着一切。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张溪语见到的只是他工作时无情无欲的状态,喜怒不形于色。仅剩的一点儿空暇,他又总是沉默,令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张溪语心中一直为他担忧,忍不住找来余谦商量。 “我觉得嘉言有心事,咱们得想办法开解他,你看呢?” “我看你是多虑了,”余谦不以为然地轻松回答:“你瞧董事会上下对他的一致称赞,可见我说得不错,搞事业是他的专长,谈恋爱根本不适合他嘛。” 张溪语哭笑不得:“可照这样不知疲倦地劳碌下去,会把身体累坏的。” “那还不是他自找的,”余谦悻悻地说:“好好一出抱得美人归的戏,愣是被他演成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既然不后悔,那也只能自己挖的坑自己填。” 张溪语糊涂了:“我听不明白。” “我还不明白呢,”余谦愁眉苦脸道:“迫在眉睫的事他不慌不忙,尚在洽谈的项目,倒是十分上心。亏得我一直夸他冷静理智,不曾想也会有方寸大乱的一天,行事毫无逻辑可言。” 张溪语敏感地避开涉及到的某个人,自欺欺人地微微一笑:“说不定他有自己的筹划,也不好随意猜测。” 余谦沉吟着点点头:“最好如此,我也是因为他迟迟没有决断,为他悬心,万一突然生出什么变故,那可不得了。039;” 张溪语深以为然。从那以后,她加倍留心沈氏的的动向,时时向叶嘉言反映。然而叶嘉言每每听完,神情淡淡的,若有所思的模样,仿佛束手无策,全然不似往常面对工作时那般当机立断。 尽管如此,张溪语仍是日复一日勤勤恳恳地替他监视着沈氏,只等他有一天愿意付诸行动。 直到这一天早晨,张溪语正在一旁准备开会所需材料,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人急匆匆直奔而来。张溪语才看清是余谦,他已经到了面前。 叶嘉言从文件中抬起头,打量着对面的人,淡然问道:“什么事如此惊慌?” 余谦一言不发,只把一叠报纸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张溪语随之看去,标题上醒目的几个大字,赫然是报道沈氏有望摆平财务困境,死里逃生的新闻。 叶嘉言不过略略扫视几眼,便推到一边,继续手头事务,一面漫不经心地说:“老调重弹的猜测,不值得大惊小怪。” “那你再瞧瞧这个,”余谦气急败坏地刷刷翻到某页,指给他看另一篇报道。 张溪语心惊胆战地看完,情不自禁脱口问道:“投资人是谁?谁肯现在自投罗网去帮沈氏?” 余谦忽然如鲠在喉,忙偷偷对张溪语使眼色,然而叶嘉言已经瞧见了。 在他平静如水的目光注视下,余谦只觉十分有压迫感。望了望张溪语,她却是满面惶急。 余谦定了定神,硬着头皮说:“是唐……唐语林。” 张溪语倒抽了一口凉气,一瞬间竟不知是忧是喜。眼光下意识转向身旁那人。 秋天才刚起了个头,他的脸色却已由淡静的清秋转为冷寂的寒冬。张溪语终于看破了他一直以来的伪装,刹那间,心情沉落谷底,原来,他在乎的还是她。 饶是余谦素来心思活络,花样百出。此刻也不敢多讲一句话,安分守己地候在一旁,听从指示。 好一会儿听不见任何声音,张溪语询问地向余谦瞧去,他却赶忙对她摇摇头,那模样当真是噤若寒蝉。张溪语忍耐不住,故意装出若无其事的平淡口吻,出主意说:“虽然有新的资金注入,不过是杯水车薪。沈氏是想借此暂时稳定人心,争取更多时间,但只要此时开启对沈氏的最后一轮收购,沈氏毫无抵抗能力。” 张溪语在试图警醒他,是做最后决定的时候了。然而,听见说话的声音,叶嘉言仿佛才意识到还有人在等他做什么。低垂的长睫微扬,他悄然敛去眼中迷惘孤寂之色,轻轻“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 余谦答应一声,顺从地出去了。张溪语却踌躇不去,担忧地看看叶嘉言。 他的脸色是从容的,甚至对她笑了笑:“我没事,你先把材料拿去会 分卷阅读129 议室,别误了开会时间。” 她执拗的看着他:“那我先去,你答应我随后就来。” 叶嘉言含笑点头:“好。” 张溪语这才出去。只是她不知道,办公室的门自她身后关起那一刻,他已然笑意全失。充塞心中的痛苦再也抑制不住,他的神情变得痛楚而隐忍,脸色渐渐苍白。 只不过等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又变回了那个翩翩优雅,指挥若定的叶嘉言,套用上旁人对他的评价,便是高贵完美,无懈可击。 会议结束,已是下班时间。张溪语回到家中,如往常一样生火做饭。只是心中挂念他,心不在焉,草草弄完。吃入口中,也是食不知味。 他性喜静,因而她从未在非工作时间打扰过他。今日却不一样,她心头被不安笼罩着,只觉守在他身边才能放心。 再三斟酌之下,天已渐渐黑了。张溪语盯着屏幕上的“嘉言”二字,缓缓点了下去。 电话那头传来已经关机的提示音。张溪语垂眸沉思片刻,迅速地收拾好出门去。 飘着细雨的街道,霓虹渐亮,五光十色,看得人眼花缭乱。此时的宗盛大厦,却在一片漆黑中沉睡着。 车库里亮着熹微的灯光,叶嘉言的车仍旧停放在原处。张溪语松了口气,心内稍安。忙又寻至总裁办公室的安保处,却被告知叶总离开有一会儿了。 张溪语大失所望,心中越发忧急,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能帮她。 电话里的余谦听完她忧心忡忡的倾诉,重重叹息一声,告诉了她一个地址。 酒吧的位置离公司不远,张溪语一刻不停歇,匆匆赶至。舒缓的音乐声隐隐从从门口流泄出来,她理理微湿的鬓发,一面朝里走,眼光一面仔细寻找着叶嘉言的身影。 颇负盛名的音乐酒吧,不见灯红酒绿,人声嘈杂,相反,环境很是幽雅怡人。顾客并不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散落各处。舞池中央,数对舞伴正伴着悠扬的音乐翩翩起舞。 张溪语绕过人群,细细寻找一圈,一无所获。这时候,从另一侧门进来的唐语林,目光不经意轻转,惊鸿一瞥间,某个掩藏在昏暗中的面容一晃而过。语林悚然一惊,还未确定,心已不可抑制地砰砰直跳。 她是受人之托,才会出现在这里的。如今的夏静姝,专心在家养胎,酒虽早已经戒了,心却惦记着存在这里的几瓶佳酿。昨日总算寻到时机给语林打电话,交代她过来取回去,代她存放。 可是此刻,语林已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她悄然攥紧手指,慢慢地一步步走向那个僻静幽暗的角落。 宽大的环形沙发上,只有一个人,桌上却是酒水林立,一支支犹如透明的水晶樽。叶嘉言半倚在沙发深处,侧身枕着自己的手臂。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扶手处,黑色的衬衫,领口处解开了三颗纽扣,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胸口小片肌肤。 沙发是深紫色的,衣裳是纯黑色的。在那样浓烈色彩的衬托下,他整个人透着神秘,华丽又魅惑。可偏偏神态又是纯净祥和的,安稳合目的模样,似乎是睡着了。 他并非嗜酒之人,怎会如此不加节制,都说大醉伤身,竟然如此任性。语林不由蹙起眉头。 叶嘉言已经醉得不轻,可是仿佛有所感应,他忽然睁开眼睛,看见了她,轻嗔薄怒的模样,却是他未曾见过的。他以为自己已醉得神志不清,便重新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恰巧酒保过来照看,见着语林,松了口气般笑了:“这么多天,总算今晚有人来,要不然恐怕要委屈他去酒店将就一晚。” 这么多天?语林看向酒保:“他常常过来么?” 酒保“嗯”了一声:“有一段时日了,早晚不定,却是天天来的。先前虽也点酒,却不多饮,每每在将近午夜时离开,眉目带着几分酒意,神色却还是清明的。今晚却是破例了。” 酒保将情况说明,安静离去了。语林的目光停留在叶嘉言身上,心中五味杂陈。整个夏天,她一心放在沈清臣身上,几乎没有想起过他。或许,她潜意识里在试图让自己慢慢淡忘他。可是,此刻再见,语林忽然发现,有关他的一切,桩桩件件,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想忘也忘不掉。 他比上一次见时清瘦了,精雕细琢的侧颜,轮廓愈发立体分明。发如黑缎,也比先前略长了些,墨玉般泛着淡淡光泽。 语林静静端详着他,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奇怪。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白净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艺术品般好看,还握着一只酒杯。 语林怔了怔,伸手过去,要替他拿下来,只是还未碰到他的指尖,已被一个冷淡的声音止住。 “你在做什么?” 声音并不大,语林受惊地缩回手,转身看去。 “溪语,”看见是她,语林心头没来由地一阵酸涩,慌忙掩饰地笑笑:“你……你来啦。” 张溪语并不看她,走到叶嘉言身边,柔声轻唤。 此刻的张溪语,身着羊绒材质的连衣长裙,栗色大波浪蜷发,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长 分卷阅读130 直发,柔顺地披落肩头。原本明艳妩媚的容貌,这般妆饰打扮后,朦胧的光线中,添了几分温婉娇柔的味道,倒是与语林的模样有些许神似。 叶嘉言被她唤醒了,晕染了沉沉醉意的眉眼,精雅绝伦,似能勾魂夺魄。张溪语在他专注目光的凝视下,脸蛋不自觉泛起红晕,神情娇羞,这一来,更加像语林了。 叶嘉言缓缓抬起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蛋,目光温宠地浅浅一笑:“你来了……” 他神色中的情意含而不露,却异样动人。张溪语突然如梦初醒,眼中的羞涩被沮丧取代,面上却勉力维持。眼角余光轻瞥,只见语林已经退到他看不见的位置。 “嘉言,”张溪语柔声抚慰:“我们回去吧。” 醉酒中的叶嘉言,神态有些不胜酒力的慵懒。听见她说要送他回去,孩子般乖顺地点点头,笑吟吟地答应:“好。” 语林眼看着张溪语搀扶起他,俩人携手而去。她只觉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闷得透不过气来,连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51 相比之下,张溪语除了郁闷,更多的是心意难平。一路上,叶嘉言握着她的手,虽然不讲话,神态却不同往日,有种不经意流露出的亲近和呵护。 这些都不是给她的,张溪语也有自己的骄傲,她宁可他不爱她,也不屑被当作替代品。 她并不知道他公寓的地址,问他,他乖乖回答了。等到站在公寓门口,再问他开门的密码,他却抿了唇,安静了一会儿,才默默地自己输入密码。 “怎么了?”张溪语感到不解,好端端的,他怎么突然心情低落起来了。 “没什么,”他对她笑笑,抬手亲昵地点点她的鼻尖,认认真真道:“可不许再忘了。” 张溪语愕然,回想起方才他输入的几个数字,正是某人的生日。她心中不悦,神色便冷淡下来。 将他半拖半扶地安置在卧室的床上,张溪语转身就要走,他却拉着她的手不放,起身抱住她。张溪语身子陡然酥软,不由自主地顺势坐在床沿。 他身上特有的男子气息,混合着酒香,清醇干冽,沁人心脾。被他紧紧抱着,张溪语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怨气顷刻间烟消云散,只盼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一些。 然而,叶嘉言心中终究只有一个人。他埋首在她的颈窝处,口齿缠绵地低声呢喃:“林林,我错了,你不要丢下我,我……我会害怕的。” 他已经全然在醉梦中了,脑海中浮现出与语林最后相见的那一日,她恨声痛陈他的种种“罪行”,冷漠的表情,仿佛与他形同陌路。这一幕,是他这些日子来反复的噩梦。每一次,他浑身冷汗地惊醒,面对满室漆黑,总感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孤独。 “你放开我吧,”张溪语漠然地说:“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她开始挣扎。一颗心仿佛被什么啃噬着,痛苦如针扎一般,无孔不入,她一刻也不愿多待。 他慌乱得无以复加,手臂收紧,固执地将她禁锢在怀中。 “林林,我如何能放了你,”清澈明亮的眼眸浮起雾气,他悄然红了眼眶。优雅的嗓音,泄露了一丝哽咽。神情无辜中透着委屈,“我爱你,都是为了你……” 时间仿佛停止,张溪语在这一刻心痛到麻木。 “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只有你――”他在她的耳畔深情款款地低诉,“我只要你。” 果然,他迟迟不肯下手对付沈氏,是在顾念唐语林。张溪语缓缓笑了,神情中透出事不关己的冷漠和邪恶。原本僵硬的身体渐渐柔软下来,她回抱住他,红润的嘴唇贴近他的耳畔,呵气如兰,轻轻吻了吻他。 “林林,”他喟叹般轻声唤她,眼中乍现的欢喜,如履薄冰,又仿佛不可置信。 他慢慢放开她,去找寻她的眼神。然而,张溪语却率先一步吻上他的唇瓣。 浓情蜜意,一触即燃。 他是她年少时喜欢上的人,她的心意从未改变。张溪语无数次想过,有一日能和他在一起,被他抱在怀中,肆意爱怜。可是此时此刻,他那样缠绵贪恋地亲吻着她,她恍惚觉得□□,却又分明感受不到丝毫甜蜜。身体在燃烧着,心里却是冰天雪地,还有一股不知名的恨在怂恿着她,为她心中那丑恶的,想要同归于尽的念头鼓舞喝彩。 窗外寒风萧瑟,绵密的秋雨,落得越发紧促。 又是一夜秋风,一夜秋雨。不知不觉,秋天也要过去了。清晨,语林推开窗时,天空已经开始放晴。古老的校园,教师家属楼下小小的庭院中,银杏树的叶子落了一层又一层。风雨过后,金黄的落叶,粘满了弯曲狭窄的林荫道,阳光下闪闪发光,从高处望去,宛如一条蜿蜒曲折的金色地毯。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风景,语林还在念大学,和父母住在这所小小的两居室,一家人其乐融融。那个时候,欣赏这样的景色,心中会惊叹,原来秋天也可以如这般辉煌绚烂。而今旧景重现,心中所感, 分卷阅读131 却是万物终将枯败凋零,归于尘土。 一个星期前,沈清瑜终止治疗,出院调养。她笑着说,人生最后一段时光,在医院里度过,一点儿都不美,她是爱美之人,即便见不着姹紫嫣红的春天,看看天高云淡的秋天也好啊。 如今的沈清臣,对她百依百顺,很快办理好出院手续。只有语林不肯放弃,坚持让沈清臣联系医生,在固定时间上门诊视。 算算日子,今天医生该去了,语林也打算去探望他们。 才回身,妈妈正推门进来。见她穿着睡衣站在窗前,忙道:“快把窗关上,一不留神会受凉的,天气可一天比一天冷了。” 一面说着,已经快步过来替她关上窗,又握起她的手,替她暖着。 “瞧瞧,手冻得冰凉,”妈妈慈爱地看着她,含笑嗔怪:“幸而如今和妈妈住在一起,有妈妈照顾,我的小公主必会健健康康的。”说着抬手怜爱地抚摸语林的鬓发。 “妈妈,对不起,”语林鼻子一酸,俯身抱住妈妈,细声软语地喃声说:“都是我不好,让你和爸爸为我担心,还有哥哥,给他添了好多麻烦。” 语林卖掉了公寓,又得到哥哥慷慨解囊,才勉强能助沈清臣一臂之力,暂时稳定局势,然而仍是不足以与宗盛抗衡,如若对方步步紧逼,赶尽杀绝,沈氏唯有束手就缚,毫无还击之力,所有投入不过是有去无回。 “傻孩子,”妈妈柔声宽慰:“你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我的女儿如此善良,能设身处地为人着想,妈妈感到欣慰,只有支持,并无怨怪。” 语林眼中泛泪,哽咽道:“可是……可是还有他,如果他因此受到伤害,那该怎么办?。” 妈妈神情微怔,难免困惑语林口中的“他”是谁。 “妈妈,我从未如此迷茫。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清臣,还有清瑜,每次看见他们那么努力地想要抓住幸福,却终究无法幸福,我就感到说不出的遗憾。他们明明伤心得快要死掉,可是从不会让对方知道,还要在彼此面前强颜欢笑……”语林呜呜地哭了出来,仿佛迷了路的孩子,哭得不知所措。 “还有他,”她更紧的依偎着妈妈,仿佛在寻求安全感,一面断断续续地啜泣:“我对他说了许多重话,可我不是真心的,我只是想要帮到清臣。我想不出其它办法,只有他……只有他放手……” 她是全家人宠爱着长大的小公主,父母更是一丝一毫舍不得她受委屈。此刻她一哭,妈妈只觉心疼极了。 “林林乖……”像小时候那样,妈妈柔声哄着她:“不要怕,都会过去的。” 语林呜咽着点点头:“妈妈,我不害怕,只是非常难过,让我哭一哭就好了,您不要担心。” “好……”妈妈温柔地轻抚着语林的背脊,语重心长地说:“林林长大了,遇到挫折,可以难过,可以大哭一场,都没有关系。但是答应妈妈,不能意志消沉,要勇敢地面对以后的生活,好不好?” 语林泪眼婆娑,不住地点头答应。 妈妈欣慰地笑了出来:“好,那赶快擦干眼泪,吃完饭,带上妈妈煲好的汤,去看他们,好几日没去了,他们心中肯定惦记。” 其实,语林是有意不再让自己常去打扰他们。沈清瑜出院后,住进了曾经和沈清臣共同生活的房子,熟悉的景物,唤醒了过去那些美好甜蜜的记忆。而在这些说不完的回忆里,语林是不存在的。 拎着保温桶,语林走在黄叶满地的羊肠小路上。小区有些年头了,石板地经历年深月久,已经产生斑驳的裂痕。高大粗壮的树木,曾经枝繁叶茂,此时只余光秃秃的枝桠。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朗照,却也无法挽救这一派萧索之象。 语林并不着急见到他们。她猜想,这时候,他们应该如她往日所见那般,相互依偎着,在阳台上晒太阳,絮絮地交谈着。那样温情和谐的画面,总让语林产生岁月静好之感,而她的到来,让这一幕戛然而止。虽然他们总是表现得喜出望外,但语林却觉得是自己破坏了他们所剩无几的美好时光。 语林放轻步子,慢慢上楼。大门虚掩着,她迟疑着一点点推开门,视线望进去,在同样的地方找到了他们的身影。 阳台上隐约传来话语声,进去后,听得更加清楚了。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依偎在沈清臣怀中的沈清瑜,眉眼安详柔静。苍白的面容,阳光下仿佛是透明的,精神却很好,柔柔地笑着。 “语林有些日子没来了,”正要走近的语林,不由得停住脚步。只听她续说道:“即便来了,也不像在医院时那样自在,大约是我们的缘故,让她感到拘束。” 沈清臣无奈一笑:“你又多心了,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不是在吃醋啊,”沈清瑜含笑解释说:“如果……如果你们以后举行婚礼,你一定要记得啊,我是最先送上祝福的那一个。” “又在胡说了,”沈清臣正色道:“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说着将她搂紧了些,拿过一旁的薄毯替她裹住。b 分卷阅读132 r   沈清瑜听话地合上眼睛,面色一片洒脱坦然,微笑着说:“那天你和妈妈的谈话,我都听见啦。” 沈清臣怔住,只觉心中酸苦难言。然而他面上仍是淡然自若,柔声安抚她:“你放心……” 她却不接话,沉默了一会儿,仍旧轻声劝他:“你应该让妈妈放心,她很爱很爱你。不管你遇到任何难关,她都一直站在你的身后,全心全意为你筹谋,陪你一同抵抗风雨。”沈清瑜顿了顿,幽幽叹息一声:“我现在才知道,她其实很辛苦,以往,竟是我错了。” 沈清臣却笑了笑,眼神戏谑地看向她:“难不成你后悔了?” 沈清瑜莞尔一笑,睁开眼睛,娇嗔道:“当然不是,我是怕你后悔。” 沈清臣目光凝视着她,微笑不语。 “难道说,”沈清瑜眉眼藏笑,装模作样地凑近他。挑了挑眉,一本正经打趣:“你真的后悔啦?” 许久没有见她这般活泼俏皮的模样,沈清臣静静看着,有些出神,眼底的哀伤若隐若现。 “清臣,怎么了?”沈清瑜见他神色凝重,面露紧张道:“我说笑的,你不要当真。” 她还欲解释,却被他俯身轻轻吻住。那吻极轻极浅,仿佛怕弄疼了她,但又好似聚集着世间所有的疼惜和不舍。她感受到了,一颗心一阵一阵地抽痛,眼中泪光闪现,却只能拼命忍住。 一吻终了,气氛又陷入沉默。沈清瑜重新合上眼睛,神情有些疲倦,似乎快要睡着了。 可是他知道她没有。病痛折磨下,她整夜整夜睡不安稳,他都知道,却从不见她在自己面前流露分毫。 “公司的危机解除了,形势也在渐渐转好,你不要为这些事情伤神。妈妈那边,我已经和她谈过,以后,她不会再来打扰我们。” 沈清瑜温顺地“嗯”了一声,慨然感叹:“多亏了语林。叶嘉言暂停了收购,是为了语林吧,为了她,他终是退了一步,我们也才有机会保住沈氏。” 沈清臣也轻轻叹了叹气,状似苦恼道:“早知会让你如此操心,就不告诉你了。” 沈清瑜噗嗤一笑,求饶似地摇摇他的胳膊:“好啦,我不说了,这就休息。” 他们不再说话,宁静的秋日午后,时间仿佛开始变得缓慢而悠长。 谁也没有注意到语林的离开,正如不曾发觉她来过。她静悄悄地出门来,穿过楼道的风吹过脸颊,有些生疼,她怔怔抬手摸了摸,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沈氏有救了,这是个好消息,她不用再终日悬心,寝食难安了。她应该高兴的,可是她笑不出来。她一再地伤他,他却一再地为她付出,她是有多坏,才会如此践踏他的真心。 载她回家的计程车跑了一路,语林也无声地流了一路的眼泪。她眼圈通红地从车上下来,打算先在校园内游荡一会儿,等心情平复了再回去。 进了校门,正要沿着小路走去,在这时,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叫自己。语林回身看去,那人已经走过来了,语林认出是苏青。 语林面露诧异,还未想明白,她已经到了面前。 语林忙含笑问候:“苏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了,语林,”苏青笑容和气地说:“不是说叫我青青就好了嘛。” 语林赧然一笑:“好的,青青。” 苏青也笑了,眉目间却暗含忧色。 “青青可是有心事?”语林关心地问。 苏青收了笑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妈妈她……她想见见你,我陪她一起来的。” 说着,眼光指引语林看向不远处停着的黑色房车。一位中年女妇人,正从车上下来,风韵优雅,明眸善睐,款款向她们走来。 语林正要弯腰行礼,还未有所动作,已经被叶锦书伸手扶住。 “没有事先联系语林,征得你的同意,冒昧地前来,实在是因为有苦衷,希望语林不要见怪。” 谦逊亲和的态度,饱含歉意的话语。语林深感不安,慌忙说:“您言重了。您需要语林做什么,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 叶锦书心下微安,含笑说:“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吗,我有好些话想对你说。” 语林点点头。 苏青留了下来。语林找到了早晨从窗外见过的,铺满金黄色落叶的那条小径。她指着银杏树下的一张长椅,询问叶锦书:“在这里您看可以么?” 叶锦书欣然同意。落座后,语林先开口:“不知您来见我,是为了何事?” 其实她是有预感的。果然,只听叶锦书语气哀伤地说:“是为了嘉言,这孩子,唉……” 一声叹息,似有无限疼爱和担忧在其中。 语林只觉一颗心被揪紧了,嗫嚅的声音禁不住发颤:“他……他还好么?” 叶锦书缓缓叙说着:“是在一个多月以前,嘉言回了他姥爷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的卧室里,整整一天没有出来。家里佣人送饭菜上去,摆在他卧房外起居室的桌上 分卷阅读133 ,后来再去看,却是原封不动地端了下来。一天一夜过去,他姥爷吓坏了。第二日一大早给我打电话,我立刻赶了过去,在卧室门外苦苦哀求……” 说到动情处,叶锦书险些落泪。她停顿下来,调整气息。语林听得呆了,脑袋一片空白。 “他终于肯出来了,”叶锦书微微笑了笑,继续说:“大约是一夜未睡,眼窝一圈淡淡的青色。如常地和大家打招呼,神色十分平静。起初,我以为他是一时遇到难题,只要给他一些时间,让他想出解决办法,他就好了。” 语林凝神看向叶锦书,却见她的神色并无半分放松。 “我留了下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可是好几天过去,他几乎吃不下饭,是怕辜负我的心意,才勉强自己吃几口,还要微笑着夸我手艺好。我这才意识到,情况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从前,哪怕他面对的境况再艰难,眼中的神色却是从容淡定的,看见我为他烧的饭菜,眼里会像小时候那样出现高兴的光彩。可如今,他虽然对我笑,眼睛里却一片冰凉,好像所有的光都远离了他。语林,你不要见笑,我说的都是实情……” 语林心中苦涩,摇摇头,轻声说:“不会的,您不要如此想。” 叶锦书携起语林的手,看着她和蔼地笑笑:“是青青告诉了我,你们之间的事情……” 语林怔了怔,不觉秀面微红,眉目染上一层羞色。 看见她这副光景,叶锦书心下稍宽。含笑注视着她,带着小心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在她慈眉善目的关注下,语林心中一阵慌张,脸蛋越发绯红,支支吾吾道:“我……我和他……” 叶锦书不知就里,只当她是害羞。忙笑着改口:“言言是我看着长大的。生在那样的家庭,虽然他父亲严令不许家里人娇生惯养,但锦衣玉食是不可避免的,他又从小聪明优秀,学业上顺风顺水,出类拔萃。我私下里不理他父亲那一套,对他也是宠爱有加……” 语林见她有些难为情,便理解地笑了笑。 叶锦书也笑了:“所以啊,别看他对人对事一派谦和有礼,骨子里是有自己的清高和傲气的。若是在他觉得亲近的人面前啊,偶尔还会有些孩子气。” 叶锦书含笑看着语林,柔声说:“所以说,语林,他若有了不好的地方,你只管告诉我,我来批评他,让他跟你赔礼道歉。可是啊,你不要不理他,他虽然不说出来,心里是会很伤心的。” 语林心中酸疼,眼眶热热的,忙掩饰地笑笑:“没有,他很好。” 叶锦书信以为真,松了口气般微微一笑:“语林你没有生他的气,那我就放心了。我对他说要请你过来,两个人好好谈谈,他只是不肯,也不说是什么缘故。被我逼问急了,也只是说他犯下大错,不能再见你。” 叶锦书回想起说这句话时,叶嘉言哀声求她不要去找语林,神情惶急又无助。她未免又是一阵心疼,勉强一笑,对语林说:“都怨我把他宠坏了,有时候性子太过倔强,不肯服软。他有错处,我在这里先向你道歉,只盼你不要怪他,如果……如果能去见见他,那就更好了。我是瞒着他来的,只因我实在不忍心看他这样隐忍自苦。语林,希望你能体谅我这个做母亲的心。” 语林再也忍不住,眼中噙着泪水,声音艰涩而低哑地说:“我去见他,您不要担心,我是要去见他的。是我错了,我伤害了他,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叶锦书又是开心又是难受,忙道:“千万别这么说,你能答应我,我已经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了。过几天是嘉言的生日,我会简单地为他庆祝一下,你就在那天去好不好,我只说你是我邀请来的。” 语林微笑点点头:“好,都依您的安排。” 叶锦书欢喜不尽,临走时对语林感谢再三,才在苏青的陪同下离去。 想到过几日便能见到他,语林心中的伤感竟被化解去大半。她沿着小路慢慢走回家,才进门,妈妈已向她走过来:“方才有人拜访,是来见你的,不巧你不在家,他们刚走不久,要不要妈妈再联系他们?看他们的神色,似乎是要紧的事情。” 语林摇头:“妈妈,我和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妈妈“哦”了一声,笑着感叹:“说起来,我和锦书已经多年未见,她的气质也越发好了。” “妈妈认识嘉言的姑姑?”语林感到意外。 “是啊,”妈妈含笑回答:“在艺校念书时,我俩都是领舞,她跳芭蕾,我跳民族,还同台表演过呢。” 语林笑着赞美:“妈妈和叶阿姨都那么优秀。” 妈妈眉开眼笑:“谢谢女儿夸奖……”顿了顿,又问:“不知她来找你,为了什么事?方便跟妈妈讲讲么?” 语林沉默片刻,看着妈妈,认真地说:“妈妈,我想去见嘉言。” “嘉言?”妈妈轻轻念了念,仿佛想起什么,问道:“是不是你哥哥的朋友,还一起去过外婆家的嘉言?叶家的独子,如今是宗盛集团CEO的那位,叶嘉言?” 语林肯定 分卷阅读134 地点点头。 妈妈吃了一惊:“你……你和他,你们……” 语林神色复杂地瞅瞅妈妈,欲言又止。 妈妈十分惊讶,忍不住喃声自语:“怎么是他,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妈妈,您不同意我和嘉言在一起?”语林面露紧张地问。 妈妈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语林的面容,神情变得严肃。看着女儿认真紧张的神情,半晌,忽然轻轻一笑,柔声说:“妈妈不是不同意,妈妈是怕我的女儿爱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孩子,会很辛苦。妈妈舍不得林林受委屈。” 语林释然一笑,摇了摇头,娇声说:“不,妈妈,我一点儿也不辛苦,不委屈,他……他……” 想到他对她的种种爱护,语林的面庞浮现羞涩的红晕,一双美丽乌黑的眼睛,蕴含了绵绵的情意,如一汪明亮温柔的清水。 妈妈含笑瞅着语林,幽幽叹了口气,目光放远,回忆道:“想当年,他的父亲叶靖华还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生得那样的相貌,性子偏又随和多情,惹得多少女孩子芳心大乱。不过那家伙多情却不滥情,也是难得,只是辜负了你沈阿姨的一往情深,最后竟和傅家的女儿结婚了,可以说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 “傅家?是嘉言的母亲么?” 妈妈“唔”了一声,淡声道:“那傅家,是豪门贵族,书香之家,培养出的女儿自然是万里挑一。知书达礼,花容月貌,当时是那个圈子里最炙手可热的结亲对象。听说当初傅家属意的并非叶家,几经周折,竟然和叶靖华结婚了,不论内情如何,至少在旁人看来,实在是一段佳话。只可惜……” 妈妈叹了叹气:“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只是你沈阿姨,恐怕也被耽误了,她等了许多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得偿所愿。” 语林忽然想起沈清瑜,她如今的日子,何尝不是在与死神抗争。 妈妈见她神色伤感,微笑着转移话题:“什么时候去?需要妈妈帮忙参考送什么礼物么?” 语林微笑,征询地看着妈妈:“妈妈,我想自己准备,可以么?” 妈妈爱怜地笑了:“傻孩子,当然可以啊。” 语林的烘焙手艺并不好。以往沈清臣过生日,沈含英做的蛋糕,色香味俱全,众口称赞,毫无语林用武之地,她当然更不敢公开献丑,因而只能用一碗长寿面代替。 一连几天,语林下班后,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反复尝试。在妈妈悉心指导下,历经失败后,成品总算称得上像模像样。亲口尝了尝,因为是亲手做的,大约有心理作用,总觉得有种独一无二的味道。语林也自觉好笑,然而,却也没有忽略掉心中那一直萦绕不去的期待。 约定的这一天恰好是周末,父母一早出门去了。语林草草吃过午饭,进厨房开始准备,制作流程早已烂熟于胸,她很快得心应手地烤好蛋糕胚,抹上奶油。 只剩最后一道工序了,语林沉吟着,脑中浮现出那人的眉眼。平常的时候,神色是温润明朗的,虽有几分与生俱来的矜贵疏离之色,却也是点到为止。若是笑的时候,所有的距离感又似消散了,眉眼弯弯,眼下出现漂亮的卧蚕。神色间一片清雅温柔,笑容中又有几分含蓄腼腆的少年气。 语林想得出神,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她不由得含羞失笑,集中精神,执起奶油棒,一笔一画,耐心而细致地开始在蛋糕面上绘起他的头像。 夕阳西下时分,语林从计程车上下来。天边晚霞如火如荼,霞光晚照,暖暖的地洒了语林一身。此刻,她拎着蛋糕盒,站在别墅大门前,望着里面,面容也是一片温暖柔和。 正要走过去按响门铃,只听一声“语林”从身后传来,语气似不敢确定,又似全神戒备。 一阵莫名的恐慌划过心底,语林停住脚步,回身看去。触到张溪语警惕的眼神,她只觉全身发冷,心头的不安更浓重了。 张溪语面色冷肃,一步步走近前来,冷淡的目光审视着语林。鹅黄色的丝绸连衣裙,外套一件米白色羊绒开衫,鲜妍中透着淡雅;乌发如云,柔顺地散落肩头;清丽脱俗的面容,五官秀美雅致,肌肤白皙细嫩。 这样的美丽,分明可以用来当作武器。她却偏偏淡然处之,站在那儿,倒像自己犯了错一般,娇柔水灵的模样,神态却是虚心不争的。 张溪语只觉得碍眼,眼光不屑地调转开去,语气轻慢地开口:“你和他不是分手了么?你不是不要他了么?又来做什么?” 语林又愧又急,结结巴巴解释:“我……我没有……” “不必再惺惺作态了,”张溪语语气尖酸地阻断,眼神冰冷刻薄:“一面在沈清臣跟前献殷勤,一面又对嘉言纠缠不清,你这脚踏两只船的功力,我可真是自愧不如。” 分明是污蔑的言辞,可语林从她的话中寻不出任何漏洞。她百口莫辩,心中的屈辱感侵袭下,她苍白了面容,抿紧唇瓣,一声不吭地承受着。 又是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张溪语厌恶地转开脸,眼光瞥见语林手中的蛋糕,面色 分卷阅读135 不觉一沉。 “你是来给嘉言过生日的?”她斜睨了语林一眼,视线又落回蛋糕上。 语林低低“嗯”了一声。 张溪语沉默片刻,像是想起什么来,忽的笑了笑,口吻闲适地说:“看样子是亲手烤的,晓得你手艺不错,只是还比不上我的礼物。” 语林愕然抬眸。 张溪语嘴角噙着一抹微妙的笑意,走近了些,好整以暇地站在语林面前。 “想知道是什么礼物么?”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和气,笑意盎然地瞅着语林。 语林无端感到背脊发凉,悄悄抬步想要退后。 “我有嘉言的孩子了。” 酝酿已久的一句话,真的说出口,却是出乎意料的轻描淡写。 死亡一般的静寂之后,语林突然从沉默中爆发。她浑身开始战栗,不受控制地脱口道:“孩子,不……不会的……” 她的神情变得凛冽而愤怒,恐惧地盯着张溪语,义正言辞地替他辩护:“你在说谎,你可以随意诽谤我,我都不介意,可我不许你这样说他,他不会的,一定不会……” 说完这些话,她再也没有力气承受任何打击,转身要走,却被张溪语拽住手腕拉了回来。 “你在害怕什么?”张溪语的目光毫无温度地在语林的脸上逡巡,讥讽道:“害怕他不喜欢你了?还是害怕他不要你了,而你却已经爱上他?” 被戳穿了最隐秘的心事,语林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她爱上他了。张溪语确定这个事实的同时,立刻开始实施下一步对策。 “他当然不再喜欢你了,否则怎么会宽宏大量,放沈清臣一马。”张溪语的神情循循善诱,冷静地说:“你不是恨他拆散了你们么?现在可以安心了,你们可以再续前缘,而我和他,我们,将过得比谁都幸福。” 语林不相信地摇头,固执地反驳:“不……你在说谎,我不会再上当了。” “我为什么要撒谎?”张溪语满脸冷漠,微微冷笑着:“你应该还记得酒吧那一夜吧……” 语林当然记得,因为张溪语送他回家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却说不出理由。难道?语林战战兢兢地看向张溪语,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某种真相呼之欲出。 看着语林如临深渊的表情,张溪语缓缓一笑,凑近她耳边,不紧不慢地低声说:“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是和他上床了,就在那一晚,在他的公寓里。我们情难自已,彻夜缠绵,如胶似漆。” 语林渴望假装得不在意,然而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她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张溪语还在声情并茂地剜她的心,事不关己般补充说:“我躺在他的身下,他间不容发地抱着我,抚摸和亲吻我的每一寸肌肤,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快乐,我自然也是一样地对他,我们――” “够了,”语林再也无法忍受,身子摇摇欲坠,流着泪不住哀求:“不要再说了,求你……求你不要再说了。” 张溪语却要在她神思昏聩之际趁热打铁,毫不留情地刺激她:“他已经放弃你了,不再喜欢你。你若是明白,就该离他远远地,放过他。你和他没有可能了,以后,我会一点点把他的心填满,我和他,还有孩子,我们一家三口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啪的一声,蛋糕盒掉落在地上。语林拼尽余力,从张溪语手中挣脱。她满面泪痕,眼神凄怆地盯着虚空中某一点,孱弱而可怜的模样,好似随时会倒下。等到恢复了一些力量,她一眼不再看身后那座别墅,踉踉跄跄夺路而逃。 余晖落尽的傍晚,寒风乍起,入夜的别墅区,空旷无声。庭院里亮起了灯,远远只见屋内有人开门出来。 张溪语本已身心俱疲,此时不得不打起精神,走过去拾起蛋糕盒。再起身时,雕花大门缓缓从两边打开,张溪语抬头看去。 并不明亮的光线中,她和来人彼此对视,细细认了认。 “原来是张秘书,”苏青露出意外的神色,含笑说。 张溪语微笑:“是我不请自来,打扰到你们了。” “哪里的话,”苏青忙笑着说:“庆祝生日嘛,自然人多热闹些。” 苏青是奉命来迎接语林的,眼光四下望了望,并无人迹,心中不禁也有些忧虑,这个时间点,也该到了。只是继续等下去,恐怕怠慢了张溪语,于是含笑说:“咱们进去吧。” 苏青为谁而来,张溪语自然心知肚明,只是面上却不露分毫,从善如流地含笑答应。 才走过台阶,踏上门厅。里面叶锦书已经隔着窗户望见是两个人,喜上眉梢地对沙发另一头的男子望了望,不等佣人行动,连忙起身过去开门。 开门的声音响起了,沙发上的男子执着杂志的手指渐渐收紧,漆黑的瞳孔倏然点亮,又慢慢熄灭,最后归于空茫冷寂。 看向门口时,他的神情已然恢复平静。直到张溪语的目光与他相遇,那一瞬间,她不愿承认 分卷阅读136 ,他的眼中,见不着那人的失落,和见到是她后的悔恨,两者相比,前者更为深刻。 叶锦书十分惊讶,正不知如何称呼,身后一个淡然的声音唤了一声“溪语”。正是叶嘉言。 ☆、52 张溪语忙含笑对叶锦书点头致意,走到叶嘉言面前,嫣然笑道:“嘉言,生日快乐。” 他礼貌地笑了笑,客客气气地对她说谢谢。 叶锦书虽然大失所望,眼下也只好张罗着开饭。 所谓庆祝,其实只有四个人,张溪语是唯一的客人。直到结束,叶嘉言也没有等到他要等的那个人。 蛋糕用了张溪语带来的,打开后,看见上面绘的画像,叶嘉言眼神微凝。叶锦书已经笑着夸赞。 “难为溪语心思灵巧,画的真好,叫人都不忍心破坏了。” 张溪语本意并非把蛋糕带进来,只是事急从权,不得已而为之。此时她见叶嘉言目光凝视,心中更是不快。忙笑道:“嘉言,切蛋糕吧。这是我第一次做烘焙,希望你不嫌弃。” 叶嘉言温和一笑:“溪语,谢谢你。” 又是对她说谢谢,张溪语心中黯然。及至见他应景地吃了几口,便起身告辞,她也立即起身,对他说:“嘉言,我有话想对你说。” 叶嘉言点点头:“好。” 她随在他身后,走进他的书房,关上了门。 自从那晚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张溪语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盼望他可以给她哪怕只言片语的回应。可是,他不肯与她的视线接触,目光垂落在不知名的某个地方,神态几乎是谦卑的,如同无声的忏悔。 张溪语等得心都凉了,她最惧怕的,就是他的对不起。 “嘉言,”她柔声轻唤,走到他面前。 叶嘉言才抬起眼睛,手中已被塞进某物。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张溪语淡淡地说。 那夜过后,张溪语第二天醒来,他已经不在了。从那以后,公司里不见他,公寓也不曾回去过。可是,过了几天,她的账户多出一笔巨款。张溪语忽然就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他的答复。 “可我什么都没有,”满含歉疚的语气,平缓地倾诉着:“其实,即便是这样,又如何能抵过对你造成的伤害。你好意送我回来,我却对你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我把你当成……” 他忽然中断了话语,眸光彻底暗淡下来。又因为自己说错了话,神色愈发愧疚。 “嘉言,”张溪语握住他的手腕,凝望的目光殷切而执着,“我并不怪你,我要的,是你的心,你明白吗?” 她这般诚心诚意地对他告白,却打动不了他。他平静地拿下她的皓腕,转过身去。 “可我的心,早已掏给了她,收不回来了。” 虽然说着这样深情的话,他的语气却十分平淡,神情是无望而凄凉的。至于张溪语,这一刻,她所有的努力都被抹杀掉。原来这世间,唯有爱,是求不来的。 既然如此,她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悲伤,同样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我不在乎,因为,我有了你的孩子……” 这一刻,犹如山崩地裂,他的脸色大变,瞳孔急剧紧缩,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他僵硬地转过身,失血的嘴唇微动,然而发不出丁点儿声音。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是无关风月的平和淡静,而是卑微和脆弱的,仿佛陷入绝境之中,生存或者灭亡,只在她一念之间。 可是,他亦是她唯一的救赎,她无法放开他。张溪语慢慢走过去,双臂环抱住他,依偎入他的胸膛。 他下意识地排斥,面露挣扎之色,却终究没有推开她。身体雕塑般僵直不动,木然而空洞的眼神,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注定无眠的夜晚,唐语林已不知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梦中情景历历在目,她不敢再入睡,抱膝坐在床角。可是即便醒着,她所思所想,仍和梦中一模一样。 都是因为她,他已经遍体鳞伤,对她彻底心寒。所以,他不再喜欢她了。而张溪语,她有了他的孩子,他们,是会结婚的吧。 张溪语是很喜欢他的,这个事实,没有谁比语林更清楚,曾经,她心无杂念地表示支持。可是现在,她却一想到他们会结婚,她的心便似被刀剜去一般,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语林在满室漆黑中坐着发呆,天快亮的时候,她收到一条短信,是沈清瑜的号码。 语林,我走了。不要为我悲伤,此生,我没有遗憾。若有来世,我们还做朋友,我一定什么都让给你,包括清臣…… 发送这条短信时,沈清瑜尚在弥留之际。等到语林魂不守舍飞奔到医院,已经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 葬礼那天,恰是立冬。初雪如柳絮,缓缓飘落,晓雾笼罩着山间,四野白茫茫一片,望去仿佛没有尽头。小小的一方墓碑,照片上的沈清瑜,明眸朱唇,嫣然浅笑,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从此,也将永远存活在记忆当中。 语 分卷阅读137 林因为流泪太多,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看什么都不大清楚。她细细辨认着沈清瑜的照片,看清楚后,不免又怔怔地流下泪来。 同样的一只手,修长清瘦,默默地递给她纸巾。语林接过,擦了擦眼泪,眯起一双红肿的眼睛,转脸去瞧他。 语林仰着脸,端详他的面容。这些天来,她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对于在身边的沈清臣,她竟然一点印象也无。此时细看之下,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白色,好似大病初愈。神情却是坚毅平静的,语林回想起来,这些日子,他料理沈清瑜的后事,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仿佛不会疲劳,反倒是自己,有时候累极而眠,醒来时,他总在她身边,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清臣,你该休息了。”语林忽然轻声说,因为哭过,带着些鼻音,软软糯糯的,又有些沙哑。 沈清臣的目光从墓碑上收回,看着语林苍白瘦弱的面容,微微一笑:“好,你也该休息了。” 下山的时候,雾气还未完全消散,道路认不分明,他便牵起语林的手,慢慢而当心地走。 他们去了沈含英的别墅,曾经为他们举行订婚典礼的地方。沈清臣的行李已经被沈含英派去的人全部搬过来了。 “语林,你也住下来吧,房子这么大,我一个人实在冷清。再说,这些天辛苦你了,先在我这里调养身体,恢复元气再回去不迟,不然你父母必会心疼,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餐桌上,沈含英满怀希望地对语林说。语林盛情难却,又不愿父母担心,只好留下来。 生离死别过后,日子恢复平淡无奇。语林照常去学校,沈清臣照常去公司。每到周末,除了去沈清瑜的墓地,他们一整天都呆在屋子里。温暖如春的室内,沈清臣安静地处理公务,语林在厨房协助沈含英。不一会儿,饭菜上桌了,都是各自的拿手好戏。 每一次,沈清臣都会大加称赞一番,然后细细品尝。语林的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经过这段日子的休养,他的气色好了许多,气质愈发内敛深沉。语林恍然记起,她已经好久未曾见他展露欢颜,偶有笑容,神情不觉喜悦,眉梢眼角都仿佛蕴藏着苦涩。 隆冬季节,黄昏时分又下雪了。晚饭后,天色已经全黑。语林站在客厅落地窗前,看着庭院中雪花漫天飞舞。树木的叶子已经落尽,空余光秃秃的枝桠,路灯投下的影子,交错纵横,映着薄薄一层雪地。 放眼望去,偌大庭院,银装素裹,再无多余色彩,未免太过冷落单调。其实,若是栽上几株梅花,此刻白雪红梅,相映成趣,必能令人大饱眼福。 遥远的记忆当中,这样一幅场景,似乎亲眼见过的。语林微一凝思,已经想起来了。是在叶家别墅,叶靖华书房的窗外,就种着一株红梅。 记起那一日的梅花,也就想起了他。沈清瑜的离世,将因他而痛苦的语林解救出来,如今再次回想,仿佛是前生的事情了。也不知他过得如何。可是他的喜怒哀乐,似乎都不再与她有关系。 挥去脑中对于叶嘉言的妄念,语林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雪花,转身上楼。房间在第三层,才开门进去,夏静姝的电话打来了,也无需客套,开门见山地打听她的美酒是否安放妥当。 语林暗道糟糕,连忙认错:“静姝,真是对不起,我还没有取回来,明日我一定去取,你放心。” “你办事,我一向放心。”夏静姝信任地说。 语林内疚不已,又不敢实话实说,只好附和地笑笑。 “其实不是为了酒,而是我心中有一事不明,想听听你的想法。” 见她说得一本正经,语林忍不住笑了:“连你都不明白,我就更不明白了。多半问了也白问。” 夏静姝叹了口气:“可是我听说你要和沈清臣结婚了,这个消息是否属实,我不该向你求证么?” 结婚?和沈清臣?第一次听见类似的话,是从沈清瑜口中说出,她说会祝福他们。可是,他们,真的可能结婚么? “是真的?”夏静姝以为语林的沉默代表默认,连声惋惜:“可怜那位叶公子,要伤心死了。” 语林忽然回神,心绪不定地“哦”了一声:“不是真的。” “是么?”夏静姝语气疑惑,在电话那头自言自语:“难道是沈含英故意示威,散播出的假消息?” “示威?”语林不明所以。 “是啊,”夏静姝慢条斯理地发表意见:“当初叶嘉言雪中送炭,沈氏才得以保住业绩。沈含英如今过河拆桥,反客为主,叶嘉言当前处境相当被动啊。” 语林默不作声。 夏静姝继续感叹:“明知叶嘉言对你用情至深,沈含英还发布假消息说你要结婚,不是往他伤口上撒盐么。” 语林仍是沉默。 夏静姝换了口吻,打趣说:“不过语林,叶嘉言不计代价地帮过你,你却为何注资沈氏,联合沈含英对付他?难道他做错什么了?让你因爱生恨?” 原来她并不知内情。语林幽幽轻叹一声:“是他… 分卷阅读138 …他要吞并沈氏,我才……”顿了顿,继续说:“后来他放手了,公司处境也慢慢好转,至于结婚的消息,我实在不知情。” 夏静姝恍然大悟:“我说呢,以叶嘉言的智谋,怎么会事先没有察觉,原来又是为了你,甘心中计。”想了想,又觉得某些地方奇怪,质疑道:“依我推测,应该是沈含英对他发难,他为了自保才予以反击。在这之前,他可一点儿对沈氏不利的举动都没有哦。” “什么?”惊恐之下,语林的声音禁不住发颤,只觉毛骨悚然。如果,如果她错怪了他? 语林不敢想象,那太残忍了。 夏静姝仍在客观冷静地分析:“无论如何,现在的局面对叶嘉言很不利,作为CEO,决策上出现失误,让公司蒙受重大经济损失,是会被董事会弹劾的。” “会这么严重么?”语林惴惴不安地问。如果那样,他该怎么办? “十之八九,”夏静姝笃定地回答:“再说了,他父亲是董事局主席,叶嘉言作为继承人,尚在考察期间,若是犯错,必定罪加一等。” “静姝,抱歉,我不能跟你再说了,我……我得去问个究竟。” 语林牙关打颤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奔跑下楼。室内温度舒适宜人,她却仿佛置身在寒冬腊月的荒野,受着饥寒交迫的煎熬。 沿着走廊,语林疾步走向沈含英的房间。房门虚掩着,抬手正要敲门,只听里面传来沈清臣的话语声。 “妈妈,叶嘉言没有夺走属于我的东西。请您不要为了我,一错再错下去。” 语林的手停在半空,凝神细听里面的动静。 “我没有错,”沈含英断然反驳:“是叶嘉言趁人之危,我是被逼的,当时公司急需资金,我没有办法,才答应你和语林解除婚约。卑鄙的是叶嘉言。” “但他的确挽救了公司。”沈清臣不急不躁地陈述:“您却暗中设下圈套,一步步实施。叶嘉言察觉后,不得不及时反击,以免损失更重。而您将计就计,迫使叶嘉言只能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全盘收购沈氏,要么亏损掉对沈氏的全部投入。而后,您出面误导语林,让她相信叶嘉言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可实际上,他从未对沈氏有过不利之举。” “那又如何,”沈含英冷哼一声,满不在乎地说:“他以为解除了婚约,他就能得到语林么?结果还不是我赢了。” 沈清臣沉默数秒,淡淡说道:“赢的是语林。您压上整个沈氏,赌的是叶嘉言对她的爱,他放弃收购,是为了语林。而我,直到如今才查出事情的真相,我更对不起语林,她一心为我,我却没能保护好她。” 沈含英盯住沈清臣,哀声责问:“你在怪我?” 沈清臣避开她的目光,一言不发。 “清臣,你不能怪妈妈,”沈含英神情变得激动,勉强压制着,声音悲哀而乞求。 “妈妈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为了你,妈妈做什么都愿意,你一定不可以背叛妈妈……” 沈清臣心中难过,柔声说:“妈妈,这一生,我都会陪伴在您身边,不让你孤单;还有叶伯父,他对您关爱有加,您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往,都把它忘记,好么?放下才能自在。” 沈含英缓慢而嘲讽地笑了,面容惨淡如雪。 “放下?她都死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放不下,年年守着为她亲手植下的一树红梅。我又如何放下?我等了他许多年,等来的不过是他的施舍,我要的从来不是他的关爱有加,而是他的一心一意。可他爱着他的妻子,短短几年的婚姻生活,让他直到如今都念念不忘。我又得到了什么呢?看似风光的表面,不过是长年累月的冷冷清清。一颗心千疮百孔,却还要装出心满意足的假象,用来欺骗世人,久而久之,连自己都相信了。” 第一次将心里的话讲出来,沈含英已经耗尽精神,眉眼疲惫不堪,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 沈清臣走到沈含英身前,轻轻拢住她的肩头,拥抱住她。 良久,他才开口劝说:“妈妈,语林是无辜的,我们不能再利用她对我们的信任,做令她痛苦的事情了,我们把真相告诉她,好不好?她一定会谅解您的。” 沈含英猛地推开沈清臣,急切地反对:“不,决不能告诉她。他们分手了,公司也平安无事,没有人再能阻碍你们在一起,这是多么好的局面。一切才刚刚好起来了,绝不能被破坏。” 不等沈清臣反应,沈含英想起了更可怕的事情,脸上神情加倍惶恐。 “还有那些人,他们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可我不会让他们如意的,我一定不能让他们耻笑我。” 她忽然走过去,紧紧抓住沈清臣的胳膊,眼中泪光浮动,软弱而可怜地凝望着他:“臣臣,妈妈求你,妈妈千辛万苦才挣到今天的局面,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妈妈输不起啊。语林是个好孩子,妈妈对不起她,可是妈妈回不了头了,你只当可怜我,不要告诉她,我不愿她恨我……” 路过的风,将房门吹开一条空隙,远远可以望 分卷阅读139 见沈含英的身影。语林看见的,不再是人前那个美丽优雅,雍容华贵的妇人。 脂粉不施的面容,烙印着明显属于岁月的痕迹,打理得一丝不乱的头发,两鬓已现灰白。那双闪耀着自信光彩的明眸,历经岁月摧残,长途跋涉后,露出的眼神,是风烛残年之人才有的:虽然疲累到极点,却仍狠命咬牙坚持着,那是对生命的坚持,因为终点未到,便不能不争一口气。 语林想起了张溪语,她虽还年轻,但又何尝不是一样?剥去华丽的伪装,都只不过是一个努力活着的平凡人。终其一生,都在渴望赢得尊重,渴望过得体面,渴望着被爱。而无论哪一种,都足矣叫人拼尽全力。 语林无声无息地回到房间。她侧身躺在床上,面朝着落地窗。屋内没有开灯,窗帘被完全拉开了,借着庭院中路灯的微光,可以看见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大团大团,扯絮般落得又密又急。 万籁俱寂的深夜,语林想起许多往事。 记得还是七八岁的年纪。每当大雪过后,她和张溪语在小区院子里比赛堆雪人,张溪语堆得又快又好,其它小朋友全被吸引过去围观,语林身边就只剩了自己一个人。不过后来,张溪语一定会过来帮她。最后,两个雪人都堆好了,同样大小,同样漂亮。他们争先和雪人合影留念。照片里的两个小女孩,鼻尖和脸蛋冻的通红,对着镜头开怀大笑,眼中一派天真明媚。 她还记起,和叶嘉言重逢的那一日,也下着雪。他还记得她,对她说“好久不见”,含着笑意的唇角,优雅且柔和,目光如朗月清辉,皎洁而磊落。 她高高兴兴地唤他“叶哥哥”,心中所愿,只是来日方长,能够和他保持着小时候的友谊。 君子之交淡如水,无关风月,只为真心,其实是很好很好的。只是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不该喜欢上他,他更不该喜欢上她。 不知何时,竟然有了睡意,语林闭上眼睛,难得一夜好眠。第二日,刺眼的光线将她扰醒。却并不是阳光,而是一夜大雪,雪色映得满室亮如白昼。 洗漱之后下楼。沈含英正将精心制作的早餐摆上桌,沈清臣在一旁布置餐具。 沈清臣先看见了语林。俩人目光短暂相遇,各怀心事,都默契地避开了。沈含英这时也看见了她,立刻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多少有些不自然。语林视而不见,如常地含笑问候。 自从语林住进来,沈含英给佣人们放了长假。整栋别墅,只有他们三人作伴,一处用餐,一处闲谈。虽不热闹,却也温馨和乐。 今日的气氛却显得沉闷。沈含英不断往语林的碟子里添食物,比往日更加殷勤,然而并不多话。沈清臣更是只顾低头用餐,沉默寡言。 沈清臣吃完就上楼了,语林帮忙收拾好厨房,陪着坐了一会儿,也准备离开。 “语林……”沈含英唤了一声,话到口边,又仿佛难以启齿。 语林微笑了一下,重新坐回沙发上,执起茶壶,为沈含英和自己都斟了一杯。她端起茶杯,慢慢饮茶,一面耐心等候。 良久,沈含英忽的怅然一笑:“若当初不生变故,你和清臣已经结婚了,像现在这样的时光还有许多。我也不必害怕,某一天忽然如梦初醒,发现物是人非。” 语林含笑安慰:“只要您不嫌弃,我可以随时过来陪您。” 沈含英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忙说出酝酿已久的话:“若是你和清臣能够完婚,我就心满意足了。” 语林微微一笑,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神色。 “语林,你愿意么?”沈含英期待而紧张地问。 语林也没有别的话,恬静地对沈含英微笑,而后,点了点头。 沈含英心花怒放,紧紧握住语林的手,克制不住激动地说:“好,语林,谢谢你答应我,我……我真是开心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屋外大雪纷飞,语林望着门外白雪皑皑,内心平静清明。她想,沈含英开心,张溪语开心,不让自己再对别人造成伤害,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吧。 沈含英迫不及待要去公布喜事,冒着风雪坐车出门去了。语林并未上楼,坐在壁炉旁读一本书,耳边听着积雪压断枯枝的声音。 其实什么也读不进去,外面下雪的声音却听得越发清楚了。她索性起身走到窗边,抬手从玻璃上抹去一块水雾,透过小小的视野,眺望着被大雪笼罩的远方。 站得久了,即便身处暖和的室内,手脚也是冰冷麻木的,她准备回到原处,才要转身,肩上忽然多出一物。她怔怔抬头,却是沈清臣,正把披肩替她围上。 语林对他笑了笑,重新回头去看雪。 “雪下得真大,可惜不能去看望清瑜了。”语林面露惆怅,轻声说。 在这之前,每个周末,他们一定会去的。 “没关系,来日方长,以后我们还有许多机会去看她。” 他神色温和地开解她,站在她身侧,陪她一起看着这场大雪。 “以后,只能你一个人去啦,”语林面含微笑,一脸认 分卷阅读140 真地说:“她知道我们结婚,一定不乐意见我,我不能再去惹她伤心啦。” “结婚?”沈清臣轻声重复,脑中思绪万千,面容失神了片刻,才渐渐恢复从容。 “是不是妈妈逼问你了?”他安慰地说:“你别为难,她是关心则乱,我会和她解释清楚的。你和叶嘉言,你们……” “我和他已经分手啦。”语林慌忙打断他的话,顿了顿,笑容洒脱地说:“他现在和溪语在一起,他们……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沈清臣并未表现得大惊失色,默然半晌,只说了一句:“没关系……” 语林忙点点头,“嗯”了一声。想了想,忽然轻声笑了,严肃又慧黠地瞅瞅沈清臣,调皮地说:“所以我啊,现在只怕你不肯跟我结婚。我知道清瑜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我不会和她争,更不会想要取代她,你一定要相信我哦。” 仿佛不满自己被她挑逗,沈清臣惩罚似地轻轻揉了揉语林的发顶,然而目光中的疼惜和珍爱,或许连自己也未曾意识到。 语林讪讪微笑,抬手捋捋发丝,低眉顺目地嗫嚅:“所以清臣,能不能请你和……和我结婚,我一定会努力带给你幸福的。” 沈清臣握住了语林的手,使她转身面对他,又握起她另一只手。他珍而重之地将她的双手握在掌心,神情庄重地注视着她:“好,我们结婚。你不需要对我幸福负责,我会对你的幸福负责。” 尘埃落定。语林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飘落的雪花,转身走进厨房。她给沈清臣和自己煮了面条,很快就端上了桌。银丝细面,放了洁白如玉的荷包蛋,点缀着翠绿的葱花,汤汁浓淡适中,吃入口中,只觉热气四溢,温暖熨帖。 他们相对而坐,安静地吃着午餐。电视里正播着午间新闻,女主播清脆利落的声音飘荡出来,珠玉落地般响亮悦耳。 沈氏今日发布消息确认,沈氏CEO沈清臣将于近期与其公司投资人唐语林举行婚礼。沈氏运营状况稳中向好,如今又获一大助力,必将百尺竿头―― 声音戛然而止,语林抬头看去,却是沈清臣关掉了电视。 “好好吃饭,其它的事情无需理会。” 叮嘱完这一句,沈清臣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 语林“哦”了一声,讪讪一笑,忽又想起叶嘉言,心中陡然一阵慌乱,笑容旋即淡去了。 她一点儿也不愿他知道这个消息。 可是又如何瞒得住。余谦外出回到公司,正从一楼大厅经过,目光无意间扫到电视,吓了一大跳,只怕天要塌了。他气都来不及喘一口,急急忙忙乘专用电梯直达总裁办公室,门也没敲就闯了进去。 安静的室内,只听见电视里播新闻的声音。办公桌后那人正伏案工作,听见响动,微一皱眉,抬头看去。见到来人,温和的眼神略带些许责备,用交代公事时那样沉稳淡雅的声音说道:“工作时间这般失态,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余谦一面喘气,眼光早已瞧见电视屏幕,急忙一个箭步冲过去,就要关掉。 “住手。”淡淡的命令语气,不容违抗。 余谦正叫苦不迭,果不其然耳边响起方才那篇报道的声音。他简直不忍心去看叶嘉言是何情态,直到这段新闻播过去许久,他才偷偷投去视线,目光近乎是同情的。 叶嘉言的神情的确很痛苦,但却是身体上的。余谦吓得慌忙跑到他身边,只见他满额冷汗,面色惨白,紧紧抿住双唇,似乎在极力忍耐,却仍然承受不住。 “嘉言,你怎么了?”余谦神色发急地问。 叶嘉言抬了抬眸,没有焦距的眼神,眼中的痛苦如惊涛骇浪,将他一贯的冷静自持全部击碎。余谦呆了呆,此刻近在咫尺地看他,才发现,他消瘦多了,也憔悴多了,双唇发白,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剧痛袭来,叶嘉言忍不住按住胃部,低低呻/吟一声。 “好疼……”从齿缝中轻声逸出这一句,他已然疼得神智涣散。等余谦播出急救电话转头,只见他已经晕倒在桌上。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第二日,语林出门上班时,太阳出来了,天气却十分寒冷。沈清臣开车送她,汽车驶过宗盛大楼,匆匆望去,晨曦之中,大门处西装革履的人群陆续进入。 明知见不着他,但如同每次路过时那样,她的目光下意识去寻找,直到车子驶出老远,才后知后觉收回视线。 临近期末,工作繁杂,语林一上午都在忙碌,连坐下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不过她心中却很是愿意,因为如此就容不得她胡思乱想。 午饭是在食堂吃的,语林独自坐着用餐。邻座两位女老师窃窃私语的谈话传入耳中。 “听说宗盛CEO昨天在办公室晕倒了。” “网民们经常听风就是雨,看图说话,十有八九是谣传。” “网上还有视频呢,拍摄地点就在宗盛大厦,被送上救护车的是一名年轻男子。” “那就能确定是叶嘉言么?估计都没见过本人,跟风瞎起哄。” “那倒是 分卷阅读141 ,反正我没见过,视频也不清不楚,连个正脸都没露。不过那人骨像气质绝佳,周身跟自带打光和滤镜似的。我猜很有可能是真的,最近不是传言宗盛CEO决策失误,董事会要罢免他么?压力过大,健康出现问题,也是很有可能的啊。” …… 议论仍在继续。足够容纳几百人的餐厅,人声嘈杂,热气四溢。语林恍恍惚惚,失聪一般只听得见“晕倒”这两个字。脑中嗡嗡作响,握着筷子的手好似结冰了,全身骨骼咯咯作响。 她六神无主,步履虚浮地挪蹭出门外,也不知要去何处。直到举目不见行人,便从衣袋中取出手机,找到号码,点下拨通键。 她屏息静气聆听着,一颗心扑通扑通急跳。 电话响了一会儿后,被接通了。 “喂,唐小姐。”却是余谦,平淡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语林松了口气的同时,害怕的感觉更加浓重。 “嘉言他……他……”她语无伦次地,又是关心又是紧张,笨拙到组织不好语言。 “他生病住院了。”余谦如实相告。 原来是真的,她……她该怎么办?语林空白的脑海中,只剩两个声音在争论不休。一个不停催促,让她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去他身边;另一个却在规劝,她就要结婚了,不可以再对他有牵念,必须断得一干二净。 若在以前,余谦必会想方设法说动语林。可是这一次,他忽然觉得,或许他们之间还是不见的好,所谓相忘于江湖,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我可不可以去见他。” 语林怯生生地问,唯恐余谦问过叶嘉言后,给她的答案是他再也不想见到她。 “嘉言还在昏迷状态,”余谦平铺直叙道:“初步诊断是不思饮食,过量饮酒引发的急性胃出血。除此之外,营养不良,过度疲劳,心情郁结也对他的身体造成很大损伤。从昨天到现在高烧不退,一直住在在加护病房。” 语林死死咬住下唇,可是即便把唇瓣咬得泛白,也控制不住从心里蔓延而出的疼痛,仿佛牵一发而动全身,连呼吸都是痛的。 余谦不再雪上加霜,只是告诉她叶嘉言所在的医院。想了想,最后说:“他昨天从电视上知道了您的婚讯。或许……或许那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也是到那时才知道,原来他一如往常的表象是强装出来的。从认识他开始,他处理起任何事情,都是游刃有余,无关痛痒的,唯独遇见您。我想说的是,您是他关于爱情的唯一弱点。如果……如果您已决意重新开始,而在您以后的生命里,没有他的位置。那么,不让他再抱有希望,或许才是对他的仁慈。否则,他会一直执迷,求而不得却无法自拔。” 一席话,浇灭了语林心中痛苦的火焰。她失魂落魄地问:“如果这样,他会好起来么?” 余谦理智地回答:“没有你,他只有宗盛了,为了它,他必须使自己振作起来。他热爱宗盛,至少不会狠心抛下它。” 语林忽然记起夏静姝说过的话,连忙追问:“因为沈氏,他……他是不是受到很厉害的责难?” 余谦并不隐瞒,实话实说:“声誉受损是必然的,不过他之前的成绩有目共睹,公司上下的评论还算温和。更重要的是,他以一己之力谈妥数项合作,带来的收益颇丰,公司没有因为沈氏遭受经济损失,仅凭这一点,足可以摆平董事会的口舌是非。不过,只有我清楚,他为此耗尽心力,身体都累坏了。即便如此,他那严厉的父亲也没有免掉对他的一番训责。想来他因为这出生便自带的光环,可没少吃苦头。” “都是我的错,”语林哀声忏悔:“是我害了他……” “您切莫自责,”余谦温言劝解:“一切都会过去的……” 可不是么,她和叶嘉言之间,是该成为过去了。 语林一天天数着日子度过。学校已经放假了,她不用工作。如果没有非办不可的事情,除了被妈妈喊出来吃饭,她整日不出房门一步。随着婚礼日期临近,沈含英兴致勃勃地着手筹备起来,语林每每被问及意见,也总是揣度着按她的喜好答复,更加令沈含英欢喜不尽。 相比之下,婚礼的两位主角则从容不迫太多。选婚戒,试婚纱,设计请柬和伴手礼,他们一项项按部就班,虽然十分合作,却似乎缺少一份期待和甜蜜。甚至试婚纱时,因为在等待余谦的消息,语林频频走神。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沈清臣,落在语林身上的目光始终温和而包容,若有所思的神情,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寥落感伤。 ☆、53 许多天里,余谦日日向语林传达有关叶嘉言的状况。 他苏醒了,不肯住在医院,要回家。他的父亲批评他娇气,断然不同意,可是拗不过从小娇惯他的姑姑,最后也只好由着叶锦书接他回去。除开定期去医院复查外,只服药调养。 不论是检查或吃药,他无不配合。可身体却始终没有多大起色,时好时坏。叶锦书精心搭配的饮食,他每次 分卷阅读142 吃不了几口,有时还会反胃呕吐。 “医生说他是心病,寻常药物治不好。”余谦后来告诉语林,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嘉言的姑姑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您,背地里时常和我念叨。她还不知道您结婚的消息,特别遗憾嘉言生日那天您没能去。” “我是要去见他的,”语林口吻平常地回复:“有些话,要当面对他说……” 再次踏入叶家别墅,是一个晴朗的日子,碧蓝的天空,朵朵浮云,聚了又散。清晨阳光正好,穿过庭院时,语林又看见窗前的那树红梅,沐浴冬阳下,暗香疏影,遗世独立。语林不由地放慢脚步。沈含英那日所说,言犹在耳,这样一株美丽的树,可以成为寄托,用来睹物思人;但却也是梦魇,令沈含英幽怨一生。 语林在这棵树前驻足的时候,楼上某扇窗子后面,一抹修长而寂寞的身影,也在静静凝望着她。 叶嘉言原想看看外面的太阳,然而撩开一角窗帘,只一眼,便看见了语林,于是,目光再也无法移开。冰封的心灵,刹那间开始复苏,漆黑的眼瞳焕发出轻浅的温暖光泽。 她终于想起了他,他本该感到开心,只是当目光瞥见随在语林身后的余谦,叶嘉言猛然顿悟。他想,必定是有人去求过她了,求她来见自己。毕竟,她就要成为那人的新娘了。她从来就不要他,即便他痛苦得快要死掉,她也毫不在意。 他不需要怜悯,更不能忍受施舍。叶嘉言手足无措地站着,全身发冷。听见敲门声响起,心中无端一阵彷徨和畏惧。 他不愿见她,可是门已经打开了。叶锦书的脸一闪而过,房门又被重新关上。只剩了语林一人,毫无准备地置身在他的房间。 许多天以来,因为害怕再见他,语林一再拖延。可是此时此刻,她一抬头,他就在看得见的地方,她才发现,见到他,她高兴都来不及。 他的模样清瘦病弱,轻抿的唇瓣,颜色是透明的,无一丝血色。面色苍白如纸,越发显得眉如墨画,瞳若点漆。还有,还有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埋在灰烬中微弱的星火,又好像生命里所有的阳光都在那里聚集。 语林不敢再看,慌乱地垂落视线,速战速决般说道:“我……我和清臣,我们……就要结婚了。” 不久之后,一个虚弱沙哑的嗓音轻轻响起:“恭喜你们。” 语林怔怔抬眸,他的表情淡如烟雾,灿烂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身上,似乎散去全部热量,化成清幽的月光。 他安静地瞧着她,清澈澄明的眼睛里,无情无欲。 这样就好,语林默默想着,只要她远远离开,他便不会再受到伤害,开始新的生活;等到结婚后,有妻有子,细水长流,也就想不起来她了。 “还有,谢谢你对沈氏的援助,那笔款项,清臣会通过私人账户返还,不过请你宽限他一些时间。” “不用了,是我决策失败,责任在我。” “不是的,”语林急忙否定:“是我错怪了你,你从未做过对沈氏不利的事情。我全都了解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还,”他眉目安静,认真地说:“你不是说,是因为喜欢你,才要我帮你么?所以不用说对不起,因为我的确……” 他的确喜欢着她。这句话,他没有说下去,语林却是懂的,她又痛又急,绞尽脑汁想要断绝他的念想。 在回忆中沉醉的叶嘉言,唇畔掠过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凝望着语林,目光清透柔和,缓缓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很快乐,谢谢你,语林。” “我不需要,”语林忍受不住地提高声音。她注视着他,满面冷漠,声音颤抖着,话说得又快又急。 “我从未喜欢过你。之所以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因为我嫉妒溪语。清臣和我分手,我生不如死,才趁机介入你和溪语之间,我在她面前说喜欢你,要和你在一起,都只是在骗你。今生今世,我只爱清臣一个人,也只愿意和他结婚。所以,无论你付出什么,我都不稀罕,更不需要。请你不要再浪费时间和感情在我身上,我非但不领情,还会感到困扰……” 一股脑儿背完台词,语林只觉舌头打结,牙关发颤,浑身都在战栗。她恐怕自己支撑不住多久,低眉敛目,忙忙走到他跟前,扯下颈间的项链,递过去:“其它东西,我已经打包好寄送出去了,很快可以收到。这……这是“海洋之星”的项链,太过珍贵,得当面还你。” 知道他不会接,语林只能拉过他的手掌,硬塞给他。 他的手冰冷彻骨,犹在微微发抖,语林才触摸到他的指尖,不由又惊又怕。微一错神间,叶嘉言已经避开她的手指,清清冷冷道:“别碰我……” 沙哑得不成音调的话语,才说完,他已经受不住。侧过身子,抬手握拳,挡在唇边,低声而压抑地咳嗽起来。 语林满面惊惶,下意识上前去扶他,却被他抬手挡落。叶嘉言勉强稳住气息,一眼不再看她,疏远而礼貌地说:“我没事……” 海蓝色的钻石项链,从指间滑落 分卷阅读143 ,跌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响动。下一刻,门开了又关,屋内又彻底归于沉寂。 干净透明的阳光,折射过玻璃窗,斜照进来。清光笼罩下的形容,如美玉生辉,又像水墨细细勾勒而出的一幅绝世名画。 原来,他自以为此生最宝贵的回忆,不过是一场笑话;原来,他不能纵容自己继续喜欢她;原来,他还是一无所有。 光芒流转,定格之处,眉目如画。枯寂的眼神,两行清泪,缓缓从眼中滑落,晶莹剔透,泪落无声,无影无踪…… 情况坏得不能再坏,也就日渐转好…… 起初,沈含英自然欣喜,时常当面提起语林,夸她聪慧乖巧。直到这一日饭桌上,苏青碰巧在座,叶锦书刚起头,她急忙使眼色阻止。叶锦书莫名其妙,不禁看向对面的男子。 那人长睫垂落,正“专心致志”地用饭。片刻后,方才感觉到注视的目光。他慢条斯理搁下碗筷,扬起眼睛,淡然说道:“我和她已经分手了。姑姑,您以后不要当着溪语的面说这些。毕竟――,我和溪语正在交往,溪语听见会感到难堪。” 语惊四座。叶锦书不可置信道:“你和语林,哦不,你和张小姐,你们……?” “哥哥怎么可以喜欢上那位张小姐?怎么会?”苏青抢先表达不满:“即便没有语林,还有晓晓呀,她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 “青青,”叶锦书不悦地训责:“怎么越大越不懂分寸,听你哥哥讲话。” 这时候,桌上唯一没有出声的叶靖华,停了筷子,注意地听着。 “其实没有什么,”叶嘉言眉目从容,清清楚楚地说:“她有了身孕。而我,需要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有好长一会儿,屋内鸦雀无声,每个人似乎都陷入沉思。 “哥哥会和张小姐结婚么?” 不确定的声音,打破僵局,却是苏青。余下两人也随之把目光集中过去。 瞬息的迷惘和迟疑过后,叶嘉言平静地“嗯”了一声:“我会尽快安排婚礼。” 叶锦书一筹莫展,求助的眼光看向身旁的哥哥。 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是叶靖华从小最重要的教导之一。如今他的孩子牢记于心,并付诸实际。按道理,是该获得赞许的,可叶靖华此时却眉头深锁,神情凝重。直到离席,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婚礼的筹备交给了余谦。他平静地接受了任务,并立即提出一些设想供叶嘉言参考。 “先按你的想法去办,拟出几份策划案,送给溪语定夺,最终以她的意见为准。” 用处理公事的方法来对待终身大事,听来似乎不妥。可他坦然自若的神情,又让余谦恍惚觉得,这样的叶嘉言,很是熟悉。是了,在那人出现以前,不困于情,不乱于心,以工作为重,是他一贯的作派。 那位唐小姐,大约是他命中的劫数,她折磨得他够了,终于放过他。可他是否肯放过自己,迷途知返,可又另当别论。 临出办公室,余谦又偷偷观察叶嘉言几眼,还未探究出他是否余情未了的蛛丝马迹,已经被他发觉。 “还有问题么?”他端坐桌后,注意力仍在文件上。 “那倒没有,”余谦若有所思地打量他:“这是你想要的么?” 虽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余谦却知道他能明白。果然,叶嘉言终于抬起眼睛,正视着他:“我要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需要我的人绝望。” 余谦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他是认真的,他已经做出选择,要和张溪语结婚,接受未知的将来。 “那好。”余谦理解地说:“婚礼由我经办,你放心,绝出不了差错。” 叶嘉言微微一笑:“谢谢你。” 余谦也淡淡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静默的空气中,叶嘉言抬手扶额,修长好看的手指轻捏眉心,神情疲累不堪。 他本想小憩片时,后来却不知不觉伏在桌上睡着了。夜幕降临,凛冽的寒风,从半开的窗子吹进来,拂乱他色泽如黑缎的额发。 张溪语到来时,天色已经全黑。打开门,借着室外微光,一抹清雅华贵的剪影映入眼帘。 果然在这里。今晚是一家团聚的日子,他大约是又忘了。张溪语无奈地叹息一回,心头泛滥起难言的酸楚。 按亮壁灯,她慢慢走到他近旁。他眉眼沉静,犹熟睡未觉。张溪语俯低身子,静静凝视他。干净英秀的面容,眉目如画,一如初见般让她怦然心动。 一阵风过,寒意侵袭而来。张溪语走过去关上窗子,再回身,他已经睁开眼睛,睡意未消,清澈的眼神,无辜而懵懂。 张溪语的眼神变得温柔,走近前去,在他身旁坐下,含笑说:“爸爸和姑姑已经到家了,我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说着,白玉般的纤手抬起,轻柔地为他拨开遮住眼睑的碎发。 即使有过那般亲密结合的一晚,对于她的触碰,他仍会不自在。只是,他不能让自己拒绝。 为他理好头发后, 分卷阅读144 张溪语盈盈微笑:“我们回家吧,别让他们担心。”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叶嘉言神色温和地说:“以后若我忘记了,打电话给我就好。怀孕很辛苦,别劳累自己,养好身体最重要。” 张溪语愣了愣,明白过来,如常地笑着点头说好。 叶家别墅。例行的团聚晚餐结束后,张溪语起身帮忙收拾碗筷,早已被叶锦书拦住。 “怀着孩子应该多休息,”叶锦书神情关切,柔声说:“其它的事情有我和阿姨,你只管上楼歇着,燕窝一会儿就炖好了,我让嘉言给你端上去。” 张溪语只好依从。眸光转动间,他已经过来了,握住她的手,陪她上楼。 房间就在叶嘉言房间隔壁。搬来第一天,叶锦书原本吩咐工人把行李安置在叶嘉言房中,却被张溪语婉拒,只因她瞧见他听见这话时,神情中不自觉流露出的僵硬。 她爱他,可她不愿如此委曲求全,她要他心甘情愿地接纳她成为他的妻子,与他共度一生。 叶嘉言一直把张溪语送到卧室里,又去端来燕窝汤,倒在碗中,递到她手里。 张溪语其实不饿,可是有他在身边陪着,她心中喜悦,胃口比平常要好,一点点吃完了。 他将空碗接过,递给她纸巾。起身放好碗勺,端起托盘。像往常那样对她说“早点休息”,便要离开了。 “嘉言……”张溪语撒娇似地柔声轻唤。 叶嘉言不得不停下来,刚要转身,已被她从身后抱住。 “不早了,你该休息了。”他温文尔雅地说。 她靠得他更紧了,问道:“嘉言,你是不是很喜欢孩子?” 他语气仍然温和,回答她:“孩子是命运的恩赐,我自然欢喜。” 张溪语紧紧抱住他,娇声细语:“那我们以后要生两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好不好?” 冗长的沉默,就在她快要失去耐心,心慌意乱之际。 “好。”他的声音轻若云烟,却又真实可感。 张溪语眼睛湿润,久久地抱着他,只愿一生一世不分开。 转眼又到年末。 除夕那日,下了很大的雪。吃完团圆饭,长日无聊,叶锦书提议去逛花市,挑几盆水仙回来观赏,张溪语欣然随行。 叶嘉言是不能不去的,顺便临时代替休假的司机。从郊外开往市区的路上,路面积雪均已扫净。自车窗外看去,漫山遍野白雪皑皑,空旷宁静。 “一会儿买好花,咱们去商场吧,逛逛母婴店。”叶锦书目光落在张溪语平坦的小腹上,笑容可掬。 张溪语神色羞窘,红着脸说:“现在还早,等过段时间也……也不迟。” 叶锦书握起她的手,笑眯眯地说:“先去熟悉一下环境,现在小宝宝的东西别提多可爱了。我当妈妈那会儿还没有母婴专卖店。后来孩子长大了,也就再没机会。所以啊,我一心盼望青青和嘉言快点有孩子,我也好一偿夙愿。” 说着抬头冲驾驶座的人笑问:“嘉言,你说对不对?” 张溪语也注意地看过去,只听他温言道:“也好。” 节日里的花市,人来人往,喜庆热闹。叶锦书走在前面,张溪语则挽着叶嘉言跟随在后。一路走走停停,目光所及,花木繁盛,芬芳扑鼻,令人目不暇接。 叶锦书相中了一家店,正要进去选购,迎面撞见两人从里面出来。 语林的妈妈和叶锦书虽是旧友,此时面对面相见,都觉有口难言,唯有微笑而已。 哥哥唐文安却冷眼瞧着后面的叶嘉言。听见妈妈唤他,只说:“妈妈,我一会儿就跟上来。” 妈妈只好先行一步。经过叶嘉言身边时,他颔首致意,彬彬有礼地说:“您慢走。” “哎,好……”妈妈和蔼地对他微笑,心中不免赞叹一回。 “溪语,你陪我进去挑选好么?”叶锦书适时地开口。张溪语自然明白,忙含笑答应。 只剩唐文安和叶嘉言两人。进入一间咖啡馆,落座后,四目相对,一个神色郁结,一个心不在焉。 “听说你要结婚了,什么时候?” 唐文安目光审视,面无表情地开口。 “农历下个月十五。”叶嘉言轻描淡写回答。 正月十五?唐文安轻声反问,忽然想起什么,脱口说道:“那不是和林林同一天。” 叶嘉言默然无声,清淡的眉眼,并无意外之色。 唐文安并不在既定的事实上纠结,转入正题。 “你是真心要和溪语结婚么?”他一本正经地问。 叶嘉言淡定如初,回答:“婚期已定,自然是真的,你又何必多问。” 唐文安冷笑:“别和我咬文嚼字,我知道你不爱她。以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孤傲。爱而不得,你是宁愿孤独终老,也绝不肯退而求其次的。其中必定另有缘故” “她怀孕了。”叶嘉言并不隐瞒。 唐文安倒 分卷阅读145 吸一口冷气,短暂失神后,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痛心。 好容易平复情绪,唐文安面色隐忍,冷冷睨着叶嘉言:“既然如此,你好好待她,不要三心二意。我那傻妹妹,有清臣在,我很放心。和你在一起,我看她没有一天开怀过,眼看婚礼在即,又无端生了一场病。” 唐文安义愤难平,瞟了一眼自己的老友。相貌自是极好的,可他看惯了也就不觉得稀奇。要说缺点倒有不少,头一件,表情是万年如一的沉稳疏淡,不苟言笑,不说话的时候更是清冷内敛,难以亲近。性子更加不讨人喜欢,表面温润谦和,骨子里却孤高自许。 “也不知我到底哪里不如你,”唐文安没好气地自我挖苦:“论皮相,你固然略胜我一筹;论才干,咱俩各有专长;论性格,我可比你开朗太多。可事实却是,我哪怕把心掏出来给她,她也不肯回头看我一眼,而你……” 唐文安不再说下去,冷冷地闭上嘴。 “是啊,我是哪里不如他……” 轻若呓语的一句话,仿若浸在浓雾之中,气息孤独而脆弱。 “你说什么?”唐文安没有听清,疑惑道。 他却已经清醒,神色如常地问:“她如今可全好了?” 唐文安反应不及,愣愣道:“什么?” 叶嘉言淡定地瞧他一眼,眼神不轻不重。一句解释没有,唐文安却明白了。 “算……算是好了吧。”唐文安面露沉吟,又补充说:“应该不会影响婚礼。” 叶嘉言淡淡“嗯”一声:“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正要起身,唐文安忽然道:“婚礼那天我就不到了,祝你……你们……” “谢谢。” 叶嘉言适时截断唐文安的话,免得他难过。然后,俩人在咖啡馆门前分手,各自离去。 天色已晚,又飘起了细雪,母婴店终于没有去成。 回程的车上,叶锦书柔声安慰:“没关系,溪语,等办完你和嘉言的婚礼,咱们日日有空闲去逛。” 同样又嘱咐前面的男子:“嘉言,你同样要陪伴溪语,照顾好她和宝宝。” 可是这一次,他的心被感情操纵着,无法动用理智作任何回应。 因为睡眠浅,叶嘉言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这一晚,或许是太过思念,他竟然梦见了她。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叶嘉言身着家居服,坐在床沿,凝望着沉睡中的语林。 只要能这样看着她,守着她,他心中已是繁花似锦,岁月安宁。他不知不觉沉醉,甚至希望她慢点醒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语林秀美莹润脸庞,黛眉樱唇,肤光如雪。尚未清醒,唇角轻扬,笑容已盈盈漾开。及至睁开眼睛,明亮水润的双眸,瞳仁乌黑,顾盼生辉。 坐起身来,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纤长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地盯着他看,睡意迷糊,纯真又可爱。 “嘉言,”认清楚是他,语林嫣然一笑,甜如枫糖。 “嘉言,”她握起他的双手,笑盈盈地瞅着他,认真而孩子气地说:“我喜欢你。” 他面色一怔,有些无措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而后,清朗而温柔地笑了:“我也喜欢你。” 语林容光焕发,笑眯眯道:“那我们在一起一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好不好?” 他眉眼含笑,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轻缓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语林开心得笑起来,眉眼弯弯,齿如编贝,明媚清甜。她扬起双臂,兴高采烈地俯身抱住他。 他含笑拥她入怀,俊容舒展,双眸明湛澄静,眼神深处却是流光溢彩,藏着不自知的快乐和满足。 他们心无旁骛地抱着彼此,满面含笑,好似变成了无忧无虑的孩童。 他知道这只是梦,但他告诉自己,不要醒来…… 可是,但凡是梦,终究会醒。沉迷梦境的结果,是清醒后没顶的悲凉。 醒来仍是长夜漫漫。床头的灯开着,叶嘉言定了定神,却见张溪语坐在床畔,神色间的悲伤若隐若现。 面色如常地坐起身,叶嘉言温和地说:“你来了,为了什么事?” 张溪语俯身搂住他的脖颈,紧紧依偎在他肩头,低声呢喃:“嘉言,我们一定会幸福的,对不对?” 良久,清雾般的声音飘入耳中:“如果说,我不会爱上任何人,包括你,你可仍愿与我结婚?” 一颗心又痛又恨,可她不肯死心,执拗地说:“不会的,我们结婚后,一定会幸福的。纵然你不爱我,可是……可是我们还是会美满一生。” 或许会的吧,毕竟年深月久,习惯之后,也就无所谓爱与不爱。 第一次,他抬起手臂,主动回抱她,平静地说:“那我们结婚吧。” 这就是他对她的承诺。 没有想象中的喜极而泣,张溪语缓缓从他怀中起身。一双明眸,似喜非喜,哀怨含情地凝视他。 可是他的心不在她身上,连带 分卷阅读146 他的眼睛,也是空的。 张溪语眼中浮现不甘心的泪光,仿佛和自己赌气一般,她俯身吻上他。 柔若无骨的双手,紧揽在他颈间。她吻住他的唇片,幽怨痴心的目光,一直深深凝视他。 他的眼中闪过挣扎,痛苦和绝望,如同亘古黑夜中偶然一现的火花。到最后,统统归于死寂。闭上双眼,一声叹息逸出喉间的同时,他开始回应她的亲吻。 这一次,他没有醉酒,没有把她当成他深爱的女子。他真真切切地吻着她,当她软软的舌探入他的口中,他迟疑了。可是不过转瞬,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他反客为主,更加深入灼热地回吻她。 唇齿相依,绵长热情。一个在自我麻醉,他是爱自己的;一个在自我求证,他不是非“她”不可。 他们间不容发地搂抱在一起,吻得难解难分,情/欲的气息,隔着彼此薄薄的衣衫,在周身弥漫。 他的心给不了她,所以他在用身体来弥补她,和她做/爱…… 意乱情迷的张溪语,脑中掠过这个念头。 可是,她舍得放开他么? 意志虽在挣扎,身体早已欲罢不能。她越发紧密地贴近他,十指纤柔,沿着他身体的线条摸索着,一路滑落至腰间,手指灵巧地解开他的衣带。 他结实的胸膛,炙热如火;他的气息,又是那样清朗高雅。这一切,都让张溪语痴迷贪恋。如果能一辈子占有这个怀抱,即便牺牲爱情,她也无所畏惧。 生平第一次,张溪语心甘情愿认输。即使他不爱她,她也要成为他的女人。 他绵密的亲吻,已经流连至她优美纤长的脖颈处。她热情的双唇,同样恋恋不舍地亲吻着他的肌肤。 今晚过后,他就只属于她了,从此后,朝朝暮暮,她和他,朝夕相见,同坐同息,那该是多么幸福。 正这么想着,脖子处的亲吻突然停住,仿佛一支曲子即将弹到高/潮,琴弦崩断。她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很快,他的手离开了,气息淡去,又剩下她独自一人。 张溪语的心开始剧烈颤抖,他这是…… 她咬紧牙关,竭尽全力之后,若无其事地睁开眼睛。他面如死灰,眼中是不能自拔的痛苦。 这一刻,张溪语彻底明白,他决定与她结婚这件事情,是真的;他曾强迫自己爱她,可是失败了,这也是真的。 朦胧的光线中,彼此衣衫半褪,可即便是如此暧昧的姿态,也已再无死灰复燃的可能。 张溪语漠然地拉起衣襟,系好腰带。而后抬眸,目视叶嘉言。 他额头沁汗,迷蒙涣散的眼神,落在虚空中,神情失魂落魄。 原来,他的痛苦并不比自己少,确认了这一点,张溪语竟不知该恨他,还是该可怜他。 “我回去了,你要好好休息。” 虽是这样嘱咐,但她知道他做不到,她还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安稳睡过一觉了。 他仍旧失神地望着别处,虽然点了点头,但显然并未明白她在说什么。 临出门,他忽然轻声说:“对不起。” 张溪语苦笑了一下:“你把自己的一生都给了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几场大雪过后,天就晴了。正月十五这一天,恰逢立春。 因为突如其来的风寒,语林心安理得地待在家中,足不出户。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深夜,万籁俱寂的时候,她躺在床上,听着呼呼刮过的北风,细数着树木的枯枝被积雪压断第几条,不知不觉,一夜又过去了。 只是,她从不肯开窗看一眼。她告诉自己,她再也不喜欢下雪了。她要把那些悲伤的人和事,统统忘记,努力做到让自己幸福,也让身边人幸福。 错过了大雪纷飞,终于迎来晴空万里。从婚车上下来,灿烂的阳光明亮温暖,笼罩全身,如影随形。天气微冷,却已有初春的味道。 积雪融化后的山丘,依旧一片荒芜,道旁的小草却已三三两两抽出新芽。 春暖花开的日子,眼看也就到了。 语林唇边掠过一抹重获新生的微笑,对走到她面前的男子伸出手去,轻轻挽住他的臂弯。 举行婚礼的地点,选在了一所私人山庄。清晨,空气干净而清鲜,灿烂的阳光利剑一般,透过层层枝叶,照在庭院中。园中草木扶疏,犹带露水的叶子,阳光下显得更加苍翠。 不远处的工作人员正在对场地进行最后一轮的布置。沈清臣携着语林的手,绕过鲜花夹道的蜿蜒小路,来到临时休息室。 休息室是一间玻璃盖成的阳光房。屋内温度宜人,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时鲜花卉。语林面向阳光,闭目深深呼吸,淡雅芬芳的花香沁人心脾,闻之不觉精神大振,心旷神怡。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转身看向沈清臣。 他正出神地凝望着她,目光眷恋不舍,也不知这样看了多久。 语林面露羞涩,微笑垂眸,不自信地嗫嚅:“不够完美的 分卷阅读147 新娘,清臣可会嫌弃?” 沈清臣微微失笑,目光在她如珠似玉的面容上流转,半晌,黯然轻叹:“我只怕有人来抢婚,而我……” 而他更害怕的是,他舍不得放开她。 语林的神色微不可觉地敛了敛,而后板起脸,斜睨着沈清臣,佯装生气道:“你答应要和我结婚的,是不是想反悔,嗯?” 话才说完,已被他一把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千言万语,他说不出口,只是用力抱紧她。 语林呼吸不畅,却任由他抱着。抬臂回抱住他,她盈盈浅笑,一本正经地叮咛:“总之,我赖定你了,你不可以不要我哦。” 温柔而娇蛮的语气,那样笃定不疑。他很想答应她,可是,他更想要她得到幸福。 他们相拥良久,直到电话打来好几遍,催促新郎就位,他才离开。 婚礼开始了。庄重悠扬的音乐声回荡在耳边,粉色的花瓣从半空飘飘洒洒。身着一袭纯白典雅的婚纱,语林手捧花束,挽着爸爸的胳膊,一步步走得缓慢而认真。 不长的一段路,她恍惚觉得自己走了很久。整个过程,世界仿若变成无声的,往事一幕幕,在脑中循环播放。画面中的自己,让她不敢相认。 如果,她爱上了他,清臣该怎么办?清瑜已经不在了,他一个人,如此孤独。 ☆、尾声 语林忽然心痛如绞。再次抬眸,眼前的面纱被掀开,熟悉的脸孔,一身剪裁合体的纯黑色礼服,眉目清明,俊朗儒雅。 他们相对凝望,旁若无人,用心把彼此的模样铭记。 沈清臣深深地看着眼前美丽夺目的女子,曾经他以为,她会成为他的新娘。他和她,组建起普通的家庭,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平凡幸福。可是,他放开了她的手,他以为,自己辜负了一份爱情,可原来,他放弃的,是他梦寐渴求的一生。 过了很久,语林没有听见主婚人的声音。她忍不住面露疑惑,正要移开视线,双手却被握住。 “我想了很久,”他认真地看着她:“我还是不能和你结婚。” 语林的神情静止了片刻,眼中蓄泪,怔怔轻问:“为什么?” 因为他明白,即使自己把所有的爱都给她,仍旧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如果她的幸福不是因为他,他能做的,就是送她到她爱的那人身边。虽然,他如此舍不得她。 “因为,”他面色淡然,神思幽远地说:“我还是放不下清瑜,心中没有多余的位置。” “我不在意,”语林急忙说:“我知道她是你的唯一,可我不会跟她争的,我……” 她只是不想被丢下。 “能不能不要丢下我,”她声音哽咽,泫然欲泣地低声喃喃:“他今天就要结婚了,溪语怀了他的孩子,他们今天就要结婚了……” “她没有怀孕。”沈清臣温和而肯定地解释。 “还来得及,”温和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微笑说:“他是你爱的人啊,要对他有信心。我现在就送你过去。” 语林泪眼模糊地抬起双眸,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不可置信地盯着沈清臣,反应不过来。 他已经牵起她的手,往外面走。 “可是……”语林被动地转过身来,触目所及,并无宾客满堂的场面,除了父母和哥哥,只有夏静姝夫妇在座,不见沈含英的踪影。 “妹妹,”哥哥从座上起身,快步走过来,说:“我陪你一起去,我……我怕她想不开……” 几乎来不及思考,语林已经坐在了开往酒店的车上。夏静姝握着她的手,坐在身边陪着她,难得的沉默不语。 离酒店门前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警戒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沈清臣只好就近停靠。夏静姝不禁担心道:“听说因为谢绝媒体,整座酒店全天关闭,只有一个出入口,没有工作证或者请柬,一律许出不许进。” 那该怎么办?语林手指握紧,面色泄露了一丝惶急。 夏静姝递给她手机:“打个电话给他试试。” 语林接过,略作迟疑,十指熟练地输入一串数字,拿近耳边,听见的是另一个声音。 “关机了。”她将手机还给夏静姝,恬淡的面容掩不住失落。 “拿上这个,”哥哥从前座递过来一张请柬,说:“你先进去找他,我来想办法联系余谦。” 很快,语林在哥哥陪同下离开。车内突然空荡冷清下来,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良久,夏静姝感叹:“这一次放手,你和她就真的回不去了,你可会后悔?” 没有得到回答,夏静姝笑了笑说:“叶嘉言糊涂透顶,语林性子也迷糊。倒是你和她,本该是金玉良缘,没想到命运弄人,竟然错过。” “她那么好,我如何配得上她。”平平常常的语气,却含着无限温情。 夏静姝怔住,轻声问:“你当真不再爱她?” 他看语 分卷阅读148 林时的神情,分明情深意长,她绝不会看错。 “我只要她幸福。” 这就是他的答案,他承诺会对她的幸福负责,在他这里,她只能幸福。 他们离去时,酒店内的婚礼正进行到新人入场的一幕。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华灯璀璨,宾客云集。随着悠扬华丽的交响乐奏起,所有人的目光一齐看向宣誓的圣坛。那里,一抹修长的身影刚刚在属于他的位置立定。量身定制的白色礼服,佩戴黑色领巾。谦谦公子,长身玉立,俊美华贵,不需任何点缀衬托,仅仅只是站在那儿,已是玉质天成,无可媲美。 众人用欣赏和倾慕的目光注视良久,直到乐队奏起新娘入场的乐曲。所有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平移过去。 漫天花瓣飞舞中,圣洁美丽的新娘,身着纯白婚纱,好似身披柔美的月光,缓缓走过地毯,来到新郎面前。 所有光源暗去,独留他们头顶的灯光,洒下亮白如银的光芒。音乐停止,全场安静。 这就是他的新娘么?是他要用一生来爱护的妻子么?本该是他最熟悉的人,可为何,他只觉得陌生而遥远,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是否耗尽一生,他们的心,仍旧只能两两相望? 前方是鲜花还是荆棘,叶嘉言无法预料。可是他清楚,这是他的决定,他无法怨恨任何人。只是,纵使相敬如宾,到底意难平。毕竟,在那人出现以前,他并无娶妻的打算。 再次想起她,叶嘉言并不觉得痛苦,只有萦绕不去的惆怅。做不成恋人,也不能再做朋友,时光容易把人抛,终有一天,他会记不清她的模样,甚至不再记得,他也曾有过爱情。 观众等候已久,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于是主婚人不得不出声提醒。 叶嘉言淡然垂眸,白皙修长的手指,牵起头纱,轻轻掀开…… 洁白秀美的面容,清丽绝伦。他朝思暮念,求而不得。可是此刻,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如果不是身边主婚人洪亮的话语声不绝于耳,叶嘉言必然以为自己身在梦境。 如此荒谬,却又千真万确。交换戒指的时刻到了,叶嘉言如提线木偶,在主婚人声音驱使下,被动地摘下钻戒,执起白玉般的纤手,缓缓套上。戒指的尺寸略大,他又是一阵恍惚。 他终于有所反应,语林悬而未定的一颗心,才有了着落。及至他为她戴上戒指,语林不觉垂眸,含羞浅笑。 她这一笑,让叶嘉言如梦方醒。原本心如止水的他,面露紧张,忽然有些无所适从。好在这样的场合,一举一动都有人指引,绝出不了差错。 最后的亲吻过后,掌声雷动。不一会儿,围在两侧观礼的人群,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陆续散尽。偌大一个宴会厅,不过片刻,人走茶凉。 唇上还留有他亲吻后的余温,手也被他握得有些紧。语林秀面微红,不言不语地与他并立大厅中央,安然甜美的感觉满溢心中。 叶嘉言单手从礼服内侧口袋取出手机,另一手仍握着语林。电话过去,不多一会儿,全权负责婚礼流程安排的余谦匆匆赶来。不等发问,立马招了。 其实也简单,三言两语便能解释清楚。毕竟谁也没有料到,新娘子会趁人不备,临时落跑。婚礼在即,跑了新娘子,叶嘉言电话又关机,余谦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曾想天上掉下个美丽绝伦的新娘,还是语林。余谦正愁没法交代,自己声誉扫地事小,让满堂宾客看笑话,令整个宗盛蒙羞,他的罪过可大了。不得已,只好对语林说明原委。语林默然半晌,告诉他,自己愿意代替。此话正合余谦心意,他千恩万谢,幸而侥幸蒙混过关。 余谦一口气说完,连忙又递上一个信封。 “这是张小姐压在婚纱礼下面的,应该是留给你的。” 叶嘉言接了过来,目光落在信封上,浅灰色暗纹封面,上面工整端丽的一行小字,写着“嘉言亲启”。 信是给他的。叶嘉言望了望身旁的妻子,忽然觉得,真相如何,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语林却已抽出自己的手,微笑说:“我先去换衣服。” 叶嘉言点点头,目送她跟随余谦离去,消失在门口。他迟疑片刻,眉眼沉静地拆开封皮,抽出信件,展开阅读。 嘉言: 见字如晤。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身在去往美国的飞机上。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谢谢你为我准备的盛大的婚礼,婚纱很美,是我能够想象到的最美的婚纱。从小,我就幻想自己能戴上皇冠,穿上礼服,做一回公主。当我穿上它,站在镜子前面时,我实现了这个愿望。 十三岁那年,在车站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认定你是我的王子,我也只想做你的公主。 没有什么梦想的我,从那时起,生日愿望再也没有变过。我要让自己足够优秀,有一天能充满自信地出现在你面前。终于,我做到了,虽然是以同事的身份。 再见到你,是在一次会后。你没有忘记我,甚至清楚无误地说出了我的名字。你可知那一刻,我有多么开心。 分卷阅读149 我甚至在想,只要能陪伴在你身边,时时见到你,我已经满足。 和你共事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你的聪明才干,你的沉稳优雅,你的宽容仁厚,都深深令我着迷。我知道自己很早很早就喜欢上了你,可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喜欢上我。 我想要更深地了解你,想要知道有关你的一切,想要使你快乐。可是你的心仿佛筑了一道墙,不许任何人走近。我从来不见你开心或者不开心。你是那样完美无缺,让人可望不可即。 可我并不灰心,我以为,只要我用心爱你,总有一天,你会接纳我。 此时此刻,我握着笔写下这封信时,心中仍在想。如果没有语林,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其实我一直知道,语林从未想要和我争抢什么。可正因如此,我才更加不甘心。因为对你爱而不得,便转而产生对她的嫉恨。一步步泥足深陷,以致到了最后,只想要得到你,却忘了如何去爱你。 叶先生实在是一位睿智而仁慈的长者。他对我说,你为了责任,会和我结婚,一生一世对我好,对孩子好。 他真的很爱你,在知道我怀了宝宝的情况下,依然说,他希望你能和自己心仪的女孩子携手一生。孩子生下来,会得到家族的认可,获得继承人的身份。 嘉言,我错了,我欺骗了你。那一晚,我很想很想把自己交给你,可我终究没办法忍受成为别人的替身。 我错了,可我不后悔。 嘉言,我走了。可我要你知道,我依然深爱你,会一直等着你。等你放下她,我们再重新开始,可好? 溪语 于婚礼前夜 叶嘉言盯着信纸,久久沉默。空无一人的大厅,响起脚步声,抬头看去,却是余谦。 “公子,董事长和叶夫人那边我已经解释明白了,媒体明天的报道也会全部换掉。” 叶嘉言点点头:“嗯,辛苦你了。” 余谦等候接下来的指示,眼角余光扫过,瞥见信中某一行字,大吃一惊,睁大眼睛细看。 “这……”余谦喃喃自语:“原来,公子您和她什么都没发生,那孩子,也是捏造出来的了?” 叶嘉言淡然“嗯”了一声:“我知道。” 余谦“啊”了一声,惊异道:“意思是您早就知道,那你还……” 生生咽下后半截话,余谦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张溪语逃婚,是不是就是另一个结局了。 “是沈清臣给我发来了调查结果,我也去医院核实过。” 又是出乎意料的一句话,余谦糊涂了。 “唐小姐不是选择了他么?”余谦困惑地说:“难道他并不爱唐小姐?” “还有,”他迟疑地看向叶嘉言:“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难道,他真的放下她了?余谦不愿相信。 叶嘉言不回答。其实,他只是忽然明白。那个人对她的爱,并不比自己少。如果她是幸福的,他愿意放手,尽管,他这一生不会再幸福。 余谦最终也没有得到答案。叶嘉言只是问她语林在哪里,然后差他替自己跑一趟某个地方。 日影西斜,已经是下午了。酒店后门通往一个大花园,树木繁茂,绿草如茵。阳光已经不那么温暖了,春寒料峭的时节,风一吹,愈发觉得寒冷。 语林坐在树下的一张椅上等待,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不知第几回起身,朝大门走去,可是到了门口,还是折转回来,原地等候。 他们真的结婚了么?没有人再可以分开他们,从此后,她可以无所顾忌地爱他么?可是为什么,她如此不安,会不会他已经不要她了,方才不过是形势所迫,才不得不做戏给世人看。 语林又一次站起来,步履匆匆走向大门。她浑身发冷,手指微微地哆嗦。 离门口几步远时,她停住脚步。举目望去,门庭冷落,仿佛再也不会有人出来。 “少夫人,您还是回车上吧,这里风大。” 她站得久了,司机不放心,又一次下车过来劝说。 “少夫人”这个称谓,语林还没适应,此时听见,心中百感交集。 转身过来,语林微笑点点头。 走了几步,有所感应般,她回头看去。 他也看见了她,怔了怔,步子加快向她走来。一身白色礼服,身姿修长,仪态端方。 语林眉目舒展,心头雀跃着,笑意染上唇角。 她含笑目视他走到面前。 他面色清朗温和,握起她的手,竟是十指冰凉。他不由得皱眉,再一看,她只穿了一件鹅黄色连衣裙,外套一件白色针织衫。 “不是说在车上等我么?”他眼神责备,语气却仍是温和的。 一旁的司机忙道:“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劝住少夫人,她――” “不是的,”语林急忙解释:“是我自己不听劝阻,坚持要下车。我……我以为……” 她忽然住口,神色复杂地瞅 分卷阅读150 瞅他。 他看着她沮丧地垂下脑袋,明白过来,眼中出现温柔的笑意。 “沈叔,谢谢您照顾语林。”叶嘉言神态谦逊,温和地说:“父亲那儿离不开您,我自己回去就好。” “哎,”头发花白的沈叔憨厚地笑笑:“那你们早点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叶嘉言和语林含笑点头,目送他离去。 司机走后,语林望望身旁的丈夫,眼眸干净清澈。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这时候松开了。脱下外套,替她披上。 “不行,你会冷。”语林满眼关心,抬手去脱衣裳。 叶嘉言重又一只手握住语林,用眼神止住她的动作。 他的目光温情脉脉,唇角含笑凝视她。语林面色一红,轻轻垂眸,娇羞不语。 叶嘉言温存一笑,取出一只淡蓝色丝绒小盒,打开盒盖。 是一颗淡蓝色,大小适中的钻石,流动着海水般湛蓝的光芒。语林清眸凝住。 修长的手指,摘了下来。他执起她的手,将指间略大的钻戒褪下,为她戴上这一枚。量身打造的戒指,大小刚刚好。 语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似有漫天烟花在头顶绽放,火树银花,照亮了她的整个人生。 他专心致志地戴好,又左右端详,这才满意。 “这是我的承诺,”他面含微笑,注视着她:“一生只爱一人的承诺,叶太太可喜欢?” 清朗低柔的话语声,清清楚楚地落入语林耳中。她怔怔抬头,近在眼前的面容,眉如墨画,目若朗星。目光温和含笑,眼中只有她。 语林生怕他反悔,急忙忙抓住他的手腕,面色忧虑地盯住他:“那是不是代表,你……还是要我的。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将满面不安的她拥入怀中,他抚摸她的秀发,温柔地说:“不要乱想,我只有你啊。” 语林安心地笑了,娇柔地念叨:“那以后有我爱你,你不可以再喜欢别的女孩子哦。” 她说爱他?他的心忽然变得很静,露出快乐的笑容,满面春风。 被他抱在怀中,语林觉得很温暖,也很有安全感。他一直没有作声,她有些着急,动了动,想要抬头看他。可是他的拥抱太紧,让她无法动弹。 “我只要你。”良久,他在耳边轻柔低喃。 语林双臂紧紧搂住他,眉开眼笑,柔声细语:“我也是。” 他们满面含笑,不说一句话,只是抱着彼此,已胜过千言万语。 我只要你。刻苦铭心是你,细水长流是你。今生今世,任岁月蹉跎,眼中唯有一个你。 全文完 2018/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