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太子》 大唐第一太子 第1节 《大唐第一太子》作者:时槐序 文案: 一觉醒来,李明乐穿成奶娃娃李承乾。 作为非历史系人士,李明乐对大唐最大的认知就是 ——李承乾谋逆被废贬为庶人 ——大唐的官员喜欢这个谏那个谏 ——太子这个职业不好干 综合以上几点,李明乐做出决定: 什么?谨言慎行?不存在的! 放纵天性,及时行乐才是王道! 文武百官发现,太子李承乾聪慧过人。 两岁识字,三岁学文,五岁习武,七岁拉弓,八岁巧言辩时局。 就是性子张扬,行事无忌,喜好奢靡,做派铺张。 众人齐入东宫劝谏,或义正言辞,或涕泪横流,或血脉偾张。 李承乾欣喜握住众人的手: 既然如此,诸位何时上书请奏废太子? 百官:…… 鉴于李承乾对待百官劝谏的光棍行径,众人思来想去,请奏废太子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请圣人出面教育。太子总不可能对圣人也这么光棍。 谁知—— 李承乾:阿耶准备废太子了吗?风水轮流转,太子轮流做。我都当这么些年了,换青雀来当几年也挺好的。要不,雉奴也行。你看着办呗! 李世民:……老子办你个头! 【食用指南】 1大唐架空,非历史大唐,私设如山。谢绝考据。 2本文一对一,会有太子妃,但戏份贼少。 3从秦王时期开始写,非开篇就是太子。 4主线为李承乾的日常与成长,轻基建向,有微量美食元素,有系统金手指。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系统 爽文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承乾(李明乐) ┃ 配角:李世民,长孙皇后等 ┃ 其它:很多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李承乾的兴唐之路 立意:人生百年,要活得潇洒自在 作品简评: 李承乾自幼手握农场系统,只要努力耕作就能获得种子。西瓜辣椒,土豆红薯,全部搞起来。搞着搞着,啪叽一下,阿耶登基,他当太子了!太子是个高危职业,还总有一群人围着你劝谏。摔,这还怎么享乐人生。摆烂吧。阿耶,求废太子! 本文言语诙谐,文风轻快。基建线让读者跟着主角一步步勾勒出大唐的兴盛之景。日常线看主角如何剑走偏锋,各种骚操作让李世民吃瘪无数,在温馨轻松的氛围中展现出一段另类父子相处之情。 第1章 武德七年,仲春。大地回暖,万物复苏。宏义宫的花草次第盛开,虽无名品,却也娇美,微风袭来,清香阵阵。 李世民坐在廊下,长孙氏作陪,一边煮着茶汤,一边轻笑:“二哥今日不忙?” 李世民点头:“难得清闲。这几年我四处征战,长安这边多亏了你。如今天下局势已定,我也能多抽出些时间陪陪你和孩子。” 说到孩子,二人十分默契地看向前方:李泰与李丽质正在花丛中追赶嬉戏,欢笑声不绝于耳。李世民四下环顾一圈,后知后觉般反应过来,问道:“怎不见承乾?莫不是还未下学?” 李承乾乃二人长子,今年五岁,聪慧过人。八个月说话,十个月走路。两岁会认字,三岁颂古诗。脑子灵活,记忆力卓越。李世民早早选定陆德明与孔颖达为老师,教授其课业。时常听二人对长子夸赞,李世民既高兴又欣慰。 他看了眼房中的更漏,算着时辰,心下疑惑。五岁的孩子,再是聪慧,课业也不重。加之李承乾学什么都快,这个点早该下学了才是。人呢? 长孙氏偏头低笑,眸中带着几分玩味:“承乾昨夜做了个梦。” 李世民挑眉:“又做梦?这回他梦见什么?” 不怪李世民这等反应,实在是李承乾做的梦有点多,还十分天马行空。什么天上飞的飞机,能跟人千里通话的手机,可以看戏的四四方方的电视机…… 五花八门,每每听得李世民云里雾里。这些话拆开来,他每个字都懂,但连在一起,一句也不明白。见鬼的飞机,手机,电视机。什么玩意! 对此,李世民能说什么?只能叹一句:小孩子的想象力就是丰富。 长孙氏笑意不减:“他说你不疼他,他不想理你了。” 李世民轻哼:“我怎么不疼他了?但凡有好东西,我哪回没第一时间给他送去?说出这种话来,他也不亏心。” 长孙氏眯笑:“承乾说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凭什么四弟和九弟都有小字,偏他没有。你这是区别对待。” 李世民满头问号。四弟是李泰,李泰有个小字唤作青雀没错。可这个九弟哪来的?还“同一个娘胎里出来”。他与长孙氏如今拢共就二子一女。承乾从何处多出来一个九弟? 李世民第一反应:“可是谁在他耳边嚼舌根?” 长孙氏摇头解释:“你可还记得承乾提过,梦里他有个表姐。这位表姐告诉他,你我以后还会有个儿子,排行第九,小字稚奴。一母同胞三兄弟,两个都有小字,偏他没有。这就是你更疼他们,而不疼承乾的证明。” 李世民:…… 什么奇葩理由!李世民只觉得荒谬至极。梦里的表姐也算表姐?要不是他进不去李承乾的梦,这会儿真想把这个表姐给砍了。公然挑拨他与承乾的父子关系,其心可诛。承乾也是,自己平日对他如何,他不知道吗?居然信一个荒诞的梦? 李世民咬牙暗骂:“小没良心的。他这会儿去哪了?” 长孙氏指路:“太极宫。” 李世民顿了下,反应过来后起身就走。太极宫住着谁?他老子李渊!不用问,李承乾肯定是去告状了。就那小子的脾气,他要是不快点,指不定编排出他多少“罪名”呢。 ******** 太极宫。 “小没良心”的李承乾此刻确实如李世民所料,正气呼呼同李渊告状。 李渊但觉好笑,也不劝,反而顺着孙子的话道:“哼,谁稀罕他的疼爱。你阿耶不疼你,阿翁疼你。以后你就住阿翁这里,再也不回去了,如何?” 李承乾鼓着两个腮帮子干瞪眼,没想到李渊会这么说,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李承乾支支吾吾:“我……我……” 李渊眼中含笑:“你怎样?” “我还是要回去的。”这话与之前的“硬气”不符,李承乾的声音小了不少,转瞬又给自己找了个挽尊的借口:“我才不是因为舍不得阿耶呢。阿耶虽然可恶,但府中还有阿娘与弟弟妹妹。我是舍不得阿娘和弟弟妹妹。” 特别强调,表明跟李世民没关系。 李渊促狭道:“那阿翁把你阿娘和弟弟妹妹都接宫里来?” 李承乾两边腮帮子鼓得更大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又委屈又焦急:“阿翁!” 李渊奇道:“你不是说再也不理你阿耶,不想见到他吗?住在一起,如何能见不到?” “我……我……我只说现在不想见他,没说一辈子不见他。阿翁欺负人!” 李承乾又羞又恼,很是下不来台,眼眶都红了。见他如此,李渊反省自己是不是捉弄小孩太过,收起打趣的心思,温声道:“那咱们就回去住,且看你阿耶的表现,可好?” 李承乾总算满意了,又扬起了自己的“小尾巴”,点点头应下,却不忘补充道:“我是看在阿翁的面子上才给他一次机会的。” 李渊忍俊不禁,也不拆穿他,将此事揭过,站起来牵着他往外去:“走!听下面的人说你养的那两只母羊大约这两日就要生小羊羔了,想不想去看看?” 李承乾瞬间将小脾气丢一边,眼睛亮晶晶的:“想!” 说起这两只母羊,还有一桩故事。去年冬天李渊生辰,命人在宫中设宴款待群臣。负责宴席的主事从外头买了一批羊,预备做烤羊。为了保持新鲜,要的活羊,打算现宰现烤。李承乾从没见过宰羊,听闻后十分好奇,便去瞧热闹。 谁知有两只羊见到李承乾便朝他冲过去,跟着他跑,李承乾去哪,它们跟在屁股后头去哪。一群仆婢想要把它们抓回来,拉都拉不住,一个劲朝着李承乾嘶吼悲鸣。众人看得惊讶万分。 李渊亦然,又有李承乾为羊求情,李渊便将这两只羊留了下来。后来才发现这竟是两只已经怀孕的母羊。 按理买来做吃食的羊不会选有孕的。宫中采买的主事更是谨慎,不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可偏偏这种情况就是出现了。众人纳闷的同时也明白了,母羊此举是为了自救,救自己救孩子。在场之人不免都有些感叹:此二羊通人性。 李渊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干脆把羊养在了宫里。一晃数月过去,如今正是母羊生产之际。 李渊与李承乾赶到时,母羊已经在生了。羊圈里,三四个内侍宫婢围着母羊忙接生。李承乾松开李渊的手跑过去,便有内侍上前拦住他:“小郎君不如离远些,这边血淋淋的,莫吓着你。” 李承乾不满,男子汉大丈夫,他怎么可能被这点东西吓到!不过倒也没坚持进去,站在羊圈边上说:“我就在这里看,不给你们添乱。” 内侍犹豫着看向李渊,见李渊默许便低下头退到一边,不再劝说。 李承乾之前没见过宰羊,更没见过羊生崽,攀着羊圈栅栏看得津津有味,眼睛眨都不眨,两只小手攒成拳,奶声奶气给母羊打气:“努力!努力!你们可以的!不要怕!用力用力再用力!小羊很快就出来了。等小羊出来,我给你们吃好吃的哦!” 李渊侧目,怎么搞得跟生孩子一样,你当母羊听得懂? 母羊懂不懂不清楚,但在李承乾一声一声的加油鼓励之下,啪叽,一只小羊从母羊肚子里挣脱出来。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宛如下饺子般,快速又顺利。 李承乾激动得扯住李渊的袖子:“啊啊啊,阿翁,生了,生了!小羊生出来了!” 李渊:…… 母羊生个小羊,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婆娘生孩子呢! 李渊有些无语,但低头看到李承乾脸上洋溢的欢喜以及那难以言表的愉悦,嘴角又勾起一丝微笑。 “一,二,三,四,五,六……” 啪叽,随着第七只,也是最后一只小羊出生。李承乾脑海中清脆的电子音响起:母羊饲养完成。经验+70,金币+70。检测到经验值达标,农场升级,奖励初级盲盒一个,解锁新种子,请问宿主是否使用金币购买? 李承乾愣了会儿,转瞬高兴得跳起来。 他有两个秘密。第一:他经常做梦,梦里他生活在被称作二十一世纪的异界,在那里,他有不一样的家庭。他仿佛会分身,白天黑夜过着不同的人生。 大唐的他一天天长大,梦里的“他”也一天天长大。不同的是,两边时间流速似乎不一样。他在大唐将将五岁,而在异界,他已经七岁多,是个马上就从二年级晋升为三年级的小学生了。 第二,他有个农场,是在两年前觉醒的。朝廷重农。三岁那年,李渊为做表率,带领皇家子弟下地种植。阿娘抱着他,握着他的小手撒了把种子,脑中瞬间叮咚一声:检测到宿主亲自播种,农场系统激活。 当时李承乾年岁小,并不是很理解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得益于梦里是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表姐爱吃爱玩又话痨,总喜欢跟他叨叨叨。他听表姐说过很多事。譬如表姐看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说。 聪明的他慢慢察觉,他似乎是拥有了小说中的神奇系统。在发现这点后,他开始捣鼓农场,在磕磕碰碰摸索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明白了农场的运作,然后顺着农场做任务。每次种植养殖成功,都会获得经验和金币。金币用来购买种子和育苗,经验用来升级。 农场等级越高,解锁的新品种越多。 看着虚拟界面上一串灰色待解锁的食材,玉米香蕉菠萝草莓小龙虾等等,李承乾咽了咽口水。这些都是好吃的啊! 大唐第一太子 第2节 李承乾不明白,这些梦里世界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大唐为什么都没有。他想吃,好想吃,可是吃不到。委屈,叹气。 所以当李承乾听到“解锁新种子”五个字时,高兴得无以复加,一双眼睛比星辰还亮,仿佛看到了千万美食在朝他招手。 他激动得打开外人看不到的虚拟面板,看向系统解锁的新种子:西瓜。 李承乾在大唐吃过一种瓜,看起来和西瓜类似,名寒瓜。但口感跟梦里的西瓜相差甚远。 西瓜好,西瓜妙!西瓜甜美多汁,冰镇西瓜更是夏天消暑神器。现在种下,夏天刚好能吃。美滋滋。 李承乾想也没想,直接点击购买。买,必须买!赶紧买! 手指点下去,李承乾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农场系统什么都好,就是给予新种子新育苗的方式有点“别致”。 譬如他此前解锁的西红柿,点击购买后没多久,他在踏春的路上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崴了脚,摔进旁边的泥土地里,在泥地里发现了系统标注的一片小小的西红柿苗。 再譬如眼前刚生产完的两只母羊,为此还在阿翁的寿宴上闹了一出稀奇事。 对比一下,这次系统会以什么方式把新种子给他呢? 啁——啁—— 尖锐的鸟鸣划过长空。李渊抬头咦了一声:“哪里来的鹞鹰?” 鹞鹰?李承乾陡然一惊,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要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1宏义宫:又称弘义宫,后改为大安宫或太安宫。 2西瓜:西瓜具体何时传入中国说法不一。有说唐初,有说五代,也有说其他,但在唐之前,曾有过寒瓜的记载。寒瓜按目前的史料看就是西瓜。因此本文设定,原有寒瓜,但品种跟我们现在熟知的西瓜不太一样。毕竟西瓜历经多次培育,现在西瓜的品种就多不胜数了。所以跟一千多年前有区别是很正常的事。 ps:看文请注意几点。先看文案指南,此文为架空大唐,会参考大唐,但仅仅只是参考,私设如山,且如喜马拉雅山。所以谢绝考据。接受不了私设的,请默默点x。【这里的私设包括且不限于人物人设、事件时间等。】 另:【关于称呼】唐朝称呼爷爷为阿翁,父亲为阿耶,耶耶,大人,哥,兄。(你没看错,这些都指父亲),母亲为娘,阿娘,娘娘(你同样没看错,唐朝娘娘指母亲,不指宫里的妃子)。唐朝皇族在非正式的重大场合,称呼很亲民,与民间基本一致。 鉴于写文需要,我结合查到的资料做了改动。阿翁,阿耶,阿娘等称呼不便。但哥,兄专指哥哥,没有指代父亲的意思。 唐朝称呼主家为郎君,主母为娘子。少爷小姐为小郎君,小娘子,也有按排行。x郎,x娘。对皇上称呼圣人。有“王爷”“xx殿下”“王妃”等称呼,并非完全没有,但很少见,不常用。此文为了写作需要,会结合使用,都会用到。 【关于用词】唐这个朝代相对还算靠前,在文中这个时期,很多词语、成语、谚语还没有出现。譬如梨花带雨,出自长恨歌;墨守成规,出自明·黄宗羲;口蜜腹剑,出自宋·司马光;东窗事发,出自元·孔文卿。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很多。所以,本文不考究用词。若要考究,大多数词我都不能用。会给我写文造成很大困扰。 所以请看文的小伙伴们忽略这些词语的出现时期,不要纠结于这点。如果你觉得难受做不到,也请点x。 (别嫌我废话太多,我是真的见过曾经有篇文写了个我见犹怜,读者在下面科普我见犹怜出自南北朝,文中这个时期没有,并且为此滔滔不绝。说实话,写个文而已,我震惊了,并且很震惊。所以,我得提前跟你们说好。) 第2章 ——叮,购买成功,西瓜种子已发放,请宿主根据指引前往查收。 电子音落下,李承乾眼前展现出一副5d实时地图,地图上一闪一闪的红色光点对应的正是天空中翱翔的鹞鹰。 再抬头一看,鹞鹰的爪子上似乎抓着个小荷包,金色的荷包布料在日光的照耀下亮闪闪的。 李承乾:…… 此刻,他忽然想起梦中表姐说过的一句话:你咋不上天,跟太阳肩并肩。 系统现在可不就是要让他上天? 可惜系统没有自我意识,不能与他对话,否则他真想问一句:你有病吧?有病吧?有病吧! 李承乾苦瓜脸,老大不高兴。他想种西瓜想吃西瓜,但如今西瓜种子在鹞鹰身上,他怎么拿得到!正郁闷着,鹞鹰啁啁鸣叫着朝前飞。 李承乾:!!! 怎么还带跑的! 李承乾撒腿去追。怎么拿种子先放一边,目前最要紧的是不能让鹞鹰跑了。不然天大地大,他上哪找去。 小小的人儿风一般从李渊身边跑过,差点带得李渊一个踉跄。李渊不明所以,出什么事了?正想开口询问,便见李承乾一边跑一边朝天上的鹞鹰大喊:“不要跑了!不许跑!下来,你给我下来!” 李渊:…… 前一秒还兴致勃勃看母羊生产呢,下一秒就被只鹞鹰给拐走了。 李渊哭笑不得,无奈摇头叹息:“这孩子!” 他年纪大了,可没那个劲头追着精力过盛的孩子满地跑,便没动,转头吩咐内侍:“还不快跟上去,护着小郎君。” 于是鹞鹰在天上飞,李承乾在地上跑,内侍们在后头追,再配上鹞鹰啁啁的叫声以及李承乾略带怨愤的怒喊,引来宫人频频侧目。 跑了一段后,眼见鹞鹰有飞下来的趋势,彼此距离也越来越近,李承乾面露欣喜,可这喜悦还没完全爬上眼角眉梢,就被一只羽箭打断。 箭矢凌厉破空,擦着鹞鹰的羽翼而过。鹞鹰一声惊叫,倒头栽下来,正中地面一株常青树。常青树高大挺立,枝繁叶茂,瞬间将鹞鹰的身影淹没。 旁边传来喜悦之声:“四叔,我们射中了!” 李承乾转头就看到对面走来的一行人,以李元吉为首,紧随其后的是他最讨厌的李承道1。 李元吉乃李渊第四子,是李承乾的长辈。李承道却是东宫庶次子,按理比不得李承乾的“嫡长”身份,但凡事加了“东宫”的前缀,意义便不同了。加之东宫至今无嫡出,排行庶长的李承宗早逝,李承道这个次子直接升级成长子,分量就更多了几分。 他与李承乾年岁相仿,又是个爱往李渊身边凑的,惯会撒娇卖乖,李渊也乐意容忍。两人日常拼玩具拼赏赐拼学业拼宠爱,拼一切可以拼的东西,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两帮人马相遇,李承乾与李承道的脸同时垮下来。不过李承乾自认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还是规规矩矩地同二人打招呼,哪知李承道张嘴就说:“你怎么在这?” 这语气呦,李承乾瞬间不高兴了:“我怎么不能在这?” 他虽然搬出去不在宫里住了,但阿翁是允他随时入宫的。李承道什么意思,伯父还没登基呢,就当太极宫是他们家的,别人都不能来了? 李承道瞪眼:“这里是东宫。” 李承乾:??? 左右四顾一圈,哎呀,果然是东宫的门边上呢。他追鹞鹰追得忘形,跑东宫来了?这……这就有点尴尬了。但李承乾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得就是别人”的原则,脸色羞赧了一秒又恢复正常,理直气壮道:“伯父可有说不许我来东宫拜访他?” 李承道噎住,他就算年岁小也知道这话不能应,只能不悦地哼了一声,略过这个话题,拉着李元吉说:“四叔,我们去把那只鹞鹰捡回来吧。它爪子上金灿灿的。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要跟他抢西瓜种子? 李承乾立时支棱起来:“不行,那是我的。” 李承道呵呵:“李承乾,你讲点道理好不好。那只鹞鹰明明是四叔为我射的,怎么就是你的了?你想要,有本事自己射啊。” “那只鹞鹰是因为我才会飞到这里来的,他是来给我送东西的,爪子上金灿灿的东西是我的。” 李元吉蹙眉:“是你养的鹞鹰?” 李承道翻了个白眼:“四叔,你听他胡诌呢。”转头又质问李承乾,“你可别说真是你养的。你什么时候养的鹞鹰我怎么不知道?” 李承乾瞪回去:“我养没养,难道事事都要告诉你?” “四叔虽射了它一箭,却是擦边过的,没要它的命。你若说它是你养的,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吗?它若真应了,我就认是你养的。” 李承乾被他怼得面红耳赤,却不敢应下他的激将法。因为他明白,鹞鹰不会答应他。之前追着鹞鹰跑,叫了那么多声,鹞鹰都没理他呢。这会儿怎么可能会理?但鹞鹰确实是系统派来给他送种子的啊,他又没说谎。 二人僵持着。李承道见他拿不出证据来,自认为胜了一筹,扬起骄傲的小脑袋,将后面跟着的奴仆唤出来:“你们爬树上去,把鹞鹰给我拿下来。” 话毕,还故意瞄了李承乾一眼,继续吩咐:“记住,鹞鹰我要。鹞鹰爪子上抓着的东西我也要!” 李承乾怒了,你要鹞鹰就算了,还想要种子,看把你给能的。当谁没有仆从随侍呢。他点了点身后跑得气喘吁吁的内侍:“你们也去,不许让他们把东西拿到手。” 双方内侍心里苦。可他们能怎么办?两位小郎君斗气,都是龙孙,他们一个也得罪不起。小郎君的吩咐能不听?那必然是不能的。所以……嗯,那就爬吧。 内侍们纷纷手脚并用,力争上游。李承乾与李承道在下面呐喊指挥的同时还不忘互怼斗嘴。树下唇枪舌战,树上争先恐后。你越过我,我扯你一把,把你拉下来。你快赶上来了,我踹你一脚,把你踢下去。场面十分热闹。 眼见自己这边的人落入下风,李承乾站不住了。不就是爬树吗?他从会走会跑开始就上能去房顶,下能入河塘,爬个树更是家常便饭。这有什么难的,这些内侍真没用! 李承乾撸起袖子亲身上阵,三五下就超过一众奴仆。一来他爬树的技术确实不错,动作娴熟;二来他是秦王长子,圣人亲封的恒山王,奴仆们哪敢扒拉他,更不敢越过他去。 故此,李承乾遥遥领先。李承道不干了,也想亲自上阵,却被李元吉拉住:“这棵树至少有四五丈高,爬上去你也不怕出事。不许去!” 四叔词严厉色,李承道一时被唬住,不敢动。 他听话了,李元吉却仍旧不高兴,因为还有个不听话的呢。李元吉与太子李建成素来亲厚,对东宫所出子女也多爱护,此前两小儿争执,李承道没吃亏,他便杵一旁看热闹,乐得见李世民的小崽子吃瘪,但这会儿李承乾上了树,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李元吉皱眉道:“承乾,下来吧。今日算是四叔的错,误伤了你的鹞鹰。鹞鹰给你,鹞鹰爪子上的东西也给你。叔叔都让给你。你快下来。听话,别闹了。” 李承道先气不过:“凭什么给他,咱们凭什么让着他,他……” 话没说完,李元吉一个眼神扫过来,李承道闭了嘴,觉得万分委屈。 见此,李元吉又有些心软,解释说:“不是让着他。他性子跳脱,做事不管不顾,那么高的树说上就上。他无知无畏不怕死。我们却不能当没看见。这里毕竟是东宫地界,万一摔下来有个闪失……” 李承道立时明白过来,这是怕李承乾摔死摔残了,不好收场。尤其四叔还是长辈,能眼看着侄子作死无动于衷?若真如此,传出去四叔别想做人了。道理他都懂,可还是委屈。李承乾也委屈。 听听这话说的,“算是四叔的错”,错就是错,“算”是个什么意思。还有“都让给你”。呵呵,本来就是我的,怎么就成了你让的?再有最后一句“听话,别闹”。 李承乾双眼泛红,如何就是他在闹了?明明就是他们横插一脚,想强抢他的东西啊。恶人先告状,可恶至极。 李承乾很不服气,心里想着:我才不要你让,我的东西我自己拿。 李元吉与内侍们的劝说一声声传来,他只当听不见,憋着一口气越爬越高,终于看到了躺在枝叶中的鹞鹰以及落在旁边的金色荷包。 李承乾伸手将荷包抓在手里,再要去抓鹞鹰。鹞鹰已被惊动,扑腾了两下翅膀,虽说伤势不重,到底比不得完好无损之时,空中踉跄了一下,落在李承乾头上,爪子以发冠为支点一蹬,再次高飞远走。 李承乾:…… 这鹞鹰就是系统派来克他的! 不过好在西瓜种子到手了,李承乾得意地晃荡着手中的荷包朝下看去:“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拿到了!” 言外之音:才不稀罕你让呢。 众人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李承乾,一个个心惊胆战,李元吉哪还有心情跟他争辩,赶紧顺着他的话说:“既然拿到了就快下来。” 李承乾紧紧抱着树枝不动。 李元吉再劝,还是不动。 又劝,依旧不动。 李元吉脸都青了,气不打一处来。不是都拿到了,怎么还不肯下来?自己口水都要喊干了,小鬼头就是不动弹,这是闹哪样? 李承乾不是不想下来,而是……嗯,他发现自己好像下不来了。 天哪,好高啊!他以前爬树从来没爬过这么高的,好怕怕,但又不能露出来让李承道看笑话,怎么办? 适时,一声暴呵响起:“李承乾!谁许你爬那么高的,不要命了是不是。给老子滚下来!” 大唐第一太子 第3节 李承乾转头就看到李世民愠怒铁青的脸,心中惊骇,脚下踉跄,双手一松,整个人掉落下来。 嘶—— 在场众人双目瞪圆,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大变。 李承乾闭上眼,本以为会摔得很惨,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而落入一个宽厚的温暖怀抱。 说时迟那时快,离得最近的内侍们都吓傻了眼,倒是离得远些李世民反应迅速,疾奔上前,双脚在岩石上借力一瞪,跃身而起,将李承乾于半空稳稳接住,以背摔地,未曾让李承乾伤到一丝一毫。 李承乾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李世民提溜起来:“胆子越来越肥了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话音落,李世民手腕一翻,李承乾已被调转了个姿势按压在膝上,啪啪啪,一顿铁掌炒肉无情落下,屁股瞬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李承乾嚎啕大哭:他错了。疼痛不是没来,只是换了个方式,虽迟但到。 坏阿耶,放着旁边两个罪魁祸首不去管,凭什么打他。 好无情好冷酷好无理取闹!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1李建成没有嫡子,他死后,太子妃郑氏给他生了个遗腹女。几个儿子全是庶出,生母都是谁我查不到。具体出生年月也查不到。所以我私设李承道跟李承乾同年同月生,只是日期不同。李承道上面还有个哥哥,叫李承宗,但是早卒,具体啥时候死的,同样查不到。这个也不重要,我就一笔带过了。私设这个时期已死。 第3章 承乾殿。 李承乾趴在床上又羞又恼又气愤。羞的是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揍屁股,尤其那些人里还有和他最不对付的李承道;恼的是自己居然没忍住哭出来,哭得毫无形象,这下里子面子全丢了,李承道还不知怎么笑话他呢。 气愤的是阿耶不讲道理,明明是李承道不对,强抢他的东西欺负他,阿耶不帮他就算了,还打他。下手那么重,若不是阿翁及时赶来,李承乾半点不怀疑自己屁股肯定会开花。 李承乾耸了耸鼻子,眼眶泛红,越想越觉得委屈。心道:阿耶果然不疼他了。亏他之前还想着给阿耶“一次机会”呢。哼,阿耶不配他给的机会。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往后他就住承乾殿,不回宏义宫了。 转瞬又气系统,要不是系统作妖,送个种子非得弄只鹞鹰,至于闹成这样吗? 李承乾咬牙切齿,只想胖揍系统一顿,奈何系统没有实体,只能打开虚拟面板一顿点点按按,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不小心点到背包,系统瞬间跳出选择框:是否开启盲盒。 李承乾顿了下,恍然想起,系统升级之时除解锁新种子外还奖励了一个盲盒。按照说明,盲盒内物品千百种,端看你开出哪一个。当年新手礼包中的盲盒开出的是一颗强身健体丸。他吃过后就很少生病了,连力气也比别人大。 思及此,李承乾眼中泪光散去,浮现出些许兴奋,他激动地点开盲盒。 ——叮,恭喜宿主获得初级许愿福袋。请宿主许愿。 李承乾:……盲盒套许愿福袋?你搁这套娃呢! 转瞬又托腮,嗯,那他要许什么愿呢?李承乾忽而想到今天让他备受委屈的那只鹞鹰,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握紧,默念心愿。 ——叮,愿望收入福袋,检测到宿主愿望难度两颗星,初级福袋孵化时间:两小时。成功率:50%。请宿主耐心等待。 李承乾有点懵:这意思是愿望不一定能实现?成功率只有一半?是因为福袋只是初级吗?可他的愿望不也才两颗星?两颗星的愿望都只有一半几率成功? 李承乾不满地瞪了眼系统,目光充满鄙视:哼,没用。 不过他也想得开,既然两个小时后才能见分晓,那就等时间到了再说吧。就此关掉虚拟屏,将此事丢在一边。 小孩子的困意来得快,李承乾趴着趴着,不自觉睡了过去。 再次来到梦中世界,李承乾愣了片刻,转瞬回过神来。他想着,上回偷听到表姐与同学争辩李世民的诸位嫡子他更疼谁,听到一半就醒了,这回也不知道能不能接着听。 梦里的场景并不都是衔接的,大多时候断续而零碎。尤其是他并不能左右梦中“自己”的思维想法,更无法支配“自己”的行为举止。所以他没有办法自己去寻找“故事”的后续。 梦中,他等啊等一直没等来表姐,听说她想要写一篇唐穿小说,为此查资料闭关去了。李承乾微微有些遗憾,却没有过多在意。因为他又吃到好吃的了! 他虽然不能控制梦境,却能共享“自己”的一切情绪与感知,比如味蕾。这一次,家人带他去参加了“豆腐文化节”,品尝了著名的“淮南豆腐宴”。 豆腐他是常吃的,可是以往他吃的多是鱼汤豆腐、蛋黄豆腐这类,较为清淡,辣食虽也有接触,却不多。这回家人说他长大了,可以尝试跟大人一样饮食,给他挖了一大勺麻婆豆腐。那味道在口齿间蔓延,即便辣得他嗷嗷大叫,却意外的令人惊喜。 梦醒的时候,李承乾仍旧忘不了味蕾中残留的麻辣滋味,忍不住吧唧了两下嘴巴,闷闷低语:“怎么就醒了,我还没吃够呢。” 一旁伺候的婢子轻笑:“小郎君这是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李承乾转头看到来人,有些惊讶:“抱春?怎么是你?” “圣人怕宫里的人小郎君用不惯,特意遣冯内官去宏义宫将婢子接了过来。” 李承乾喜笑颜开:“阿翁果然疼我,连这都想到了。” 抱春也笑:“圣人自是疼小郎君的。” 李承乾突然又不是很高兴了,闷闷说:“可阿翁也疼李承道。” 这话抱春一个婢子就没法接了。 哎!李承乾耷拉着脑袋叹气,他当然也明白都一样是孙子,不能强求阿翁只疼他不疼别人,这是不对的。可想到自己与李承道之间的各种争端仍旧觉得憋气,尤其是这回。 ——叮,许愿福袋孵化成功,请宿主注意查收。 李承乾眼前一亮,只听啁啁的鸣叫由远而近,一个身影从窗户而入,落在高几之上。正是给他送种子的那只鹞鹰。 抱春吓了一跳,立时挡在李承乾身前,避免鹞鹰伤了小主子,又转头唤人入内,将这畜生赶走。哪知李承乾动作迅速,连屁股上的疼痛都忘了,翻身下床奔过去,一把抓住鹞鹰的脖子。 鹞鹰:…… 抱春:…… 李承乾一双眼睛闪闪发光:“有了它,我就能证明是李承道抢我东西了。” 抱春回过神来,急忙上前:“小郎君,鹞鹰虽体型比不得苍鹰与海雕,这只看似也还未完全成年,却终究是猛禽,小心伤着你。” 李承乾还沉浸在马上能掰回一局的喜悦中,对她的担忧仿若未闻,手上没轻没重,一个用力,鹞鹰脖子被卡住,发出两声沉闷的痛苦哀鸣。 李承乾双目怒瞪:“李承道不是说如果我叫你一声你能答应,他就认你是我养的吗。我决定了,以后你就叫阿鸢。” 鹞鹰:…… “阿鸢!” 鹞鹰:??? “阿鸢!” 李承乾发出死亡凝视,手中力道又重了两分,鹞鹰察觉生死一线的恐怖气息,非常识时务地张嘴:“啁!” “阿鸢。” “啁。” “阿鸢。” “啁。” 如此四五遍后,李承乾终于满意了,松开鹞鹰脖子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它的头:“这才对嘛,真乖。往后你就是我座下第一宠物了,我每次叫你,你都要这么应哦,尤其是在李承道面前,听明白没?” 抱春无语:小郎君啊,你让一只鹞鹰怎么明白?他还能知道你嘴里的“李承道”是谁? 可是这回都没让李承乾等,鹞鹰立时发声:“啁。” 抱春目瞪口呆。 李承乾更满意了,心下暗道:这么看来,系统还是有点靠谱的。 系统:……说我没用的是你,说我靠谱的也是你,你真善变。哼,本统大度,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 李承乾大手一挥:“走!我们讨公道去!” 抱春赶紧跟上:“小郎君可是要去东宫?” 李承乾嗤鼻。去东宫?他才不去呢。就算他当着李承道的面让鹞鹰应了他,李承道也是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而太子伯父即便嘴上跟他道歉,也多是哄他,其实心里偏着亲儿子,私底下指不定还觉得他小题大做呢。 哼,他就要小题大做怎么了? 既然要讨公道,自然要找宫里权力最大,最能给他主持公道的人。 ****** 甘露殿。 张婕妤将自己亲手做的羹汤奉给李渊,又站起身来到李渊身后为他按头。她能从李渊诸多后宫绝色中脱颖而出,与尹德妃平分秋色,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不缺的。李渊不过一个扶额,她已经有了动作。 李渊感叹:“你这手艺是越来越精益了。” “圣人觉得舒服,妾天天给你按。” “嗯。”李渊轻轻应了一声。 张婕妤见他面色尚好,眼珠转了转,试探着开口:“圣人就这样把承乾小郎君留宫里了?” 李渊睁眼抬眸,张婕妤忙道:“妾的意思是,小郎君跟秦王殿下毕竟是亲父子。父子俩哪有隔夜仇。秦王殿下今日动手,想来也是吓着了,恐小郎君有个好歹。” 李渊收回视线,冷呵:“他也好意思担心承乾有个好歹?要不是他突然喊那么一嗓子,承乾能被吓得掉下来?承乾要是真有个好歹也是他害得。他还有脸揍承乾!” 张婕妤微微蹙眉,见这情形,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直接略过这一点,状似无意间感慨:“小郎君这胆子着实太大了些。别说秦王殿下,便是妾,光听说他一个五岁的孩子爬四五丈的高树就觉得心惊肉跳了。” 这点说得在理,李渊沉默,发出一声叹息:“承乾确实太莽撞。” 张婕妤觑着他的面色又道:“圣人这些年待妾不薄,承乾小郎君也算是妾看着长大的。妾斗胆说几句真心话,还望圣人不要怪罪。” 李渊坐起身来,回头正视她。神情比先前略为严肃,却不见气怒,张婕妤安下心来接着说:“圣人疼爱小郎君,不愿他受半点委屈。可凡是总有个对错。今日圣人急匆匆去给承乾小郎君救场,还许他住在宫里,极尽安抚劝慰。可有想过承道小郎君?” 李渊愣住,因李承乾差点摔伤,又被李世民一顿胖揍,他只顾着李承乾,倒是把“两小儿争斗”的另一个当事人给忘了。 “那鹞鹰明明是承道小郎君让齐王射的,承乾小郎君非说是自己养的,这谁能服气。他想拿回自己的猎物,结果承乾小郎君吵着闹着要亲自上阵,逼迫他不得不让出来,他心里岂能舒坦? “偏偏因着这一出,大家都只记得承乾小郎君挨了打,圣人也只顾着哄对方去了,谁还记得他做出的让步,承受的委屈?” 李渊蹙眉:“今日承道确实受委屈了。” 有他这一句,张婕妤神色微松,进一步说:“要妾身说,承乾小郎君这性子是该管教管教。总不能不论什么东西,只要他看上了,就非得是他的。 “圣人能让外人让着他,难道也想让别的孙儿都让着他不成?圣人疼惜他没得到心爱之物,那这平白把自己心爱之物让出来的人呢,圣人就不心疼?都是孙儿,手心手背都是肉。” 李渊沉默。他虽然疼承乾,又何尝不疼承道呢。 张婕妤继续:“妾认为,不能因为某个孩子更会哭更会闹,就忽视了更懂事不哭不闹的那个。秦王殿下今日这顿打,承乾小郎君挨得不算冤枉。常言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圣人也该松手将小郎君送回去,让秦王殿下好好管管。这也是为了小郎君好。 “再说,圣人执意留下小郎君,反而把秦王殿下给赶了出去。知道的是您心疼小郎君,不知道的呢?若有人误会了,或是从中挑拨,岂不伤了秦王殿下与小郎君的父子情分?” 张婕妤言辞恳切,一字一句仿都似在为承乾着想,又有那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李渊认真思考起来,他是不是真的过于宠爱承乾,并且他宠爱的方式是不是真的不太对? 就在这时,门外内侍禀报承乾求见。李渊将思虑暂且放置一边,开口将人叫进来。 但见李承乾大步入内,手中还提着一个庞然大物。那提着的姿势极为诡异,手掐脖颈,鹞鹰双脚伸直,眼睛些微翻白,仿佛随时要厥过去。 大唐第一太子 第4节 李渊吓了一跳,倏忽站起来:“承乾快放手,小心这畜生伤人。你……” 话音未落,鹞鹰已经被举到面门:“阿翁,阿翁!你看,我把阿鸢带过来了。我说阿鸢是来给我送东西的,承道不信,别人也不信。您虽然嘴上没说,可我知道你也没信。我证明给您看。” 李承乾将鹞鹰重重放在茶几上,掐在脖子上的手却未松开,死死盯着它唤:“阿鸢。” “啁。” 因为脖子被掐,鹞鹰的鸣叫嘶哑低沉,发声有些艰难,却回应得十分迅速。 “阿鸢。” “啁。” 光是应了他的呼唤,李承乾犹觉不够,又道:“去给我摘朵花来。” 手中力道一松,鹞鹰赶紧扑腾翅膀飞出窗外,不一会儿嘴里衔着一朵花送给李承乾,然后退到其身后,努力作乖巧模样。不乖巧不行,有系统的契约在,它造不了反。遇上这么个主子,鹰生艰难啊。 李承乾取过花递给李渊,高兴得手舞足蹈:“阿翁您看,阿鸢给我摘的。您现在信了吧?” 李渊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所以李承乾说的是真的?鹞鹰是他养的?鹞鹰这么通人性的吗? 张婕妤:……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作者有话要说:  首发三章,之后日三,v后日六。 备注:小承乾觉得他是在梦里慢慢长大,其实不是的。他是慢慢恢复记忆。记忆以梦境的形式呈现。梦境会循序渐进。所以看起来好像是他在梦里生活,长大一样。但因为是梦境,并不一定连贯,会有跳跃,所以又显得两边不一样大。譬如大唐他五岁,梦里已经七八岁。等主角长大后,会发现这点的。 第4章 眼前的情景让人不得不相信李承乾的话,但张婕妤始终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她狐疑看向李承乾:“小郎君何时养的鹞鹰?这鹞鹰似乎还未成年,是秦王殿下为你搜罗来的吗?” 阿耶搜罗的?李承乾撇撇嘴,才不是呢。但他没反驳,自动忽略掉这一句。毕竟鹞鹰的来历归于系统,这点他不能说,也说不了。这些年他早摸清楚了,但凡涉及系统的话语,即便他有心告诉别人,也是开不了口的。系统好似有某种力量,禁止他泄密。 李承乾没有直接反驳张婕妤,反而转身拉住李渊的衣袖,委委屈屈道:“阿翁,怎么人人都问我何时养的鹞鹰?承道是这样,张婕妤也这样。我何时养的重要吗?不管我是以前养的,还是最近养的,就算是今天才养的,它也是我的,不是吗?” 张婕妤被噎了个够呛,连忙开口解释:“小郎君误会了。我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李承乾歪着脑袋,神色迷茫:“别的意思?张婕妤还有别的意思吗?” 张婕妤:…… 她嘴角抽搐,尴尬道:“没……没有。” 李渊半点没因自己的宠妃吃瘪而恼怒,反倒哈哈大笑起来,慈爱地摸了摸孙子的头:“承乾说的对。鹞鹰既然是你养的,那不管什么时候养的,都是你的。” 他的目光扫过鹞鹰,这只鹰是他今日与承乾一起见到的。当时鹞鹰可没这么听承乾的话。李渊并非没有疑虑,却都掩藏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太极宫西侧羊圈里刚生产的两只母羊不也是如此吗? 还有西红柿。这种作物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曾派人打听过,中原大地连同北荒南蛮都未曾见过此物,偏偏承乾就能阴差阳错获得。 承乾身上似乎有某种运道。运道……李渊忽然又想起了当年袁相师的话。 “阿翁可要帮我主持公道!” 李承乾的话将李渊刚飘远的思绪及时拉了回来。 “阿翁,承道伤了我的鹞鹰,还说鹞鹰是他让四叔射的,跟我抢。他不讲道理。”李承乾声声控诉,意图分明,毫不掩饰。 张婕妤眼珠微动,温声劝慰:“小郎君,你们是兄弟,何必为一只小畜生伤了感情?” 李承乾重重点头,十分赞同:“张婕妤说得对。不能因为一只小畜生伤了我们的感情。我明明都已经告诉承道,鹞鹰是来给我送东西的了,而且几次强调。承道都不听,还非让人去拿,甚至命令他们不但要把鹞鹰拿下,鹞鹰身上的东西也要。 “先生们说了,不问自取是作盗,明知而夺是作抢。承道对我如此,可见他一点也没在意我们的兄弟感情。或许在他看来,与我根本没有兄弟感情这种东西。” 张婕妤浑身僵住:……她是这个意思吗? 李承乾扬了扬下巴,神情愤懑,理直气壮,半点不觉得自己理解有误。有误?这事本来就全是李承道不对,难道还能是自己的错?那必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会理解错误吗?绝对不会。李承乾自信满满。 他这一顿骚操作成功让张婕妤一口气堵在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李渊轻飘飘一个眼神扫过来,没有呵斥,也不见愠怒,却让张婕妤心头咯噔一下,将刚张开的嘴又闭了起来,不敢再多言,恐多说多错,惹了李渊怀疑。 李渊重新看向李承乾:“此事是承道不好,阿翁让他给你赔礼道歉,如何?” “阿翁只要让大家知道真相,为我沉冤昭雪就行了,道歉却是不必。”李承乾大方地摆手。呵,他才不稀罕李承道的道歉呢。 沉冤昭雪?就这,也值当用这么严重的词? 李渊无语,但听李承乾又说:“不过赔礼的话……嗯,我估摸着承道也没什么好礼赔给我。他有的我都有,无甚稀罕。要是太子伯父愿意代他赔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嗯……毕竟伯父是长辈,我不能辜负长辈的心意,对不对?” 张婕妤好容易忍住没翻白眼:……你怎么不直接说让太子赔你厚礼得了。 李渊忍俊不禁,眸中笑意盈盈:“承乾想要什么?” 李承乾转悠着眼珠子思索,半晌后说:“阿翁,今日鹞鹰给我送了一袋种子。” “种子?” 李承乾从怀中掏出荷包,拉开袋口:“阿翁您看,满满一袋子呢。” 李渊怔忪:“这是什么种子?” 李承乾笑说:“管它什么种子,种就是了。阿翁,这么多种子,宏义宫不方便种,我想要点地。” 李承乾自动忽略了当初的西红柿也不是种在宏义宫,而是种在长孙氏庄子上的事情。 李渊看着荷包里的种子,眸中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亮光。 他对种子知之甚少,看不出这是不是如西红柿一般的新品。但由一只鹞鹰送来种子这事本就不寻常。再想到西红柿,母羊,以及正在旁边装鹌鹑的鹞鹰,千万种思绪在李渊脑海闪过,他低头看向李承乾:“要地的话,阿翁把宜州那边正在修的地改一改给你如何?” 宜州,正在修…… 张婕妤倒吸了一口凉气。宜州那边正在修的是什么?仁智宫!那可是帝王行宫。给李承乾?圣人这是要做什么?因为过于惊讶,她直接忽略了李渊口中“改一改”三个字。此刻,她整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承乾。 李承乾虽性子跳脱,也知道轻重,摇头说:“承乾不能要。阿翁若是愿意,不如在您的行宫边上给承乾划块地修个庄子吧。往后阿翁去行宫玩,承乾去庄子上种东西,种出来好吃的第一时间送去给阿翁品尝。” 也行吧。李渊点头:“好,阿翁给你划地。” 李承乾十分高兴,直接蹦起来抱住李渊的胳膊,吧唧在其脸颊上亲了一口:“阿翁最好了。” 李渊摸着被亲的脸颊,眼中笑意一圈圈扩大。 张婕妤:……感觉自己像是多余的。 ******** 小内侍过来的时候,李建成正与李元吉议事。小内侍没有多留,怕被人发现,将消息送到后,便悄悄离开。 李建成打开纸条,李元吉走近:“后宫传来的?说什么?” 但见李建成面色凝重,李元吉朝纸条看去,见到上面的内容,愠怒蹙眉,心知自家兄长对东宫的把控,也不怕隔墙有耳:“父亲是疯了吗?居然想把仁智宫给李承乾?李承乾莫不是会什么妖法!” 李建成轻斥:“胡言!” 李元吉不以为然:“他若不是会妖法,能把父亲迷成这样?” “别乱说话,父亲对哪个孙子不好?” 李元吉轻嗤:“父亲对孙子们自然个个都好,但对李承乾是特别好。要说是因为李承乾聪慧,承宗难道不聪慧吗?父亲对他可有如此?再说,咱们李家子孙哪个又是蠢笨不堪的?” 李承宗乃李建成长子,难得的聪敏好学,可惜命不长,于武德五年病逝。想到承宗,李建成神色黯然。 李元吉咬牙:“父亲对李承乾未免太偏爱了些。” 李建成摇头:“父亲非是自李承乾出生便偏爱他。” 李元吉一愣。 李建成接着说:“你仔细想想,李承乾刚出生那两年父亲的态度。” 时隔多年,旁人不提,李元吉都快忘记了,如今细细想来,那会儿父亲虽然疼爱承乾,却与其他孙儿无甚差别。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武德三年,还是武德四年?李元吉不确定。 李建成却斩钉截铁:“武德三年。” 李元吉讶异。 李建成继续为其解惑:“当时李承乾一岁多,不足两岁,经常梦魇,几次惊醒,甚至说些奇奇怪怪的胡言乱语。老二为此请父亲让宫里所有的医官轮流诊治,都查不出缘由,只能用安神汤养着。但李承乾年幼,安神汤岂是能日日喝的。 “老二不死心,又去外头找了几个民间颇有声誉的杏林高手,全部束手无策。后来,不知是谁给他出主意,说既然医术行不通不如换条路子,医卜星象都属玄门一途,或许可以试试。于是就有人为他引荐了袁相师。” “袁相师?”李元吉恍然,“我记得当年确实有个姓袁的入宫给李承乾治病,父亲还亲自去看望。” 李建成点头:“对。自此之后,李承乾症状逐渐好转。虽然仍会做梦,却不再惊厥,平日气色也越发红润,身强体健,人也更为活泼了。” 李元吉思忖道:“大哥称他袁相师,他并非医者?” “他善于卜算,工于相术。传闻他能知天文地理,推演万物。” 李元吉想到一种可能:“莫非是他说李承乾贵不可言?” 再想又觉得不对,摇头说:“若是这样,父亲怎会毫无芥蒂?” 在一个帝王面前说别人贵不可言,即便这个别人是帝王的亲孙子,帝王又怎会完全不在意,反而疼宠有加,偏爱至此?以他对李渊的了解,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这里头一定还有别的事。 李建成感叹:“当时室内除了年幼的李承乾和袁相师,就只有老二夫妻与父亲,再无他人。” 连伺候的人都不留,室内发生了什么,袁相师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就显得更为扑朔迷离了。 李元吉眼中划过厉色:“这个袁相师如今何在?” “当年父亲想留下他,还许了官位,他推辞不受,说要去修行。不过前阵子下面人传信,说在益州发现他的踪迹。王珪与韦挺与他曾有相面之缘,我打算找个借口放他们出去,前往寻人,利用与袁相师旧相识的身份伺机套话,查探真相。” 王珪乃太子中允,韦挺为太子左卫率,二人皆是李建成心腹。 安排得有条不紊,可见李建成早有谋算。李元吉却犹觉不够:“大哥,不论这个袁相师到底是怎么回事。以父亲现今对李承乾的态度,我们还是多做几手准备的好。” 李建成顿住,李元吉此话别有深意。 “大哥,你不会还顾念什么父子兄弟亲情吧?你看不出来吗?父亲若真偏着我们,死死压着二哥,怎会对李承乾越来越特殊?他难道不知道这也是一种讯号?” 李建成如何会不知,他轻叹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 “既然如此,大哥还有什么顾虑?只要你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李建成摇头:“不必,老二盯得紧,父亲也不是耳聋眼瞎,你来动作,目标太大。此事我交给别人,需谨慎稳妥才好。” 李元吉蹙眉,不太高兴,想想又觉得这话有道理,自己目标确实太大,便接受了。 目送李元吉离开,李建成目光凛然。 李元吉只考虑到一方面,那就是若父亲真因李承乾改变主意,倒向李世民,那他们胜算就小了。天下权柄,谁不想要?更何况他本已是储君。让他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他是不愿意的。如果真有那一日,他定会兵行险招。 但还有一点,他与老二势如水火。不论谁胜,都不会留后患,斩草除根是必然。他是如此,老二亦然。那么他一定能胜吗?李建成可不敢如此自大。所以他还得多考虑一层,那就是若他败了,至少要给子孙留下东山再起的后路。此间种种都需早做安排。 大唐第一太子 第5节 李建成深吸一口气,是该布置一番的。 他目光远眺,看向太极宫外不远处,那是李渊特意为李世民修建的宏义宫方向。 老二啊老二,成王败寇,咱们端看谁胜谁负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李元吉:咱们李家何时有过蠢笨的人。 李承乾:我看四叔你就挺蠢的。 李元吉:…… 哈哈哈,以上是开玩笑。不过本文人设确实有私设,且又很多私设。所以大家不要代入历史。我或许有参考历史,但绝对仅仅是参考。 备注: 太极宫既指李渊住的太极宫,也指太极宫、东宫、掖庭宫的合称、最初李渊是把三个儿子都安排在宫里的。李建成住东宫,李世民住承乾殿,李元吉住武德殿。(李承乾出生时,还住在承乾殿,所以直接取名承乾。←_←说什么承继乾坤,有点过渡解读。这名字取得多少有点随意了。直接用宫殿名。) 武德五年,李渊在太极宫旁边修建宏义宫(又称弘义宫,后来改为太安宫或大安宫),让李世民搬了过去。注意,李建成是太子,住在东宫不会搬。但李元吉也没搬哦。他还住在武德殿,就李世民搬了。所以,嗯,你们懂得。 另:这个袁相师还没有出现全名,但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毕竟太有名。后期他会出场的,还有与他亦师亦友的好师弟以及他那个以“医药”闻名后世,却少有人知道其还精通相卜之术的三师之一。 第5章 宏义宫。 夜凉如水,更深露重。李世民与长孙氏躺在床上,久不能寐。李世民环抱着长孙氏,轻声安慰:“我今日虽打了承乾,但用了几分力道我是清楚的。虽然会疼,可最多两三日便好了,你别担心。” 长孙氏摇头:“我明白。二哥面对的是儿子,又不是敌人,出手自有分寸。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 担心什么长孙氏没有说出口,可李世民又如何能不清楚。不只清楚,他还有同样的顾虑。 旁人看着父亲偏爱承乾,自是艳羡。可对于承乾来说,这份偏爱真的好吗?父亲如今对承乾的特殊,几分是单纯的阿翁对孙儿,几分是因为袁相师的批言? 袁相师当年给予了父亲那么大的希望,而这份希望全落在承乾身上。如果承乾达不到父亲的期许呢?到时候父亲会不会失望,又会不会因失望而生出怨愤? 如此种种,李世民都无法预知,但就眼下而言,他至少要保证承乾不会因为这份溺爱而长歪。 当然,李世民自认即便自己与父亲回不到往日父子情深之时,但父亲还不至于手段如此下作,不论因何种缘由疼爱承乾,承乾都是他的孙子。他不会想把承乾养歪了。可有些事情并非是不想就不会出现。 他深吸一口气:“明天还是要进宫去把承乾带回来。” 长孙氏轻笑:“二哥确定你能将承乾带回来?” 李世民身形微僵,那八成是不可能的。先不说他或许会跟今天一样被赶出来,根本进不了承乾殿。即便进了,承乾能跟他回来? 长孙氏掩住笑意:“还是我去吧。” 李世民点头,这事真得观音婢出马,他办不到。 ******** 承乾殿。 李承乾一大早起床就呀呀叫唤起来。抱春忙问:“小郎君怎么了?是伤处痛吗?” 李承乾摇头否认,抓着脑袋懊悔莫及:“抱春,你说我昨天怎么就太高兴了忘记了这茬呢?” 抱春:???忘记啥了?小郎君的思维跳跃,她猜不到啊。 “阿翁昨日答应给我划地建庄子,意思是不是他代承道给我赔礼的,就不会再传话太子伯父了?” 抱春:……这不是很明显吗?从昨日到现在也有半天一夜了,圣人压根没遣人去东宫说,东宫那边也没半点反应呢。 本来还带着一丝希望,瞧见抱春的神情,李承乾脑袋瞬间耷拉下来,小脸又气鼓起来。哼。阿翁果然偏着太子伯父。他站起来,双手握拳。不行,他得想个法子才行。可是要怎么办呢? 李承乾重新坐下来,撑着下巴陷入深思。忽然他记起一件事。梦里表姐与堂姐素来面和心不和,比他同承道好不到哪去。堂姐总喜欢针对表姐,每每抢了或是弄坏了表姐的东西就装无辜说不是故意的。但表姐也不是会吃闷亏的人。 想起表姐那些年的骚操作以及她借着“男孩子的鉴婊能力要从娃娃抓起”的理由跟他科普的一系列茶艺操作,李承乾渐渐有了主意。 他招手将抱春叫过来,神神秘秘耳语交待了一番,然后昂首挺胸带着她走出承乾殿,在宫里优哉游哉逛了一圈,那表情别提多嘚瑟。 宫人们都知道李承乾昨日挨了打心情不好,怎么转眼又喜气洋洋了,这是遇上什么好事?有以往跟抱春相熟的婢子好奇前来打探。抱春就将李渊答应给李承乾划地建庄子的事说了,着重强调是“代承道赔礼”。 如李承乾所料,这种事情并非密辛,也没有需要忌讳的地方,抱春一开口,没多久宫里就传遍了。 晌午,李建成亲自上门嘘寒问暖,一边问李承乾的伤疼不疼,一边说此事是承道误会了。言明承乾想要庄子,他来给。 李承乾半点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一句推辞都没有,收得毫不手软,还大方的表示:“既然伯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那就原谅承道好了。” 李建成:……他能说什么?他还能跟一个小屁孩计较? 等李建成离去,李承乾抱着庄子的地契美滋滋感叹:伯父果然大气! 然后默默在心里为表姐点赞。堂姐每次作妖,表姐从不会跟她正面对抗,但总能找到机会让爷爷看到她的伤心难过与退让。爷爷一心疼当然要补偿她。大伯母惯会装模作样的人,又死要面子,知道后哪里能让爷爷出手,肯定自己先补偿了。 记忆最深的一次,堂姐弄坏了表姐的小提琴,表姐就是这么一通操作,结果不但得到了爷爷特意请意大利名匠定制的小提琴,还得到了大伯母赔的。等爷爷定制的那把到手,表姐转手就把大伯母赔的卖了出去,无本买卖,血赚十几万。 李承乾亲了亲地契,突然懂了表姐的快乐。真的好快乐啊。 欢喜劲缓过去,李承乾将地契交给抱春收起来,嘱咐道:“这个庄子就在长安边上,比宜州方便。转头你让醉冬亲自去看看,再在周边找几个瓜农,把我交给你的那袋种子种下去。至于宜州那边的地,嗯,先看看吧。” 抱春一顿,犹豫道:“太子殿下既已送了赔礼,圣人答应的宜州那边是不是就不便再要?” 李承乾握拳:“要!当然要!阿翁可是圣人,圣人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如同圣旨。昨日阿翁承诺的时候,不只我在,张婕妤在,你在,还有殿里伺候的几个内侍宫人。圣人怎能朝令夕改?我又怎么能违抗阿翁的意思,抗旨不尊呢?” 转而又小声嘀咕:“我若是不要,阿翁给李承道了怎么办?不能便宜了他。” 抱春:……合着你前面说得冠冕堂皇,道理一套一套的,“金口玉言”“朝令夕改”这种新学的词汇都出来了,其实重点在后面这句吧。 抱春忍俊不禁。 李承乾赚了两个庄子,得意万分,李承道气得饭都吃不下了。恰恰相反,李承乾的胃口极好,午食是去甘露殿同李渊一起用的,多吃了大半碗。 午后,李承乾揉着圆滚滚的肚子陪李渊散步消食,再回承乾殿午睡。一觉醒来便听闻“秦王殿下来了”。 李承乾急忙吩咐:“快,快关门,关门!” 李世民好容易躲过再次被李渊赶出去的局面,顺利来到承乾殿,结果兜头吃了记闭门羹。门扉关得砰砰响,差点砸他脸上。李承乾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去:“你走!赶紧走!我不要见你了。你不讲道理,不是好人!” “哼,你爱疼谁疼谁去,我不稀罕!什么小字不小字的,又不是只有你能取。我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就叫明乐。” 抱春:???小郎君什么时候给自己取了个小字? 李承乾:梦里他就叫李明乐,没毛病。 “哪有你这样做人阿耶的,我被人欺负了,你不帮我还打我。你不疼我,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 李承乾暴躁控诉,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不讲究言语逻辑,一股脑将自己的委屈和不满发泄出来。 李世民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双手发痒,又想揍人了。 长孙氏及时出面:“承乾!” 李承乾一顿,是阿娘的声音? 李泰与李丽质也上前:“大哥,大哥,你开门呀。你不要阿耶,也不要阿娘和我们了吗?” 李承乾赶紧让人把门打开:“谁说的,我才没有不要你们呢。” 他上前拉住长孙氏的手,眼泪汪汪,委屈巴巴:“阿娘!” 长孙氏入内,轻声问:“承乾不回宏义宫了吗?那阿娘和弟弟妹妹怎么办?” “我……我让阿翁把你们接进来,好不好?” 李丽质第一个拒绝:“我不要。宫里进进出出太不方便。住在宫里,我们是不是就不能随意出去玩了?” 李泰本来觉得住哪都无所谓,听她这么说,连连点头:“对!我们还是住宏义宫吧。阿兄,你还答应带我们去东市看杂戏的,你是不是忘了。” 对上李泰怨念的眼神,李承乾有些心虚,他真的忘了。但这是他想忘的吗?不是,是因为阿耶让他伤身又伤心。李承乾决定把这个锅扣在李世民头上。 李丽质拉住李承乾的手:“对呀对呀。大哥,你还说了要带我去胡商那里买新奇玩意。” 这么一说,李承乾发现他答应的事似乎有点多,住在宫里想天天往外跑恐怕真不太方便。瞄了眼边上的李世民,李承乾犹豫起来。 长孙氏适时道:“承乾不是想学骑马吗?你阿耶特意给你寻了匹小马驹,是你喜爱的突厥马呢。” 李承乾很想要,可又觉得才说了不理阿耶又拿他的东西很没面子,支吾着,内心纠结。小马驹,还是突厥马嘞,肯定很厉害。 长孙氏又说:“阿娘今日晨起的时候去看了眼承乾发的豆芽,已经长得很高了,可以摘了呢。” 前阵子梦里,李承乾有一道家政作业,老师让大家回去用豆子发豆芽。醒来后李承乾觉得有趣,就让人拿了不少豆子来,也学着梦里的方法做,特别用心,天天亲自给它们浇水。豆芽发得快,几天功夫长势喜人。这才一天半不见,已经能摘了吗? 本来就意志动摇的李承乾此时已经双眼放光。一来这次的豆芽是他亲力亲为,从泡豆子到每日浇水,全程跟进。二来并非系统发放的东西收成才会获得经验与金币。他在现实里获得的东西,只需要有他的参与,都能获得相应比例经验与金币。 譬如他跟阿娘春日去授蚕,跟阿翁秋日去收割,都有所得。只是因为参与度不高,得到的数额很少。但豆芽他可是费了大力气的。 李承乾喜上眉梢,赶紧挥手吩咐抱春:“快去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回去看我的豆芽,我要亲手摘!快点,快点!” 倒也没忘了弟弟妹妹,大方豪气地拉住李泰李丽质的手:“你们放心,阿兄答应你们的事一定会做到。” 说完又瞄了李世民一眼:“我是因为豆芽和阿娘跟弟弟妹妹才回去的,才不是为了小马驹呢。” 众人:……你要是不特意强调这句,我们就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感谢】 蔚蓝海的星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3-01-07 10:36:11 第6章 回到宏义宫,李承乾直奔豆芽房。果然如长孙氏所说,豆芽比他离开时又高了一截,按照梦里做的“作业”,这个样子确实可以摘来吃了。 李承乾兴致勃勃让人准备篮子,左一把右一把薅得十分开心。当初李承乾要的豆子多,发的豆芽也多,因为全是水培,没有脏兮兮的泥土,摘起来更容易。一抓一提就是一大把。没多久,李承乾就摘了好几篮子,头上渗出一圈细细密密的汗。 抱春劝道:“小郎君,让婢子帮你吧。” “不行!”李承乾赶紧阻止,这点事他还是做得来的,不能让人来破坏他的参与度。 眼见仆婢们捧着篮子在旁边“虎视眈眈”,李承乾动作更快了些,不一会儿就将豆芽摘光。此时,也如愿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豆芽种植完成,经验+500,金币+500. ——叮,检测到豆芽非所处世界原有之物,恭喜宿主通过自身努力发明新品,奖励经验+2000,金币+2000. 李承乾瞪大眼睛,第一次知道原来做出新品还能得到额外奖励,而且奖励额度居然这么高。他在太极宫养了两只羊,时不时就去看看,守着喂食,才得了70经验和金币。辛辛苦苦全程跟到尾发的豆芽也就500。一个新品居然有2000! ——叮,检测到宿主累积获得金币数额突破阈值,现在开启幸运转盘。 大唐第一太子 第6节 又一声电子音响起,李承乾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空中浮现的唯有他一人可见的虚拟面板。只见面板光亮一闪,在右上角多了个按钮。点开后,面板上出现了个超大圆形转盘。与梦里商场促销搞的转盘活动差不多。 不同的是商场促销的转盘上面写的是各类礼品或者优惠比例,系统的转盘上写的是各类种子。一圈转盘十项种子,旁边有刷新转盘物品的按钮,但刷新一次需要1000金币,而转动一次居然需要5000金币! 李承乾:你怎么不去抢! 他虽然累积获得的金币还算多,可那是累积,算的是所有得到的金币数,没算花费的。之前拿到的金币几乎全都用来购买种子了。种子贼贵贼贵呢。他好努力好努力才堪堪维持平衡。如今所剩金币…… 李承乾瞄了眼金币栏,嗯,加上今天的“天降横财”,也才三千出头。差得远啊。而且李承乾是很聪明的,知道即便有五千金币也不能全部用来玩转盘。这样下次解锁新种子,他拿什么购买?所以还得留一部分备用。 李承乾掐着指头算了算,觉得差不多得准备至少一万金币才能玩?没有一万,也得有个七八千吧。 可是,七八千,好难。 李承乾气鼓鼓,好在他是个乐观开朗的孩子,不会沉浸在负面情绪里,转眼又笑脸盈盈。管它呢。既然玩不了就不玩了。全当系统从没开启过这个功能吧。这么一想,白得2000的新品奖励。开心! 他喜滋滋看着仆婢们捧着的几篮子豆芽开始吩咐:“这一篮子送去厨房,我们晚食吃。” 抱春问:“这豆芽厨房的人怕是从未见过,不知做法。” “不会他们就不能自己琢磨吗?” 抱春不说话了。李承乾想了想补充道:“用铁锅炒,应该跟炒青菜差不多。” 梦里父母告诉他,豆芽是蔬菜,所以李承乾觉得自己这话没毛病,他又指了两篮子:“这些送去太极宫给阿翁尝尝鲜。” “这一篮送给陆先生,这一篮送给孔先生。” 还剩最后一篮,李承乾皱着小眉毛想了想,最后肉疼道:“送去东宫给太子伯父吧。” 抱春有些意外,但听李承乾又说:“好歹刚拿了伯父一个庄子呢。” 抱春:……所以你得了个庄子就还个豆芽还觉得肉疼? 李承乾将抱春手里的两个篮子接过来一个:“我拿去给阿娘看看。阿娘跟青雀丽质瞧过了再送去厨房。” 说完,抱着篮子就往外跑,别看一篮子豆芽多,其实重量很轻。李承乾力气大,毫不费力,跑得飞快。抱春等人只能跟在后头追。半道遇上李淳风,李承乾欣喜挥手:“李记室好!” 李淳风躬身回礼:“给小郎君问安。” 李承乾顺势将手里的篮子塞到李淳风怀里:“我刚种出来的,新鲜着呢,李记室带回去尝尝。” 李淳风愣了片刻。李承乾大方摆手,指了指身后的抱春等人:“李记室别客气,我还有好多呢。” 李淳风点头收下:“那就多谢小郎君了。” “不用谢。李记室是来找阿耶的吗?那快去吧。” 李淳风确实是来面见李世民的,就此告别。李承乾从抱春怀里重新接过一篮子:“你们该送哪送哪去,我自己去找阿娘,不用跟着。” 抱春为难:“小郎君,如今少了一篮怎么办?” 整整齐齐六篮,安排得明明白白,多给了一个李淳风,自然就少了。 李承乾半点不在意:“那东宫就不送了呗。反正阿翁有两篮子呢,他肯定会抽一部分送去东宫的。四叔指不定也能得。用不着我。” 抱春:……行吧。你是主子,你说了算。 李承乾理直气壮。他跟太子伯父关系平平,怎么比得上李记室呢。李记室博览群书,会好多东西,不但给他讲过故事,还教过他两回算学。虽然李世民没安排,但李承乾心里已经把李淳风当半个老师了。 “天色不早了,你们赶紧去送。我去找阿娘了。” 李承乾捧着菜篮子再次跑远。 ******** 书房。 李淳风言道:“师兄有三师,智仁法师已经圆寂,我父亲也已故去,还在世的便只有孙思邈。孙药师近年来四处采集药草,汇总杏林古方,研究医道,行踪不定。便是师兄也已经多年不曾见到他了,更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这种情况在李世民的意料之中,却还是感到失望。此事他当年就问过,李渊甚至还曾派人寻过,最终无果才作罢。 如今旧事重提是因为今日入宫,李世民隐秘地发现李渊不对劲,甚至从其犹犹豫豫的话语中察觉到李渊似乎又动了心思,或者是已经暗中命令下去了。李世民猜,如果李渊真有动作,一来是想找孙思邈,二来恐怕是想再见一见袁相师。 李淳风听闻他的担忧,摇头说:“师兄当年不曾留下,其意自明。他不会入京。师兄说过,时机未到。” 袁相师不来,李渊应当不会用强。毕竟袁相师是智仁法师的得意弟子。智仁法师跟李渊有些渊源。李渊多少会看几分智仁法师的面子。再者,袁相师也是有大本事的人。可李世民的忧心并不见减少。 李淳风明白他的心结,劝道:“师兄相术精湛,从不会贸然提示卜算预言。他出口必有考量。不说师兄的本事过硬,就算是我技艺比不得师兄,也看得出小郎君不凡。但天下之事,虽是因果缘定,却非一成不变。” 李世民一怔:“那承乾……” 李淳风摇头:“不论世事如何发展,王爷都需放平心态。人所能做的便是尽己之力。小郎君处还需王爷多多看顾。” 这话说得隐晦,但李世民听明白了。承乾还小,即便运道加身,也未必一帆风顺。况且此事不宜传出去,对于承乾的某些特殊之处,他还得着手遮掩一番才好。索性如今只是初露端倪,李世民此前也非完全没准备,一切都还来得及。 “王爷若是准许,在下可以时常过来教授小郎君算学。” 名义上是教授算学,实则护佑承乾。李世民知道他的心意,哪会不应:“那就有劳李记室了。” 此刻,李世民再次庆幸当初留下了李淳风,又庆幸只让李淳风做了个记室参军。记室参军掌管文书,非是要职,平平无奇,不惹人眼,不易被人盯上。也是因此,到现在都没几个人知道其实他是袁天罡的师弟,当初袁天罡能来京为承乾诊治也是因为他传信请求。 虽然因为袁天罡的话让李渊给予了承乾非一般的关注,但也是袁天罡解决了承乾当年的梦魇之症,让他能健康成长。就凭这点,李世民是感激袁天罡的。 李淳风走后,李世民来到兰亭苑与老婆孩子一起用食。他到时,李承乾正叽叽喳喳说着自己如何利用聪明的小脑瓜子搜刮到两个庄子的。他说得绘声绘色,李泰与李丽质听得入迷,连连拍手叫着:“阿兄好棒!阿兄真厉害!” 李承乾得意地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李世民抽了抽嘴角,轻咳了一声。 孩子们听得声响,见他来了,忙起身问安,李承乾也跟着规规矩矩行礼了,没再“口吐狂言”,神色还有些别扭。李世民愣住,转瞬看向长孙氏。长孙氏轻笑点头。李世民便知长孙氏已经同他谈过心了。 李承乾犹豫了下,还是走上前去:“阿耶,我错了。我以后不爬那么高了。” 李世民顿觉欣慰。这孩子虽然顽皮,却还算听得进父母教导。 “阿耶,我爬那么高让你们担心是我不对。可我有很用力抱住树枝的,并且已经准备开口让内侍找梯子抱我下去了。你突然出现吼我才让我吓得摔下来。非但如此,你还不问缘由就打我。你也有错。我已经就我的错误跟你认错道歉了。你也得就你的错误同我道歉。” 李世民:……很好,还是那个让他糟心的儿子。果然他刚才欣慰早了。天底下哪有老子给儿子道歉的。 李世民没出声,李承乾很聪明地从他神色中猜出其想法,不太高兴:“先生说过,对事不对人,帮理不帮亲。你就算是我父亲,可错了就是错了。” 长孙氏偷笑。李世民嘴角抽搐:先生们说的“对事不对人”“帮理不帮亲”是你这个意思吗?你是不是学得不太对? 李承乾并不觉得自己学的不对,站在李世民面前,挡住其去路,寸步不让。 李世民看向长孙氏,长孙氏偏过头去,那意思很明白:你们父子俩的官司,我不管。 二人僵持,李承乾忍不住小声嘀咕:“原来阿耶这么小气,连同我道个歉的度量和气魄都没有。” 李世民:??? 老子能连这点度量都没有? 他咬牙道:“行,是阿耶错了,阿耶同你道歉。” 李承乾满意了,小脸挂上了明媚的笑靥,竖起大拇指:“阿耶知错能改,真棒!” 李世民:…… 长孙氏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在李世民目光扫过来时瞬间用手捂嘴轻咳掩饰,转头唤来婢子吩咐:“人齐了,摆饭上菜。” 众人落座,晚食一样样端上来。一份豆芽,铁锅炒的;一份面食,盖头也是铁锅炒的番茄酱肉末,番茄酱是用去岁收成的西红柿所做;一份鲫鱼豆腐汤,鲫鱼是用铁锅煎过后熬的,汤色乳白,味道鲜美;一份烤羊肉,唯独这个与铁锅无关。 李泰李丽质一口面食下肚,直呼好吃,纷纷道:“我喜欢这个西红柿酱。” 长孙氏轻笑:“这铁锅炒出来的,味道确实不一样,口感更好。” 李承乾扬起小脸,得意非常。铁锅,他弄出来的!当初他从梦中醒来,想吃个炒鸡蛋都不行,因为没铁锅。他们大唐居然连个铁锅都没有,你敢想?李承乾惊呆了。别的他没办法,铁锅还不容易? 于是他磨着李世民帮他打了口铁锅,让厨子尝试了几次,就摸到了窍门,然后又把铁锅进献给了李渊。如今不仅宏义宫,太极宫也都用上铁锅了。 李承乾晃着脑袋,觉得自己真棒。他盛了碗鲫鱼豆腐汤,边喝边感叹这鱼还是煎过再熬更美味。吃着吃着,他忽然顿住,看着碗里的豆腐出神。 梦里刚参加的豆腐文化节是什么流程来着?不但有美食,还会讲解美食的做法,豆腐的历史。当然豆腐大唐已经有了,可还有其他豆制品啊。 梦中父母说了,旁边有个加工厂,专做各类豆制品,这个厂子也蹭热度参加了豆腐节,还出了个制作体验环节,等吃完饭可以带他去了解一下。 豆制品?腐竹,豆皮,千张,冻豆腐…… 这些都是大唐没有的!如果他了解了是不是就能尝试着做出来?是不是就能获得新品奖励? 啊啊啊啊啊,李承乾内心土拨鼠尖叫,仿佛看到了无数金币在朝他挥手,脑子里已经想象出一夜暴富的场景,不自觉笑出了声。 李世民长孙氏:……这儿子怕不是疯了? 李泰李丽质:……大哥是不是有病? 李承乾无视众人异样的目光,疯狂扒饭。快点吃,吃完睡觉。老天爷保佑他接着上回的梦继续做!他要去学习做豆制品。学习万岁,学习让他快乐!只要努力学习,千万金币不是梦,幸运转盘等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袁天罡最初师从峨眉山智仁法师,下山后遇见李播(李淳风的父亲),以及孙思邈,又跟着他们学习。但我查资料,孙思邈的可查资料都不多。智仁法师以及李播更是除了名字查不到更多东西。这会儿他们死没死的,我也不知道。但这两人都不是重点。人物太多也不好把握。所以,我就设定已经过世好了。孙思邈后期会出现的。(注意是后期,短时间内不会。)大家只知道药王孙思邈,谁能想到他也是精通相卜的? 【特别感谢】 再无相逢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3-01-08 12:30:59 第7章 老天似乎当真听到了祷告,李承乾再度入梦的时候,虽然没有接着上回继续享用美食,却已经在体验现场观摩示范了。李承乾很兴奋,即便不能左右“自己”的身体,也听得认真。 解说员先用视频介绍了豆浆、豆腐脑,豆腐的制作。 先把豆子洗净浸泡一晚上,然后研磨煮沸过滤,得到的渣是豆渣,水就是豆浆了,豆浆经过点卤变成豆腐脑,再将豆腐脑放入模具压出多余的水分,就成了豆腐。 李承乾内心惊讶:原来自己吃的豆浆豆腐脑豆腐是这么做出来的啊。好新奇呢。 紧接着解说员拿出准备好的豆浆和豆腐脑。李承乾打起精神,他知道关键来了。 第一场做的是豆皮,据说这个最容易。将豆浆倒入锅中烧煮,煮出来表面一层薄膜,用筷子夹起薄膜平铺晾干,豆皮就完成了。 确实挺简单,李承乾默默记下来。 第二场是千张,也叫百叶。先在屉笼框铺上纱布,再将豆腐脑均匀倒进去,一层豆腐脑一层纱布,如此反复,最后盖上盖子按压出水分,千张就出来了。 李承乾再次记下来,心道:这个也不难嘛。 正当他兴致勃勃等着观看第三场示范的时候,“小郎君”“小郎君”的声音响起,李承乾顿住:谁在叫他?梦里没人叫过他小郎君啊,而且梦里也没这个称呼。 疑惑着疑惑着,他忽然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抱春的脸。 “小郎君可醒了。” 李承乾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美梦没了,好生失望,耷拉着脑袋,懊恼道:“抱春,你作甚这么早叫我。” “小郎君,不早了。小郎君昨日在宫里,未曾跟先生读书,今日该去上学了。” 大唐第一太子 第7节 李承乾转头看着渐渐上升的日头,恍然回神,原来已经这个时候了啊。为什么一晚上才做了那么点梦呢?哎。 李承乾虽有些遗憾,却还是乖乖起床洗漱,先去给李世民长孙氏请安,然后一起用早食,接着去跟陆德明与孔颖达读书。 两位老师先抽查了之前的功课,李承乾背诵顺畅,对答如流。陆德明笑起来:“可见昨日虽没上学,功课倒是没落下。” 孔颖达也在边上点头:“小郎君用心了。” 李承乾觉得他们有些夸张,就那么点功课,他就算不是看一遍就会,但看个两三遍也差不多了,再不济四五遍总行吧。他从两岁正式启蒙到现在,还没有看过五遍仍背不下内容呢,通常都是两三遍就记住了。这能耗费多少时间?又不影响他玩,他至于为此偷懒? 再说梦里父母虽然疼他,却绝不会容忍他养出惰性荒废学业,对功课是抓得很紧的。在这边,阿耶的态度就更不用说了。若是他不学好,定是又要被揍屁屁的。 想到自己刚挨得那顿打,为了避免屁股再次遭殃,李承乾打起精神,听得越发认真。他不但记性好,思维也活跃,举一反三,一点就透,甚至在某些问题上还能发表出不一样的见解。 哪个老师不喜欢这种足够聪明、反应敏捷、态度还端正的天才儿童?陆德明与孔颖达越教越欣喜。同样的功课,别家七八岁的孩童都得学两三天,李承乾不过五岁,一个时辰就掌握了。 课业完成,李承乾狂奔回屋,拉住抱春问:“我出门前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妥当了。小郎君要得屉笼寻不到现成的,请木匠现打也来不及,不过听小郎君描述,跟做豆腐的模子差不多,用那个改一改也使得。厨房的常阿荣已经等着了,小郎君可要现在去吗?” “去!” 李承乾来到厨房,果然看见一切就绪的各色食材和工具。 常阿荣是宏义宫的厨子,跟李承乾“合作”多次了。李承乾此前弄出来的“铁锅炒菜”是常阿荣亲手试验;西红柿的各色吃法是常阿荣根据李承乾的描绘研究;便是昨晚吃的面食盖头里的番茄酱也是他做的。 因此对于李承乾的诸多想法,常阿荣也摸到了几分门道,直接询问:“小郎君这次想做什么,您说,小人来做。” 李承乾也不客气,将豆皮和千张的做法说出。这两样都不难,常阿荣一次成功。 ——叮,检测到宿主做出此世界新品豆皮,奖励经验+2000,金币+2000. ——叮,检测到宿主做出此世界新品千张,奖励经验+2000,金币+2000. 接连收到两条系统提示,狂赚四千,李承乾突然觉得自己掌握了财富密码。他一高兴,大手一挥:赏!在场众人见者有份,常阿荣额外多拿一份。 李承乾留下抱春分发赏钱,自己已经跑了。呆在原地的众人却仍旧激动不已。 他们多是厨房工作的,其中七成人员还不能掌勺,只做一些厨房的粗使活计。谁能想到,出来看个热闹,还能拿赏钱呢? 常阿荣就更为激动了,他跟李承乾一样,也觉得自己掌握了财富密码。捧着手中的赏钱,再回想从前实验铁锅西红柿时的“收入”,直叹:小郎君大气咧! 常阿荣只盼着小郎君多点新奇想法,制作难度大些也不怕,他可以努力钻研。他不怕苦不怕累,只怕辜负了小郎君。常阿荣看向自己刚刚制作的豆皮与千张,眼神热切起来。小郎君虽然没有吩咐,但他总得做点什么不是?好歹要对得起小郎君赐下的赏钱。 于是李承乾晚食的时候就发现案上多了两盘新鲜菜。一道凉拌豆皮:豆皮过水焯熟,配以葱姜蒜末,再用酱油盐花椒胡椒1拌匀。一道豆腐包:先用铁锅酱炒好粉条肉末,再将千张剪裁成合适的大小,将粉条肉末放进去裹成一个包。 李世民颇有惊讶:“这是什么?厨房研制的新菜品?” 抱春解释:“回王爷,这些都是常阿荣用小郎君今日研究出来的豆皮与千张所做。做法是常阿荣自己琢磨的。常阿荣配了主食炊饼。 “他本想将凉拌豆皮作馅放进炊饼里,又恐王爷王妃与小主子们吃不惯这味道,便将炊饼切口,另配了羊肉馅料。王爷王妃喜欢哪种馅可以自己夹入炊饼食用。王爷放心,婢子已经派人试过了,无妨。” 毕竟是新品,能不能吃谁知道呢。听闻试过了,李世民放下心。 李承乾午睡时没能成功入梦,本来有些恹恹的,看到这两个新菜色,立马又来了精神,提起筷子夹了一大把凉拌豆皮到炊饼里,一口炊饼一口豆腐包,美食的滋味在口齿间散开,李承乾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竖起大拇指:“常阿荣厉害哩!” 能自主研究出来新菜色,味道对比梦里都不差了。 长孙氏轻笑:“是不错。听说你今日又赏了笔铜钱出去,手头的铜钱还够用吗?” 长孙氏说此话倒不是因为李承乾穷,相反李承乾年纪虽小,却已是恒山王,有俸禄,还有李渊时常赏赐,好东西不知多少,富裕程度很不一般。但“好东西”都是珍贵之物,似铜钱这类流通货币却是有限的。 “要不要阿娘再给你一些?” “不用了,阿娘,我够用的。”话毕,李承乾顿了下,眼珠转悠了一圈,将抱春点出来,“你去厨房让常阿荣再做一份凉拌豆皮和豆腐包,顺便让他将做法口述给你,你记录下来,连同豆皮千张的制作方法一起送去宫中给阿翁。” 抱春讶然:“现在?” 李承乾点头:“现在。” 李世民蹙眉:“明日吧,已经宵禁了。” 李承乾才不管呢,他道:“阿翁给我的令牌,可以宵禁间行走。抱春拿我的令牌去,若碰上巡察的,或是宫门处询问,就拿出来给他们看。” 李世民挑眉:“就一个豆皮豆腐包,至于你这么大张旗鼓?” 李承乾哼哼两声,不搭理李世民,继续吩咐抱春:“你就说我新得了两样东西,觉得好吃,想让阿翁也第一时间尝到。若是阿翁问东西哪里来的。你便说是我今日研制的新品,再将今日我请常阿荣做事的场景一一复述给他听,别忘了告诉他,我给了不少赏钱。” 李世民与长孙氏的动作同时顿住:??? 抱春领命退下,宏义宫就在太极宫边上,距离不远,有令牌在,一路通畅无阻,半个多时辰就回来了,还带着一盘子金玉赏赐并满满一匣子的铜钱。 李承乾表情雀跃,满口道:“阿翁对我真好。” 又问:“阿翁可有说什么?” “圣人赞小郎君赤子之心,不论有点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第一时间送去与他共享,一片孝诚。”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诸多赏赐,再仔细品味“赤子之心”“一片孝诚”八个字,神色复杂。 李承乾却已经得意地捧着赏赐回房了。不知是不是放平了心态,没有午睡时那般急切,夜里李承乾反倒成功入了梦。这回的梦竟然延续上了。 第三场演示的是腐竹。腐竹的做法与豆皮一样,区别只在于晾晒方式。豆皮是将夹起来的薄膜展开平铺;腐竹不必展开,而是褶皱在一起直接放在棍子上让其自然垂下。 腐竹制作完毕,李承乾还没来得及观摩第四场示范,再次醒过来,天又亮了。 李承乾皱眉,怎么这回只看了一个,比上次还少呢。有些懊恼,却不急了。毕竟已有7000多金币在手,加上腐竹就有9000多了。玩一次幸运转盘绰绰有余。 因已经制作过豆皮,再做腐竹可说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李承乾没有亲自出面,只让抱春传话给常阿荣,还在同陆德明孔颖达上课期间,李承乾就收到了系统提醒音。可是这回的提示音与前几次不同。 ——叮,检测到宿主辅助他人制作出此世界新品腐竹,奖励经验+500,金币+500。 李承乾:??? 怎么才五百?不是两千吗?他敏锐的抓住了“辅助他人”四个字。再一想豆芽是他亲力亲为的,豆皮与千张虽是常阿荣制作,但他有在旁边指点,也有上手帮忙。所以问题在于这次他只是吩咐,没有动手参与? 李承乾叹气:早知道就等下学后亲自去制作了,白白丢失1500金币呢。 李承乾心痛得宛如错过一个亿。 是日,晚间再度入梦,终于看到了第四场示范——冻豆腐。 取一块豆腐切成自己想要的大小,不能太薄,要厚一些,否则没有产生蜂窝的空间。这个是要点,李承乾着重记下。然后将豆腐放入蒸笼蒸20分钟左右。 20分钟?李承乾梦里现实两边生活了好几年,早已知道怎么换算,稍稍一想就明白大概等于大唐的一刻多钟。 蒸好出锅,放置一边晾凉,再放入冰箱冷冻室,冰冻一夜,冻豆腐就出来了。关键点,不论是蒸还是冻,都要注意豆腐不能重叠。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回醒来李承乾没急着吩咐抱春,而是等完成课业后。亲自前往厨房同常阿荣一起制作。大唐没有冰箱,但宏义宫有冰窖。放冰窖也是一样的。 李承乾耐心等了一夜,终于等到了冻豆腐,也等到了系统的提示音。看着得到的两千经验和金币,李承乾满意地笑了,唯一可惜的是,昨夜虽有入梦,却已经从豆腐文化节回来了。 他知道梦里的事情会跳跃,更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想到已经薅了好几千的羊毛,觉得自己应该适可而止一点。嗯,那就暂时而止吧。 李承乾趁着午睡,屋中无人,打开虚拟面板,点击幸运转盘。转盘上十类种子,李承乾最想要的就是草莓。草莓酸甜可口,好吃呢。 他按下转动按钮,口中念念有词:“草莓,草莓,草莓……” 转盘在一阵飞速转动后慢慢缓下来,眼见要停在草莓格子里,谁知稍稍偏出了一点点,落在了旁边格子:辣椒。 李承乾的失望一闪而过,转瞬又高兴起来,辣椒也不错呢,麻婆豆腐可以有了! ——叮,恭喜宿主抽中辣椒种子,奖品将在十五日内发放,请宿主耐心等待。 李承乾:??? 合着你这奖品还延迟的?好容易抽个奖中了,结果没能及时来到奖品,这心情谁能懂? 李承乾双手抱胸,小脸做河豚状,气呼呼:又是想痛扁系统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1胡椒何时传入中国,具体时间不可考。大家比较侧重的两种说法:一是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来;二是玄奘法师西行取经带回。 能够明确的也有两点:《续汉书》曾有胡椒的记载;另胡椒在唐朝时还属于奢侈品,并未大量种植普及。所以为了剧情需要。我设定胡椒文中这个时期已经存在,但国内未有规范种植。文中后期会有的。 第8章 啪。李承乾愤愤将系统面板关掉,不再玩了。一来金币不足五千,玩不了;二来,系统这种做法叫什么?表姐说过一个词——“延迟满足”。李承乾觉得这样不好,让他很不爽。玩转盘的兴致都没了。 所以,盖被子,睡觉! 一觉醒来李承乾又神采奕奕的,将睡前那点小郁闷抛去了九霄云外,屁颠屁颠跑去找弟弟妹妹玩耍。 随后的日子宁静而美好,李承乾虽有入梦,也在梦里学到了不少新词汇和知识,但不曾再学到能制作的“新品”。他依旧每天认认真真上学读书,陪长孙氏说话,陪李泰李丽质玩耍,偶尔去宫里给李渊请安。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李世民的教导下学习骑马。他的小马驹终于用上了。李承乾激动且兴奋,他学得很快,快到连李世民都讶异,几乎是只带着他兜了一圈,说了些要点,李承乾就掌握了,虽不能跑,却已经能骑着小马四处转悠了。 李承乾洋洋得意,他才不会说是因为梦里他已经学过了呢。梦里父母四岁时就带他去过马场,还给他在马场养了匹小马,名叫小狮子。 李承乾低头贴近小马驹耳边说:“以后你就叫小狮子了。” 嗯,跟梦里一样,贼棒。 李世民:…… 他发现自己实在跟不上儿子的思路。管鹞鹰叫阿鸢尚且能够理解。鸢即指鹰,也算直白。但管一匹马叫狮子,是不是多少有点毛病? 李承乾才不管呢,他就要叫小狮子。 “小狮子,小狮子……” 李承乾高兴地声声呼唤,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一时间整个校场都充斥着孩童愉悦的笑声。 是日。李承乾终于抽出时间履行带弟弟妹妹出去耍的承诺,即便如此,他也没忘了小狮子,想要骑着出门。李世民当然不答应,才学几天就想骑上街,你胆儿怎么这么肥呢? 李承乾撒泼耍赖,顶着差点又挨顿打的风险终于得偿所愿。李世民到底没拗过他,又怕他出事,着令随侍牵马,叮嘱内侍女婢好生照料,此外还拨了一小队玄甲军扮做护卫伴于左右。 就这样,李泰李丽质坐马车,李承乾骑着小马,一行人慢悠悠上街了。长安有东西二市,西市多胡商,东市多显贵。四方珍奇,皆所积集。他们去的是东市,先去看杂戏,然后顺着街道闲逛。 李丽质与李泰鲜少外出,看什么都稀奇。李丽质早就忘了自己最初的目标是胡商铺子,这会儿哪还管胡商不胡商,有感兴趣的就买,反正她不差钱。没多久就买的满满当当。 小孩子的脚力弱,略走了一阵就有些累了。李承乾做主去了与东市相邻的平康坊。长安南北十一街,东西十四街,纵横交错,将整个城市分成108坊。除去东西二市,就属平康坊最热闹。 平康坊以南多红楼绿院,歌舞升平,夜夜笙箫。别听到这点就嫌弃。大唐律例严明,在此地工作的女性皆要有官府备案,受官府管辖,也受官府保护。除部分特殊工作者外,还有单纯的“陪酒女”,更属良籍。 这些场馆运作成熟,正规正经,非只是寻乐子的地方,更是许多文人墨客、权贵富户社交之所。 但李承乾等人还小,去的自然不会是南边,而是北边。北边与南边不同,多为酒肆饭馆。李承乾曾来过两三回,知道有家“醉仙楼”味道不错,这次带着李泰李丽质也算熟门熟路。 奇怪的是,前几次来醉仙楼,厅内不说无一空位,至少也坐了九成。这次却显得有些萧条了。李承乾也没多想,落座后第一道便点“浑羊殁忽”。 大唐第一太子 第8节 这道菜做起来繁琐,先将肉切碎腌制,备好糯米饭;取一只鸭子拔毛洗净,掏空内肚;接着把腌制好的肉与糯米饭塞进鸭肚子里,再把鸭逢进羊肚,放在火上炙烤。待羊肉焦熟,就可以切开肚子,将里面的鸭子取出来上桌了。 所谓“浑羊殁忽”,大底正因为羊只是个工具,其食用的是鸭非羊而得名。 这道菜李承乾在太极宫和宏义宫都吃过,可醉仙楼的味道虽没吊打这两处,也不差,可说各有特色。 作为一个好哥哥,除自己喜欢吃的外,李承乾还给李泰李丽质点了一道鱼羹一道萝卜汤。主食要的米饭。以三个孩子的食量,可说尽够了。随侍们自有另外的吃食。 上菜很快。浑羊殁忽软糯可口,鱼羹浓稠鲜美,萝卜汤爽口甘甜。李承乾大快朵颐,美食入腹,口齿留香,浑身都舒爽。 结账的时候,李承乾随口问了一句:“今日用食的人怎么这么少?” 跑堂的伙计1也不避讳,直言说:“小郎君有阵子没来了吧?怕是不知道前头新开了家‘一品香’,他们家的食材烹饪方式与我们不同,多是用铁锅爆炒。这两天还出了不少新菜品,什么凉拌豆皮、菌菇千张、百叶豆腐包,清炒豆芽等等,既新奇又好吃。客人们都往那边去了。” 李承乾顿住,铁锅豆皮千张豆芽?不就是他捣鼓出来的东西? 抱春心头一惊,扫了眼小主子的脸色,面上笑着同伙计打趣:“你这么说不怕我们也跑那边去吃?” 伙计笑着摇头:“我们东家说了,客人有客人的选择,我们无法干预,做好自己分内事就行。那边食肆就那么大,可容纳的客人有限,等客人们过了新鲜劲,总有人会想要回头吃我们家东西的。再说,平康坊这么多做吃食的,也不是我们一家受影响。熬过去就好了。” 抱春有些意外,赞道:“东家大气。” 又问:“不知那一品香具体在哪?何时开的?” 伙计伸手一指:“就在那,你们出门走几步就能看到了。原先也是食肆,生意一般,约莫两个月前盘出去,换了新东家。这位新东家来头可不小。” 抱春状似好奇询问:“来头不小?” “东家姓尹,是尹家大郎君。就是家中出了德妃那个尹家。听说尹德妃在圣人身边伺候,很是受宠。这位尹大郎君非是同族,而是德妃正经的嫡兄。 “一品香一直说他们家的菜色是御膳,圣人都说好的。许多人当他们吹牛,我倒觉得许是真的。就他们家这关系,拿几道御膳方子还不容易?那什么豆皮千张的,多稀罕的玩意,我们听都没听过,要不是御膳,他们从哪得来?你们说是不是?” 抱春点头赞同。一行人走出饭馆,气压都低了几分,李承乾脸色臭臭的,他一挥手:“走,我们去一品香看看。” 顺着伙计的指向走去,没多远就到了一品香,门口人头攒动,不少没抢到位的在此等候。李承乾大步走过去,还没进门,就被人拉住:“你这小郎君懂不懂规矩,排号去。没见我们都等着吗?” “就是就是,你这一插队,我们是不是又得轮后一位了?” “轮后?那可不行。我昨天就没吃到,今天一定得吃到。” 他们气愤,李承乾也气愤着呢,哪管得了这些,直接冲进去,有护卫开道,等位的客人就算不满也奈何不了他,只能骂骂咧咧。 店内宾朋满座。李承乾一张张食桌看过去,只见桌上果然都是他熟悉的各类豆制品。有跑堂的伙计正好端着盘百叶包经过,李承乾示意护卫揪住他,让抱春将菜品端到面前,抓了一个咬一口,脸色更差了,连味道都跟常阿荣做的一模一样。 跑堂伙计怒目:“你们做什么!” 掌柜闻声而来:“诸位哪里来的,知道我们东家是谁吗?敢在我们一品香的门前撒野,怕不是活……” 李承乾一个眼神扫过来,掌柜硬生生将“腻了”二字咽回去。我滴个乖乖,一个小屁孩的眼神怎么这么吓人呢?等掌柜回过神来,菜品已经被重新扔回托盘,被一起扔回来的还有一串铜钱。 李承乾:“这道菜我尝过了,就当是我买的。你们重做一份给客人,多出来的赔偿给客人,教他久等了。” 虽然很不高兴,也很不喜欢一品香,但他明白客人无辜,不能让客人来承担这个损失的道理。 眼见李承乾撂下话转身就走,头也不回。掌柜与伙计二脸懵逼:???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摸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是找茬,似乎又不是完全找茬。 街市,抱春追上李承乾:“小郎君这是要去哪里?” 李承乾脚步顿住,是啊,他要去哪里呢? 气愤之下第一反应他是想入宫找李渊要说法的,可是李渊会为这么点事责备尹家与尹德妃吗? 李承乾两根小眉毛皱了起来,他觉得不会。阿翁估摸着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轻轻揭过,能让尹德妃出面给他装样子道个歉就不错了。毕竟在阿翁看来,这真不是什么事,不值当如此,指不定还会笑骂他一句“气性大”。 可他就是气啊。明明全是他弄出来的东西,别人却拿来大搞特搞,关键是还没人来知会自己一句。 好气哦,越想越气。 李承乾抬头看抱春:“你知道尹宅在哪里吗?” 抱春神色犹豫,李承乾就明白了,她知道。这就够了。他重新跨上小马驹:“走,去尹宅。” 李承乾想得很简单,与其等阿翁来和稀泥,不如先把尹家大郎揍一顿。哈,你问如果阿翁知道了怎么办? 切~就一个尹大郎,又不是打了尹德妃。阿翁知道了也只会继续和稀泥,难道还能为了尹大郎来责备他?那必然是不能的。对于这点,李承乾贼自信。 所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先把心里这口气出了再去讨公道呢? 李承乾觉得自己的计划简直完美,可是计划似乎有点赶不上变化。一行人来到尹宅的时候,尹宅门前正上演一出大戏。 五六个尹家家仆逮着个行人将他从马上拉下来,一窝蜂涌上去直接开揍。 “嘿,穿得人模狗样,没读过书?不识字吗?认不认得这是尹宅?从门口过居然不下马?叫你知道咱们尹家的厉害!” 李承乾一行都有点懵:??? 即便尹德妃是宠妃,但你尹阿鼠算个屁?谁人从你家门前过都得下马?大唐何时多了这么条规矩? “你们!你们尹家欺人太甚!” 被打之人怒骂,声音很是耳熟。李承乾眉毛轻挑,伸着脖子看去,张大了嘴巴:哦吼,这被围住暴揍的倒霉蛋还是个老熟人咧!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1大唐店小二叫博士。但还有个官名也叫博士,譬如太史局博士。后续可能会牵扯到。所以我想了想,以我们现在的行文阅读来看,小二叫博士,多少有点不习惯。因此店小二我用伙计来代替。 另:【无奖竞猜】大家猜猜这个被打的倒霉蛋是谁。 提示:鼎鼎大名的人物,李世民左膀右臂般的存在。历史上他也被打了,被尹家打的。 【特别感谢】 排骨萝卜汤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3-01-10 22:05:18 第9章 李承乾赶紧下令:“快救人!” 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尹家家仆转头就发现了他,嗤声道:“又是个不下马的,今儿不懂事的怎么这么多?来,把他也拉下来。不给他们点教训,还当我们尹家好欺负呢。” 玄甲军哪能让这群鼠辈得逞,侧身挡在三位小主子跟前,刀柄出鞘,动作迅捷,整齐划一。 尹家家仆纷纷后退,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是什么人?我……我告诉你们,我们尹家可……可不是什么普通门户,我们家是出了贵人的。我们家三娘子是圣人亲封的德妃,你们……你们要是敢动手,小心……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前面有多嚣张,如今就有多怂包,也就只剩虚张声势了。 李承乾懒得理他们,溜下马将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人扶起来:“杜中郎1可有大碍?” 杜如晦讶异:“小郎君?” 李承乾颔首,转头问玄甲军要了他们的随身伤药,让跟着的内侍帮杜如晦擦伤,又问:“杜中郎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杜如晦摇头,他可没有忽视尹家人的反应,就在他与李承乾说话的间隙,那些家仆已经溜进屋关上大门,还时不时挤个小脑袋从门缝张望,窥视他们的举动。尹家估计已经在想计策了,不能让他们恶人先告状。 杜如晦看了眼李承乾,低声道:“小郎君,我们得赶紧将此事报于秦王殿下。” 李承乾拍拍胸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谁先告状谁赢面大嘛,这道理我懂。杜中郎放心,用不着我阿耶。我阿耶在这上头没什么用,你指望他不如指望我。” 杜如晦:…… 虽然但是,嗯,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杜如晦嘴角抽了抽:“还请小郎君快快入宫。” “不急,等我先把正事办完。”李承乾摆手,转头就吩咐护卫把尹宅大门给砸了。 杜如晦:??? 门后的尹家家仆吓得纷纷四散逃开。 尹阿鼠与尹大郎闻声出来,被这架势唬住,一边遣人去报长安令,一边吩咐家仆上前阻拦,更是指着李承乾的鼻子怒骂。 “你是哪家的小娃娃?撒泼撒到尹家来了。知道我们尹家是谁吗?你年纪小不懂事,我……我不跟你计较,你现在给我请罪道歉,速速离去,今日这事我就算了。不然别给家里惹了大祸还浑然不知。进了长安官衙可不是闹着玩的。” 叫骂声虽大,人却不自觉一点点往后退。尹家家仆哪里是玄甲军的对手,压根过不了一招,一个个全被撂倒。 尹阿鼠与尹大郎对视一眼,有带刀护卫,护卫的本事还不小,这小娃娃身份只怕不简单。父子俩心头咯噔,咬牙问:“你到底是谁?” 李承乾扬起下巴,学着电视剧里的模样,大拇指朝向自己,倨傲道:“你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李,名承乾,小字明乐。” 眼见尹阿鼠尹大郎面色大变,李承乾满脸嘚瑟,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酷毙了,帅爆了。美滋滋。 杜如晦:……他不理解,很不理解。 就连抱春也忍不住挪开眼,她家小郎君这模样……这模样可真像个恶霸。唯有李泰李丽质十分给面子,上前一个接一个模仿。 “对!你爷爷我李泰,小字青雀!” “还有我,你奶奶李丽质,小字……我现在没有小字,但以后会有的!” 杜如晦;amp;抱春;amp;众护卫:…… 尹阿鼠哆哆嗦嗦开口:“原来是恒山王、卫王和小娘子。不知……不知在下何处得罪了几位?” 李泰与李丽质转头看李承乾,李承乾道:“你让我下马,还要打我!” 李泰李丽质点头:“对!你让我们下马,不下就打我们!” “还有,一品香是不是你们开的?拿我的东西去捞钱,经过我同意了吗?” 李泰李丽质:“对!一品香是不是你们开的!拿我……拿我阿兄的东西捞钱!” 众人:……你们俩在鹦鹉学舌吗? 尹阿鼠父子刚想辩解,还没开口,李承乾又是一声令下:“把尹大郎给我抓过来,打!打死了算我的!” 没等尹大郎反应,护卫们一涌而上,紧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当然护卫们也是有分寸的,虽然李承乾说打死算他的,但他们会打死吗?不但不会死,也不会打残,却也不会让尹大郎好受半分就是了。 目的达成,李承乾拍拍手,带人撤走,一顿操作猛如虎,留下尹大郎鬼哭狼嚎,尹阿鼠暴跳如雷:“竖子敢尔!竖子敢尔!气煞我也!气煞我也!来人,套马车,我要进宫找德妃!今日之事不能这么算了!” 尹大郎咬牙附和:“对,父亲快去找妹妹,让妹妹请圣人做主。恒山王简直无法无天!” 另一边,出了尹宅,杜如晦神色难看:“小郎君不该出手。” 李承乾:???我不该出手你刚才不说,打完了你再来说? 这倒是误会杜如晦了,他想阻止来着,叫了喊了,可惜没人理他。李承乾一心揍人,压根听不到他的话。 杜如晦叹气:“今日之事本是尹家的错,可小郎君这一闹,我们有理也成没理了。” 李承乾不悦地撇撇嘴:“杜中郎不懂别乱说,我怎么可能没理。我理大着呢。杜中郎,我现在就进宫去,你等着瞧吧。” 大唐第一太子 第9节 李泰李丽质赶紧举手:“阿兄,我们也去!” “当然要一起去。你们记住,到时候看我脸色行事,懂吗?” 二人握拳,一副“我要去干大事”的表情:“懂!” 杜如晦:……他很怀疑,这真的行吗?真的不会给秦王惹祸吗? 三兄妹雄赳赳气昂昂入宫,徒留杜如晦一人呆在原地,没人理他,用李承乾的话说:“杜中郎你回家洗洗睡吧,宫里用不着你,你进去了也不顶事。” 杜如晦能怎么办?他只能恨恨一跺脚,凉拌吧。 甘露殿。 李承乾三人是一路哭着过来的,到达之时,两只眼睛已经红肿红肿了。李渊大惊:“这是怎么了?快过来,告诉阿翁,谁欺负你们了?是不是你们阿耶?” 李承乾抽搭搭摇头:“不是阿耶。是……是……” 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李渊急死,试探道:“你跟承道又闹矛盾了?” 李承乾仍旧摇头:“不是承道。” 李渊莫名松了口气,不是承道就好办了,他一掌拍在案上:“告诉阿翁是谁,阿翁给你们做主!” “是尹家。”李承乾嘟着嘴,双手握拳,愤愤不平,“阿翁,我跟你说,尹家好过分。他们设了个规矩,不管谁经过他家门前都得下马。杜中郎今日过门没下马,就被他们揍了。我正好骑马打那过,他们瞧见,也要我下马,不然就要来打我。” 说完给了李泰李丽质一个眼色,二人立马哭哭啼啼上前。 李泰:“阿翁,他们可凶了,好多人围着我们,要把阿兄拉下马,还骂阿兄。” 李丽质:“阿翁,我好怕,他们真的会打人。我亲眼瞧见他们打杜中郎了,打得可狠了。要不是阿兄护着我们,我们肯定也会被打的。” 李渊心头惊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尹家莫不是尹德妃家?他们家这么嚣张的吗? “你们伤着没有?”李渊忙将三人拉过来,第一个查看李承乾,“快告诉阿翁,可有哪里受伤?” “阿翁放心,我没受伤。幸亏阿耶给我配了护卫,有护卫护着我们呢。不过……”李承乾低头对手指,想个做错事的孩子,“阿翁,我就是气不过别人要打我,所以我直接把人给打回去了。我揍了尹大郎一顿。” 一个尹大郎而已,李渊半点不放在心上:“他对你们如此无理,该打。” “这个尹大郎真的好讨厌。不只对我无理,还偷我的东西。” 李渊懵了:“偷你的东西?” “他在平康坊开了家食肆,用铁锅炒菜,特色菜品全是豆皮千张冻豆腐腐竹,这些明明都是我弄出来孝敬阿翁的。他从哪搞来的东西,还开店赚钱,借机敛财。他怎么可以这样!” 李承乾义愤填膺,李渊忽然有些心虚。李承乾进献了好东西,他将尹德妃张婕妤唤过来一起吃。尹德妃赞不绝口,说想让家人也尝尝。李渊那会儿正享受着尹德妃的小意温存呢,一高兴就把制作方法全给了她,大方表示随她处置。 李承乾紧紧拽着李渊的衣袖:“阿翁,你说他是不是很可恶!” 李渊干巴巴道:“对,可恶。” “那阿翁是不是得给我做主?” 东西是自己给出去的,话是自己说的,要怎么做主?李渊犯愁。 恰在这时,内侍来报:尹德妃带着她父兄来了。 李承乾鼻子一耸一耸,还没等他哭出来,李泰跟李丽质已经嚎得惊天动地,一个劲儿往李渊怀里钻:“阿翁,我们害怕!尹德妃是不是来找我们的?” 李承乾连连安慰:“别怕,我们有阿翁呢。阿翁在,尹德妃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李丽质睁着迷蒙的大眼睛,忧心不减:“可是阿兄打了尹家大郎。尹德妃真的不会怪罪吗?尹家人说尹德妃很得阿翁喜爱,阿翁肯定会给德妃做主,会让我们好看。还说要让长安令抓我们走,让我们吃什么兜什么。阿翁,我们不要被抓走!” 李承乾眨眨眼,深觉自家妹子真是个小机灵,面上劝道:“别听他们胡说。阿翁才不会呢。我们可是阿翁的孙儿,尹家是谁?凭他们也配。” 李丽质拉住李渊的手,懵懂询问:“阿翁,真的吗?” 李渊:…… 李丽质也不介意他没及时回答,两只小手搓了搓,“哎呀,我的手手冷,冷到阿翁了。” 李渊顿住,拉过李丽质的手,果然有些冷:“可是穿得少了?” “我穿很厚实,平日都是暖和的。今日就是……就是吓着了,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做噩梦?李渊望向李承乾,忽而想起他数年前那阵噩梦的日子,神色一怔。 见他一直不说话,李承乾咬咬牙说:“我们是不是让阿翁为难了?要不我去跟尹德妃赔礼道歉好了。虽然我觉得尹大郎很可恶,他确实该打,可是……可是我不想看到阿翁为难。为了阿翁,我可以的!” 孙子这么乖,这么为他着想,他做阿翁的怎么能拖后腿呢! 李渊怒了,可以什么可以!他会因为一个尹德妃为难?尹德妃还算合他的心意没错,但尹家算什么东西?就像承乾说的,他们也配?居然让经过他们门前的人都下马。呵呵,当他是谁呢。还敢打他孙儿。呸,不为那些豆皮千张的方子,就为了这点,他们就罪不可赦。 于是在内侍又一次来禀报尹德妃求见时,李渊直接摆手:“不见!让她回去!传令,尹阿鼠与尹大郎目无礼法,对恒山王卫王小娘子不敬,各打三十大板,扔出宫去。” 没法安心回家洗洗睡吧的杜如晦,只能来到宏义宫同李世民禀明前因后果,二人正试图商量个完全之策时,突然得知尹家父子被重罚的消息。 杜如晦:……我们这计策商量了个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有很多小可爱猜对了,就是杜如晦。 备注: 1杜中郎:指杜如晦。杜如晦跟随李世民挺早的。最先做法曹参军,后来迁陕西总管府长史。武德四年,李世民建文学馆,任杜如晦为从事中郎。然后是李世民上位认命其为吏部尚书。 武德四年到武德九年间,没有查到有其他改任。所以文中这里称“杜中郎”。 第10章 次日,李渊颁布诏令,改李承乾的恒山王为中山王,加封食邑若干,另赏赐金银玉器、绫罗布匹、奇珍瑰宝若干,又特许李承乾去哪都可不下马,宫里也一样。 杜如晦:!!! 别的不提,最后这项可真是打尹家脸了。 他无比好奇,昨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赶往宏义宫面见李世民,想要寻一个答案,不料正好碰上李承乾高高兴兴分发赏赐。 李承乾大方对李泰李丽质说:“喜欢什么,你们自己挑。这次的功劳是我们一起的,所以这些东西你们都有份,尽管挑。” 李丽质立时欢呼起来,拉着李泰一块挑选。李承乾顺手拿了锭金子塞给杜如晦:“这是给杜中郎的谢礼。” 杜如晦一头雾水:“谢礼?” 李承乾重重点头:“要不是杜中郎先惹了尹家,挨了顿打,让尹家家仆得逞,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他们看到我身边的护卫,指定就不会出手了。因为你,我的事情才办得这么顺利。我要感谢你。” 别看李承乾平日顽皮,性子跳脱,恣意跋扈,他心里清楚着呢。光一个“一品香”怎么可能让他大获全胜,盖因尹家那“下马”的规矩过于嚣张。尹阿鼠父子挨得板子便是因此。而今日的圣旨与赏赐,怕就是阿翁对于自己“泄露秘方”的心虚和补偿了。 李承乾内心哼哼:方子除了宏义宫,他就只给了阿翁。尹家怎么得来的,当他真不知道吗?他又不是傻子。 阿翁自己不干人事,又不想承认错误,就默认他指责尹家“偷盗”的话,让尹家背黑锅,转头再给他“补偿”。 啧啧啧,李承乾觉得阿翁这回办的事不够大气,不过赏赐倒是挺大气的。李承乾是个务实派,实惠到手,别的也就不在意了。 那厢,李泰还算克制,李丽质已经挑了一大堆东西,眨着星星眼问李承乾:“大哥,这些都可以给我吗?” 李承乾大手一挥:“拿去拿去!” 李丽质瞬间跳起来:“大哥真好!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大哥!” 李承乾被夸得心花怒放,拍了拍她的头说:“你也很棒,昨晚表现得特别好。” 李丽质高兴说:“大哥平日教我的,我都记着。记得可牢可牢了。” 李泰不满地小声嘀咕:“我也记着的。” 李承乾自然知道一碗水要端平的道理,也拍了拍他的头:“你表现的也不错,只是不如丽质放得开。没关系,我们以后多练练就行了。改日大哥再给你们上几堂茶艺课,我们先定个小目标,把理论学会。至于实践嘛,你们多去宫里跑几趟,总能碰到机会的。” 李泰李丽质连连点头。 杜如晦:……茶艺课?煮茶的手艺吗?怎么实践还得去宫里找机会? 李世民更糊涂:“你不是素来不爱喝茶吗?什么时候学的茶艺课,居然还来教弟弟妹妹?” 李承乾瞄了他一眼,轻蔑道:“你不懂。” 李世民:??? 李承乾骄傲地挺起胸脯,梦里表姐老说他的茶艺水平不到家还有的学,但他不觉得啊。看,他已经能够自己开班教学了呢。 李承乾美滋滋嘱咐两个宝贝“徒弟”:“我跟你们说,你们一定得跟我好好学。阿耶在这方面是不行的,他以后就靠我们了。” 李泰李丽质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感:“大哥放心,我们肯定好好学,帮大哥,帮阿耶!” 杜如晦:……确定了,虽然不知道这个“茶艺”是什么,但一定不是他理解的意思。 李世民嘴角抽动,呵呵两声:“臭小子说谁不行呢!” 李承乾嗤鼻:“你行你怎么想不到用我做出来的东西去赚钱,白让别人抢了先?” “你不是也没想到?” 李承乾理直气壮:“我没想到,因为我是小孩子啊。” 李世民:…… 李承乾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李世民:“你说你,除了带兵打仗,还会干点什么?” 李世民气得差点心梗,他将李承乾提溜起来,不理会李承乾的嗷嗷大叫,大步往前走,一边吩咐奴役套马车,一边让人去请长孙氏。 李泰李丽质见惯不怪,一个眼神都没给,转头指使仆婢端着挑选好的赏赐各回各屋。 徒留杜如晦尔康手:……你们是不是忘了我? ******** 马车渐渐驶离城区,李承乾看着窗外清冷的景色,疑惑询问李世民:“阿耶,你这是要带我去哪?不会是说不过我,就想把我给卖了吧?” 李世民冷嗤:“我就算想卖,也得有人愿意买。就你?不怕买个祸害回去?” “我怎么就是祸害了!没有我,谁帮你在阿翁面前说好话。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李承乾转头想到什么,啊啊啊大叫,拉着长孙氏说,“阿娘,你听听你听听,阿耶承认了,他承认要把我给卖了。” 长孙氏:…… 李世民浑身颤抖,额头青筋乍现,他觉得如果哪天死了,一定是被这个不孝子气死的。 “闭嘴!” 眼见李世民暴怒在即,李承乾非常识时务地闭了嘴,不自觉往长孙氏怀里挪。长孙氏轻声斥骂:“口无遮拦!” 李承乾嘿嘿赔笑。他确实口无遮拦,还爱玩爱闹爱作死,但都是因为清楚李世民疼他惯着他,一旦李世民真生气起来,他还是会害怕的。 马车又行驶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速度渐渐慢下来。李承乾掀开车帘望去,便看到前方的村落。 大唐第一太子 第10节 “是秦王殿下和王妃来了!” “大伙儿快来,秦王与王妃来了!” 不知是谁一声吆喝,村中人纷纷放下手中劳作迎上前,刚下马车的李承乾瞬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发现这群人很奇怪,多为老弱妇孺,成年男子不是气喘吁吁似是有疾,便是手脚带残。 可他们看向李世民长孙氏的目光却无比炙热,有敬重有感激有爱戴,眼眶里光点闪闪,似有泪花。 李世民与长孙氏将众人扶起来。 有人眼尖看见李承乾,哎呦一声:“这是小郎君吧?” 李世民与长孙氏轻笑点头。 大伙儿对李承乾的态度更热情了,李承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七八个大娘拽住:“可是做出豆皮千张等物的小郎君?小郎君将将五岁便这么厉害,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嘞。” “小郎君渴不渴,去我家中吃茶如何?我去煮茶汤,小郎君喜欢放什么?胡椒姜蒜可行?” “小郎君饿不饿,我这就去做食,小郎君想吃面汤还是胡饼?” “小郎君还是去我家吧,我今日捞了条肥鱼,刚好可以做给小郎君吃。” “小郎君……” “小郎君……” 李承乾被拉扯得左摇右摆,拼命拒绝,可声音全被淹没,最后还是长孙氏出面挡住众人,解救了他。李承乾头一回体验如此盛情,暗自抹了把汗。 “都退下,也不怕吓着小郎君。” 说话的人已然年迈,腿脚略有不便,精神却很矍铄,在村里似乎颇有威望,他一发话,众人纷纷退下。他将三人带进屋子,这才跪下请安:“末将参见主帅。” 李世民将人扶起来,摇头说:“武郎将不必如此,这里不是军营。” 李承乾面露惊讶,眼前之人还是个郎将吗? 武郎将站起来:“是!王爷说得对。您说很多遍了,末将总记不住。王爷稍等,末将这就去给您们煮茶。” “不用麻烦,我们不吃茶。” 恐武郎将误会,李世民又指了指李承乾道:“他素来不喜茶,嫌加的调料多,味道奇奇怪怪。给他一杯温水即可,我们也一样。” “好嘞。” 武郎将高高兴兴去烧水,长孙氏这才同李承乾解释:“他们都是曾经跟你阿耶战场杀敌的将士。将士们沙场作战,乃是以命搏命。有些人侥幸拿到战功,步步高升;有些人马革裹尸,一去无回;还有些人落得一身伤病,老无所依。” 李承乾有点明白过来:“他们都是战场退下来的吗?” “是。因年迈或身体缘由退下来的士兵,老家还有亲人的都回老家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家可归。” 长孙氏轻叹一声,继续说:“承乾,你跟着陆先生孔先生读书已有两年,应该知道前朝末年,朝政混乱,硝烟四起,百姓流离。” 李承乾点头。 长孙氏又说:“他们都没有家了,离了军营便无处可去。你阿耶把他们聚在一起,寻了这么个地方,给他们买些田地耕作。有田地,还有一部分朝廷补贴,日常吃用倒是够了。但他们中大多数人有伤病,时常要请医问药,花费不小,便是有你阿耶照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李承乾举手抢答:“我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长孙氏笑着点头:“承乾说得对。我们得给他们找个长久的营生,教会他们自己把日子过得红火起来。日子好了,不但不用为医药发愁,或许将来还能存下余钱送孩子读书。” 李承乾懵懵懂懂,他听明白了阿娘的意思,但这跟阿耶今日带他过来有什么关系呢?是想让他帮忙出赚钱的主意吗? 这时,武郎将端了三碗温水上来,碗口破损,却很干净。李世民与长孙氏丝毫不见异样,喝得十分自然。李承乾本来有点犹豫的,见耶娘如此,也很干脆地仰头一饮而尽。 “王爷与王妃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李世民轻笑摇头:“无事,带承乾过来看看。这几日买卖做得怎么样?” 说道买卖,武郎将脸上堆满了笑:“多亏了小郎君做出来的豆皮千张,都是稀罕物,村里人拿去城里,卖得极好。” 李承乾抬头:“豆皮?” 李世民对武郎将说:“带他去看看。” 武郎将会意,领着李承乾出门,往村子后头走,只见晒谷场上晒满了腐竹与豆皮。李承乾忍不住惊讶叫出来。 武郎将解释说:“村里的闵娘子原来便会一手点豆腐的本事,因而我们学起这些新东西比旁人更容易些。如今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做这个。晒谷场够大,日光好,腐竹豆皮都在此处晾晒。另外我们还特别腾了间屋子发豆芽,小郎君跟我来。” 李承乾跟着去了豆芽房,又去千张房。武郎将说:“做千张的模子工具有限,会木工的村人已经在赶制了,在没赶制出足够的数量之前,我们便集中放在此处做。其实郎君的冻豆腐也是个好东西,可惜我们没有冰窖。” 李承乾还不懂冰窖的可贵,张口便道:“我给你们弄。” 武郎将笑着摇头:“多谢小郎君,不用了。我们有这些已经够用。这些东西卖的都很好。今春耕种,除了必要的口粮,其他地里我们全种了豆子。不论是豆芽豆腐还是豆皮千张全用得到。有了小郎君的这些新东西,村里人干活都有劲了许多,最近还闹着要去开荒地呢。” 李承乾跟在武郎将身边,二人一路走一路说,聊得全是村子里这些时日的改变,等转了一圈回来,李承乾觉得心里沉甸甸,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在里头生长。他从没想过,一个简单的豆皮千张,也能成为他人生活向上的希望。 长孙氏将他拉到怀里:“你阿耶没有将这些东西拿去开食肆赚钱,不代表他没有做别的。似这个村子一样情况的人还有很多。 “这个村子里的人至少有田地,有你阿耶同我的照看。可有些贫苦百姓,他们什么都没有,活得更为艰难。豆皮豆芽之物可以帮助村子里的人,也可以帮助他们。 “虽然做得人多了,价格会下降,但仍旧是门不错的营生,不能让他们大富大贵,却可以让他们不再为吃饱饭而发愁。 “承乾,这些东西不应该死死攒在我们手里,变成我们敛财的工具。它们可以有更大更有意义的用途。” 李承乾低下头,又羞又愧,走到李世民面前闷闷道:“阿耶,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你很好,是我不好。我不该气愤尹家挣了钱,就也想挣钱,把他们盖过去。” 李世民心头那点被儿子怼得七窍生烟的怒气瞬间散了个干净,高兴又欣慰:“你没有不好。你也说了,你想不到是因为你还小。你会慢慢长大,你可以用你的眼睛去看,看哪里有困难,哪里需要你的帮助。” 李承乾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自己确实还小,他的闷气又没了,笑着说:“好!我以后多走多看,一定能做到跟阿耶一样棒的。” 李世民与长孙氏相视而笑。 临近午食,尽管村里人热情相邀,三人却未曾留下用饭,起身告辞。 临走前,武郎将拿出一包种子:“之前阿良去买黄豆种子,见旁边胡商也在卖种子,说是外邦来的。听闻小郎君喜欢这些东西,便多买了几种。 “谁知被人骗了,什么外邦来的新奇东西,种下去全是常见的。唯有这一袋不知是何品种,我们种了一点,长出了秧苗绿芽,可村里经常种地的人看了个遍也没认出来。我们想着许真是稀罕物,不如给小郎君。” 李承乾笑着道谢。哪知刚接过来,脑海中的电子音便响了。 ——叮,辣椒种子已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 李承乾:…… 呦,合着你那十五日内的限期是在这等着呢! 第11章 回到宏义宫,李承乾就开始使唤醉冬。如今关于庄子上种植的事宜都归她管,便将辣椒种子交给了她。反正太子伯父给的庄子不小,一大半种了西瓜,还能剩下一部分种辣椒。 鉴于庄子不方便日日去,他的参与度有限,即便种子是他给的,事情是他吩咐主持,也拿不到多少经验与金币。唯一安慰的是,庄子上种得多,他能以量取胜,让所得收益看起来不至于太惨不忍睹。 因此这回的辣椒种子李承乾留了一点点,他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将花圃西角落那块整理整理利用起来。打定主意他就去问长孙氏行不行,长孙氏一口答应下来。她虽然不知道承乾为何热衷种地,但朝廷重农,承乾这般也没什么不好。 得了长孙氏的首肯,李承乾立马组织人手开动。 这处花圃本是种着鲜花的,虽然不是名品,可一朵朵争奇斗艳,生命旺盛。李承乾觉得就这么铲去了可惜,便让人寻个地方移走。 后院各位夫人知道后,纷纷前来凑热闹,思索着往自家屋门前围一圈栽上,每日清晨开门就能瞧见,心情都能舒畅几分。就这样你分一点我分一点,三言两语薅了个干净。 她们满意了,李承乾也满意了。 花圃清理出来,李承乾开始动手,有前两年偶尔的种植经验,又有擅长农活的仆婢在身旁帮忙指导,倒也做得似模似样。 其间李世民身边的内侍来请他去前厅,说尹阿鼠父子到访。李承乾不太想去,嘀咕埋怨:“他们来作甚?不是挨了板子吗?合着挨板子的时候叫那么惨,竟还能走动?这般看来打得也不重啊。” 内侍回道:“伤得重不重奴不知道,但二人今日是被家仆抬过来的,说是来给小郎君请罪,还带了赔礼。” 请罪?赔礼? 李承乾来兴致了,扔下农具就走,连衣服都没换。 来到前厅,果见尹阿鼠父子趴在躺椅上,大概是姿势不怎么舒服,扭来扭去,十分滑稽。见到李承乾,二人早没了嚣张气焰,忙不迭赔罪,一口一个有眼不识泰山,满嘴认错,又命人献上赔礼。赔礼皆是金玉,价值可观。 李承乾勉强点点头,尹阿鼠父子心下一松,又示意家仆递上小木匣。 “这又是什么?”李承乾好奇打开,里头是一张纸,仔细查看上头的内容,李承乾蹙眉看向二人:“契书?” 尹阿鼠赔笑道:“豆皮等物皆是您所制,我们家开食肆自当算您的一份。按理这份契书应当尽早送过来的,都怪犬子疏忽,盖因食肆新开业,事情忙乱,他给忘了,这才造成误会。” 误会?屁的误会哩。 李承乾呵呵两声:“一品香还开着呢?” 尹阿鼠笑容僵硬:“这……是,是开着。一品香乃是在官府登记备案的,各项手续齐全。便是圣人……” 尹阿鼠瞄了李承乾一眼:“圣人也未曾开口让我们关闭。” 李承乾脸色垮下来,确实如此。李渊责罚敲打了一通,却没提一品香半个字,当日没提,李承乾本以为他之后会处理,谁知只等来改封他为中山王的赏赐,别的就没了。李承乾猜可能是宫里的尹德妃又出马了,既然干不过他,就退而求其次,保住一品香。 这么一想,这次加封赏赐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在里头? 李承乾心头又气又闷,突然觉得忒没意思。他将契书甩回去:“赔礼我收了,契书拿回去,我不要,谁稀罕这点钱。我累了,你们快走。” 当即赶人,半点不客气。 尹阿鼠还想再说点什么,到底不敢在宏义宫造次,只能让人将他们抬出去,心下愤愤:这中山王好大的气性。他们都如此低声下气了,他还要怎样?合着给他契书白送他钱都不高兴呢。说什么不稀罕这点钱,他知道一品香有多赚吗?经营好了那可是个聚宝盆! 尹阿鼠将契书收进怀里:不要就不要,他还不乐意给呢。 尹大郎却有些担心:“中山王不要契书会不会再闹事?” “他不要你还能强塞给他?闹事?他都闹成这样了,我们板子挨了,责骂也受了,还想怎么着?反正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他不接受关我们什么事。他若再想闹,宫里三娘子也不是吃素的。” 大约是一番动作扯到了伤处,尹阿鼠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吩咐家仆:“把今儿的事传信告诉德妃。” 又特别叮嘱:“往后你们都给我机灵点,要不是你们太嚣张,惹到了活阎王,圣人如何会这般生气。没点眼色的,杜如晦你们打就打了,中山王也敢放肆。” 家仆们觉得委屈:不是家主您定的规矩,打门前过的都得下马吗?而且他们一群贱奴,谁认得中山王啊。您自己不也没认出来?您还说要叫长安令来捉拿中山王呢。 但委屈归委屈,没一个人敢说出口。要知道当日涉事的几个都被发卖了,也不知卖去了什么鬼地方,谁想步他们的后尘? ******** 宫中。 尹德妃听闻婢女转述,淡淡道:“我知道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没再说别的,不见气怒也不见忧虑,反倒是一旁作陪的张婕妤眉宇紧皱,等将婢女内侍全部遣出去,张婕妤小声道:“姐姐,你说中山王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他素来脾气大,不高兴了呗。” 张婕妤抿了抿唇:“那……那……” 大唐第一太子 第11节 “你说话何时这般不利索了?” 张婕妤咬牙:“姐姐,你不觉得圣人对中山王太好了些吗?你说圣人是不是想……若圣人真有这个意思,那我们要不要……” 话没说完,迎来尹德妃一声讥笑:“怎么,怕现下这艘船会翻,想上别的船?” 张婕妤面上讪讪的,却没反驳:“姐姐,你我都是以卑微之身一步步爬上来的。如今看着风光无限,可这风光全是圣人给的。倘若有一日……” 有一日如何,过于大不敬,她没说出口,只道:“八郎与九郎1年岁尚小,与哥哥们差距太远,我们也不奢望那些得不到的,但总要为自己,更是为他们谋个后路。从前瞧着圣人一心支持太子,可如今看来这艘船不一定稳。” 尹德妃神色严肃:“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别忘了你是怎么给秦王下绊子的。这两年我们得罪秦王的地方还少吗?是你蠢,还是秦王蠢,你当他不知道,还是当他全忘了?今日这话我只当没听过,你也趁早歇了这份心思。若是不小心传到东宫耳朵里……” 尹德妃一嗤:“谁会喜欢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别那边船上不去,这边船也没了。” 一番话说得张婕妤浑身冒冷汗,是啊,这些年为了太子,她已经把秦王得罪狠了。如今再生这种心思也是徒劳。 “多谢姐姐提醒,是妹妹想岔了。” 见她明白过来,尹德妃松了口气。 张婕妤又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既然已无退路可走,那就唯有一个办法——上位的必须是太子。至于中山王……”尹德妃想起上回李建成的嘱托,“先想办法探探圣人缘何对中山王如此特别。只要知道了症结所在就好办了。” 张婕妤站起来:“那我们赶紧啊。” 尹德妃拉住她:“莫急,此事急不得。圣人既然这些年谁都没说,我们就不能莽撞,得慢慢来,寻找时机。欲速则不达,若因过于急切惹了圣人疑心就得不偿失了。” 张婕妤也是被刚刚那番话吓到了,冷静下来,连连点头:“我听姐姐的。姐姐要我怎么配合,你只管说。” 尹德妃嘴角勾起,眯眼看向门外。中山王这次让她吃了个大亏,她记住了,他日一定会讨回来。 ******** 宏义宫。 自打尹阿鼠父子走后,李承乾就陷入了冥想状态,坐在屋檐下双手托腮,沉默做“思考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李世民长孙氏前来询问他也只是摇头。 眼见天快黑了,长孙氏正盘算着强行将他拉进屋,李承乾突然站起来:“我想到了!” 李世民与长孙氏失笑:“想到什么?” 李承乾跑向二人:“阿耶阿娘!武郎将他们如今做出来的东西是不是都是自己挑去城里散卖?” 李世民无语:“你这一下午就想这个?” 李承乾又道:“阿耶,你不觉得这样费时又费力吗?如果能有固定的客人大量买入,他们不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李世民挑眉:“你想给他们找固定客人?先说好,我可不想宏义宫整日吃豆皮千张。” 李承乾瞪眼:“我才没说我们来买呢!” 李世民嗤道:“那你可是想去找你阿翁,让宫中来采买?宫中采买之事不简单,你莫插手。” 李承乾气怒叉腰:“阿耶别看不起人,难道我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听这意思不是这两处,李世民放心了:“哦,那你打算如何?” 李承乾本来想说的,被他如此看扁又不愿意说了,哼哼两声:“我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李世民:…… 李承乾不理他,转头询问长孙氏:“阿娘说有很多像村子里情况一样的人,或是比他们过得更艰难的人,那除了这处村子,阿娘还有教哪些村子制作豆皮千张?” 长孙氏摇头:“暂时没有。我与你阿耶想着,先观察一阵子,看村子里买卖这些东西的情况,再进行下一步。” 李承乾笑嘻嘻请缨:“那这事就交给我好了!” 说什么用豆皮等物敛财是小道,用他们改善民生才是正途,还暗指他气愤尹家人的行为不大气,格局小了。害他陷入误区。他想教训尹家人坏了他们的生意,跟利用豆皮等物帮助百姓有冲突吗?根本没有好不好! 李承乾骄傲地拍着胸脯保证:“阿娘放心,我一定把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又转头气鼓鼓怒瞪李世民:“你们大人太笨才做选择题,像我这么聪明的小孩子当然是两个都要!” 李世民:???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1这里八郎九郎指得是尹德妃的儿子李元亨以及张婕妤的儿子李元方。一个排行第八,一个排行第九。 李渊晚年特能生,登基的时候已经五十多岁了,还生了一堆。退位当了太上皇以后,又生了一窝。 其中最有名的大概是李元婴。因为他到哪都盖滕王阁。没错,就是滕王阁序那个滕王李元婴。这人穷奢极欲,热衷盖楼。李世民给他换个地方他盖个滕王阁,再换个地方他再盖个滕王阁,孜孜不倦,盖楼不止。 第12章 李承乾可不是个“嘴把式”,他说干就会干。次日便计划前往平康坊,考虑到自己年幼,怕被人看轻,临时抓了长孙家庆做壮丁。 长孙家庆乃长孙安世嫡长子,长孙氏的堂侄。李世民与长孙氏夫妻感情好,对长孙家也多有关照,李承乾开蒙时,直接任命长孙家庆为侍读。 即为侍读,便该对李承乾的学业起到指教引导之责。奈何李承乾有陆德明孔颖达两位大儒讲师,自身又十分聪慧,基本当日所学课堂上就领悟了,少有需要请教长孙家庆的地方。长孙家庆这个侍读少有用武之地,这两年逐渐沦为“陪玩”,偶尔也帮李承乾干点别的活。 对于平康坊的醉仙楼,长孙家庆比李承乾更熟,算是常客,三两句话便让掌柜答应通报东家,紧接着就有人带他们前往东家住所。 这位东家姓骆,名唤履平,祖籍义乌。父死母改嫁,他随母亲继父来到长安定居,因脑子灵活,从小买卖做起,一点点积累,如今已有房有车有了醉仙楼,生活安稳富余。 他的住所离平康坊不远。房舍不大,胜在整洁舒适。 长孙家庆不绕弯子,开门见山:“今日来见骆老板,是想跟骆老板谈笔生意。想必骆老板也清楚一品香缘何客似云来,不知他们店中的各类新品菜谱,骆老板有没有兴趣。” 骆履平:!!! 一开口就是人家的招牌菜谱,搞这么大的吗? 他狐疑看过来:“足下的意思是?” “我可以给你菜谱。白送。” 骆履平大惊,心下疑窦丛生。 长孙家庆直言不讳:“骆老板不必担心,我说给便是真给,菜谱货真价实,这点你可以放心。至于我为何这么做,自有我的原因。” 骆履平很是警惕:“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样能日赚斗金的菜谱白送给我,足下让我如何相信?” “菜谱白送给你,却非没有别的要求。” 这才正常,骆履平心中一喜,转而又摇头:“说实话,足下给予这么大的诱惑,我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可豆皮千张等物据说是尹家的独门货源,我便是拿到菜谱,没有食材,又有何用?” 长孙家庆轻笑:“我既然有菜谱又如何会没有食材?骆老板近日不曾去西市吧?” 骆履平身形一顿,眉眼上挑:“足下是指西市疑似有农户售卖豆皮千张一事?” 长孙家庆笑容又大了两分:“才卖了几日的东西,尹家都不曾注意,骆老板便已察觉,可见骆老板消息灵通,耳听八方。” 骆履平面上不显,内心却惊讶得很,这事他也是早上刚听闻的,仆人来报只说疑似,未敢断定。他正打算去查查,想着若真有别的办法拿到食材,或许自己就能研制出菜品来。 “骆老板,我给你菜谱,但你的食材需由我们来提供,价格依照市场略低一成,可行?” 骆履平明白过来,对方送菜谱,为的是卖食材。可对方没要高价,反而比市场低一成,这要求不过分,甚至能说诚意十足了。 骆履平心念转动:“据说这些菜品大多是铁锅炒制。” “确实是铁锅炒制。”长孙家庆听出了骆履平的言外之音,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只顾喝茶的李承乾,试探道,“这铁锅……”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他菜谱都给了,还要他解决铁锅?想得美! 骆履平便知事不可为,不再多言。但他十分震撼,此前他就瞧出这一大一小不太对劲,虽然一直是大的在与他交谈,小的一言不发,可大的说话时总有意无意去看小的,仿佛是在以小的脸色行事。他还当是自己的错觉,原来竟真是如此。 骆履平咋舌,看来这小童的身份不一般,该是怕自己年纪小,说出的话别人不信,当他小儿家胡闹被赶出去,才请了大的出面。 确定了这点,骆履平正色看向李承乾:“铁矿石虽是朝廷管制,但民间农具厨具都需铁制。若用量不多,少许几口铁锅在下还是能解决的。只不知这食材每日能允我多少? “我听闻西市农户手中不多。可醉仙楼开店数年,在平康坊也算有点年头了,若真做为招牌菜售卖,那点量只怕不够。” 李承乾一嗤:“现在是不多,往后就多了,别说你一个醉仙楼,就是十个百个都供得起。” 说到此李承乾眼珠转动,“平康坊那么多家食肆,若有别家想加入,我也是接受的。多多益善,我不嫌弃。” 骆履平;amp;长孙家庆:…… 还多多益善呢,你是不嫌弃,可商人重利,能做独门的生意,谁愿意跟别人分享? 李承乾嗤了一声,“骆老板也说了,醉仙楼是有底子的,如果大家都有,那大不了就是回到从前那般。醉仙楼有自己的优势,以前醉仙楼的生意差了吗?而且,如果骆老板答应,我可以……嗯……” 李承乾想了想,继续道:“我可以答应,给你的食材价格低两成,由你转售给别的食肆,转手价格我不管。” 骆履平内心计算着,也就是说,他能加一成卖给别人,这么一来,光是靠转卖食材就能赚一笔。 “骆老板在平康坊经营数年,也是有人脉的。你可以考虑组织一下,把同行聚集起来弄个商会,往后有事众人一起商量,有钱大伙儿一块赚。” 骆履平眼前一亮。若真能如此,大伙儿齐心,再碰到一品香这样的事就不慌了;便是遇上权贵以势压人,也能有底气斡旋,不至于任人鱼肉。 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骆履平欣喜不已,拍手叫好:“小郎君大才!多谢小郎君指点!” 李承乾得意地昂首挺胸,眉眼飞扬。商会嘛,梦里现实中多的是。电视剧里也不少。这些人啊,大惊小怪,呵。 与骆履平谈妥,李承乾就将联系各大食肆的事情交给了他,顺带说了句“也不拘只是平康坊的食肆”。长安一百零八坊,每个坊里都有做生意的人,若骆履平有本事让他们都加入那就更好了。 李承乾一点都不介意豆皮千张在长安遍地开花。 从骆家出来,李承乾与长孙家庆商量起食材的事,联合这么多食肆,光银月村的人制作是不行的。 李承乾说:“我把方子给你,你去寻访合适的百姓教授他们。记得要找生活贫苦的。那些日子本就不错的,没有豆皮千张也能过得好。” 长孙家庆点头:“臣下明白,东西要给予更需要的人。” “如果有方子上不清楚的,你可以去银月村找武郎将,或是直接让武郎将派个他们村里已经熟悉制作的人与你同行。” 长孙家庆应下,李承乾又说:“我想过了,其他东西都放不了多久,但豆皮和腐竹是能够长期保存的。既然不担心短期内会坏就好办了。长安有很多行商,他们走南闯北,可以让他们把豆皮腐竹卖到西北去,江南去。 “除此之外,东市那么多胡商,他们中不少人与外族有来往贸易。我们也可以卖给他们,再让他们卖去西域、突厥、大食、高句丽、倭国……” 李承乾一个个数着,发出感叹:“好多地方呢。如果能把这个做起来,到时候就算我们大唐的贫苦百姓都来制作豆皮千张,也不愁卖了。” 长孙家庆又惊又喜:“小郎君果然聪慧,这确实是个好路子。没想到小郎君想得这么周道。” 李承乾表示:“那当然了。我可是答应了阿娘会办得漂漂亮亮的。我昨天想了好久呢,还做了一晚上的计划书!” 长孙家庆张大嘴巴,那可是真是用心了。他刚想夸“小郎君长大了”,就听李承乾补充道:“我不能被阿耶看扁,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大唐第一太子 第12节 长孙家庆:……哦,原来是为了置气啊,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李承乾。 李承乾继续说:“这摊子事太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还有个比你小一岁的弟弟,叫长孙祥是不是?不如叫他来帮忙。 “往后你负责寻访贫苦百姓,教授他们制作方法,为他们穿针引线同骆老板与食肆联系;行商与胡商这边就交给你弟弟长孙祥。我是中山王,按制是可以配置属官的,就让他做我的王府功曹吧。” 长孙家庆一愣,笑着道:“舍弟在家左右无事,小郎君用得上他是他的荣幸,只管使唤便是。这王府功曹的职位倒是不必了。” 李承乾摆手:“你不要看不起王府功曹。咱们先从这个做起,若他往后有别的志向,我再找机会让阿翁给他安排调任嘛。” 长孙家庆连忙摇头:“小郎君误会了,臣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可是担心他来了,会把你给比下去?你是我的侍读,他是我的功曹,不一样的啊。他影响不到你。” “小郎君,臣下真不是……” “哎呀,那你是不是觉得让他去联系行商胡商,你只能在长安跑亏了呀?” 长孙家庆连忙道:“教授贫家农户营生之道乃是造福百姓的大事,臣下怎会觉得亏?” “那不就结了。你还担心什么?”李承乾拍拍长孙家庆的手,“别担心,他是我表哥,你也是我表哥。你还比他多跟了我两年呢。我不会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你要相信我。” 长孙家庆:…… 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是这么用的吗?怎么说得自己跟害怕夫君喜新厌旧的怨妇一样? 长孙家庆撇撇嘴,识趣地没有再开口。他怕再说下去被李承乾越描越黑,到时候自己这怨妇形象就洗不清了。 转念想想,王府功曹挺好的,弟弟借此帮着小郎君做事,与各路商人买卖,连通西域东瀛,了解四方诸国,尤其是突厥高句丽,若有一日朝廷要开战,或许弟弟也更能施展抱负。 嗯,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骆老板是个伏笔。后文会由他引出一位名人。当然现在这位名人还太小,短期内不会出现,起码要中期或者后期才会出场,并且戏份不多。所以大家不用过早期待。 第13章 忙活了半日,将事情一一安排好,李承乾满意了。他是个急性子,屁颠屁颠跑回家就将此事告诉了李世民长孙氏,洋洋得意,时不时睨李世民一眼,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看,我棒不棒! 李世民微微摇头,轻声笑骂:“就这点耐心,也忒沉不住气。” 李承乾偏头,就听李世民道:“计划是不错,但事情还没开始呢,半点成果都没看到也好意思来嘚瑟?你就不怕半路出现变故?” 李承乾不高兴了:“我安排得这么好,能有什么变故?我不要跟你说话了,我去跟阿翁说,阿翁指定夸我,才不像你,只会乌鸦嘴!” 说完,蹬蹬蹬跑了。 李世民:…… 长孙氏无奈:“你心里明明是认可他的,更为他感到骄傲,何苦挤兑他。” “我这不是看他得意忘形,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吗。” 李世民叹气,面露苦笑,他只是想压一压儿子的嘚瑟劲,也没想到一句话就把儿子给说跑了啊。 另一边,李承乾已经骑着小马驹进了宫,他一路经过各道宫门慢悠悠来到甘露殿外。李渊在室内便听到隐约的马鸣声,正疑惑呢,李承乾的声音传入耳膜:“阿翁,我来看你啦!” 李渊走出去便看到李承乾坐在马上冲他眉飞色舞:“阿翁你看,我没骗你吧,我已经学会骑马了。” 李渊失笑:“嗯,我们承乾学东西就是快。” 对,就是快。承乾似乎一直如此,不论学什么都能很快上手。尤记得当年自己抱着不满两岁的他认字,本是逗弄他,谁知随手教的那些字,承乾竟学一遍就会,念得似模似样,着实把李渊震惊到了。 李承乾得了夸赞,笑嘻嘻从马上溜下来直接抱住李渊的胳膊:“阿翁,我骑得是不是特别好,特别神气?” 又拉着李渊来到马前:“阿翁,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狮子。小狮子,这是我阿翁,全天下最疼我的人。” 李渊听他跟一匹马介绍自己但觉好笑,打趣道:“全天下最疼你?那你阿耶阿娘呢?” “阿耶才没有您疼我呢。哼!” 李渊眉毛一挑,呦,这是又跟他那糟心儿子闹矛盾了? 李承乾拍拍小狮子的马背:“阿翁要不要试试我的小狮子?不过阿翁要小心点哦,小狮子还没成年,你对它要温柔点,不可以用马鞭,不要伤着它。” 李渊无语:“你只担心阿翁伤着小狮子,就不怕小狮子把阿翁摔下来,伤着阿翁?” “怎么会呢?阿翁英明神武,那些高高壮壮野性十足的马都能驯服,怎么可能被小狮子伤到?阿耶说了,阿翁当年可是马上征战过的,意气风发,气吞山河呢。” 三两句话哄得李渊哈哈直笑:“意气风发,气吞山河?看来最近又学了不少新词。” “不是我最近学的,是阿耶说的。” 李渊一愣:“你阿耶都说了些什么?” “阿耶说阿翁曾在龙山遭遇叛军,您一马当先,连发七十矢,让叛军灰溜溜败逃;还说你们当年晋阳起兵的时候,你带着他一起攻打西河郡,南下河东。 “有一次阿耶带我打猎,我夸阿耶骑射好,阿耶说那是您教的,阿耶还说是我出生太晚,才没能看到阿翁战场上的英姿。” 李渊怔住,神色恍惚,思绪飘远,慢慢陷入回忆。 他想起老二年幼的时候,自己亲手教老二骑射;想起攻打历山飞,他深入贼营,被困其中,老二及时带领精锐突围,把他从万众敌营救出来;想起起兵前夕,王威与高君雅欲将他与老二骗入晋祠杀害,反被他与老二提前囚禁;想起…… 他的争霸之路并非一帆风顺,其间种种波折,大多都藏着老二的身影。他们曾经并肩作战,曾经父子同心,曾经亲密无间。 他会因为老二第一次射中猎物而开怀大笑;会因为老二青出于蓝而倍感欣慰;会因为老二拥有出色的将才而骄傲欣喜。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父子情变了呢? 哦,是后来老二的功绩越来越大,就连封赏都已封无可封。再往上就只能是太子之位。此时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按照他的设想,长子坐镇朝堂,把控全局;次子抵御外敌,稳固河山;大唐江山可固矣。然而现实并不按照他的意愿发展。 他察觉到老二的野心,认为老二破坏了他的设想,毁了他的期待,他开始想要“拨乱反正”。这两年他对老二多有打压,旁人只当他是为了太子。可真的只是如此吗? 不,还有一个李渊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问题,那就是老二让他感受到了威胁。他担心老二会影响到他的皇权。 为此他越发不待见老二,也自然而然地忘了那些曾经,但李承乾的话让往事重新浮现,历历在目。 李渊想起从前那个对他满怀濡慕的孩童,那个饱含敬佩的少年,那个与他一同杀敌、后背相托的青年。他的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情愫,彷徨、犹豫、迟疑、挣扎…… “阿翁,阿翁!” 李承乾的呼唤将李渊从万千思绪中拉回来,他将心思压下,生硬地开口转移话题:“承乾今日进宫找阿翁就为了让阿翁看看你的小狮子吗?” “这只是其中一件,我还要告诉阿翁一件大事!” 李渊嘴角勾笑:“哦,什么大事?” “阿翁,我跟你说,我……” 刚开了个头,尹德妃便来了,她仿佛忘了尹家与李承乾的嫌隙,大大方方,言辞亲切:“听说小郎君新得了一匹小马驹,取名狮子,今日骑进宫里来了,我好奇,也过来瞧瞧什么样的马儿能配得上狮子这个名。” 李渊指着马儿说:“就在这,还没成年呢。” 又转头问承乾:“你刚刚要同阿翁说什么大事?” 李承乾眼珠一转,言道:“我想告诉阿翁,我找了长孙祥做我的王府功曹。我有好多事打算让他去办。” 李渊淡淡点头:“你自己的王府属官,你说了算。” 见李渊这个态度,问都没问他的事是什么,李承乾有些气闷。阿翁肯定当他是找人胡闹玩,所以压根没放在心上。他很想告诉阿翁他干的是正事,可瞧见旁边的尹德妃,又强忍着把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改主意了。他现在说出来,谁知道尹德妃晓得后会不会横插一脚?不行,不能让尹家破坏他的计划。 此刻李承乾忽然觉得李世民说得对,他应该忍一忍,等到大事已成再说。到时候尹德妃不管有多少心思多少招数也是白搭。 李承乾默默握拳,嗯,他要做一个沉得住气的乖宝宝。他要给尹家人来个大的,吓死他们! 打定主意,李承乾将秘密藏在心底,拉起李渊就往甘露殿内走:“阿翁,我陪你用晚食吧!我饿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肚子的。” 李渊听得好笑,一边吩咐人传膳,一边牵住李承乾的手。祖孙俩一个有意一个无意,都将尹德妃忘在了一边。 饭后天色已晚,李承乾就直接在宫里住下了。次日清晨才出宫回府,直接抱着书本去上学。不料,兜头就被陆德明孔颖达教训了一顿。 “小郎君昨日可是骑马入宫了?还骑到了甘露殿?” 李承乾点头,不是很明白两位先生为何这么问。 陆德明皱眉:“小郎君往后切莫如此了。圣人宠爱小郎君,小郎君却不可恃宠而骄。” 李承乾不解:“为什么?我又没有做错事,是阿翁许我宫中骑马之权的。太子伯父,阿耶,四叔也都有乘马上台之权啊。” 陆德明摇头:“太子、秦王、齐王皆是小郎君长辈,且都曾与圣人起兵征天下,功绩不俗。便是如此,虽有此权,却也鲜少使用。小郎君乃孙辈,又无尺寸之功,自是不同。” 李承乾不太高兴:“可是昨日阿翁没有生气,还夸我了。” 陆德明与孔颖达相视一眼,他们要如何同一个五岁的孩子说有些特权只能停留在表面而不能真的去实行的又要如何告诉他,帝王的宠爱反复无常呢? 两人思索着,决定换种方法,于是孔颖达拿出一本《韩非子》,放弃原本的课程,教起《说难》篇。 《说难》篇中讲了弥子瑕与卫灵公的故事。李承乾认真听完,恍然有些明白了两位先生的意图。 他看向二人:“弥子瑕得卫灵公宠爱的时候,私用国君车架出去看望生病的母亲,卫灵公觉得他很孝顺;弥子瑕把自己吃过一口的桃子给卫灵公吃,卫灵公不嫌弃,反而觉得这是弥子瑕爱他的表现。 “可后来弥子瑕失宠,卫灵公又觉得弥子瑕用自己的车架,还给自己吃他吃过的桃子,属实狂妄,不可原谅,要治他的罪。 “先生教我此篇,是不是想告诉我,我就好比弥子瑕。阿翁如今疼爱我,我做什么他都能容忍,可若有一天阿翁不喜欢我了,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罪状?” 陆德明孔颖达见他领会了,心下一松:“吾等不敢揣测圣心,只是想提醒小郎君,凡事要多思多想,谨言慎行。” 李承乾摇头:“二人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不赞同。” 陆德明孔颖达:??? “先生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当一个人喜欢你的时候,你放个屁都是香的;当一个人不喜欢你的时候,你连呼吸都是错的。所以你们看,关键不在于你做了什么,而在于那个人爱不爱你。 “如果阿翁一直疼爱我,就会一直容忍我。如果有一天阿翁不疼爱我了,想翻旧账,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也能翻出花来。因为不做也是一种错。 “所以就算我现在谨言慎行,想着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不爱你的人也不会体谅你,该治罪还是会治罪。既然到头来都会讨人嫌,不如现在把想干的都干了,活得潇洒点,真到了那一步,我也赚够本了对不对?要不然该享受的全没享受到,还得遭人埋怨,被翻出各种莫须有的罪状。多亏啊!” 陆德明孔颖达:…… 为什么有种虽然知道你说的全是歪理,但细细品来,莫名又觉得竟然有几分道理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文中的李承乾,孔颖达这批人还想像历史上一样各种劝谏的话,会发现他们会遭遇人生劝谏生涯的滑铁卢。这不是一个你们能劝谏的主啊。 下章于志宁上场,会把陆德明孔颖达的心情再经历一遍的。哈哈哈。 不用担心李承乾的做法,后续会让李渊厌恶,翻出来算账啥的。李渊没这机会。哈哈哈。 ps:你们真厉害,都猜到是骆宾王。但是不要期待,因为此人出场晚,戏份少。还要等很久。 大唐第一太子 第13节 第14章 见两位先生此等神色,李承乾自觉已经说服了他们,心里美美地,回头就把这事说给李世民长孙氏听,大肆夸耀自己是如何让先生们“迷途知返”的,并表示先生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长孙氏端茶的动作顿住,茶汤都散了出来。李世民嘴角抽搐得好似中风。他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叮嘱李承乾:“这话同我们说说便罢了,不要传出去。” 李承乾歪头问:“为什么?” 李世民无语,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怕你这“迷途知返”“知错能改”几个字传到陆德明孔颖达耳朵里,会把他们气死! 不等李世民回答,李承乾转瞬又自己找到了理由:“我明白了。先生们也是要面子的,对吗?阿耶放心,尊师重道我懂。我一定护好先生的面子,除了你们,谁也不说。” 李世民:……行吧,不说就好。 鉴于李承乾的“战斗力”,李世民事后思来想去,觉得光靠陆德明孔颖达怕是不行,于是同长孙氏商量,决定给李承乾再加一位老师。 两日后李承乾上学时便看到了多出来的于志宁。 武德四年,李世民拜天策府上将,开设文学馆,任命了十几位文学馆学士,陆德明孔颖达皆在其中,于志宁也不例外。 对于李承乾来说,这些都是经常在他阿耶身边出现的,老熟人了咧。 他笑着挥手打招呼:“于中郎好啊!” 于志宁回之以笑:“小郎君好,往后于某就是小郎君的老师了。小郎君可唤我先生。” 李承乾从善如流:“那于先生教我什么?同陆先生孔先生一样吗?还是跟李先生一般教我算学?” 于志宁摇头:“教什么先不急,于某听闻前两日小郎君与陆先生孔先生探讨弥子瑕之事,想问小郎君几个问题。” “于先生请说。” “小郎君说弥子瑕是因遭了卫灵公的厌弃才被治罪,可若是弥子瑕在得宠之时不恃宠而骄,不行差踏错,又何来罪名可治?” “为什么没有呢?”李承乾叉腰扮卫灵公做愤怒状,“这个弥子瑕,当年寡人许他车架探母,他偏不用,将其母置于何地,着实不孝!尝到可口的桃子只顾自己吃,一点也不想着寡人,眼里压根没有寡人!” 说完,李承乾一拍手:“看,这就是罪名啊。” 于志宁:…… 见他吃瘪,陆德明与孔颖达偏过头捂嘴偷笑。 于志宁不死心,随后又举了几个例子,譬如陈阿娇,宠时金屋藏娇,失势时废入长门;再如卫子夫,宠时风头无两,失势时自尽而亡;又如某某、某某与某某某…… 此类种种,与李承乾的情况并不完全相同,却都有盛宠之时,于志宁试图用这些让李承乾警醒,懂得自省吾身。谁知被李承乾一套乱拳打回来。 李承乾听了一堆的故事,最后得出结论:这就是依靠别人的后果。靠人不如靠己,谁有都不如自己有。所以他才更要恃宠而骄,借着盛宠给自己捞东西,给自己要保障。宠时不作何时作。人生区区百年,及时行乐就好,想那么多干嘛。累不累啊。 于志宁:??? 合着我说了这么多,你就领悟到这些?还有不是说靠自己吗?你所谓的靠自己就是去搜刮圣人?你这叫靠自己?你这逻辑是不是自相矛盾?再说什么及时行乐,你这思想就不对。危险至极,危险至极!于志宁吹胡子瞪眼。 李承乾却觉得自己贼棒。他凭实力让阿翁宠爱,乐意给他东西。他的中山王爵位、名下的食邑、仁智宫旁边的庄子……哪一个不是凭实力得到的。这就是靠自己,没毛病。而且不及时行乐,难道还及时行悲?他脑子又没病,怎么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于志宁气得肝疼,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缓过来,再次前来教学的时候,他没再纠结于原来的问题,选择了另一个方向。 “听闻小郎君计划教授百姓制作豆皮等物,还打算为他们扩大营生,将豆皮腐竹卖往外邦。小郎君有此想法很好,既然定下了策略,就要善始善终。但是小郎君这些时日除上午随我等学习儒学史集,下午与李记室学习算学外,似乎未有其他事。小郎君万不可半途而废。” 李承乾莫名其妙:“我没有半途而废啊。我让两位表哥忙着呢。” “这是小郎君头一回主持大事,难道交给长孙侍读与长孙功曹便不管了吗?” “我管啊,我有听他们汇报进展的。” 于志宁皱眉:“小郎君该亲自负责。” 在于志宁看来,李承乾作为秦王长子,若有一日秦王大事得成,李承乾是要继承大统的。作为预备储君,不但要心性智计跟得上,还需有统筹之能。 这些东西,都该从小开始培养。如今拿豆皮千张之事练手也不错。而且指不定小郎君在历练中得到成长,能够纠正“及时行乐”的观念呢? 李承乾却撇嘴:“先生肯定没听说过一句话: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干到死。” 于志宁:???哈?啥玩意? 梦里,李承乾在书房看到过一本书,书名就叫这个。表姐也经常说这句话。李承乾虽然看不懂那本书,但大致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干到死啊,先生,你不觉得很可怕吗?我还这么小,你不能想着处处剥削我。我还有大好人生呢。所以我要善于利用团队,培养人才。两位表哥做得好,便让他们去做。我们要学会相信团队,学会适当放权。 “比如我阿耶,他也不是每场战役都会亲自披甲上阵对不对?他身边有你们,有房先生,杜先生,尉迟将军,秦将军,李将军……” 李承乾掰着指头数,越数越惊讶:“好多人呢。这些都是他的团队。有什么事,阿耶是不是都会交托给你们?阿耶这就是在善用团队。有团队不用,还自己去累死累活,是有多想不开?” 于志宁:…… 李承乾拍了拍于志宁的手背安慰他:“于先生,我不是说你想不开。你别误会。你跟我阿耶是不一样的。我阿耶有团队,你又没有。” 于志宁狐疑:为什么我从你的眼中看出了怜悯? 李承乾确实心有怜悯,毕竟他阿耶能使用团队,而作为团队中的一员,于先生就只能给他阿耶干到死。啧,替于先生默哀一秒。 由此,李承乾更加坚定了要培养自己的团队,让团队给他干到死,而不是自己干到死的想法。 上午的文学课完成,下午李淳风前来教导算学。李淳风很懂小孩儿的心思,在教学之余总会跟他讲一些有趣的故事,为人随和,一点都不摆老师的架子。李承乾同他,与其说是师生,更像是朋友。 于是,李承乾很自然地跟这个朋友说起于志宁,并给出评价:于先生什么都好,就是太执着,一根筋,为个弥子瑕的故事跟我扯了好几天,如今又要跟我扯豆皮的事,我怎么说他都不明白。哎,真让人伤脑筋啊。 李淳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音——这个于志宁不太聪明的样子。李淳风好悬没一口水喷出来,转而哈哈大笑。 李承乾一头雾水:“先生笑什么?先生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李淳风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小郎君做得很好。小郎君只需坚守住大原则与底线,其他小节,不必拘泥。” 李承乾展现出璀璨的笑靥,竖起大拇指:“还是先生懂我。” “不过……”李淳风话锋一转,“长孙侍读与长孙功曹那边,在下建议小郎君还是去看看。小郎君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却要知道它们本该怎么做。 “小郎君不是说你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将豆皮千张用之于民是因为年岁小吗?既然如此,小郎君不妨多去民间走动走动,多看多思多想,看得事情多了,眼见也就宽了。” 李承乾垂眸想了想,觉得李淳风说得对,欣然接受,次日便传话给长孙家庆,说要同他一起去教授百姓制作豆皮。 于志宁听闻后十分欣慰,自觉扳回一局,心下暗叹:小郎君还是听我话的呢。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李承乾:……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第15章 李承乾去的地方叫杨家村。在这里,李承乾见到了一位老妪,早年丧夫,中年丧子,孑然一身。如今年纪渐大,干不了力气活,没有银钱来源,只能靠采摘野菜度日。 又有一户人家,父亲因意外瘫痪在床,母亲操劳过度患上顽疾,一家人全靠儿子养活。可儿子不过十一岁,却要到处找活干,瘦小的身体每日要做许多苦工。 再有一家,父亲死后,母亲改嫁。改嫁的人家也是普通农户,并不宽裕,养不活这么多人,只能将三个孩子留在村里,由母亲偶尔送点钱财过来接济。可这点钱财微薄得很,远远不能承担三个孩子的日常所需。 三个孩子便学着自己养活自己。他们最大的十岁,最小的四岁。 李承乾从前学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能理解这两个词的意思,但只停留在纸面上,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两个词的含义。 他们吃得很稀,碗里说是粥,其实不过是水里掺了几粒少得可怜的粮食;一个巴掌大的饼子要几个人分着吃,又糙又硬,他们泡在水里搅和搅和吞下肚。 他们的衣衫不知穿了多久,破旧到已经无法修补,上头的脏污都成了洗不掉的痂块;他们没有像样的被子,只能多找些杂草扑在床板来御寒。 可就是如此,他们已经很知足了,还说:“如今已是暮春,天气暖和了,山上有野菜野果可以摘,只要用心找,总能找到点吃的,比冬天好多了。” 比冬天好多了…… 暮春尚且如此,李承乾无法想象他们冬天是怎么过来的。他看到那个比他还小的男孩采摘野菜,一颗颗,摘得小心翼翼,好似对待无价珍宝,生怕弄坏了任何一颗。 他们没有偷懒,没有懈怠,他们都凭自己的双手努力活着,却依旧十分艰难。 小男孩发现了他,高高兴兴跑过来,他把手在衣服上使劲搓干净才伸进篮子,翻开上头的野菜,捧出用树叶子包裹着的小果子。 “这是山泡,我在山上找到的,很好吃,你……你要不要尝尝?” 李承乾讶异:“给我?” 小男孩重重点头,见他不动,又急着补充:“我都洗过了,不脏的,而且真的很好吃,我不骗你。” 李承乾自生下来吃的用的哪样不精细,看到眼前的山泡,心里有点嫌弃,可对上小男孩满含期待的眼神,不知怎的,到嘴的拒绝说不出口,鬼使神差捏了一颗放入嘴里,顿时一愣:“酸酸甜甜的,确实还不错。” 小男孩笑起来,眼眸如星辰灿烂,“贵人喜欢就好,都给你。” 李承乾更为讶异:“都给我?你不吃吗?” 小男孩看着山泡,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摇头:“我不吃,给贵人吃。” 李承乾怔愣,疑惑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自己很想吃却不吃,而要给他? “因为贵人是好人,是我们的恩人。族长爷爷说贵人跟之前那个大哥哥一样,是来帮我们的。你们不但教我们做豆皮腐竹,还给我们找买家。族长爷爷说有了这些,我们村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可惜……” 小男孩有些遗憾:“可惜我们家没有黄豆,没办法自己做。我本来想去族里借。可哥哥说族里人都不富裕,手里的黄豆不多,也没什么钱买,如今能拿出来的已经是极限了,没有多余的借给我们。 “还说我们已经麻烦族里很多了。这些年若不是族里各位爷爷时时接济,我们、孟阿婆以及来贵叔家哪能活到现在。不过族长爷爷说让我们去帮族里人做豆皮腐竹,族里给我们吃食。” 李承乾恍然想起长孙家庆同他说过选择杨家村的原因:杨家村贫困,但族长族老都是有善心的人,对于族长孤寡老幼多有援手,在族中颇有威望。他们责任感强,能力也不差。若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一定可以改变这个村子。 李承乾怔忪间,小男孩突然跪下来:“恩人,我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是因为你们教我们制作豆皮腐竹,我跟哥哥才有机会帮族里人干活。如今我们这家帮点忙,那家帮点忙,总能得到些吃食,一日可以吃两顿了呢。” 李承乾迷茫:“一日两顿,不是三顿吗?” “两顿就已经很好了,三顿我们吃不起的。” 李承乾哑然,他想到自己每天都吃三顿,餐餐有鱼有肉,再想到小男孩每天两顿,吃食还是那个样子,突然低下头。 “恩人,族长爷爷说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没有泉,就先给你磕几个头吧。” 不等李承乾反应,小男孩已经额头点地,咚咚咚,一个又一个,郑重而响亮,没一会儿额头就红了,他却好似不知道疼,脸上还笑嘻嘻地。 李承乾是皇孙,早早被封王,他见过无数人给他磕头,有讨好他的、有巴结他的、有做错事向他讨饶的。可李承乾从没有哪一刻觉得像现在这样难以承受。小男孩每一下都仿佛磕在他的心上,碰、碰、碰,宛如铁锤击打着。 李承乾不知道该怎么诉说这种感觉,很奇怪,很难过。他赶紧阻止小男孩:“你别再磕了!” 小男孩听话起身,将山泡塞给他道:“贵人喜欢吃,山里还有呢。现在正是长这东西的时候,目前是刚出来所以少了些,山上去的人多,好的都被别人摘走了。等过几天山里多了,我再去摘,都给贵人留着。” 李承乾不忍心告诉他自己今日过来只是心血来潮,却又怕他真的天天摘了等着他,只能道:“我不一定会再来。” 小男孩顿了下,略显失望,但转瞬又笑起来:“那我现在再去山里找找,趁贵人还在。” 说完就往山上跑,徒留李承乾捧着手中的山泡,心里闷闷的。他回到村长家,沉默地听着长孙家庆与村长商谈细则,一言不发,就连长孙家庆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到。 “小郎君怎么了?” 大唐第一太子 第14节 李承乾摇头不语。 长孙家庆道:“我这边都谈妥了,小郎君逛得怎么样?” 李承乾只说:“挺好的。” “小郎君若是没别的事,我们就回去吧。” 李承乾一怔,长孙家庆劝道:“天色不早了,再不走,城门要关了。” “好。”李承乾答应下来,却不自主地朝山上望去。自己走了,那个小弟弟摘的山泡就能留下自己吃了吧。他明明那么想吃。李承乾这么想着。 踏上马车,村长提着篮子来送他们:“两位贵人忙了一天,也不肯留下用饭。我们做了些吃食,你们带着路上吃吧。大伙儿一起凑了些白面,做了饼子,放了肉馅。两位贵人应当……应当吃得惯吧?” 在他们看来,白面饼子,还有肉馅,那是顶顶好的东西了。可贵人什么金贵吃食没见过,因此村长最后这句话说得有些虚。 李承乾本想说不要,长孙家庆却做主收下来,对着不远处的村民挥手:“东西我们收下了,各位回去吧。” 李承乾抬头望去,才看到村民们跟在十几步远的地方观望着,听到长孙家庆的话,见他们把篮子放进马车,一个个手舞足蹈起来:“收了咧。贵人收了,就说贵人肯定喜欢的。” 李承乾突然明白了长孙家庆的举动。 马车缓缓驶离,走上官道,李承乾听闻身后有动静,掀开车帘一瞧,竟是村里那个小男孩在追。 李承乾十分惊讶,忙让车夫停下。 小男孩气喘吁吁跑上前,将怀里护着的山泡高高举起,从车窗递过来:“贵人,给你。我在山里又发现一株,这株上头的山泡长得可好了,比之前的好,又大又红。” 李承乾瞪大眼睛:“你跑这么远就为了给我送这个?”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在赶上了,我还怕追不上贵人呢。幸亏我跑得快。嗯……嗯,也是贵人马车走得慢。” 李承乾看着他满头的汗,再看他衣服上新蹭的泥泞便知他这一路肯定摔了。可他摔得衣服都脏了,怀里树叶包着的山泡却好好的,一个个完好无损。 李承乾张着嘴,突然失语,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男孩没察觉他的异样,挥手作别:“贵人快走吧,再晚要赶不上进城了。” 说完转身往回跑,李承乾攀着车窗,忍不住回头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脚步顿住:“我叫三娃。” “三娃?”李承乾有些困惑,名字叫三娃吗? “我是家里第三个出生的,村里人都这么叫我。我要回家了,不然哥哥会担心了,贵人再见!” 眼见小男孩渐行渐远,李承乾才恍然反应过来,三娃似乎不是名字,只是村里人根据他的排行随口给个称呼而已。 三娃,三娃…… 他竟然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小郎君喜欢吃山泡?这山泡好吃吗?”长孙家庆好奇,伸手想拿一颗尝尝,李承乾用手遮住山泡,扭过身去,瞪眼道:“你想吃自己去摘,这是我的,不给你。” 长孙家庆:???不就是一个山泡,至于吗? 李承乾背过身去,捏了一颗放进嘴里,味道是不错,却没有多逆天,可李承乾就是觉得比他以往吃过的水果都要甜,甚至胜过了梦里。 奇怪的是,明明这么甜了,为什么心里还会有股酸酸涩涩的感觉呢? 李承乾第一次品尝到这种矛盾的诡异的不可思议的滋味,陷入迷惘。 作者有话要说:  小承乾会慢慢成长的。 第16章 回到宏义宫,李承乾心里仍旧闷闷的,他找到长孙氏,倾诉自己的疑惑,捂着心口说:“阿娘,这里很不舒服,我是不是病了?” 长孙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不是病。承乾会如此,是因为你有一颗柔软善良之心。因为你懂得了他人的疾苦,并与之共情;因为你收获了他人的感激,这份感激对你来说过于沉重,让你觉得受之有愧。” 李承乾咀嚼着长孙氏的话,慢慢领悟过来,闷闷道:“我从来没见过有些人那么努力,却连活着也如此艰难。他们那么感激我,可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教授他们的事情一直是家庆表哥在负责,我只是吩咐了一句。” 长孙氏蹲下来与他平视:“你怎么会没有做什么呢?豆皮腐竹都是你制作出来的东西。若不是你,哪来的技术教授他们?你认为你只是吩咐了一句,可若没有你的这一句吩咐,家庆又怎会寻访到他们,帮助他们? “承乾,所谓帮助并不单单指你亲身去做的事情,也可以是由你引导的事情。家庆值得被他们感激,你也值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李承乾接受了这个说法,再次摸了摸心口:“还是有点点难受。” “既然这样,不如承乾想想怎么做得更好,让他们的感激更值得。” 李承乾重重点头,小手握拳,小脸扬起:“嗯,阿娘说得对,我这就去想。” 小孩子听风就是雨,撂下这句话就跑回屋苦思冥想,还真让他想到了。次日,李承乾带着一批西红柿种子又去了杨家村,顺便把醉冬从庄子上叫了回来。 长孙氏身边原有四大宫女:抱春、盈夏、敛秋、醉冬。 李承乾从小就表现得与众不同,长孙氏知道不能把他当普通小孩儿对待,加之一岁多的时候那场持续许久的梦魇事件,长孙氏心有担忧,便将心腹抱春派给了李承乾,总揽他身边的大小事宜。 后来李承乾喜欢上耕种,想寻一个既机灵又细心、做事谨慎、还得读书识字会记录、懂农田之事,且忠心稳妥的自己人。 这么多条件一项项筛选后,全部过关的人中醉冬最合适。于是长孙氏又把醉冬给了他。 李承乾将醉冬叫过来的意思很明确,让她教授杨家村种植西红柿。作为新品,经过去岁一年的分批种植实验,如今他们已经基本知道西红柿的种植时节与方法。而对此最了解的除了负责种植的佃农,便是全程跟随记录的醉冬了。 李承乾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目前除了他,没人有西红柿种子。而他除了自己庄子上种植外,也就给了皇庄一些,尽够皇家人吃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杨家村种出来,一定不愁卖。而且西红柿的周期短,三个月就能成熟,种起来比小麦稻子要容易,不需要收割打谷脱粒,摘下来就能吃。体力不够大的妇孺以及半大的孩子也能胜任。 就算家里没有田地,也能整理出一块后院栽种,这样收成虽然少了点,但凭借稀罕度,也能赚一笔。 李承乾想得特别美,兴冲冲跑过去将种子塞给三娃,表明来意。三娃却好似捧着烫手山芋:“给……给我们种?” 李承乾点头。 “族长爷爷说过,去年他去城里时,听几个贵人闲聊,说皇家得了样新果子,红皮红瓤,入口沙甜,汁多爽口,可生食可熟食。除了皇家,也就几位大臣得了赏赐。其中一个贵人说,他们家是尹德妃家的亲戚,去尹家拜访时吃过一个。其他人听后羡慕得很呢。这……这……” 三娃双手开始颤抖,声音也开始抖:“这等东西,你……你直接给我们种?我……我……” 他的反应让李承乾始料未及:“你不想种吗?” “不是不想,我是怕种不好。” 李承乾笑起来:“没关系的,我会让人教你们。” 三娃仍旧犹疑,李承乾再看其他人,发现在场村民竟都惴惴不安。李承乾隐隐察觉到什么,忙说:“你们不用担心,皇家想推广西红柿,不只让你们种,还会给其他人种。杨家村有,银月村有,别的村子也会有。” 这话一出,众人才放下心来:“这就好,这就好。多谢小郎君,我们一定好好种。” 见他们收下,李承乾也松了口气,回去的路上交待长孙家庆,把西红柿的事情各个村子安排下去。 长孙家庆言道:“如此一来,种植西红柿的多了,杨家村就卖不出高价了。” 李承乾歪头:“为什么一定要卖高价呢?不贱价就可以了。” 长孙家庆一顿:“小郎君不是想帮杨家村,帮三娃吗?” “我想帮他们,也想帮别人啊。像三娃这样的情况一定不会只有杨家村才有,对不对?我是想帮他们摆脱贫困,并不是想让他们依靠西红柿漫天要价,一笔致富。 “这样钱财来得太容易了,不是我帮助他们的初衷。更何况西红柿若是杨家村独有,对他们来说未必是好事。” 长孙家庆张大嘴巴,很是惊讶,他没有想到,这些话是出自一个五岁的稚童之口:“小郎君真厉害,思虑周到。” 李承乾扬眉:“那当然了。我是想帮人又不是想害人。先生们教过我什么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也听过小儿抱金过市的故事。” 长孙家庆眉眼带笑,能够记住先生的教诲不算什么,能把这些放在心上,并结合进自己遇到的事情里,真正去体会才是最难得的。 他看向李承乾,提醒说:“西红柿不耐储存,摘下来没几天就坏了,售卖时不如豆皮腐竹便利。” “我知道啊。可就算多个村子种植,收成也不会很多,除自己散卖外,还能送去醉仙楼等食肆,糖拌西红柿、西红柿炒蛋、西红柿鱼汤、西红柿烩面……”李承乾一样样数起来,忍不住滋溜一声,“都很好吃呢!” 说完,他顿了下,转头问:“醉仙楼那边怎么样了?” “骆老板动作很快,仅仅用三天就联合了十二家食肆。有我们这边的食材供应,他们的新菜品早已推出,反响很好。现在一品香不但做不了独门生意,连豆皮腐竹的菜品样式也没有别家多,已是门可罗雀。” 见李承乾双眼闪亮,兴致勃勃,长孙家庆心想果然还是个孩子,于是提议:“小郎君可要去瞧瞧?如今时辰尚早,赶过去刚好可以用午食。” 正合心意,李承乾拍手叫好。 如今的醉仙楼又恢复了往日的客似云来,但作为东家的贵宾,李承乾自是不愁没位子的。骆履平十分贴心地留了个包厢,专做招待。 坐在包厢,凭栏感受着大厅的红火生意,李承乾心情特别棒。醉仙楼的生意好了,代表什么?代表一品香的生意差了啊。 吃完饭,李承乾说要走走消食。长孙家庆哪会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没有戳破,反而十分上道地领着他去瞧别家食肆。 “这边几家都是骆老板联合的食肆,除平康坊外,东市有三家,其他坊有五家,生意都不错。前面就是一品香。” 李承乾眼睛一眨一眨,背着手闲庭信步,慢悠悠走过去。但见原本一品香门前的长龙队伍已经没有了,不但没人等号,店内也萧条得很。 伙计亲自出来拉客:“这位客官,去里面坐坐,你们想吃豆皮腐竹,我们店也有。这东西最先还是我们店开始卖的呢,别家都是赝品,我们家可是从宫里弄来的御膳方子,最是正宗,旁人哪里比的了。” 路人翻了个白眼:“别吹了,当谁没吃过你们家似的。什么你们最正宗,人家醉仙楼、天香楼都不比你们差。而且人家菜品样式比你们多,招待态度也比你们好。” 有人附和:“就是,就是。瞧瞧你们家以前生意好的时候那态度,就差把店大欺客四个字写脸上了。要不是以前豆皮腐竹就你们家有,谁愿意去。现在别人也有豆皮腐竹,态度还好,谁还会去你们家?” “呵,那还不是你们该。为口吃的,至于吗?该学学我,他们家伙计态度差,掌柜的更是眼睛长在脑门上,拿鼻孔看人。全天下又不是除了豆皮腐竹没吃的了,作甚去受这种气。” “哎,这不是没吃过豆皮腐竹,想尝个新鲜吗?而且他们家一直说是宫廷秘方,皇家人才能吃的。咱们也能吃到皇家人吃的东西,就这点想想就有面子啊。” “这倒是,我可不是馋这玩意,也是觉得有面子才来的,毕竟请客吃饭不就是要有面子吗?现在别家都有了,全是一样的宫廷秘方,谁还会来花钱找气受。” “说这么多作甚,走走走,我们今天是去醉仙楼还是天香楼?” …… 路人一个个拂袖而去,掌柜气得暴跳如雷:“呸!什么都是一样的宫廷秘方?知道我们家是谁吗?我们家的方子可都是德妃给的,真正宫里出来的东西,也是别家可比?一群不识货的东西!” 李承乾就是此时走过来的,掌柜骂着骂着就看到了他,突然一顿:“是你?” 他记得李承乾,年岁不大,身边跟着的人不少,行事奇奇怪怪,让人摸不着头脑。等下,掌柜忽然想起似乎就是在眼前这小子来过之后没几天,其他食肆陆续推出豆皮腐竹,一品香的生意一落千丈。 掌柜想到一种可能:“是你!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李承乾半点不避讳,洋洋得意:“是我啊,你好笨哦,现在才知道。” 一副不服打我的嚣张表情,掌柜气得肝疼,却不敢动手。毕竟他虽不知道这小孩的身份,却看得出身世不凡。他不清楚尹家是否得罪得起,但肯定不是他一个小小掌柜能撒野的,所以,再气也只能憋着。 回去的路上,长孙家庆小声提醒:“小郎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再去理会一品香的掌柜。” “你怎么跟我阿耶一样。如果我阿耶在这里,也会这么说,还会说我太容易志得意满,过于孩子气。可我本来就是个小孩子呀,我就要孩子气。” 李承乾说得理直气壮,眼珠忽而一转:“我不但要去一品香炫耀,我还要去找尹家人炫耀!我孩子气,气死他们!” 长孙家庆:…… 大唐第一太子 第15节 第17章 李承乾没有去尹宅,转身入了宫。既然要炫耀,自然要找尹家地位最高、最有话语权的“老大”炫耀。这人是谁?尹德妃也! 这么凑巧,甘露殿内,尹德妃正与李渊聊着这个话题。 “按理说,豆皮腐竹千张都是中山王做出来的东西,他想给便给了,没有妾身置喙的余地。妾身只是担心小郎君将宫中御膳传得到处都是,是不是不太好?再有妾身也有顾虑,不知道小郎君此举是不是因为妾身娘家。” 李渊转头看向她,尹德妃又道:“也怪妾身思虑不周。妾身原本是吃着这东西觉得不错,想让家人也尝一尝,便问圣人要了制作方法。哪知父兄竟起了开食肆的心思。 “圣人也知道妾身出身低,家中底子薄,比不得世家大族女子。父兄时常怨自己没本事,帮不了妾身。他们能力有限,不能领要职办差,便想开个食肆,赚点银钱。一来家中银钱富余,便不必妾身补贴;二来也是想着若有余力,多给妾身几分底气;却不想惹了中山王不喜。 “这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妾身原本想着既然中山王把东西进献给了圣人,圣人亲口允诺赐予尹家便妥了,没能多想一层。中山王……” 尹德妃瞄了李渊一眼:“妾身想请圣人做个和事佬,替妾身同中山王说一声,妾身给他赔个礼,让他消了这口气。若不然……如今民间到处都是豆皮腐竹,十几家食肆都传是御膳,因此闹得沸沸扬扬。要是再闹下去,妾身怕……” 话没说完,便听内侍来禀:“中山王求见。” 尹德妃:???这李承乾怕不是她的克星,话都不让人说完。 李承乾进来,规矩地行了礼,上前抱住李渊的胳膊,歪头问:“我在门口隐约听到德妃说怕?德妃怕什么?” 尹德妃:…… “德妃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啊!没事,阿娘说了,小孩子有害怕的东西,大人也有的,这不可耻。大胆说出来,告诉阿翁,让阿翁帮你。” 尹德妃笑容僵硬:……我是想以退为进,暗地里给你上眼药,你现在这么问,要我怎么说! 李渊却已将他拉过来坐在自己身边,询问道:“听说你把豆皮腐竹的菜谱告诉了十几家食肆?” “对啊对啊!阿翁,这还是尹家给我的灵感呢。” 尹德妃;amp;李渊:??? “一开始知道尹家拿我的东西去开食肆,都没告诉我一声,我好生气哦。可后来看到来往食肆的客人吃到豆皮腐竹赞不绝口,都夸我的豆皮腐竹好吃,我特别高兴,就想让更多人吃到,更多人来夸我。” 嗯,是承乾的性子,李渊忍俊不禁。 “可是尹家的一品香就那么点大,每天招待的客人有限。所以我就多找几家食肆来做,这样客人就不用都挤在一品香了。阿翁,你知道那些食肆做菜用的豆皮腐竹是哪里来的吗?” 李承乾将他把制作方法教给贫苦百姓的事情娓娓道来:“我也是通过此事才知道,原来我做出来的那些豆皮腐竹还能帮助到别人。” “阿翁,你看,食肆有了客人,客人不用等位就能吃到喜欢的美食,百姓有了谋生的一技之长,尹德妃娘家也可以轻松下来。若不然像他们之前那样,既要请人做豆皮腐竹,还得招待一品香那么多客人,多辛苦啊。我可算是给他们减轻负担了。 “一,二,三,四。先生说‘一石二鸟’,我这是‘一石四鸟’呢。” 满脸写着:我可太厉害了,快来夸我。逗得李渊哈哈大笑。 李承乾又转头看向尹德妃,笑眯眯道:“我知道尹德妃感激我,不用客气,你是阿翁的德妃,也是我的长辈。为长辈着想,是我应该做的!” 尹德妃:谁他妈要感激你! 李渊见此,笑得更欢了,半点没觉得李承乾是故意的,还拍了拍尹德妃的手安慰:“小孩子嘛。” 潜台词: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肯定是真的以为在帮你们尹家。一个食肆而已,多大点事。 尹德妃更气了,却不得不配合着展露笑容。 李承乾见她这副笑得跟便秘似的模样,十分满意,往李渊身边又蹭近了些:“阿翁,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让长孙祥做我的王府功曹,有事让他去办? “我告诉你哦,长孙祥已经搭上了行商和胡商的线,我们第一批豆皮腐竹马上就要卖出长安了,不但要卖到全国各地去,还要卖到外邦去。到时候让突厥和高句丽都爱上吃我们的东西。 “这样他们以后若是敢跳来跳去,我们就不给他们吃,让他们吃不到,浑身难受。看他们老不老实。哼!” 一个豆皮腐竹还能让突厥高句丽欲罢不能,受制于人?李渊不以为然,全当童言童语。听着虽然荒唐,但心是好的,而且李承乾这次豆皮腐竹的事情确实做的不错。 他揉了揉李承乾的额头:“承乾很厉害呢!” 他不知道有个词叫“经济制裁”。虽然一个豆皮腐竹无法制裁,但如果是几十个,几百个,甚至几千个呢?这些东西由点及面,好好运作一番,扩大成一张无形的网,可以在无声无息间笼罩整个国家。 不过这点非但李渊不懂,李承乾也完全没形成这样的意识,他说说也仅仅只是说说,所以在得到李渊的夸奖之后,就已经志得意满,整个人美滋滋了。 既然已经入宫,自然不会立马就走,要留下来陪李渊说说话,吃个饭。 李渊问起李承乾庄子上的事:“听说你又种了两个东西?” “是呀。等收成了,我第一时间送来给阿翁。若是东西好,明年就推广出去,让更多杨家村这样的村子栽种。” 李渊挑眉:“你倒是什么都想着他们。” “当然了,我想帮他们嘛。而且我是阿翁的孙子,是中山王啊。” “嗯?”李渊不解,这跟是不是中山王有什么关系? “作为皇孙,我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吃的用的从何而来?不都是百姓供奉来的。神仙享了人间香火,还得聆听信男信女的祈愿呢。我凭什么享受了荣华富贵,却什么都不用干?” 神仙享了人间香火,神仙…… 李渊心头一震,抬眸道:“这是你梦里的神……梦里人教你的?” 李承乾颔首。梦里父亲说过,在家族护佑下长大,得到了家族给予的资源,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在这里,他是皇孙,责任只会更大。 虽然别人不知道他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并非任何事都会往外说,但他时常做梦这件事,大伙儿都是知道的,李渊也知道。 所以李承乾压根没发现自己的话让李渊产生的异样,拉着李渊的手,认真道:“所以阿翁要努力哦。阿翁是天子,受万民爱戴,自然要为万民谋福祉。我知道阿翁是个好皇帝,你一定可以的。” 谁不想做个好皇帝?甚至李渊的野心更大,他想要这天下,想要做好皇帝,还要做千古一帝。 海晏河清,盛世太平,百姓和乐,丰衣足食,名扬海外,万国来贺。 李渊看着李承乾,眼睫颤了颤:“好,阿翁一定努力。” 李承乾又叹:“杨家村有些人家其实有地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日子还是过不好。” 李渊但觉好笑:“你以为有地就能过上富裕日子?” “难道不是吗?有地就有粮食,留下自家吃用的,剩余可以拿去卖。虽然不一定富裕,但也不至于艰难吧?” 李渊哭笑不得:“种地得看老天爷,风调雨顺收成好,一亩能有个三四百斤的产量,或许能混个温饱;老天爷不赏脸,饭都吃不起,哪有余粮拿去卖?” “一亩三四百斤?这么少?”李承乾张大了嘴巴。 “少?那你以为能有多少斤?还能有五六百?七八百?” “没有吗?”李承乾万分疑惑,他记得梦里父亲说过,农业频道也报道过,水稻亩产八百斤左右,超级稻有一千多斤来着。为什么大唐这么少? 李渊彻底无语,但看李承乾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眸中异样情愫一闪而过,张了张嘴:“或许有一天承乾能让他们真的亩产七八百斤呢?” “我?”李承乾迷茫看向李渊。 李渊眸光微闪:“承乾可以吗?” 感受到旁人的期待与重视,李承乾挺起胸膛拍了拍,豪气万千:“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阿翁都这么信任他了,他怎么能退却?男人不能说不行! 李渊笑起来:“好,那阿翁等着承乾。” 一旁的尹德妃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祖孙俩,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应。怕不是有病吧!有大病! 直到从甘露殿回来,尹德妃仍旧觉得这祖孙俩不正常。不,准确说是李渊不正常。尹德妃敏锐地察觉出李渊那一瞬间释放出来的微妙气息。她反复回忆今天的事,发现一处端倪,李渊不小心说漏嘴,很快又改口的那句“梦里的神……”。 神什么?神仙吗? 李渊莫不是以为李承乾经常做梦,梦里的东西稀奇古怪是与神仙有关? 尹德妃手中绢帕篡紧,李承乾的许多异样在她眼前一一浮现,她深吸了一口气,匆匆写下纸条,将心腹内侍唤进来:“传给太子。” 东宫。书房。 李建成将纸条递给李元吉,李元吉一脸懵逼:“什么意思?前阵子不还说父亲似乎在让人找关于项橐(tuo第二声)1的各项书籍记载吗?怎么现在又是神仙?这都什么玩意!” 李建成又将另一封信递过去:“这是从益州传来的消息。结合尹德妃这些时日打探到的东西,我大概知道当年发生何事了。” 李建成无奈苦笑,怎么也没料到此事居然如此荒诞。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1项橐(tuo第二声):就是那个三字经中“昔仲尼,师项橐”的项橐。 ps:这是存稿。今年不在自家过年。今日之后可能电脑就不方便带在身边了。这天全部存稿箱工作。嗯,我还有手机。可以偶尔有空看看你们的评论。码字就不要想了。也让我的脑子休息几天。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嗯,新年大约加更不了。跟大家说声对不起。虽有存稿,但是存稿有限。得省着点用。最主要是,之前阳了,症状有点重,搞了好久。没法码字存稿。 如今阳康都一个月了,还是觉得身体好虚。我目前就属于那种不动还好,稍微干点活就气喘。出门买东西走快些也气喘。就感觉一动就心跳加速,心脏负荷加大。身体远不如以前。而且思维也比之前要迟钝,尤其思考剧情码字的时候,明显察觉cpu运转跟以前比不得。这个新冠,真的是让人糟心。糟心的不得了。不只如此,它还给我搞出慢性鼻炎了。我以前都没有的。无语至极。) 祝大家都开开心心的,身体倍儿棒。希望新冠早点远离我们。希望所有小可爱都不要被新冠荼毒。(我已经深受其害了。) 最后:么么哒,爱你们! 第18章 武德三年。此时的李唐还只是天下诸多政权之一,虽已打败了西边的薛举与李轨,但东有王世充,北有梁师都,南有萧铣,东北方向还有窦建德。可谓群狼环伺,虎视眈眈。 屋外北风呼啸,大雨倾盆。屋内,幼小的李承乾躺在床榻之上,双目紧闭,眉宇皱起,表情挣扎,嘴唇轻启,好似想要呼喊,却又困顿梦魇,无法出声。 长孙氏握着他的手将他搂在怀里小声安抚,奈何收效甚微。李世民急得团团转,李渊坐于主位,也是忧心忡忡。 “袁相师,承乾此等症状已持续数月,时有发作,就如今日一般,梦魇不醒,偶尔还会惊厥发热。太医用药后勉强平缓下来,醒后就开始胡言乱语,言辞稀奇古怪。这到底是怎么了?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李渊没说完,可袁天罡已明白他的意思——中邪。 这症状外人瞧来确实像中邪,但…… 袁天罡看向李承乾,嘴角微微上扬:“唐皇可知‘项橐’。” “项橐?”李渊李世民尽皆愣住,“孔子的老师神童项橐?” 袁天罡点头:“据传项橐乃生而知之者。” 李渊李世民浑身一震,长孙氏下意识抱紧了李承乾。 袁天罡又道:“所谓生而知之,史书无可考,谁也不知他们究竟是怎么个生而知之法。或许是生来带有记忆,又或许是梦中有人教授。不论哪种,皆是天赐。” 梦中教授……天赐…… 李渊恍然想起,承乾“胡言乱语”之中确实曾出现过未曾经过教授却知道的事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想着李承乾梦中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那些从未听闻的物件,心头震荡:如果真如袁天罡所说,承乾梦中有人教授,那么这梦中世界莫不是仙境?梦中人莫不是仙人? 若这是他生来带着的记忆,那他岂非小仙童? 大唐第一太子 第16节 李世民关心的却是另外一点:“项橐十余岁而亡。承乾……” 李渊一顿,整颗心跟着提了起来。长孙氏更是吓得面色苍白。 “袁相师。”李世民眼眶微红,“项橐当年是何种情况我们已无从得知,若所谓生而知之都是同他一样,我宁可承乾不要。可否请你出手,解了这所谓的天赐,让承乾不入梦?” 袁天罡颇觉诧异,生而知之是多大的荣幸与诱惑,眼前之人说舍便舍了,可见其一片爱子之心。 “秦王莫担心。”袁天罡嘴角轻笑,眸中流光闪烁,“小郎君是有大运道之人,与项橐可不一样。” “大运道?”李渊讶异。 袁天罡的目光在室内三人脸上一一扫过,将他们的面相铭记在心,又仔细看着李承乾,神色大恸,强压心头激荡,做下决定。 “是。小郎君有天魁星庇护呢。” 天魁?此乃紫微帝星之辅星。李渊神色莫名。 李淳风看向他:“唐皇可想一统天下,权掌九州?” 李渊双手握紧,谁不想呢?他若不想,作甚起兵建唐? “那唐皇可有想过权掌天下之后呢?你想将自己建立的李唐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四海安定,万众臣服?名震海外,诸国来贺?亦或是……” 袁天罡顿了下,继续道:“家家有余粮,人人有衣穿。百业俱兴,盛世太平。” 李渊眼神震动:“袁相师的意思是?” 袁天罡看着李承乾:“此乃天赐麟儿。有他,是大唐之幸。” 抬头目视李渊,补充道:“亦是唐皇之幸。他能助大唐走向鼎盛。有他在,你上述所想皆可实现。” 李渊眸光闪动,还想再问得具体些,袁天罡却已闭口不言,他起身走向李承乾,右手为掌附在其额头:“喜乐常伴,灾厄皆忘。” 半晌,他将手掌移开,惊梦中的李承乾逐渐平静下来。 ******** 此刻,武德七年,东宫书房。 李元吉目瞪口呆:“父亲是不是疯了,这种神棍骗子的话也信?” 李建成摇头:“父亲不是随便相信术士之言的人。但袁天罡不同。他是智仁法师的得意弟子。” 智仁法师,李元吉并不陌生。他听李渊提过此人许多次。 据李渊说,当年他尚且年少。杨坚称帝,封他为千牛备身。他启程上任,路遇智仁法师。二人同行了一路,相谈甚欢。哪知最后智仁法师话锋一转,断言他不是一生为官之相,又说他非池中之物,只差一场化龙风雨。 彼时隋朝初立,李渊作为当朝皇后的亲外甥,斥他胡言乱语。智仁法师却道:“隋朝气数不足四十年。” 李渊震惊万分,回过神来想抓他,他却早已逃了。 后来隋朝果真没熬过四十载。大业末年,八方鸣笛,四海摇旗。李渊亦生了反隋之心,开始招兵买马。 太原起兵前夕,李渊再遇智仁法师,想起他当初的预言,特意追上去,想问一问自己能否事成。智仁法师没明说,只道:“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 回去后李渊警醒之下派人彻查,发现起兵之事泄露,王威与高君雅欲将他骗入晋祠杀害。他借机提前将二人拿下,躲过一劫。事后李渊举旗,当日已持久未逢甘露的晋地风雨大作,正应了那句“化龙”之言。 经此,李渊对智仁法师既佩服又感激。佩服他的本事,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李唐建立后,李渊派人寻访,想将其留在身边,却遍寻不获,最终只得到智仁法师已经圆寂的消息。 就凭袁天罡是智仁法师高徒这一点,李渊对他的话就会上心两分。 李元吉愤愤不平。 李建成神色无奈:“袁天罡治好了李承乾的梦魇之症,此后李承乾身体越来越好。老二也在战场上先后平定了窦建德、王世充、刘黑闼等人,堪称势如破竹。我唐蒸蒸日上,果然渐成一统天下,权掌九州之势。” 他叹了口气:“若说之前父亲对袁天罡的话只信了两分,那么袁天罡助李承乾脱离梦魇,解决诸多太医国手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便是信了三分,而此后种种,层层加码,至得如今恐已有七分。” 李元吉只觉得莫名其妙:“我李唐战力本就不俗,袁天罡不过是凑巧拍对了句马匹而已。父亲难道真以为这是李承乾带给他的大运道?” 李建成神色复杂难言:“人心便是如此,若你愿意相信,你就会不自主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往这上面靠,让你的‘相信’显得更有说服力。再加上西红柿豆皮等物,便全成了李承乾十分特殊的佐证。” 李元吉咬牙切齿,一掌拍在桌子上:“原来二哥这么早就开始设局了,好谋算啊!智仁法师与父亲的渊源,我们当儿子的哪个不知道?二哥分明是利用父亲对智仁法师的信任,找袁天罡配合他演戏。 “他没把预言放在自己身上,而是选择儿子,就是他的聪明之处。若放在他自己身上,恐会适得其反,惹了父亲忌惮。可一个年幼稚子就截然不同了。 “况且他没说李承乾是天命之人,而是将其代指天魁星。哈,可真精明。” “有这番预言在前,他再在战场上卖力杀敌,促成大唐一统,便是制造预言成真的错觉。至于西红柿豆皮? “哼,二哥这些年南征北战,打了那么多胜仗,哪回攻下城池,剿灭敌人没拿战利品?就说他平定洛阳,王世充并杨侑留下的国库中珍稀不只凡几。当年父亲可是有言在先,洛阳到手,允他自取。 “他明面上将大半宝物都送入长安,实际留下多少谁人知道?西红柿指不定就是这些东西里面发现的。至于豆皮,他麾下不缺卖命的人,那豆皮千张的做法又不难,多钻研钻研也就出来了。 “为了让父亲更加深信袁天罡的话,他故意将这些全都安在一个稚子身上,也不怕李承乾压不住他给的‘运道’。” 李元吉觉得自己真相了,一定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所有事情。至于李承乾真的特殊这种可能,李元吉认为是不存在的。他绝不相信。 李建成也不信,他与李元吉一样,倾向于这是李世民的手笔,借此图谋父亲支持,改立储君。 李元吉恨恨道:“既然事情起因在于袁天罡,那就把他抓起来。二哥拿他设局,我们就可以用他破局。” 李建成摇头:“你以为我没想过把人弄来?他倒是警觉,跑了。” 李元吉低声发出谩骂,将袁天罡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咬牙道:“不能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会就此作罢,我已让人继续找。不只找袁天罡,还得去峨眉山寻一寻。” 李元吉顿住,恍然明白他的意思:“智仁法师曾在峨眉山清修多年,大哥的意思是去查查他的事?” 李建成点头:“对,也查查他还有没有别的弟子。” 李元吉眼前一亮。是啊。若智仁法师还有别的弟子,那袁天罡说的话便不一定对。李世民不是拿智仁法师跟李渊的过往做文章吗?他们也可以! 李建成却又想到了另外一点:“若西红柿是老二寻来的,他从何处寻来?豆皮千张又是何人所做?听说李承乾主持教授百姓制作,还让长孙家联合了行商胡商,想销往各地。” 李元吉翻了个白眼:“大哥,你不会真信这是李承乾想出来的主意吧?他一个小屁孩能想到这些?八成又是二哥,嗯,也可能是二嫂。这事放在成年人身上不显得突出,放在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身上,就叫人另眼相看了。二哥如此做分明是想把利益最大化。” “是不是李承乾想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行动在前,我们失了先机。”李建成手指磨搓着,思绪转动,“听说李承乾在庄子上又种了两样东西。” “大哥是怀疑……”李元吉皱眉,“有一个西红柿就不错了,世间哪有那么多无人知晓的新作物,还都被二哥得到?这怎么可能呢!” “可不可能都得探探根底。”李建成眸光闪动,即便再觉得如何不可能,他都要验证过才能放心。 李元吉站起身:“我去办。李承乾现在用来种植的庄子还是大哥给的呢。” 见他这番轻松口气,李建成皱眉:“虽然庄子原本是我的,但已经到了李承乾手里。即便他年幼想不到,你以为老二跟老二媳妇是吃素的,会不做清点布置?不要大意,小心行事。” 李元吉嘴上应了,心里不以为然。二哥与二嫂当然不是吃素的。但不就一个庄子吗?他又不是要夜探秦王府,更没想搞大事,不过是偷偷弄几株秧苗来,难道还做不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 第19章 日复一日,李承乾按部就班地学习,打理宏义宫的辣椒地,入宫哄李渊。偶尔往东市逛逛,再去醉仙楼吃顿饭。日子过得潇洒恣意。 转眼到了四月,夏日来临,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众人褪去春衣,换上了薄衫。李承乾种在花圃的辣椒也已经从小秧苗长成了小树苗。李承乾一边例行每日种植任务,一边思索着今儿下午没算学课,该去哪里玩。 抱春前来禀报:“裴小郎君回来了。” 裴小郎君全名裴行俭,乃隋朝将领裴仁基次子,裴行俨1幼弟。父兄皆亡于王世充之手,后被罗士信收养。武德五年,罗士信战死。三岁的裴行俭再次成为孤儿。李世民做主将他带了回来。 彼时李世民没想太多,一来罗士信是随他讨伐刘黑闼时牺牲的,英年早逝,膝下无子无女,只有一个非己所出的裴行俭。 二来裴家也属名门,裴行俭的父兄更是一代猛将,二人虽未投效李唐,与李世民共事,李世民仍旧十分敬佩; 三来裴行俭出生之时,亦是父兄身死之际,后来母亲也跟着去了。虽有罗士信照拂,但不过短短三年,罗士信就没了。众人觉得他命硬,刑克六亲,都不待见他,怕沾上灾厄。 李世民找到他时,他在街上流浪,跟乞丐抢食,好不可怜。 李世民有惜才之心,亦有怜幼之意,便将人抱了回来。至于命硬克亲?李世民嗤之以鼻,全不在意。 最初李世民是想让长孙氏先照料一阵子,等得空为裴行俭寻个好去处,自己再出份银钱,妥善安置。 谁料李承乾与裴行俭竟投了缘,每日玩在一处,一口一个“好兄弟”。为了“好兄弟”,他先是撺掇李世民请表上奏,后又不断在李渊耳边吹风,不但让李渊追封裴家,还置办府邸。 但鉴于裴行俭太小,李承乾不放心他一个住,更舍不得他走,便进一步软磨硬泡让李世民正式将裴行俭收为义子。至此,裴行俭一年里至少有大半年的时间不在裴府,而是在宏义宫。 不过抱春这会儿说“裴小郎君”回来了,倒不是指裴行俭从裴府过来。裴行俭父兄死在洛阳,彼时洛阳在王世充之手。平定洛阳后,罗士信感念昔日恩义旧情,为其收敛骸骨,厚葬于北邙山。罗士信死后也葬在这里。 裴行俭今岁开春回暖后便禀明李世民,李世民特意遣了一小队人马护他前往北邙山扫墓祭奠,顺便在墓旁小住一阵子,陪陪自己素未蒙面的父兄与养了他三年的罗叔叔。 听闻裴行俭回归,李承乾大喜,飞快跑往前厅,果见与他一般大的小人儿正同阿耶阿娘请安。李承乾上去直接给人一个熊抱:“老裴,老裴,你可回来了。” 裴行俭遭受突然猛扑,没反应过来,身子往后仰去,二人双双摔在地上。 李世民伸手将李承乾提溜起来:“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李承乾理都不理,仍旧我行我素抱住刚爬起来的裴行俭:“老裴,你怎么去这么久?可想死我了。” 裴行俭笑着解释:“我给父兄与罗叔叔重新修了坟,还为他们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 李世民毫不留情吐槽:“想死你了?我怎么瞧着你这两个月过得挺快活,还想得起来别人吗?” 李承乾回之以怒目:“我怎么没想?阿耶,你可别冤枉我。我过得快活跟我想不想老裴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张冠李戴。老裴可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我怎么可能不想他。” 都异父异母了,怎么还是“亲”兄弟?还有张冠李戴是这么用的吗? 李世民突然沉默,怀疑起陆德明孔颖达于志宁三人的教学能力。这都教了些什么鬼! 李承乾高高兴兴同裴行俭说:“前阵子阿翁改封我为中山王,赏了我好多东西,青雀和丽质都拿了,我特意给你留了一份,你等下跟我回屋挑。” 裴行俭点头,也不推辞,笑着说:“好啊。” 李世民撇嘴,忍不住戏谑:“呦,还记得给人留东西呢。这么大方,你那么多好东西,怎么没见给别的弟弟妹妹分点?” 别的弟弟妹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此话一出,裴行俭顿住,长孙氏眼睫微动。李世民也恍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唯独李承乾面色不改,翻了个白眼:“他们有好东西也没见分给我啊。《诗经》里说了,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2。他们都没给我木瓜,我干嘛给他们琼琚?我才不做舔狗呢。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舔什么?什么狗?李世民不明所以。 裴行俭却已笑着回应:“我这次回来,在洛阳买了许多东西。有给义父义母的,也有给你的。你不是喜欢胡商的东西吗?洛阳也有胡商,我碰见好些新罗来的新奇玩意,全都买了。” 李承乾高兴欢呼:“走走走,我去看看你给我买的东西,也给你看看我这阵子得到的赏赐。” 两小儿兀自离去,李世民却愣在当场。是啊,裴行俭出个门回来都记得给承乾带东西,从前李宽李恪又不是没出过门,可半点没记着承乾这个大哥。 想到此,李世民细细咀嚼着李承乾方才的话,深觉有道理。 他提“别的弟弟妹妹”,从没有指责承乾的意思,单纯是说秃噜嘴了。在他心里,嫡庶本就不同。李承乾未曾苛待过庶弟庶妹。相反他很有长兄风范。若有外人欺负弟妹,不论哪个,他绝对第一时间冲上去帮忙,把对方揍趴下。 可见李承乾是分得清里外的。只是他对内外的区分有参照。与他人相比,不论同母不同母,都是他的弟妹,全是内。但若在宏义宫里比,那自然其他人全是外,唯有李泰李丽质是内。哦,或许还得加一个裴行俭。 大唐第一太子 第17节 李承乾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区别对待得理直气壮。 李世民无奈摇头,与长孙氏吐槽:“这孩子想什么全写在脸上,也不知道遮掩遮掩,什么话都往外说,这要是碰上个拎不清的爹,还不把他怨上了。” “那二哥怨他吗?” 李世民顿住,莫名觉得这语气有点微妙,忙道:“怎会,嫡庶有别,她们生的孩子如何能与你生的相比?观音婢,你知道的,我就是瞧不惯承乾那副嘚瑟模样,总忍不住想刺他一刺,绝无他意。” 长孙氏轻笑:“嗯,我知道。” 声音温和,不见半分气恼,甚至连笑容都没减,李世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辩解不是,不辩解也不是。一瞬间心里七上八下。观音婢这是什么意思?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另一厢。 李承乾一边给裴行俭看赏赐之物,一边跟他讲这阵子发生的事,西瓜辣椒种植、豆皮千张制作、还有与尹家的官司,得意洋洋诉说自己的各项战绩。 裴行俭也十分给面子:“我不过离开两个月余,你居然做了这么多大事啊。” 大事二字用得好,李承乾心里万分舒坦。对,他干得都是大事!绝对的大事!他是做大事的人,才不是瞎胡闹呢! 李承乾一高兴,大方表示:“改日请你去醉仙楼吃饭。” 然后又盘算着:“听说庄子上的西瓜开花了,我还没去看过呢。那是我新种的好东西。好东西当然要跟好兄弟一起分享。现在你回来了,我们哪天去吧,带上青雀跟丽质。” 说到去,李承乾立时就心痒了。他花圃里的辣椒还只有光秃秃的叶子,半个花骨朵都瞧不见,庄子上的西瓜却已经开花了。都说开花结果,有过零星种植经验的李承乾也明白,开花了,就代表结果不远了。 想到这点,李承乾更按捺不住了,嘀嘀咕咕:“好想去看看。” 裴行俭笑道:“那就去!” 李承乾一怔,转瞬抱住他:“你说得对,想去就去,纠结什么。” 于是,刚刚离开的李承乾带着裴行俭与李泰李丽质去而复返,张口就说:“阿耶,我要去庄子上。” 李世民对自家儿子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早已习惯,头都没抬,直接指了指窗外天色:“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这会儿过去,你今日还赶得回来吗?” “赶不回来就在庄子上住一晚。”李承乾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还不忘偷偷给旁边的李泰李丽质使眼色。 李丽质机灵地不得了,立马扑进李世民怀里:“阿耶阿耶,我要去。你让我同阿兄去吧。” 李泰被妹妹抢了先,也不甘示弱:“还有我,阿兄,你不能忘了我。” 李承乾大方表示:“放心放心,都去都去。我们一起去!” 李世民呵呵,“我答应让你们去了吗?” 李承乾理直气壮:“我就要去!你若是不许,我就进宫找阿翁。阿翁许了就行。” 李世民:…… 见父子俩僵持,长孙氏出面道:“我带孩子们去吧。”她将几个孩子拉到身边:“阿娘许久不曾出去散心了,你们陪阿娘去庄子上散散心,好不好?” 一句话把这件事的性质从李承乾的心血来潮变成了陪伴母亲的孝心。 李承乾高兴地跳起来:“好!” 长孙氏起身牵着他们往外走:“快去收拾东西,我让人套马车。既然要在庄子上住一晚,衣食物件都得带齐,可要快些才行。走吧。” 李世民下意识拉住长孙氏:“你们都走了,我呢?” 长孙氏挑眉:“你不是约了房玄龄与杜如晦谈事?” 李世民哑然,他确实约了二人谈事,可是…… 李世民欲言又止。 李承乾觉得自家阿耶好没道理,直接上前拍开李世民拉扯的手:“你不许我们去,还不许阿娘带我们去了?不带你这么霸道的。你自己都不是天天陪着阿娘,凭什么让阿娘天天陪着你。你可以去找杨夫人她们啊。” 李世民下意识抬头去看长孙氏,长孙氏仍旧笑意盈盈,慈爱地摸着李承乾的头说:“承乾说得对。” 话毕,带着孩子离去。 李世民:…… 观音婢果然还是生气了吧?他真不是有意的。都怪后院那几个。要不是前阵子这两位老是拐弯抹角地跟他说什么李承乾有好东西只想着李泰李丽质,眼里没别的兄弟,他也不至于为了刺承乾随口说到这上头来。 李世民愠怒升起,这些女人有毛病吧。承乾一个小孩儿都知道“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她们连木瓜都不给,还想要人家的琼琚? 呸,想得美! 转而又想给自己一嘴巴,让你嘴快,说话不过脑子。这下好了吧,婆娘孩子全跑了。 再思及李承乾的作为,李世民心里更堵了。别家孩子都是帮着阿娘争宠,父母吵架从中劝和。他倒好,一开口就是火上浇油,还故意把自家阿耶往外推。怎么地,生怕阿耶跟阿娘感情太好是不是? 李世民暗自磨了磨牙槽:又是手痒想揍孩子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新年快乐! 备注: 1裴行俨:历史上的裴行俨,就是《说唐》《隋唐》等话本电视剧里“裴元庆”的人物原型。裴行俭是他的亲弟弟。 2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出自《诗经》里的《国风·卫风·木瓜》 第20章 农庄。 庄头宋威与醉冬得到消息后,早早等在入口迎接。李承乾一来便兴致勃勃询问庄子上的情况。 醉冬领着他往地里去,边走边汇报:“这回的西瓜与辣椒也同去年的西红柿一样,采用分批试种。西瓜种下第一茬后,我们发现与寒瓜十分类似。婢子不知小郎君为何称其为西瓜,但想着既然差不多,种法应当区别不大,便又种了几茬,计划大胆了些。 “辣椒此名婢子没听过,此物婢子也没见过,负责的农户亦没人分辨出来,便谨慎了些。小郎君给予的种子种了一小半,还留存了一大半避免失败后可以重来。” 李承乾连连点头:“术业有专攻。种植这方面自然是你跟庄上的农户更懂。你们商量着办就行了,我相信你们。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种子没了我再想办法。你们大胆干,不要有负担!” 团队是需要鼓舞与激励的,也需要信任和肯定。这点李承乾懂,所以他毫不吝啬地给予夸赞。一副你们尽管往前冲,我给你们做坚强后盾的架势。 别说,醉冬还挺吃这套,听得心里暖洋洋,仿佛又充满了干劲。 几人来到种植地,但见蜿蜒的藤蔓铺满田野,放眼望去,满目碧翠,绿意盎然。黄色的小花在其间若隐若现,宛如繁星点缀。 李承乾冲进去逛了一圈,满脸失落:“不是说花开了吗?怎么全是花苞?” 醉冬解释:“这花早上盛开,午后闭合。小郎君今儿来晚了。” “哦。”李承乾略显遗憾,转瞬又笑起来:“没关系,反正我们决定在这住一晚。明天早上就能看到了。我可真有先见之明。” 有点什么都忍不住自夸,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众人忍俊不禁。 逛完西瓜地,又去辣椒地。醉冬指着枝叶间的一点点绿珠子道:“小郎君看,已经开始长小花苞了,再过几天就能变成大花苞,到时候离开花便不远了。” 李承乾眼前一亮,转瞬又皱起眉来:“为什么我种在宏义宫的辣椒没有这种小花苞?明明是差不多时间种下的。” 醉冬轻笑:“农物生长有快有慢,这片辣椒地也不是所有辣椒都长出了花苞,还有七成没长出来呢。小郎君亲自种的大约和这些一样,长得慢些。” 李承乾点点头,表示明白。 巡视完田地,李承乾回庄内休息,眼见时辰不早,庄头宋威便让人准备膳食。如今铁矿乃官营,民间不多,铁锅炒菜并未普及,因而庄子上没有,只能寻常烹饪,却也不差。 一道菌菇鸡汤,精选山里放养的老母鸡,放入葱段姜片,加几个蒜瓣,先用大火煮两刻钟,再用文火慢熬,配上野生干菌菇,点缀几颗红枣,出锅时撒点胡椒粉。鲜浓美味就出来了。 另有大唐常见的荤食——羊。李承乾提议一羊三吃。将整只羊分成两半。一半用面粉、盐水、鸡蛋、姜黄、胡椒调成糊状,均匀涂抹在羊身,做馕坑烤羊。一半取酱油蜂蜜涂抹全身,做蜜汁烤羊。 先前宰羊取出的内脏也不浪费,将羊杂洗净,放入花椒桂皮八角焯水去腥,然后捞出,配以葱段姜片用大火煮熟,盛出时加入适量麻酱与蒜汁,一碗羊杂汤就出来了。 再做几个时蔬青菜,晚食完成。 李承乾吃得圆滚滚,躺在榻上品评:“羊杂里面若再加点胡椒就更好了。” 长孙氏轻笑:“也不瞧瞧胡椒多金贵的东西。如你这般吃,也就是生在皇家了。” “我厉害,会投胎!”李承乾万分骄傲。 长孙氏:…… 转而李承乾又琢磨起来:“胡椒很贵吗?” “自然,胡椒是外来物,中土没有。你每日所食胡椒皆是从胡商手中买来的。因为稀少,所以昂贵。” 李承乾有点茫然,稀少?梦里似乎很泛滥来着。不管大大小小的超市,还是村口的杂货店都有卖,而且很便宜,几块钱就能买一瓶。 但他恍然又想起梦里父亲似乎给他说过胡椒赎城1的故事。 李承乾觉得可能是以前稀少,后来多了的缘故。那么后来是怎么多起来的呢?李承乾转头看向长孙氏:“不能种吗?” “试过,种不了。” “是在哪里种的?长安吗?如果长安不行,可以试试别的地方啊。” 长孙氏言道:“承乾说得对,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北边不行,我们就去南方试试。总有适合它生长的土壤。” 李承乾连连点头:“嗯嗯,不管东南西北,我们都试试。若是能大片种植,胡椒多起来,就不金贵了。到时候我天天吃,顿顿吃,盘盘菜都放。” 裴行俭无情拆台:“说得好像你现在没有天天吃,顿顿吃一样。” 李承乾瞪他一眼,理直气壮:“到时候不只我,普通百姓也可以吃到。而且跟豆皮千张西红柿一样,也是一条谋生的好路子呢。” 李承乾眨巴眨巴眼睛,饱含希冀望向长孙氏。长孙氏失笑:“承乾说得有道理。咱们家承乾长大了,也学会事事为百姓着想了。” 得到了想要的夸赞,李承乾骄傲地挺起胸膛,小尾巴翘上了天。 长孙氏忍俊不禁,一旁伺候的盈夏更是偏过脸偷笑。 裴行俭看着嘚瑟的李承乾,又望望笑意温和的长孙氏,心中升起疑惑。义母聪慧,既然知道在长安试种胡椒,会想不到要去别处吗?正如李承乾同他说的西红柿。义母既已想到将豆皮千张制作之法传授于民,怎会对西红柿没有安排? 想到李承乾说去别处试种胡椒时义母欣慰却并不觉得惊讶的神色,裴行俭恍然大悟。义母可能全都想到了,甚至计划好了,却没有宣之于口,而是从旁引导,拐着弯地让李承乾自己发现。 这是怎样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啊。 裴行俭低下头,思绪万千。若是他父母还在,会这般待他吗? 李承乾大大咧咧,已经在展望未来胡椒遍地的情景了。长孙氏却敏锐地察觉到裴行俭的失落,状似无意起身,一手牵过裴行俭,一手牵过李泰,随口吩咐李承乾:“带好妹妹,我们去外头逛逛,消消食。” 李承乾立马将李丽质拉过来,护在左右:“好!” 大手牵着小手,长孙氏的掌心柔软而温暖,裴行俭逐渐展颜。他的生母虽然不在了,可他还有义母。义母待他仿若亲生。他不是孤苦无依,他也有人疼的。老天待他不薄呢。 郊外空气清新,田间不时有蛙声传来。 李丽质吓了一跳,抱紧了李承乾:“那是什么,呱呱呱的。” 庄头宋威轻笑:“那是青蛙。这季节田里多着呢,小娘子若是害怕,可以走这边来,莫往那头去。” 大唐第一太子 第18节 李丽质不高兴了:“谁害怕了?我才不怕呢,我就要跟阿兄在一起。” 可死死抱住李承乾的双手已经出卖了她。 李承乾笑着说:“你这样,我都走不动了。别怕,你把它们当成一盘菜就成。我们晚上吃的鸡,你怕吗?” 李丽质摇头:“不怕。” “青蛙煮熟了就跟那盘鸡一样。” 李丽质狐疑:“青蛙也能吃吗?” “能啊,怎么不能!” 都是桌上任她选择的菜,那确实没什么大不了,李丽质瞬间不怕了,放开李承乾,蹲在田边问:“那我们能抓几只回去吃吗?” 这么一说,李承乾脑子里闪过无数菜谱:爆炒牛蛙,剁椒牛蛙,水煮牛蛙,咖喱牛蛙…… 他咽了咽口水,立时心动:“抓!现在就抓!” 握拳。虽然没有牛蛙,青蛙也可。辣椒没有长成,儿童版干锅蛙也行啊。再不济还有蛙粥,鱼鳖烧蛙呢。中华美食千千万,一种食材百种做法,怕什么! 李承乾撸起袖子就要开干。众人一脸懵逼,完全没反应过来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还是长孙氏及时按住他:“天黑了,小心摔着。抓蛙这种事交给下头人去办就好。” 宋威适时开口:“小郎君放心,小的这就去安排,保管让你明儿就能吃上。” 一再保证,终于把李承乾给劝住了。 有这么个插曲,长孙氏也不逛了,打道回府,洗漱过后便吩咐人铺床睡觉。 这处庄子从前在李建成手上虽一直用着,但其本人及家眷从未住过。李承乾接手后,长孙氏命人做过一番清点休整。可供主人家小住的房屋是有的,却不如宏义宫舒适便利。 也就一个晚上,长孙氏也不想劳师动众弄得太麻烦,便自己带着李丽质住一间屋子,让李承乾裴行俭李泰三人住一间屋子。 李承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屏风那头的裴行俭听了大半夜窸窸窣窣地声音,终于忍不住坐起来问:“你怎么了?” “我好像有点认床。” 裴行俭还能不了解他,直接戳破:“你确定不是因为惦记着看西瓜开花?” 李承乾嘻嘻笑着,没有反驳。既然被揭穿,干脆不掩饰了,他开始撺掇裴行俭:“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外面等开花?” “现在是深夜。醉冬说花开在清晨。还早。” 李承乾不跟他废话:“你就说你想不想看,期不期待。我们现在去等着,还能看日出呢。” 小孩子都有好奇心,裴行俭再是早熟,再是老成,也不过五岁的孩子,被他这么一说,也有点心痒痒了。 李承乾当机立断:“我们悄悄出去。” 二人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就被人拽住了衣角,回头一看,正是李泰。 李承乾讶异:“你怎么也没睡?” 裴行俭无语:“你翻来覆去,还时不时唉声叹气,谁睡得着啊。” 李泰哀怨控诉:“你们看日出,看开花,不带我!” 李承乾怕他太大声,把伺候的婢子给招来,赶紧将人按住:“带你带你,别叫。” 三人偷摸开门,刚跨出去,小心翼翼把门关上,转头就发现抱春。随后庄头宋威也来了。 李承乾无语:“你们都不睡的吗?” 抱春笑而不语。小郎君睡觉不喜人守在旁边,命令她们去隔壁厢房,可她们做婢子的哪能安心睡死,自是警醒着的。 宋威被调来此处,早得过李世民长孙氏的吩咐,平日里对庄子上下就抓得紧。如今主子们到来,只会更紧。这不,一有动静就发现了。 可是起都起了,李承乾哪肯乖乖回去睡。 宋威便道:“小郎君想等着看日出,看花开,不如小的作陪?” 李承乾连连点头,不逼他回去睡觉就行,作陪就作陪呗,多一个人更热闹。 几人前往田间,李承乾正思索着要不要搬张软塌来,取个薄被,再来点瓜果,那才等得最有滋味。张嘴刚要开口吩咐,便见宋威面色一凛,将几人护到身后,朝田间大喊:“什么人?出来!” 田间没有动静。 宋威一声冷嗤,脚尖一点,将地上的一截树枝挑起,右手抓住猛地往前一扔,但闻前方“啊”地一声惊叫,碰,人影倒地。 紧接着不知从哪冒出来四五个汉子,打着灯笼上前,团团将人围住。 李承乾伸着脖子看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中年汉子,头顶发髻被树枝贯穿插进田地,若是再往下一寸,便是命中眉心,这条命就没了。可如今这般也叫他动弹不得,其手中还握着一截西瓜藤,藤上黄花摇曳。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明天入v,会有万字更新掉落哦。 备注:1胡椒赎城:公元408年,葛特人向意大利索取胡椒和黄金,但没有得到,继而出兵夺取了罗马城。意当局被逼走投无路,只好忍辱在全国收集3千磅((1360.8千克)上等胡椒赎回了罗马城。这就是著名的胡椒赎城的故事。 胡椒在那个年代是可以作为黄金使用的,甚至价格比黄金更高。 第21章 李承乾张大嘴巴:“采花大盗?” 李泰弱弱开口:“不是来偷瓜的吗?黄花有什么好采的。后面山上一堆野花呢, 我今儿瞧见了,虽比不得咱们府上, 却也都比这黄花好看。” 李承乾一掌拍在他头上:“真笨。偷瓜?瓜都没长出来, 有什么好偷的。” 李泰点头:“对哦,瓜都没长出来呢。可如果不是偷瓜,这花也没什么稀奇, 他抓着瓜藤作甚?瓜藤也能吃吗?” 李承乾犹豫起来:“大概估计也许真的能吃?” 梦里他吃过南瓜藤来着, 南瓜藤能吃, 西瓜藤虽然他没吃过,但说不定也可以呢。 裴行俭:……你们兄弟俩有毒吧。你们是只能想到偷瓜采花吗?还是眼里只有吃? 宋威嘴角抽了抽:“如今虽没有瓜,但将瓜藤连根拔起,移栽种植,过阵子自然就有瓜了。而且,此人偷得恐怕不只瓜藤。” 宋威上前拔出中年男子头顶的树枝,伸手将人提起来,便见其摔倒的身下还躺着一棵被压的辣椒树。 李承乾:???怎么不仅偷瓜藤,还偷辣椒? 宋威将男人扔出去:“杜老四,你好大的胆子!” 李承乾咦道:“宋庄头认识他?” 宋威躬身回禀:“此人姓杜,家中排行第四,乃是附近的佃农。庄上种植的东西多,育苗移栽的时候,因庄子上的人手不够,便请了附近的佃农帮忙。杜老四就是其中之一。” 人赃并获,杜老四懊恼万分,直呼自己点背。农庄白日人来人往,田间不断有人劳作,宋威还会时不时巡视, 他不好下手才选择深夜潜入。谁知道这都四更了还能碰到人。 宋威见他这等神色,隐约猜到他的想法,不经意扫了眼押着杜老四的几人,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当他夜间没布置?真以为秦王殿下把他派过来当庄头就仅仅只是当个普通庄头? 李承乾万分不解:“他偷瓜藤与辣椒树做什么?” 杜老四知道自己快要完了,正暗自咬牙,脑子飞速运转,想着应对之策,听闻此话猛然抬头,目光落在李承乾身上,心念千回百转,一个主意油然而生。 他扑通跪下来:“宋庄头饶命,小郎君饶命。小人知道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家里穷,就想着……想着……” 他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继续道:“都是小人不对。小人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干出偷盗的事情来。还请小郎君饶了小人这一次。小人真的是被逼无奈。家人孩子多,上上下下十几张嘴要吃喝,小人……小人实在是没办法了。小人……” 宋威皱眉,刚想给人使眼色把杜老四拖下去,便听李承乾疑惑询问:“你偷东西跟你家里有什么关系?这瓜跟辣椒都没长成呢,你偷回去也不能吃啊。” 杜老四欲言又止,说半句留半句,便是为了勾起小孩子的好奇,现在听到李承乾开口,心下一喜,暗道有门。 “小人听说长安周边有几个村子在种西红柿。这东西稀少,等收成了不愁卖,能好好赚一笔;又听说这些村子还在制作豆皮千张,生意红火,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就比如那个杨家村。杨来贵家以前过得比我家还不如,穷得叮当响,前些日子看到他居然在买肉了。 “杨来贵同我说,这些都是秦王府家的小郎君教他们的,说小郎君心地善良,是在世菩萨。小人一琢磨,这秦王府的小郎君不就是曾经雇佣小人种植西瓜辣椒的庄子主人嘛。。 “小人想起来,当初过来帮种的时候便听人说,这些东西都是小郎君弄来的,是什么新品种。那什么辣椒,小人也确实没见过。就想……就想……” 杜老四低下头做羞愧状:“小人想着是不是跟西红柿一样,若能得一两株,往后收成了拿去卖,许也能有几个钱。这才……” 话毕,砰砰磕头。 “小人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可家里实在困难,才一时昏了头。”杜老四小心翼翼瞄了李承乾一样,接着说,“其实小人听了很多小郎君的事,一直很敬佩小郎君。” “小郎君好厉害哩,小小年纪就做出了豆皮跟腐竹,听说圣人吃了都说好。还有那什么西红柿,小人没见过,但肯定是好东西。这样的稀罕物件别人都弄不来,就小郎君得到了。小郎君本事大呢。 “最难得是小郎君菩萨心肠,这么金贵的东西你说给就给了,不但安排人教还直接送种子。这天下几个人能做到?多少人会死死攒在手里。这等稀罕物,可是发财的法宝呢。不是有个词吗?叫奇什么货什么。 “也就小郎君大方,见不得别人日子苦,愿意拿出来帮人。可见小郎君一片善心。” 李承乾听得美滋滋,没错,他就是聪明厉害本事大,还菩萨心肠,说得真好。 宋威心里咯噔一下,斥道:“杜老四,闭上你的嘴,别想糊弄小郎君。你再敢糊弄一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小郎君,你可别信他的花言巧语,这小子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他……” 话没说完,杜老四急切打断:“小郎君明鉴,小人没有花言巧语。小人是真心实意觉得小郎君好。莫非宋庄头觉得小郎君不好?宋庄头说我花言巧语,意思是我刚才说小郎君的话哪里不对?” 宋威面色大变,忙道:“小郎君,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只是担心小郎君被他骗了。他分明不怀疑好意。” “没事,没事。”李承乾摆手,冲着杜老四说,“你继续说啊,我喜欢听。” 杜老四大喜,夸耀赞美不要命地往外输出。 宋威却是整颗心一点点往下沉,无奈之下只能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让人去请长孙氏。小郎君年纪小好糊弄,王妃可不好糊弄。 长孙氏早听闻动静,正巧赶过来,刚好便听到李承乾被夸得心花怒放,一脸不好意思地摆手:“哎呀,我也没有你们说得这么好啦。既然你想要瓜藤跟辣椒,那就赏你一株吧。本来若是种植成功,来年也是要给你们的。” 峰回路转,不但死里逃生,还名正言顺拿到了瓜藤与辣椒树。杜老四的欣喜与激动都快控制不住了:“谢谢小郎君,多谢小郎君赏赐。” 宋威皱眉,想开口阻止,却被长孙氏拦住。但见长孙氏摇头,宋威不解,低声道:“王妃,杜老四偷盗瓜藤与辣椒树只怕没那么简单,这背后或许有人指使,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更不能让瓜藤与辣椒树外泄。” 长孙氏却说:“不急,先看看。” 宋威只能作罢。 杜老四抱起瓜藤与辣椒树,再次磕头:“小人这就拿回去好好种。” 说完就要走,哪知李承乾突然开口吩咐:“把他拿下,交给长安令。” 杜老四;amp;宋威:??? 众人都懵了。 杜老四面色一变:“小郎君刚刚不是……不是已经饶过小人了吗?” 李承乾满脸莫名其妙:“我何时饶过你了?我不过是赏了你一根瓜藤和一棵辣椒树而已。” 杜老四:???你都东西赏我了,不就是饶过我了? “我赏你,是因为你说话好听,逗得我高兴。但你确实偷我东西啊。我的东西,我给你才是你的,我没给你,你不能私自拿。” 李泰听得频频点头,叉腰气鼓鼓:“对。阿兄的东西,他若不答应,我跟丽质都拿不得,凭什么你能拿?” 大唐第一太子 第19节 李泰怒瞪杜老四,他是真觉得杜老四不知所谓,莫非觉得自己比他跟丽质还能?他跟丽质都不敢做的事,他做了还想不受处罚? 李泰哼哧:“你做梦想屁吃!” 李承乾拍了拍他:“放心,谁也越不过你跟丽质还有老裴去。” 李泰点点头,满意了。 众人:……你们的重点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李承乾看向押着杜老四的几人:“你们怎么还不动?” 宋威第一个回神,确认道:“小郎君要把他送去给长安令?” “当然。这里虽是长安城郊,但仍属长安府管辖,若遇偷盗,自是归长安令处置。” 李承乾不懂这群人怎么回事,这么浅显的道理不明白吗?一个个叽叽歪歪,磨磨唧唧的。烦死了。他一挥手:“赶紧带走。” 宋威放心了,他没听错,小郎君没被糊弄,没放过杜老四咧。交给长安令好啊。等于把事情过了明路。若这背后真有人指使,那人怕是要急了。这可比他们私下审问强得多。 私下审问出来的东西,指不定会被人倒打一耙说是屈打成招,故意构陷。由长安令出手,可就跟他们不相干了。 反观杜老四面白如纸,什么是一瞬天堂一瞬地狱,这便是了。 宋威满脸不屑,目光扫过他手中的东西,身形一顿,又问:“小郎君,这瓜藤与辣椒树……” 李承乾摆手:“我可是说话算话的人,不会出尔反尔,既然答应给他,那就让他带走。让他去牢里栽。” 众人:…… 宋威仍有顾虑:“小郎君,你说过这些东西都是新品,若真是,便不好随便赏人。” 李承乾很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为何不能?不就一根瓜藤一株辣椒树吗?就这么点东西,他们拿了能干嘛?宋庄头,你不要这么小气,我们还有一大片呢,地里都是。” 宋威怔住,对啊。对方就算拿到瓜藤跟辣椒树,可就一棵有个屁用?他们手握一大片呢。那才是关键。从牛角尖里钻出来,宋威瞬间看开了。 杜老四却听得大急:“小郎君,小人……” 宋威冷笑,眼疾手快抓了块大石头堵住他的嘴:“带走!” 自己一时不察,让他开了一次口,还能让他开第二回 继续糊弄小主子?呵呵。 杜老四被几个汉子禁锢着,动弹不得,只能被他们架着走。奈何石头塞满口腔,卡在嘴里,吐不出来,稍一用力,唇齿已被石头的锐边割破,鲜血直流,却无法呼喊。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瓜藤与辣椒树,想到李承乾所说“你让我高兴我就给你”的话,落下悔恨的泪水,早知道小郎君喜欢听赞美,早知道东西这么容易得,他又何必偷呢? 可惜,世间难买早知道。 杜老四的身影越来越远,压抑的呜咽也已听不见,宋威松了口气,但觉衣角一沉,低头看去,只见李承乾两只眼睛充满好奇:“宋庄头,我们都没听到动静,你是如何发现地里有人的?” 宋威笑起来:“小的行伍出身,做过几年斥候,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原来宋庄头也是军中退下来的啊。”李承乾一双眼睛更亮了,“你那一招……” 边说边模仿宋威,脚尖一挑,双手握空往前扔去,继续道:“好厉害咧!怎么办到的!” 宋威笑意更甚:“小的这点功夫算什么,秦王殿下当初一套弓箭披马上阵,例无虚发,与尉迟将军的长槊配合无间,一个远攻,一个近战,勇闯敌军万马,那才是真厉害呢。” 李承乾举手:“我知道。阿耶说过他与尉迟将军曾经几生几死。我听了好多故事呢。宋庄头,你也跟我讲讲呗。” 宋庄头哪有不应。他在军中不任要职,但从军十余年,不论是洛阳之战,还是洺水之战全都有份参与。 他虽没有大学问,用词朴实,但口齿伶俐,以自身经历为切入点娓娓道来,再把自己的感受融入其中。 在他的话语里,李世民搭弓射箭,数矢连发,发发必中;秦琼一杆长枪,虎虎生威;尉迟恭长槊舞动,无人能敌;程咬金马矟击出,退敌三射。1 宋威绘声绘色,简简单单几句言语就已让这些人物的形象跃然眼前,将战场上的厮杀险阻与惊心动魄展现得淋漓尽致。 李泰年岁小,心智小,感触不深,只当是寻常故事。而拥有两世记忆,经历奇特的李承乾以及早慧的裴行俭却已听得入迷,好似置身其中,看到了万马奔腾的浩瀚之景,波澜壮阔。 胸中热血沸腾,宛若有火焰燃烧。 说完战场,宋威又说起战场外的趣事。谈及尉迟恭曾与齐王李元吉比试,数招之内夺其长槊。 李承乾恍然大悟:“哦,原来还有这一出啊。怪不得四叔不喜欢尉迟将军呢,原来是输不起。” 宋威讪讪赔笑,这话小郎君敢说,他可不能应。 李承乾继续道:“四叔真笨。他又不善长槊,跟尉迟将军比什么长槊啊。我要是他,我就比射箭。我虽然没见过四叔射箭,但阿耶说四叔箭术不错。 “阿耶就是善用弓箭的人,连他都认可的箭术那定是不差的。既然如此,就要用自己的长处去攻击对方的短处,怎么能用自己的短处去战别人的长处呢?那不是大傻子吗?” 宋威:……这话让他怎么接? 长孙氏轻斥:“不可背地妄议长辈。” 李承乾低头认错,小声嘀咕:“才不是妄议呢,明明说得都是实话。四叔办了蠢事,你们一个个全都顾忌这顾忌那,不告诉他,他不知道,下回还干怎么办呢?总得指出来让他知道,他才能吸取教训,下次便不会干了。” 振振有词,他是真觉得这是为四叔好。但是转念一想,李承乾觉得四叔脾气好暴躁的,要是直接跟他说,他肯定会发火。他估计宁可自己蠢着,也不想被别人戳破。 李承乾叹气:“你们大人真奇怪,都不喜欢听实话。” 众人:…… 长孙氏无奈扶额。 咕噜,咕噜。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插/入,李承乾循声望去,便见李泰捂着肚子,脸色绯红,十分不好意思:“我……我饿了。” 李承乾拍拍他:“饿了就饿了,折腾了一夜,我也饿了。我们是小孩子,要长身体的,饿得快。这很正常,不用觉得羞愧。” 宋威立马站起来:“小的马上吩咐人去做食。两位小郎君想吃什么?炊饼还是面汤?粥食或者米饭?” 李承乾摆手:“那多麻烦啊。昨晚吃的鸡汤还有剩,留着吗?若留着,就用那个煮点挂面2,放点鸡丝,加两片青菜,再卧个蛋。若是没了,来碗清水挂面也成。这东西做起来快,不费时间。” 宋威疑惑:“挂面?恕小的无知,这挂面是何物?是小郎君新做出来的东西?” 李承乾顿住:“挂面就是面啊,细细长长的。还能是什么?” 宋威恍然:“原来小郎君是指这个啊,成,小的让人去揉面团擀面儿。小郎君放心,这会儿天快亮了,厨房里的厨娘跟帮厨起得早,肯定已经准备着了,保证快,不会让小郎君久等。” 宋威起身离去,李承乾托腮:挂面还得现揉面团?那不是手擀面吗?再一细想,似乎以往吃的面食都是现做的。便是出门逛街,在面摊吃的也是如此。所以他们李唐现今没有挂面? 李承乾陷入沉思。 宋威说快,速度是真的快,没一会儿,几碗面就上了桌。按照李承乾的吩咐,鸡汤打底,上配鸡丝青菜与荷包蛋。 嗦一口,美滋滋。 李承乾感叹:“可惜庄子上没有炒制的菌菇肉末酱,要不然配点酱就更美味了。” 李泰立马接话:“还可以配西红柿酱。” 李承乾嗔了他一眼:“你不能因为喜欢吃西红柿就什么都配西红柿。我们得多元化饮食,好吃的这么多,怎么能独享一味呢,那多亏。” 李泰连连点头:“嗯嗯。那我们回府还吃面,配不同的盖头。菌菇肉末,茄子肉末,蒜泥肉末。嗯,还可以配不同的汤底。鱼汤,猪骨汤,羊肉汤!” 一样样数着,越数越兴奋。 李承乾竖起大拇指:“孺子可教!” 裴行俭无语望天。长孙氏忍俊不禁。 吃完面,天际泛出鱼肚白。李承乾兴致勃勃看了场日出,又如愿看到了西瓜花开,心满意足,终于倦意袭来,回屋睡觉。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宋威果然信守承诺,不但做好了蛙粥,还给他备了一笼子活田鸡带回去吃。 李承乾欢喜地不得了。他在大唐还没吃过蛙类呢。这么多蛙,可以让常阿荣好好琢磨琢磨,把梦里各类无辣版的做法都试一遍了。嗯,等辣椒成熟,还能再试试有辣版的。 李世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李承乾抱着个大笼子一脸傻笑。他早就忘了昨日李世民不让他来庄子上的“仇”,高高兴兴跑上前:“阿耶,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们回家。” 话是回李承乾的,却是对着长孙氏说的。 长孙氏微微点头。李世民心下一喜,刚想伸手去牵长孙氏,李承乾就很没眼色的蹿过来,将笼子举到李世民面前:“阿耶,你看!” 笼子里动静不止,呱呱声不绝。李世民被他这突然的一下唬了打跳:“什么东西?” “田鸡呀。可好吃了。阿耶想怎么吃,我回头让常阿荣多尝试几个菜式,先练练手。” 说话的空档,长孙氏已经转身上了马车,李世民怒瞪李承乾一样,紧跟而上。 “给你吃还不好。喜怒无常,忒难伺候。哼!” 李承乾觉得莫名其妙,抱着笼子也想上去,却在车前被李世民拦下:“你带弟弟妹妹坐另一辆。” 李承乾瞪眼:“凭什么?” “凭我是你阿耶!” “当阿耶的就能不讲道理?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跟阿娘一辆马车的,凭什么你来了就得把我们赶走?让几个小孩儿单独坐一辆,都没个人看护,这也放心?你像个做阿耶的人吗?”李承乾硬挤上去,“我就要跟阿娘一起,你坐另一辆去!” 别看他年纪小,力气大得很,奋力一推,就将毫无防备的李世民推下车。李世民撸起袖子要把他揪下来教训一顿,偏偏李泰李丽质已经你争我抢地冲上去:“我们也跟阿娘坐。” 长孙氏笑着开口:“既如此,便让孩子们同我一起吧。孩子还小,乘坐马车确实不能没人照看。” 李世民:……你们是不是瞎?车夫不是人?他们身边跟着的婢子仆从不是人? 还没等他反驳,怀里被塞进一个大笼子。李承乾笑眯眯道:“阿耶帮我拿着。阿耶一个人坐,马车空间大,比较好放。我们这太挤了,还会熏着阿娘。” 李世民:???合着你就不怕熏了我? 眼见马车已经开动,李世民郁闷至极,手提着大笼子嫌弃得要死,正想把臭玩意甩出去,便见李承乾从车窗探出头来:“阿耶,你可别给我扔了。我回去要吃的。今儿午食做的蛙粥,可好吃了。阿娘也说不错,还多吃了小半碗呢。” 李世民差点甩出去的手一顿,好悬把笼子又给揽了回来,转身交给身边的护卫:“拿着。” 不就是带回去吗?让别人拿不行,非得放马车? 李世民:……想让这东西上我的马车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马车刚驶至官道,便被一伙人拦住了。 来的有老有少,最大的年近古稀,最小的还被抱在襁褓之中。一群人跪在路中,哭泣嘶喊:“小郎君留步,还请小郎君饶命。” 李世民蹙眉询问左右:“怎么回事?” 宋威急匆匆赶过来:“是杜老四的家眷。今早便想来求小郎君,被小的给赶走了。谁料他们会在这等着。是小的办事不利。” 李世民挥手:“不忙请罪,先去解决眼下的情况。” “是。” 宋威上前,想将杜家人带走,李承乾听闻动静,已早他一步出了马车。 杜家人大喜,急切跪走上前,却被护卫拦下,只能眺望叩首:“小郎君,杜老四不是有意的。求求你饶过他这次。” 大唐第一太子 第20节 古稀老妪仿佛已经哭哑了嗓子:“小郎君,老四偷了什么东西,我们赔钱。我们倾家荡产都赔。求你饶他这一回,就一回。老婆子四个儿子死了三个,如今只剩下他了。家里妻子儿女并嫂嫂侄儿侄女全靠他养活,他这一去,我们可怎么办。” “小郎君,求求你,就当是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你看看这孩子。”杜老四媳妇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他还这么小,他不能没有阿耶啊。” 老妪更是道:“小郎君,你若要治罪就把我抓去。我一把年纪了,死不足惜,只求你把老四放回来。我们求求你了。” 又是一阵磕头,一个接着一个。 此为前往长安城必经之路,多少百姓商户来往,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聚集了一帮观众,皆皱着眉窃窃私语。 杜家人瞧着确实可怜。老妪年迈,跪都跪不住,全靠儿媳撑着才没倒下去。襁褓中的孩子大哭不止。另外几个稍微大点的,也跟着抽泣。一个个磕头磕得砰砰响,半点不含糊,外人看了都觉得疼,也生出几分恻隐之心,目光扫过李承乾,微微蹙眉。 李世民神色阴沉,刚要出手,李承乾已站在马车上呵斥:“可恶!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小好欺负?戏里的坏人就是你们这么演的。 “一群老弱妇孺在大庭广众之下发难,语焉不详,避重就轻,勾起围观者的同情心,然后逼对方答应自己的要求。不答应就是对方心狠,仗势欺人,不讲道理。” 李承乾气呼呼,表姐说过这叫道德绑架。父母也跟他讲过,这是不可取的,是不能纵容的。 “你们也说杜老四偷了东西。他既然偷了东西,那我把他送去官府有什么不对?你们家里穷也不是可以去偷的理由啊。世上穷苦的人家那么多,也没见别人都跟你们一样。而且你穷你弱你有理,我强我富我活该? “我就算不介意那点东西,但这个口子是不能开的。如果我今天原谅了杜老四,往后别人有样学样怎么办?穷苦的人家都去偷,富有的人家都遭殃?人家富,人家有粮有钱就得被你们偷?人家的东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凭什么!” 众人一顿,深觉这话在理,看向杜家人的目光逐渐变冷。 杜家人面色大变,急道:“小郎君误会了,我们没有这个意思。我们只是想请你饶老四一回,就这一回。” 李承乾叉腰:“你们叫我饶一回,我就饶一回。那别人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得饶他一回。你也一回,我也一回。还要大唐律例作甚?” 他气鼓鼓嘟嘴:“我只是把他送官,按律办事,又不是要他去死,你们干嘛哭得跟号丧一样。” 众人又是一愣,全都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被这家人也骗了,要是脑子不清楚刚才出口相助,那更是被当了木仓使。这般一想,众人纷纷皱眉,再看向杜家人的目光中再无怜悯,只有厌恶。 李承乾挥手:“把他们拉走,别挡着道。” 一场闹剧快速上场,又快速落幕。李世民嘴角浮现一丝笑意,退回车内。马车继续前行,被护卫拉开的杜家人却不肯罢休,却也知道原本的计策不管用了。 无奈之下,杜老四媳妇一咬牙,张嘴大喊:“小郎君,这事不能全怪杜老四。杜老四不是自己要去偷的,是有人给他钱,让他去的。” 马车再度停下,倒回杜家人跟前。李世民下车走近,勾唇问道:“你说是有人指使杜老四来偷庄子上的瓜藤跟辣椒树?” 杜老四媳妇点头:“是。” 李世民眸光闪动:“何人?” “不知。” 见李世民皱眉,杜老四媳妇急道:“民妇真的不知。前些天杜老四在茶寮偶然听到两个人闲谈,说起中山王西红柿与豆皮腐竹的事。一个紧跟着提到中山王在庄子上又种了两种新作物,若是能知道是什么就好了。另一个说如果有人能为他弄来两株,让他给多少钱都行。 “杜老四受雇在庄子上干过活,一听这话就上了心,跟着那两人离开茶寮,寻了个机会上前询问。对方就跟他做了交易。对方出手大方,先给了一贯的定金,待交货后再给十两银子。若我们嫌银子不方便用,换成铜钱也可。” 李世民眯眼:“你们胆子倒是挺大。” 杜老四媳妇脖子一缩:“民妇……民妇也劝过杜老四,这毕竟是中山王的庄子,中山王是圣人最疼爱的皇孙,若是被发现就完了。可杜老四说庄子上的瓜藤辣椒树那么多,少那么一棵两棵的,谁会在意?只需小心点,谁又能知道是他干的。毕竟……毕竟十两银子……” 杜老四媳妇声音渐小。 李世民了然,十两银子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但对杜家来说是天降巨款。给的够多,自然愿意冒险。 “可约定好何时交货?” “今天早上。四更的时候杜老四被抓,我一听就慌了,去求宋庄头,宋庄头将我们赶了出来。我们求助无门,就只能……只能……” 李世民嗤笑:“只能按约定去见那人,想让他出面营救杜老四,可他非但不愿意,还一再撇清干系,把罪名全扔给你们,对否?” 杜老四媳妇哑然,猜得分毫不差。 她哭着道:“哪有他们这样的,事是他们让做的,如今出了事便想脱身让我们一力承担。我如何肯依,自然抓着他们不放,让他们给个交代。 “对方便说他们家主子可不是我们能惹的人,让我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还警告我不许乱说话,更是让我传讯给杜老四,小心多嘴多舌。吓唬谁呢!” 她跪地哭嚎:“那瓜藤跟什么辣椒树的,又不能吃,杜老四脑子坏了去偷吗?他是被人给骗了,是那人骗他!求求你,你们要抓去抓那人呀,放过杜老四行不行?” 李世民一声冷嗤:“不只这些吧?” 杜老四媳妇抬头对上李世民的目光,凛冽如刀,好似早已将她看穿,她面色变了变,唯有和盘托出:“我……我想着既然他们不肯救杜老四,至少也该给点银钱,我们能拿去为杜老四打点,再不济一家子也有个后路。他们没给,便说……便说……” 李世民心中了然:“便给你出了个主意,让你在官道上等着我们,演一出戏。若是演得好了,不但能得银钱,还可以把杜老四救出来。” 杜老四媳妇不语,已然默认。 李世民浑身气压陡然一低,脸色黑沉如水。对方怕是不知道他会亲自来庄上接人,想着承乾一个小孩儿好对付呢。今日这事,若承乾心软应了他们,事情自然就揭过去了,不但杜老四受益,背后的人也能避免暴露惹祸上身。 若承乾没应,甚至被气得破口大骂或是大打出手,举止过激,那就更好了。对方借题发挥,在长安城宣扬一番,原本偷盗的焦点会被模糊,众人的注意力都将放在承乾身上。承乾少不得要落个欺凌弱小,冷血无情的名声。 此计不可谓不毒。 李世民声色冷厉:“送去官府。” 杜老四媳妇骇然,说出真相本是想险中求生,结果非但没救出杜老四还把全家搭上,她身形一晃:“不!我们……我们没犯事。偷东西的是杜老四,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们。” 李世民勾唇:“没犯事?你们明知杜老四的计划却隐瞒包庇,算不算犯事?故意拦路,意图言语挟持中山王逼其就范,算不算犯事?” 杜家人哑口无言,孩子们懵懵懂懂,抱紧了长辈,瑟瑟发抖。老妪脸色已然灰败,大叫着:“我不去,我不去官府。” 可事到如今,去不去哪是她能选的。 李世民一声令下,杜家人尽被带走。他转头吩咐宋威:“此事你来跟进,杜老四媳妇说的那些话,让她当着长安令的面再说一遍。” 宋威领命。 李世民顿了下又道:“背后之人你也查一查。” “是。” 李世民眸中晦暗不明。对于幕后指使他有所猜测,但也怕自己弄错,疏漏了别的可能。正思量间,衣角被人拉住,低头一瞧,是李承乾。 他不知何时过来,仰着小脸问:“阿耶,杜老四偷东西是别人指使的吗?” 李世民点头,李承乾很不解:“为什么呢?我的瓜藤辣椒树这么值钱吗?他给十两银子就为了拿一株?这么亏本的买卖,还费这么大劲,他是脑子有坑吗?” 转而眼睛一眨,又道:“莫非他是看中了瓜藤跟辣椒树的潜力,知道西瓜辣椒贼好吃,所以愿意重金来买心头好?” 李世民:……你以为谁跟你一样就知道吃? “那他眼光真不错,可惜脑子不好使。他直接跟我买不就行了?我的瓜藤辣椒树那么多,分他一点也不是不行,只要出手大方,我可以考虑的呀。” 这种人傻钱多的主可不多见呢,李承乾心里想着,眼珠骨碌碌转了好几圈,笑眯眯将抱春叫过来:“你也跟着去一趟官衙,报我的名号,跟长安令说,这事不能轻易算了,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必须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转头戳了戳李世民:“阿耶,我把我的位子给你,你同阿娘她们一辆马车吧。” 李世民讶异:这小子突然转性了? 但听李承乾又道:“你的马车给我,我要快点进宫。” 李世民:哦,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翻了个白眼:“你此时入宫作甚?” 李承乾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我是小孩子啊。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遇到事情要主动跟长辈说。别人欺负你,你受委屈了等等,都要告诉长辈。不要自己默默承受。 “长辈知道了才会来关心你。他们不知道怎么关心?而且如果什么事都自己承担,久而久之,长辈们会形成习惯,觉得你不需要他们的关心,你有能力自己解决。那他们就会去关注需要他们关心的孩子,自然而然对你的关注和贴心就少了。” 李承乾扬起小脸:“我被人偷了东西,她们还挡我路道德绑架我。我好委屈的。所以我要去告诉阿翁,让阿翁多疼疼我。这些疼爱如果我不主动要,阿翁指不定就给李承道了。我才不要便宜他呢。” 他眯起眼睛,拍了拍李世民的手:“阿耶,这就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你学着点吧。你但凡学到我半分,阿翁也不至于那么不待见你。哎,你们这些大人啊,还不如我一个小孩儿,真让人伤脑筋。” 李世民:……臭小子知道个屁。他跟李渊的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手痒痒,想揍儿子,可是看了看不远处的马车,想到车内的长孙氏,李世民好悬压住心头这口气,忍住想动手的冲动,怒斥:“滚!” “自己没本事,不肯学,还不让人说。教训起我来说得头头是道,骂我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让我不会的要用心学,态度要端正。可你自己态度一点也不端正,非但不肯虚心求教,还乱发脾气。哼。” 李世民:??? 艹!这还怎么忍?不忍了! 李世民撸起袖子去抓李承乾,哪知李承乾早有准备,机灵地连跑带蹦,麻溜爬上马车。 李世民脸色铁青:“你给老子滚下来!” 李承乾紧闭车门,头都不露:“我不!先生说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现在比危墙还可怕,我又不是傻子,才不会出去呢。” 先生们说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你这个意思?是这么用的?陆德明教的,孔颖达教的还于志宁教的?他们要是这么教,那这先生不能要了! 李世民翻了个白眼,呵呵,当你在马车里,老子就逮不着你? 眼见李世民要上来,李承乾赶紧吩咐车夫:“快走,快走!” 边说边拉着车夫的手甩了记马鞭。 马儿嘶鸣,扬尘而去。 李世民吃了一脸的灰,咬牙切齿:……又是想把儿子塞观音婢肚子里回炉重造的一天。 第22章 太极宫, 甘露殿。 李承乾气呼呼说着自己这一日一夜的遭遇,挽着李渊的胳膊委屈巴巴:“阿翁,你说他们可不可恶, 偷我东西,还拦我的马车想道德绑架。坏死了。还有那个指使的人, 藏头藏尾, 鬼鬼祟祟,一点也不君子。” 李渊隐约听明白了道德绑架的意思, 蹙起眉头。承乾年纪小, 即便聪慧, 碍于心性, 有些事情不会想太深。但小孩子不想,不代表他不会想。有西红柿豆皮等物在前, 谁说庄子上的东西不会是第二个西红柿呢?或者比西红柿更重要? 他可没忘了袁天罡的话。结合李承乾这两年的“运道”与种种作为,李渊觉得或许袁天罡那些所谓“家家有余粮,人人有衣穿”“四海升平, 万众臣服”的话大概率会应验在这些作物上。 那么这个背后想偷盗作物的人是何心思, 有何意图就更为重要了, 绝不能姑息。需知王世充窦建德等人虽败了, 却不代表没有余孽。况且如今外头仍有不少势力搅风搅雨, 负隅顽抗,他们李唐天下还不算是完全的一统呢。 想到此,李渊目光坚定:“杜家人现在长安府衙?” “对。他们在长安犯的事,当然归长安府衙管。不过……阿翁,你可不可以借我几个人?” 李渊一愣:“几个人?” “嗯,我想找几个刑部善于查案的。我要知道背后指使的人是谁,又不知道长安令的本事怎么样, 办不办的好,需要多久。若是时间太长了,我怕自己等着等着都忘了。所以想找几个人帮忙。不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吗?可见人多力量大。” 李渊了然:“不必借人了,此事阿翁让刑部与长安府衙一同处理。” 李承乾高兴叫好,一口一个“阿翁最好”“阿翁最棒”“我最喜欢阿翁了”,心里美滋滋。 啊,背后这个人傻钱多的大冤种是谁,他可太好奇了呢! ******** 武德殿。 大唐第一太子 第21节 李元吉怒不可遏:“这么件小事都办不好,一群饭桶!” 下首跪地之人战战兢兢:“是属下办事不利。属下本想让杜家人给中山王找点麻烦,若能让中山王松口放了杜老四,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属下打听过,杜老四还算有几分小聪明,大约也知道我们身份不简单,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在官衙一个字都没说。不料那杜家娘子……” 属下暗恨,真是蠢婆娘,都那么警告她了,居然还口无遮拦。以为此事说出去对她们自己能有什么好处吗?看,不是全家进衙门了? 李元吉冷嗤:“别说你本想怎么样,不料怎么样,全是废话,我只看结果。如今的结果就是你给我捅了个大篓子!” “属下该死。” 李元吉气急,抬脚就想踢过去,李建成从门外入内:“你现在就是打死他又有何用?” 李元吉咬牙,恶狠狠瞪了属下一眼。属下低头不敢言语。 李建成深吸一口气:“说说吧,你如今打算怎么办?” 李元吉想了想,犹豫道:“问题应该不大,这蠢货没有暴露身份,对方并不知道我们是谁。” “应该?你确定?” 李元吉看向属下,属下点头如捣蒜:“属下确定。属下对自己的身份只字未提。杜老四不可能知道,况且属下还做过乔装。” 李建成冷笑:“杜老四不知道,那别人呢?你敢保证你做的事天衣无缝,你的乔装无人能辩?你经得起查吗?” 属下张了张嘴,很想说“敢”,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确实没别的纰漏,但不知为何,对上李建成的眼睛,一个简单的字,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李元吉大恨,蹙眉道:“长安令那边……” 李建成一听便知这是想在长安府衙做手脚,立时发出警告:“就在刚才,李承乾入宫,父亲已经下令,此事交由刑部与长安府共理,不但让刑部尚书做主审,还会亲自督办。” 李元吉面色大变。若只是一个长安令,他还能报以侥幸,可若刑部插手,还有李渊盯着,此事只怕要遭。 李元吉牙关紧咬,义愤不已:“父亲对李承乾可真是有求必应。李承乾哄两句,他什么都听。多大点事,也值当刑部尚书出马?杀鸡焉用牛刀!” 不,何止是牛刀。不就偷了个瓜藤吗?李渊这事办得在李元吉眼里,与杀个小混混动用大军围剿没甚差别。简直离谱,离了个大谱! 李建成无奈扶额:“我早就告诉过你,小心行事,不要大意。你但凡将我的话听进去半分也不至于……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咱们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把这关跨过去。” 李元吉也知自己有错,无可辩驳,只能忍着怨气道:“大哥的意思是?” “弃车保帅。” 属下浑身一震。弃车保帅?何人是车何人是帅不言而喻。想到中山王的盛宠,自己的结局已然可见。属下瞬间面白如纸,瘫软在地。 既然有了决定,便不必拖沓。至少不能等刑部与长安令查到身上再出面。于是第二日,李元吉就押着自家王府属官面圣请罪。 彼时殿内发生了什么,父子俩如何说的,没人知道。只听李渊大怒,训斥之声时断时续,最终归于平静。 随后刑部与长安令接到命令,此事结案,不必再查。同时,李世民接到宫中邀请。太子李建成亲自设宴做和事佬,让李元吉给其赔罪,甚至还请了李渊来见证。 席上,李元吉自罚三杯:“二哥,都怪我。我前些时日听闻承乾在庄子上又种了两样东西,随口开玩笑说不知道是什么宝贝,会否跟西红柿一样。 “当时不过随口之言,说说就忘了,谁知道我那王府属官听闻后上了心,误以为我想要庄子上的东西,自作主张收买杜老四将东西偷来,想献给我。 “结果事情败露,杜老四被抓,他还死不悔改,怕牵连自身,又指使杜老四家眷在路上拦住你,想哄得承乾心软放过杜老四,将此事囫囵翻篇。 “二哥,不论你信不信,这事真不是我做的,但确实是因我而起。所以不管怎么说,我都得给你赔个不是,让承乾受委屈了。属官我亲手押去了衙门,该怎么判怎么判。我觉不会为他说一句话。” 李建成附和:“说来全是误会,是外人会错意,谄媚讨好惹下的祸端。不过四弟也有错,那是他的王府属官,他没能管好便是驭下不严,监管不力。父亲已做主罚了他一年的俸禄。二弟便原谅他如何?我也在此敬二弟一杯,代四弟一起给你赔个不是了。” 李世民笑意锐减。罚奉一年算什么处罚?他们兄弟谁在意那点俸禄?再有李元吉赔了不是不说,太子也跟着赔了,他还能怎么着?虽然他们那点争斗彼此心知肚明,但表面还没完全撕破脸,李建成还站着储君之尊。 啧,这话说得好,这事做得妙啊。 李世民将手中酒杯放下来:“大哥和四弟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是一株瓜藤跟辣椒树,多大点事。我们一母同胞的兄弟,我还能因为这么点东西跟四弟计较?本也没在意的事情,何谈什么原谅不原谅。于我而言是无所谓的,只是这事不是我说了算。” 他转头看向李渊,解释道:“庄子是承乾的,瓜藤与辣椒树是承乾的,被拦路逼迫的人也是他。我虽是他老子。可承乾总说什么老子儿子是独立的个体,做老子的不能无视儿子的意愿干这干那。满口歪理邪说。 “承乾的脾气父亲最清楚。我今日若替他做了决定,他不高兴起来,能闹得我三天三夜不得安宁。我可受不住。说来也是惭愧,我这当人老子的,在他面前还真没什么威信,做不了他的主。所以啊……” 李世民苦笑:“大哥四弟这话与其跟我说,不如跟父亲说。在承乾眼里,阿翁可比阿耶重要多了。阿耶说的话,跟耳旁风似的。阿翁说的话,他必会放在心上。” 李建成李元吉哪会听不出这是推脱之言,可偏偏李渊就吃这套。 想想李承乾总是跟李世民闹矛盾,父子俩三不五时要吵一吵,但对上自己嘴巴却甜得跟蜜糖一样,总说天底下阿翁对他最好,李渊嘴角勾笑,心里十分舒坦,看向李世民的目光充满嫌弃。 “谁让你动不动就摆老子的款,一不高兴就揍人,孩子怎么会喜欢你?你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还好意思怪孩子不听你的?哪来的脸呢!承乾好着呢,你别在这埋汰人。” 李世民:…… 李建成;amp;李元吉:…… 李渊叹了一声,看向李元吉:“老二说得对,这事他不是当事人,承乾才是。你要赔不是也应该赔给承乾,赔给老二做什么?行了,明儿去跟承乾说一声。” 李元吉皱眉想反驳,被李建成眼神制止。家宴结束,众人散去,李元吉才忍不住说:“大哥,父亲这是什么意思?让我给承乾一个小辈赔罪?” 他觉得跟李世民赔罪还能接受,跟李承乾赔罪?李承乾也不怕受不起! 李建成却道:“你真当父亲相信你的话,这事全是属官的错,跟你没半点关系?” 李元吉一顿。 “他不过是不欲事情闹大,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建成蹙眉,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怕李元吉脾气爆,节外生枝,只能语重心长劝慰:“父亲对李承乾庄上东西的重视程度远超我们的预想。我们打庄上东西的主意算是踩了他的底线, “父亲让你去道歉,未必没有警告的意思。但也只是如此,他仍选择轻拿轻放,足见心里还是站在我们这边,为我们考虑的。” 李元吉鼻子哼气:“为我们考虑?我看他都快把李承乾宠上天了!” 李建成瞄了他一眼:“你若是这种态度,惹得父亲不悦,只会把父亲越推越远。” “我明白了。” 李元吉咬牙,不情不愿。他是嫡幼子,素得李渊喜爱,尤其是这几年,常伴李渊左右,又懂得与后宫妃子打好关系,惯会经营。李渊对他越发好,有时候甚至强过太子,何曾受过这种气?偏偏在李承乾身上栽了个跟头。 哼!不是要他去给李承乾道歉吗?他去,不但去,还要好好张罗一番,大张旗鼓地去。 次日,李元吉带着大批赔礼来到宏义宫。华服,美食,金玉,珍宝,应有尽有。 李承乾看得双眼放光,待听到李元吉的来意,更是惊讶得目瞪口呆,心中想法脱口而出:“原来那个人傻钱多的大冤种是四叔你啊!” 李元吉:???人傻钱多?大冤种? 李承乾察觉自己说漏嘴,觑了眼李元吉的面色,见他没听明白,又看了看面前的厚重“赔礼”,十分可耻地笑嘻嘻改口:“四叔听错了,我是说四叔能看中我的西瓜跟辣椒,真有眼光!” 李元吉嘴角抽搐:“我说了,这事是属官自作主张,不是我做的。” “嗯嗯,我知道都是属官做的。但四叔能让属官这么有眼光,你也棒棒哒!” 李承乾拼命点头,你给的多,你说什么都对。你是大金主,我必须夸夸你。然而这等夸赞并不能让李元吉高兴,反而十分气闷。 艹,小屁孩听不听得懂话!说他能让属官有眼光,跟直接说他是幕后主使有什么区别? “我再说一遍,事情已经结案,乃属官所为。” 李承乾继续点头:“我知道的,四叔不用强调。四叔有这么眼光独到的属官,英明嘞!” 说完,还不忘竖个大拇指。 李元吉:…… 他傻了才跟小屁孩辩解。算了,反正赔礼送到,道歉说了,态度表明。李元吉瞪了李承乾一眼,甩袖离去。 他一走,李承乾立马将藏在一边看热闹的李泰李丽质与裴行俭拉出来,大方表示:“看中什么,尽管挑。” 裴行俭蹙眉,看了眼李元吉离开的方向,小声说:“你为何总是说齐王的眼光,我瞧着齐王不太高兴。” 李承乾讶异:“夸他还不高兴?” 裴行俭:你确定你是在夸人? “我一时也想不到其他能夸的点呀。他不喜欢我夸他眼光好,难道让我夸他傻吗?”李承乾叹气,“宋庄头说他跟尉迟将军比长槊,我就觉得他挺傻的。谁知道他居然还重金让别人来偷一株瓜藤跟辣椒,摆明的赔本买卖啊。这么看就更傻了。 “虽然四叔傻是事实,可傻不能用来夸吧?若我夸四叔傻,四叔肯定会不开心。他给得这么多,我不能让他花了钱还惹一肚子气啊。” 裴行俭:……你以为你说他“眼光”好,他就不一肚子气了? 发现跟李承乾完全不在一个脑回路上,裴行俭干脆绕过这个话题,言道:“他们偷你东西,还让杜家人半路拦截算计你,你就没不高兴?” “偷我东西的杜老四跟算计我的杜家人都被抓起来了呀。他们肯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裴行俭又问:“那齐王呢?” 李承乾歪头:“王府属官不也被抓了吗?” “你真觉得这事只是属官所为?” 李承乾无所谓摆手:“不重要啦。看在四叔给得多的份上,就算是他做的,我也勉勉强强原谅他好了。” 眼见李承乾转身已经跟李泰李丽质品评起各色赔礼,裴行俭一言难尽。他算是确定了李承乾是真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合着自己白替他担心了。只是这些赔礼何止是多,简直是太多。 齐王为属官赔罪,需要这么大手笔吗? 裴行俭陷入沉思,他总觉得齐王此举不太正常。 等众人挑完东西,李承乾吩咐抱春将剩下的全送入小私库。抱春苦笑:“小郎君,库房只怕装不下了。” 李承乾一愣:“不是开了第二间库房吗?” “也装满了。” 没办法,谁让小郎君能薅……哦,不对,谁让小郎君得的各种赏赐多呢。 听闻此话,李承乾心里更美了,随即表示:“那就再准备第三间。” 嗯,他可太爱四叔了。像四叔这样人傻钱多的大冤种,要是多来几个,他第三间库房很快也能满了呢。想想都觉得爽歪歪。 不过,四叔都这么大方了,他也不能太小气。 李承乾转头吩咐抱春联系庄上的宋威与醉冬,让他们小心点挪几株瓜藤跟辣椒树出来移栽大花盆。 次日东西送到,李承乾便让十几个内侍一人捧个大花盆浩浩荡荡入宫,一路行人张望,宫婢关注,就连刚巧下朝的官员们也纷纷侧目。 有好奇地上前询问,李承乾就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说出来,然后表示:“四叔真是客气哩,他想要可以跟我说嘛。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他还给我送那么多东西来换。可太客气了。所谓长者赐不敢辞。四叔的赏赐都给了,一再让我收下,我若退回去多不礼貌是不是? “瓜藤跟辣椒种起来麻烦,我先送四叔几盆让他玩玩,等庄子上的东西收成了,我再送成熟的果子给四叔。各位大人要不要?我保证都很好吃的,童叟无欺。你们要的话,我也可以分你们一点。” 众官员连连摇头,讪讪笑道:“我等还有要务,中山王你请先走。” 李承乾十分遗憾,果然大傻子不容易找。这群人里但凡有几个点头的就好了。毕竟四叔要东西都得真金白银来换,他们总不好意思白拿对不对? 可惜啊可惜。 将八盆瓜藤八盆辣椒送到武德殿,李承乾建议其找地方移栽后,又大方地赠予了一份种植手册,并表示:“四叔若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我售后服务一定到位。” 大唐第一太子 第22节 只管售前不管售后,那是流氓行径。李承乾自觉自己是个好买家,才不干这种事呢。况且四叔可是大主顾,得费心点把口碑做起来。毕竟农场系统里种子那么多,往后有机会他都会种的。现在经营好口碑,给四叔留个好印象,日后才能长远发展,守住这只大肥羊。 起初李元吉没当一回事,还挺高兴,杜老四拿到的瓜藤跟辣椒因为被压被捏,受损严重,毁在牢里。他正愁怎么避开李渊再弄两株呢,李承乾居然亲自送上门。 李元吉心底冷嗤:傻子。 等他听闻内侍禀报,李承乾一路抱着东西入宫,还途遇官员若干,把“四叔喜欢我种的东西,所以他的属官特意让人去我庄子上偷”的事情宣扬得满天飞的时候,李元吉气得直接砸了两个盆栽。 我可去你娘的! 他苦心找替罪羊遮掩真相,撇清自身的事情就此粉碎了个干净。 消息从宫里传到宫外,再传到世家大族,传到市井民间。众人议论纷纷。 聪明人一眼看穿李元吉的心思,私下窃语。 “如今朝堂局势谁看不出来,太子与秦王两不相让,争锋不断。自古夺嫡皆是成王败寇,各凭手段,无怨尤人。若是冲着秦王去,即便是你手段阴狠点也没什么。但把心思使到一个五岁小孩子的身上,指使旁人半路拦截意欲毁坏小孩子的名声。啧,即下作又不够看。” “何止呢。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谁不知道中山王喜华服,嗜美食,爱珍宝,好金玉。齐王明着赔罪,大手笔送去那么多东西,图的什么?只怕是前脚中山王把东西收了,他后脚就能传出中山王不敬长辈,威逼讨要叔伯价值连城东西的话来。” “华服美食珍宝金玉,哪一样不奢华。正好借此宣扬宣扬中山王的性子,什么张扬跋扈,喜好奢靡,做派铺张等等,再借题发挥一番,中山王这恃宠而骄,目无尊长的罪名就吃定了。” “中山王小孩子家家,还当他真心实意喜欢自己种的东西,千金来买呢,特意给他拾掇好,高高兴兴送过去。” “也亏得有中山王此举,又刚好被我们瞧见了。小孩子嘴不严,容易套话,我们才能知晓。” “中山王这无意识的一招算不算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 有人看不上李元吉的手段,有人却觉得父子一脉,斩草除根,左右不管谁赢,都是不会留后患的。既然日后不会留,如今又何必心慈手软?李承乾是李世民的儿子,又得李渊圣宠,当然要弄死一个算一个。 可不论持何种态度,大家都一致看清了李元吉的“阴谋”,什么属官不属官的,谁还记得? 等李元吉回过神来,局势已无可挽回,气怒之下又砸了两盆盆栽。 此物误我! 李承乾气煞我也! 宏义宫。 李世民心情大好,晚食多吃了一碗,夜间与长孙氏闲聊,言语中掩饰不住的高兴:“李元吉处处想着算计承乾,只怕怎么都没想到,会被承乾摆一道。输给一个五岁的孩子,我看他这脸往哪儿搁。” 长孙氏笑道:“这次承乾也算是误打误撞。” 李世民挑眉:“就算没他误打误撞,难道我这个当老子的还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欺负?” 若是没他推波助澜,事情会传播得这么快? “我知道二哥为承乾着想,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得到长孙氏的肯定,李世民满意了,重新聊起李元吉:“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年跟后宫走得越来越近,尽学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技俩。赔个礼还带心眼子。整得跟后宫争宠的妃子似的,小家子气,毫无大丈夫做派。” 吐槽完,又想起李承乾,叹道:“我那天听到他跟行检说话,似乎真觉得只要对方给得多,什么都能抛却,半点坚持都无。不行,我得跟陆德明他们说说,好好教教,把他这想法扭过来。” 于是数日后,李承乾屁颠屁颠去上课,在课堂上又听三位先生讲了一堆的故事。其中最有名的当属“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1。 这故事他梦里也听过,可太熟悉了。 故事讲完,于志宁微笑着和蔼询问:“两位对此有何看法?” 是的,两位。还有一位便是裴行俭。自打李世民将其正式认为义子后,就将他送来与李承乾一起读书。此前他前往北邙山祭拜先人,落了学业,如今归来自然要奋起赶上。 与李承乾不同,若说李承乾是“班上的刺头”,那裴行俭无疑是老师们心目中的乖巧好学生。 听闻先生问话,裴行俭当即站起回答:“先生曾教孟子,其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也。今日故事亦是如此。” 于志宁笑着点头,十分满意,又看向李承乾,眼中饱含期待,还夹杂着几分鼓励。 李承乾言道:“我觉得陶渊明不肯为五斗米折腰是因为五斗米太少了。” 于志宁顿住,笑容僵在脸上。 李承乾继续道:“五斗米才多少,为这个点头哈腰,换我我也不愿意啊。难道我的腰就值这么点?看不起谁呢!” 陆德明与孔颖达相视一眼,纷纷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们教了李承乾两年,对其早有一番了解。于志宁不同,他“新官上任”不足两月,保持着满满的热情,雄心壮志,誓要为秦王殿下教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听此眉头深锁,面露不悦:“小郎君这般理解不妥,潜2之傲骨,怎能用金钱衡量?” 李承乾一脸疑惑:“我没用金钱啊,我们不是在说米吗?五斗米确实少啊。若把五换成五万,甚至五万万……嗯……” 似乎是觉得五万万仍不够,李承乾继续加码:“再把单位换一下,斗改成石。五万万石,先生以为陶渊明会如何?五万万石啊。先生算算,那得是多少。够全国人民食用了。如果是这样,先生还不愿意折腰吗?” 于志宁:……他该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说愿意,与他的初衷不符。可小郎君言明五万万石,可活万民。他再说不愿意,那岂不表示他死守个人气节,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见他不说话,李承乾直接当他默认,双手一摊:“看,先生也会答应,不是吗?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五斗米太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理价位。若有人不愿意给你办事,那肯定是你给的价位不符合他的预期。 “这些故事告诉我们,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绝对不能抠抠搜搜。越是精良的马儿越要喂精细的粮草,否则马儿吃不到好的草料,就跑别人家吃去了。 “就像三位先生,你们愿意跟着我阿耶,肯定是因为我阿耶能给予你们想要的,对不对?我阿耶要是小气吧啦,这也不给那也不给,让你们白白替他卖命,你们还愿意吗?” 陆德明;amp;孔颖达;amp;于志宁:……这话更没法接了。 三人齐齐沉默。多么熟悉的感觉,那种明明知道对方在胡搅蛮缠,一堆歪理邪说,却每每都能怼得你哑口无言的无奈与无力。 陆德明孔颖达暗自兴叹,于志宁怀疑人生,裴行俭瞠目结舌。 第23章 从学堂出来, 抱春便上前禀报:长孙侍读与长孙功曹来了。李承乾屁颠屁颠拉着裴行俭过去。 长孙兄弟是来汇报工作的。长孙家庆教授百姓制作豆皮腐竹的事情基本已经告一段落。长孙祥与各大行商胡商的商业网络也初步建立。 第一批货物贩卖的情况渐渐有了回音,行商与胡商们带着各色吃法前往各地,还听取李承乾的建议, 在人们对新事物抱以观望、踌躇不前的时候,举办“试吃大会”。 结果显而易见, 试吃大会的效果显著,不论是本国还是外邦,豆皮腐竹的销量都可喜可贺。银钱收拢回流,杨家村等村子又多了笔收益。 长孙祥道:“小郎君之前交待我去打探挂面。我问过一些行商,他们走南闯北做生意, 见识的多。但小郎君所描绘的挂面, 他们都说不曾见。胡商那边我也问了几个,皆是如此。等前往高句丽倭国等地贩卖豆皮腐竹的人回来,我再问问他们所经之处的情况。” 李承乾摆手:“倒也不用。打听到这些就够了。” 长孙祥应道:“是。” 呱呱地响声传来,李承乾歪头看去,就见长孙家庆身后有两个大笼子,刚刚忙着与二人说话, 竟是没察觉。 长孙家庆解释说:“村子里的人听说小郎君喜欢吃蛙, 特地去抓的。三娃最是卖力。别看他年纪小, 抓蛙钓蛙的功夫可不比旁人差。他两个哥哥都干不过他。” 李承乾疑惑:“他们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蛙?” “前阵子三娃问起你, 我说漏嘴了。”长孙家庆讪讪摸了摸鼻子,“小郎君不必担心。村里人多,抓起来并不费劲, 也没耽误他们多少功夫。他们感念小郎君的大恩,总想着回报,与其让他们花费钱财去买,不如给他们机会, 让他们送点别的。这玩意不费银子。” 想到那日杨家村送白面肉馅炊饼时的场景,李承乾若有所思般点点头,高高兴兴邀请长孙兄弟:“你们都留下来吃午食吧。我上次带回来的田鸡全给常阿荣试做新菜了,没吃着。好在新菜研发成果,也不过浪费。既然今日又有,也算凑巧,正好可以煮来吃。你们肯定没吃过。今天可以尝尝。” 长孙兄弟应下,李承乾便让人把两笼子田蛙送去厨房。常阿荣也不负厚望,做了个全蛙宴。 一道陈皮蛙腿。选用收拾好的蛙腿,用酒葱姜腌好。陈皮入水泡软,做成陈皮汁。锅中油烧到六成热时放入蛙腿炸至金黄捞出,倒出多余的油,留下少量,将花椒葱姜并陈皮一起煸香,然后加入炸好的蛙腿,添加适量的盐、酱油与先前备好的陈皮汁,用小火焖熟转大火收汁,出锅时撒点胡椒粉。 一道干锅田鸡。与陈皮蛙腿一样,先将处理的跳蛙进行腌制,再拍上一层薄薄的面粉,炸至微黄捞出。将葱姜蒜等在油锅中炒制爆香,放入炸好的跳蛙,加点碎肉酱,炒熟出锅,撒上葱花。 另外还有一道蒜香田鸡,一道甲鱼炖蛙,一道田鸡蛤蜊汤。 香味四溢。长孙兄弟看得叹为观止,没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田鸡居然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李承乾眉眼飞扬:“这算什么,好多东西没有,只能做改良版的。如今也不是蛤蜊最肥的时节,这道田蛙蛤蜊汤始终差了点意思。现在也没有板栗,不然还能做板栗烧蛙。 “最可惜的是干锅田蛙。没有辣椒,败笔。等我庄子上的辣椒成熟了,我们就能吃到辣版的干锅田蛙了。还有口味蛙,麻辣蛙等等。辣椒才是跳蛙菜品的灵魂。” 李承乾说得振振有词,长孙兄弟好奇起来:“听小郎君这么说,我们对庄子上的辣椒是越来越期待了。” “期待就对了。放心,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到时候你们再来吃啊。我让常阿荣一天换个口味。” 裴行俭不客气道:“你也不怕把长安的田蛙都给吃绝了。” 李承乾眯眯眼:“才不会呢,我能自己养啊!” 裴行俭:???自己养……田鸡?哈? 李承乾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田鸡虽能吃,但野生需少吃,且要经久蒸煮。这点梦里家人说过,他记着呢。因而他本也没打算经常吃野生田蛙。可蛙这种美食是绝对不能放弃的。 吃野生既不安全卫生,也不符合可持续发展理念。那就养殖啊!完美! 李承乾握拳:“我们自己养。多养一点,让他们不断繁衍,就不怕吃绝了。养殖的田蛙多了,还可以把菜谱卖给醉仙楼,这样醉仙楼又有新菜品了。” 长孙家庆一愣:“小郎君很喜欢醉仙楼?” “他们家厨子不错,不比常阿荣差。骆老板靠谱,自从合作后,每回醉仙楼钻研出新菜品都会送来给我尝,我若说好,他便将菜谱也留下。他还特意辟了一间包厢专门用来招待我。我可以随时去吃,还不用给钱。而且他经常送礼物给我,帮我搜罗东市西市时兴的玩意。” 李承乾笑眯眯地,对骆老板可满意了。 裴行俭挑眉:“你将一品香拉下马,把醉仙楼拱上去,给他带来多少利益,你又不拿醉仙楼的分红,他自然只能用礼物来代替。况且跟你处好关系,他醉仙楼就等于有了个大靠山,百利而无一害。所以你确定他不是在巴结讨好你?” 李承乾完全无所谓:“那又怎么样?他就算是在巴结讨好我,但做的事不让我讨厌,也没有仗着我的势去欺负人。他懂事,我舒心就好了呀。” 裴行俭:……好像也对。 长孙家庆眉眼弯了弯,暗道:骆老板这一手何止是懂事,简直太精明了。 旁人如何感叹骆履平手段高超,李承乾没兴趣,吃完后,他又进入了思索状态,琢磨着刚刚的想法。 田鸡养殖是必须搞起来的。如果成功了,他非但可以没有顾忌地吃蛙,还能获得系统的养殖奖励。养羊养鸡都能有奖励,凭什么田田鸡没有?做人不能物种歧视,系统也不行。 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养殖花的那点银钱跟代价,他损失得起。 问题是田鸡该怎么养? 梦里父亲是农学家,有自己的实验基地与实验田,他去参观过两次,大约是因为年纪太小,啥也看不懂,啥也不明白。况且父亲主攻的研究方向是植物基因与遗传,似乎没怎么听他提过动物。 但父亲有个习惯,只要在家,电视总会放着农业频道。就算不看也会当背景音。他跟着见识了不少新闻。 新闻里说过如何养殖牛蛙。同属蛙类,养殖的方法应该差不多? 李承乾仔细回忆新闻上怎么说。嗯。蛙吃虫子。蚯蚓、蝇虫、昆虫还有小鱼虾都是它的食物。人工养殖除喂养外,还得考虑他们的生存环境。要划分蛙田,修水池,还得挖洞穴、铺稻草保证它们冬眠。 李承乾把自己知道的一条条记下来,遣人送去庄子上,让宋威与醉冬着手去办。嗯,你说记全了没有?那肯定是没有的。新闻上讲了一大堆,怎么可能记全乎,能记得这些就不错了。至于遗漏的,就让宋威醉冬在实践中慢慢探寻吧。 李承乾十分“想得开”,这种事需要摸索与尝试,非短时间内可见成果。因此吩咐下去后就不管了,他有更重要的事办——做挂面。 别的东西他或许不会,但挂面他可太熟悉了。梦里爷爷说过,他们李家是做挂面起家的,祖上制面的手艺可追溯到乾隆年间。清末民初时家里还有个小工厂呢,虽然后来因为战乱毁了,家人依旧仰仗这门手艺活下来,并代代相传。 到爷爷奶奶这辈,国家政策转变,他们便开了个家庭小作坊,和面拉面晒面全是一家子齐上阵,亲力亲为。靠着勤奋努力,做出来的手工挂面质量好分量足,慢慢在本地打出名气,小镇上的粉面店铺争相购买。 大唐第一太子 第23节 后来积累的资本多了,小作坊一点点变成大作坊,再到大工厂,逐渐恢复了祖上荣光。又因着爷爷脑子灵活,眼光独到,兼之赶上好时代,先后投资了餐饮、服装、房地产等诸多行业,一步步成就总集团。 至此,面厂的营业额在总集团占比已经十分微弱。爷爷却一直保留着。他经常说,这是李家的根基。 他们家有一项活动,每年爷爷奶奶的结婚纪念日,他们都会带着子孙一起传承手艺,和面拉面晒面。爷爷说这叫不忘本。 虽然大伯母嗤之以鼻,堂姐不屑一顾,却拗不过爷爷的权威,没人敢不参加。 他在梦里八岁了,参加了八年。除前两年记忆朦朦胧胧,后面几年清晰得很,能不了解吗? 李承乾将挂面架和一应用具画出来,等抱春寻人做好,便吩咐常阿荣准备场地,开始动工。 先是和面,配以相应比例的盐水,用力揉搓捶,反复多次,得到光滑柔软而有弹性的面团。 接着是醒面,醒面有几步,相对比较繁琐。先将面团揉成大条盘在锅里保温醒面,两个小时后再将大条搓成小条继续醒面,差不多大半天,也可以过上一小夜后,把小条盘绕在挂面棍上,放置面槽内进一步醒面。 又两个小时,面条醒好,就可以拉面了。一撑二拽三要挑,将面条拉得又细又长,在将他们插进挂面架上晾晒。 晾晒需要两次。第一次一刻多钟,面条定型,就可以放入室内单吊。次日清早再拿出去晒两三个时辰,等面条干透后收起来,切成想要的长度,一捆捆扎好,挂面就做成了。 整个过程需要两三天,又要力度又要技巧,并不容易。索性李承乾理论知识丰富,常阿荣也是经常做面食的,上手很快,两个人互帮互助,一次成功。 收面的那一刻,李承乾如愿听到了脑海中的电子音。 ——叮,恭喜宿主研制出此世界新品挂面,奖励经验+2000,金币+2000。 李承乾眨眨眼,内心无比欢喜。激动之下,他又计划起做碱水面来。碱水面条与普通面条的区别只在于和面的时候除了盐水还放入了微量碱水。 有了做普通白面条的经验,再做碱水挂面,常阿荣就熟门熟路了。若说前一次还有些忐忑,时不时问问李承乾自己做得对不对,那这回他便是信心十足。要不是李承乾非得插一手执着于亲自参与,他的动作还能更快。 三日后,碱水挂面出世,可惜没有电子音。 李承乾心头划过一丝遗憾,却并没有太失望。毕竟白水挂面碱水挂面都是挂面。系统要真一样东西给他两次奖励,那这奖励也太容易得了。 转眼到了五月,端阳节至。 李承乾的挂面终于端上桌。 他兴致勃勃介绍:“这是普通面条,可以做汤面,口感比较柔软,容易煮烂,很适合小孩老人。这是碱水面条,口感更劲道,没那么容易煮烂,做拌面或者凉面更佳。我让常阿荣都做了一些,你们快尝尝。” 见他献宝似的,李世民忍不住道:“不就是面食吗?又不是没吃过。你风风火火大张旗鼓忙活七八天,我还当是什么惊世之物呢。一个面也值当你如此兴师动众?” 李承乾气急,伸手将他跟前的面碗收走:“你嫌东西不好你别吃。” 又是这样,不过随口一说,就发脾气。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李世民头疼,暗叹,都是李渊给惯得。 长孙氏出面调停:“好了,吃饭呢,你们父子俩这是做什么?” 李世民转头“告状”:“你瞅瞅他这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 长孙氏挑眉看着李世民,莞尔不语,神色微妙。 偏偏李承乾还贱兮兮道:“反正不随阿娘,阿娘脾气可好了。我是你跟阿娘生的,不随阿娘肯定就是随了你。所以你要是觉得我脾气不好,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脾气不好。略略略。” 李泰李丽质就是两个跟屁虫,纷纷举手:“对!阿娘脾气可好了,肯定是阿耶脾气不好。略略略。” 李世民:……他能怎么说?把锅甩给观音婢?那必然是不行的。所以,自己造的锅自己背吧。 长孙氏压下三个孩子:“好好吃饭。” 又将面碗重新端回李世民跟前:“面食二哥常吃,但承乾这回做的新式挂面,二哥还没尝过呢,不如先尝尝再来评判?” 观音婢的面子他肯定要给,况且他也不是真嫌弃承乾做的东西。于是李世民借坡下驴,端碗吃面。汤面尝过后又尝拌面与凉面,口感如李承乾所言,一个软烂,一个劲道,与寻常现做的面条相比,差别不大。 也就是这个差别不大,让李世民更疑惑。以承乾的性子,费这么大功夫就做俩跟原来面条差不多,可有可无的东西? 长孙氏轻笑:“不如我们听听承乾怎么说。” 李承乾点头:“对!没有了解就没有发言权。某些人啊,什么都不知道就来空口评判,无耻至极。” 李世民:……你干脆直接说这个某些人是我得了。 “阿娘,你知道挂面是怎么做的吗?” 挂面制作过程中,长孙氏与李世民前去观望过好几回,尤其是见到满院子挂面晾晒的情景时,两人还调侃过:“怪不得承乾总说是挂面,原来是挂着晾晒的面啊。” 因此对于是如何做的,大致有所了解,但瞧见李承乾亮闪闪的眼睛,长孙氏仍旧很给面子地问:“怎么做的?” 李承乾将制作挂面的过程娓娓道来,然后说:“寻常每回吃面都得揉面团拉面,很麻烦的。有了挂面之后,直接抽一把放水里煮熟就行,多方便啊。而且以往揉的面条存放不了多久,挂面不一样。放一年都可以。” 李世民讶异:“放一年?” “对。阿耶不信可以试试。” 李世民沉思起来。 李承乾继续:“挂面不只在家可以吃,出门在外也可以。买一捆随身带着,若遇意外没赶上入城,或是其他情况要在野外过夜,随便拿个容器烧火将水煮沸,把挂面往里头一放,捞出来加点酱,岂不比啃冷硬的馒头饼子要强?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李世民眸光一闪,这么说来,行军打仗也合适。尤其是在大军疾行赶路的时候,煮面用不了多久,很快就能出锅,还是热食,吃了能暖和身子。 长孙氏问道:“这么看来,挂面确实不错。你可是想教给银月村或杨家村?” 李承乾摇头:“他们有西红柿,还会做豆皮腐竹,有祥表哥开拓的行商胡商的线路,已经不缺衣食了。我想仍旧拜托家庆表哥,让他去寻访其他有需要的人,教给他们。 “天下百姓这么多,穷苦的肯定不在少数。这几个村子教豆皮腐竹,那几个村子教挂面。这样彼此都有一技之长,又不会争抢生意,更不用担心人人都做,市面上同一种东西太多,卖不完亏在手里。” 长孙氏点头:“想法很好,但若想要天下穷苦百姓都能有一技之长,你这点豆皮腐竹与挂面可不够。” 李承乾丝毫不气馁,信心百倍:“我以后会做出来更多的!” 长孙氏莞尔,慈爱地抚摸着李承乾的头:“阿娘相信你。” 次日,李承乾果然叫来长孙家庆一通吩咐,才休息几天的长孙家庆又忙起来。有上次的经验,这回李承乾没有完全当甩手掌柜,偶尔找机会和长孙家庆一起跑跑,倒也看了不少人生百态。 怪不得梦里书上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1。 他看到瘸腿的鳏夫,看到父母早逝的幼儿,看到寄人篱下的孤女,看到被迫行乞的老者,看到……诸如此类很多很多。他们的家庭境遇更不相同,却有着相同的窘迫穷困,相同的孑然一身,相同的无处可依。 他们都是如同“三娃”一般的存在,光是一个长安城便已如此,李承乾无法想象整个大唐究竟有多少个“三娃”。甚至他们中很多人还不如三娃。至少三娃有再嫁母亲接济,有族人援手。而有些人什么都没有。 忙活了十来天后,挂面终于上市,有长孙家庆与长孙祥的牵线搭桥,第一波买卖很顺利。有了首批敢于吃螃蟹的人,就会有第二批,第三批…… 于是又十来日后,挂面火了,长安城掀起了一股挂面热。挂面与豆皮腐竹不同,豆皮腐竹是菜品,没有可以用别的替代。挂面是主食。现今长安吃米饭的人少,大多吃的都是面食。别的面食还得和面来做,挂面却不用。这是挂面最大的优势。 家中没女眷的,做完一日活计,身体疲惫,不想费力和面,抽一把挂面;今日寻亲访友,回来晚了,天色不早,又饿又困,抽一把挂面;同老婆吵架了,老婆愤怒回了娘家,无人做食,抽一把挂面;来往行商,路途不顺,错过宿头,抽一把挂面。 就连李承乾外出逛街,在摊子上吃汤面,用的也是挂面。 摊主老丈言道:“这挂面可省了我不少功夫。以往和面拉面的时间,我能多招呼几个客人了。而且和面是个力气活,我如今年岁大了,力道不比以往。 “先前还担心再过上两年,我干不动了怎么办。现在有了挂面,我就算和不动面,煮一煮还是行的。即便我去了,老伴也能干得来。挂面啊,是个好东西嘞。” 李承乾是熟客,知道他与老伴相依为命,膝下无儿无女。他比老伴大七八岁,一直害怕自己走在老伴前面。 听闻他的话,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李承乾的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钻出来,暖暖的,又让人发痒。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跟着附和:“嗯,挂面是个好东西。” 吃完面,李承乾起身回到马车,前往农庄。时至五月底,庄子上的西瓜终于成熟了。有李承乾的吩咐在前,宋威传信汇报过后,硬是等李承乾来了,才召集人手进行采摘。 李承乾身体力行,率先走进瓜田。他力气大,即便年岁小,摘个大西瓜也完全没问题。于是他在前头摘,宋威抱着个框在后头装。两人来来回回,忙得不亦乐乎。 农庄的范围大,一群人干了大半天才把第一批成熟的西瓜摘完。 ——叮,西瓜种植完成,经验+600,金币+600。 李承乾皱眉,农庄的参与度少,可他今天也卖力摘了这么久呢,居然才600,好小气哦。他一边骂着系统,一边看向远处。幸好这只是第一批成熟的,之后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这么算下来,怎么也得有个一千多到两千吧。 累出一身的汗,李承乾躺在廊下边吃西瓜边看系统面板。 今天的六百,上次挂面的两千,再加上之前剩余的,也有七千多了。李承乾眯起眼睛,又可以玩一次幸运转盘了呢。 打开转盘面板,李承乾放在抽动按钮上的手指一顿,又缩了回来。 他蹙起眉头,想到了杨家村,想到了三娃,也想到了近日见过的许许多多的人。他们过得艰难,有些是因为没田没地;有些有田地仍旧困苦,盖因地里的产量太低,产出的粮食还得交赋税。甚至其中部分人是租赁的田亩,除赋税,还得给租子,自己得到的就更少了。 之前与阿翁谈话,阿翁说一亩产量不过三四百。这么点东西,交了赋税交了租子还能剩多少?可是梦里父亲明明说过水稻亩产若不遇天灾,正常种植下能达到七八百,甚至可以过千。这么一对比,差距不可谓不大。 这是为什么呢?李承乾歪头思索,片刻后想到关键,梦里父亲所说的杂交水稻,超级稻,他先前曾让人去打听过,没一个人知晓。这是不是说明大唐没有这些稻种?那么如果他能得到稻种,大唐的农田亩产是不是就能上去了? 李承乾看向系统商店,里面有无数种子,也有杂交水稻,但是灰色的,没解锁不能购买。想要解锁得达到八级。与他现在的两级相比,差得太远了。他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幸运转盘。 可如今的幸运转盘,十个奖项多是水果,没有杂交水稻。 但这些水果…… 李承乾看着面前的转盘奖励,草莓芒果菠萝榴莲,每一个他都喜欢吃。想到梦里各色水果的香甜味道,李承乾咽了咽口水,水果奖项这么多,他怎么着也能抽中一个。可是将手指再次放在抽奖按钮上时,李承乾又按不下去,放入按下了就会有一种罪恶感。 他纠结许久,最终狠下心,花费一千金币点击刷新。 转盘内容更换,运气不错,一次就刷出来了杂交水稻。 李承乾高兴极了,连忙点击抽奖,双手合十,默念祷告:“杂交水稻,杂交水稻,杂交水稻!” 转盘速度变缓,时针慢慢指向杂交水稻旁边的——土豆。 李承乾懵逼了一瞬,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上回是这样,这回也是。他是没有许愿成功的命吗? 诶,等等,土豆? 对,这可是土豆!也是增产神器。梦里父亲说过,正常情况下种植,土豆亩产能达到两千到五千斤;若是选用好土壤好品种,科学种植,甚至能高达八千到一万。 而且土豆不但可以做主食,还能做菜。蒸炸烤焖煮样样都行。炸薯条、土豆饼、醋溜土豆丝、肉末土豆泥,还有土豆烧鸡,土豆焖牛蛙! 啊啊啊啊,简直不要太多。 ——叮,恭喜宿主抽中土豆种薯,奖品将于一个月内发放,请宿主耐心等待。 李承乾的笑容僵在脸上。什么玩意?一个月?上回还是半个月,这次变一个月,那下次是不是要两个月?延迟满足,时间还翻倍?不带这么玩的,掀桌! 第24章 同一时刻。甘露殿内。 李承道高高兴兴将切好的寒瓜捧给李渊:“阿翁, 你先吃。” “好。” 李渊笑着接过,他先动了嘴,其他人才拿过自己那块开始啃。尹德妃言道:“今年的寒瓜似乎比去岁要甜。” 张婕妤点头:“汁水也更多。” 李承道咧开嘴:“这是我特意挑的。我去找了瓜农,从成千上百个里头挑了最好的几个送进宫来给阿翁。” 尹德妃笑眯眯夸赞:“小郎君真孝顺。” 大唐第一太子 第24节 张婕妤忙不迭附和。便是李渊也道:“承道有心了。” 李承道满脸得意:“阿翁喜欢, 我过两日再去挑。” 李渊摸了摸他的头:“不用你这般辛苦, 让仆从去就行了。” “不行,我挑的才是我的心意, 仆从怎么能比呢?” 李渊莞尔, 行吧, 子孙想孝顺就让他们孝顺好了。承道愿意为这种事情尽心,总好过什么都跟承乾对着干。哪知他念头刚起, 李承道便道:“阿翁, 听说承乾传信进来,说他庄子上的东西成熟了,是吗?” 李渊:…… “他一直叫什么西瓜西瓜的, 跟寒瓜就差一个字, 也不知道味道同寒瓜比如何。阿翁,你知道吗?” 李渊摇头,他还没见过呢, 更没尝到,如何得知? 李承道眉眼眯了眯:“承乾没说吗?啧啧,他是不是又想搞什么惊喜?惯会故弄玄虚。可惜他当初送四叔的几株, 内侍没看管好,全死了。” 其实全死了这话不对。四叔脾气暴躁, 被李承乾气得砸了四株,偏偏好巧不巧,砸的全是瓜藤。力道还带累了旁边两株, 以致花朵儿受损凋敝,没能授粉。唯剩两株,一株不知怎的养死了,另一株却活着。不过他给瞒了下来,让李渊以为全没养活,没叫其瞧见。 “我这阵子听了不少承乾对他庄子上东西大夸特夸的话,把西瓜说得天上有地上无。外头也在传中山王又弄出了新品。我倒要看看西瓜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有多好吃。” 李渊侧目看过来,李承道不闪不避,继续道:“承乾说他从不撒谎骗阿翁,他既然敢说,那想来这西瓜肯定有惊人之处。 “之前的西红柿就不错,沙甜可口。但就是如此,承乾也没像将其夸上天去,可见西瓜定然比西红柿强许多,我的寒瓜更是没法比的。啧啧,他越是如此,我就越发好奇了。” 李渊失笑:“只是好奇?” “当然啊。阿翁就不好奇?” 李渊神色一顿,不好奇吗?不,他当然也是好奇的,甚至很期待承乾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就知道阿翁肯定也好奇。我陪阿翁等,我们一起看看这西瓜是何方神物,能不能像西红柿豆皮挂面一样,引得长安城人人追捧。”李承道顺势挽住李渊撒娇,磨得李渊不得不说:“行行行,咱们一起等。” 李承道一通马屁,暗自欣喜。 父兄说了,做事不可一味横冲直撞,有时候要懂得迂回怀柔。先生最近也跟他讲了《风俗通》中“杀君马者道旁儿”1的故事。他觉得应该学以致用,而李承乾又是他的死对头,不如就拿来给他练手好了。 而且他也不担心被阿翁看穿,阿翁总觉得他跟承乾都是小孩子心性,就算看出来也不会跟他计较。所以这事他做的毫无负担。 李承道眯眼微笑。那株活着的瓜藤已经结出了果实,圆球一般,看起来与寒瓜类似,但长得不如寒瓜,味道更是差得远。那可是李承乾亲自送过来,与他庄子上同一批的,肯定都一样。啧啧,李承乾此前夸下海口,这下怕是要遭殃了呢。 他刚刚特意提到西红柿豆皮与挂面,把西瓜跟这几样东西放在同等高度,提高阿翁的期待值。等阿翁发现西瓜非但比不得西红柿豆皮挂面,甚至比不得寒瓜,肯定会非常失望。 ******** 对于李承道的心思,李承乾半点不了解,因天色不早,他在庄子上歇了一晚,次日才带着两大车西瓜进城,先运一车回宏义宫,又亲自带着一车入宫。 李承道等啊等,等着看李承乾的笑话,结果等了一晚上都没等到人,起初的兴奋劲早散了个大半,只剩一肚子火,这会儿瞧见人,忍不住嗤声:“你不是昨天就传信说庄子上的东西成熟了吗?怎么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李承乾一脸莫名其妙:“我是说成熟了,又没说昨天就送进宫。而且我何时让你等了?你自己非要等关我屁事?” “你……你……”李承道气得要死,偏偏对方说得每句都对,他压根无法反驳,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怎能这般说话,一点也不文雅。” 李承乾横了他一眼:“我不就说了个屁吗?这就不文雅了?人吃五谷杂粮,难道你不放屁?” 李承道:…… 他气得跺脚:“我不跟你说话了。” 李承乾撇嘴:“说得好像我乐意跟你说话一样,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先开的口。” 眼见两人又要掐起来,李渊赶紧出面调停:“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承乾,承道也只是好奇西瓜而已,他昨天还夸你的西瓜呢。” 夸?李承乾挑眉,李承道会夸他,可别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承道,你也别不高兴,承乾确实没说过昨日便送东西进来。” 李承道不服:“这不是承乾总说自己最孝顺,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第一时间送过来给阿翁吗?如今瞧来也不是第一时间啊。承乾,不是我故意找茬,我等了一夜没关系,可害得阿翁也等一夜就是你的不对了。” 李承乾猛翻白眼:“你学过算术吗?会算时辰吗?你下过地吗?阿翁平时让大家参与农事,身体力行,为百姓做榜样,你是不是都没干?成熟了不得采摘?你以为地里的东西熟了能自动飞到你怀里来?而且庄子在城外,来回不需要时间?你没脑子就不要出来秀,暴露智商。” 李渊:……莫名感觉这话也有点在骂自己,因为他……嗯,他也忘了这点。 李承乾说完,转身一边吩咐人把西瓜搬过来,一边拉住李渊的手亲亲热热说:“阿翁你看,这些西瓜大多都是我亲手摘的。我在庄子上都没吃,就等着回来跟你一块吃呢。” 李渊很给面子:“是吗?” “那当然。好东西自是要跟阿翁一起分享。” 李承道愤愤不平,又吃了一回瘪,气怒更甚了,他来到西瓜跟前,“哎呀,这看着怎么跟寒瓜一样?” 李渊一瞧,还真跟寒瓜挺像。 李承道又得意起来:“李承乾,你不会是直接把寒瓜拿过来,给换了个名字,说叫西瓜,就当是新作物了吧?你当人没吃过寒瓜呢?” 李承乾不理他,指使内侍开一个切成小块端到李渊面前:“阿翁瞅瞅,跟寒瓜一样吗?” “是不太一样,比寒瓜皮薄,瓤更多,更红,籽比寒瓜少,又大又黑。” 李承乾笑着用叉子叉了一块喂到李渊嘴里:“阿翁再尝尝。” 西瓜入口,汁水满腔,李渊一愣:“这口感可比寒瓜好多了。” 李承道不信,也叉了一块来吃,同样愣住,陷入疑惑。 怎么会呢?明明四叔的那株瓜藤长出来的瓜只有□□的一点瓤,不甜也没甚口感,怎么李承乾拿出来的如此不同? “李承乾,你好奸诈,你给四叔的东西是假的对不对?” 一定是假的,如果不是,区别怎么会这么大。 李承乾撇嘴:“你别胡说,我怎么可能送假的东西给四叔。那是庄子上挖的,货真价实。但是同一种作物,不同的人种植,成熟的果子也是不一样的。你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 “四叔把瓜藤全给养死了这锅我可不背。我明明都给他种植手册了,虽然手册内容简略了点,有些东西可能没法一一写清楚,但我提了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不会,我庄子上还有醉冬呢。他养不好还不来请教,现在死了怪我?” 李承道想说什么死不死的,他指的是活得那株,可话到嘴边,想起自己先前对李渊的隐瞒,好悬又给咽了回去,恶狠狠瞪着李承乾,明明气得要死,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渊将他拉过来:“好了,农物种植确实不是容易的事。别说这些了,尝尝西瓜。” 说着将一盘西瓜塞给李承道,自己端了一盘继续吃。 听着李渊满口的夸赞好吃,李承道很不服气:“也没有多好吃,不就跟寒瓜差不多嘛。” 跟寒瓜差不多?哼哼,这明显就是死鸭子嘴硬了。 若说大唐的寒瓜甜度是六分,那么梦里一般的西瓜甜度大概在十分边缘,甘美等西瓜甜度能达到十五。但眼前系统给予的西瓜种子,李承乾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可甜度至少有十八。这比寒瓜高了好几倍,还不算它的皮薄瓤厚跟汁多呢。 果然是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李承乾在心里给系统点了个赞,瞄了李承道一眼,淡淡哦了一声,看向李渊道:“既然如此,阿翁,你可别赐西瓜给承道了,反正他吃着跟寒瓜没差别,那吃寒瓜就行了,没必要浪费西瓜。” 李承道握拳:“不给就不给,当谁稀罕呢。我说它跟寒瓜差不多有错吗?这看起来不就是寒瓜?别以为你随便取个西瓜的名就了不起。谁不知道你爱胡乱取名,当初西红柿就是如此。一会儿要叫西红柿,一会儿要叫番茄,就会糊弄人。” “我怎么就是随便乱取名了。它本来就叫西瓜。” “呵,什么西瓜不西瓜的,我还南瓜北瓜呢。” 李承乾一顿,眼珠狡黠一转:“那你有本事把南瓜北瓜种出来啊。” 李承道哪里扛得住他如此轻蔑语气,被这话一刺激,直接道:“小瞧谁呢,以为只有你能种出新品种来?哼,你等着,我肯定可以,到时候我就取名叫南瓜北瓜。” “行,那我等着。”李承乾拉上李渊,“阿翁,你听到了,这可是承道自己答应的,你来做见证。” 吃瓜吃得正嗨的李渊:……并不是很想做这个见证。 李承道咬牙:“见证就见证,阿翁,你相信我一定可以的,对不对?” 李渊:……并不是很相信。发现新品这种运气不是谁都有的。 “阿翁不信我?你觉得只有承乾行?” 李渊张着嘴,本想劝他别冲动,被他一问,突然开不了口。在这方面,他确实只信承乾,可若是实话实说,似乎太打击承道了? 然而他就算没开口,沉默的姿态与表情也让李承道看出了他的意思,委屈至极,“阿翁也小瞧人。你们看好了,我一定说到做到。我这就去寻种子。” 撂下这句话,气冲冲跑了。 李渊转头就看到李承乾眉飞色舞,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无奈扶额:“你就会欺负他。” 李承乾哼哧:“阿翁不讲道理,只说我欺负他,怎么不说他欺负我。你这样,别说承道,我也不要理你了。” 说完也跑了。 唯剩李渊:……这俩孙子脾气一个比一个冲,他怎么还里外不是人了呢。哎,头痛。 跑掉的李承乾心情倍儿棒,小样儿想种南瓜?南瓜种子在他系统商城里躺着呢,往后都是他的。 至于北瓜?嗯,梦里似乎不常见这个词,但好像听说有种什么笋瓜还是啥的,别名叫北瓜来着?李承乾记不清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承道想种出来,那是痴人说梦。 跑掉的李承道半点不知道对方的金手指,气冲冲跑去找李元吉告状。听说李承乾庄子上的西瓜长得贼好,李元吉第一反应也是怀疑李承乾耍诈,再瞧那八盆辣椒,差点又给砸了,好悬被李承道给拦了下来。 “四叔,你冷静。李承乾不是说他没作假,是咱们养得不好吗?那这八株咱们就好好养,若养成了,咱们看看这辣椒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若是仍旧养不成,我就拿去摔他脸上,看他还好不好意思诡辩。” 李元吉一顿,觉得可行。这法子不适合他们长辈用,但可太适合李承道了。 李承道又问:“四叔,你当初不是查过李承乾的种子哪里来的吗?结果如何?” 李元吉倒也不瞒他:“西瓜种子是当日你们起争执的那只鹞鹰抓来的,小畜生从哪儿抓的,没人知道。至于辣椒。你那好二叔在长安城外安置了一群伤病残将,还给他们买了些地。这些人去买别的种子,顺带从胡商手里淘来的。” “我知道了,谢谢四叔。” 回到东宫,李承道若有所思,他决定做两个计划,双管齐下。 宏义宫。 李承乾带回来的西瓜多,各院夫人都收获了几个,便是日常教导李承乾的陆德明三人与李淳风也没落下。 至于宫里,东宫武德殿并尹德妃张婕妤亦得到了李渊的赏赐。不过那就不是李承乾关心的事了。东西他给了李渊,李渊想怎么分配,那是李渊的事。反正是从李渊自个儿的份例里出。他对阿翁的孝敬已经到了,这就足够。 这日,李承乾同弟弟妹妹吃着西瓜,还不忘出主意:“你们还小,阿娘不让吃冰,不然可以冰镇了吃;或是榨成汁,放点碎冰沫子进去,口感更好;还能在里头对半加入去膻的牛乳,做成西瓜牛乳;再不然把冰捣成碎末,把西瓜汁交上去,直接吃冰,更绝。” 敛秋刚巧走过来,轻笑一声:“小郎君想得可真好,还想直接吃冰呢,也不知这话敢不敢叫王妃听见。” 李承乾讪讪:“那肯定是不敢的。敛秋姐姐千万别说。” 敛秋看向抱春:“你站旁边当木桩子呢,也不知道劝着点。” 抱春冤枉:“我怎么没劝?我若没劝,小郎君小娘子能只是吃着井水镇的西瓜?” 敛秋瞧了眼桌上的西瓜,神色满意了,安慰道:“小郎君小娘子尚且年幼,脾胃弱,不可食用过冷的东西,井水镇过也凉爽,对不对?” 李承乾三人能怎么办?谁让敛秋是长孙氏的心腹呢,这要是一句话不对,指不定就传进长孙氏耳朵里了,只能乖巧点头。 但李泰李丽质心底已经惦记起李承乾说得各种吃法了,眼珠骨碌碌乱转盘算着。等长大了……不,长大太久了,等改日有机会,一定要试试。不能吃太冰,那尝一点总可以吧?一点,真的就一点点。哥哥说得都好好吃啊。 就在二人幻想美食的时候,但听“啁啁”的叫声传来。 大唐第一太子 第25节 李承乾一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阿鸢?” 不怪他会如此,实在是当日不但为自己“沉冤昭雪”,还捞了两个庄子后,他就自认为鹞鹰的使命已经完成,回来后直接交给下人打理,没关注了。如今过去三个多月,早忘光了。 倒是抱春恐小郎君哪日想起来,常会前去查看,咦了一声:“阿鸢平日很是乖巧,今日是怎么了?可是饲养的内侍没照顾好?” 敛秋蹙眉:“这叫声似乎不太对劲,你听听,里头是不是还夹杂着人声?” 抱春又侧耳听了会儿:“好像是有。” 李承乾站起身来:“这么麻烦听来听去作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几人来到偏舍,就见鹞鹰张牙舞爪,朝着墙头的人影攻击,饲养的内侍大声呵斥,想把它叫回来,墙头的人影也声声谩骂。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承道。 鹞鹰的攻势太猛,李承道在墙头坐立不稳,啪叽,掉了下去,可惜掉的不是自家这头,而是墙外那头。李承乾爬上去,看着摔了个大屁蹲在内侍的搀扶下才缓缓爬起来的李承道,很不厚道地哈哈大笑。 李承道恼羞成怒:“李承乾,管好你养的小畜生。这小畜生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居然敢伤我,我定要阿翁把他给宰了。” 李承乾非但不阻止,反而点头:“好啊,你去!正好同阿翁说说,你作甚来爬宏义宫的墙头。要不是因着你的身份,你以为你只是被阿鸢啄几口?还有没有命在都不一定呢。你当宏义宫的侍卫是摆设,还是当我阿耶是死的?” 刚得到侍卫禀报赶过来的李世民:……臭小子会不会说话,什么死不死的,他正值壮年! 李承道也知自己理亏,支支吾吾:“我……我不过是来看看阿鸢,给它带点新鲜的肉食。” 李承乾瞧去,跟李承道一起摔下去的,旁边确实还有一大块生肉。但这说法他半分不信。 “你脑子有疾?” 李承道大怒:“你骂谁呢,你脑子才有疾。” “脑子没疾,你大老远跑来翻墙喂鹞鹰?喂得还是我的鹞鹰?” “我……反正我确实只是来看看阿鸢,你爱信不信。哼,我走了。” 李承道跺脚,慌乱逃走。 李承乾眯起眼睛,转而大悟:“我知道了。李承道肯定是贼心不死,当初他就跟我抢阿鸢,没抢过我,这都三个多月了,居然还惦记着呢。前面三个多月不声不响,故意让我放松警惕。见我不怎么在意阿鸢了,就跑来投喂,想把阿鸢勾走。好深的心机。” 他从墙上跳下,伸手将鹞鹰捞过来:“阿鸢,你是不是发现了他的心思所以才啄他?干得好!赏!” 被他粗鲁动作弄得差点又一次厥过气去的鹞鹰:……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李承乾放开手,吩咐内侍:“每天多给他吃块肉,这是赏它的。你把它养得很好,没让它轻易被人勾走,有功,你也有赏。” 鹞鹰差点伤了太子家的小郎君,内侍本心惊胆战,以为小畜生恐怕活不成了,自己这养小畜生的人没看好畜生指不定也得遭罪,不料峰回路转,不但没受牵连,还有赏赐。内侍激动万分,泪流满面。 心腹侍卫看向李世民:“小郎君就这么把人放跑了,要不要……” 李世民摆手:“不必。东宫还不至于蠢成这样,让自己五岁的孩子来爬墙头打探。如此作为,是生怕我们发现不了吗?” 侍卫默然,确实不像东宫的手笔。但是…… “虽说如此,却也不是不能做文章。” 李世民嗤笑:“不必。” 他心里明白,于李渊而言,虽偏疼承乾,却也偏疼东宫。李承道是东宫所出,又会撒娇。这些年他跟承乾闹出多少官司?父亲哪次正经处理了?前一两年还会稍微管管,不愿二人闹得太僵,伤了感情。 可惜事与愿违,两人争端越来越多,显见是“兄弟情深”不能了,他就开始和稀泥,这边哄哄,那边哄哄。如今更绝,见哄都没什么用,便开始“自暴自弃”,起了几分躲避的意味来。 李世民撇撇嘴,很看不上他爹这做法。但可以肯定的是,今儿这出就算拿过来大做文章,也是没什么用的。李渊压根不会追究,指定三两句话揭过去。既没什么效果,反而还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失了气度。 再说,他李世民金戈铁马,千军在前都不惧,何时沦落到需要给一个孩子泼脏水的地步?他没这么无能。 倘若日后大事得成,他必不会心慈手软,定是要斩草除根的。但这跟用阴私手段对付一个五岁的孩子是两码事。 ******** 走出宏义宫地盘的李承道懊恼不已,内侍纷纷上前询问:“小郎君没事吧?可有伤着?” 内侍把李承乾上上下下检查了数遍,发现其虽发髻乱了,衣服破了,但鹞鹰那几口皆没咬到皮肉,摔下来时也有他们垫背,全身未见明显伤口,一个个皆松了口气。 李承道却很不高兴,表情几度变幻,最后哀怨叹气。 看来第一计划是不成了。那鹞鹰成了精似的,别说糊弄它去给自己弄种子。自己才开口没说几句话呢,小畜生就发疯一样咬人。显见得是被李承乾养熟了的。这种畜生,就算再弄来种子,也一定不会给他。待它再好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李承道冷哼一声,这条路走不通,他走第二条就是。 于是,没两天,李承乾便听闻李承道在到处打听胡商手里头的种子。 裴行俭眉眼微动:“他这是想学你?” 李承乾便把自己怎么在李渊面前激将李承道下套的事说了,嗤声道:“早说了他脑子有疾,他还不承认。我看他一点都不像太子伯父生出来的,倒像是四叔生的,跟四叔一模一样。” 裴行俭:??? “都一样的蠢。” 裴行俭:…… 李承乾把手里的西瓜皮一丢,拿过帕子擦了嘴,笑眯眯接着说:“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一点。” 当初的辣椒种子是银月村的人从胡商手里买来的,这回的土豆种子未必不会也在胡商手里。虽然系统说的是一个月,但不代表非得等到最后期限。譬如辣椒,说好半个月内,其实他拿到手的时候差不多是隔了十来天。 由此可见,这个时限是灵活的。李承乾猜,系统可能也在找时机?既然如此,他是不是不必干等着系统动手,可以自己也找找看呢?指不定能让系统从中寻摸到机会,提前送达? 李承乾眼睛一亮:“胡商趋利,做什么苦哈哈的一个个去找,让他们自己捧着东西来不行吗?” 次日,李承乾将长孙家庆叫过来,在西市旁边的坊间租了个铺子,名曰:中山王特定办事处。并让人传出话去,只要谁手里有稀奇的以往没见过的种子或其他已育苗的作物,都可以拿到此处进献给中山王,赏赐丰厚。 若手中没有这类东西,但知道与其相关的线索,一样可以来禀报,一经查实,也有赏金。或是家中富余,不想要赏金的,可以同中山王提一个要求。这个要求只需不违道德,不违律法,又在中山王能力范围之内,中山王都会满足。 李承道得闻消息匆匆赶来,便看到办事处门口乌压压的,里三圈外三圈的人,人人手里一个小袋子,宝贝一般捧着。他们不知道怀里的种子算不算稀奇,可没关系,办事处有通农事的人员,会负责查验。若是稀奇,能获得大笔赏赐;若不稀奇也没惩罚不是? 这等不一定赚,但肯定不赔的买卖,谁不想来碰碰运气呢? 李承道气得跺脚,冷眼扫过身后内侍:“这样的办法,你们怎么想不到?” 内侍一个接一个跪下来:“奴蠢笨。” 奴蠢笨? 想不到是蠢笨,那同样没想到的自己呢? 李承道:……心梗了。 第25章 他暗恨不已, 咬牙切齿,转头就吩咐人也去租铺子弄办事处,也在西市附近, 离李承乾的办事处就隔了十几米,大摆对垒之势。 哼哼, 当全天下只有你李承乾能有办事处?他是没那个钱财赏赐人吗?李承乾有个中山王的爵位, 他也是安陆郡王, 再说他前头还能加个“太子家小郎君”的前缀呢,不比李承乾的名头好使? 李承道不服, 李承乾有的,他也要有,绝不能输给李承乾。于是一声令下, 讨好谄媚者无数,办事处次日就开了起来, 配置与李承乾处一模一样。 李承乾知道后翻了个白眼, 骂道:“学人精。” 仆从又说:“安陆郡王特意将赏赐提高,比我们多两成。现如今办事处外头等着的人全跑安陆郡王那边去了。” 李承乾愣了下。仆从觑着他的面色小心问:“小郎君, 我们是否要把赏赐跟着往上加?” 裴行俭蹙眉:“不妥。承乾, 安陆郡王的脾气你也清楚,他这么做摆明是跟你对上了。你若加,他必定也会加。你来我往, 赏赐一层一层往上摞,何时是个头?” 赏赐一层一层往上摞? 李承乾眼睛亮起来,立时发话:“加!必须加!” 裴行俭:???合着我刚才的话白说了? “承乾, 我知道你手里头的东西多, 不在意那些赏赐, 安陆郡王想来也不在意。可你们这么哄抬, 闹得沸沸扬扬,指定会让全长安城看笑话。传到宫里,叫圣人知道也不好听。” 李承乾摆手:“我才不会那么傻呢。你等着看好戏吧,这事儿就算是笑话,也绝对只是李承道一个人的笑话,断不会是我的。” 裴行俭一愣,听这话的意思他另有布置?这是又想坑人了? 虽不知李承乾究竟要做什么,但见他不是一味哄抬价格,裴行俭略放了心。 仆从领命离去,吩咐办事处照做。李承道得知后,果然也加了。你多一成,我高两成。这般来来回回,不到两日,赏赐直接翻了好几倍。 李承乾终于出面让办事处停下来。这头半天没动静,李承道狐疑万分,亲自找上李承乾:“你怎么不加了?” 李承乾哼唧:“你乐意加你自己加去,我才不当冤大头呢。” 李承道嗤鼻,说得好听,不就是玩不起吗?你要是真不想当这么冤大头,之前那么使劲作甚?再说,又不是所有过来进献种子的胡商都能得到赏赐,有好几个精通农事的人坐镇呢。得是新种子才行。 便是提供线索,也是需要查实的。钱并不白给,怎么就是冤大头了?这说法根本站不住脚。肯定是李承乾输给了自己,又不肯承认,所以只能嘴上讨便宜。呵。 难得赢一回,李承道得意洋洋,一整日心情都倍儿棒。 这头,李承乾也很开心,吃着西瓜吐着籽,等西瓜红瓤见底,西瓜皮一扔,将桌上的西瓜籽拢到一块,叫了抱春过来:“洗一洗,擦干净,拿个荷包装起来。” 抱春不明所以:“小郎君是要收拢种子,以备明年栽种之用吗?” “明年的种子不急,那得精挑细选,不能马虎。这个我有别的用处,你帮我收起来就行。对了,荷包别用金贵的,选个布料普通的。” 抱春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也应了:“小郎君身边哪有不金贵的东西,呆会儿婢子去府中小丫头处寻一个吧。” 李承乾点头:“既然要寻,就凑俩吧。一个装西瓜籽,另一个塞几颗辣椒种子进去。” 抱春:??? 裴行俭念头闪过:“你想拿去安陆郡王办事处换赏赐?” 李承乾笑眯眯:“是啊,不然我作甚跟他哄抬价格?” 裴行俭挑眉:“你曾送齐王八盆 辣椒,安陆郡王应是见过辣椒树的,但必不认识辣椒种子。所以辣椒倒还罢了,可西瓜不同。他吃过西瓜。你就这么吐出来给他,当他是傻子呢?” “他本来就是傻子啊。” 裴行俭:…… “我了解李承道,他最不耐烦农事,每回阿翁提倡重农,让皇家子弟做表率,他就装病。这种活动我就没见他出席过一次。他对这个一窍不通。 “那天他非要把我的西瓜说成寒瓜,我便让他往后别吃西瓜,吃寒瓜算了,还让阿翁别赐给他。阿翁倒是没明着赐他,却给了东宫不少。但他心气大,不肯叫我看笑话呢,死活不肯吃。” 裴行俭讶异:“东宫的事你都知道?” 李承乾挑眉:“阿翁说的啊。” 裴行俭了然。 大唐第一太子 第26节 李承乾继续:“就这种情况,他又不是个心细的。我就是把西瓜籽放他面前,他也不一定能联想到西瓜上头去。西瓜如今可是紧俏货,除了我这里以及皇宫,就阿翁赏了零星几个大臣。其他人自然是不知晓的,负责查验的人肯定看不出来。况且这种子跟寒瓜籽也不太一样。” “确实不一样。寒瓜籽可没有这么大这么黑这么饱满。即便精通农事的瞧见了,也会狐疑。”裴行俭叹道,“但他们若是将狐疑提出来,点明寒瓜,你认为安陆郡王还想不到西瓜吗?” 李承乾一顿,觉得这话有道理。若这还想不到,李承道就不是傻,而是智障了。但这点问题不大,他一摆手:“那就挑李承道不在的时候去。” 李承道的身份并不适合常驻办事处,而且他也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这些日子,虽每日都来,但呆得时间均不长。 裴行俭点头,又说:“这样的话,倒是可行。但你不能自己去,也不能让身边人去。你身边伺候的人太惹眼了,难保安陆郡王办事处那边坐镇的人认识。所以得选个生面孔。” “这点我早想到了,连人选都有了。” 李承乾轻笑,眼珠骨碌碌瞄向裴行俭身后伺候的两个奴仆——扶风与扶雨。 裴行俭:…… 扶风扶雨得了重任,接过抱春递来的荷包,盘算着分批出门。一个上午去,一个下午去。用了一天的时间,带着大堆赏赐回来。 李承乾喜滋滋给了他们一人一个银锭,剩下的划了一半给裴行俭。 裴行俭惊讶:“太多了。” “主意是我出的,人是你出的,功劳咱们一半一半,利益自然该平分。” 功劳?这也算得上是功劳? 裴行俭哭笑不得,却没再拒绝。 晚间,同李世民长孙氏用膳的时候,李承乾便说起此事,脸上笑容璀璨,言语间满是得意。 “李承道还以为自己拿到宝呢。西瓜我这早就一大堆了。辣椒也已经慢慢开始结果。而且这会儿是夏季,西瓜和辣椒可以在春天播种成功,想来是不适合夏季的。他想要种出东西,只能等明年,那时长安城百姓恐怕都有了。大傻子,白花一大笔钱财,啧啧啧。” 这个啧啧啧可谓灵性得很,尾音拖得老长,讽刺之意十足,自得之意也十足。 可惜这份得意并没有维持多久,第三日午后,李承乾正琢磨着怎么偷偷摸摸弄点西瓜冰沙吃呢,便听奴仆来报:“裴府出事了。” 裴行俭虽常住宏义宫,偶尔也是会回府呆两日的。这个裴府说得便是他。 ******** 裴府。 李承道满脸愠怒:“裴行俭,我再问你一遍,你让是不让?” 裴行俭沉默不语,将身板挺得笔直,年岁虽小,却颇有几分气节风骨。 “别以为二叔收你做义子,你就真成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李承道冷哼一声,伸手 就将裴行俭推开,“今日我定要把这两个贱奴带走,便是李承乾来了也一样。你若硬要拦着,可别怪我不客气。” “不行。” 裴行俭站起来,仍旧挡在扶风扶雨跟前。李承道大怒,直接下令侍卫动手,裴府的人能怎么办?虽不敢伤了李承道,却也不能让人欺辱了自家小郎君。两方对立,大战一触即发。 “李承道,你想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裴行俭面上大喜,李承道转身就见到死对头,鼻子哼哼:“你说我来干什么?你自己做的恶心事自己不知道吗?” 听着这话,再瞧堂内跪在后头的扶风扶雨,李承乾哪还有不明白的。他走到裴行俭身边,将他护在身后:“我做什么恶心事了?” 李承道指着扶风扶雨:“这两个人,前日拿着两份种子来我的办事处领赏。别告诉我,这事跟你没关系。” “哦,有关系又如何?” “你别不承认,我……诶?你刚说什么?你认了?” 李承乾点头:“认了啊,这有什么不能认的,你自己蠢怪谁?” 坑他欺负他还如此理直气壮,李承道暴跳如雷,偏偏李承乾添油加醋:“你自己立的规矩,只需农事官查验后认证是以往未见过的新作物就可领赏金。西瓜如今只皇家有,辣椒更是还没成熟,如何算不得新作物?他们把新作物给你,你给赏金,有什么问题? “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安陆郡王呢,怎么着也是个王爵,皇室子弟,说话不算数哦?合着你没拿他们的种子?拿了种子还想反悔给人治罪,瞧把你给能的嘞。” “你……你……”李承道气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我我我,我什么呀。我说得哪点不对。你自己不喜欢西瓜跟辣椒,不想要这俩种子是你的事,跟这俩进献种子给你的人有什么关系?要是这样,你当初就该加一条规矩,不但要是新作物还得讨你喜欢才行。 “自己留着漏洞给别人钻,被坑了也只能怪你自己。我好歹跟你是兄弟,怎么也算一家人,就吃点亏教导教导你,给你个教训,免得你以后再犯。犯在自家人手里总比犯在别人手里强,是吧。哎,我很大度的,看在你赏金那么丰厚的份上,不用谢了。” 裴行俭暗道不好,拼命拉扯李承乾的胳膊。我请你来是想让你平息事情的,不是让你火上浇油的。 李承乾半点没接收到他的讯号,将他往护卫身边推:“别吵我,我跟人讲道理呢。” 裴行俭:……你确定你是在讲道理? “李承乾,你无耻!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李承乾挑眉:“来呀!有胆子你就上。你不是早就猜到扶风扶雨干的事是我指使的吗?那你怎么不直接找我,来裴府闹什么闹?怎么着,柿子捡软的捏?” 这话一出,李承道哪里还站得住,他要是再不干点什么,就真成只能捏软柿子的懦夫了。想到此,李承道直接冲上去,与李承乾扭打起来。 护卫瞧见,立时上前。 李承乾嗤笑:“怎么着,怕自己打不赢我,想以多欺少?你也就这点能耐!” 护卫:……冤枉,我们只是想拉开两位小郎君,可不敢同你这宫里头出了名的小魔头中山王动手。 “谁以多欺少了!”李承道怒极,赶紧勒令护卫,“你们都退下,不许过来。这是我跟李承乾的事,我们自己解决。谁要敢过来,就是违抗命令,回头我就让阿翁治他的罪。” 眼见李承道这边的护卫犹豫了,李承乾又装模作样呵斥自己的护卫:“你们也别过来。” 他看着李承道:“就该这样,才像个男人。咱们一般大,谁赢了都不算以大欺小。” 嘴上说着,手头却没停,一拳砸在李承道脸上。李承 道吃痛,拼命反抗,想打回去,却惊人的发现压根挣脱不开李承乾的束缚。没多久,嘴角,手臂,肚子,大腿全中了招。 二人滚做一团,外人看来那是互相打得难舍难分,实际李承道压根没捡到半分便宜。护卫们想帮忙,却又不敢伤了任何一方。两人扭作一团,还真没法下手。 李承道又气又急又痛,忍了好几下,终究没忍住,哇哇大哭。 护卫大骇,见李承乾动作稍顿,两人不再纠缠了,忙上前将二人分开。 李承道坐在地上,已然毫无形象:“你欺负人,我要告诉阿翁。” 李承乾不带怕的:“告就告,你去啊。” 李承道哭唧唧跑了。 裴行俭很是担心:“他肯定进宫找圣人了。若是圣人知道,你……” 话没说完,头上已被李承乾拍了一巴掌:“操什么心呢。阿翁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你赶紧回宏义宫,我得进宫去。” 裴行俭本想再劝,听闻最后一句,立马道:“我这就带人回义父义母处,你别担心我,快进宫,不能让圣人只听他的一面之词。” 两人分道扬镳。 李承乾赶到甘露殿时,李承道正同李渊控诉他的罪状,瞧见李承乾进来,恶狠狠瞪眼:“阿翁,你看他,居然还敢来。” “我怎么不敢来?阿翁也是我的阿翁啊。别以为只有你会告状,我也会。阿翁,李承道欺负我!” 李承道:???这他妈到底是谁欺负谁! “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明明是你欺负我。你指使贱奴拿西瓜和辣椒种子诓骗我,还打我。阿翁,你看看我这一身的伤,全是李承乾打的。” 李承乾气鼓鼓:“什么叫指使贱奴诓骗你?明明是你自己规矩没定好,关我什么事。我给的西瓜跟辣椒种子可都是实打实的。而且我是打你了没错,你就没打我?阿翁,你也看看我这一身,全败李承道所赐!” 李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李承道鼻青脸肿,好不可怜。李承乾,啧,这娃儿怎么浑身灰扑扑的,衣衫不整,发髻全乱,比遭了灾的难民好不到哪去。 李承道咬牙:“李承乾,你别颠倒黑白。” 李承乾挺胸:“屁的颠倒黑白。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再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先撩者贱。我弄办事处,你也弄办事处。我用赏赐吸引胡商,你也拿赏赐吸引胡商,还非得跟我抬价。怎么着,除了学我,你就没别的本事了?” “我……我什么时候学你了?谁说办事处就只能你弄,别人弄不得?这又不是你专属的,阿翁可没给你这个特权。你凭什么说我学你。” “这还不是学我?你就嘴硬吧。事情是你起的头,你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我拿你点赏金当赔偿难道不应该?更何况那赏金还是我用货真价实的种子换的。” “你……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李渊总算从他们的对质中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只觉得头痛。李承乾坑李承道是不对,但李承道非学李承乾,还跟他抬价,也不对。至于打架? 李渊瞧了两个孙子一眼,啧,互打呢,全动了手。 “阿翁,李承乾做得这么过分,你不能再袒护他。” “阿翁,李承道撩得事,是他有错在先,你得罚他。” “阿翁……” “阿翁……” 李渊被拉来扯去,耳朵里一会儿一个做主,一会儿一个主持公道,只觉得自己真成“阿嗡”了,脑仁嗡嗡作响的嗡。 “够了!”李渊大呵,“闹什么闹,这事你们皆有错,全都给我闭门思过。来人,将两位小郎君送回府。” 说完,甩袖离去。 李渊走出老远,见两个小魔王没追上来 ,便知定是被侍卫绊住了,终于长出一口气。 早年,他总找机会将承乾与承道凑一起。一来是觉得二人年岁相当,一块玩耍一块读书,感情处出来了,不比亲兄弟差。若承乾当真身负运道,命格特殊,这丝情分对东宫有利无害。二来是想着有两个孩子作为纽带,老大与老二或许能有调和的余地。 可惜世事难料,这俩孩子似乎天生不对盘,见面就要掐。这也争那也争,便是谁多得一块桂花糕都能吵上几句。简直见了鬼。 李渊三五天就得被闹上一回,真真是身心俱疲,心力交瘁。早先的计划李渊早就不敢想了,只求俩人互不相见才好。 他揉了揉太阳穴,苦笑叹气。 ******** 宏义宫。 李承乾回来才发现裴行俭受了伤,皱着眉很不高兴:“定是李承道推那一下弄的”。 “就是擦破点皮,算得上什么伤,更何况义母已经给我上过药了。” 确实只是擦破点皮,这话并非宽慰,而是实情,因此裴行俭压根没放在眼里。他是男子,往后还想像父兄一样,马上杀敌呢。这点伤算个屁。 李承乾却不这么认为:“伤再小也是伤。不是我说你,你平日看起来挺聪明一个人,怎么今天也犯蠢了?你跟李承道杠什么? “我跟他闹得再大,阿翁顶多就是骂上几句。你不一样,你要是跟李承道有点什么不愉快,被他打了不说,指不定还得被治罪。摆明了只有你吃亏的份。你脑子坏了,这点都想不到?” 裴行俭非是想不到,而是不能退,也不愿退。 见他神色坚定,眼瞅着下回再碰上这种情况还会倔,李承乾心中警铃大作,转而又想起当日先生说“不为五斗米折腰”,裴行俭脱口就是孟子之言的场景,睁大了眼睛:“老裴,你不会还当自己做得贼对,傲骨凌然,威武不能屈吧?” 裴行俭愣住,他没想这么多啊。这都哪跟哪? 大唐第一太子 第27节 李承乾跳起来大叫:“老裴,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可千万不能先生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先生说的也不一定全是对的。在某些问题上,先生们太迂腐太顽固了,做人要学会变通。所谓威武不能屈,也得看情况。如果人家要杀你,你也不屈吗?” 裴行俭蹙眉:“大丈夫岂能畏死?” 这话一出,李承乾大惊,他就知道老裴肯定是被先生忽悠傻了。 “你醒醒啊。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别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不管怎样,你都得先保住命才有机会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说得便是这个意思。” 裴行俭:???有这个俗话?你瞎编的吧? 李承乾继续语重心长:“老裴,先生教了《孟子》,也教了《易经》。《易经》里面说:尺蠖(huo四声)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2这话就告诉我们要学会忍耐与退让,大丈夫能屈能伸,没什么丢脸的。你看这跟《孟子》所说威武不能屈是不是自相矛盾? “《孟子》《易经》都是圣贤书,皆是先生所教,内容却并不相同。这代表什么?代表古之圣人对待同一事件都有不同的见解,谁也不能说自己就是正确的,对方就是错误的。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我们得有自己的思考。” 裴行俭愣住,总觉得这话听着句句没错,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李世民今日本约了房玄龄与杜如晦谈事,听闻李承乾与李承道又闹出官司,还被李渊责罚,便想来询问清楚缘由,房玄龄和杜如晦也恐此间另有端倪,跟着一起。哪知三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李承乾的好一通“高谈阔论”。 得,缘由差不多了解清楚了。但这性命最重要的言论让三人纷纷皱眉。 李世民直接走进 去:“莫非你以为只需求得自身苟活,一切皆可抛?” 李承乾点头:“身外之物,有什么不能抛的?风骨气节有命重要?”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若是旁人用性命要挟,让你帮他做事呢?也可?” “那得看是什么事。你抛却什么都只能代表你自己。忍受屈辱也好,散尽家财也罢,都是你个人的事情,与他人无关,只要你自己愿意就行。可你不能为了活命让别人去忍受屈辱,让别人去散尽家财。 “你的生命很重要,但不能建立在牺牲他人、伤害他人的基础上。国家利益就更不行了。有国才有家,有家才有你。” 这点李承乾还是分得清的,梦里他陪家人一起看电视剧,里面就有主角配角被人绑架威逼的场景,父母就是这么教他的。 他们希望若遇上危难,他能懂得保全自身。但这个保全不能以牺牲他人为代价,更不可有违家国大义。 这是李承乾梦里一直接受的教育,早已深入骨髓,几乎是脱口而出,全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却不知已让李世民浑身一震,房玄龄杜如晦同时顿住,仔细回味与思量。 裴行俭言道:“今日我拦着安陆郡王就是不想让他带走扶风跟扶雨。若我退让,扶风扶雨被抓走,只怕就活不成了。他们伺候我两年,很是尽心,从未出错。我做的跟你说的是一样的。我不能牺牲他们来保全自己。所以我退不得的。” 李承乾撇嘴:“你傻啊。我是说让你不要跟李承道硬扛,没说不让你想别的办法。我们在哪?在长安。长安有府衙。李承道既然说扶风扶雨诓骗他。那就依他呗。 “诓骗郡王是大罪,你直接把人往府衙送,就说愿意让官府来定罪,不论得到什么惩处都认。见到长安令再表明身份,报我或阿耶的名号。 “长安令能傻得直接把我们的人给治罪了?他不得先问清楚缘由,再跟李承道你来我往一番?这么一耽搁,我们不就有时间有机会捞人了?” 裴行俭:…… 李世民:…… 杜如晦失笑:“小郎君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李承乾万分讶异:“与众不同?这不是常识吗?只有傻子才想不到吧。” 众人:…… 神他妈常识。就是同仁之间有点什么事,也多是私下解决。更别说这是太子家小郎君亲自上门来要人,要不硬扛,要不服软,再不就是想别的辙,但再想别的,谁又能想到府衙上头去?什么傻子不傻子的,他们绝不承认。 李承乾:梦里所有人都知道遇事找警察,大唐没有警察,但有官差。所以有事去府衙,这就是常识,没毛病。一群没常识的家伙,大惊小怪。 李世民瞧见他脸上看傻子一样的表情,轻蔑不加掩饰,手痒又想揍人了,奈何房玄龄和杜如晦还在,到底忍住了,嗤道:“呵,别人都是傻子,就你聪明。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被罚了呢?” “闭门思过而已,也就是不能出门。阿翁一没骂我,二没打我,我又不少块肉。该吃吃该睡睡,这算什么处罚?而且我薅了李承道那么多赏金,还揍了他一顿。 “嘿嘿,论打架,李承道可打不过我。我力气大,最近还跟宋庄头学了几手,直接碾压他。我故意在地上滚几圈,看着挺狼狈,其实半点伤都没有。李承道就惨了,脸上挂了彩,身上也没落下。 “出了钱,遭顿打,还得跟我一样被罚闭门思过。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怄死。哦,他蠢,或许压根反应不过来自己吃了大亏吧。说不定还当我俩处罚一样,他没输呢。” 众人:…… 李承乾眼珠轱辘一转,眸中透出几分狡黠:“阿翁现在是罚了我,但之后有他来跟我低头的时候。哼。等着吧,要不了几天的。” 李世民 :???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房玄龄&杜如晦:???小郎君,你可真敢想。 第26章 东宫。书房。 李元吉蹙眉:“大哥, 我去瞧过了。承道这回伤得不轻,父亲却仍是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了事。这处置可太便宜李承乾了。真要论起来,承道是你儿子, 承宗没了, 他就是长子。倘若往后你登基, 他便……” “放肆!” 听闻怒斥, 李元吉将后头的话咽回去, 却不太服气, 内心冷嗤。 他有说错吗?太子妃郑氏日后若有嫡出便罢,如果似现在这般一直无嫡子, 承道或许便是继承人。李承乾算什么?李世民纵着他与承道来争, 乃是司马昭之心,不说也罢。偏偏父亲亦是如此,态度暧昧不明。真真恼人得很。 见他面上愠怒不减,李建成颇觉无奈。这个四弟终是年轻了些, 脾气爆,性子急,也就自己的话他还能听一听。 他一叹:“此事父亲已有定论,不必再说。” 李元吉蹙眉:“就这么算了?” “孩子间的事, 你莫非还要我出手?” 李元吉哑然。长辈插手晚辈之事, 确实不太妥当, 有以大欺小之嫌。更何况, 一个小辈都需大哥出手,这是太看得起李承乾呢,还是太看不起大哥? 李建成眸光忽明忽暗:“李承乾素来有几分鬼机灵,承道过于单纯又容易被激将, 自是吃亏。我会好好教他,待哪日他自己赢回来,那才是正道。” 一句话,李承道自此陷入水深火热,每日不但要完成先生的课业,还得聆听李建成的教诲,只觉得日子昏暗无关。好在没两天,李渊就撤了闭门令。他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借口给李渊请安,每天多呆些时间,得几分畅快。 李承乾却没动,李渊特意派人来宣,他只说:“阿翁让我闭门思过,如今闭门虽撤了,但我过还没思好呢,不敢去见阿翁。” 李渊:…… 随后两日,都是这番说辞。 李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差点气笑了。呵,这不就是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甚至压根不觉得自己有过,所以思不出来吗? 这孩子气性是真大,你现在说不来,还能一辈子不来?就你那性子,朕还就不信了。得嘞,思过去吧。朕等着看谁拗得过谁。 此后,李渊日日询问,李承乾言辞不改,但第五日却是让人送了一车西瓜进宫。 面圣的人道:“这是庄子上第二批成熟的西瓜,比第一批长得还好些。小郎君今儿刚得了,便让送来给圣人。小郎君说,他没思好过,恐圣人怪罪,不敢露面,可又惦念圣人此前的西瓜吃完了,只能让奴代送。” 说完,还奉上一张方子:“小郎君听闻圣人近日略微有些咳嗽,知道宫中有医官,必能将圣人照料好。但又觉得是药分毒,既不严重,那么能不吃还是不要吃的好。 “他得了一张食补的方子,可做甜汤,据说对咳疾甚是有效,特意命奴一道进献上来,请圣人交给医官瞧瞧,若无不妥,还望斟酌着使用。” 李渊神色复杂。承乾便是跟他置气,还念着他,偏自己非要拗。这一刻,李渊只觉得自己这个阿翁做得不太地道,居然同孙子计较,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于是李渊一声令下,摆驾宏义宫。李世民带着众人接驾,李承乾行礼后便问:“阿翁咳疾好些了吗?” 听李渊回复无碍,又见他面色不错,李承乾点点头站一边不再开口,也不动弹,神情委屈巴巴。 李渊但觉好笑:“这是怎么了?” 李承乾声音闷闷地:“阿翁不喜欢我了。” 李渊轻呵:“不是你自己不肯进宫来见朕的吗?怎么反倒怪起朕来了?” 李承乾张开嘴又闭上,低头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阿翁。” 音色中带了几分哭腔。 李渊一愣,想到他送来上的西瓜与食补方子,思及其刚刚开口第一句问的也是自己身体,到底心软,将他拉到跟前:“莫哭,阿翁同你玩笑呢。承乾事事都念着阿翁,阿翁怎会不喜欢你。” “阿翁让我思过。” 感情还惦着这个呢,李渊哭笑不得:“也不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还好意思说。” “我做什么了?”李承乾不服,“是承道先惹事,他非要在我办事处对面再办一个,还跟我抢胡商。我打他也是因为他先打我。” 李渊无奈:“那你也不能下那么重的手吧。” 李承乾小声嘀咕:“打架的时候谁顾得上啊。我们明明一样大,谁知道他……算了。阿翁说是我错,便是我错好了。” 李渊:…… 虽觉无奈,转念想想这话也对。两个人生辰也就隔了几天,李承乾力气大,可年纪小啊,控制不住力道是正常的。前年他去摘柿子,因为太用力,还把树枝给弄断了砸伤自己呢。 大人争执起来都会口不择言,孩子打架时不管不顾,也在情理之中。承乾如何想得到承道这么不经打。毕竟他自己上树下塘,闹腾得很,受伤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不都笑笑就过去了,皮实着呢。 这么一思量,李渊也觉得承道似乎娇气了些。男孩子摔摔打打可太平常了。这般姿态,往后习武怎么办? 习武…… 承乾似乎也还没开始习武。 李渊看向李承乾:“莫气了,阿翁知道承乾不是故意的。此事便罢了,别再说什么错不错的话,可好?” 李承乾低头不语。 李渊叹息:“你不是喜欢阿翁上回赐给你八叔的九连环吗?阿翁让人又寻了一个,比那个还漂亮还精细,给你可好?” 李承乾仍旧不说话。 “记得你之前说,先生提议秋后教你学棋。阿翁库里有一副暖玉棋盘,还有与之成套的棋子,也给你。” 李承乾撇撇嘴。 李渊顿了下,无奈道:“你不是说长安城你都逛遍了吗?阿翁带你出去玩?” 李承乾终于有了反应:“出去玩?” “对。仁智宫修好了,你的庄子也修好了,这庄子可还附带百亩良田呢。都是你的。你就不想去看看?” “想啊。可是……”李承乾眼珠骨碌碌转悠,“阿翁不带承道?” 李渊一滞。 李承乾嘟嘴:“若承道去,我就不去了。我跟他天生不对盘,到时候闹起来,又让阿翁不得安宁。既他去,我还是省省吧,免得阿翁心烦。” 李渊:…… 话虽不客气了点,却是事实。想到两个孙子过往的种种“壮举”,李渊脑仁又疼了,立时拍板:“行,不带他。” 大不了以后找机会再带承道去别处玩便好。李渊如是想。 李承乾终于笑起来。 大唐第一太子 第28节 李渊也舒心了,继续问:“骑马学了,棋艺也安排上了,何时习武?” 李承乾眼睛一亮,幽怨般瞄了的李世民一眼:“我想学,阿耶不让。阿耶说待明年再谈。” “何必等明年,你现在想学便学。” “可是阿耶……” “你阿耶说了不算,听阿翁的。你阿耶要是不给你安排,阿翁帮你指派武师傅。” 李世民蹙眉:“父亲,承乾这小子跳脱得很,不会武呢,就已经嘚瑟上天了。这要是会武,他指定能把天给捅个窟窿出来。” 这也是李世民一直压着李承乾没让其习武的原因。李承乾爱往外头跑,见到什么不平事都要管不管,还美其名曰“肃清长安风气”。他力气本就大,如今年纪小不会武还好,会武,那要是碰上哪家小郎君,一个不高兴不得把人打残了? 李世民一片好心,是真的为长安城各家小郎君着想。可惜李渊完全不理解,斥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咱们承乾好着呢。” 李承乾点头:“对,我好着呢。阿耶总是埋汰我。” 李渊摆手:“别理他。他自己四岁就开始习武了,你现在已经五岁多,他还一堆借口,一天天的,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我们家承乾这么乖,怎么可能把天捅个窟窿?” 李承乾继续点头:“嗯嗯,就是借口。我最乖了。” 李世民:……我的亲爹诶,你是不是忘了,你先前还怪承乾打了承道来着? 李世民气结,奈何李渊在这方面压根不跟他讲道理,直接拍板。他能怎么办?还真让李渊指派武师傅过来?那必然是不行的。无奈,只能自己安排。 李渊知道后,便没再多此一举,却送了一堆的东西。除说好的九连环玉棋盘外,还有许多珍宝,琳琅满目。听闻李承乾在百般武器中选了弓,又赠了把弓给他,名曰霸王。传闻乃项羽曾经所用。 当然这是传闻,不可尽信,真要是西楚霸王的东西,能完好保存到现在?尤其这说法并没有什么考证。但看其通体绯红,触之温润,似木非木,似玉非玉,更非铁制,竟不知是何等材质所造。弓弦韧劲极佳却又松弛有度。绝非凡品。即便与项羽无关,也是世间罕有。 李世民与李元吉都善弓箭。前者战功赫赫,李渊没赏。后者疼宠有加,李渊没赐。如今给了一个初学的小儿,朝野俱惊。 房玄龄与杜如晦得闻经过,回想起那日李承乾所说“有他来哄我的时候”之言,沉默了。 而李世民呢?他自闭了。这不越发显得他不招待见吗? 李渊却犹觉不够。他已浅咳几日,太医瞧过说无碍,多喝些温水养着就行,连药都不必吃。因而身边人,尹德妃张婕妤也好,李建成李元吉也罢,谁都没当回事。唯有承乾记在心里,还特意送食补方子来。别的不论,单说这份心,就不是旁人能比的。 这般想着,李渊着手让人去安排起驾仁智宫的事,将随侍名单中的李元吉尹德妃张婕妤等人全部划去,只留了李承乾。 被划去名字的众人:??? 六月十,御驾启程。 仁智宫在宜州宜君县玉华山,距离长安并不远,当日去,当日便到了。休整一夜,次日,李承乾起了个大早,睁开眼睛就吵着要去看庄子。 庄子说是在仁智宫旁边,其实隔了一段距离,却也不远,有道路可直达,乘坐马车来回十分方便。庄子修建并不奢华,却很用心。一面通往大道,另外面皆被农田环绕。有没有百亩,李承乾不知道,但面积确实不小。 李渊指着面农田,颇有几分“这是阿翁给你打下的江山”之态,言道:“这些原本都是租给附近百姓耕种的。去岁种了冬小麦,四月底全部收割完成,现今都空着。你若没别的想法,便仍旧租给他们。” 李承乾立马举手:“我要留着明年种西瓜,种辣椒!” 李渊失笑:“成。也可交由百姓。” 李承乾点头:“我雇他们做事,付他们银钱。这样他们就不会因为失去租地而忐忑了。醉冬说西瓜跟辣椒都不必花费太多心力,农事不忙的时候,他们还能去找别的活干。如此一来,一年所得收入,说不定比以往种植小麦还多些。” 李渊很是惊讶。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很正常。李承乾想把地收回来种别的,便由着他。但本来租地的百姓如何安置确实是个问题。所以他才提议仍由百姓耕种。本以为承乾是不懂的,哪知他才开了个头,承乾已说得头头是道。 李渊拍拍他的头:“承乾安排得很好。” “那当然。阿娘教过我的。最近我跟着家庆表哥走了好几个村子,见识了不少东西呢!” 瞧那骄傲的小模样,李渊忍俊不禁,他又夸了两句,问道:“你的庄子,不如你取个名字吧。” “就叫农庄啊。” 李渊:???你这也太随意了。 他嘴角一抽:“换一个吧,你太子伯父送你的庄子,你也叫农庄。” 李承乾挑眉:“这还不容易,这里叫一号农庄,那边叫二号农庄就可以了呀。” 李渊:……朕是不是该感谢你好歹把朕送的庄子取名一号? 李承乾:阿翁是皇帝,比太子大。这他还是分得清的。 “嗷嗷,阿翁,这个取名是不是特别棒。你看,有一号,有二号,那么号四号还会远吗?”李承乾星星眼。 李渊:…… 自庄子上回来,用过午食,李承乾就去小睡了。李渊召见了自己的心腹钱九陇:“如何?” 钱九陇摇头:“臣亲自去了趟耀州,孙药师家中只有几个老仆留守,据他们说,孙药师自数年前外出,至今未归。” 李渊蹙眉。此次来仁智宫,一为散心,二便是想着此地距离孙思邈的老家不远,可碰碰运气。但他也明白,这个运气不好碰。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臣这次听闻另一个消息。此地往东坐马车大约走一个半时辰左右有个水云观,名声一般,来往香客一般。但是自上月开始人数多了两倍有余,香火鼎盛。 “盖因寺里来了个游方道士,叫什么不清楚,只知道姓吴,颇有几分神通,不管什么难事,只需去他那求一卦就能解决。” 李渊眉眼微动:“一卦解万难?” “解不解万难臣不知道。但臣打听到,那道长设下规矩,日算卦,超出卦,不管你有多大权势给多少金钱都不出手。而且这卦还得挑人。为恶作伥者不算;不信此道者不算;骄横无礼者不算。卦金收得更是随意,有些人收取百两,有些人只取一文。” 钱九陇上前,递上一本册子:“臣让人去搜集了这些日子前去算卦之人的信息,有求姻缘的,有求平安的,有求事业的等等,都记录在此。” 李渊接过来,边看边问:“可有查证?” “名字上画圈的便是都已查证过,道长之言全部应验的。没画圈的,是还没查到,或者道长所说应验日期未到的。” 李渊一顿,也就是说,目前还没有道长起卦出错的。能力不俗啊。只是上月来此…… 上月也是仁智宫落成之时。行宫落成,他早晚回来。时间太凑巧了些。 钱九陇:“臣去试他一试?” 李渊摇头:“不,既然距离此地不远,朕亲自去一趟。” 次日,一行人扮做寻常富贵人家出行,午前到达水云观。 前头大殿香火鼎盛,后院亦是人头攒动。大家早早等在吴道长门前,见得房门打开,众人齐齐站直了身子,却都不敢造次。 小道童自门内出来,排在最前抱着孩子的妇人扑通跪下:“吴道长,求你救救我家萍儿。你救救她。” 小道童为难,门内一个声音道:“给她。” 小道童这才将手中木牌递过去。妇人感激涕零:“谢谢,谢谢吴道长。” 另一男子举手:“我!我已来了日,夜里便在观外等候。清晨吴道长院门大开,我也是前排进来的。” 更有人说:“你是前排,我就不是前排?” “你才来日,叫唤什么。我都来五日了呢。” …… 众人你争我抢。 小道童蹙眉:“吵什么,每日卦,该给谁不该给谁,道长自有分寸。心存歹意之辈,蝇营狗苟之辈趁早离去,道长可不会助你们行无义之举。” 他向前两步,越过争执不休的几人,将令牌给了排第五第六者。 几人面色一变,这番举动在加上先前的话,不就是说他们找吴道长没安好心吗?几人不甘,开口想要辩解。小道童半分不理睬,言道:“今日卦已定,其他人归家吧。” 拿到令牌的喜不自禁,没拿到的懊恼不已,却没一个敢闹事。 小道童将拿到令牌的人叫到前面:“随我进来。” 一人言道:“请慢,我这令牌非是替自己拿的,而是替我家主人拿的。” 他回头望向李承乾等人,钱九陇会意,低声对李渊说:“是臣昨夜安排的人。” 李渊了然,带着一行人走近。小道童不悦:“道长只见求助算卦者。” 这意思很明白,让奴仆替领牌子的事可以不追究,但要进也只能李渊一个人进。 钱九陇立时反对:“不行。” 李渊不动,他和钱九陇想法一样,便是要探探这位吴道长,也绝不能孤身冒险,门内是何种情况谁也不知道,即便钱九陇等人全等在门外,只有一门之隔,但有些时候千钧一发,未必来得及。 小道童蹙眉:“既如此,将令牌还我。” “让他们进来吧。” 吴道长的声音同时响起,小道童一愣,讪讪闭了嘴。 钱九陇吩咐人随同,其余人等候,陪着李渊推门而入。 门内,房间布置虽然简单,面积却还算宽敞。室中唯有一个十岁左右的青年,坐在案前,穿的是寻常布衣,而非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束起,浑身再无别的坠饰。 小童自进屋后便立于吴道长身侧,不再说话。 吴道长示意妇人上前。 妇人抱紧了手中的婴儿:“吴道长你看看我家平儿,她自数日前发热,时好时坏,反反复复。昨夜忽然面色潮红,瞧着似是更重了。你救救她,救救她。” 妇人泪流满面,又哭又跪,怀中小儿更是大哭不止。 吴道长温和道:“莫急,将孩子抱近一些。” “诶,好!”妇人将孩子抱到其身侧,吴道长看了两眼,低头提笔一会儿沾朱砂,一会儿沾墨汁,在黄符纸上写写画画,瞬间一张符文绘成。他两下将符文折成角,塞入孩子衣襟内,翻手为掌,放在孩子额顶轻轻安抚。 就这么一番动作,小儿哭声渐渐停止,面上潮红也散去了大半。 钱九陇大感惊讶,李渊更是心惊。以手抚额,当年袁天罡救治李承乾也是这般。 唯有妇人大喜,再度跪拜:“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无妨,记住符箓贴身放置一日,不可取出。明日便大好了。” “诶。我一定谨记。道长,不知该多少……多少银钱?” 吴道长轻笑:“你给一文吧。” 妇人心头一松,脸上笑容更大了几分。她本已做好倾家荡产也要救孩子的准备,谁知……谁知道长竟只收她一文。 她从怀里掏出一文放在案上,磕头离去。 吴道长又将第二个领牌子的男子叫上去。 男子恭恭敬敬将令牌交还:“道长,我……那个,府衙发榜说要招衙役,我想去试试。可是得知此消息的人有很多,估计不少人会去。府衙的应招考核明日就结束了,我,我怕比不过他们。” 他一咬牙,接着说:“我想向道长求一道符,给我增几分运气,不知……不知可否?” 男子心中忐忑,要好运可不比先前的妇人只求孩子活命,他也怕自己的要求惹恼了吴道长。 谁知吴道长并未生气,提笔作符,直接给了他。 大唐第一太子 第29节 男子欣喜若狂。 第位轮到李渊,吴道长却摇头:“你这一挂贫道算不了。” 李渊一愣,言道:“可是我们哪里违了道长的规矩?” “不曾。” “那道长此话何意?” “这世间有命格贵重之人,是贫道不敢算,也算不得的,更别提郎君得天眷顾。” 得天眷顾。 天。 李渊怔住,钱九陇蹙眉。众人沉默。忽然一声轻嗤传出,李渊低头便见李承乾不高兴地翻白眼:“你别叽叽歪歪地故弄玄虚,什么敢不敢算,你压根不会算吧。戏里的骗子就是你这样的,整一个世外高人的姿态,其实啥也不是。” 吴道长也不恼,笑着说:“小郎君说是便是吧。” 李承乾大怒,什么叫他说是就是。搞得好像他在无理取闹一样。电视剧里的骗子道士不都这么演吗? “你就是骗子。你压根就不会神通,那个妇人怀里的孩子也不是因为你画的什么鬼符箓好的。” 李承乾点了点桌上的黄纸笔墨与朱砂:“这些东西里面掺了药吧?而且你安抚他的手法肯定也有讲究。孩子不哭了,脸色好了,是因为药跟你的手法,对不对?” 他叉腰,这个他懂。电视剧里演过,用墨在小儿脸上勾几笔,小儿就不哭了,就是因为笔墨有药。这不跟眼前的画符异曲同工吗? 吴道长笑意更深了几分:“对。” 李承乾:??? 这就承认了?你会不会怂的太快?人家电视剧都是点出疑窦,咬死不认,来来回回几次,然后被当众揭了底牌。那才有剧情性,才过瘾。你认得这么快,让我一点打脸的快感都没有。 “小郎君真聪慧,竟能猜出我所用笔墨符纸中有药。”吴道长看向李渊,随后解释,“世人对玄乎其神之事更有敬畏之心。比起医者,人们有时候更信鬼神。” 李渊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病吃药要钱,大夫不是神仙,钱花了人不一定能保住。到时候怎么办?鬼神之道不同,高人在愚昧百姓眼中,堪比神仙,比大夫要强得多。 他们可能会拖着不愿去找大夫,但听闻哪里有高人,总愿意去碰碰运气。再有一点,大夫没治好,那是大夫不行。“高人”没治好,那是天命如此。 在场诸人再次沉默。 长者都听懂了,李承乾却没明白:“什么医者鬼神的,你这语气怎么听着好像觉得自己装神弄鬼还是对的,特别有道理一样?你就是说出朵花来,不还是骗人?” 吴道长一愣,无奈感叹:“是,确实在骗人,这点贫道无法辩解。” 李承乾得意了:“对那个妇人,你虽骗了她,但总归救了她孩子,收费也便宜,就罢了。第二个男人,他满心想入府衙,你给了他那么大的希望,他若失败了怎么办?你可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小郎君怎知他会失败?” 李承乾皱眉:“你这是在赌吗?赌他能被选中,这样他就会觉得是你的功劳?” 吴道长摇头:“没有赌。” 没赌,不就是说那人肯定能被选中?呵,糊弄鬼呢。除非串通或者买通官府。但如今自己在这里,还能给他这个机会? 李承乾招手唤来侍卫,嘀嘀咕咕耳语一番,让他离去,挑衅般看向吴道长。吴道长淡笑不语,明知他的举动却纹丝不动,面上半分慌乱都无。 李承乾蹙眉,眼珠骨碌碌一转,背过身去,偷偷翻出腰间的荷包,倒出里面的黑白棋子。 瞧见他的动作,李渊眉毛一挑,立时明白他想干什么。这把戏李承乾玩过不只一回,宫里李承道李元亨李元方可都被他用这个打赌坑过呢。 李渊没说话,任由李承乾作为,他也想看看这个吴道长如何应对。 李承乾准备好后,将身子转过来,双手成拳伸到吴道长跟前:“你既然这般厉害,那你猜猜,我手中有几颗棋子?” “六颗。” 李承乾一愣,转而笑得无比狡黠:“你确定是六颗棋子?” “是六颗,却不是棋子,而是糖粒。” 李承乾笑容僵在脸上,他鼻子一哼,丢一颗扔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然后摊开双手:“你猜错了,现在是五颗。” 吴道长点头:“对,是五颗,贫道猜错了。” 李承乾:…… 你这套路怎么跟电视剧里不一样!掀桌! 第27章 李承乾往日捉弄旁人无数, 李渊鲜少见他如此吃瘪,哈哈大笑。 李承乾不服:“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道长勾唇:“小郎君告诉贫道的。” 李承乾狐疑:“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了?” “小郎君先问我有几颗棋子。以寻常棋子的大小,结合小郎君手掌大小,握拳程度与姿势, 可猜测到约莫三颗左右。这么算来, 两只手便是六颗。 “可我答六颗之后, 小郎君又问了一遍。小郎君或许没注意,自己再次询问的时候,对棋子二字咬词稍显重了两分,眼中还透出几分促狭。 “我便猜棋子恐有诈。小郎君是从荷包里倒出来的东西。荷包中装有真棋子的概率不大, 一般富贵人家小孩子身上的荷包,里头多半会放些糕点与糖果。而且我鼻子素来灵敏, 闻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甜味,所以我猜是糖粒。” 李承乾怔住, 没想到自己居然露出这么多破绽, 暗自警醒, 亏得以前忽悠的都是小孩子。看来往后要想拿去忽悠长辈,还得再训练训练才行。 李渊大感讶异。 吴道长又说:“其实第二位想要当衙役的男子也是如此。我说没有赌,是因为我看到他双手有茧,下盘极稳。今早开院门之时,门外挤了许多人,他能稳稳抢在第二,将好几个原本排他前面的人挡到后头, 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本可以占据第一,却没有这么做, 而是将位子让给了抱小儿的妇人, 因为他知道妇人怀中小儿病情危急, 比他更需要我的帮助。这是他的良善之处。 “他并不差,只是对自我没有正确的认知,不够自信。我满足他的要求,等于给了他一记定心丸。他就能相信自己。再有那张符箓,虽同交于妇人的不同,却也有药,是用来提神静心的。 “此地明府为人刚正,仁和慈心。既然发榜招人,便会公平对待。他只需有了自信,敢于表达,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如此既有本事又有善心的人物,明府怎会不取?” 众人定住。 时至正午,水云观的小道童提着食盒进来,交于吴道长,又对李渊道:“观中午食虽简陋,但负责烧火做饭的师兄手艺尚算不错,或许比不得贵人往日吃的,却也别有滋味,不知贵人可愿尝尝?” 李渊还没开口,李承乾立时道:“吃吃吃,阿翁,我饿了。” 李渊:行吧。 众人在观中用了午食,观主又安排客舍小憩。李渊问起吴道长的来历,观主摇头:“贫道并不是很清楚。水云观一直与人方便,若有过往道友僧人无处安置,都可来观中借宿;书生学子游学至此也可。 “吴道长来时倒也说了一些自己的情况。他本家姓吴,单名一个峰字。虽当日做的道士装扮,却并未在道观出家。他也坦诚说了此点,言明自己想在水云观为人测卦,更同贫道讲清了卦中所谓的‘神通’奥秘。 “贫道虽觉此举不太妥当,但见他并无歹意,这些时日挑选的也全是需要帮助之人。即便收取银钱,亦有分寸,俱是求助者能轻松拿出来的,还多有一文善举,便随他去了。” 李渊了然,言道:“观主仁善。” 观主摇头,没有接这个评价,道了一声“无量天尊”2,起身告退。 室内没了外人,室外有自己人守着,喜欢上蹿下跳的李承乾也已在隔壁沉沉睡去。李渊看向钱九陇:“你怎么看?” “若真像那位吴道长所说,他无‘神通’,唯有观察。可是能够观察入微,还能凭借观察推测出种种结果,这番本事已足够让人瞩目。” 确实如此,但李渊需要的并不是一个“观察入微”“心思缜密”的人才,他眯了眯眼,低头翻着手中的册子:“这册子是你亲自交上来的, 上面的信息皆是你搜集。今日所见的妇人与男子也就罢了。可这里头诸多情况,却并不是每一样都能用‘观察入微’来解释。” 钱九陇蹙眉,这点他当然清楚。若是以前,他定不会信。不管是真有本事,还是故弄玄虚,都当骗子处置。但他跟在李渊身边多年,见识过智仁法师的本领。当初袁天罡在京时,他还奉命前去试探过。这二人着实颠覆了他的认知。 但吴峰…… 钱九陇深吸一口气:“臣不敢定论。” 这话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便是心有疑虑,略作保留了。 李渊放下册子:“不急。他不是叫做吴峰吗?他来借宿,当是有户籍证明的,也该给观主看过。你去问问观主,从这点入手去查。看他的身份是否有假。若是真的,查查他的过往生平。” 若是假的,那便不用说了,骗子无疑。 钱九陇应道:“是。” 同一时刻,吴峰院舍内。 小道童疑惑不解:“师父怎么什么都往外说,这般一来,我们岂不真成骗子了?贵人如何还会信任我们?” 吴峰摇头:“我可没什么都说。最多坦白了今日之事,往前的测算一字未提。小梁,别把贵人看轻了。我今日若不指出自己是凭观察,贵人才要起疑呢。我大方承认,一切顺着那位小郎君来,表现得越是谦和包容,贵人越会另眼相待。 “你要记住,比起事事神通,有时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辨不清楚,才更能勾起人的好奇心。我往下要行之事多有凶险,你既然决定呆在我身边,就需千万小心。切记戒急戒躁。这才是第一步,我们接下来的路还很长。” 小梁低头:“是。弟子谨记。” 吴峰看向院外,想到李承乾,眸光闪动:“不愧是袁天罡看中之人,确实有几分不同。谁不想命格贵重呢,但月满则亏,刚过易折,太贵太重可不是好事啊。师兄啊师兄,你想保他护他,那我便看看你保不保得了,护不护得住。” 吴峰嘴角冷嗤,言语中充满恨意。 他自幼跟随智仁法师,侍奉其左右,最大的愿望就是等往后长大了拜智仁为师,学得一身本事。智仁法师原本对他也不错,直到袁天罡上山。 自己日日侍奉智仁,智仁都没开口落实师徒名分,袁天罡一来,智仁直接收其为弟子,细心教导,关怀备至。他不甘不忿,前去询问,却只得了个“你不如他”的评价。 哈哈,他不如袁天罡?吴峰咬牙,袁天罡能得智仁倾囊相授,他呢?他只配偷学。如果智仁对他能有对袁天罡一半尽心,他不信自己真就比袁天罡差。 自己跟随智仁整整二十三年,为他送终。袁天罡只陪伴他数年罢了。谁知到头来,智仁死前给袁天罡寄了封信,却没给自己半点东西。也罢,既然智仁不给,他就自己拿。 智仁所有藏书以及心得手札,如今全在自己手中。三年来日日钻研,也算有些成果。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与袁天罡斗上一斗了。 吴峰站起来,走到窗边,眺望远方,群山巍峨,夜风于林间穿梭,树叶沙沙作响。 他垂下眼睑,吩咐说:“明日不必再去后山喂食鸟雀,也不必再陪观中小道童放纸鸢。” 道观坐落山林旁边,青翠环绕,林中有诸多鸟雀,时会翩飞而来。小梁近日天天与小道童们去后山耍,一边放纸鸢,一边喂食鸟雀。 纸鸢飞高,鸟雀成群,居远可望。若此番“景观”突然没了,看不到的人自然会明白是什么意思。毕竟这是一早约定好的暗号。贵人入观,身边随侍个个不凡,别的方法都恐会露出破绽,如此作为既稳妥又安全。 然而小梁却有些不解:“师父,我们既已答应了长安那边,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等 暗号的可不是长安那边的人,且两者对立。他不懂师父这般做到底是为什么。 吴峰摆手:“你照做便是。我自有分寸。” 这便是不愿多说了。小梁张张嘴,低头应是。 “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明日就走。” 贵人才来就要走,他们的事还怎么成?而且既然要走,又何必再传递信息?小梁更糊涂了,忍了又忍,最终只问:“去长安吗?” 大唐第一太子 第30节 吴峰摇头轻笑:“长安自是要去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去长安,目的太过明显,怕是会弄巧成拙。吴峰自认是聪明人,当然不会做蠢事。 ******** 一觉醒来,李承乾没瞧见李渊,询问伺候的抱春。抱春说:“观中弟子午后有道法课,吴道长虽未正式入观做道士,但对道家学说颇有研究,观主请他为弟子讲学论道。圣人听闻后,前去观看了。小郎君可要去?” 李承乾点头,当然得去。他要去看看那个吴峰还能说出什么花来。虽然吴峰之前态度不错,讲得也很有道理,李承乾基本已经认可了他的“观察之说”。但这不表示李承乾就信了他。吴峰这个人怪怪的,让李承乾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太舒服。 来到前面,殿中乌压压坐了许多小道士,观主与吴峰居首,他阿翁坐在一边听得意兴阑珊,头一点一点的就差打瞌睡了。 李承乾走过去,坐在李渊身边,很快也陷入了跟李渊一样的状态。什么《道德经》,什么《冲虚经》,什么《南华经》,这都是什么鬼? 他一句都听不懂。 李承乾风中凌乱,李渊还能坚持着眯一会儿,听一会儿。他刚睡足了,哪还睡得着?无聊至极,屁股下仿佛长刺一般,躁动不安。 李承乾后悔了,他就不该来凑热闹。他又不去当道士,这论道有什么好看的。他随便干点什么不行,偏要来受罪。 好在煎熬的时间没持续太久,论道结束,李承乾大是松了口气。吴峰目光扫过来,仿佛看透了他的局促,笑而不语。李承乾龇牙瞪回去,转而拉住李渊的手:“阿翁,我们今夜留宿观里可好?” 李渊:“嗯?” “我想等一等明日府衙应招考核的结果。” 李渊了然,瞄了眼吴峰,也存了几分自己的心思,遂点头应下。 一行人就这么留了下来,但李渊李承乾没再去找吴峰,吴峰也没来找他们,可以说他回院后就再没出门,次日早上更是没有发牌算卦,只让小道童出来给前来的每个人发了张平安符,劝大家往后不要来了,吴道长即将离开。 李承乾大感讶异,就在他琢磨着对方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样的时候,午食过后,吴峰前来同观主告辞。 李承乾皱眉:“你要走?” 吴峰点头:“已在此地停留快一个月,该走了。” 李承乾嗤鼻:“你该不会是怕昨天那个男子没被选中,自己失算了丢面子吧?” 吴峰顿感无奈,没承认,却也没反驳,一副大方包容他无理取闹的姿态。李承乾牙痒痒:“若不然你为何不敢等结果出来再走?” “结果未时末才出,若等那时再走,恐错过下个城镇,需露宿野外了。” 李承乾哑然。吴峰与观主拜别,又看向李渊:“不知贵人何时离去?” 不等李渊回答,吴峰接着说:“贵人若无事,还请早些离开得好。若是平日,贵人有兴致,倒可以多留几天。水云观虽比不得别的大道观,但上下皆是善心之辈,观主学识不凡,与之闲聊,总有一番收获。 “观内负责做食的小道长手艺颇佳,烧得一手好素菜。这点贵人当是已经品尝过了。后山还有一涧泉,泉水叮咚宛如仙乐,周遭青翠环绕,别有一番景致 。贵人有时间也可去走走。只是……” 吴峰稍顿,抬头看了眼天,微微闭眼,片刻后又睁眼:“倒也无妨,有惊无险罢了。贵人自便。” 说完扬长而去。 李渊蹙眉:什么意思? 他看向钱九陇,钱九陇亦是摇头。 李渊推了推李承乾:“既然后山有涧泉,不如你去玩玩?” 李承乾:???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想把我支开。 李渊确实是此意,李承乾走后,就与钱九陇回到客舍,问道:“他那话是不是说此地会有危险?” 钱九陇摇头:“可要微臣追上去问清楚?” 吴峰是不是真有本事,能不能信还另说呢,这么做不妥。李渊摇头:“不必,派人跟着他。” “是,那圣人今日还留宿吗?” 李渊蹙眉,手指敲击桌案,他本来并不在意,觉得留不留都无所谓,但现在…… “晚些时候再说吧。你去吴峰住过的院舍查查,看有没有什么端倪。还有这水云观里的人,也都查一查。” “是。” ******** 后山。 此处确实如吴峰所说有涧泉,泉水叮咚,宛如乐章,四周青翠环绕,幽雅静谧。但这些在李承乾眼里都不算什么,最让他惊喜的是泉中鱼儿游来游去,一条两条三条,四条五条六条…… 吸溜,好多好多! 李承乾眼睛亮起来,将裤腿一挽,直接跳下去。 抱春大惊:“小郎君快上来,衣服都湿了,小心凉。” 李承乾不以为然:“六月酷暑,又是正午,哪里会凉?这里有风,可清爽了。抱春,你身上带网兜没有?咱们来网鱼吧。” 抱春哭笑不得:“婢子怎会随身带着网兜。” 李承乾点头,没网兜也不打紧,他把袖子捋上去,直接弯腰用手抓。没抓中也不气馁,再接再厉,在泉水里奔跑翻腾,鱼儿被他追得四下乱窜。折腾得热火朝天,硬是一条都没抓上来,反而将自己弄成落汤鸡。 抱春止不住偷笑。 李承乾叉腰:“不是我的错,是这些鱼太滑溜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抱春笑声更大了,就连侍卫也忍俊不禁。为首者拔刀往水中一刺,再提上来,剑尖挂着一条鱼。 李承乾:…… 不行,肯定不是他的问题,绝对是因为他手中没兵器。 李承乾伸手:“把刀给我。” 刀可不好使,侍卫恐他拿在手中伤了自身,哪里敢给他,只从旁边捡了跟树枝削尖了些递过去。李承乾也不介意,拿着木棍刺来刺去,又一番折腾,还是没中。 众人:…… 李承乾:……很好,这莫非就是表姐常挂在嘴边的“世界的参差”? 侍卫轻咳一声,安慰道:“小郎君不必丧气。抓鱼是有技巧的,小郎君不曾学过,刺不中很正常。微臣家乡就在河边,自幼在河里玩耍,当然不同。小郎君若想要鱼,微臣帮你叉可好?” 李承乾应了,让叉两条,又吩咐抱春烧火烤鱼。 抱春为难:“小郎君,咱们身上没带佐料。” “那就回观里拿,我在这等你。记得多拿几样。” 抱春:……行吧。 “顺便看看阿翁在做什么,若他有空,问问他可要过来吃鱼。” 抱春应下,再度回来时,不但带了佐料,带了李渊,还带了更换的衣物。 李渊皱眉:“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浑身**的,也不怕受凉。” 李承乾一边让抱春伺候着更衣,一边说:“我身体好着呢,才不会受凉。阿翁快来,我 们烤鱼吃。观里的素食虽然不错,但比起素,我还是更喜欢吃荤。” 李渊睨他一眼:“在道门清净地杀生,亏你做得出来。” “这泉是天然山水,里头的鱼也是天生天养,又不是道观的东西。而且这是后山,虽然距离道观近。但早就不是道观的地界了,算不得道门清净地。再说,佛门还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呢。道门指不定也有‘酒肉穿肠过,道尊心中留’的说法。” 李承乾理直气壮,李渊哭笑不得,轻轻敲了他一下:“想吃就是想吃,偏要杜撰些浑话,也不怕佛门道门的人听了来打你。” “他们打不着。”李承乾笑嘻嘻嘚瑟,拉着李渊一起烤鱼。爷孙俩手艺不太行,好在有抱春照看,两人不过做个样子。 此地鱼儿身肥肉鲜,烤上几圈,皮焦里嫩,再撒点胡椒,还没吃,李承乾便已闻到了香鲜美味。 他迫不及待伸手揪了一块扔进嘴里,烫的张大嘴哈气,就是不舍得吐出来,还笑眯眯将鱼递到李渊面前:“阿翁也吃。可好吃了。” “就知道吃。”嘴上骂着,手已经接过了烤鱼。 比起李渊还注意形象,李承乾跟土匪似的,大快朵颐。 “你慢点,小心有刺。” 李承乾嗯嗯应着着,嘴上却没停。正吃得欢呢,不知打哪儿冒出一个老妪,冲上来就要抢夺李承乾手里的鱼,面上十分急切,口中啊啊乱叫:“啊啊,不,啊啊……” 她很努力想要说什么,却发音艰难,啊啊的声音嘶哑低沉地仿佛是“咔咔”。 侍卫倏然起身,将李渊李承乾护在身后。 老妪看上去年纪颇大,衣衫褴褛,怀中抱着个破篮子,里头满满当当,也不知都装了些什么。衣服上的脏污都成了大块大块的硬痂,也不知多久没洗了,一股难闻的怪味,众人忍不住皱起了眉。 老妪被侍卫们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到底记挂着鱼,仍想上来抢,不断发出咔咔地压抑在喉头的声音,见怎么也说不出来,急得团团转,唯有指着鱼不停摆手。 李渊与李承乾莫名其妙,既听不懂也看不懂。 他们不动,老妪开始跺脚,继续上来抢,然而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能冲破侍卫的防线,只能急得大哭,可即便是哭,声音也很低,且十分怪异。 这番动静引来路过的小道士。小道士上前将她拉住:“陈婆,你是不是又犯病了?他不是你孙子。” 老妪一愣,偏头仔细打量李承乾,好似慢慢回过神来,扑通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篮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有野菜有山果还有杂草以及破了的木偶与风筝,其中一个不规则小圆球骨碌碌滚到李承乾脚边。李承乾觉得眼熟,顺势捡起来。 ——叮,发放土豆种薯x1,请宿主注意查收。 李承乾:??? 小道士好容易安抚住老妪,这才得空同众人解释:“贵人莫怪,陈婆不是有心冒犯。” 李渊疑惑:“她是观里的人?” “不是。陈婆原本住在附近村子里。她是个苦命的。早年死了丈夫,前朝的时候,儿子又被抓去修运河,自此一去不返,音讯全无,怕是早就死了。儿媳等了三年,最终在娘家的劝说下改了嫁。 “之后陈婆带着唯一的孙子过活。好容易把孙子养到八岁,有次孙子想吃鱼,她便做了一条。谁知孙子吃鱼的时候被鱼刺卡了喉咙,没能及时吐出来,就这么去了。 “陈婆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孙子,受了大刺激,重病一场,好转后脑子就不太清楚了。那会儿陈婆夫家公婆还在,觉得她克夫克子又克孙,命犯孤煞,把她赶了出来。她没地方去,只能到处流浪,偏偏又疯疯癫癫,便是小乞丐都笑话她,打骂她。 “几年前,她游荡到观里,师父见她可怜给了她些吃食。此后她就经常来要东西吃,还自己在这边找到间破屋。这里原是个猎户住的,后来猎户走了就空下来。虽然破败了些,但好歹是个栖息之地。 “师父知道后,让我们帮着修缮好,陈婆就长住了下来。师父说这里离道观有段距离,陈婆的脚力有限,不用担心她胡乱跑去观里惊扰香客。但又不算太远,我们可以时常过来照看,送些吃食。” 小道士往前一指,不远处的山坡上确实隐约有座木屋。此地偏僻,离道观不算太远也并不近,平日没什么人来,于陈婆而言,是个好去处。 小道士弯腰把洒落的东西一一收回篮子里:“陈婆有时会上山摘点东西,像这样的野菜山果,好歹能吃。但这些木偶跟风筝,都破了烂了有什么用。 “偏偏陈婆一直记挂着,说要给乖孙玩,每次都非要捡回来,舍不得扔。有时还捡人家扔掉的果核和瓜皮等等,说她乖孙没吃过这些。如今她那屋子里囤了一堆废物,那味道别提多难闻。我们劝了不知道多少次,陈婆就是不听。” 小道士苦笑:“贵人勿怪,她不是故意冒犯你们。大约是见你们吃鱼,这才……哎,这些年她最见不得别人吃鱼。” 李承乾指了指喉咙:“她的声音怎么了?” 大唐第一太子 第31节 “许是因为孙子死后哭得太多,又许是当年那场大病烧了好几天,又许是两者都有。总之自那以后,陈婆眼睛就不大行,嗓子也坏了。说话难以发音,看人也不太真切,总会把小孩子认成自己孙儿。”小道士解释完,眼含歉意,“贵人勿怪。” 李渊摆手,陈婆虽然唐突,却也没做什么,他们还不至于跟一个疯子计较。 李承乾却冲上去,挡在陈婆前面,拿出手中的土豆:“这个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系统之前给的西瓜辣椒,种子都是一大包,总不能到土豆就只有一颗吧?一颗土豆够干什么?炒一盘就完了。而且他记得系统的播报提示说的是:土豆种薯x1。那是不是说还有x2x3? 奈何陈婆已经接过道士递还的篮子,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孩子,口中咿咿呀呀,听不出几个正式音节,但隐约能从调子上猜出该是在唱歌。 李承乾不死心,继续问:“陈婆,我想问问你这东西……” 话没说完,陈婆抬头,将手指放在唇边,拼命摆手,指了指怀中的篮子。这意思简单,李承乾看懂了,让他不要吵着她的“孙子”睡觉。 李承乾:…… 小道士很是奇怪:“小郎君喜欢这个土疙瘩?” 土……疙瘩?李承乾低头看着土豆,外面裹得泥土有点多,还真像土疙瘩。 “这东西不是观里的,既然跟野菜山果放在一起,该是陈婆自己捡来的。陈婆自从住到这里后,就没去过别处,日常也只在后山活动。她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听得懂我们的话,我们说了不能去的地方,她一般不会去。后山有些地方危险去不得,我们告诉过她。” 小道士指了个方向,继续道:“所以她惯常是在那处活动。小郎君若是想要更多,可以去找找看。” 李承乾撇嘴,不太满意,但看到疯癫的陈婆,也明白大概是问不出答案的。他叹了口气,再次感叹:系统有病。没病怎么会每次送个种子还搞这么复杂? 李渊疑惑:“你要这土疙瘩做什么?” “这不是土疙瘩,这叫土豆。” “土豆?泥土豆子?那你随便挖点泥土抟一抟不就得了?” 李承乾:…… 第28章 神他妈泥土豆子, 还拿泥土抟一抟。你要是能拿泥土抟出土豆来,那就是见鬼了。 李承乾脸上表情一言难尽。李渊突然灵光一闪,睁大眼睛:“这是作物?能吃?” 李承乾点头, 又叹气:“吃倒是能吃, 但一个没什么用啊。” 李渊更震惊了:“种子这么大一颗?这能种?” 哪有这样的种子?这确定不是果实?李渊很是疑惑。李承乾猛然惊醒, 对哦, 这是土豆,不是土豆种子。啊,系统是不是一直说的种薯来着?种薯……嗯, 梦里他好像听爸爸说过, 土豆可以切片育苗? “能吧?”李承乾抬起头, 自己也不太确定了。 李渊:…… 管他呢, 先把土豆拿到手再说。李承乾看向小道士所指的方向:“我要上去找找。” 李渊怎能答应,直接将人拎回来:“你都玩多久了?这会儿上山, 你能赶得及在天黑前下来?夜里山上不安全, 不许去。你若想去, 明天再去。” 李承乾诧异:“我们今日不走吗?” 李渊微顿,目光不自觉落在他怀中的土豆上, 又想到吴峰离开前语焉不详的话, 心念转了转, 言道:“不走,我们多住几日。” 李承乾高兴起来。 李渊轻笑,刚巧他对吴峰始终保持疑虑, 不是说有惊无险吗?那边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寻访似袁天罡这般的人多年, 他还是头一回碰到能入眼的, 可真有点好奇呢。 一行人回到道观, 昨日派去府衙的人早已等候在侧, 并带回消息,那位男子被录取了。 李渊淡淡点头,丝毫不意外。李承乾也兴致缺缺。他关注此人,原本是想找出漏洞对付吴峰。如今吴峰已然离开,那么此人是否取中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整颗心都放在土豆上。 次日清晨,李承乾吃过早食就火急火燎往山上赶,拿着铲子挖了半天都没找到半颗土豆。 第三日,李承乾继续上山,拼死拼活,终于挖到一颗,欣喜若狂。这代表什么,代表山上确实是有土豆的。得到这点证明,第四日李承乾更卖力了。然而一无所获。第五日仍旧一无所获。第六日,亦然。 这几日风平浪静,水云观中诸事安稳,除少了吴峰的影响力,香客锐减,比起前些日子的热闹略显稍微冷清了那么些外,一切如常。吴峰的“语焉不详”仿佛是个笑话。李渊心情复杂,既不希望有事发生,又显得有些小失望。没事发生,也就说明吴峰并无此等能耐。 对他的想法,李承乾毫不知情,孜孜不倦同土豆死磕,终于在第七日还是一无所获后,气得把小铲子摔了出去。 挖个屁,不挖了。 挖了七天才挖到一个,加上陈婆掉的那个,拢共也就俩。这概率得挖到什么时候去?系统有病,有大病。谁家送个奖品这么折磨人的?这跟梦里表姐说的“中个五百万,让你去非洲挖矿五十年才能拿到”有什么区别?这是奖品吗?这是天坑! 李承乾气得踩了两脚刚挖的小土坑。哼,他不干了。发放奖品是系统的事。现在距离一个月的期限没剩几天了,奖品没到位是系统的错,不是他的。让系统自个儿想办法去。他才不受这个罪。 系统:…… 李承乾拍拍手上的泥土:“我们……” “走”字的音还没发出来,但听侍卫惊恐大喝“小郎君”,李承乾瞬时被扑倒,一只羽箭凌空而来,穿过李承乾此前站立的方位,射入后方树干。 李承乾还没回过神来,扑倒他的侍卫已然跃身而起:“戒备!” 一声令下,侍卫们反应迅速,立即围成一圈,长刀出鞘,浑身汗毛竖起。圈内,抱春将李承乾扶起,死死将他揽在怀里。 李承乾懵,很懵,非常懵。 刺……刺客? 念头刚起,突然四周不知打哪冒出七八个山匪,半句话不多说,直冲过来。一时间刀光剑影,厮杀不断。 侍卫们尽皆心惊,都是身经百战的人,谁有真本事谁是花拳绣腿,一试便知。这群人身手不俗,似是训练过的,与一般山匪不同。 队长当机立断,向身边的小甲打了个手势,小甲会意,这是让他瞅准机会,下山报信请援兵。然而两人刚有此想法,一只羽箭再次袭来,阻住小甲的去路。小甲面色大变,很明显这群人发现了他们的意图。 队长咬牙:“何方宵小,藏头藏尾,意欲何为。” 除了周围的厮杀声,远处无人应答。可队长知道,远处必定有人,还是擅长弓箭之人。或许是一人,或许是两人,但不会更多。可惜第一箭来得太突然,他没看清具体方位,只有个大概猜测。后来又被近战所累,已经无法顾及。 但他更知道,必须解决弓箭手,否则任由对方远近配合,战局会急转直下。 队长一咬牙:“小乙掩护我。” 他退后两步,将身上弓箭取下来。他们素以刀剑见长,弓箭还是小郎君前两日上山看到野兔,吵着要打来烤着吃带上的。但这不代表他的射箭功夫不行。当然或许不能同暗处的弓箭手比,然而此时也只能赌一把了。 他拉弓,凌空朝猜测方位射出,未中。不过他也没想过会中,这一招只为了引出暗中的弓箭手反击,诚然,他成功了。又一只羽箭袭来。 队长睁大眼睛,不闪不避,这一箭落在他的肩头,但也让他终于看清了方位,迅速拉弓两箭连发。远处传来人影倒地的闷哼声,再无箭雨袭来。队长知道,中了。他再连射数箭试探,对面皆无动静。 很好,弓箭手只有一个,不存在第二个。 队长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就在这时,小乙被刺中腹部,掩护破防,敌人瞬间杀到眼前。弓箭只可远攻,不利近战。队长只能往地上一滚,勉强躲过这招,当机立断将弓箭丢弃,重新握住长刀迎敌,转头吩咐抱春:“弓箭手已死,带小郎君跑!我们断后!” 抱春半句话不多说,咬牙拉起李承乾就往山下奔。 然而敌人哪会这么容易放过他们,那为首的贼子大喝:“追!不能让他们走。” 李承乾心头大骇,被抱春裹挟着奔跑,脑子里一片凌乱。 他听李世民讲过许多战场上的故事,后来宋威说得更为详细,更在梦里见过电视剧中诸多千军万马的杀伐之景。但他自出身就享受荣华太平,李唐虽有战争,也到不了他眼前。他从未经历患难,那些言语与画面对他而言,终归只流于表面。 此时此刻他才深刻地认识到,他从前英雄气概向往的东西,原来内里竟是如此残忍。 敌人穷追不止。他们走出没多远就被挡住去路,眼见敌方刀剑就要冲到眼前,侍卫及时赶来护持,将其弹开。就这般我跑你追他赶之间来来回回数次,每一次都险死还生。 李承乾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一个个倒下,不是敌方就是己方,双方拉扯死战,面前是满目血红,心脏砰砰直跳。 就在此时,一匹马奔腾而来,马上空空荡荡,众人皆惊。马儿的速度很快,直冲李承乾。队长与众侍卫想要回援,可被对手拖住,已然来不及。 抱春站出来,捡起地上的长刀极速跑过去,想要在马儿到达前将其砍死,但近前才发现,看似单独的一匹马,其实另一侧横斜着个人,他借助马身掩藏住自己,直接一鞭子将抱春抽出去,紧接着伸手把李承乾捞上马,疾驰而去。 抱春发出惊呼:“小郎君!” ******** 李渊大怒:“你 说什么?承乾被掳走了?” 侍卫队长与抱春跪在下首,将头埋进胸前:“是。” “你们一行五人,全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你跟我说,你们护不住一个承乾?” 一行五人,只活下了他。队长咬牙:“是。敌方数量胜于我们,暗处还藏着一个弓箭手。他们有备而来。臣……是臣无能。” 砰。李渊将身前桌案踹翻在地。 “朕把承乾交给你,承乾现在不知去向,你就一个无能来回复朕?” 队长将头埋得更低了。 钱九陇上前道:“圣人,臣已经派人去追,并下令封锁山上山下的各处路口,贼人刚走,跑不远,我们动作快,他们定然出不了宜君县。中山王还在城内。” 对方既然没当场对李承乾下杀手,而是将其掳走,肯定有别的图谋。只需人还在城内,就有希望。 李渊咬牙:“搜!给朕挨家挨户掘地三尺的搜!还有这水云观连同后山全都不能放过。” “是。” 李渊深吸一口气,双唇一张一合犹豫了数次,叹道:“传信通知秦王。” 承乾出了事,不通知老二怎么都说不过去。但……李渊颓然坐下,莫名有些心虚。他把承乾带出来,却给弄丢了,要怎么跟老二交待?老二的脾气可不算好。若是承乾能安然找回也就罢了,若是找不回来,或者找回来却有个损伤…… 不,李渊心头一惊,被自己的假设吓得脸色青白。不,不会的,承乾一定不会有事的。袁天罡不是说他有大运道吗?还有吴峰,对,吴峰也说了,有惊无险,有惊无险。所以承乾一定无事。 承乾,你一定不能出事,不可以。 ******** 李世民接到消息,连夜狂奔,赶来之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与他一起来的还有房玄龄和一支亲卫队。先去面见李渊,父子俩谁也没心情客套寒暄,李世民直接问起事发经过。钱九陇如实回答。 “据侍卫队长说,这群人作山匪打扮,但身手敏捷,配合默契,不多话,也不问钱财,迎面就战,招招致命。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中山王,其他人的死活对他们来说似乎根本不重要。眼见中山王到手,骑马者并不恋战,直接离去,其他人立刻更换战略,一个个发了狠,以命相搏。可见……” 李世民咬牙切齿:“可见他们抱了必死之心,就为了给骑马者断后,让侍卫分身乏术,无法追上去。” 钱九陇点头,确实如此。 李世民讥笑:“这样的行事,是山匪?” 钱九陇哑然,与其说是山匪,不如说更像训练有素的军中将士。但这话在没有实质证据之前,他不敢贸然说出口,若真的是,那牵扯可就大了。 李世民压下心头愤怒,又问:“那些人全死了?” “除骑马者逃离,其他都死了。尸体在道观院舍后头。侍卫队长突围后赶来求援,圣人立时派微臣去追。此处下山只有一条路,直通宜君县城。 “微臣顺着马儿的铁蹄痕迹一路寻过去,从城门守卫口中打听到,刚刚确实有人骑马入城,马上男子带着斗笠,怀里似乎还抱着个孩子,被遮得严严实实。守卫还询问过,他说孩子生了病,不宜见风。” “是承乾?”李世民嘴唇颤抖,承乾素来聪慧,如果醒着,肯定会想办法出声呼救,或者暗示守卫,但他没有。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那会儿的状态不对。那些人对他做了什么?若单纯只是弄晕还好,若…… 大唐第一太子 第32节 李世民一颗心提了起来,强忍着剧烈不安继续问:“你是立刻追过去的,必然与他距离不远,守卫又说那人是刚入城,你没在城内追上人?” “没有。微臣只在暗巷中找到马,马已经死了,身边还有脱下来的两套衣物。 经过辨认,一套是山匪的,一套是小郎君的。” 李世民脸色又黑了几分:“他们这是打算改头换面躲避搜查?既然是在城内,百姓可有什么发现?” 钱九陇苦笑摇头:“没有。他们该是踩过点的,选择弃马换装的地方很偏僻,周遭便是有一二百姓,那个时辰也都出门做活去了,并不在家。” 李世民满脸失望,强打起精神来:“先去后山看看。” 钱九陇自是应允,领着他来到事发地。渗入泥土的鲜血、被砍断的树枝、树干上的刀痕,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厮杀。 李世民环顾四周,最后眯眼看向山下,钱九陇约莫明白他的意思,言道:“圣人与中山王在此地用的是窦家名帖。旁人都以为他们是先皇后窦氏娘家人,并不知晓二人真实身份。 “也因此,圣人不好带大批人马入住,身边只留了十来个禁军侍卫。但这只是明面上的。私下还有一部分人扮做香客,时常在观中行走。” 即便吴峰走后,水云观香客少了些,但仍有消息落后的来碰运气,其中部分人寻吴峰不得会留下求助观主,也有一部分路途较远,不便赶路,就会留宿。他们的人混在其中,倒也不显得突兀。 钱九陇指了指山下小道,继续说:“此山没什么稀奇,除水云观自己人外,少有香客会来。上山也只有这一条路。 “这些时日小郎君爱往山上跑,圣人怕闲杂人等上山冲撞了小郎君,特意叮嘱过水云观,观内道士是不来的。便是香客偶有起意想来闲逛,也会被我们的人联合道观用各种方法劝返。” 李世民心中疑窦更重:“既然如此,这些所谓山匪怎么上来的?” 说到这点,钱九陇暗自磨了磨牙槽:“圣人决定在水云观留几日后,臣带人将周遭都查了一遍,山上也查过。只是……是臣之错,当日未曾查清楚。昨日事发后再次搜山发现一处洞穴。 “那里已入深林,常有野兽出没,人烟罕至,树木高耸,灌枝丛生,还有满山的藤蔓,将洞口遮掩得严严实实。若非是出了事,派了大量卫队寸土寸地的搜索,只怕难以发现。 “洞穴里有活人居住过的痕迹,还找到了与山匪衣着类似的布料。他们该是早就藏在此地,或许是在我们到达当日来的,又或许更早。” 桩桩件件,无一不说明,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而且谋算得十分精细。不论是密林中的洞穴,还是城内弃马的暗巷,都是通过精心算计的。他们对地形了如指掌,或是本地人,或是来过数次,查探了许多遍。 李世民默然不语。 钱九陇犹豫了半晌,开口道:“秦王殿下连夜奔波,神疲体乏,观内准备了院舍,殿下先休息休息吧。” 李世民摇头,承乾生死不明,他如何能安心休息。 “道观的人查了吗?” “都查了,暂时未发现可疑。他们也都没有上过山。这点可以确定。只是没上山不代表与山上的贼匪没有牵扯。贼匪对山上情况如此了解,可能是早就探查过,也可能是有内应。所以如今道观内外全部控制着,所有人不得出入,以待深入调查。” 自李承乾被掳到现在只有一天,如此短的时间查出这么多东西已属不易,李世民便是心焦难耐,也说不出为难钱九陇的话来。 他想了想,将房玄龄留在山上,带着亲卫下山。按目前的情况看,李承乾最大可能是在城内,如今各方路口全被控制,贼人逃不出。既然就在城里,那么便是将宜君县翻个底朝天,他也要把这伙人找出来。 ******** 后山旁,小木屋。 一灯如豆,昏暗的光线下,疯癫陈婆抱着个枕头蹲在角落里咿咿吖吖地唱歌,哄着她的“乖孙”入睡。房中央 还有四人,一女三男。 女子芸娘走到陈婆身边,递上一碗粥:“记得我说的话吗?” 陈婆连连点头。 芸娘莞尔:“这就好。你记住,这里一直只有你自己,你没见过任何人。” 陈婆再次点头。 “很好,你放心,只要你听我的,你儿子就能回家。你若是不听我的,你儿子可就活不成了。” 陈婆面色大骇,扑通跪下来拼命磕头,口中咿咿呀呀乱叫,偶尔发出一两个字“不”的音节。 芸娘将粥碗放下,施舍般道:“吃吧。你乖乖的,我自然能叫你如愿,母子团聚。” 走回房中,男子赵钱站起来:“何必这么麻烦,不如宰了。” 芸娘睨了他一眼:“自然要杀,她儿子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我既然答应了让她如愿,便会好事做到底,送她去地府团聚。但不是现在。现在杀了?你是想直接把李渊跟李世民引过来吗?这种做法跟自曝有什么区别?” 赵钱哑然。 另一男子孙李嗤笑:“莽夫!你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她是附近村子里的人,疯了许多年,这点是事实,一查便知。而且她整日神经兮兮,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妪,谁会将中山王被掳的事情与她联系在一起?留下她才是对我们最好的掩护。” 还有一点孙李没说。陈婆说话说不清楚,与哑巴无异,不必担心她会泄密。 赵钱觉得憋屈:“掩护个屁,我们当日直接下山跑了不就行了?” 孙李翻了个白眼:“你脖子上那玩意儿是装饰吗?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我们才多少人,对方多少人?你以为我们能逃得掉?若不用障眼法,真入城去,我们就是瓮中之鳖,只剩任人宰割的份。留在此地才有活路可寻。” 他指了指桌上的灯盏:“灯下黑你懂不懂?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赵钱撇嘴:“这么多弯弯绕绕,还不如直接宰了李承乾呢。他是李世民的儿子,父债子偿,杀了他也算是为主公报仇了。” 芸娘看了他一眼:“公主留着他有别的用处。” 神色淡淡,语调平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一直未曾说话的周吴眼神凌厉:“公主定下的计策,自有公主的道理。你别冲动坏了公主的事。” 被所有人训了一圈,赵钱憋屈,却也知自己脑子不如他人,只得气呼呼坐下。 “他该醒了,我下去看看。” 芸娘一手提着灯,一手端着粥碗起身。周吴会意,率先走到左侧屋子,这里堆着许多杂物,破烂的玩具、陈旧的衣服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陈婆自道观或山上捡回来的,冗多而杂乱,又未曾整理,全随意甩在这里,长久积压,整个屋子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芸娘微微蹙眉,转瞬又松开。 周吴上前,弯腰掀起脏污厚重的地摊,拉开地板,一间地窖显露出来。 芸娘缓缓走进地窖。地窖不算太大,里头满满当当全是破烂,比外面还多还杂,味道也更重。绕过杂乱的破烂,来到后面,狭小的的空间里躺着个孩子,正是李承乾。 芸娘将油灯放置旁边,不知道是久居黑暗骤然被光亮刺激,还是药性过去本就到了醒来的时候。李承乾迷迷蒙蒙睁开眼睛,还没完全清醒,一把匕首已经架在脖颈。 “听说你虽年纪小,却很聪慧,那么应当知道利害。你已经许久没进食了,我可不想就这么把你给饿死。你自己也不想,对吧?” 李承乾想说“对”,却发现自己口中被塞了破布,只发出呜呜的声音。 芸娘轻笑:“我给你松嘴,你吃东西,不许吵不许闹。我最烦小孩子吵闹,吵得我脑仁疼。我一疼就会不高兴,不高兴我这刀 就得见见血。懂吗?” 李承乾连连点头。芸娘这才将他嘴里的破布取下,把粥碗摆到他面前。 李承乾没动,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姐姐,我手脚都被绑着,吃不了。” 姐姐?芸娘瞄了他一眼,李承乾缩了缩脖子。芸娘无奈,只能端起粥碗亲自喂他。李承乾有些遗憾,行吧,看来是没法骗她给自己松绑了,不能急切,先忍耐。李承乾乖巧就着芸娘递过来的碗喝粥。一碗粥喝完,全程配合,没有作妖。 芸娘很是讶异:“你倒是挺乖。” “我害怕。我的命都在姐姐手里,当然要乖。姐姐别伤我,我什么都听姐姐的。” 芸娘愣住。 李承乾又缩了缩身子。那副胆怯模样让芸娘嗤笑,只听说中山王在长安如何恃宠而骄,作威作福,没想到身陷险境竟是个这么懦弱的。李世民的儿子,如此贪生怕死,呵。 芸娘将破布重新塞回李承乾嘴内,起身离开。地窖内又昏暗下来,漆黑一片,不见五指。李承乾有一瞬间的恐惧,却又强行镇定下来。 阿耶阿娘都没教过他碰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但梦里,他们家曾遭遇过绑架之事,自幼便很重视孩子这方面的危机意识。爷爷还请人给他们上过课。 老师说过,他们是孩子,要听话,要配合对方,不要反抗。可以适当示弱,让对方放松警惕,如果能找机会送出消息或者给予线索更好;如果不能,千万不要逞强,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激怒歹徒。 老师还教了他们如果被捆绑要如何自救。有些绳结是可以自己解开的,但有些需要借助外物。 李承乾试了试手腕的绳索,绳结很扎实,不容易解开。但是老师说过,大人会本能的轻视孩子,对于孩子的捆绑有时会因为这份轻视而造成漏洞,譬如绑得不够死的情况。加之孩子的身体柔韧性好,手腕小,若是如此,便可以通过有规律的活动挣出空间来的。 再有更重要的一点,他的力气大。 李承乾试着按照梦里老师实验的方式转动手腕,一下一下又一下,绳索磨搓着皮肤,生疼生疼。李承乾有些想哭,吸了吸鼻子又止住了。他没有放弃,老师说过的,要想自救就得忍耐。 他一边努力,一边琢磨着周遭是不是有可以借助的物件。 漆黑的地窖里,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屁股一点点挪动,勉强用绑着的双手去摸索。砰,不知碰到什么,李承乾脑袋被撞了一下,似乎是个麻袋。麻袋里装着一坨一坨的东西。李承乾绑在后面的手试着抓起一个。 圆圆的,怎么有点熟悉? ——叮,土豆种薯已全部发放完毕,请宿主注意查收。 李承乾:!!! 第29章 这时候给他发放土豆种薯?那他要是没被绑架, 是不是就拿不到了?为了土豆种薯,让他遭受一回绑架?好家伙,这比给你五百万把你送去非洲挖矿还坑。 啧啧, 系统, 你这么能咋不上天跟太阳肩并肩呢。你有本事变出一把刀来啊,要不然刀片也行。不能就闭嘴。 系统:…… 李承乾气得七窍生烟, 心里骂骂咧咧。要不是素质好, 都要问候它祖宗十八代了。 呵呵。系统就是个智障。什么土豆不土豆的, 有他的命重要吗?李承乾将手中的土豆扔了,继续挪动手腕, 力求解绑,对身边麻袋里的土豆不管不问。 ——叮, 土豆种薯已发放, 请宿主注意查收。 李承乾恍若未闻, 全然不搭理, 仍旧努力求解绑。 ——叮,土豆种薯已发放, 请宿主注意查收。 李承乾:嘿, 小样, 急了吧急了吧。我就是不查收,你能怎么地! ——叮, 土豆种薯已发放, 请宿主注意查收。 系统锲而不舍, 李承乾毫无回应。哪家系统有你这么坑?你苟成这样,爷凭什么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简直傻逼。 系统:…… 没多久, 李承乾挣扎出了一定空间, 将一只手腕抽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只,再伸手扯掉嘴里的破布,解开脚上的绳子。解绑成功。 他循着芸娘离开的方向一点点摸索前行,感觉到了梯子,心中一喜,顺着梯子往上爬,摸到了地窖的木门,尝试着轻轻往上推开一条缝,便见到屋内的情况。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芸娘的背影,她身边还有三个男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声音很低,只能听到断断续续地一些字节,并不真切。东边角落里还蹲着个老妪,口中咿咿呀呀地不知唱什么。 诶,这老妪怎么有些眼熟?陈婆! 看着地窖外与地窖内如出一辙的满堆破烂,李承乾恍然大悟。水云观的小道士曾经说过,陈婆有捡破烂的习惯,什么都收着。最先发现的第一颗土豆是从陈婆手里得来,而这类土豆地窖里还有许多。 所以这里是陈婆的屋子?那么系统发放的种薯是本来就在陈婆手里,故意借陈婆指引,目的是让他来屋子里寻,而他会错了意,一门心思往山上跑搞错了方向;还是本藏在山上,在他不耐烦放弃挖寻后,又想出这招? 李承乾扁嘴,反正不管哪种,都很讨厌! 大唐第一太子 第33节 垃圾系统! 他深吸一口气,晃了晃脑袋,把这份闷气晃掉,重新思考眼下的局势——如何逃生。既然这群人抓了他没跑远仍旧将他藏在山里,那么是不是代表他可以呼救?李承乾张开嘴,瞬间又闭上。 不行,陈婆的住处虽在水云观后面,却是有一定距离的。如果刚巧此时外面有人搜查或是巡逻还好,若没有,他叫再大声也传不到水云观去,非但引不来救兵还会暴露自己。 到时候必然引起芸娘等人的警惕,他想再找机会就难了。而且即便引来救兵,也是芸娘等人离他更近。他照样危险。他必须以自身安危为重,不能冒险。 李承乾犹豫起来,琢磨着该怎么办。一股困意袭来,李承乾觉得脑袋有些晕沉。 不是刚醒吗?怎么又困了?这不对劲吧? 李承乾猛然想到芸娘给他吃的那碗粥。里面有药! 咬了咬牙,察觉自己头晕的程度越发厉害,李承乾小心翼翼爬下楼梯,挣扎着回到原位,将双脚绑起来,打上危机课堂里老师教的特定绳结以便下次更好解绑,接着略显嫌弃得将破布轻轻塞回嘴里。最后把另一条绳子绕了几个圈,将双手伸进去,装出仍旧被绑的假象。 做完一切,李承乾终于撑不住,沉沉睡去。醒 来已是第二日清晨,日光从地板的缝隙照射进来,虽然十分微弱,却比全然漆黑的环境要好得多。 芸娘依旧端着碗下来给他喂食,李承乾吃了几口便不吃了。芸娘皱眉很是不悦。李承乾吓得眼眶都红了,颤颤巍巍道:“我……我吃不下。我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这些东西伺候我的仆婢都不吃的。” 芸娘一愣。李承乾耸了耸鼻子,眼泪悬在睫毛,委委屈屈,好不可怜。 “我想念兰婆婆做的糕点了。软软的,糯糯的,甜而不腻,可好吃了。” 见芸娘的目光扫过来,透着几分不解又带了几分愠怒。 李承乾不自觉将身子往里挪了挪:“兰婆婆是我家专门负责给我做糕点的阿婆。她的手艺真的很好。姐姐若是吃过也会喜欢的,也会跟我一样吃不下这些东西了。” 芸娘一直不说话,李承乾吓得哭出来:“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吃。我确实吃不下。我想兰阿婆了,阿婆,阿婆……的糕点。” 断断续续对于“阿婆”的呼唤以及压抑的哽咽哭泣钻出地窖,声音不算太大,但在寂静的房子里显得十分突兀。呆在角落安静吃饭的陈婆顿了顿,突然站起来,神情激动,口中低哑的啊啊叫,极力呼喊着“孙……孙……”。 她将碗一丢,边喊边朝声音处奔,蹬蹬跳下地窖,将芸娘撞开,抱住李承乾:“孙……孙,啊啊……” 外头等候的三个男子跟下来,一个个面色铁青。赵钱立马就要上前拉开陈婆,将他带出去,奈何陈婆一心扑在“孙子”身上,拼命呼喊,死活不肯松手。 她的嗓子虽然坏了,声音低哑暗沉,字节也不太说得出来,但被逼急了竟偶尔夹杂出两句尖利的吼叫。 眼见局面快要失控,芸娘厉声打断:“放开她。” 赵钱一顿,松开手,眉宇紧皱,下意识抽出自己的刀,却被周吴按住:“这里离水云观不远,如今山上山下都是禁卫军,杀了陈婆会打草惊蛇。” 赵钱气得跺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怎么办?” 李承乾仿佛被突然的变故吓到,眼泪哗啦啦直流,对上芸娘凶狠的眼神,连连后退,将头埋进陈婆怀里:“我……我听话,我不说了,我不想兰婆婆的糕点了。我吃饭,我吃饭。” 见他浑身颤抖,陈婆一颗心都要碎了,死死将他护在身后,指指自己又指指李承乾,跪下朝芸娘等人磕头,一个又一个。 见此情形,孙李失笑:“一个稚子一个疯子也值当你们这么紧张?她想照顾这孩子,让她照顾就是。往后每天送饭喂饭的活都交给她吧,也省了芸娘的麻烦,岂不正好?再说,我们又不出去,总归在屋里。他们一老一幼还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翻出花来?” 芸娘想了想也觉有理,同意了这个方案。 陈婆大喜,主动捧起地上的碗给李承乾喂,李承乾勉强吃了几口,努力咽下去,眼睛不停朝芸娘等人瞄,眸中满是恐惧,那模样显得越发怯弱畏缩了。 一顿饭喂完,芸娘将陈婆赶出去。陈婆不太愿意,又怕触怒了对方,对方会伤害“孙子”,也怕自己不听话,对方之后就不让自己见“孙子”,给他喂饭了。因此只能乖乖听从,不但听从,烧水做饭,伺候四人更加尽心了。 也是她这番表现,芸娘“大发慈悲”,正午仍旧允她送饭喂饭。 暗地里,李承乾大是松了口气。至少第一步,他成功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李承乾在受苦受难的同时,李世民也是焦急如焚。他亲自带人在城里找了一天一夜,什么都没找到,不但没寻到人影,就连半点线索也无。 好在房玄龄这边有了些发现。 李世民面前 的桌上摆着一个香包,一个水囊。 “属下仔细查看了几个山匪的尸体,在其中一人的衣服内发现了这个香包。香包里面用的香料十分平常,但香包上的针脚这个香包上的针脚似是庆州刺绣。” 房玄龄又指向水囊:“据钱将军说,这是在山匪藏匿的洞穴里找到的,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酒。酒剩的不多,但好在还有一些。是黄酒。” 庆州便产黄酒。 香包,黄酒,都指向庆州。现任庆州都督杨文干曾是东宫宿卫,李建成的人。李世民拳头紧了紧:“这点父皇知道吗?” “查到这点后,钱将军已如实禀明圣人。但这两样东西都非铁证,甚至没法明确说它就与庆州有关,便是与庆州有关,也不能说就是杨文干所为。因此圣人暂且按下不表,只让继续查。”房玄龄一顿,“殿下还需早做打算。” “那就查!传信回长安,让那边盯紧了东宫,配合我们一起查。若真是他所为,必有蛛丝马迹。” 李世民牙关紧咬,面黑如炭,不管是谁,胆敢动承乾,他都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正在这时,亲卫匆匆来报:“朗将尔朱焕与校尉乔公山突然前来,请求面圣。” 李世民一愣,这两个也是李建成的人,他们刚刚查到庆州,怀疑承乾的失踪与李建成有人,李建成的人就来了? 房玄龄蹙眉:“可知道他们来做什么?” “不知,钱将军已带他们前往道观后院面见圣人。” 李世民与房玄龄对视一眼,不必房玄龄明说,李世民已然会意:“我去见父皇。” 来到道观客舍,刚迈进庭院便听闻屋内李渊雷霆暴怒:“你们说什么?再说一次!太子让你们干什么?” “太……太子让我等运送盔甲去庆州,交于都督杨文干,嘱咐其尽快准备。” 砰砰,哗啦,是一阵桌椅踹翻,杯碟茶盏碎裂之声。 “准备?准备什么?造反吗!还有前日突然出现在这山上的山匪,是否也与杨文干有关?那些山匪个个身手不凡,所用兵器也非寻常匪盗能有。说,这些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李世民听闻这点,面色大变,疾步闯进去,一把抓住跪在下首的二人:“是你们抓的承乾?承乾在哪里?” 尔朱焕懵了半晌:“中山王?” “别跟我装蒜,我问你承乾在哪里!” 尔朱焕慌忙摇头:“我们不知道。中山王被掳的事情我们一无所知。我们只知道太子让杨文干私募勇士,又让我等去送铠甲,其余一概不知。我们不清楚中山王的失踪是否跟杨文干有关,更不知道中山王现在何处。” 乔公山连连附和:“我们知道的全都跟圣人交待了,其他的,我们真的不知情。” 李世民二话不说,立刻拔刀,眼见刀刃就要落在尔朱焕身上,李渊大叫:“钱九陇!” 钱九陇得到示意,迅速上前,挑开了这一刀。 李渊呵斥:“老二,你冷静点!” “承乾已失踪两天两夜,半点线索都无,生死不知,你让我怎么冷静!” 二人双目对视,看着李世民赤红的眼睛,李渊大惊,本要训斥的话语硬生生咽了回去,想到仍未找到的承乾,所有的脾气再也发不出来。 李世民心底冷嗤,转身一手提起尔朱焕,一手提起乔公山,将二人拖至庭院,扔在地上,直接开揍,拳拳到肉,那个狠劲让周遭侍卫个个胆颤。 钱九陇看向李渊:“圣人?” 李渊无奈咬牙:“你去看着,别让他把人打死了。如今事情未明,这两人不能死。” 钱九陇一听便知,这是不打算阻止了,保证不死就行。 庭院内,肉搏声、哀嚎声、求饶声不绝 于耳。没多久尔朱焕与乔公山便已浑身是伤,头破血流,呼吸急促,气若游丝:“中山王的事,我们……我们是真的不知道。秦王殿下便是打死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眼见李世民拳头篡紧,手指关节咯咯作响,钱九陇连忙上前:“他们都快没命了,仍旧坚持这番说法,想来确实不知情。” 李世民也明白这点,胸口闷闷地,十分失望。 见他没再揍人,钱九陇松了口气,目光在李渊与李世民这对父子间逡巡了一圈,上前道:“中山王的下落要找,但如今更重要的是杨文干。据这二人所说……” 钱九陇顿了下,没提太子李建成,只说:“这二人说杨文干有反意。庆州紧邻宜君县,大军可朝发夕至,不管消息是真是假,圣人都需提早做准备。否则一旦等对方先动,只怕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跪下来:“臣恳请圣人与秦王移驾仁智宫。仁智宫的安防比此处更好布置。还请圣人以自身安危为重。” 李渊刚才被李世民的举动惊到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承乾,现在经钱九陇提醒,恍然回神。是啊,若这二人所说为真,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防备杨文干。至于承乾…… 李渊甚是挣扎,犹豫不决。李世民将他神色收入眼底,嘴角轻勾一抹讽笑:“你们要走边走。我留下。” 李渊皱眉,李世民目光炯炯:“承乾是在此处被掳,山上山下,城内城外都及时被控制住。不管掳他的人是不是杨文干,对方都一定还在。他们没机会逃出去。我若守着,总有机会找到承乾。我若跟着退了,此地空虚,才是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钱九陇心急:“秦王殿下,此地的卫队不会全部撤走,各处关卡也不会撤离,我们可以让下面的人继续寻找中山王,你不必亲自坐镇。” 李世民摇头:“不,我得守着。” 若没出杨文干的事情也就罢了,但偏偏就是发生了。消息传出,必定人心惶惶,到时候下面的人还会不会对各处严防死守?会不会对寻找承乾用尽全力?但凡他们迟疑一分,松懈一分,贼人都可能利用这“一分”将承乾带出去。 他们一旦出了宜君县,天涯海角,那时他要到何处去寻承乾?又或者他们把承乾直接带去庆州,交到杨文干手里,承乾危矣。 所以他要留下坐镇,也必须留下坐镇。 这些话李世民没有说出来,但李渊与钱九陇又如何能不明白。只是…… 李渊几次启唇,欲言又止,半晌后终是咬牙开口:“好!那便不走。你不走,朕也不走。我们一起等承乾回来。” 钱九陇大惊:“圣人!” 李渊抬手阻止了他的话头:“朕意已决,不必再劝。传旨给杨师道,调遣灵州兵马过来,如何布置,如何对付杨文干都由你来负责,朕把自己的安危全交给你了。” 听得此话,李世民看向李渊,见他留下的决定是真心实意,面色总算稍微好了点。 钱九陇无奈,只能领命退下。 从李渊院子离开,回到自己的客舍,房玄龄已经等着了。 “尔朱焕与乔公山所说之事,殿下怎么看?” 跟了自己多年的人,李世民多少有些了解,听他语气不太寻常,微微蹙眉:“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殿下是被小郎君的事扰乱心神,关心则乱了。属下本来也觉得小郎君的事恐与庆州有关。但现在……”房玄龄看向李世民,“我们刚查到庆州,尔朱焕与乔公山就来告发太子。这两个原先还是太子的人,会无缘无故出卖主子?还出卖得如此坚定,毫不手软?” 房玄龄眉宇凝重:“桩桩件件,前后呼应,殿下不觉得太巧了点吗?还是殿下当真相信他们所谓的忠君之言,是自觉太子此举属实不妥,心中难安 才来向圣人禀明真相?” 李世民神色闪烁:“你是说此事不寻常,这里面恐有端倪?” 房玄龄默然点头。 李世民陷入深思。 另一边,李渊也有同样的疑惑。他的第一反应:这会否是李世民的手笔。李世民故意策反尔朱焕与乔公山借以栽赃李建成,倘若李建成谋逆,太子之位必失,那时诸位皇子,自己除了他还能立谁? 念头刚起,脑海中浮现出李世民那双赤红的双目,想到失踪的李承乾,李渊又皱起眉来。不对。老二或许会构陷,但绝不会拿承乾设局。而且他自来到此地后,种种表现都不似作伪。将近两天两夜的时间,他是一刻都没合眼。那份对承乾的担忧历历在目,让人无法忽视。 大唐第一太子 第34节 抛开这个可能,李渊又想:有没有可能是李建成先自曝,然后再嫁祸。如今自己初闻消息时有多生气,但他日反转,得知是李世民陷害之后,这份愤怒就会成倍增加。 可若是如此,这招会不会太过凶险?就算要兵行险招也不是这么用的吧。尔朱焕与乔公山可不只是空口凭说,他们还带来了盔甲军备。 建成如何保证自己能万无一失,绝对能设计成功?这其中但凡出现一点纰漏,都嫁祸不了世民,还会引火烧身,反倒坐实了自己的罪名。 李渊大脑高速运作,思绪风暴旋转。两个都是他儿子,他们都曾父子情深。这两年虽因老二权势过大,他难免心有忌惮,却也只是敲打弹压,从未想过要对亲儿子动手。至于老大,身为嫡长,他立其为储君,更是寄予厚望。 他实在不愿看到这是其中任何一人的诡计。尤其这件事里还夹杂着承乾。为了自己的私欲对稚童下手,还是自己的儿子或侄子,未免让人心凉。 李渊双拳篡紧,最终做下决定:“来人,传信回长安,让太子前来见朕,立刻,马上,不得耽搁。” 他要看看建成接到诏令后会如何做。建成若真有谋反之心必不会来,定有动作。他若来了…… 来了可能是问心无愧,也可能是带人逼宫。 李渊深吸一口气,双目远眺,看向长安的方向,眸光晦暗不明。 ******** 长安。 诏令传来之时,李建成也收到了自己人的消息。诏令只说圣人思念太子,想见太子,对宜君县发生的事只字不提,但自己人的信件中写得明明白白:尔朱焕与乔公山反水出卖了他。 室内气氛异常沉重,谁都明白圣人前脚得知太子向庆州都督输送军备,后脚就让人传唤太子过去,其中有多凶险。此刻的水云观或许早已织就了一张大网,等着太子落入其中。太子很可能一去就会被关押治罪。 李元吉一掌拍在桌案上:“要我说,不如干脆反了。” 李建成沉着脸不说话。 “大哥,事情到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是,我知道你没想造反,至少现在没想。与杨文干联系只是为了防范二哥,以备后患。 “但联系了就是联系了,让他私募勇士是真,令人输送盔甲也是真。就凭这点,你八张嘴都说不清。难道你真想去送死?” 李建成仍旧不语。 李元吉大急:“你总说反兵逼宫是下下策,不到山穷水尽不可用,现在难道还不够山穷水尽吗?” 李建成回头:“你口口声声说反,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真反了,我们有几成胜算?杨文干在庆州没错,但父亲出宫带了禁军,行宫亦有卫队,如今还调遣了灵州的部署。 “更别提宜君县如今还有老二在,他离开长安前也是带了秦王府亲卫的。你当灵州都督杨师道好对付,当钱九陇好对付,还是当老二好对付?他们哪个是尸位素餐、浪得虚名之辈?” 李元吉咬 牙:“那也总比坐以待毙强吧。反了我们还有一线生机,不反你想乖乖束手就擒,被父亲治罪吗?你若忌惮二哥,大不了我先带人围了宏义宫。只需把他的妻儿全扣在手里,便能掣肘于他。” 计划不错,但宏义宫又怎是那么好闯的,即便李世民不在,府内的长孙氏也不是省油的灯。更别提长安可不是他们说了算。 李建成闭上眼睛:“你让我想想。” “大哥!” 李建成没理他。李元吉气得直跺脚,最终只能无奈坐到一边。 良久,李建成缓缓睁开眼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去见父亲。” 李元吉大惊。 李建成却笑了,只是这笑容里掺杂着许多无法言说的心酸无奈。 “反兵逼宫当慎之又慎,此时被逼无奈,仓促起事,无法紧密周全,必有诸多漏洞。原本就不大的胜算只会更小。一旦事败,等同坐实了我的罪名,到时便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况且尔朱焕与乔公山突然反水,此举太过异常,恐背后有人指使。” 李元吉第一想到李世民:“是二哥?” “我不确定。”李建成摇头,“但我知道,不论是谁,他这么做的目的恐怕就是要让我反。” 所以,他才更要慎重。 李建成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不如赌一把。” 李元吉不解:“赌一把?” “父亲没有直接派人来捉拿我,只说诏我觐见,就代表他心中对此事有疑虑,又或者说,他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自辩的机会。此行虽然凶险,却非是死路一条。若我赌赢了,便可全身而退。” 李元吉蹙眉:“若赌输了呢?” “输了……”李建成一顿,“输了,此事与你无关。” 李元吉怔住,转瞬暴跳如雷:“大哥这是信不过我?” “不,我信得过你。正因为信得过,此事必须与你无关。” 李元吉一愣,李建成继续道:“若是输了,看在我没有扰乱长安,没有带兵围困水云观,而是乖乖接受诏令前往觐见的份上,父亲不会牵连太广。我要你保全自身,这样你才能有机会帮我护住家眷。若真到了那一步,东宫上下,承道他们几个,我便都托付给你了。” 此话宛如遗言,李元吉心脏砰砰直跳,下意识握住李建成的手:“大哥!” 察觉出他的彷徨不安,李建成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不过是说最坏的情况,我们不一定会走到这一步。你莫非以为如今这朝堂只有我与老二之争吗?不,李唐局势从来都是我、父亲、老二三方的较量。 “往日有我挡在前面,老二的矛头对准我,父亲便可藏于后头,享乐安稳。如果没了我,父亲就要直面老二。东宫空虚,你认为谁最有可能上位?只能是老二 “老二本就战功赫赫,拜天策府上将,若再拿到储君身份,便会剑指皇权。父亲可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所以他不愿自己直面老二,就不会让老二一人独大。他得有人帮他顶着。” 因此,李建成在赌,不仅赌李渊头脑清醒,能发现尔朱焕乔公山告发他一事当中的蹊跷;赌李渊对他仍旧存有一份父子之情;更是赌李渊对皇权的占有欲,赌李渊需要他。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身家性命。 而他李建成,甘愿勇赴赌桌。 第30章 宜君县, 水云观。 李建成孤身上山,未带兵马,就连太子该有的仪仗卫队都留在了十几里外。 他面见李渊, 直接跪下, 背脊挺立:“儿子知道父皇现在怀疑儿子,可儿子确无谋逆之心,亦不曾对承乾下手。父皇想想, 倘若我真要起事, 直接对付二弟便好, 抓走承乾有何用? “就算是为了扰乱二弟的心神, 我让承道想办法把李泰李丽质骗出来不好吗?需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去抓一个李承乾? “退一步说,承乾当真是我下令让杨文干掳走,二弟接到消息赶来之时,我为何不半道设伏, 反而让他一帆风顺到达此地, 就连随身亲卫也未有折损?我若要在宜君县动手,会放他们过来给自己再添一记强敌吗? “再说,自承乾失踪后,父皇对宜君县严防死守,处处岗哨,水云观更是布防得密不透风。儿子冒昧, 说句大不敬之言。父皇来水云观已有数日。我若真有这等大逆不道之心,早前几日让杨文干领兵偷袭是否更好?还能打父皇一个措手不及。 “我是有多蠢,才会掳走承乾, 行打草惊蛇之事。偏偏在承乾失踪的第一时刻,父皇心急寻人水云观混乱之际不出手,反而等着钱将军处处布防, 将山上山下全都控制住后再行事?” 这话确实大不敬,李渊直接一个茶盏砸过去:“放肆!” 李建成不躲不避挨了这一记,低头道:“是儿子莽撞,言语不当。儿子绝无冒犯父皇之心,只是想证明自身清白。父皇难道就没有想过,对方为什么没对父皇出手,而选择掳走承乾? “儿子想,他们大概是人手不够。父亲在水云观,除了贴身护卫的几人,观中还有许多暗中布置。若要对您出手,对方没有把握。所以他们只能选择承乾。” 李渊明白了他的意思。对方人手不够,但李建成若真与杨文干勾结,人手是足够的。如果他要谋逆,为何弃皇帝而选一个中山王,这不符合常理。 李渊看向他,声色俱厉:“那尔朱焕与乔公山欲要送去庆州的铠甲呢?你如何解释!” 这点还真解释不了,李建成当机立断,干脆承认:“儿子确实曾联系过杨文干,也让尔朱焕乔公山送过东西,这点儿子无可辩驳。但儿子从无谋逆之心,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渊冷哼:“不得已?” “二弟战功卓著,军中威望颇高,诸多将领都曾与他并肩作战,有袍泽之情,彼此交好。外人都道东宫人才济济,可在这方面,我与他差距甚大。儿子这些年住在东宫,当着这个太子,可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其中彷徨与不安,父皇可知?我总得给自己点保障。” “所以你就能与地方军官勾结,私募勇士,暗自屯兵?”李渊大怒,一脚踹过去,将李建成掀翻在地。 李建成爬起来,继续跪着,并不辩解,只道:“儿子知错,不该因忌惮二弟手中人马而行此等悖逆之事。” “你……”李渊张了张嘴,最终铁青着脸唤了人进来,“将太子押下去,严密看管,不许见任何人,也不许任何人去见他!” 听闻此话,李建成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虽然说得条理分明,却并非没有漏洞。 譬如他意欲谋反与李承乾被掳可以是两码事,并不互通;譬如他没有尽早出手可能是因为杨文干还未准备好,他的铠甲军备没有送到;譬如他未曾中途设伏李世民,让其到达水云观,可能是想将其与李渊凑一堆,一网打尽。 这些种种,他心里清楚,李渊也想得到。但只要有疑窦,李渊就不至于直接给他定了死罪。更何况他故意说李世民势大,便是提醒李渊,搔在他的敏感点上。 果然李渊没有治他的罪,只是暂且将他软禁。 李建成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关算是过了。但这场赌局才刚刚开始,不到最后结束都不算赢。如今还需看两点,其一在庆州。他已让人传信杨文干,不许妄动。只希望杨文干能及时收到消息,听他的话。 其二在李承乾。李承乾若能平安归来便罢,若有个闪失,李世民势必要发疯,到时候局面会变成什么模样,他完全无法预料。 后山,小木屋。 芸娘等人脸色铁青。 “他们什么意思?杨文干都要反了,还守在水云观不走?” 赵钱气急败坏,若不是顾忌着怕被发现,他就要控制不住出去提刀乱砍了。李渊不走,山上的守卫不撤,他们要如何脱身? 芸娘望向地窖,她知道李渊李世民不走是因为李承乾。他们原本以为有杨文干要反的危机在,不论是为了皇权富贵还是自身安危,李渊李世民都会仪驾行宫。到时山上禁军必会撤走至少一半,留下的人心惶惶之际必出漏洞,他们的机会便来了。 哪知…… 赵钱咬牙:“我们现在怎么办?” 芸娘收回视线:“等!” “等?当初你说要等,等李渊离开。结果李渊没走。后来你说无妨,此地的事情传到李建成耳朵里,李建成为了自保必定会反。他一反,杨文干率兵打过来,李唐陷入混乱,我们就能趁乱逃离与公主会和。结果呢?李建成没反,他上山了。你现在还说等,我们还要等什么?” 芸娘目光凛冽:“若不等,你想怎么样?杀出去?你以为自己有三头六臂还是阎罗转世,能敌得过这山上诸多禁军?” 赵钱也知杀出去绝无活路,一屁股坐下来,恼恨不已。早知道就不该选择留下,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屁话!还不如直接入城呢。 见他不再躁动,芸娘放软了语气:“别急。李建成不想反不代表杨文干不会反。” 赵钱蹙眉:“什么意思?” 芸娘勾唇:“别忘了公主在哪里。” 赵钱仍旧没听明白。 寡言少语的周吴提醒:“公主在庆州。李建成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杨文干怎么做。棋局开启,棋子落下,就必须有个结果。公主不会让杨文干往后退,他不反也得反。” 赵钱脑子不太好使,又是个急性子,还想再问,眼见陈婆进来,芸娘抬手示意,赵钱闷闷闭了嘴。 一伙人沉默等着陈婆做好粥食,却谁也没心思吃。 反倒是陈婆高高兴兴端着碗去了地窖,赵钱撇了撇嘴:“天天吃这些野菜稀粥,我都吃不下,那小子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第一天还嫌弃呢,如今倒是吃得欢。” 芸娘朝他使了个眼色,赵钱立即明白,端着碗来到地窖口,一边无奈为了饱腹吞食,一边目光扫向地窖内。 在陈婆的轻轻摇动与低哑呼唤之下,李承乾缓缓苏醒,他小心翼翼瞄了眼赵钱,将他那差劲的面色收入眼底,心里琢磨起来。 这群人绑了他要做什么他不知道,可从这两天他们之间沉重的气氛可以猜到,他们的计划必定不太顺利。因着这点都没什么心情来管他了。 当然自从陈婆接手送饭喂饭的任务,他们管得就少了。但起初怕他跟陈婆闹事,每次陈婆出入都会派人跟着。后来见他与陈婆都很安分,不敢违逆他们半分之后,戒心渐渐放下,不再紧跟其后,多是坐在地窖口,偶尔瞄一眼。 大唐第一太子 第35节 这几日李承乾仔细检查过自己身上。外衣被脱掉了,但里头的衣服没动。对方搜过他的身,但没拿走装点心糖粒的荷包。大概是觉得这些不重要吧。 李承乾眼珠骨碌碌转悠了一圈,乖巧吃完饭后,小声与陈婆道:“阿婆,这几天多亏你照顾我,可我现在连自己都保不了,没法报答你。” 陈婆笑着摆手。 李承乾却说:“要的,我知道阿婆对我好,我也想对阿婆好。可是我……我现在没法对你好。若是在长安,我就能带你去吃好吃的了。阿婆整日吃这些东西,肯定没吃过长安的美食吧。我跟你说,我们府上有个跟阿婆差不多大的兰婆婆,她做的糕点可好吃了。可惜……” 李承乾突然一顿,转而笑起来:“有了。阿婆,我身上有兰婆婆做的糖。就在怀里,我双手绑着不能动,你自己拿。” 陈婆想给他解绑,看了眼地窖口的赵钱,又不敢了,只能自己从李承乾怀里取出荷包,倒出来一看,全是糖粒,黑白分明如同棋子。 “阿婆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对上李承乾期待的眼睛,陈婆捻了一颗放入嘴里。 “好吃吗?” 陈婆点点头,欲要将荷包还给他。 李承乾摇头:“阿婆拿着吧。我家里有很多,都吃腻了。这些全给你。阿婆可不许说不要,不然我要生气的。阿婆可以收着,什么时候想我了,就拿出来吃一颗。” 听到这句话,陈婆很是开心,将荷包小心翼翼收入怀中,彷如对待珍宝。 李承乾顺势扑进陈婆怀里,细声道:“阿婆,这里黑,我害怕,你再陪我一会儿。” 陈婆应了,收拾碗筷的动作慢了些。 地窖口的赵钱粗枝大叶,瞄见这一幕,完全没当回事,翻了个白眼,继续艰难吃着碗里的野菜粥,心里冷嗤:这一大一小短短几天功夫倒是打得火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祖孙呢。 ******** 水云观。 就在李渊思索着李建成的话时,山下传来急报:杨文干反了。 若说此前尔朱焕与乔公山的检举还有人持怀疑态度,那么此刻便已是得到了证实。一时间水云观风声鹤唳。李渊急招众人商讨应敌平叛之策,派人传唤李世民。 李世民站立院中,岿然不动。 房玄龄蹙眉:“王爷不去?” 李世民没回答,反问道:“你觉得杨文干会打过来吗?” “会。”房玄龄斩钉截铁,“他既然举了反旗,便已无退路可走,唯有背水一战,只看是他的动作快,还是我们的动作快。” 李世民神色更差了几分,他也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见他不说话,房玄龄疑惑:“王爷,圣人还在等着。” 李世民摇头:“灵州都督杨师道已到,又有钱九陇在,有我没我,差别不大。” 房玄龄:??? 怎么可能差别不大,杨师道与钱九陇都不是他们的人。如今大战在即,若能披甲平叛,又是大功一件。 李世民自知他怎么想,轻笑:“这些年我打了多少场仗,还差这点功劳?” 房玄龄:……确实,于如今的秦王而言,有这件功劳是锦上添花,没有也全无影响。但问题只在于功劳吗?不!杨文干是太子的人,如今反了,其中深意几何?只需握住平叛大权,便能从中做些手脚。 李世民却道:“父皇不会让我一人独掌平叛之事,杨师道与钱九陇必会随同前往。更何况……” 李世民稍顿,语气中满是担忧:“此时此刻,承乾更需要我。” 房玄龄愣住。 李世民苦笑:“你觉得杨文干打过来需要多久?我方平叛又需要多久?大战一触即发,如今父皇一心想要平叛,山上山下还有几人记得承乾?这还是杨文干未曾打过来,若他打过来了,局势会更混乱。到时候……我只怕到那时,承乾……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所以他必须在大战开始前找到承乾,时间紧迫,不容有失。 李世民看向山下,转而又缓缓回头望向后山:“城中我亲自带人搜寻了数日,一无所获。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就算抓不到人也不该连半点线索都无,这不对劲。你说承乾会不会根本没有下山?” 房玄龄一震:“王爷的意思是贼人将中山王藏在山上?可山上钱将军派人搜过,我们的人也搜了。” “那就再搜一遍!” 他不信邪,山上山下都没有,这些人难道会飞天遁地,能凭空消失吗! 李世民起身唤来亲卫,抬脚就走,房玄龄只能跟上。 若说山上哪里最好藏人,必然是后山林子里。但因此前李承乾就是在林子里出的事,整个林子几乎被禁军连同秦王府的亲卫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隐秘的洞穴,偏僻的深潭无一幸免。 今日也一样。一无所获,又是一无所获。 李世民满脸失望,心底的焦虑又大了几分。 他离开长安时曾信誓旦旦向观音婢保证,一定会找到承乾,不会让他少一根汗毛,可如今…… 李世民身子不自主地晃了晃,初闻承乾失踪的消息时,观音婢已然脸色发白,手指冰凉。他不敢想象如果承乾当真有个闪失,观音婢会如何。 更何况那是承乾啊,即便平日他总嫌弃承乾出口呛人、惯爱嘚瑟,沉不住气,得势便猖狂。但终归是他的孩子,还是他第一个孩子,是他满怀期待出生的孩子。 尤记得观音婢孕育时,他们如何畅想这个孩子的未来;记得在房产外等了一天惊喜听到的那声啼哭;记得稳婆将孩子送到他怀里时那副脆弱娇软的模样;记得他第一次开口叫阿耶,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哭着要抱抱,第一次…… 李世民越想越怕,心尖颤抖,只能拼命晃掉脑子里纷杂的心绪,打起精神继续搜查。目光自草地扫过,定睛聚神,力求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突然李世民身形一顿,快走两步欣喜扒开杂草,从中取出一颗白色棋子。 “是糖粒。承乾的棋子糖粒。” 房玄龄大惊:“禁卫与我们的人都搜寻过这边,还不只一次。若早前有糖粒,不可能没发现。尤其昨日下过雨!” 若糖粒是下雨前便在,历经大雨,早该被浸化。可糖粒完好,也就是说它是在雨后才出现,甚至刚刚出现不久。 这点房玄龄明白,李世民也想得到,他将糖粒握在手中宛如至宝。 这代表什么?代表承乾在山上,又或者说那个掳走承乾的贼人在山上!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去查,此处今日谁人来过!” 亲卫疑惑:“目前山上除了水云观的道士剩下全是自己人。水云观的道士全都被看管起来,根本出不了道观,能在外行走的只有我们同禁军。总不能是禁军……” 话未说完,亲卫不敢提了,若是禁军所为,那事情可就不一般了。 李世民咬牙:“去请钱将军!” 钱九陇刚同李渊商讨完平叛之事,从院中出来就撞上房玄龄,被紧急拉过来。看到棋子糖粒,钱九陇十分讶异:“怎么会?山上明明全都搜遍了,他们能藏到哪去?” 李世民好悬压下火气:“还望钱将军好好想想,禁军谁人负责这片的巡视,谁人到过此地?” “不会是禁军,禁军十人一队,不管是巡视还是搜查,都是一起出动,没有单独行动的机会。” 不能单独行动,总不至于一队的十个人全都有问题。 问题卡在这里,众人犯难。 李世民忽然灵光一闪:“我记得,之前搜山的时候,你们提过,山上还住着个老妪?” 钱九陇点头,指向左方:“是。那老妪已经六十多岁,这里的人都唤她陈婆。那边往前数里有座小木屋,陈婆就住在木屋里,为人疯疯癫癫的,还不能说话。出事之后,水云观的所有人,连同当日来过的香客都查了。她也不例外。 “她是本地村子里的人,疯癫数年,这些年里只在木屋附近活动,从没下过山,除水云观的道士偶尔来给她送些吃食外,没同任何人有过交往,并无可疑。小木屋我们也搜了。还搜了两遍。” 亲卫点头:“事发后钱将军带人搜过一遍,后来王爷有令,属下又带人把各处重新搜了一遍。” 李世民不说话,钱九陇知道他在想什么,摇头道:“不可能的。就跟水云观的道士被困在观内出不来一样,陈婆也被困在屋内。她的住处四周都有岗哨。岗哨距离木屋最近的一里,最远也不过一里半。她若出门有异动,守卫不会没察觉。更何况这山上还有巡防。” 李世民死死盯着手里的糖粒,他要去看看。 “带我去木屋。” 话音刚落,但闻啁啁的声响传来,众人抬头。 钱九陇讶异:“鹞鹰?小郎君养的那只鹞鹰吗?” 李世民低喃:“阿鸢?是阿鸢!” 承乾养的鹞鹰他是认识的。这只鹞鹰平常只和饲养它的内侍呆在一处,不捣乱不闹事。偶尔自己出去捕个食,吃饱了就飞回来。省心得很。承乾对它并不是很上心,但来仁智宫的时候却一定要带上,说仁智宫在玉华山,指不定还能训练它为自己狩猎。 啁啁—— 鹞鹰飞到李世民头顶上空,一个小黑点被抛下,李世民下意识接住,是颗黑色的棋子。 有一颗棋子糖粒。 啁啁—— 鹞鹰挥动翅膀往前飞,李世民莫名看懂了它的意思,立刻道:“追上去!” 有鹞鹰指引,众人一路跟随,来到小木屋。 钱九陇十分诧异:“陈婆?” 李世民使了个眼色,亲卫立时闯进去,陈婆吓了一跳,缩在角落不敢动弹。 李世民甫一进门便闻道一股怪味,环视四周,身形顿住。这哪里是木屋,分明是个垃圾场。屋子里到处是破烂,唯有中间断了腿的方桌周围勉强还算空旷。 李世民忍着怪味查看了一遍屋中的“垃圾”,翻来覆去,垃圾堆得过分实在,压根没有藏人之地。若没发现那颗棋子糖粒,没有鹞鹰引路,李世民恐怕就要放弃了,这种地方是人呆的吗?这么扎实的垃圾,上哪藏人去! 可想到棋子,想到鹞鹰,李世民知道此处一定有问题。但屋子里该搜的地方都搜了,垃圾都被他翻了个遍。 钱九陇犹豫着说:“其实之前搜查的时候,我们发现木屋还有个地窖,就是……” 李世民抢先打断:“地窖在哪?” 钱九陇指了指方位。李世民拉开地窖的门,瞬间明白了钱九陇提及地窖时那一言难尽的怪异表情是怎么回事。 地窖的怪味更大,酸臭、腐朽扑面而来,李世民偏过脸,差点呕出来。随行亲卫并钱九陇早有经验,及时捂住口鼻。 李世民憋了一口气,重新站定,忍着不适爬下地窖。好家伙,地窖的垃圾比上面还多,从地面堆到窖顶,上面好歹能容人落脚,地窖却是连落脚都要小心翼翼。 李世民从入口开始查,在杂物中翻来翻去,突然一顿,目光瞄向地面,瞳孔收缩,手指一动,偏头干呕了几声,无奈张了张嘴:“这种情况如何藏人,承乾怎会在此。上去吧。” 众人跟在后头,一个个离开。 良久,未再传来声响。赵钱、孙李、周吴将头顶的杂物麻袋一个个挪开,与芸娘一起从垃圾堆最里头跳出来。芸娘将怀中昏睡的李承乾放下,揉了揉胳膊。 “都搜两遍了还来,咱们现在这模样,真成乞丐了。”几人顺着梯子爬出去,赵钱骂骂咧咧,抬起袖子凑到周吴面前,“你们闻闻,这味儿,乞丐都没咱们大吧。咱们这……” 咻—— 一只羽箭破窗而入,自赵钱背后贯穿胸膛,赵钱低头看着胸前的箭矢,双目瞪圆,不敢置信,扑通倒地,未说完的话再也没机会出口。 紧接着侍卫冲破木门,大刀来袭。孙李与周吴上前应敌,然而寡不敌众,没一会儿孙李便中了刀,鲜血直流,他勉力撑着:“快走!走!” 可如今情形,哪里走得了? 芸娘咬牙,回身跳入地窖,将李承乾抱出来,匕首抵在李承乾的脖颈:“全都住手,否则我杀了他!” 侍卫攻击顿停。 大唐第一太子 第36节 李世民双目瞪圆,嘴唇颤抖:“承乾!” 李承乾双目紧闭,毫无反应。李世民心头大骇,眼中猩红一片,看向芸娘等人的眸光满是杀意。 第31章 “放了承乾!” 如今李承乾就是他们的挡箭牌, 芸娘怎么可能放?她嘴唇勾起:“都退出去!” 李世民不想退,可眼见芸娘匕首往李承乾肌肤又推近了一分,到底投鼠忌器, 不敢冒险,只能咬牙下令:“退!” 芸娘缓缓上前,将众人一步步逼出木屋。她立于门口, 对峙众人。屋内, 周吴奋力将孙李拖到身后, 可他自己也受了伤,不比孙李好多少, 做完这一切已然脱力, 颓唐倒在垃圾堆上,捂着伤口,额角的汗水滴落, 混合着血水,糊满双眼。 可他仍旧用这双视物不清的眼睛看着芸娘, 缓缓摇头:“别管我们。” 芸娘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让她放弃他们,挟持李承乾逃。她哽咽着, 泪水滑落,却又硬生生止住。其实都一样的。就算抛下他们, 面对李世民, 面对眼前的亲卫,面对满山的禁军, 她也难以逃脱。 她们启动计划,就想过失败的后果。她不怕死,但她不能死得毫无价值。 她对李世民道:“给我一匹马。” 李世民蹙眉:“你逃不掉的。” 芸娘冷嗤:“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只要李承乾在她手里, 她就有希望,即便这希望其实微乎其微,她也要试一试。 李世民示意亲卫去牵马,顺便给了个眼神。芸娘立刻唤“周吴”。 周吴挣扎着起身,奋力推翻杂物,杂物倒向窗口,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这一个往日看来随手而为的简单动作,如今却已是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做完后周吴瘫在地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芸娘眸中划过一丝悲伤,转瞬又恢复如常,勾唇看向李世民:“怎么,想故技重施,让你的亲卫从窗口放箭?吃过一次亏,我还能再吃第二次?” 李世民脸色铁青,窗户的缺口被堵,门是唯一的路径。可芸娘死守门口,手中还有李承乾为质。李世民小心估量着击中芸娘而不伤到承乾的可能性。 芸娘也知,轻笑起来:“我知道秦王的亲卫都不是吃素的,秦王身手更是不凡,还有钱将军为你掠阵。但我亦不是寻常闺阁女子,打小舞刀弄剑长大。秦王殿下想要出手,怕是得掂量掂量,是你的身手快,还是我的匕首快。” 芸娘右手用力,匕首往前推进一分,尖利的刀刃划过皮肤,李承乾的脖颈瞬间出现一道血痕,疼痛使得李承乾在昏睡中皱了皱眉宇,眼珠微动,却并没有立刻醒来。 “住手!”李世民大骇,“我不动,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伤了承乾。” 李世民确实不敢动了,他是可以杀了芸娘,甚至有九成的把握保住承乾,但还有一成呢?即便这一成的几率看似不大,可放在承乾身上,他不敢赌。因此他选择暂且安抚住芸娘,再伺机行动。 马匹牵过来,芸娘勒令众人退后。 李世民照做,他在等。芸娘若要上马必定会出屋。眼见己方缓缓后退,芸娘试探着开始伸脚出来,李世民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快了,只要她出屋,没了木屋遮挡,就有机会。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起,陈婆捡起地上赵钱掉落的大刀砍过来。芸娘猝不及防,后背中招,身形凝滞,双手一松,李承乾朝右歪去。 李世民大喝:“动手!” 亲卫的羽箭破空而来,击中芸娘左肩。她挟持承乾的力道再也撑不住,与此同时,李世民一跃而起,顺势抱住李承乾,在地上滚了一圈,将李承乾护在怀里,躲过芸娘垂死反扑的匕首。 赵钱、孙李当场死亡,周吴还剩一口气,芸娘受伤被抓,局势落定。 陈婆跌跌撞撞跑出来,口中啊啊乱叫:“孙……孙……” 眼见承乾一直未醒,情况不明,李世民哪容得她靠近,也不必他动手,自有亲卫将人拉开。李世民抱起承乾就往水云观去,甫一入观便让人去请医正。 ******** 李承乾这一觉睡得不长,也很不安稳。朦胧中他做了个梦,与往常梦到另一个世界不同。他梦到阿耶来救他了,梦到阿耶抱着他,梦到阿耶唤他的名字。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看到阿耶。 李承乾懵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困得太久,天天想着阿耶来救他,所以出现幻觉了? “承乾!”李世民万分惊喜,“医正,承乾醒了,他醒了。” 医正上前,把过脉,将其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通,微微松了口气:“小郎君既已醒来便无大碍了,手腕和脖颈都是皮外伤,养几日就好。” 至此,李承乾才回过神来,他得救了?那不是梦,阿耶真的把他救回来了! 李承乾起身,双手抱住李世民的脖子,哇地一声哭出来。 “阿耶,你怎么才找到我。我明明离你们那么近。我天天在梦里唤你,让你来救我,你都听不到。” 李世民轻声安抚着,对这些指责全部应下:“是阿耶不好,都是阿耶的错。” “阿耶,我好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也见不到阿娘跟弟弟妹妹了。他们欺负我,还说要杀我。你怎么那么笨,找这么久。” 李承乾越哭越凶,他即便再早慧也不过五岁,自出生就被长辈护着、仆从捧着,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受过这等委屈?被绑架时,为了活命,他极力冷静,不敢哭不敢闹不敢有一丝松懈,即便昏睡也紧绷着一根弦。 如今逃出生天,这根弦猛地一松,心头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积压了多日的彷徨、忐忑与委屈如洪水宣泄。 “对,是阿耶笨,阿耶若是聪明些,早该发现城内是障眼法。” 李世民心疼不已,他在城中寻找时便有过怀疑,但那时城内搜查还在进行,马匹入城是众人所见,山上也非是无人去寻,这念头一闪而过,也就没太在意。 此时才后悔莫及,若他当时多想几分,及时看出端倪,承乾也不至于受好几日的苦。 “承乾,承乾,是承乾醒了吗?快让阿翁看看。” 李渊匆匆赶来,李承乾转身又投入了李渊的怀抱,更是一番哭诉,李渊与李世民二人极为难受,自责愧疚心疼懊悔等诸多情绪宛如一团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烧。再看他手腕上被绳索勒出来的血痕以及脖颈上的伤口,这火焰烧得更旺了。 发泄了一通,李承乾终于累了,渐渐缓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好饿,这几日天天都吃不饱。” 李渊赶紧吩咐人准备膳食,蹙眉说:“瘦了,都瘦一圈了。他们不给你东西吃吗?” “给的,可饭食里有药,每次吃了都会昏昏沉沉,我不敢多吃。前两回他们盯得紧,我没办法,只能吃完。后来陈婆负责送饭喂饭,我便悄悄哄她,偷偷吃一口吐一口,一大半都喂了老鼠,自己吞一小半。毕竟不吃不行,会饿。” 李渊李世民更心疼了。 李承乾却眨着两只大眼睛得意问:“我聪明吧?” 李渊李世民哭笑不得,却没法反驳。可不是聪明吗。寻常孩子在那等境遇下早就慌了,能冷静下来都难,更别提敢在贼人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李承乾接着说:“你们笨死了,找了几天都没找到我,还得我自己想办法。亏得他们没把我身上的糖粒收走,我就给了陈婆。最初只是给陈婆吃了两颗。他们瞧见也没在意。毕竟陈婆出不了门,一直在她们的监视下。 “后来我跟陈婆说,我从前在宏义宫养了一只鹰,名叫阿鸢,最爱吃我的糖粒。每次我将糖粒扔在屋顶,它都能自己叼走。可惜我被困,没人喂阿鸢了。 “陈婆脑子不清楚,分不清现实虚幻,以为我是她孙子,见我这么说,就要帮我喂阿鸢,我便偷偷让她把糖粒撒窗外。” 李世民挑眉:“若是阿鸢找不到糖粒呢?” 李承乾歪头:“那边离林子近,林子里有鸟。我清醒的时候,听到过窗外有鸟鸣的声音。而且寺里的小道童跟我说过,小梁哥哥在时,很喜欢喂食野生鸟雀,有不少鸟雀会飞来。 “既然如此,就算没有阿鸢,也总有别的鸟会捡来吃。我让陈婆多洒几次,只需有一只叼走,飞到别处被人发现,就有希望了。不过阿鸢争气,最先寻过来,没给我丢脸。不愧是我养的鹞鹰!” 李承乾甚是骄傲,脸上全是得意之色。 若是往日,李世民必会刺两句,这回没有,反而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聪明。” 阿耶难得不挤兑他,还夸他,李承乾小脸儿扬起来,眉飞色舞,别提多嘚瑟,还不忘扯着李渊的衣角求情:“陈婆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他们骗陈婆,陈婆以为自己儿子没死,在他们手里,才把屋子借给他们。 “而且陈婆也拒绝不了。那群人看得紧,陈婆根本没有出去报信的可能。陈婆没有伤害我,还一直护着我。阿翁,你别为难陈婆。” 李渊蹙眉,原本不太愿意,但凡牵扯到这种事情,管她主动还是被逼,都逃不过罪责,可是对上李承乾恳求的目光,想到钱九陇回禀,最后是陈婆出手伤了芸娘给了他们救人的时机,最终答应下来。 李承乾高兴了,饭食端上来便开始大快朵颐。 见他狼吞虎咽那个劲,李世民心情越发复杂。恐李承乾饿了几天,吃得太油腻反而伤了肠胃,李渊让人做的全是清淡之物,大半是汤食或粥食,怕其他面食饭粒过硬,得先养两顿。 以李承乾的脾气,从前看到这些早闹起来了,绝对不肯吃的,定会嚷着做这做那,今日半句多余的话没提,还吃得无比香甜,仿佛玉馔珍馐。 再想到自己进入陈婆屋子及地窖的那番情形,酸臭腐朽之味让人作呕,蟑螂老鼠乃是常客,自己进去不到一炷香就受不了,承乾却在这种地方呆了好几日。好几日! 李世民心脏仿佛被刀割一样,他拿起帕子轻轻为承乾拭去嘴角的油渍:“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嗯嗯。”李承乾一边应着,嘴上动作却半分没停,吃完后揉着小肚子长舒一口气,“总算吃了顿饱饭。真好。” 李渊与李世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恰逢钱九陇急切前来回禀,李渊随之而去,李承乾捧起瓦罐鱼片粥就要出门,李世民赶紧拦住:“你才刚醒,身上还带着伤,不好好休息做什么去?” “我带去给陈婆。我答应了会给她吃好吃的。这个我只倒出来尝了一点,剩下这些没碰过的。” 李世民不免有些吃味,嘴角轻轻撇了撇,自己这亲生的阿耶守在床前寸步不离,吃饭的时候都没见他问上一句,倒是记挂着毫不相干的陈婆,眼巴巴特意给人去送。 转而又想起李承乾这几日遭的罪以及危急关头陈婆给予芸娘的那一击,心下一叹,到底没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只道:“我陪你去吧。” 芸娘等人被抓,陈婆仍留在小木屋,只是屋外多了好几个守卫,将前后左右团团围住。 陈婆见到李承乾十分高兴,手舞足蹈咿咿吖吖。李承乾将瓦罐粥捧到她面前,她笑着接了,却没吃,想喂李承乾。李承乾摆手说自己吃过了,还给她展示圆滚滚的小肚子:“再吃它就受不了了,会不舒服的。” 听到这话,陈婆终于不再坚持,蹲下神慢慢喝起粥来,喝完又拉着李承乾往里走,李承乾摇头:“阿婆,我不在这里休息,我要回去的。” 陈婆急了,再次手舞足蹈的比划,警惕地看着旁边的李世民,将李承乾拉过来护在身后。 李承乾笑着说:“阿婆,这是我阿耶。阿耶找到我了。” 陈婆歪头看着李世民,眼神犹疑,表情迷糊。似乎在疑惑,这人跟她儿子为什么长得不一样。 李承乾无奈:“阿婆,对不起,我不是你孙子。” 陈婆一顿,呆呆看了他半晌,恍然有些回过神来有了片刻的清醒,退后两步缩到墙角抱着个破烂枕头低声哭泣,再次嘶哑地一句句唤着“孙,孙……” 李承乾有些不忍心,走上前去:“阿婆。” 陈婆又缩了缩,没理他,口中又呢喃起不怎么成调的哼吟旋律。 李承乾颇觉失落。李世民安慰道:“她把你当了几天的孙子,如今得知真相,总要缓一缓的。” 李承乾点头,看了眼周遭的守卫:“可以不要关着陈婆吗?”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等审讯完毕,查清真相,证明此间之事确实与她无关,自然会放人。陈婆年纪大,也不必非要出门。留她在屋内,一日三餐有人送食,对她来说反而更便利。” 李承乾抿了抿唇没说话。 李世民叹道:“你若担心她,等此间事了,可以多给水云观一点香油钱,将陈婆托给他们照料。” 李承乾想了想,觉得这样安排也好,答应下来,又记起地窖里的土豆,忙吩咐人去搬。地窖杂乱不堪,土豆在最里边,不大好办。亲卫队很是费了些功夫才将东西清点完毕,把麻袋里的土豆全部运出来。 系统激动万分,差点喜极而泣。宿主居然还记得土豆! ——叮,土豆种薯已全部发放到位,请宿主确认查收。 李承乾:???这声调怎么听着比平时高两度? 虽然有些疑惑,但此前是身处囵圄,无暇他顾。如今一切安好,土豆他还是要的。至于系统这倒霉催的发放方式?他已经记在小本本上了,往后有机会定同它算总账。 李承乾哼哼唧唧,边在心里谩骂边点击确认。 ——叮,宿主已确认领取奖励品,此后奖励品出现何等变故,一应后果皆由宿主承担,系统概不负责。 大唐第一太子 第37节 嗯,不就是一经售出不退不换吗?这个李承乾懂,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更疑惑了。之前的辣椒也是幸运转盘抽奖抽出来的,拿到手的时候怎么没这个提示呢? ——叮,系统友情提示:土豆播种一般为春季或秋季,此时正处夏末,天气炎热,温度并不适宜土豆的生长需求,请宿主完善保存土豆种薯,以便天凉后再行育苗。 ——叮,请宿主注意。土豆若储存不当,会发芽发绿,无法留存到天凉以后,系统建议宿主谨慎处理。鉴于此种情况,系统予以提供代存服务,宿主可花费一千金币进行购买。 ——系统出品,无与伦比。此款土豆为星标特等款,种性优良,感病率低。但土豆种薯的育苗方式与其他种子不同,且种植过程也有许多需要注意之处。 ——为确保宿主正确使用种薯,顺利种植成功,系统有专业指导说明书,内容详尽,童叟无欺,宿主同样可花费一千金币进行购买。 李承乾:!!! 原来你是在这等着我呢。系统,你干脆别叫系统了,叫周扒皮吧。你比周扒皮还扒皮。 ——叮,宿主也可以选择不购买,自行储存自行育苗种植。 李承乾:…… 这不是废话吗!他要是知道怎么储存怎么育苗种植就好了!梦里他还小,又没兴趣,父亲没教啊!摔桌! 李承乾咬牙切齿, ——叮,系统代存为永久服务,开通后宿主可一生受用,包括但不限于土豆。 李承乾蹙眉,这么听着,差不多相当于梦里表姐玩的游戏中的背包功能?包括但不限于土豆,是不是说别的物件也可以?而且一生受用,服务时间够长,这么看来似乎不亏? ——叮,大促销,大促销。现在购买土豆种植使用说明,可附赠《中华美食烹饪大全》全册图书一套。 李承乾顿住,你居然还有大促销?《中华美食烹饪大全》?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梦里那么多好吃的,他会吃但不会做。即便经常说给常阿荣听,让常阿荣试着复刻,也做出了好几种,仍有许多未能实现。有了这本书,他是不是就可以吃到更多美食了! 李承乾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 买,买,买!必须买! 还想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果断点击购买!冲动付款后,下一秒李承乾看着剩下的几十个金币恍然回神。他这是被系统套路了?系统绝壁是看着他拥有的金币数目定的价格吧。他是不是还得感谢系统给他剩了个零头? 好奸诈! 李承乾暗自磨牙,再次对系统骂骂咧咧,却也没忘了让人将土豆送去水云观的屋舍内。待众人离去,李承乾开始研究代存服务。代存服务分为两种,一种是直接收取代存物品,另一种是收取并置换成遮掩物。 第一种很容易理解,第二种李承乾懵懵懂懂,随手点击试了下。系统面板的仓储中出现了土豆,但眼前的土豆并没有消失。 ——叮,土豆已存入系统并替换成遮掩物。遮掩物保留土豆的所有外观与触感,但失去一切功效及性能,不可食用不可种植。 李承乾瞪大眼睛,这是所谓的“障眼法”?哦吼,这技能可太棒了。李承乾决定少骂系统两句。如果是这样,那他觉得一千金币开通这个服务,值! 系统:…… 李承乾又拿出《土豆种植说明》以及《烹饪大全》,前者没什么好看的,内容确实详尽,可也正因为太详尽了,李承乾看得头晕眼花,半懂不懂,连连打哈欠,干脆丢到一边,转而兴致勃勃捧出后者。 与他想象中梦里的菜谱书籍不同,这套书看起来很旧很破,但里面的内容尚算清晰,还附带水墨插图,文字也非梦里的简体,而是大唐熟知的正体。不论谁瞧见大概都会以为是从何处得到的古籍孤本,不会心生怀疑。 李承乾讶异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系统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看,这做法还是挺贴心的嘛。 系统:……小孩子就是反复无常。心累。 ******** 道观院舍另一边。 哗啦又一个杯盏碎裂,李渊将手中的证词甩在李建成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 李建成目光扫过,心下大骇:“儿子冤枉,承乾被掳与儿子绝无半点干系。这些人分明是信口雌黄,企图栽赃嫁祸。” 李渊脸色阴沉,李世民翻看着证词询问钱九陇:“这些都是芸娘招供的?” “是。贼子四人,赵钱孙李已亡,周吴重伤濒死,唯有芸娘尚能开口。” 偏偏芸娘咬死了是受李建成指使。即便在场众人都明白,此事疑点重重,芸娘的证词并不足以为证。但有疑点不代表就一定不是李建成。更何况场中还有一个未必不会借此机会置他于死地的李世民。 李建成深知自身处境,咬牙道:“儿子请求与芸娘当面对质!” 既是栽赃必有漏洞,如今山上并无他得用的人手,就算有,有杨文干谋反之事在前,李渊也不会让他的人介入调查。因此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对质找出漏洞。 李渊略一思索,准了。 芸娘很快被带过来。她身上有伤,虽不致命却足够难受,兼之受了一番刑讯,此刻脚步虚浮,身形摇晃,脸色苍白得可怕。 押送的人员一松手,她几乎是瞬间摔在地上,勉力撑着地面跪立,挺直脊梁,缓缓看向李建成,神色凄苦:“太子殿下,是芸娘没用,未能成事。只是……殿下,您……您不该上山的。” 李建成面色大变,芸娘依旧说着:“若殿下不上山,与杨文干里应外合,左右夹击,我们未必会陷入这等境地。殿下,芸娘不明白,为何早就定好的计划,我等负责掳走中山王制造混乱,杨文干兵起庆州,您从长安呼应。明明一切皆有算计,可偏偏您,您……为何啊!” 李建成双拳紧握:“我何时与你们定下的计划!” “殿下,事到如今,你我俱是阶下囚,还有什么好否认的。输了便是输了。” 李建成恨不能上前掐死她:“我没做过的事为何要承认?你口口声声说跟我有计划,说所做皆是受我指使,那我问你,我是如何指使的你。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 芸娘讶然:“殿下这是何意?您以为这样说圣人就会放过您吗?您当他们查不到我一月前去过长安,在郊外与您见过一面?殿下,您看清楚吧,我们败了。败了!从您上山那一刻就已经败了。” 李建成身子晃了晃,一月前他确实有去长安郊外纵马狩猎。芸娘敢这么说,证明她也去过。即便所谓见面之事乃子虚乌有,但只需她在那一日那个时间段曾出现在同一范围内,他便难以说清。 李建成抬头看去,但见李渊脸色更黑了,眸中有寒光闪烁,心头一紧:“这么庞大的计划总不可能一次见面就将事情交待清楚,谋算周详。你说你是我的人,那么除此之外,我们可有别的会面?” 即便是精心计划,芸娘能与他曾经出现在一处已经难得,不可能还有两次三次。若真如此,他这个太子的行踪未免也太好掌控了。 芸娘低下头:“没有别的会面。” 李建成眼前一亮,喜色还没爬上眉梢便听芸娘又道:“有书信。” 李渊看向钱九陇,钱九陇摇头:“臣未在芸娘身上发现任何书信纸张。” 芸娘勾唇:“书信不在我身上,藏在道观大殿前方香炉的香灰之下。” 不必李渊发话,钱九陇给了身旁侍卫一个眼色,没多久,侍卫回来,递上一封沾着香灰的信,信上确实写了命令芸娘对李承乾出手之事。 信在李渊李世民手中过了一圈,由李渊做主递给了李建成。 是他的字迹,但李建成不怒反喜。 “父皇该知道儿子会的字体不只一种,信上用的是儿子平日书写奏章或改阅批文的字体,但这种字体儿子私下并不用。” 李渊点头,这点他知道,李世民也知道。 芸娘一愣,手指微微蜷缩了下。李建成继续道:“再有,儿子身边并非无一人可用,若真要传信,也犯不着自己亲笔,留下这等铁证。交于旁人不好吗?或是在言语间信纸上定个隐秘些的暗号,不比以字迹确认要强?更重要的一点。” 李建成看向芸娘:“若你真是我的人,忠心于我,看完信会直接烧掉,不会偷偷藏下。” 芸娘眸光忽明忽暗,转而抬起头:“是我们算错了,没想到你私下用的字迹与平日奏本批文不同。” 众人皆愣,这么快便承认了? 李渊李世民俱是惊疑,唯独李建成心中更为骇然。若芸娘继续狡辩,他自有法子一步步戳破,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直接认下。如此干脆,非但不能让人取信,还会给人一种会否是在故意以不可能来掩盖可能之感。 他所说疑点可以是漏洞,也可以是用来洗清自己而提前安排的伏笔。 李建成绷紧心弦,此女不简单。 她此举一出,自己再发现任何破绽也不便出口了。 双方胶着之际,钱九陇上前提醒李渊:“小郎君被他们抓走数日,那几日天天同他们呆在一处,会否知道些什么?” 李渊恍然想到这点,是啊,承乾已经救回来,他们光顾着询问承乾的安危,还没来记得询问这点,他张了张嘴,刚要开口,李世民便道:“承乾不过五岁,又受惊过度,能知晓什么?他被折腾了好些时日,身心疲惫,已经歇下了。” 李建成蹙眉,什么意思?不许李承乾出面揭露真相?老二你就算想借此事定死我的罪名,这等手段是不是也做得太显眼了点? 李渊目光深沉,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然而李世民面色如常,坐立不动,一副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的表情。反正受冤屈的人又不是他,为这点破事去打扰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把一个五岁的孩子拉下水,呵呵。 他很清楚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以他与李建成的关系,双方子女都不可能独善其身。但他私心里仍旧不太希望承乾被扯入旋涡,至少现在不能。他才五岁啊,还刚刚历经一场生死。 然而,世事并不如他所愿。 吱呀—— 房门打开一条缝,钻出个小脑袋:“阿翁是要找我吗?” 李世民:……兔崽子是来打我脸的吧,我话刚说出口! 李世民青筋直跳,上前将他拎进来:“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你何时学会偷听了!” “哪有鬼鬼祟祟,我明明是光明正大走过来的。而且道观就这么点大,又没什么隔音设施,你们声音也不小,我在外面就听见了,用得着偷听吗?” 李承乾气呼呼跑到李渊身边,“阿翁,阿耶又冤枉我。” 李世民吹胡子瞪眼:“你不是说要歇觉吗?跑到这里来作甚!回去!” 李承乾眼珠骨碌碌乱转,他确实是借歇觉的理由把人都支开来弄系统土豆的,但是他不能示弱于人。 他叉腰:“是啊,我都快睡着了,你们又是骂人又是摔东西的,吵得我不得安宁,搅了我的好梦,我不得过来看看。你们这么闹腾,搞得我没法睡,还好意思说!” 李世民:…… 众人:…… 你可真是理直气壮。 李承乾哼哼,就理直气壮怎么地。 既骂人且摔了东西的李渊讪讪摸了摸鼻子,将李承乾抱到自己身边坐下,轻咳两声将这个话题揭过去,顺势询问:“你被他们关着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譬如他们为什么要抓你,抓你做什么,是否有人指使?” 李承乾点头,指了指芸娘:“地窖环境不好,还有老鼠。我害怕,求了他们一回。她跟我说除了地窖没地方安置我,让我忍忍,别怪他们。他们不过奉命行事,让我要怪就怪太子伯父。是太子伯父让她们干的。” 全场俱静。李建成面色大白,身形不受控制的微微晃了晃。芸娘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地笑意。 “不过我觉得她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这一句峰回路转。 芸娘:……笑容凝滞。 众人:……诶??? 第32章 “他们一直很谨慎, 平日说话声音特别小,就算议论什么也都避着人,陈婆这等口不能言的都防着, 给我吃的饭食里更是每顿都放了药,就怕我醒着发现什么或是给他们添乱。在我面前从不会吐露半点有用的信息。可偏偏那天就跟我说了,还特意提到太子伯父。” 李承乾扬了扬下巴,怒视芸娘:“当我是傻子呢。这不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吗?以为我是小孩子好忽悠哦, 呸。你爷爷我聪明着呢, 才不上你们的当。” 又拉了拉李渊的衣角, 继续道:“阿翁, 他们不知道其实我早就自己把捆绑的绳索解开了,只是因为打不过他们,不敢妄动。他们送的吃食我也没有全吃,一半时间昏睡着,一半时间可都是醒着的。我听到他们直呼你跟阿耶还有太子伯父的名讳。” 若真是李建成的人,必不会如此大不敬直呼名讳。 大唐第一太子 第38节 李渊脸色一沉:“可还有听到别的?” “嗯……”李承乾歪头想了想, “听他们提到什么公主。他们声音太小了,我听不真切,只能隐约辩出这几个词。其他就没了。” 李承乾有些懊恼, 怎么就没能多听一些。李渊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无妨,承乾已经很棒了。” 他的目光缓缓扫向芸娘。公主?以承乾所述来看,必不会是他们李唐的公主。大业末年, 十八路反王, 王世充的郑、窦建德的夏、梁师都的梁、高开道的燕……这些政权中, 掌权人的女儿姐妹都可称一句公主。除此之外, 还有前朝皇室。 即便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已经败了, 但未必没有余部殊死挣扎。那么芸娘等人口中的“公主”, 又属哪一路呢? 噗—— 一声嗤笑突兀响起,噗,紧接着又是一声,然后是第三声,第四声。芸娘缓缓抬头,看向李承乾的目光森冷而阴鸷:“没想到我们千算万算,最终败在一个稚子的手里,是我小瞧了你。” 这是直接摊牌不装了。李建成暗自松了口气。 芸娘却是紧咬双唇,她知道自己的指证不可能扳倒李建成,可她要的本也不是扳倒谁,她是想在李唐中心埋下一颗种子。李建成本就与李世民不合,若再有李承乾之事的矛盾激化,二人关系会更加恶劣。 而李渊若生了疑心,忌惮李世民的同时又无法再信任李建成。三人越走越远,彼此试探、拉锯、敌对,只需再费心加两把火,待一朝爆发不可收拾之际,便是他们图谋大业之时。 可惜…… 既然此计行不通,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芸娘自进门后就一直在暗中观察周遭的环境,自然瞧见了摔在地上的杯碟茶碗,她眼珠微动,捡起瓷片倏忽暴起冲向李渊,动作迅猛,变故只在一息之间。 然而她虽快,在场之人反应也不慢。李世民当即起身,脚尖挑起面前的桌案扔向芸娘,芸娘本就身上有伤,已是强弩之末,被这一击,直接摔落在地,还没等她再度爬起来,钱九陇的刀尖已经抵在喉头。 芸娘眼神愤懑:“是我疏忽,一败再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只恨没能杀了你们这群乱臣贼子。” 李渊敏锐察觉她话语中的蹊跷:“乱臣贼子?” “祸乱天下,取皇室江山而代之,不是乱臣贼子是什么?” 李渊眼波浮动:“所以你口中的公主是杨氏后人。” 芸娘语带轻蔑:“除了杨氏,谁人堪称公主?你们李唐也配。李渊,当年文帝与独孤皇后待你不薄,你便是这么回报他们的吗!谋朝篡位,杀害杨家子嗣。代王是怎么死的,你敢说你问心无愧!” 代王名唤杨侑,乃杨广之孙。当年李渊起兵,攻入大兴。因彼时杨广还没有死,尚在江都。鉴于多方考虑,李渊没有贸然称帝,而是拥立杨侑登 基做傀儡,自己当实际掌权者。 后来杨广死于江都兵变,李渊立即让杨侑禅位,自己称帝,封杨侑为酅(xi第一声)国公。但杨侑的存在对李渊始终是根刺。不到一年,杨侑便死了。明面上是病逝,但显然芸娘并不信这种说法。 李渊觉得自己冤。虽说他确实有过对杨侑下手的打算,可当初封杨侑为国公便是为了对外展示他对前朝皇室的厚待,是拉拢前朝臣子以及对天下树立正面形象的一种手段。 所以杨侑可以死,但不能这么快死。就算要下手,至少也需等一等。然而杨侑根本没等到这一步,自己就病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眼见李渊面色黑沉,芸娘脸上的讥讽更大了:“当年若非独孤皇后,你算什么?也不过是烂在太原方寸之地的一条虫。是独孤皇后惦念你这个外甥,文帝爱重独孤皇后,这才一手将你扶持起来。 “他们看重你培养你,为你铺路,让你青云直上。结果呢?你竟反咬一口吞掉整个江山,还要致杨家子嗣于死地。薄情寡恩,不忠不义。不知独孤皇后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爬起来掐死你!” “大胆!”李渊登基已有数年,听多了赞誉,何人敢如此谩骂。这话字字诛心,气得他七窍生烟,就在他暴怒欲要发作之际,一声突兀的轻叹响起。 哎—— 李渊一低头就看到身侧的李承乾饶有兴致地询问:“照你这么说,那文帝是不是也挺不忠不义的。毕竟杨家皇位也不是祖上传来,是文帝抢了自己女婿家的。” 芸娘顿住,转瞬眦目:“这如何一样。明明是北周皇帝昏庸暴虐,文帝英明,登基上位是为天下考虑,救万民于水火。” “北周失天下是因皇帝昏庸暴虐,杨家丢江山不也是自己作的吗?”李承乾翻了个白眼,他早就已经开始学史了。虽然前朝之事有些敏感,很多东西先生都有规避,对炀帝的功过评价难免带了层色彩,但他记得前阵子梦里表姐就提过这一遭。 表姐说,杨广确有昏庸之处,但单纯用昏庸二字来评价过于扁平。每个人都是复杂的多面体。杨广作为皇帝,实非明君。可他也并非一无是处,相反,他的许多政策都是好的,譬如征讨高句丽、开辟隋运河、创科举,行外交。 可惜任何正确的措施,都应该有一个正确的规划,选择一个正确的时间。杨广并没有做到这一点。他几乎是想到什么就做了,没有去考虑天时地利人和,也没有过多结合彼时国情。 甚至他做这一切的初衷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不是为了民生百姓。所以在实施时未能做到全面规划与兼顾。因而导致最后的结局,无怨尤人。 哎,反正就是作呗。李承乾觉得自己这么说没毛病。 “你……你……”芸娘怒目而视,却无法反驳。 李承乾再叹:“你好双标啊。都一样是抢来的皇位,凭什么隋文帝是英明神武,我阿翁就成不忠不义了。连我都知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道理,你这么大了难道还不懂?一切皆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再说,文帝与文献皇后对我阿翁好。他们在世时,我阿翁也兢兢业业回报了。至于后头的事,谁能想到炀帝能把天下作成这个样子呢。还有,你说我阿翁害死酅(xi)国公,你拿出证据来啊。证据呢!” “你们干出这种事自然怕天下人知道,怎么会让我找到证据!”芸娘瞪眼。 李承乾皱眉:“没证据你说个屁。真是造谣全凭一张嘴,辟谣却得跑断腿。最烦你们这种人了,什么事全凭自己猜想。反正就是你猜得全对,我说得全不对,是不是? “就你这样也好意思打着杨家的旗号办事。你字字捧着杨氏,一副杨氏皇族忠臣做派,那前头这些年你们哪去了?这会儿才冒出来?天下都混乱多少年了,什么 郑国夏国燕国,一个个往外冒也没见你们去说啊。 “怎么地,当我阿翁脾气好,觉得我李唐好欺负?不说别的,你们这么忠心这么能,都敢绑架我刺杀我阿翁了,怎么早两年不去杀了王世充?他可是千真万确杀了杨氏皇嗣的人呢。你们连个屁都没放,半点措施没有,最后还是我李唐给你们报的仇。 “就这你也好意思自称是杨氏属臣。合着杨氏在你眼里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用得上的时候拿来垫脚下,让自己站在道德高点抨击别人。用不上的时候哪凉快哪呆着去,想都想不起来?” 芸娘气愤难当,却一时找不到言语辩驳。李渊已是哈哈大笑起来,揉着李承乾的小脑袋赞道:“说得好!” 钱九陇轻笑:“小郎君说得有理,此女满口胡言,先诬陷太子,又意欲攀扯秦王,她说的话只怕一个字都不能信。” 李世民的后院就有一位杨夫人,乃前朝公主,杨广之女。虽说杨氏公主不只一位,但只需分属姐妹,血脉的牵连就够杨夫人喝一壶。而若将杨夫人拉下水,李世民必定也会被扯进旋涡。芸娘此计不可谓不毒。 “既然不能信那就不要听她说了啊。”李承乾扯了扯李渊的衣角,“阿翁,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她开口,难道除了她,没有别的方法查找线索了吗?她这个样子,一句话里藏八百个心眼,一不小心就被坑。她开口还不如不开口呢。” 李渊微顿,笑着点头:“是阿翁着相了,倒不如咱们承乾看得通透。钱九陇。” “臣在。” “她既然不想招那就不用招了,带出去处置了吧,连同那位重伤濒死的,也不必让医官照看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是。” 芸娘瘫软在地,脸色灰败,目光扫向李承乾,眸中怨毒愤恨让人胆颤。她明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仍旧选择当堂刺杀李渊,非是觉得能够成功,而是借此表现得大义凌然,为后头的说辞做铺垫,行的是祸水东引之计。 若能成功,便是死了,也能给公主添一层保障,使李唐走近自己的设下的迷雾当中。若是能借由那位杨夫人将李世民扯进来便是再好不过,李唐三方势力疑心渐重,分裂在所难免。可惜,她怎么都没料到自己几次三番都输在一个稚童的手上。 李世民不悦蹙眉,微微侧身,挡住芸娘的目光,将手掌附在李承乾的眼睛上,避免他对上芸娘的视线。 李承乾:???他不怕啊。被看几眼而已,又不能把他怎么样,有什么好怕的。阿耶真是多此一举。 芸娘被拖出去,李建成虽然基本证明与掳走李承乾一事无关,但还有杨文干谋反的事情在,仍旧被带走软禁。李渊揉着额头提起平叛之事来:“老二……” 谁料刚开了个口,李世民已弯腰将李承乾抱起来:“父亲,承乾累了,我先送他回去休息。” 转身就走,半点不停留,根本不搭理李渊即将出口之言。 李渊:…… 躺在软乎乎的大床上,李承乾敏锐察觉到李世民的情绪不太对劲,抱着他的胳膊问:“阿耶,你是在怪我吗?” 李世民怔住:“阿耶为何要怪你?” “因为我帮了太子伯父啊。” 确实,若非李承乾,李建成只怕没这么容易清洗冤屈。李世民恍然,他本觉得李承乾性格跳脱,大大咧咧,不拘一格,心思可能没那么细,察觉不到他与东宫的暗流涌动。然而仔细想想,他跟李建成的矛盾日深,满朝文武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便是李承道都有所知,聪慧如承乾,怎么会不清楚呢。他与承道之间的那些争抢多少也有几分是受了长辈影响的。 李世民一叹:“阿耶怎么会怪承乾呢。承乾并没有做错,你只是说了你听到的看到的而已。承 乾,你记住。阿耶虽有私心,但绝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心白白让你遭受苦难与委屈,更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心就放任罪魁祸首不管。” 他或许并不想让李建成好过,但更不愿真正的幕后黑手借机逍遥隐匿。 李承乾咧开嘴,眼睛眯起来:“承乾相信阿耶。” 转而又好奇询问:“阿耶既不是在怪我,那为何不高兴?阿耶是不想去平叛吗?” 李世民挑眉,他确实不太想去。其一,就像之前与房玄龄说的,他不缺这点功绩,有钱九陇与杨师道在侧,他想动什么手脚也有限。 其二,即便杨文干谋反是自作主张,但太子私募勇士输送军备是板上钉钉,这等罪名与谋反也差不了多少,可李渊态度不明,很有想要轻轻揭过的意思,让他很不爽。 其三,承乾刚被救回,身上多处带伤。虽然医正说并无大碍,承乾看起来也仍旧活蹦乱跳,但他能明显察觉到承乾对他多了丝依赖与眷念,约莫是这几天日日担惊受怕之故。而他呢,在历经数日煎熬,失而复得之时,也不太愿意就此离开。 其四,芸娘等人虽已被捕,但幕后主使不明,他不确定宜君县是否还有对方留下的暗棋。从芸娘的表现来看,这些人不简单。他得费心再查一查。 至于杨文干会否造成大患,危及李唐政权,这点李世民丝毫不担心。若是之前杨文干突然发兵偷袭或许能有可为。如今?呵,李世民敢不客气的说,杨文干现在要是能成事,自己把头砍下来给他当凳子坐。 “阿耶不想去为何不直接同阿翁说呢?” 李世民又是一愣,直接说? 李承乾撇嘴:“你们大人想得真多,你等着,我帮你。” 李世民:??? 还没回过神来,李承乾已经腾腾下床跑去隔壁,一把揪住正打算出门的李渊:“阿翁,阿耶不想去平叛,你不要让他去了,指派别人吧。” 追过来的李世民:…… “凭什么让阿耶去,又不是阿耶惹出来的事。谁惹的事谁负责摆平。就该让太子伯父去。没道理他的人闹出的乱子,他自己躲在屋里好吃好喝,反而让阿耶辛辛苦苦去收拾烂摊子的。阿翁这不是欺负人嘛。” 李渊:我?欺负人? 李建成:我?好吃好喝?我忒妈都被软禁了!嗯……不对,虽然被软禁,但吃喝确实没短了我的。说句好吃好喝似乎也不算错。 李世民:…… “阿翁,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太子伯父是你儿子,阿耶就不是你儿子了?阿耶这些年东征西讨,一年里大半时间在外头,都没什么时间陪我跟阿娘。承道每次斗不过我就跟太子伯父告状,搞得好似就他有阿耶一样,我也是有阿耶的好不好!” 李承乾本来只是单纯想把李世民的想法告诉阿翁,让他不去平叛,话赶话说到这里莫名来了几分情绪。 “好容易阿耶现在歇下来了,不用总往外跑,能多陪陪我。往后我跟承道再闹矛盾,他能跟他阿耶告状,我也能跟我阿耶告状了。阿翁又想把他遣出去,阿翁你是不是见不得我跟阿耶好?” 李承乾越说越生气。李渊听了哭笑不得,只能哄着:“这次平叛去的是庆州,距离此地不远,用不了多久。” “那也不行。阿耶得陪我。让太子伯父去。他们不是说阿耶能有这么多战功是阿翁给他机会,别人没有是没机会嘛。” 李渊神色一顿,微微挑眉:“他们说?他们是谁?” 李承乾撇嘴:“就他们啊。好多人。我又不认识他们,哪知道谁是谁。反正承道跟我比谁藏得好,我藏武德殿房顶上听到的。哦,四叔也在,四叔也这么说。” 李世民眼眸暗沉。 李承乾继续气鼓鼓:“他们好讨厌,合着 在他们眼里上阵杀敌这么简单,往那一杵就行了吗。连我都知道,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不但要有缜密的决策,还得有不错的武艺,不怕死的孤勇。 “行军时风餐露宿,有时候为了赶路不延误军机,日夜兼程,连好好吃口饭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对战时更是惊险万分,生死只在一瞬之间。真正的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一个不留神,小命就没了。仗打赢了还好,若是输了,若是有个万一……阿耶……” 李承乾突然哭起来,拽着李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每次阿耶出去打仗,阿娘就格外担心,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怕我们察觉。可是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阿耶不在家的时候,阿娘每天起得比以往要早一刻钟,处理内务时背脊挺得更直,每顿饭量也会少小半碗。若有军情传来,她便会在廊下站很久很久。我知道她在害怕,怕阿耶出事。” 说着说着,李承乾哭得更厉害了,抽抽搭搭,小手篡紧篡紧又篡紧,拽的李渊胳膊疼,却又没法将他的手指掰开,只能轻声安抚:“承乾不怕,瞧,你阿耶不是好好的嘛。” 大唐第一太子 第39节 李承乾抹了把眼泪:“那是因为阿耶厉害。但再厉害的人也没法保证自己是常胜将军。行军打仗多苦多累的事,凭什么他们只看得到胜利的荣耀,看不到过程中的艰辛与凶险,更看不到我跟阿娘的担惊受怕。 李承乾噘着嘴:“我不是说别人去就一定不行,唯有阿耶可以。但事实是他们都没去,去的人是阿耶啊。他们不能因为觉得自己也行就抹杀阿耶的功劳吧。说得那么轻飘飘。阿耶累死累活,多少次死里求生,回来还得被人埋怨,遭人忌惮,吃力不讨好,真没道理。” 李渊只觉得自己心尖好似中了一箭:……他……他也有忌惮来着。 “他们行让他们上啊。阿翁,四叔如今不在,但太子伯父在,就让他去。我跟你说,阿耶不是你这么当的。让不想干的儿子逼着他干,让想干的儿子非不许他干。你这不是擎等着落两头埋怨嘛。就该谁爱干谁干去。 “你去跟太子伯父说,太子伯父指定乐意。他不乐意也不行,他自己惹出来的事,凭什么不乐意!还想让阿耶帮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行啊,开价。看他开得出什么价。 “民间都知道,让人跑个腿还得给好处呢。想让阿耶出马帮这么大忙,这好处小了我们可不答应,不吃这个亏。” 李承乾鼻子哼哧,理直气壮,心里盘算着:若是好处给太多怎么办呢?要不还是劝劝阿耶,让他去吧? 被他刚才那一番话感动的稀里哗啦热泪盈眶的李世民:……白瞎了我的感情,这么快就开始考虑把我卖了。合着你刚才说的你跟阿娘对我有多担心都是说着玩的是吧! 李渊被他车轱辘似的一堆话怼得脑子发晕,不自觉开始往深了想。 武德殿房顶,他们说,让太子去,好处…… 若派老二去平叛,完胜回朝后是不是又得封赏?虽然承乾是小儿心思,但有些道理是对的。论功行赏乃朝堂基本原则。问题就在于以老二如今的地位,已是封无可封,在往上只能是太子之位了。 李渊深吸一口气,又想着,派老大去?建成…… 李渊眸光闪动,不知思及什么,开口道:“你让阿翁想想。” 李承乾小跑过去抓住李世民的手:“阿耶,搞定!阿翁答应了。看,多简单,哪有那么复杂。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就好了啊。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如何想呢。啧啧啧,你就是这样,还得我来出马!” 李渊:……等等,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我只说想想啊! 李承乾:没拒绝就是答应,没毛病。 低头看着儿子眉色飞舞脸上明晃晃写着“快来夸我”的表情,李世民忍俊不禁,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你最 厉害,是得你出马才行。” 李承乾高兴得摇头晃脑。 没多久,水云观上下就听闻了李渊的最新指令,由李建成率队,钱九陇杨师道辅助,前往平叛。 众人:!!! 是圣人疯了还是我疯了! 房玄龄摩拳擦掌,猛拍大腿:小郎君这招妙啊,简直是神来之笔。 接到旨意的李建成面色冷成。让他去平叛?这是去平叛吗,这分明是试探。他的嫌疑还未洗清,这种时候让他收拾杨文干,他是打还是不打。 不打,谋反的罪名就坐实了。打,杨文干是他的人,谋反更是为了他,此前多种手段皆是他授意。如今闹到这个地步,杨文干或许可以死,却绝不能死在自己手里。若不然让其他跟随他的人怎么想怎么看? 直接带兵与杨文干合谋反杀回来?做梦。若是以前,李渊让他当主帅,必定是真正的主帅,但这回不一样。他这个主帅也就占个名义罢了。 表面上打,暗地里放水?那就更不行了。不说明面上的钱九陇与杨师道,李渊暗地里还不只放了哪些人呢。他但凡有半点异动,绝对会被第一时间按死。 进退两难,李建成咬牙切齿。 好个李世民,竟想出如此计谋,杀人诛心! 第33章 庆州。 李建成说为难, 却也不必为难,因为不论他想与不想,都别无选择,除了兢兢业业平叛, 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这条道, 他始终只能进, 无法退。 大军开拔, 一路顺风顺水来到庆州, 各方配合,战事喜人。李建成一直忍耐着, 忍耐着与钱九陇杨师道一起制定战略计划;忍耐着看着己方势如破竹;忍耐着一次次听闻喜报传来;忍耐着…… 这场仗持续时间并不长,没多久杨文干兵败如山倒,大军杀到眼前时, 他见到了李建成:“殿下?” 杨文干很是震惊,他怎么都没想到前来平叛的主帅居然是李建成,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 李建成脸色亦是沉重,问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疑惑:“为何举兵?我不是给你传信了吗, 你没收到?” “收到了,我正是按照殿下信上指示起兵的啊。” 李建成大骇,钱九陇等人就在帐外,马上就到,他是费了许多功夫才趁着混乱之际找到与杨文干会面的机会, 这话若让别人听去, 岂不是害死自己! 他咬牙:“我什么时候让你起兵了,我信上还特意交待你不许妄动!” “殿下何时这么吩咐过, 信上明明说的是……”话语戛然而止, 杨文干蓦然反应过来, 双目瞪圆,两人对视一眼,都察觉出了其中的蹊跷。 李建成眼眸深邃:“信被人做了手脚。” 他不是傻子,与杨文干所谋之事过于敏感,在一开始他就考虑过若传信出现意外,落到他人手中的后果,因此,他从不会把真实意图写在明面上,而是以暗语藏在字里行间。这般一来,即便传信有误,旁人拿到也瞧不出里头的蹊跷,只以为是一封寻常公文。 那么想要在信上做手脚,除了一手出神入化的临摹笔迹的本事,还得知晓他们的暗语。也就是说他们身边有细作,这人是他或杨文干的心腹。 杨文干深吸一口气:“信上说尔朱焕与乔公山反水,向圣人揭露了我们的罪行,圣人欲向我等发难,还说事到如今,我们别无选择,唯有反了或有希望,令我在庆州起事。 “后来闵先生又打探到殿下已被圣人关押在水云观,劝我尽早动手,否则等朝廷大军杀过来,我们危矣。更提议说我若起兵,朝廷必会调遣兵马应对,水云观的兵力也会抽去一部分。我再让人率一只队伍伺机而动。” 说到此,杨文干的眸光闪了闪,看向李建成:“这只队伍需全是精锐,且善于观察,可寻找破绽攻入,只需控制住圣人,将殿下救出,待得殿下登基,我们危机可解。 “我也曾犹豫过,但殿下被困水云观,我联络不上,又听闻灵州兵马已到,没有时间给我思虑周全。闵先生说再不动就来不及了。此法虽然凶险,但时局所逼,我们只能兵行险招,总不能坐以待毙。” 反了或许是九死一生,不反却是十死无生。这等情形之下,与其说他是谋反,不如说是为自保。 李建成神色微动:“闵先生?” “闵先生名叫闵崇文,是我麾下幕僚。自我上任庆州都督后便跟在我身边,助我良多。他……”杨文干一顿,“殿下是怀疑他?” 李建成不答只问:“他如今在何处?” “他……”杨文干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我今天还不曾见过他。不,昨夜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战事紧急,我也……我也没顾得上。” 李建成面色大变,转身朝外走,四下寻找闵崇文,并让钱九陇派人一起寻,可惜一整夜的功夫,闵崇文早已消失无踪,甚至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人知道。 ******** 水云观。 李渊听着钱九陇的奏报,手指轻轻敲击在桌案上,神色淡漠, 喜怒不明:“也就是说闵崇文与芸娘是一伙的,共同效力于他们所谓的公主?” “是。从目前查到的线索来看,他们是早有计划,先令芸娘等人掳走中山王,故意留下线索指向杨文干,再重金收买尔朱焕与乔公山,并挟持他们的家人,威逼利诱让他们出面检举太子与杨文干的密谋,借此逼反太子。 “谁知太子不想反,他们便怂恿杨文干直接举兵,意图让杨文干攻上水云观,待双方战事胶着,他们便有了可趁之机,可以借由杨文干的精锐与山上的芸娘等人里外呼应,到时候……” 到时候如何,钱九陇没再说下去。李渊冷笑,还能如何,这群人是想要他的命,要他们李唐陷入混乱分裂。好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闵崇文没抓到?” 钱九陇摇头:“微臣无能,还在调查与搜捕。” 李渊又问:“公主是谁,查清楚了吗?” “闵崇文很谨慎,人逃了,屋内也没留下任何线索。但微臣根据尔朱焕与乔公山这条线,查到当初威逼利诱他们之人,已经确定其中一个曾是夏王旧部。其他人只怕也是。 “凭此,微臣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芸娘等贼子所用兵刃,发现与当年汜水之战时夏军所用兵刃类似,极有可能是同一批。并且……” 钱九陇抬头看向李渊:“微臣去见了中山王,询问到一些细节。据他说,芸娘虽然谨慎,但四人中有一人名唤赵钱,性格莽撞,对中山王颇为怨恨。 “中山王曾故意哭闹过一次,想设法寻找机会,并没有成功。那时赵钱很不爽,曾提议直接杀了他,还曾透出这是父债子偿,为主报仇的意思。大概是怕他说漏嘴,这话一出,立刻被芸娘制止。” “夏王?窦建德?”李渊眸光幽暗。 若是如此,那么赵钱的举止就说得通了。窦建德败于李世民之手,更是李世民押入长安被斩。怪不得他们最先要对承乾下手。 掳走承乾只是第一步,他们必定还有后招。只是承乾及时被救回,后招没能用上。但李渊毫不怀疑,这后招必也是针对李世民,针对李唐的狠毒之策。 李渊一掌拍在桌上:“查!传令下去,各方全力搜寻窦氏余孽,逮捕窦氏公主与闵崇文,若遇反抗,死活不论!” “是。”钱九陇并没有立刻告退,顿了下,犹豫着问道,“杨文干已从庆州押送来此,不知圣人可要见一见,亲耳听听他的供述?” “不必,依律处置便是。” 对于这点,李渊很干脆,不论杨文干是不是被怂恿被刺激被骗,他都反了,绝不能留。只有杨文干死了他才能保全李建成。更准确点说,只有如此,他才能安心放过李建成。否则倘若哪一日这二人真的密谋造反怎么办? 此事处处有窦氏余孽的影子,可以说他们全被摆了一道。李建成没有被激谋反,没有钻入对方设好的圈套,敢于只身前来水云观,这点让他很欣慰。但李建成与杨文干此前便有勾结是事实,即便李建成说是为了防范李世民,李渊心中又怎会真的毫无芥蒂? 不过…… 李渊神色复杂,眸中闪过忽明忽暗的点点光亮,再次开口:“遣人送太子回长安,令其居东宫思过。” 钱九陇了然,只是思过,没别的惩处,而且是在东宫思过,就证明太子地位仍旧稳固。他躬身应下,正要告退,又被李渊叫住。 “吴峰那边如何?”李渊眉眼微敛,吴峰离开时语焉不详的字句重新环绕耳侧,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如今这情况可不就是有惊无险吗! 但吴峰所谓的“有惊无险”,是凭真本事卜算到的,还是早就清楚整个计划? “我们的人一直跟着吴峰,自水云观下山,吴峰带着徒弟在民间行走,借宿 寺庙道观,偶尔给人算算卦治治病,用的手段与水云观时大同小异。凡是他卜算接诊过的人,我们都有记录,微臣已命人一一查证。” 李渊淡淡点头,又问:“可发现别的端倪?” 钱九陇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言道:“并未发现其与旁人的特殊来往,也未见任何异动。” “他们在水云观的时候呢?” 钱九陇摇头:“一样。若非要说有何不对劲之处,唯有一点。吴峰的弟子小梁与观中几岁大的小道童们关系融洽,常在晨课结束领着他们在后山放纸鸢,还会喂食林中鸟雀。几乎日日如此,但最后一日未有。” 李渊凝眉。最后一日二人已决定午后离开,需作休整收拾行囊,没再去放纸鸢喂食鸟雀也属情理之中。这点若说是不对劲,牵强了些。 他默然沉思,久久不语。 钱九陇想了想又道:“微臣会将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员全都再查一遍。” “嗯,是得查仔细些。”李渊手指敲击的动作微顿,“还有,他的户籍虽是真的,但他是否就是户籍记载的吴峰本人,此前的生活经历等,连同所有经他卜算之人的信息以及卜算之事的过程、结果,朕都要知道。至于负责跟着吴峰的人,不必出面,继续隐在暗处,小心观察。” “是。” ******** 荒山,破庙。 断壁残垣之中站着两个人,一个女子,十七八岁,身着劲装,头戴帷帽;一个男子,三十来岁,青衣束发,一副儒生扮相。此二人正是让李渊恨不能饮血啖肉的窦三娘与闵崇文。 闵崇文躬身请罪:“属下无能,未能完成任务,有负公主厚望。” 窦三娘摇头:“闵先生能安然脱身赶来赴约便已是我之大幸,先生不必自责,此事是我计算有误,错估了李建成与李世民。” 大唐第一太子 第40节 一个冒死上山自辩,一个为了李承乾坚定留守水云观,不肯挪动。此举非但困住了芸娘等人,还让他们在行宫必经之路设伏的打算直接胎死腹中。 闵崇文神色苦涩:“此次我们损失惨重却一无所获。” 可不是嘛。死了一批人手,曝光了一批人手,却什么都没干成。其他人也就罢了,让窦三娘心伤的是芸娘。芸娘陪她一起长大,名为主仆,情似姐妹。若非手中能用的靠谱人手不多,她并不愿让芸娘涉险。 本想着只要计划成功,芸娘自会无碍,谁知…… 芸娘到死还在为她打算,想要祸水东引,混淆李唐的视线,帮她遮掩。 窦三娘面上闪过一抹悲色,目光却越发坚定:“我不会让她们白死,总有一日,我会为她们、为父亲报仇。闵先生,父亲还有些旧部,需得你费心联络。” “属下明白。” 窦三娘:“还请先生小心行事,保重自身,我还需多多仰仗先生呢。” “蒙公主看重,属下自当谨慎。” 窦三娘点头转而又道:“此计失败,李唐恐怕很快会查到我们身上,我会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全部静默,等候时机。” 如果她手中兵马多,自然可以跟李唐正面对抗,无奈她的力量不够,只能另辟蹊径。窦三娘再叹,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错过这次,再想有下回就难了。 “今日之后,你我最好不要再见,先等风声过去。” 闵崇文恭敬应下,窦三娘看了眼天色,伸手整了整帷帽,转身离去。 闵崇文看着她的背影良久,直到对方越走越远,最终消失于视野才缓缓收回目光。窦三娘没说去哪,也没给个紧急联络的方式,显然是留了一手。她信任自己是真,却也会防着自己,避免自己被捕后供出她的藏身之所。 闵崇文嘴角勾起,眼睛微眯,面上带了几分欣 赏。此女心志坚定,手段不俗,可惜与他不是一路。 窦三娘想要杨文干举兵与李渊打起来,好从中谋划,坐收渔翁之利。行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然而谁是螳螂,谁是蝉,窦三娘当真分得清吗? 闵崇文敛下目光,转到佛像背后换了个身衣服,直接从青年变成老丈,沿着与窦三娘相反的另一条道下山,几经周转来到城内,穿街过巷,绕了好几个大圈,进入一户院舍。 院中一位二十左右的男子在廊下纳凉,手中捧着本史书,瞧见闵崇文,随意指了指身边的位子:“坐。” 闵崇文行过礼后坐下,说起窦三娘一方的情况。 男子摇头叹息:“可惜了。” 在某些方面,他与窦三娘的看法一致,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婢子端着托盘上前,盘中是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男子半分不矫情,拿起一饮而尽,连个眉毛都没皱,好似早已习惯,反倒是闵崇文忧心忡忡:“您的身子……” 男子轻笑:“这点不是早就算到了的吗?是药三分毒,更别提是那等秘药。当年为了保命,我不得不用,彼时就已清楚,即便成功,身子也会大损,后半生必将汤药不断。可再如何我终归还活着,不是吗?” 见闵崇文仍是眉宇紧蹙,男子叹道:“先生,有舍才有得。我如今这情况,虽好不了,却也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不必过分担心。” 闵崇文哑然,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 怕他揪着这点不放,男子只能快速转移话题:“窦三娘既然让你联络窦氏旧部,你照办就是。她的人手是少了些,我们还需要她挡在前头。有她吸引李唐的注意力,我们才能养精蓄锐,徐徐图之。” 男子眯眼:“如今李唐势强,大业将成,非是能轻易推到。好在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先看看窦三娘能做到哪一步。若她能成事最好,省了我们的功夫。若她不行也无妨。我们的布局可不只她一个。” 闵崇文心中明了,最不济,他们手中还有当年留下的一张底牌。只要底牌犹在,他们便有翻身的机会。 闵崇文想了想:“可需要我们的人帮窦三娘一把?” 男子摇头:“不必。窦三娘聪慧精明,手脚太多恐会引她生疑。不必多此一举。闵先生在她身边也小心些,别被她看出端倪。” “属下明白。” 男子闭上眼睛:“既然窦三娘想静默,让我们的人也静默吧,都把自己藏好了,省得李唐追查窦氏的时候,带累到我们身上。” “是。” 见男子没有别的吩咐,闵崇文起身告退,才走出几步,便被一稚童撞了个满怀。闵崇文退后一步,侧身行礼:“小郎君。” 孩童歪头好奇打量,因阿耶不许他出门,他整日困在院中,嫌少见外人,如今好容易见到一个陌生面孔,自是欣喜,刚想拉住他问问外面好不好玩,都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便听前方声音传来:“慎儿,不得无礼。” 孩童抬眼望去,瞧见阿耶,赶紧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来,走到男子身边,低头弱弱唤道:“阿耶。” “怎么如此鲁莽,横冲直撞?”男子眉眼微挑,声色说不上严厉,却带着几分不悦,孩童声音更弱了:“阿耶,我错了。” 见他如此,男子没再训斥,也未处罚,淡淡道:“往后不可如此。” 孩童恭恭敬敬应下,男子脸色好了些,将身边果盘递过去:“吃吧。” 闵崇文已走到门外,身后的声音渐渐小了。离开院舍,他轻轻叹了口气。他跟随男子多年,比院里服侍之人了解得要多,更知晓一些密辛。 想到男子早年的布置,冒死设下的那招暗棋,他忍不住叹服,好一招深谋远虑,干得漂亮。他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脚 步未停,继续朝前,渐渐隐没于人群。 ******** 一切尘埃落定,水云观回到了事发前的宁静祥和。 李承乾看着床上满身是伤的护卫队长,心里很是难受。护卫队长挣扎着想爬起来见礼,被李承乾按住:“你别动了,好好躺着吧。我听医官说,你的伤很重。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护卫队长一愣,转而惶恐起来:“小郎君万不可如此说,都是臣之过,没能保护好小郎君,致使小郎君被人掳走。臣有罪。” 李承乾摇头:“你已经尽力了。我有眼睛,看得到。也有心,能感受到。我知道你们在很努力地保护我,甚至拼了命。其他人……” 其他人都没了。 惨烈的杀伐、猩红的鲜血、悲愤的怒吼、压抑的低吟,那日的画面不断在眼前浮现,声音不停在耳畔回响。 李承乾总能想起那些倒下又站起,站起又倒下的身影,那些为了他奋勇无畏,却最终逝去的生命。 他们明明前一刻还在与他谈笑,甚至前一天还在教他叉鱼,转眼就没了,什么都没了。 李承乾呼吸急促,双拳不自觉握紧,他耸了耸鼻子,拍了拍队长的手:“你好好歇着。有什么需要让人来告诉我。我已经交代医官细心为你诊治,也同阿翁说了。你没有罪,你有功,该被论功行赏。那几个牺牲的人,我也同阿耶商量好了,会给予家眷抚恤金,或是为家眷安排营生。” 李承乾抿着唇,他知道不管做什么都挽回不了这些鲜活的生命,可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梦里父母说过,守护家国人民是军人的天职,但家国与人民不能因此将军人的牺牲当做理所当然。英雄不该以成败论,烈士更不能。 他们虽然最终没能护住他,使他被掳,但仍旧是英雄,是烈士,是应该被赞誉的人。 队长鼻子发酸,眸中有泪光闪烁。 “小郎君……”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三个字说出,已然喉头哽咽,再说不出话来。李承乾让他很是触动,更为感激。 非因他话中所说的论功行赏以及抚恤和安置家眷。而是因为他的语气,他的态度,他那一眼能望到底的清澈眼眸,那眸子里满满的真诚。 他入军多年,护卫过不少人,其中不乏皇室,便连太子圣人都有。可没有谁如李承乾一样,没有。 守卫张着嘴,努力许久,言道:“臣,多谢小郎君!” 他没有推辞,而是直接应下。一句简单的话,却说得尤为郑重,仿佛指天起誓。 自队长处出来,李承乾仍旧闷闷地,情绪十分低落。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李世民不免多看了两样:“怎么了?” 李承乾抬头看他,眼中一片迷茫:“我以前听你跟宋庄头说战场上的故事,铁马金戈,杀伐果断,意气风发,好神勇,好威风。我特别羡慕,特别喜欢。总想自己长大了也去试一试。可……” 他撇撇嘴,继续道:“我以前不是不知道战争会带来死亡,可是……那些鲜血真正展现在我眼前,那些人一个个倒在我脚下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根本不神勇,不威风。我不想要什么神勇跟威风了。我只想天下太太平平的,大家都好好过日子。” 李世民轻轻将他揽过来,慈爱地揉了揉他的头,没有回答。承乾还太小,许多东西总要自己感受过,经历过才会明白。他如今这般,显然是被这场刺杀吓到了。 李世民正想着该如何安慰儿子,缓解儿子的情绪,抱春端着鱼汤过来,香味四溢,李承乾立马坐直了身子,从李世民的怀中撤出来,一双眼睛死盯鱼汤:“是用后山涧泉里的鱼做的吗?” 抱春轻笑:“是呢。知道小郎君喜欢,婢子特意命人去捞的。” 李承乾眯着眼 睛,脸上笑意盈盈:“快,快给我盛一碗,我要吃。” 李世民:……一秒变脸,不愧是承乾。合着自己的情绪又白酝酿了。 啧,这孩子,前一刻难过失落,后一刻兴致昂扬,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喝完一碗汤,李承乾一本满足,感叹道:“抱春,你真贴心。也不知道往后会便宜了那个大猪蹄子。” 李世民与抱春同时一顿:“大猪蹄子?” 李承乾哼哼:“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李世民&抱春:…… 李世民嘴角抽搐:“你不是男人?” “我是小孩,男孩。还没长大,不算!” 理直气壮。李世民翻了个白眼,呵呵。 李承乾拉住抱春的手:“你身上的伤好了吗?我特意寻医正拿的药膏,你擦了没有?” 抱春低头,脸红一片。那日贼人甩了她一鞭,打在胸前,小郎君年幼,自然想不到别的,可秦王殿下还在呢,这么问,叫她怎么说! 她一时不答,李承乾会错意:“是不是会留疤?” 梦里表姐说了,女孩子是不能受伤的,受伤了会留疤,不好看。还有些臭男人更可恶,孕前想让女人生孩子,孕后又嫌弃女人妊娠纹太丑。 想到此,李承乾信誓旦旦:“你别担心,我给你找祛疤的药,一定可以去掉的。若去不掉,我也会帮你寻一户好人家,找不介意这个的人。他若敢介意,你跟我说,我帮你揍他。揍死他。他不乖,咱们再换一个,换到你满意为止。” 抱春脸颊更红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世民一口汤差点喷出来:“你才几岁,还知道这些呢?你给抱春寻夫家?就你?” 这语气哦,李承乾叉腰:“就我怎么了!” 李世民撇撇嘴,没答。 又小瞧人,又小瞧人咧。哼! 李承乾气呼呼,张嘴想怼回去,忽然一顿,眼珠转了个圈,转而露出狡黠光亮,委委屈屈,可怜巴巴说:“你还好意思小瞧我。我被掳好几天,你都找不到,若非我自己想办法,怕是被别人弄死了你还蒙在鼓里,就这你也好意思小瞧我。” 李世民:……突然无话可说。 “我回去就告诉阿娘,你欺负我。你让我在垃圾堆里呆了好几天。我天天叫你,你都不理我。我跟你呼救,你也听不到。你还让我被人直接拿匕首架脖子上,甚至就那么亲眼看着歹人用匕首割伤我脖子。可疼可疼了。你是坏蛋。我要跟阿娘揭发你!” 李世民:!!! 瞳孔地震! 第34章 数日后, 御驾启銮回京。此时, 李承乾身上的伤也已经好全了,手上脖子上,连个印子都瞧不见。 马车上,李承乾一边叽叽喳喳同李渊说话, 一边吃着李世民递过来的瓜果。偏偏还忒讲究, 一会儿嫌弃桃子皮上带细毛,李世民就用小刀削了皮给他。结果他又说没皮拿着黏糊糊的不舒服。李世民便给他切成小块放盘子里, 用木签叉着吃。 大唐第一太子 第41节 一会儿嫌弃葡萄有皮皮不好吃,还有籽。李世民又给他去皮去籽, 仍旧放盘子里。 就连樱桃都嫌弃吃得他手上染了色, 让李世民喂他。 这作劲看得李渊目瞪口呆,心生疑惑:他怎么不知道承乾吃东西何时变得这么挑剔?而且老二非但没发脾气训斥,还全都依从,任劳任怨,跟个仆婢似的!这还是老二吗?怕不是被人调包了吧? 李渊深深怀疑。 最后一颗葡萄入腹, 李承乾软趴趴瘫在车内的坐凳上,懒洋洋的。李世民问道:“可是累了?不如停车歇会儿?” 李渊:??? 我们才行驶一个时辰呢, 这就停车歇会儿?还有,什么叫做累了?李渊瞄向李承乾圆滚滚的肚子,是吃的累了吗?李渊再度将目光转向李世民, 眼中狐疑更甚,老二这要不是被调包, 那绝对是被夺舍了! 李承乾却心知肚明,起身攀上李渊膝盖, 凑到耳边偷偷解释:“我就在阿耶眼皮子底下, 阿耶却费了好几日才寻到我, 让我白吃许多苦,他觉得对不起我,而且……” 李承乾嘿嘿两声:“他怕我回京同阿娘告状,这是在讨好我,想封我的口呢。” 李渊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让承乾与他同车,李世民死皮赖脸非要跟上来。 不过说到承乾此次被掳之事,又何止是在李世民眼皮之下,也在他眼皮之下啊。比起一直坚持亲自寻找,不眠不休的李世民,自己岂非更对不住承乾?需知得闻杨文干谋反,钱九陇劝他回行宫的时候,他是犹豫了的。若非李世民坚持,他或许已经走了。若他一走,承乾…… 李渊心尖颤抖,目光更柔和了几分:“承乾累了吗?累了我们就歇歇。” 李承乾:……行吧,歇歇就歇歇。 就这样,本来一日的路程走了三日。吃得太饱歇一歇,途遇野花摘两朵,山林丛中打打猎,溪河水畔抓抓鱼。边走边玩,李承乾不亦乐乎,李渊与李世民也一味纵着。到得七月五日,终至长安。 李渊由百官接驾入宫,李世民走了个过场,便找借口带着李承乾匆匆回府。 宏义宫前,长孙氏早已等候在侧。 不见其人,但闻其声。“阿娘,阿娘”的呼唤由远而近,长孙氏倏然站起来,身边的李泰与李丽质早已冲出去,与李承乾抱作一团。 “阿兄,你怎么才回来。他们说你被人掳走了,吓死我们了。” “阿兄,你有没有事,那些是什么人,他们有没有伤你。” “阿兄,你以后别出京了好不好。不出京就不会出这种事了。我们在长安的时候,隔三差五出门也没遇见过这等事,一出长安就……阿兄,你别出长安了,我们往后都不出长安去。” 李承乾挑眉:“那可不行,不能因噎废食。长安有长安的好,外头有外头的好,有很多长安没有的好玩的东西。我这次被掳是意外,往后注意些多带些人就是了。改明儿有机会我带你们去。 “我跟你们说,行宫修得虽然一般般,但阿翁给我预备的庄子特别好,农田环绕,等明年全种上西瓜,我们就有吃不完的西瓜了。 “我们还去了水云观,后山有处涧泉,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天然泉水中野生长大的缘故,里头的鱼肉质比旁的鱼都要鲜嫩,不论是烤还是蒸,亦或做汤,都是一绝。 “林子里头还有许多野果,都很甜。山下县城内有家胡饼,味道不比长安差。另外便是街头杂艺,什么口中喷火,胸口碎大石,可有趣了。” 这些都是叛军平定后,李世民为了哄他带他去的。他说得活灵活现,李泰李丽质听得津津有味。 “胸口碎大石?” “口中喷火?” “好有趣啊。好想看!” 两人跃跃欲试,瞬间跟着李承乾的思路走,早把最先被掳的话题忘光了。 长孙氏但觉好笑,上前握住李承乾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不动声色打量。李世民站于身旁,轻声道:“放心,承乾很好,无事。” 长孙氏微微点头,忽见灌丛之后有一婢子探头探脑,想要上前,却又踌躇。李世民自然认得,这是在杨夫人身边伺候的。 长孙氏推了推他:“你去看看吧。” 李世民不太乐意,长孙氏又说:“水云观的消息传回长安,听闻贼人供述乃为前朝皇室部属,还听闻幕后之人是前朝公主。杨氏知晓后,日日难安,你若不去,她只怕更要彻夜不眠了。” 李承乾听了两句,帮着推了李世民一把:“去吧去吧,阿耶快去,别杵这里碍着我跟阿娘说话。我半个多月没见阿娘,可想阿娘了。你快走。” 李世民:糟心儿子,老子这几日白对你好了。没良心的家伙! 他还想争取争取,哪知李泰李丽质就俩跟屁虫,素来承乾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全催着他走,一人推一把,直接将他推出门。 李世民:……一群没良心的,这几个孩子全都不能要了! 李世民无奈,只能随婢子前往杨夫人处。杨夫人闺名杨妘,见到李世民,心中大喜,又见其脸色不太妙,微微顿住,立时不敢多做举止,直述正事。 “父亲子嗣不算丰裕,唯有四子二女,长姐已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不理世事。妾亦嫁于郎君,深居内院,相夫教子。此事绝非我二人所为。妾不知道那些人为何供述说是为隋室公主做事。父亲当年…… “本来子不该言父过,但父亲在女色上确实难免荒唐之事,若民间存有沧海遗珠也并非全然不可能。所以妾不敢说没有这位‘公主’的存在,但这些事情妾皆不知晓。 “前朝颠覆,隋室江山早已不存,妾看得清辨得明。父亲是死于宇文化及之手,如今宇文化及早已成为一捧黄土,为人子女,也算大仇得报。九州分裂,李唐立国不过是顺应时局。就算没有李唐,也会有旁人,总归已不是我杨氏天下,与我杨氏无关了。 “这点妾也很清楚,对李唐、对圣人、对郎君从无怨怼之心。相反,妾很感激郎君。亡国公主不如民,若非郎君救下妾,妾还不知在何处颠沛流离。是郎君给了妾栖身之所,保住了妾的尊荣,妾只盼着李唐蒸蒸日上,郎君千好万好,万没有异心。” 杨妘说得声泪俱下,李世民心头那点不悦渐渐消散,生出几分怜惜,上前握住她的手,轻轻拍着:“我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做的,我都看在眼里,我清楚这事同你没关系,甚至同杨氏也没关系。 “你们得到的消息不尽不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些人确实供述了杨氏,但其实是欲盖弥彰。他们是窦建德的人,与杨氏无关。” 杨妘讶异:“窦建德?” “对。窦建德虽然死了,但还有家眷旧部存世。水云观这一出便是他们做的。” 杨妘松了口气,不是杨氏就好。 “这下放心了?”李世民轻笑摇头,招呼婢子过来取盆打水为杨氏净面,“把你这脸上的眼泪好生洗洗,早点睡吧。” 然后转身走了。 杨妘:……合着你的早点睡是让我自个儿早点睡? 兰亭苑。 李世民过来时,李承乾正拉着长孙氏的手安抚她,还转了好几个圈蹦了好几下来验证自己很好,身体倍儿棒,随后又说起此次出京的见闻,尽挑有趣的讲,对自己被掳的细节只字不提,若偶有言语牵扯到也会特意避开。 哼,他那日的话全是吓唬阿耶,怎么可能把其中凶险告诉阿娘叫阿娘为他担心呢。他才不会呢! 李世民心头微松,心想,这臭小子总算还有点良心。 此意刚起,又听李承乾说起他这几日的讨好行为,难得给予了两句夸赞:阿耶上道咧。 李世民:……良心或许有,可惜不多。 母子几个说得尽兴,谁也没发现屋里多了个人,还是敛秋最先反应过来,福身行礼。 长孙氏讶异:“你怎么又回来了?” 李承乾也讶异:“对啊,阿耶怎么又回来了?你不是今夜宿在杨夫人处吗?我都和阿娘说好了,晚上同她一块睡。你回来做什么呀?” 好可恶哦。怪不得表姐总说男人是大猪蹄子,果然如此。大猪蹄子总想跟他抢阿娘,讨厌! 李世民挑眉:很好,想霸占观音婢抢他的床还嫌他多事碍眼! 李世民瞪过去:“你都多大了,还要阿娘陪着睡?害不害臊呢,不许!” 李承乾摆手:“不大不大,也就五岁,我还是个宝宝呢,怎么就不能同阿娘睡了?又不是跟你睡,阿娘许了就行,谁管你许不许。” 李泰举手:“我也不大,我才四岁,也要同阿娘睡!” 李丽质附和:“我更小,我三岁,一起一起!我们都说好了的。” 李世民:……你们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跟着承乾说跟着承乾做,有点主见行不行。 李泰很有“主见”,歪头看着李世民发出疑问:“阿耶是不是认床啊。床……嗯,这边的床我们跟阿娘要睡的,不能给你。要不我让人收拾你的被褥送过去?你惯用的被褥,铺一铺也差不多吧。” 刚说完,头顶被李承乾一敲:“你傻啊。阿耶又不是第一回 去杨夫人那睡,都去多少次了,怎么可能认床。他要认床,从前怎么睡得那么美呢。” “对哦。”李泰点头,又发出新的疑问,“那阿耶为何回来?阿耶快走啊。” 李世民:……很好,再次确定,这几个孩子确实是不能要了。 他冷冷扫了眼李承乾,深觉自己这几日可真是对他太好了,纵得他越发得寸进尺,既然如此,那便不装了,让你知道你爹还是你爹。 李世民撸起袖子,一手抓起李泰,一手抓起李丽质,腋下还夹着个李承乾,三孩子一股脑扔出去,然后火速关门上锁。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直到站在庭院里,李承乾仍旧愣愣的。懵,很懵,非常懵。 李泰用怀疑的眼光审视他:“阿兄,你不是说阿耶变了吗?变得温柔了,还给你切桃子去葡萄籽削果子皮,说话轻声细语不发脾气。这……这没变啊。阿耶刚才那眼神,老吓人了。我差点以为他要吃了我。” 李丽质连连点头。 李承乾叹气,哼,阿耶也太现实了,想封他口的时候百般讨好,如今已然过了阿娘这关,他就翻脸不认人。可恶!说不过他就武力解决,怎么地,欺负他们年纪小打不过吗! 他气冲冲上前,将门扉拍得啪啪响:“开门,开门,阿耶你开门。你不讲武德!你有本事丢我们,有本事你开门啊!” 李世民青筋直跳,这儿子简直是他与观音婢夫妻关系上的绊脚石,还是巨硕无比的那种,大小堪比愚公要移的那座山。他动了动拳头,想揍孩子的心又上来了。偏偏他刚迈出脚,便听身后似笑非笑的声音道:“多大人了,还跟孩子计较。” 李世民:!!! 怎么就 成他要跟孩子计较了?难道不是承乾想霸占他的屋子他的床? 回头对上长孙氏温和的笑靥,李世民强忍怒气:“行,我不跟他计较,绝不动粗,我跟他讲道理。” 开门出去,将李承乾拎起来,李承乾啊啊直叫,李世民恍若未闻,直接把人带出院门,思忖着距离卧房远了,才道:“带弟弟妹妹回去睡觉。” 李承乾梗着脖子:“我不!” “你若答应,我私库的东西任你挑一件。” 李承乾微顿,歪头看着李世民:“真的?不论大小,不论种类,不论贵贱?” “不论。” 李承乾眼珠闪动,张开手掌:“五件!” 李世民不说话。 李承乾暗骂了一句小气,不得不缩回一个手指头:“四件。” 李世民仍旧不说话。 李承乾咬牙再缩回一个:“三件,不能再少了。” 李世民还是不说话。 李承乾气鼓鼓:“两……” 件字还没出口,但听李世民到:“成交,就两件!” 李承乾:……突然觉得好亏。瞧这迫不及待的语气,他刚刚就该咬死五件,磨一磨指不定就成了。再不济捞个三四件也成啊。 李承乾蠕动着嘴皮子想要反悔,李世民抢先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想做小人?” “我……”李承乾挺起胸膛,“我才五岁,本来就是小人。” 此“小”非彼“小”。 大唐第一太子 第42节 李世民轻嗤:“是吗?承道与你同龄,照你这么说他也是小人,不如我改天问问他是不是?” 李承乾表情凝滞,什么,去问李承道?不行!这事要是被李承道知道,绝对会不断地找机会来嘲笑他。他不能让李承道看扁了。 李承乾一咬牙:“两件就两件,谁是小人了,我说话算数!” 虽然应了,却还是有些不甘心,鼻子哼哼,内心嘀咕,小气,抠门。阿翁给他东西都是按箱算的,就阿耶,论件便罢了,数量还这么少,亏他拿得出手。 “吝啬鬼,葛朗台!” 李世民面不改色,虽然不知道葛朗台是谁,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这能怪他吗?就承乾的性子,今天要是松口答应给五件,下回就敢问他要十件,再下回就是二十件。惯会得寸进尺。 尤其是承乾人小鬼精,与观音婢感情好,观音婢也愿意纵着他。似今天这般的情况时有发生,若让他发现其中的“巨大商机”,只怕发生的就更勤了。次数越来越频繁,要得越来越多,滚雪球一般,他就是有金山银山,到时候也不够给啊。 所以,必不能养大承乾的胃口。 目的达到,李世民满意点头,转身回屋。 李泰与李丽质上前抱住李承乾左右胳膊:“大哥,阿耶霸占阿娘,你还有我们呢。我们陪你睡。” 李承乾猛然回神,不对,他们三个人,两件东西怎么够分?虽说这是他跟阿耶的交易,但他能亏待弟弟妹妹吗?那肯定不行。他可是大哥,大哥就该有大哥的样子。但若是给弟妹一人一件,他就没有了。 艹,合着他什么也没捞着? 阿耶果然奸诈!抠门!小气! 屋内。 李世民关门上锁,长舒了口气。长孙氏坐在镜前,一边卸去发饰一边勾唇:“你将承乾收买了?” 一个是年少成亲的丈夫,一个是亲生儿子,长孙氏对这二人十分了解,一猜便知对方用的是什么手段。 李世民点头,将方才的事告知。长孙氏轻笑:“承乾这会儿指不定正在骂你小气。” 李世民抽了抽嘴角,猜的可真准。 “承乾这回遭了大罪,你们虽不说,我也知道,那几日 他必是不好过的。小孩子在危难无助之际,自然会越发想念父母,依赖长辈。他好容易安然回来,许久不见我,难免黏糊些。你也不知道让让他。” 李世民无奈:“他半个多月没见你,我不也有十来天没见你了?” 长孙氏挑眉:你几岁? 李世民脸皮厚,讪笑着从后抱住长孙氏:“你别老惦记孩子,也惦记惦记我。承乾数月前不是做梦闹脾气,说我们会再给他生个弟弟吗?不如便依了他,小字就叫雉奴。” 长孙氏勾唇:“你就不怕再生个孩子,也如承乾一般的脾性?” 李世民浑身一僵,脑海中猛然划过孩子们一个个上蹿下跳,无法无天,折腾得他青筋暴跳,还全都喜欢黏着长孙氏,挤兑得他没地儿占的场景,心尖儿抖了抖,好半晌结结巴巴憋出一句:“那……那还……还是算了吧。” 有一个李承乾已经够磨人了,李泰李丽质如今被李承乾带的也很有这般趋势,再多来几个,他怕是命都要少二十年。 长孙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瞧见她眼中的狡黠与打趣,李世民磨了磨牙,将其打横抱起,往里屋而去。孩子生不生可以再说,夫妻生活必须过。 次日清早,一家五口齐聚用餐。李承乾全程臭着脸,对李世民使用死亡凝视技能,目光极其幽怨,浑身写满“我不高兴”。 饭毕,李承乾直接扯住想走的李世民:“答应我的东西呢?” 李世民挑眉:“还怕我耍赖不成?” 李承乾不说话,意思非常分明:你这么抠,谁知道呢? 李世民怒目:“自己去库房选。” “我不去,库房东西那么多,看得眼花。那些物件都有登记造册的。你把册子给我看。” 李世民气笑了,可真能呢,还要看册子。他转身吩咐人将账册取来递给李承乾,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从册子里看出什么花”来的表情。 哪知,李承乾压根不看,直接翻开递给长孙氏,“阿娘,你帮我瞧瞧,哪个最贵?” 长孙氏笑着解释:“若论最贵,只怕不好评。这些东西各有各的讲究,金银玉器,除看本身质地外,还看雕工设计;便是质地不同,因雕工之故,价值也可等同。另则有些书籍孤本,是有价无市的。” 李承乾点头:“那就不挑最贵了。阿娘帮我选两个值钱的就行。” 长孙氏莞尔,随手指了两个,李承乾笑嘻嘻与抱春交待:“就要这两个,你跟去拿,帮我用两个好看的盒子装起来。” 不多时,抱春回来,手中抱着个小雕花匣子,身后仆从还抬着个箱子。两个物件,一大一小。 李承乾站起身:“带上,走!” 李世民满脸疑惑:“带去哪?做什么?” 李承乾指了指两个箱匣:“让它们生崽。” 李世民:???两个死物还能生崽?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李承乾眸中透着狡黠的笑意:“我说能就能,你不能那是你没本事。等着吧。信不信我回来至少能让它们生一个,运气好能生一窝。” 李世民嗤之以鼻。 李承乾扬起骄傲的小脑袋:“不信我们打赌,谁赢了谁去对方库房选东西,随便挑十件!” 李世民眼都没抬:“不赌。” 这种赌有什么意义?他就算赢了,李承乾事后指定也会耍赖,况且自己还能真要儿子的东西?摆明了只有出没有进的赌,他不干。 李承乾瞥他一眼,嘴角呵呵:“抠门,小气!” 撂下这一句,转身就走。 李世民:…… 第35章 李承乾转身, 雄赳赳气昂昂出门,直奔太极宫。一进甘露殿,便见尹德妃也在, 顿时眼睛就亮了。他运气不错。啧啧啧, 看来不止能生一个崽, 有望生一窝。 想着即将要做的事, 李承乾看向李渊与尹德妃的目光宛如看着两个大财主,行礼问安都比往日恭敬了许多。 尹德妃从未见过李承乾对她有如此好脸色,眼神如此热忱。她并不觉得高兴,反而升起一股不安。 李渊可没她想得多, 已然亲昵招手:“怎么这时候过来, 用膳了没有?” “吃过了。” 抱春遵照吩咐, 紧跟在侧,仆从亦然, 这么大的物件让李渊想忽视都难, 惊讶道:“这是什么?” “献给阿翁的。” 李承乾挥手, 让抱春将东西摆在地上, 一一打开, 一副名家字画,一个玉石摆件。 李渊笑问:“怎么想起给阿翁送这些?” “我不是经常给阿翁送东西吗?” 李渊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这话没错。李承乾往日碰上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想着他, 巴巴送过来,但多是吃食心意,少有这般贵重之物。 李承乾神神秘秘催促李渊:“阿翁快收起来,这可是我从阿耶库房里淘来的。阿耶抠死了,得他一件东西当真不容易。你赶紧藏好, 别被他要回去了。 “他若是来要, 你一定别给。我跟你说, 倘若是别人,送出去的东西肯定不会再收回。可阿耶就不一定了。毕竟他那么抠。我就没见过比他还抠的人。” 李渊:??? 尹德妃:???秦王……抠? 这是发生了什么? 李渊疑惑不解,还没开口,李承乾便滔滔不绝说起昨晚之事,并评价道:“阿耶这么大了还跟我抢阿娘,明明是他自己不害臊,也好意思来说我。他总是这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好霸道的。” 李渊表情闪过一瞬的尴尬,咳,这种儿子儿媳的闺房之乐大可不必跟他说。 尹德妃轻抿嘴唇,尴尬道:“秦王与王妃感情真好。” 李承乾毫无所觉,继续控诉:“他抢不过就来贿赂我,贿赂就罢了,出手也不会大方点。他又不差钱。私库东西那么多,就肯给两件。这都不是抠,这是抠的人神共愤。 “我跟青雀和丽质三个人呢,两件让我们怎么分?不管怎样都会有个人没有。古人说了,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不是故意挑拨我们兄妹感情吗?所以我们商量了下,为了我们兄妹间的和谐,干脆谁都不要了,全献给阿翁,就当孝敬阿翁了。” 虽然是借花献佛,李渊还是很高兴。毕竟孙子孙女不要,没说还给阿耶,或是直接送给阿娘,而是给了他。这说明什么,说明孩子们把他想在前头。 李渊轻笑,摸了摸李承乾的脑袋:“你们的心意阿翁收下了,东西你仍旧拿回去,阿翁再给你凑一件,这样你们就够分了,可好?” 李承乾眼睛亮起来:“真的吗?” 李渊莞尔点头,随口吩咐内侍:“朕记得库里是不是有个跟这差不多的摆件?你去找管事的寻出来,送予中山王。” 李承乾抱住李渊胳膊:“阿翁真好,我最喜欢阿翁了。大气咧,一点也不像阿耶,死抠死抠的。” 爷孙俩腻歪了一阵,等内侍将摆件送过来,李承乾哇哦一声,“真的跟我这个差不多。好像啊。” 李渊点头:“大约是出自同一批玉石,同一个工匠之手。” 李承乾眼珠骨碌碌一转,指着小匣子道:“那这个是不是也有差不多的?” 李渊解释:“这是王羲之的字帖,他存世的字帖虽不算多,王家后人手里却还是有一些的。宫中也有……” 突然一顿,转向尹德妃:“朕记得之前那副去年还是前年赐给了你?” 尹德妃愣住,转瞬反应过来,笑着回:“是在妾身这。” 李承乾两只眼睛光亮更甚,宛如星辰:“德妃能不能拿出来给我瞧瞧啊。” 尹德妃:? “尹德妃不要这么小气嘛,我就是好奇想瞧瞧,我又不要你的。” 尹德妃:……你猜我信不信?你嘴里说着不要,但“想要”两个字几乎已经刻在脑门上了。想要我的东西,还说我小气! 咬牙切齿jpg。 李承乾的意图明晃晃地,遮掩得十分失败,或者说他压根没想做遮掩。 李渊轻笑出声,尹德妃……尹德妃能怎么办!没见圣人都在笑吗?她暗自磨牙,心里将李承乾骂了千百遍,面上却不得不表态:“说什么瞧不瞧的。再珍贵也不过一副字帖,小郎君想要,我这便让人取来送你。” 李承乾拍手叫好。 尹德妃:……刚才还说不要呢,这会儿应得这么快,也不知道客气一下! 李承乾:……客气是什么,可以吃吗? 他还不忘竖起大拇指:“德妃真大气咧,一点也不像我阿耶,死抠死抠的。” 李渊:……你这词敢不敢改一改? 大唐第一太子 第43节 尹德妃笑得十分僵硬,李渊拍了拍她的手:“回头朕补你一副。便是王羲之的难得,也还有其他书法大家。” 这话刚出口,转头就对上李承乾闪闪双眸。他一个字都没说,但李渊如何能不明白,很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满口应下:“你也有,都有。” 李承乾嗷嗷抱住李渊,什么“阿翁世界第一棒”“阿翁是我见过的全天下最好的阿翁”等彩虹屁不要命的往外撒,顺便又贬了李世民几句,把后世“捧一踩一”的手段运用得淋漓尽致。 半个时辰后,李承乾走出甘露殿,身后多了好几个匣子,心里美滋滋,暗道自己可真有先见之明,多带了两个人入宫,不愁搬不动东西。啊哈哈哈。 行至宫门口,李承乾突然顿住,想了想,又转道回去,前往东宫,让人通禀,只说自己要给李建成请安问好。 入内后又是一番熟悉的流程,先行礼,再寒暄,然后“送礼”,将同李渊的说辞复述一遍,重点在于“阿耶死抠,给的两件东西我与弟弟妹妹不够分,只能转送”。 李承道在一侧嗤鼻:“这话你自己信吗?你有好东西不送给阿翁,会送给我阿耶?说吧,你在搞什么名堂,安的什么心。” 李承乾蹙眉:“你这话就不对了。阿翁是我长辈,伯父难道就不是我长辈了?我给长辈问安送礼,有何不对?” 呵呵,李承道嗤声更大了。 李承乾撇嘴:“我是觉得对不起伯父啦。” 李承道一头雾水,李建成侧目询问。 李承乾叹气:“我不是在水云观被人掳走了吗?这本来是窦氏余孽干的,却将太子伯父牵扯了进来,让太子伯父受了好大的委屈。虽然这局面不是我导致的,多多少少有几分是因为我的原因,我心里过意不去。” 又抬头看向李建成:“伯父,我在这里跟你道个歉,把这两样东西送予你做赔礼,你别同我计较好不好?虽然这俩东西原本不是我的,是我阿耶的。但这不是我跟青雀丽质三人不够分吗?你就当是帮我们个忙,收了吧。别嫌弃。” 李承道扬起笑脸,倨傲道:“算你有良心。你被掳本就不是我阿耶干的,白白带累我阿耶,确实是你不对。你……” “承道!” 李建成厉声呵斥,李承道不甘不愿,却碍于父亲威严闭了嘴。 李建成松了口气,承道对此事知之不详,又素来与李承乾有怨,自是乐得让李承乾担责 ,借以怼他。但这话却是不能传出去的。这其中的关隘又哪里是李承乾被掳那么简单。 他看向李承乾,小孩子的心思能有多细?也就骗骗李承道,他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企图,尤其李承乾还明晃晃地把“我与弟妹三人不够分”说了好几遍。 东西他势必不能要,要了岂非是认可承乾连累他?所以非但不能要,他还得做出长辈姿态来,哪怕只是做给李渊看。 杨文干的事,李渊虽看似对他轻轻揭过,但父子俩都知,二人已回不到从前。所以,往后行事,他只能再三思量,更为谨慎。 好在不过一个物件,他并不在意,因此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道:“承乾说笑了,伯父并未受委屈,这一切都与承乾不相干,承乾不必觉得过意不去。若说有愧,该是伯父有愧于你。被掳那几日,承乾受苦了吧。伯父近日新得了个玉佛摆件,送给承乾压压惊。” 说完,招手就让人去取。 李承道很不高兴,明明是李承乾来送东西,怎么阿耶还往外给的,这不是便宜李承乾吗?他张嘴,刚要说话,便听李承乾已道:“多谢太子伯父。太子伯父真好。大气咧,比我阿耶强多了。我阿耶死抠死抠的。小气鬼,守财奴。哪有太子伯父一半大方啊。比不得,比不得。” 李承道立时改了口,喜滋滋说:“那当然,我阿耶自是比你阿耶强。李承乾,你记住,这可是你亲口承认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比阿耶。” 李承乾随意点头:“对对,我亲口承认的。” 李承道哼哼,心里美美的,脸上越发倨傲。他赢了,赢了!赢李承乾了。 李建成揉了揉额角,再次感叹两个孩子的差距,无奈叹息。待李承乾离开,他将李承道唤到身边:“昨日布置的功课做完了?” “做完了。” “那便去看书。没事多读点事,你也不小了,别一天到玩竟想着玩。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故事,你是听过的。自己好好想想。” 李承道:???啥?怎么就扯到黄鼠狼给鸡拜年上头去了。阿耶怎么回事,刚刚不还跟他有说有笑吗?怎么喜怒不定呢! 李建成:……累觉不爱。 ******** 宏义宫。 李世民看着李承乾一匣一箱出门,自己也跟着出去办事,午后回府就发现屋中多了好几个匣子箱子,旁边是兴高采烈与长孙氏叽叽呱呱的李承乾,立时目瞪口呆:真生崽了?还生了一窝? 李世民神色复杂:“哪来的?” “这几个是阿翁给的。这个是尹德妃给的。这个是太子伯父给的。”李承乾一一数过去。 李世民更惊讶了,李渊给的他能理解,李渊对李承乾素来疼爱有加,出手极为大方。李承乾私库里的东西,大半都是从李渊那淘来的。但怎么还有尹德妃跟李建成?不年不节的,这俩会主动送东西给李承乾?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怎么回事,你究竟做了什么?” 长孙氏轻咳了一声:“二哥还是别问了吧。” 李世民:? 转头对上长孙氏意味深长的复杂眼神,李世民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长孙氏又咳嗽了一声:“我觉得二哥知道了也许会后悔,宁可自己不知道。” 李世民:……不祥的预感更大了。 他将李承乾揪过来,悬着一颗心开口:“到底怎么回事?” 李承乾也不隐瞒,将过程全盘托出。李世民听得心肝脾肺一起颤抖,脸色愈渐黑沉。 这孩子居然把自家院里那点事到处乱说,这也就算了。他跟长孙氏少年夫妻,感情好怎么了,李世民不怕。但怎么能说他死抠死抠呢,还说了三遍!尤其这其中两个诉说对象是尹德妃跟 李建成,他们会不对外人言? 就算他们不多嘴多舌,李承道呢? 李世民可以想象,这会儿他“死抠死抠”“守财奴”“小气鬼”的形象只怕已经传遍全宫,人尽皆知。 李承乾扬眉:“谁让你那么抠,你要不抠门,好歹给四件,我跟青雀丽质够分,我也不至于想方设想去别处讨啊。哦,不对,还有老裴。得四件!你知道想法子多费脑细胞吗?而且我差不多的说辞,得跟阿翁说,跟尹德妃说,跟太子伯父说,还费嘴,好累的呢。” 李世民嘴角抽搐:呵,还是我的错了! 李承乾摊手:“怎么不是你的错。你就给两件,让我们怎么办。是不给青雀呢,还是不给丽质?缺了谁的都不好。至于全给他们,我自己不要,那我多亏?” 他是那种会亏待弟妹的人吗?不是! 那他是会亏待自己的人吗?也不是! 所以现在好了,大家都有,还翻倍。完美。 李承乾转头欢欢喜喜招呼弟弟妹妹分东西,徒留李世民呆在原地,额上青筋暴跳。 ******** 七月七,乞巧节。 李承乾会“赚钱”,也舍得花钱。刚发了笔小财,便拉着李泰李丽质出去玩,名曰给阿娘妹妹采购乞巧节所用之物。 至于府中本就准备好的东西,李承乾表示:那又怎么样?我不听我不听,王八念经,反正我就是要出去。 然后几人带着卫队浩浩荡荡出行,横扫东西二市。 “大哥,这里有人卖泥塑,这个泥猴好有趣。”李丽质站在摊位前,眼神锃亮。 李泰疑惑发问:“乞巧用不着泥塑吧。” 一句话直接让李丽质眼中的光瞬间熄灭。 李承乾一掌拍向李泰的头顶:“会不会说话,怎么用不着,乞巧乞巧,穿针引线是巧,剪纸是巧,泥塑怎么就不是巧了?” 李泰委屈地摸了摸脑袋:“可是这是塑好的啊。穿针剪纸都需要自己穿自己剪,买个现成的泥猴回去算什么?这不太……” 话没说完,便对上李丽质哀怨控诉的眼神。 李泰:?他说错了什么?这难道不是实话? 李承乾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直接示意抱春付钱,将泥猴一把塞给李丽质:“回头你用丝带系泥猴脖子上,给它打扮打扮,它就是你自己做的了。” 李丽质眼中的光又回来了,高兴举手:“我还能给它做个小衣服,嗯,让阿娘帮忙。” 李承乾咧嘴:“好。” “大哥,那个糖人也好看。” 李承乾点头:“买,到时候你在上面撒点芝麻,也是你自己做的。” “那边还有纸鸢。” “买,回去你用笔在上面勾两下,随便画个啥,照样是你自己做的。” …… 李泰觉得很迷茫,这跟阿娘同他说的乞巧不一样。乞巧还能这么乞的吗? 李承乾才不管呢,妹妹想怎样就怎样,乞巧不就图个乐呵吗?他们爱怎么乞就怎么乞,别人管得着吗。再说丽质是谁啊?是他阿耶膝下唯一嫡女,巧不巧重要吗?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买得十分高兴,满市的商贩卖得更高兴,宛如看见活财神,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来推销自己的商品。后面根本不用李承乾找“借口”,自有商家帮李丽质想好理由,把东西往乞巧上靠。 总归就是,这个乞巧用得上,那个乞巧也用得上,全都可以,全都很棒。 小娘子,求你看一眼,赶紧看一眼啊! 不到半个时辰,侍卫们身上挂满了东西,再买就没地儿放了。一行人只得先行打道回府。瞧着他们的背影,外乡人惊讶万分:“长安居然是这么过乞巧节 的吗?跟我们并州完全不一样。” “同我们洛阳也不一样。” “汴州也非是如此。” 有人感叹:长安人真会玩。 有商贩解释:“你们瞧见那几位小郎君小娘子身边的护卫没有?那是秦王府的卫队。” 有人惊讶:“那刚才几位是……” “自然是中山王、卫王与其妹。” 同行女子瞪大眼睛,瞬间欣喜,扯住旁边同伴的胳膊:“既然秦王府都这么过乞巧节,想来长安的风俗如此。咱们既然到了此地,不如入乡随俗,也过个不一样的乞巧。” “好啊!” 两人转头,循着李承乾等人的足迹逛着店铺,购买他们曾购买的东西,便是没法全部照买,也能买一部分。 商贩们乐得生意上门,笑脸相迎,哪会说破。 眼见坊间骚动,李承乾回头望了望,笑着对李丽质道:“你看,好多女子来买这些东西,可见大家都是这么过的,我们也这么干,没毛病。” 李丽质脆生生点头:“嗯嗯。” 李泰:…… 众人满载而归,回到宏义宫,李世民十分讶异:“你们这是去买了个杂货铺回来吗?” 李丽质笑嘻嘻奔过去抱住他的大腿,兴致勃勃说起自己的购物过程,谈及各大商贩跟他推销的话语,李世民眉毛紧蹙:“他们这是欺负你们年纪小不懂呢,把你们当肥羊宰。” 大唐第一太子 第44节 又转头横了李承乾一样:“不是自诩聪明吗,怎么连这种拙劣的骗术都看不出来?瞧你们买的这些东西,有几样是乞巧节能用上的。” 话音刚落,李承乾还没反应,李丽质已然气得跺脚:“阿耶好讨厌,我不喜欢阿耶了!” 李世民懵逼:??? 我干了什么,前一刻还同我亲昵有加,一转眼就成讨厌了? 李承乾嗤鼻:“谁说用不上。女儿家的节日,女儿家难道不比你清楚?你不懂不要乱说。你去坊间看看,大伙儿都这么买。不信你问青雀。” 李泰迷茫抬头,细细一想,大哥这话似乎也没错,现在大伙儿确实都在买。于是缓缓开口:“对。” 李丽质拼命点头。 李世民更懵逼了,若只李承乾一人这么说他是不信的,可三个孩子都如此,李世民陷入混乱。他虽然没特意关注过乞巧节,但恍惚记得去岁乞巧节不是这样的吧。怎么今年就变了?外头都这么买?是他疯了,还是全长安都疯了? 李承乾已经转头拉上李泰李丽质,商量着呆会儿三人亲自布置场地,陈列瓜果等。一边说一边走,才跨出厅门,便在院中迎面撞上急匆匆前来传旨的内侍监。 内侍监躬身:“圣人急诏中山王入宫。” 李承乾愣住,并不是很想去,他都答应陪阿娘与丽质乞巧了,不能食言,丽质会难过的。转过头,果然瞧见李丽质表情逐渐委屈,便张嘴道:“阿翁找我何事?若不急,我能明日再去吗?” 内侍监摇头:“只怕不行,圣人令中山王即刻入宫。” 李世民从屋中走出来,敏锐察觉他语气不对,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内侍监略有犹豫,思量了两息还是提点了两句:“周王中毒,腹痛难耐,说是吃了中山王的东西之故。” 李承乾:??? 第36章 周王名唤李元方, 今年五岁,与李承乾同龄,却比之高了一辈, 乃李渊第九子, 李世民的庶弟,其母为张婕妤, 与尹德妃交好, 二人素来得宠。 李世民脸色微变, 心里瞬间划过诸多阴谋论。 李承乾一片茫然, 啥玩意儿?什么叫吃了他的东西?他何时给李元方吃过东西?他前阵子去了行宫,近两日才回来。回来当日只在宫里走了个过场, 昨儿虽然入了宫, 却是连李元方的面都没见呢。 莫不是尹德妃搞小动作吧?李元方是张婕妤的儿子。尹德妃跟张婕妤是穿一条裤子的, 这点他明白着呢。所以这是不忿他把字画捞走, 联合张婕妤耍诡计想再捞回去? 一只大手轻抚上头顶:“别怕, 阿耶随你同去。” 李承乾:???诶?怕啥?他不怕啊。到他手里的东西想捞回去, 做梦呢!不可能的! 内侍监愣了会儿,最终低头闭嘴。圣人虽只说让他传召中山王, 没传召秦王,但也没说不让秦王同往。所以他聪明地决定不听不看。 三人入宫, 直奔甘露殿。此时甘露殿的气氛很不寻常。 李元方躺在床上,周遭三个医官轮流诊治。 李渊坐在主位,脸色担忧。下首是尹德妃与张婕妤,张婕妤低着头嘤嘤低泣, 尹德妃小声劝慰。李渊时不时拍拍她的后背:“莫急, 九郎定会无事的。” 李建成与李元吉连同李承道全部在侧, 神色严肃, 未曾多言。 而被众人关注的李元方正躺在李渊的龙床上低喃□□。声音不大,却仿佛具有穿透力,直入张婕妤耳膜,一颗心随着他七上八下,揪着揪着疼。 半晌后,医官退后两步,让出空位,张婕妤立时上前抱住李元方,眼眶微红,泫然欲泣:“九郎,你怎么样了?你同阿娘说,别吓阿娘。九郎,你说句话。” 尹德妃轻声安慰:“且听医正如何说。” 三位医官中最为年长者上前:“周王殿下出生艰难,素来脾胃弱。此番是吃了不能吃的东西才会如此。臣等对名唤辣椒之物并无了解,但以周王的症状来看,应当是没有大碍的。 “嘴巴烧灼可用棉布包裹冰块冷敷。腹部疼痛可以用暖壶暖腹,再喂些温水或温和的汤水稀粥。如此观察些许时间,应当很快能有所缓解。” 李渊悬着的心落下来。尹德妃脸上也见了两分笑意:“这下妹妹安心了?” 哪知张婕妤并未安心,反而哭着摇头,“应当?医正,你自己说说你这番话中说了几个应当。我要的是肯定,不是应当。姐姐,九郎是我的命根子,我不要什么应当,我要确保他无事。若九郎有个好歹,我……我也不要活了。” 李渊蹙眉:“别浑说,医正说无事必然无事。九郎一定会好起来的。” 张婕妤有心不解:“可圣人也听到了,他们说话都藏着掖着呢,不敢给个确切诊断。况且他们自己也说,并不了解辣椒。你已唤遍了太医署的医官,无一人曾见过此种毒物,更不了解脾性,九郎这模样如何能是无大碍?中山王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等狠毒东西!” 李渊哑然,唯有看向医正,目光如炬。 医正自也明白他的意思。可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元方问题不大,偏张婕妤要揪着辣椒这点不放。他能怎么办?他敢给辣椒做保证吗?他不敢。万一呢? 医正瞄了眼梨花带雨的张婕妤,帮皇家服务多年,他如何会看不出来对方想做什么?可看出来又如何?皇家的内斗阴私怎是他能掺和。 他张了张嘴,硬着头皮说:“臣等确实不知辣椒,不敢乱言。” 李渊眉宇又皱紧了两分。 张婕妤哭得越发悲痛。室内诸人沉默,神色肃穆。 李承乾到时,看到便是这样一幅诡异场景,心里越发糊涂。这情形,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不就是想设个局捞回字帖吗?用得着搞这么大? 他不自觉往前两步,看向床上的李元方,但见其嘴唇红肿,手捂腹部,哼哼唧唧:“痛,好痛。嘴巴痛,肚子痛。又烧又痛。好难受。阿耶,阿娘,救我。我难受。” 李渊内心焦灼,张婕妤更是宛如刀绞。 李承乾有点懵,尤记得梦中世界三岁那年,他好奇辣椒什么味,见家人吃饺子蘸辣椒水,偏不让他蘸。他不服,偷偷去厨房,咕噜喝了一大口辣椒水入肚后差不多就是这般,跟李元方的情况简直一模一样。 正愣神时,张婕妤发现了他,冲过来拽住他的手腕,神色急切:“小郎君,你快说你给齐王殿下的那几盆东西究竟是什么。你说叫什么辣椒。辣椒究竟是何物?你当初可说了那是能吃的,十分笃定,甚至曾言味道很好。可是现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最后一句翻来覆去,手上力道越来越重。李承乾吃痛,用力将手腕抽出来。张婕妤不设防,被这力道一带,惯性使然,一屁股摔在地上。 众人愣住,李承道最先跳出来:“李承乾,你害了九叔不够,还推人!” 李承乾回怼:“你别张口就给我乱扣帽子。我没推她,她弄疼我了,我只是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不就抓你一把吗,就你金贵。平时上房揭瓦爬树掏鸟蛋,身上不是这里刮伤,就是那里刮伤,也没见你如何。这会儿倒是娇气起来了。你那手腕都没红,九叔可是躺着呢。” 李世民上前两步,将李承乾护在身侧。不曾开口,但浑身气势凛然,态度不言自明。威压袭来,李承道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讪讪闭了嘴。 他被震住了,尹德妃适时出来示弱:“小郎君莫怪,张妹妹也是关心则乱,毕竟九郎……弄疼了你非张妹妹所愿,我代她给你赔罪。咱们还是先救九郎吧。” 张婕妤连连点头:“赔罪也好,道歉也罢,小郎君只要开口,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求小郎君救救九郎。” 李世民将众人心思收入眼底,大致也明白了事情原委,转头看向李元吉:“我记得那几盆辣椒承乾送给你已有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时间,一直无事,如今突然说因辣椒害了李元方?时间上太过蹊跷。 这话中的意思何人不明白?李元吉翻了个白眼:“是给了两个多月,但此前一直是光秃秃的辣椒树,后来开了花结了果,最近才成熟。” 李承道接着说:“今日我与八叔九叔去武德殿玩,瞧见四叔院里的这几盆辣椒。李承乾说了这东西是能吃的,味道还很好。而且看上去红彤彤的,颜色比当初的西红柿还艳丽。 “九叔就说,颜色比西红柿好看,或许味道也比西红柿强。西红柿吃过了,西瓜也吃过了,这个还没尝呢,就摘了一个吃。哪知一吃下去嘴巴就辣得疼,没多久连肚子都疼,疼得直不起来。我没撒谎,不信你们问八叔。八叔也在的。” 边上的李元亨附和点头:“确实是这样的。” 李承道不满地瞪了李承乾一眼:“医正给九叔看诊过了,明确说九叔是吃了不能吃的东西。李承乾,这玩意儿不能吃你为什么说能吃?不但说能吃,还说好吃。这分明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诚心骗我们!” 李承乾气急:“我何曾骗你们了。那本来就能吃,你们不会吃,胡乱吃,吃坏肚子怪我吗!你们吃之前也没问过我啊。” 李承道半点不信,指了指床上的李元方:“九叔都这样了,你还敢说能吃?你就嘴硬吧。能吃你自己吃一个试试,你敢吗?” 李承乾咬牙切齿,不跟他吵,蹬蹬跑道李渊身边:“阿翁也这么认为吗?觉得是我 骗人,害了九叔?” 李渊很为难,他宠了承乾数年,即便这份宠爱掺杂了几分私心,可承乾到底是他的孙儿,又聪明又可爱,尤为讨人喜欢,他是真心疼爱的。但床上□□受苦的李元方也是他的儿子啊。 他轻轻叹了口气,摸着李承乾的头:“阿翁知道承乾不会骗人。承乾一定不是故意的。只是辣椒这东西我们都不了解,承乾怎么肯定它一定能吃呢?会不会是承乾弄错了?” 尹德妃忙道:“小郎君别误会,东西是九郎自己吃下的,怨不得小郎君。我们也没有要怪罪小郎君的意思,请圣人传召小郎君前来,是因为如今唯有小郎君最了解辣椒,这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望你同医正仔细说说,医正也好根据此物的习性配药。九郎便可少受些罪。” “我只想救九郎。”张婕妤哭得越发梨花带雨,跪行至李渊身边,“圣人,您救救九郎。求您救救他。” “朕知道,放心,朕一定不会让九郎出事。”李渊心生几分自责。是他的错,对于这等从未见过的东西,他应该早有警惕才对。可因为袁天罡之言,又有西红柿西瓜等物在前,他便自然而然觉得承乾弄出来的一定是好的。 可世上之事哪有“一定”?终归是他大意了。 李承乾将他们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双眸不自觉湿润,心中越发委屈。嘴上说什么不怪他不怨他,可他们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已经给他定了罪,全是在说是因为他、因为他的辣椒造成今日的后果。 “我不知道什么习性不习性,我只知道辣椒真的可以吃,即便九叔是吃了生的,也没事的。缓缓就好了。怎么就是中毒呢。”李承乾耸了耸鼻子,努力遏住不让泪水掉下来。 然而眼见李元方如今的情况,谁人会信这是“没事”? 李承乾又气又急,一把将医正揪过来:“你是医者,有没有事,你瞧不出来吗!你见过中毒的病人吗?这跟中毒明显不一样吧,怎么就是中毒了。你是不是庸医!” 医正:……冤枉!他从始至终只说是吃了不能吃的东西,从未说过“中毒”二字。 然而眼下的情况,根本不是医正能掺和的。他唯有跪地请罪,言明才疏学浅,不知辣椒,不敢确定,或许断错诊。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典型的废话文学,不愿帮任何一方,也不愿得罪任何一方。尹德妃与张婕妤对此尚算满意,李承乾却气得跳脚。 偏偏这时张婕妤还道:“罢了。瞧小郎君这模样,如此笃定辣椒能吃,可见也是不知晓辣椒会造成此等情况的。妾信小郎君。小郎君也不必自责。你既同样不了解辣椒,九郎……九郎只能听天由命,靠他自己了。” 这话说得极妙,句句体现自己大度,不与李承乾计较,便是因李承乾之故,也大大方方原谅,还帮李承乾说话。 可当真如此吗?李承乾“不了解辣椒”,却大肆种植,还送给齐王,使这等毒物光明正大入宫。此罪其一。 不了解,却笃定,甚至扬言能吃,造成众人误解,最终导致李元方误食,此罪其二。 事实已然摆在眼前,却不知悔改,毫无歉意,反而拒绝承认自己的错误,此罪其三。 最后一句“九郎听天由命”,落在李渊耳朵里,更是心如焚火。便是其本没打算怪罪李承乾的,也未必不会生出几分怨言。 李承乾深受表姐茶艺教育,怎会听不出来。论茶艺,他是不怕的。但此刻显然李元方的情况更让李渊揪心,并不适合以茶制茶。以茶制茶之法或许能抵消对方在李渊心中给他种下的种子,却不可以为辣椒证明。 这不是他想要的。况且此时此刻,他也不愿如此。 他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李承乾一哼,看了眼医正,有扫了眼尹德妃张 婕妤:“你们都不知、都不确定是吧?好,我确定给你们看。辣椒拿来,我吃。” 尹德妃张婕妤面色一变?当场试吃?这么大胆?莫非辣椒当真无碍?不可能,九郎明明症状不轻。此物便是不至死,也绝非寻常吃食。 两人对视一眼,尹德妃紧了紧帕子,定下心神:“小郎君何必如此。九郎已经这样了,谁也不想见小郎君也因此物中毒。这不合适。” 张婕妤点头:“是啊。小郎君,我们只是想知道九郎的情况该如何解决,并不是想让小郎君以身来偿。小郎君不要说气话。” “小郎君……” “闭嘴!”厉声突起,尹德妃张婕妤微顿,抬头便对上李世民黑沉如水的眼眸,脸色铁青的宛如阎王,心下顿时蹬蹬直跳,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宽厚的手掌牵住李承乾,李承乾仰起小脸:“阿耶,我说真的,不是气话。” 李世民轻轻点头:“阿耶信你。” 李承乾一愣。 大唐第一太子 第45节 “承乾想要证明自己?” 李世民目光柔和,眼含鼓励。李承乾顿了下,缓缓点头。 “承乾确信自己不会出错吗?” “我确信。” 李世民莞尔:“好。你想做便做。记住,不论出现何种结果,阿耶都会站在你身边。” “嗯!”李承乾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不少,他松开李世民的手,走向李承道:“你不是说我不敢吃吗?我吃给你看。不过辣椒不是你们这么吃的,我来告诉你们正确的吃法。” 又转头看李渊:“阿翁,我要借尚食局一用,还得派人去取辣椒。” 李世民拦住他:“你当初给了你四叔八盆辣椒树,上头结的果子想来还有不少。不必特意回去取,也不必亲自去尚食局,让内侍传话,唤一位掌膳过来。需要什么东西,你直接吩咐内侍。咱们就在这,当着所有人的面做,东西也全用宫里的,众人才能放心。” 前头都是同李承乾说的,最后一句却是意有所指。 在场诸人谁不明白,这是怕做完了又被他们质疑过程作假呢。 这一招众人始料未及,尹德妃看了眼李建成,见李建成皱着眉不说话,只能不动声色推了把张婕妤。 张婕妤蹙眉,这等局面,她能如何做?只好硬着头皮依偎着李渊:“圣人,九郎还躺着,小郎君若再有个好歹可怎生是好?况且非要在此时争个高低吗?妾不想理会旁的,只想陪着九郎。九郎如此难受,我们怎能……” “说够了没有!”李世民火气上头,眼厉如刀,已然对这两个后宫搅屎棍失去耐性,直接打断她的话,将医正点出来:“你去守着九郎。” 再度看向张婕妤,眉眼含笑,嘴角冷嗤,手腕一翻,将佩刀换了个方向,自左腰到了右腰,刀柄与刀鞘撞击,发出清脆声响。这个动作看似寻常,却是震慑,是警告。 张婕妤感觉仿佛有一股寒流自心底溢出,流遍四肢百骸,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李渊脸色铁青。不就是一个辣椒嘛,除承道小孩子家不懂事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也没人怪李承乾,何至于此! 在他眼前动刀,老二果然是越来越嚣张了,半点没把他放在眼里! 李世民分毫不惧,直视李渊:“承乾既然要证明,就必须证明。不论你们怎么想,我不能让承乾受委屈。他要的不是不怪,而是清白。” 不怪不等于清白,相反这几乎是笃定了辣椒是毒物,笃定了承乾有错,所以才会有不怪之说。 李渊怔住,瞬间哑然,恍然才发现这点,再看承乾迷蒙湿润的双眼,心底升起一股愧疚,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听耳畔传来李元方难受的低吟,硬是没说出口,胸中仿佛有一冰一火在撞击对打,十分不好过。 李世民转身不再理会众人,直接唤来内侍,交由李承乾去吩咐。 内侍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场地就安排好,食材用具齐全,尚食局的掌膳也来了。 李承乾指挥着掌膳将辣椒切碎,随便选了个豆腐肉末,按照平常炒制的方法烹饪,在七成熟时放入辣椒,焖至全熟出锅。 看着盘中色泽鲜艳的摆盘,李承乾拿起勺子刚要吃,便被李世民抢了过去,直接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 李承乾愣住,恍然反应过来。阿耶是在帮他。阿耶说信他,是真的信他,但阿耶也不了解辣椒,他也会害怕。尤其是有李元方这个前车之鉴的情况下。所以阿耶敢让自己自证清白,却不敢让自己以身犯险。于是阿耶选择替他犯险。 想到此,李承乾忍了许久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哗啦啦往下掉。事是他惹出来的,他不能让阿耶全权替他承担。李承乾吸了吸鼻子,另外抓了只勺子,挖一勺迅速往嘴里送。 李世民心中一紧,反应过来时,李承乾已嚼巴两下吞入腹中,还扬起一张又哭又笑的小脸说:“好吃,阿耶觉得味道如何?” 李世民张了张嘴,叹道:“不错。” 语气听起来似乎很轻松,可眼睛一直盯着李承乾,见他没有别的不适才稍稍放心。 哪知这颗心才落下去一点,李承乾又挖了一勺入口,紧接着再挖一勺送到李世民嘴边:“阿耶也吃。可好吃了。就是时间紧,来不及做辣椒面,不然我们可以弄个麻婆豆腐。 “麻婆豆腐看起来跟这个豆腐肉末差不多,但味道比这个好。就是麻婆豆腐用的是辣椒面,用鲜辣椒就没那个味了。” 李世民眸光闪了闪,轻笑就着他的手把菜吃了,又道:“那我们改明儿再做麻婆豆腐。” “嗯嗯。” 尝了两口都没事,味道还非常不赖,是从前没尝过的滋味,李世民也没那么紧张了,在李承乾的“怂恿”下,父子俩你一口我一口,当着众人的面将一盘豆腐肉末吃了个精光。 “其实豆腐的做法还有很多。除麻婆豆腐,还有家常豆腐,红烧豆腐,香煎豆腐。撒上辣椒,都很好吃的。嗯,香煎豆腐还能佐以豆豉辣椒。豆豉辣椒好棒的,单吃都好吃。” 李世民眯着眼:“是吗?那我们就都试试,一天试一样。” 父子俩就这么从豆腐说到豆豉辣椒,又说到油淋辣椒,辣子鸡等。 众人:……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还看着呢。 食盘见底,李世民一抹嘴巴,好似终于想起正事一般开口:“九郎吃下后多久出现不适的?” 所有人都还震惊着刚才他们吃东西的那一幕,没反应过来,一时无声。 李世民蹙眉不悦,扫向李元亨与承道:“你们当时不是与九郎在一起吗?你们来说。” 眼见其目光不善,二人缩了缩脖子:“马……马上。九弟/九叔吃下后马上就……就说不舒服了。” 李世民转头询问内侍:“我与承乾吃下多久了?” 内侍低头:“半刻钟。” 李世民没再言语,鼻间一声轻嗤。 结果显而易见,半刻钟了,他与承乾可都安然无恙呢。 就在此时,医正从里头匆匆出来,张婕妤第一个起身上前:“九郎如何了?是不是九郎有事?” 医正抹了抹额上的汗渍:“周王已经好多了。” 众人鱼贯而入,重新回到李元方身边。 张婕妤关切道:“九郎!九郎感觉如何?” 李元方虚虚笑说:“阿娘别担心,我肚子不疼了,嘴巴也不那么难受了。” 张婕妤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来,却又升起一股难掩的愁绪。九郎是好了,但秦王那边只怕就不好 交代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可说是闹了个大乌龙。李渊神色讪讪去拉李承乾:“承乾,阿翁……” 李承乾侧身避开,李渊手掌尴尬地停滞在半空,不上不下。 李承乾却已牵住李世民的手:“阿耶,我不要呆在这里,我想回家。” 李世民什么也没说,弯腰抱起他,扬长而去。 李渊:…… 第37章 马车上。 李承乾的情绪有些低落, 不停往李世民怀里蹭。 “你阿翁……”李世民张了张嘴,他很明白李承乾对李渊的感情,本想安慰两句, 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反倒是李承乾先出声:“阿耶, 我知道的。阿翁不只我一个孙子,而且除了孙子,还有尹德妃张婕妤太子伯父四叔八叔九叔等好多在意的人。 “从前我同李承道闹矛盾时他便这样。只是以往我们闹的都是小事,没出乱子, 阿翁就笑嘻嘻这边哄哄, 那边哄哄。但是这回……我心里早就清楚的,可还是有点难受。” 今日之事, 要真说起来,尹德妃与张婕妤的态度更明显, 言辞也更意有所指,字字句句给李承乾“定罪”,李渊最多只是摇摆不定。 但与李承乾而言, 尹德妃张婕妤这些人同他无甚关系, 甚至本就有怨, 她们如此作为本就在情理之中。李渊不同, 那是一直疼他宠他把他捧上天的人啊。“全天下最好的阿翁”怎么可以不信他呢。 李承乾抱住李世民:“还是阿耶好。” 李世民心头冷笑,鼻子哼哧。这会儿知道他好了?以前不还总说他不如李渊这样,不如李渊那样吗? 李承乾仰起小脸:“阿耶跟阿翁是不同的, 我知道。阿翁好贪心的,连我一个小孩子都知道做人不能既要且要, 可他就想这也要那也要。而且他对我的好……” 李承乾想了想, 继续说:“阿耶对我好就只是对我好, 可阿翁……我总觉得他似乎是想在我身上找什么, 嗯,也不对,好像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他应该需要我的帮助?” 那种感觉很奇怪,李承乾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精准表达,但李世民听懂了,他十分讶异:“你知道?” “我知道啊。”李承乾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我能感受到。” “你既然全都清楚,为何还……”李世民皱眉,“还总喜欢进宫找阿翁,与阿翁亲密无间,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李承乾歪头,不太理解,想了会儿才懵懵懂懂反应过来,“可是阿翁对我的好也是实实在在的,我也能感受到啊。” 李世民怔住。 李承乾思索了下:“就好像某个富商,他捐一大笔钱财帮助穷人,不是因为他乐于助人,富有同情心,而是因为他想博得善名。他对穷人的帮助是暗含私心的,目的并不纯粹,可他确实花了真金白银,也确实帮助到了穷人啊。他的私心跟穷人的利益并不矛盾。 “我跟阿翁也一样。虽然我不知道阿翁的私心是什么,但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是真的,对我的付出是真的。所以如果这份私心并不妨碍我,不会伤害到我,那么他需要我的帮助,我帮助他又何妨呢?” 李世民再次怔住。这个角度是他从未想过的,此刻听来不但新颖,仔细忖度也觉得很有几分道理。李渊想要作天下之主,甚至想要成为千古一帝,这些确实与承乾并不对立。至少目前没有。但往后呢? 李承乾揽上李世民的脖子:“若是阿耶需要,我也愿意帮助阿耶啊。” 李世民一顿,将自己的思绪收回来,露出浅浅的笑意:“那阿耶多谢承乾了。” “嗯,可是……如果我帮不到阿耶,阿耶难道就不喜欢我了吗?” “傻孩子,怎么会呢。” 李承乾笑起来:“所以阿耶不要担心了。就算我帮不到阿翁,阿翁也不会讨厌我的。表姐说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处出来的,不论夫妻、父子、母女,都是需要用心经营与维系的。而且感情这种东西,一旦经营起来,埋进你的心里,就很难再拔出。” “表姐?”李世民挑眉,恍然反应过来,“梦里的表姐?” “对。表 姐从来不把我当小孩子,跟我说好多事。” 李世民眼珠转了转:“这位表姐还跟你说什么?” “还跟我讲故事。说曾经有个男子遇见一个女子,觉得这个女子很像小时候救过他的恩人,因此对她心生好感。 “他们朝夕相处,历经患难,渐渐地男子对女子的这份感情由一点点喜欢转变成好多好多喜欢。那么此刻于他而言,女子是否曾对他有恩还重要吗?” 李世民:??? 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就扯到男女情爱上了?你才多大,就跟你说这些?你这表姐果然不靠谱。 “不重要的。表姐说了,或许他最初的喜欢始于恩情,但最终让他爱上的是此后的朝夕相处和患难与共。我觉得阿翁也会这样的。 “人跟人的感情很奇妙,你的付出和宠爱若已成了习惯,便宛如吃饭喝水一般。哪一日想要戒掉是很难的。毕竟人活在世,谁能不吃饭不喝水呢。” 李承乾伸出双手,开始掰手指数:“我聪明、孝顺、可爱、懂事、机灵、能干,乖巧……你看,这么多优点。即便有一天阿翁发现我身上没有他原本想要的东西,可我这些优点还在啊。我还是我,我这么棒,对他这么好,他怎么会因为这一点点问题就不喜欢我了呢?” 李世民很无语:……你害不害臊呢。其他先不提,“乖巧”你是认真的吗?你觉得你自己跟“乖巧”这个词有半文钱关系? 李承乾:我说的是大实话,有什么可害臊的。 对于这点,他贼自信,骄傲的小尾巴摇啊摇。 大唐第一太子 第46节 李世民嘴角抽搐:“人心最是难测,你就这般笃定,你与你阿翁能长长久久?” “为什么不能呢?而且就算不能又怎样呢?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我只需要知道,阿翁现在还是疼我的就够了。我不能因为担心他往后会变就忽视他现在对我的好吧。” 李承乾略带谴责的目光望向李世民:“这样做不对。往后会变这点是不确定的,而他现在对我好这点是真实存在的。我们为什么要因为将来不确定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情而影响现在呢?专注当下就好啦。万一阿翁往后变了,我也能变啊。” 阿翁变了,我也能变。 李世民当场怔住,是啊,承乾洒脱着呢,倒是自己钻了牛角尖。转念一想,他与李渊不就是如此?当年他们父子感情多好。如今呢?李渊变了,他又何尝没变。甚至李建成与李元吉也不再是他当年的大哥与四弟了。 李世民轻叹一声,睨了李承乾一样,提醒他说:“莫忘了你刚刚为何难过,你方才还说你阿翁有好多在乎的人呢。” “我没忘。阿翁今天让人好生气的,我是有点点难过。但他也没想把我怎么着啊。而且我知道,他事后肯定会来哄我的。这回我一定要让他吃到教训。我才不是那么好哄的呢。哼。” 李世民:…… “至于说他有好多在意的人,我也有啊。”李承乾再次抱住李世民:“我有你,有阿娘,有青雀丽质,还有老裴。他有很多,我也有很多。你们每一个都比他重要。” 李世民挑眉:“我比你阿翁重要?” “嗯,当然啦。我分得清的。” 李世民嘴角缓缓上扬,可这个笑容还没完全浮现,便听李承乾又道:“你要是待我再好点,别老是挤兑我,那就更重要了。” 李世民:……笑容消失。 李承乾抱住他的胳膊:“所以你看,我心里都清楚着呢。阿耶就不要替我担心了。表姐说,人要活在当下,思虑太多会长白头发的。阿耶千万不要长白头发哦。” 我心里清楚着呢。 李世民将他的话在心里转了个圈,是啊,可不清楚着吗?不仅清楚李 渊那点心思,还清楚自己的顾虑。只是他对于这些的看法与自己不太一样罢了。 往后他若变了,我也能变。 啧,多洒脱,多简单的道理。 不得不说李承乾再次让人惊叹。他才五岁啊,竟能如此敏锐、机灵、聪慧、睿智。不愧是他和观音婢的崽! 想到此,李世民顿觉骄傲又自豪,笑道:“人都会老,怎么可能不长白头发。” “那阿耶可以老得慢点,至少不要现在长白头发。长白头发就不好看了,不好看,小心阿娘不要你。” 李世民:……笑容皲裂 面对李世民突然的死亡凝视,李承乾丝毫不惧,压根没当回事,揉了揉眼睛:“阿耶,我有点困,想睡会儿。” 是不早了。闹了一晚上自然疲倦。 “睡吧。” 李承乾从善如流,直接卧倒,枕在李世民的膝盖,还不忘提醒李世民:“阿耶,到家记得叫我。我答应了阿娘与丽质,要陪她们乞巧的。” 说完便渐渐睡去,只余朦胧的呢喃:“都怪阿翁。” 这一觉李承乾睡得又香又甜,他再次进入了梦中世界。梦里的时间似乎过得更快了些,许多画面忽闪而过,一个场景接着一个场景地不停转换、跳跃,记忆信息涌入大脑,直到醒来,他仍觉得有点懵。 梦里真是奇怪,时间忽短忽长。有时他在大唐已过了一个月,梦里却堪堪几天;有时他在大唐才过几天,梦里却已过了几个月。啧,真神奇哩。 他伸了个懒腰,忽然一顿,诶,不对,他为什么会睡在自己房间?为什么窗外是旭日初升的模样? 他赶紧起身穿衣,洗漱完毕便蹬蹬蹬往兰亭苑跑,李泰李丽质早已到了。 李丽质一见他便抱怨:“大哥还说陪我乞巧,哼!” 李承乾觉得自己冤枉,直指李世民:“不怪我,怪阿耶。我明明让阿耶叫醒我的,他也答应了,结果压根没叫我。” 李丽质立刻转头将矛头指向李世民:“阿耶骗人,答应了却做不到!” 李世民瞪眼:“我没叫你?你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我叫得醒吗?” 李承乾满脸怀疑:你确定你不是在甩锅? 长孙氏轻笑:“我作证,你阿耶确实叫了,你睡得太沉。” 李承乾讪讪摸了摸鼻子:“那……那就怪阿翁,要不是他把我叫进宫去,我怎么会错过陪你们乞巧。” 李丽质点头:“对,怪阿翁。” 反正她大哥这么好,一定不是她大哥的错。 李世民:…… 说曹操,曹操……哦,不,曹操的使者到。内侍监再度临门,这回不是来传召“问罪”的,而是来送东西的。 一个个金边木箱子抬进来,内侍监陪着笑脸解释:“这个是尹德妃准备的,这个是张婕妤准备的。二位说昨日误会了小郎君,给小郎君赔礼。余下是圣人赏的。小郎君瞧,圣人还是疼你的。” 李承乾哼哧,一言不发,直接搬起离得最近的箱子往内侍监身上砸。 内侍监被砸得东倒西歪,好容易勉力稳住没让箱子摔下去,心下暗叹,亏得这箱子里的东西虽然金贵,却并不太重。可即便如此,他一个成年人抱着也多少会觉得有些吃力,小郎君一个稚子竟能直接举起扔过来。啧,这力气劲可不是一般的大。 “你拿回去!我不要!” 内侍监懵逼:“这……这……小郎君,这不好吧?” 李承乾叉腰:“有什么不好?他们道歉我就得接受,给了赔礼我就必须要?谁给的你原封不动还给谁。阿翁的也一样。” 内侍监十分为难:“小郎君!” “你告诉阿翁,他昨天可让我伤心了。我难受 得很。他别以为一点东西就能哄好我。这次我是真的生气了,没那么容易原谅他。东西我不要,你全搬回去,你要是不搬,我就让人丢宫门口去。” 内侍监浑身一僵,嘴角抽搐,这要是扔宫门口,被来来往往的人瞧见,事情可闹大发了。这不是把圣人跟尹德妃张婕妤的脸面往地上踩吗! 可是…… 内侍监悄悄瞄了李承乾一样,满脸绝望,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郎君是真做得出来!到时候事情闹大,宫里几位主子追究起来会怪谁?难道还会怪小郎君吗?自然是拿他出气!可若自己依小郎君的原封不动搬回去也不行啊。 内侍监万分纠结。 李承乾半点不知道短短几秒钟时间里,对方已经想了这么多,见其不动,他直接挥手叫人:“抬去宫门口。” 内侍监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连连拦住:“小郎君,别!奴带回去,奴马上带回去!” 他这到底接了个什么要命的差事! 内侍监一张脸挤成苦瓜状。 送走了人,李承乾转身优哉游哉吃早食。 李泰李丽质时不时瞄一眼,看得李承乾怪怪的,忍不住问:“怎么了?” “大哥不是说伤心难过吗?” “对啊!我是伤心难过啊。” 李泰李丽质二脸迷茫:……你吃得可欢了,一点也不像。 李承乾眯眼:“我伤心难过也不影响我吃东西的啊。今天的早食是小馄饨呢,我离开长安前跟常阿荣提了一嘴馄饨,回来他就做好了。而且皮薄肉鲜,还有这个汤,一吃就知道是用羊骨慢熬的,起码熬了几个时辰,味道真美。我还能再吃一大碗。” 众人:……行吧,我们白担心了。 吃完饭,李承乾就屁颠屁颠去看他种在宏义宫的辣椒树。他刚回长安,若不是宫里闹出这一遭,都快忘了。 刚到花圃,便见一颗颗辣椒树上全都光秃秃地只有叶子,半点红色都没有。李承乾懵了。 此处辣椒种植范围小,虽有李承乾时常过来亲自照看,却还是安排了个负责伺弄的内侍的。 内侍上前解释:“前些时日醉冬从农庄回府,说庄上的第一批辣椒看样子似是已经熟了,因小郎君不在长安,无法请示,他们又观察了几天,见个别辣椒有坏在枝头的迹象,怕长此下去全坏了,便自作主张进行了采摘。 “醉冬特意回来,就是为了查看小郎君府上的辣椒地。她说这个也已成熟能摘,奴便摘了下来。可辣椒长期挂在枝头不摘会坏,摘下也会坏。奴不知道怎么办。常阿荣说既然西红柿并其他果子能做酱,辣椒应当也能。而且他曾听小郎君提过辣椒酱。奴便全给了他。 “他做成之后又把方法传去了农庄。毕竟府上的辣椒少,农庄才多呢。总不能全放烂了,那多可惜。小郎君刚回来,奴未来得及禀报。也是因为常阿荣正在研究另外的储存方法,他同奴说,让奴等两天,待他研究出了成果再一同告诉小郎君。” 李承乾满意颔首,悄悄打开好多天没见的系统面板,果然看到经验与金币都涨了一两千,心里喜滋滋,转头又去找常阿荣。 常阿荣笑嘻嘻迎出来:“小郎君来了,可是来瞧辣椒酱?” 说着已然将装满辣椒酱的罐子打开,李承乾双眼发亮,跟他梦里见过的辣椒酱一样诶。他用筷子沾了一点入口,惊喜道:“你放了蒜末吗?” “对,这罐是放了蒜泥的。这里还有放姜末的以及撇去姜蒜,就放了点盐的。小的想着多试几种,也不知道哪种更好。” 李承乾拼命点头:“都好,都好!” 常阿荣收到鼓舞,又从角落搬出一个大坛子:“小郎君再看这个。” 李承乾睁大眼睛:“泡辣椒?” 常阿荣顿了下:“小郎君想叫泡辣椒,咱们就叫泡辣椒。反正它原来也没名字。” 李承乾:……人家有名字,人家本来就叫这名! 他歪头询问:“你如何想到这么弄的?” “这不是不知道小郎君什么时候回来,怕小郎君回来后辣椒全坏了吗?小的虽做出了辣椒酱,可总不能全做辣椒酱吧。便琢磨还能做点什么。前几天小的家里正好吃腌菜,小的就想辣椒能不能腌。试了几回,前头都失败了,后来多放了些酒水,总算做成了。” 李承乾竖起大拇指:“你真棒!” 常阿荣连连摆手:“不不不,小的笨,试了好几次,浪费了小郎君好多辣椒。” “研究本来就是在一次次的失败中积累经验。你才做了几次就成功,已经很厉害了。有些人得做十几次,甚至几十次呢。” 常阿荣憨憨摸了摸头。 李承乾又道:“其实辣椒可以做的种类还有很多,比如辣椒面、辣椒油、剁辣椒、豆豉辣椒。” 常阿荣甚为惊讶,连连询问这些都该怎么做。 李承乾自然不懂怎么做,但他知道这些东西什么模样什么口感,便说给常阿荣听。只需知道这些,常阿荣自然能有大致了解,凭他的本事定能做成。 常阿荣一边听一边点头,心里默默记住。 待辣椒的事说完,李承乾又取出那套《中华美食烹饪大全》交给他:“这是我新得的菜谱,你多看看,研究研究。” 常阿荣接过来,不过稍稍翻了两页,已然震惊当场,目瞪口呆,一颗心扑腾直跳,仿佛要跳出来。 试问,哪个厨子不想拥有一本新式菜谱,尤其堪堪瞄了几眼,他便知道这本菜谱的珍贵。这是可以世代相传的宝物啊。不说全部研究透,但凡研究出一部分,就是传家的手艺,足够子孙后世吃喝不愁了。 再看这本书的外观与破损程度,这是孤本吧!这传说中世所罕见却保存良好的孤本吧! “小……小郎君,这……这给我?”常阿荣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暂且给你,等你研究透了,都学会了再还我。” 虽然是需要还的,但常阿荣半点不觉得失望,反而更加兴奋了。小郎君说什么?让他研究透了都学会了再还!这代表什么?菜谱是还了,但学到的本事是他自己的啊。啊啊啊,这是对他怎样的看重和信任啊! 大唐第一太子 第47节 常阿荣抱紧了菜谱:“小郎君放心,我一定好好学,用心学,绝不辜负小郎君厚望。” 李承乾:……学个菜谱而已,怎么搞得一副“我要为小郎君赴死”的表情? 他尚且不理解一本稀世菜谱对于一个厨子的意义,只想找个人学会了逐样做给他吃,虽然不是很懂为什么常阿荣这个态度,却很受用。 毕竟能得一个忠心的下属,他不亏。 李承乾拍了拍常阿荣的手:“那就努力,我等着。这菜谱是一套三本。不必按照顺序,你可以都翻翻,喜欢哪个先学哪个。” 反正都是美食,他不挑的。都好吃着呢。 常阿荣斗志昂扬:“是!小的明白!” 从常阿荣处离开,李承乾吩咐人套马车直奔农庄。宋威与醉冬亲自来接,边走边说庄内辣椒地的情况,还带他去看了庄上的辣椒酱。 醉冬指着田地说:“西瓜还有最后一批熟果,大约这两日便能收成。辣椒这段时间一直陆陆续续在摘,今日也有。” 李承乾眼睛亮起来:“我要去!” 醉冬很是犹豫:“小郎君手嫩,恐会伤着,不如就在旁边看看,别下地了。” 李承乾拒绝,想剥削他的参与度,让他少得经验跟金币?没门! “我要自己摘。我又不是没干过这 种事。以前种的西红柿,那边的西瓜,我不都一样摘了吗。怎么轮到辣椒就不行了。” 醉冬苦口婆心,几番劝说无果。 李承乾态度坚决:“我不听,我就要去。” 说完风风火火往辣椒地冲。醉冬只能匆忙取了副手套递给他,可手套是成人的,李承乾带着大了许多,很不方便,摘了没几下,实在用不了被他给取了下来,这一取遭了殃,堪堪摘了两棵树的辣椒,双手火辣辣的疼。 李承乾啊啊狂叫,他终于知道醉冬为什么极力阻止他了。怎么会这样。 李承乾看着辣椒地中采摘的众人:“他们也不是人人都戴手套,怎么没事?” 醉冬一边给他擦药一边说:“他们有些是采摘多日习惯了,有些是皮糙肉厚茧子多,有些大概……可能个人情况不同吧。” 李承乾:???体质差异? 这是说他体质不行?他是吃过系统给的强身健体丸的,怎么会体质不行。不是说系统出品,必属精品吗?垃圾系统,骗人! 系统:……你别什么锅都甩给我,我不背! 醉冬轻笑:“小郎君这细皮嫩肉的,自然受不得辣椒刺激。” 李承乾:…… 系统:呵呵。 采摘的计划就此失败,李承乾只能唉声叹气观望,遗憾看着经验与金币少了一大截,恨恨跺脚。 忽闻一阵骚动之声,李承乾转头望去,便见宋威神色肃穆领着一群人缓缓而来,为首者正是内侍监。 李承乾立时蹙眉:“你怎么又来了?还寻到了农庄上?” 内侍监心里苦,他也不想啊。他都快被逼疯了。 “奴去宏义宫,听闻小郎君到了此处便赶过来了。” 李承乾嗤一声,观其身后跟着好几个内侍,再看内侍抬的箱子,十分不悦。内侍监哪敢让他开口,眼见不对,忙道:“小郎君先别生气,奴照您的吩咐把东西都带了回去。您的话奴也带到了。” 确实带到了,却是经过加工修饰的。李承乾的原话,李承乾敢说,内侍监不敢传啊,所以只能利用了点语言艺术。 “圣人思忖着许是准备的东西不合小郎君心意,尹德妃与张婕妤也如此觉得,因而重新准备了一份。”内侍监再次赔笑脸,同李承乾一一解释各个箱子里的东西。 跟之前没甚差别,无非是量多了些,一变二,二变四。 说完赔礼,内侍监又掏出一份圣旨:“圣人还有一封旨意。” 李承乾愣住,他虽然素来脾气大,又作又皮,一不高兴就给人甩脸子耍性子,但也明白行事需有界线。他可以把李渊给的东西撅回去,却不能对圣旨不敬。二者的意义是不同的。因此即便不太愿意,李承乾也只能吩咐人准备,安安分分接旨。 圣旨的内容简洁明了,除赏赐李承乾东西外,还为其加封食邑两百户。 李承乾:咦? 他撇了撇嘴,觉得李渊挺没意思的,见赏赐没用,就给他加封食邑,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消气?哼。他是这么肤浅、在乎这点食邑的人吗? 不,他是!他就是! 那可是食邑,食邑不但包括人口,还包括土地。土地代表什么,代表田。人口代表什么,代表劳动力。有这两样,往后他就可以种更多东西了!而且两百户呢,不少了。 更何况除了食邑,还有赏赐啊。没看见那好几箱的赏赐吗! 李承乾美滋滋,心里想着阿翁还算上道。看在两百户食邑和几箱子赏赐的份上,自己勉勉强强原谅他吧。 诶?你说之前还斩钉截铁表示不会那么轻易松口,要让阿翁吃到教训,如今态度转变太快太没原则? 呸!这是他没原则吗?分明是对方给的实在太多 。更何况他只是暂且原谅阿翁,并不是要忘记这档子事。他已经记在小本本上了,要不要划掉得看阿翁以后的表现。 倘若日后阿翁表现得好,他便划去,当没发生过;倘若日后阿翁表现不好,他可是会翻旧账的! 第38章 李承乾想得入神, 一时忘了动弹,内侍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他抗旨不接。要真这般, 李承乾会怎么样他不知道, 但他肯定要遭殃,搞不好命都会没掉。 “小……小郎君,还请……接……接旨。” 内侍监说得战战兢兢,哆哆嗦嗦,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 李承乾恍然回神, 十分自然地接下圣旨。内侍监的眼泪瞬间落下来。李承乾不明所以,惊讶万分:“你哭什么?” 内侍监:“奴高兴。” 李承乾:??? 那眼神仿佛在看傻子, 又好似再说:你没病吧?我得赏赐你高兴什么劲?跟你有半文钱关系? 内侍监:……宝宝心里苦, 宝宝不能说。 但有些事还是要提醒的。 内侍监深吸了一口气:“小郎君, 你看圣旨也接了。这些赏赐……” “留下吧。”李承乾琢磨着, 毕竟全都金贵着呢,老值钱了。而且他既然已经打算给阿翁一次机会, 暂且原谅他了,那就不会再跟他置气。至于尹德妃等人的东西?人家都把赔礼翻倍了,他怎么好意思再送回去,那多亏!所以全都收下, 给了他就是他的。 内侍监心头大喜,目光瞄上圣旨:“那谢恩……” 李承乾无语, 看向内侍监的眼神充满疑惑,眼前这人经常替李渊来给他送赏赐,他是熟悉的, 但今天这人很不对劲。 他一边奇怪一边说:“我明天会进宫谢恩的。” 内侍监更高兴了, 差点蹦起来, 连连摆手:“小郎君愿意谢恩就好,不用进宫,不用进宫,现在就行。” 李承乾:? 但见内侍监对身后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小跑着离开,没多久前方再次传来骚动。 抬眼望去,好家伙,那被禁卫簇拥着缓缓走来的不正是他阿翁吗! 李承乾:…… 人都来了,还能咋地,宋威只能收拾地方,毕恭毕敬先将李渊一行人请进屋。 瞧见李承乾一直跟在左右,也规规矩矩向他行礼问安,乖巧地不得了,李渊悬着的心落下来,却又感觉有几分怪异,轻笑问:“不生气了?” 李承乾抿唇:“我可以生阿翁的气,但不能生圣人的气。” 李渊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在他看来,他既是阿翁又是圣人,二者皆是他,有什么区别? “阿娘说了,我是孩子,要听长辈的话,接受师长的教育。但我年岁还小,不必承担太多我不该承担的东西,不用过分懂事。我拥有对自家人任性的权利,我可以撒娇,可以使性子,可以调皮。便是偶尔莽撞些,闯点小祸也无伤大雅。他们会包容我,疼爱我。 “可阿娘也跟我讲过尊卑规矩。阿翁若只是我的阿翁,那就是自家人,是我的长辈,我自然可以生气。但你请出圣旨就是圣人。我得守规矩,不能生气。不然就是大不敬。” 长孙氏其实并没有将尊卑规矩与前面一大段联系起来,这是李承乾自己想的。因为梦里就是如此。 梦中,爷爷在家总能容忍晚辈的一些小脾气,即便有时候晚辈是无理取闹,他也会笑嘻嘻退让。但后来堂哥进入公司实习,做错了事,爷爷铁面无私,半点情分也不讲,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爷爷说,这是公司的规矩。在公司只有上司下属,没有爷孙。爷爷可以包容孙子孙女,但作为集团董事长,必须维护公司的制度,保全公司的利益。这是为公司着想,为自家着想,也是为公司上上下下所有员工着想。 李承乾并不完全理解这其中的意思,但他明白一点,梦里爷爷与集团董事长虽是一个人,却是两个身份,身份之间是有区别的。正如阿翁与圣人一般。 李承 乾说完,将圣旨交给抱春,恭恭敬敬倒水给李渊奉茶。 李渊心思翻覆,突然反应过来从二人见面开始便升起的那股怪异之感是因为什么。承乾对他太恭敬了,行为举止规规矩矩,别说生他的气,便连一丝僭越也无。这样的承乾让他很不适应。 再思及刚才的话,李渊逐渐明白,承乾这是将他当圣人对待,而非阿翁。 圣人,阿翁。 李渊将这两个词暗自咀嚼了数遍。他膝下儿孙不少,承乾并非唯一。但他知道,承乾对他和别的儿孙对他是不同的。以前他不知道为何不同,现下明白了。 在别的儿孙眼里,他既是阿耶和阿翁,又是圣人。两个身份同时存在。他们对待他的时候,既有对阿耶阿翁的亲近,又带着对圣人的敬重。这份敬重中或许还掺杂了点他们自己的小心思。 承乾不一样。对承乾而言,他是阿翁便只是阿翁;是圣人便只是圣人。对待不同的身份,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虽然后者略显疏离,但前者他会给予对方无与伦比的信任与热情,毫无保留,不设防,不戒备。 承乾对他的这份感情是纯粹的,独一份的,旁人都比不得。 李渊不免动容,轻启双唇:“承乾,我现在是你阿翁。”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 “若这样,那我便还有一点点生气。”李承乾满脸愤慨,“李承道说九叔吃我的辣椒中了毒,你便信了,觉得是我害了九叔,都不求证一下。” 李渊赶紧解释:“阿翁没有觉得承乾害了九郎,阿翁只是想问一问承乾。” 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想叫承乾来问问。就只是问问,鬼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李承乾哼哧不说话。 李渊叹气:“阿翁错了,阿翁给承乾赔不是,可好?” 李承乾勉勉强强就着台阶下,傲娇道:“既然你都诚心诚意道歉了,那我便大发慈悲地原谅你好了。” 李渊轻笑,李承乾又道:“不过有个前提。我们得先约法三章。以后若再碰到类似的事,阿翁不许不信我。不然我会比这次更生气,你再也哄不好了。别说给我加封食邑两百户,四百户都不行。” 至于八百户,嗯,如果李渊真给他八百户,他还是可以勉强考虑一下的。 大唐第一太子 第48节 李渊哭笑不得,满口答应,又问:“不是约法三章吗?还有两章呢?” 李承乾:??? 电视里不经常说约法三章,他就随口一扯,没想太多。另外两章…… “嗯……”李承乾歪着头苦思,实在想不到,干脆说,“另外两章先记着,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李渊笑意更大了:“好。” 翁孙俩冰释前嫌,又亲亲热热起来。感受着李承乾投过来的怀抱,腻歪的语气,熟悉的小表情,李渊嘴角勾笑,心头无比熨帖。他的承乾又回来了。真好,这才是他的承乾啊。与他亲密无间,热情如火的承乾。不是那个对他冰冰冷冷、客客气气的模样。 李承乾拉着李渊去看辣椒酱,开开心心同他说辣椒的各种好处。 “阿翁,昨晚我跟阿耶吃的那个豆腐肉末,你后来有让尚食局做来吃吗?” 李渊摇头,这才过去多久,他哪来得及。 “阿翁回头就让人做。” 李承乾点头:“阿翁一定要吃。你相信我,辣椒绝不会让你失望的。这种东西只要吃过一次就会明白,那滋味会让你欲罢不能。” 李渊不太信,当初的西红柿与西瓜不也被他吹上天?当然,李渊觉得西红柿与西瓜都不错,但距离“欲罢不能”还差得远。 李承乾滔滔不绝:“辣椒虽然不能做主食,但做为配料,它是绝佳的,无可替代的。几乎不论炒什么, 都可以放几颗进去。阿翁,等你吃过就会发现,放了辣椒的菜品跟没放辣椒的,味道天差地别。” 说着,李承乾眨了眨眼睛:“我新得了一本菜谱,里头好多新菜式,大部分都是辣的。我已经交给常阿荣去研究了。等研究出来,我们就有口福了。” 说到此,他忽然想起来,菜谱一套三本,他原是想一分为三,一本交给常阿荣,另外两本献上去,交给光禄寺与尚食局。谁知还没等他动作,就出了李元方的事。他生气着呢,哪还会把菜谱给李渊,直接按下全给了常阿荣。 如今与李渊和好如初,李承乾觉得那还是得表示一下的。但给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收回?更别提他答应了让常阿荣研究透都学会了再还给他。所以…… “嗯……回头我请人把菜谱誊抄一份给阿翁送去,阿翁不论是交予光禄寺还是尚食局都可。咱们一起研究,人越多,研究的越快,我们也能越早吃到,对吧!” 李渊无可无不可,连连说好。 李承乾美滋滋。就该这样。他生什么气。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劳动力,延迟他吃到美食的速度。划不来咧! 说干就干,回到宏义宫,李承乾就问李世民要人。别的菜谱只有字,誊抄起来相对简单。系统给的菜谱图文并茂,十分详尽,誊抄不但要会写还得会画,这就有一定难度了。若放在别人身上,还真有些棘手,但李承乾是谁?李世民的儿子!李世民旗下有文学馆啊。 李世民本来是不愿意的,可拗不过李承乾软磨硬泡加耍赖犯浑,只能答应,在文学馆寻摸了两个人为他做事。 誊抄菜谱的事解决了,李承乾高兴起来,每日除请安学习外,便是去常阿荣处当监工。有他在,众人干劲十足,加上这些天日头好,三天功夫,就将干辣椒、剁辣椒、辣椒面、油泼辣子等全都弄了出来。 辣椒处理完毕,常阿荣终于有时间开始试菜。当天午食,李承乾就在桌上看到了一道干锅牛腩。 居然是牛腩!大唐律例言明耕牛是不能随意宰杀的。若耕牛因年老若生病等原因逐步走向衰弱,已无法承担耕地的重任,只能屠宰,需提前向官府报备,官府准许才可动手。 因此在大唐若想吃到牛肉牛杂等物,要通过关系提前找到报备的牛去买。这点对于宏义宫来说并不难。可报备的牛并不是经常有,所以他们牛肉牛腩仍旧难得。 李承乾非常高兴,已经忍不住伸出筷子,夹一块牛腩就往嘴里送,然后眯起眼睛慢慢咀嚼,越嚼越兴奋。 “就是这个味道!我梦里吃的就是这个味道!常阿荣,你真棒!” 李世民长孙氏忍俊不禁。 常阿荣憨笑:“小郎君年岁尚幼,小的担心小郎君接受不了太辣,辣度上对比菜谱做了些调整,减了量。” 李承乾拼命点头:“就这个辣度很好。你真厉害!” 一会儿真棒一会儿厉害,说得常阿荣都不好意思了。 反正只要是好吃的,李承乾都会欣喜若狂,对他这番表现,李世民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当他那天没吃过肉末豆腐呢。 哪知夹上一块入口,李世民顿住,这回的牛腩味道与那次自证时着急忙慌做的肉末豆腐截然不同,辣味更加浓烈,更能刺激人的味蕾,也使得整道菜更为爽口。 真香! 李丽质好奇,也尝了一块,瞬间张开口不停用手扇风:“啊啊啊,好辣好辣。大哥骗人,一点都不好吃。哪里好吃了。” 李泰点头:“是有点辣,但好吃的。” 李承乾哈哈大笑:“你吃不得辣,自然体会不到辣椒的美妙。” 见两个哥哥如此,李丽质气呼呼。 李承乾瞧她生气了,忙顺毛捋:“还有别的菜呢,你吃别的。” 李丽质不高兴:“你们都吃牛腩,我也想吃牛腩。” 李承乾便招手让人端来碗清水,将牛腩在清水里涮干净再放入她碗中,李丽质这才勉勉强强接受了。 安抚好妹妹,李承乾转头继续吃牛腩。 诶? 对面那个风卷残云的人是谁?是他阿耶!好家伙,瞧他旁边那一堆挑出来的香料残羹,自己不过跟弟妹说了几句话,他这是吃了多少!再看锅里,本来满满当当一大锅的牛腩直接少了一半。就好比一座小山,被人削去了山头,只留个底。 好家伙,好家伙。 李承乾直呼好家伙! 不行,不能再分心了,抓起筷子就是干。奈何他嘴小,哪里比得上李世民的嘴巴大,更别提李世民行军打仗惯了,有时候为了抢占军机,日夜兼程,哪有时候让你好好吃饭细嚼慢咽,两三口解决一碗饭的速度都试过,这才哪到哪,李承乾哪里干得过他。 没多久,一大锅牛腩被消耗殆尽,只余残羹冷汤。 李承乾气急,转头询问常阿荣:“这牛腩哪里来的?还有吗?” “有的。我们买的多,除牛腩还有牛肉牛杂呢。” 李承乾大喜:“那剩下的牛腩够再做这么大一锅吗?” “不只,大约还够两锅的量。” 李承乾立时拍板:“那就再做一次,全做了。” 常阿荣:“啊?现在?” “对,现在。做好我带进宫去给阿翁。我答应过阿翁的。” 李世民轻咳两声:“不是说能做两锅吗?一锅带进宫,剩下一锅……” “不行!我就要都带进宫去。”李承乾哼哧,眼神控诉。 李世民:…… 他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讪讪摸了摸鼻子。那什么,他真不是故意跟孩子抢食,实在是……实在是太香了,他没忍住。 不过确实不好再开口坚持留下一锅。李世民只能安慰自己:往后还会有的。 李承乾让人捧着两锅牛腩高高兴兴入宫,边走边想,阿耶真可恶,连吃东西都不会让着他。阿翁肯定不会这样的。虽然阿翁贪心了点,想要的有点多,可阿翁从不会跟他抢吃的。而且这回常阿荣做得多,就他跟阿翁两个人,绝对管够。 哪知一到甘露殿,傻眼了,他这回的运气似乎不大好。 殿内除了李渊,还有尹德妃张婕妤并三个小的——李元亨李元方和李承道。 李承乾一张脸顿时就垮了下去,李渊连连招手:“快过来,这时候来,可吃过午食没有。” “吃了一点点,阿翁吃过了吗?” “阿翁也吃过了。” 李承乾又问尹德妃张婕妤等人,听闻他们说都吃过了,脸上重新焕发出笑意,这才让随侍把干锅端上来:“阿翁,我来给你送东西了。” 李渊还记得他当初在庄子上说的话,笑道:“宏义宫的厨子研究出来的新菜式?” “嗯嗯嗯。辣椒做的。阿翁,你一定要尝。” 他一定要让阿翁知道辣椒是个好东西,贼好贼好的东西。别人说它是毒物,那是没见识,不识货,是蠢材。 李承乾这般想着,眼神无意识往尹德妃张婕妤身上瞄,目光怨怒分明。 二人心头猛然抖了抖。那日一场乌龙把李承乾搞出了小脾气,小脾气直冲圣人。圣人能怎么办?心疼小郎君受了委屈,越想越埋怨她们。 觉得医正明明说了九郎无碍,她们偏要揪着不熟悉辣椒习性这点说事,非得让他去请承乾入宫,才造成后来的局面,浑然忘了,若非他准许,她们能请得动李承乾入宫? 对此,尹德妃与张婕妤能说什么?作为“解语花”,自然只能把“错”全部认下。而如今李承 乾再度拿着辣椒入宫,她们更应该有所表态。 想到此,尹德妃率先开口:“是辣椒做的吗?小郎君,说来是我与张妹妹不是,该同你当面道个歉。” 张婕妤忙道:“是我们误会了小郎君,实在对不住。” 尹德妃点头:“那日小郎君让尚食局掌膳做了豆腐肉末,我们这才知晓辣椒原来非是如西红柿西瓜一般的瓜果,而是做菜的配料。” 张婕妤:“是九郎不知情误食了。我等更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便将其归结为辣椒之过,属实不该。” 二人一唱一和,眼见李渊神色缓和,尹德妃便知自己做对了,又道:“小郎君今日送来的东西也是辣椒做的吗?可否让我等也尝尝?” 李承乾不悦:“你们不是吃过午食了吗?” “虽吃过了,还是能吃一点的。” 尹德妃张婕妤:小郎君的面子必须给。尤其是必须当着圣人的面给,让圣人瞧见。 李渊乐得见姬妾儿孙其乐融融,和睦相处,发出朗朗笑声:“说得对,既是承乾送来的,阿翁定然要尝。便是吃过午食也能吃的。来,大家都吃。” 就此一锤定音,完全没给李承乾开口的机会。 李承乾:……我谢谢你们嘞!(咬牙切齿状) 众人落座,等李渊伸了筷子,尹德妃张婕妤紧跟其后,表态嘛,给李承乾面子,讨圣人欢心,当然要积极点。况且辣椒自那日李承乾做出豆腐肉末食用后,她们虽没吃,却让下面的内侍宫婢试过。有人说还不错,有人说不如何,但总归都证明辣椒是能吃的。 既然安全得到了保证,还有什么可担忧的。这不吃不知道,一吃心头大惊。 艹,那群贱婢刁奴骗她们!这哪里是还不错,又哪里是不如何!呸,这味道简直绝了! 李元方神经颇为大条,早就忘了自己之前被辣椒弄得肚子痛的事,见大家吃也跟着吃,哪知一入口就吐了出来:“好辣好辣。” “九叔,你这会儿知道吃不了就吐出来,那天怎么没吐啊。辣椒这东西虽好,却也不是人人都能耐受的。你不能吃辣就别吃了。” 李承乾笑眯眯,前头就是随口一说,没当回事,重点在后一句,少一个人吃就少一个竞争力呢。 可别人就不这么想了,尹德妃张婕妤伸筷子的手一顿。这话什么意思?怀疑他们故意让李元方吞下辣椒来诬陷他吗? 张婕妤脸色铁青,你奶奶的,老娘就算要陷害你,也不会拿亲儿子试毒!那是她的命根子。她们最多就是在发现李元方情况不对,又问明是吃了辣椒之故后,来了一记趁火打劫,顺水推舟。 二人同时朝李渊看去,果见李渊神色微凝,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李元方啊了一声,脸上露出迷茫与羞赧:“我……我那天吃太急了。而且我刚放进嘴里,八哥突然大叫,我一惊,本来要吐出来的,就……就不小心咽了下去。” 李元亨更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看见承道逮了只虫子过来。我……我……”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五岁的人了,小小丈夫男子汉,怎么能被一只虫子吓住呢。可他偏偏就是吓住了。 大唐第一太子 第49节 了解完情况,李渊紧锁的眉头一点点舒展,笑骂:“你这胆子也忒小了点。” 尹德妃张婕妤大大舒了口气,转头继续干饭。 李承乾恨恨瞄向李承道:“哦,原来是你让九叔把辣椒吞了下去,那天还好意思说怪我。” 李承道绝不承认:“我没有!我怎么知道八叔居然会怕一只虫子,更没想到九叔会因此吞了辣椒。九叔之前病着,也没说是因为这个吞的啊。” “就是你。不管你知不知道,反正就是你。” 李承道大怒:“李承乾,你别血口喷人!” “就许你血口喷我,不许我喷你?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什么时候血口喷你了?” “你那天就有啊,你话里话外说是我害了九叔,还说辣椒有毒。哼,你要觉得辣椒有毒,你别吃啊。我这干锅牛腩就是辣椒做的,你怎么吃得这么香。” 说到干锅牛腩,李承乾低头一瞧。 诶? 牛腩呢? 他的牛腩呢? 他那么大两锅牛腩呢! 没了,没了,就这样没了!再看李渊尹德妃张婕妤等人面前挑出来的香料堆,李承乾浑身开始冒出哀怨的黑气。 你们大人怎么回事,都这么不懂事的吗?一点也不会做长辈,都不知道让着些小辈。而且你们不是说吃过午食了吗?吃过了还这么能吃,怎么没把你们吃成大胖子! 好气哦。 李承道果然可恶,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力,让我没得干锅牛腩吃。 李承道,你误我,我要跟你势不两立! 第39章 李承乾高高兴兴出去, 带着一肚子怨气回来。李世民长孙氏疑惑不解,正要询问,便见李渊身边的内常侍后脚上门。 “小郎君走得急, 圣人忘了问,因而派我过来问问。圣人说齐王院中的几盆辣椒结的果子不多,已没剩几个。今日吃的那两锅蛙里头瞧着似乎也不只放了新鲜的辣椒,像是还有额外做过处理的。圣人早听闻小郎君府上在做各类干辣椒、辣椒面等, 不知可有多的? “再有那什么干锅牛腩的菜谱, 小郎君瞅着可能誊抄一份?圣人知道你在让人誊抄新菜谱, 可全部菜谱内容过多, 需要时间, 能否先要这一个菜的? “再便是小郎君今日用来盛食材的器具, 那种铁锅配下头的小碳炉, 不知可也有多出来的?圣人想先借来用着, 等改日让人做出来了再还小郎君新的。” 李承乾:…… 合着你把我的牛腩吃完了不够, 还问我要辣椒要菜谱要器具?哼,气呼呼!不给, 不给, 就不给。 刚要张嘴拒绝, 转念一想,不对,把东西给出去,宫里是不是就能做了?阿翁难道还能拦着他不许吃?这样,他不就能吃了家里吃宫里?完美! 李承乾眼睛亮起来,瞬间改变主意,大手一挥,让抱春去取辣椒和铁锅炉子交给内常侍, 至于菜谱,额外让人加班加点誊抄完随后奉上。 次日,李承乾就等着踩点去宫里蹭吃。你说就不怕宫里没牛腩?开什么玩笑,他阿翁高低也是个皇帝,这都快一天一夜的功夫了,牛腩虽然比旁的食材难得些,却也不算什么稀罕物,只要他说想吃,还愁下头人弄不来? 就在李承乾整装待发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常阿荣试出了新菜:水煮肉片。李承乾的脚步再也挪不动。 偏偏李世民还十分“没眼色”的说:“你不是要进宫陪你阿翁午食,怎么还不走?” 李承乾哼唧唧瞪眼:“不去了,我在家里吃!” 去什么去,这可是水煮肉片,干锅牛腩他吃过了,水煮肉片还没吃过呢。这会儿当然是水煮肉片更重要。 李世民轻呵一声,拿起筷子。眼见他已有动作,李承乾赶紧落座,迅速将水煮肉片往自己的碗里扒,一下子就装了小半碗,这才心满意足夹了块胡饼开始就着吃,还不忘冲李世民得意地笑。 李世民:……不就是昨天吃多了点,至于吗? 李承乾觉得很至于,这可是大唐第一道水煮肉片,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光是闻到这个气味便已足够刺激人的味蕾,让人垂涎三尺。 眼前李承乾吃着肉片,小表情宛如登临仙境,李世民不屑冷嗤,夹上一块放入嘴中慢慢咀嚼,眼睛眯起来。 大唐的猪肉是有些膻味的,虽然厨子在烹饪前都会处理,用香料去除,往日煮出来的东西也能够入口,但多少有些膻气留存。 但这道水煮肉片不同。在各色香料与辣椒浓烈的混合之下,膻气被掩盖得无影无踪,肉片薄而鲜嫩,醇厚的汤汁丝丝嵌入其中,再加上有最底部豆芽青菜的清脆来中和汤水中的椒麻,使得整道菜口感美妙,层次丰富。 不得不说,这称得上一道名菜。 在座众人,除只能稍微吃一点辣的李泰和不能吃辣的李丽质,其余三人都很喜欢。长孙氏食量小,又是个端庄的,吃得慢条斯理。李世民可没那么多讲究,大快朵颐。 说来李承乾也只比李泰大一岁,不知是本身口味偏重还是受梦中影响,对辣食接受得比同龄孩子都要好些,又兼有昨天的经历,生怕东西再被李世民“嚯嚯”了,夹菜非常积极,还时不时瞄李世民一眼,很有几分你争我抢之态。 一顿饭吃得十分热闹。 当然用完餐后李承乾也没忘了让常阿荣再做一份连同菜谱一起送进宫,紧接着闪着两只大眼睛问:“明天还试新菜吗?” 常阿荣拍拍胸脯:“做,小郎君喜欢吃,我肯定做。小郎君放心,我会努力的。” 李承乾满意地摆摆手,放他离去。 果然,第二日又在桌上见到了新菜——剁椒鱼头。 第三日,宫保鸡丁。 第四日,麻婆豆腐与红烧肉。李承乾竖起大拇指:常阿荣的本事见长啊,每日新菜从一道变成两道了。 第五日,血浆鸭与毛血旺。不过血浆鸭是要放青椒的,但因如今这批辣椒只有红椒,没有青椒,味道上差了些。 第六日,常阿荣更绝,不知打哪里弄来一条蛇,做了道口味蛇。简直让李承乾叹为观止。他觉得常阿荣在这小小的宏义宫简直是屈才了。以梦里人们的说法,这妥妥的是一代名厨,能红遍四方的那种。 …… 每日新式菜品不断,凡有所得,都往宫里送一份。于是在西红柿热、西瓜热之后,大唐皇室又掀起了一股辣椒热。 辣味菜品成了各宫主子的心头好。除李渊外,尹德妃张婕妤李建成李元吉等全都未能幸免。每日内侍宫婢回收的碗碟中,唯独辣味菜盘吃得最为干净。 听闻消息的李承乾翘起骄傲的小尾巴,哼,这会儿知道辣椒有多神奇了吧?让你们说辣椒是毒物,现在还不是全都中了“毒物”的毒。呵呵呵。 李承乾美滋滋,越发催促着常阿荣多多出新。他越是期待,常阿荣越有干劲,做出的辣菜越来越多。每日从一道辣菜变成两道,再是三道。随着第一本菜谱全部誊抄完毕送入宫中,有尚食局紧锣密鼓研发,与常阿荣两边努力,很快变成了四道,五道。 新式菜品层出不穷,众人吃得很是欢脱。啊,这个好吃。哎,这个也好吃。嗷,这个更好吃!怎么都这么好吃!怎么每个都让人想咬掉舌头!人间竟还有如此美味。不行,我要吃辣菜。我要顿顿辣菜。我要顿顿盘盘都是辣菜! 这般过了十来天,众人疯狂逐辣的行为诡异地全部静止。你以为他们是吃腻了?不!如果可以,他们还想吃,然而在毫无克制的食用了这么多天辣椒后,他们同时陷入了另一种尴尬的境地。 尹德妃张婕妤对镜梳妆,瞧着自己脸上冒出的好多个完全无法忽视也无法遮掩的痘痘气得不断搅动手帕。 就知道中山王人小鬼精,不是什么好东西。辣椒确实无毒,但不代表它无害。这下好了,她们这副模样怎么出去见人,又如何敢去圣人面前晃荡?不怕被圣人嫌弃吗?为此,她们不得不称病不出,白让宫里两个低位美人冒了头。 二人愤恨不平,怨怒交加,咬牙切齿。这一切全是李承乾的错。都怪李承乾! 李建成与李元吉状况一致,唇角口腔皆起泡长溃疡了。 李渊呢?他只觉得喉头干痒得厉害,宛如冒烟。 李世民流出了鼻血。 至于李承乾?他没冒痘没嘴角溃疡没咽喉不适没流鼻血。他,便秘了! 在第三次憋得冒出泪花也没能拉出来后,李承乾坐在恭桶上,整张脸真·便秘状,生无可恋。没人告诉他,辣椒吃多了会这样啊!梦里他从没这样过。哦,梦里也没人敢让他这么吃。 咳,只能说千金难买早知道。李承乾趴在桌上边揉肚子边唉声叹气,安慰自己说,幸好阿娘与青雀吃得少,丽质没吃,几人都没事。说到没事,他突然坐起来,哀怨地看着裴行俭:“你确定你没哪里不舒服?” 裴行俭摇头:“没有。” 李承乾十分狐疑:“你不会是跟我一样便秘,不好意思说吧?” 裴行俭:…… “便秘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医正给我开了药汤,我匀你一副。吃两天就好了。” 裴行俭:“我真……” “不必同我客气,我们谁跟谁啊。你直接拿去喝就行了。” 裴行俭无语:“我确实没事,不信你可以让人来把脉。” 李承乾目光在裴行俭身上转啊转,见其面色如常,再三确定所言属实后,顿时就怨念了。 “府里好几位夫人连同我那个庶出的弟弟李恪都有这样那样的症状,为什么偏偏你没有?” 李承乾蹙眉:不应该啊,老裴虽然偶尔住在裴府,不在宏义宫,但不论在哪,他都送了辣椒菜谱,还送了常阿荣亲手做的成品呢。 裴行俭歪头:“可能因为我不太喜欢吃辣?” 李承乾一愣:“你吃不得辣吗?” “那还是能吃的。你每次送的东西我都有吃,味道不错。” 李承乾震惊了,能吃辣不喜欢吃?这世上除了不能吃辣的那批人,居然还有人能够抵挡住辣椒的魅力?而且听听这是什么话?味道不错。你都觉得味道不错了,还不喜欢,这是什么逻辑?李承乾不明白,他很不理解。 所以合着就他便秘是吧。他怎么这么倒霉啊!哭唧唧!像他阿耶流个鼻血也比便秘强。 不行。他得想想办法,不能就他一个人难受。 李承乾找上李世民。 “阿耶,我的农庄种了好多辣椒呢,如今大半都采摘了,新鲜的有,做成剁辣椒、辣椒面、干辣椒的也不少。这玩意儿不当主食,只做配料,能用好久好久呢。” 李世民一头雾水:“……所以?” “你有没有送人啊。亲朋挚友,忠诚下属都可以啊。” 李世民更迷糊了:什么意思? 李承乾叹气:“阿耶,你抱着我这么一座宝山,怎么就不开窍呢。” 李世民:??? “你看我弄出来的西红柿、豆皮、西瓜、辣椒,哪一样不是备受追捧的东西。这些现在可都是稀罕物,多少人想要而不能得。我有那么多,你问我要,我给你啊。你拿着送出去多有面子。” 李世民:……你确定这些东西送出去很有面子? “我听说朝中有些人不太喜欢你呢。你不能因此就摆烂啊。朝臣是需要笼络的。你要是能给出别人给不了的好处,他们自然会站在你这边。你不是想赢太子伯父吗?那就快点行动起来啊。” 李世民怒瞪,这小子真是什么都往外说。自上回父子俩聊过后,他便知道李承乾是敏锐的,对他与东宫的局势有一定程度的认知,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给自己“出谋划策”起来了。谋的竟还是让自己拿辣椒去贿赂人。 李世民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还有那些你自己团队里的人。他们相信你,投靠你。你也不能寒了他们的心。有好东西怎么也得给他们一份,对不对?比如说杜中郎,尉迟将军……” 眼见他开始滔滔不绝说服自己,李世民当机立断,赶在其长篇大论之前把人拎起来扔出门:“自个玩去,我还有正事呢,别来捣乱。少出馊主意。” 大唐第一太子 第50节 李承乾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站起身,对着关闭的门扉发出重重哼气。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自己想方设法帮他,他还嫌自己捣乱。馊主意?那是你没见识。梦里电视剧中不都这么演的吗?谁谁谁想上位,想拉拢谁,就许以好处或是拿好东西收买。没有比他的辣椒更好的东西了! 哼,你不送我送! 李承乾转头唤来抱春,这样那样吩咐一通。第二日就神神秘秘拉上裴行俭出门。头一批找的自然是宗室,诸如李神通,李道宗,李孝恭等。 李承乾笑眯眯打招呼。 叔翁,伯父,叔父,最近好吗?承乾近日种出了个新作物,名叫辣椒,用其做菜可好吃了。阿翁好喜欢咧。诸位吃过吗?哎呀,你们在宫里吃过一回啊。是不是很棒?喜不喜欢?承乾这里还有很多呢。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 再是陆德明孔颖达于志宁并李淳风。 先生们好,先生们教导承乾辛苦了。吃过饭了吗?呦,先生们吃得真清淡。哎,都怪承乾不好。承乾来晚了。这些是承乾最近农庄出产的辣椒,已成熟有些时日,承乾早该送来的,一时忙忘了,还望几位先生别怪承乾送得迟才好。 然后是尉迟恭、程咬金、房玄龄、杜如晦等。 又是一通问好,然后表示;最近风靡皇宫的辣椒你们听说了吗?阿耶送你们没有?没有啊。阿耶太小气了。真是抠门咧!给,来着!吃完还有,别客气!咱们谁跟谁啊,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裴行俭跟在后头,见他脸不红心不跳,还一脸自得,整个人都麻了。他就不该跟出来!他要是来之前多问上一句,死也不会出门。 尤其是把这些人都送了一遍后,李承乾尤嫌不够,转个弯又多走了好几家。这几家分别是李纲、郑善果、王珪、韦挺、魏征…… 裴行俭:!!! 宗室为亲长,陆德明等人为师长,尉迟将军人等以义父为首,你送他们都可理解。但后面这些都是谁,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数? 李纲与郑善果是圣人为太子选的辅臣,一个为太子少保,一个为太子左庶子,王珪为太子中允,韦挺为太子左卫率,魏征是太子洗马。瞧瞧,睁大你的眼睛瞧瞧。他们身上全都有太子标签! 李承乾一脸无所谓:我知道啊,那又怎样呢? 裴行俭:…… 再听到李承乾给这些人“送礼”时说的话。 “哎,辣椒是我种出来的,整个大唐唯独我有。太子伯父是得了一些,但肯定不多。毕竟他那份还是阿翁匀给他的。其实他若问我要,我也是会给的。可他不开口啊。我要是主动送上去,李承道肯定能把尾巴翘上天,觉得我怂,巴结他。我才不要被他瞧不起呢。 “可转头一想,太子伯父没有,诸位是不是便也得不到?诸位可都是我大唐的臣子,为我大唐鞠躬尽瘁。这般一来岂非有点对不起诸位。所以承乾思来想去,决定亲自给诸位送些过来。诸位若是喜欢,可以再来寻我,我这多着呢。诸位千万别跟我客气。” 裴行俭:……我麻了,彻底麻了。 无语望天。 魏征等人更是懵逼,脑门长出一串问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李承乾一行送出去的。 事情传入东宫,李元吉冷嗤:“二哥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以为一点辣椒就能把我们的人全收买了?” 没错。他觉得李承乾此举的背后必定有李世民授意。不然以李承乾护食的性子,怎么可能到处去送辣椒。瞅瞅他过往种出来的西红柿与西瓜,除了对自家人与父亲大方,可有对旁人出手过?全都揽在怀里宝贝得很呢。 你告诉他这是李承乾自作主张?李元吉大翻白眼,他傻了才信。但要说这是李世民的主意,又让人有些看不懂。若真有意拉拢这些人,也该暗地里动作,便是送东西许好处也该选择其他物件,或是投其所好。如此明目张胆行事,送的还是一份辣椒算怎么回事? 李建成凝眉:“不一定是收买拉拢,也可能是试探。” “试探?”李元吉一愣,转而恍然大悟。 李世民若要动作,目标太大,不但可能引起他们的注意,也会落入父亲的眼里。魏征等皆是他们的人,李世民有诸多顾忌,他就是想挖墙脚也不会贸然行动。 于是派李承乾出马,用辣椒做引子,试探这些人的态度。若有意向与其联络的,自然会找机会进行下一步。若没有,旁人也只当这是李承乾小孩子家的胡闹。不论对外人还是对父亲,都可借此搪塞过去。 这招可进可退,成了能在他们身边埋个陷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咬他们一口,不成也毫无损失。 李元吉磨牙:“二哥可真出息,居然利用自己五岁的亲儿子,奸诈!” ******** 宏义宫。 李世民尚且不知自己又为李承乾背了口黑锅,头上的冤屈已经积累得能够飘雪,他正处理完一日的事务,从书房出来便瞧见李承乾欢欢喜喜回来,心情极好,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曲调。然而身后的裴行俭却截然相反,左脸写着一言难尽,右脸写着怀疑人生。 李世民讶异:“你们这是去哪了?发生了什么?” 李承乾十分得意,笑得张狂:“我不告诉你。你不帮忙就算了,我自己解决” 说完拖着裴行俭离开,一脸我不想跟你讲话的姿态。 李世民:……啥玩意儿?什么帮忙?解决啥? 回到房间,李承乾美滋滋掰手指数着今天都给哪些人送了辣椒,还有没有缺漏的。发现没有后,又盘算着坑醉仙楼一把。哦,不,卖给醉仙楼。 于是第二天又叫来长孙家庆去同醉仙楼的东家骆履平商谈,为了让醉仙楼更好地推出辣菜,还附赠了几道菜谱。当然只有几道。毕竟若将《中华美食烹饪大全》里的菜谱全给出去,醉仙楼也消化不了。 事情很顺利,骆履平宛如看到了天上掉馅饼,满口答应,价钱还给的不低。 对于这点钱,李承乾没太在意,随手丢到一边,接着开始等啊等。等到送入各府的辣椒被消耗殆尽,众人反应都很喜欢,纷纷从各种途径来向李承乾索要,甚至言明可以出钱购买。便是太子那边的人,不好直接出面,却也有找别的路子间接获得。 等到醉仙楼正式推出酸菜鱼与水煮肉片、麻婆豆腐,一经面市就受到万千推崇,更有嘴刁的老饕预定全年套餐,一日三顿守着醉仙楼吃。醉仙楼借此更进一步,客似云来,红红火火,说句长安第一食楼都不为过。 就此,辣椒在沉寂了几日后,重新走上舞台,掀起又一股飓风。这次的飓风不只在皇室,而是吹入千门万户,席卷整个长安城。 不论你是权贵世家,还是富商乡绅,即便平民都无法幸免。钱多的吃酸菜鱼、水煮肉片、红烧肘子;钱少的可以选择麻婆豆腐;再不济,你随便炒个野菜也能放两颗。 众人见面的问候语也从“你吃了吗”变成“你吃辣椒了吗”。 “你今天吃的辣椒炒什么?” “麻婆豆腐。” “麻婆豆腐我昨天也吃了,太好吃了,光剩下的汤汁都能干三碗饭。” “可不是吗。我今天就用汤汁干了三个大胡饼,现在还在回味。” “中山王弄出来的辣椒,真神咧!” 或是—— “还没吃饭吧,走,上我家。我家今天做酸菜鱼。” “这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没事。今天去我家吃,明天去你家蹭。这样咱们天天都能吃到辣椒,哈哈哈。” 当然寻常百姓没法天天吃辣椒,但偶尔一顿还是行的。若请客时,桌上能有一道辣菜,那绝对是顶顶有面子的事,能拿出来吹嘘一整年。 辣椒就此走入长安百姓的心中,成为众人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还是热度居高不下的那种。放后世,便是位居热搜榜第一的存在。 李承乾听着抱春的汇报,眯眼瞄向裴行俭。 所以说,谁能抵挡辣椒的魅力呢?没有!老裴绝对是个异类。事实证明这是他的问题,不是辣椒的问题。 裴行俭:…… 又几日,辣椒在经历第二次大涨后迎来第二次跌落。众人会面的问候跟着改变。 “诶?你也在啊。你这是买的什么?” “买些药,清燥降火。” “哦,真巧,我也刚去药堂买了这个。” “诶?你也……” “你也……” “哦,是呢。” “是的。” 然后一起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有些话不必说全,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承乾很满意:梦里他学了一句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同理,独辣辣不如众辣辣。再同理,独便秘不如众便秘。 就知道这招管用,终于不是他一个人便秘了!喜大普奔! 城中药房的生意暴涨,架上清热降火的药材几乎卖脱销。 有外乡人疑惑:“这是怎么了?” 店内小学徒轻笑:“还不都是辣椒闹的。” 随后将前后原委娓娓道来。外乡人惊讶:“那怎么说辣椒是神物,这不是害人的东西吗?” 小学徒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外乡人也不过随口之言,说完便拿着买的药走了。可这话却落进旁人的耳朵里。总有那么些不能吃辣不喜吃辣的,或是没吃过辣的,很不理解众人疯狂逐辣的行为,眼见如今身体不适的人越来越多,越发觉得此言有理。 没两日,坊间便蹿出流言,辣椒害人之说甚嚣尘上。 辣椒会摧毁人的身体,你看你是不是肠胃不适?你是不是便秘气堵?你是不是嘴角烂泡?这些都是辣椒害的!可见辣椒不是个好东西,应当禁止。 更有人说,中山王就不该将辣椒弄出来。从前大唐没有辣椒,日子还不是一样过?辣椒并非必须之物,相反它是害民之物,不该存在。农庄的辣椒树都应该推到,往后也不能栽种。绝不能让这种东西毁了我们大唐的子民。 众人:??? 原本正喝着汤药的人放下手中的碗,原本肠胃不适精神恹恹卧床休息的人宛如垂死病中惊坐起,纷纷站了起来。 什么?推到?再也不许栽种?害民之物? 我害你个仙人板板!谁说害人了!我们就是一点点不舒服,那是因为吃得太多了,不加节制。过两天就好了。瞧,我们好着呢。哪个龟孙子诅咒你爷爷?要不,爷爷揍你两拳,让你看看爷爷是不是生龙活虎? 呵,不就是一点不舒服小便秘吗?这种事情难以避免,不说辣椒,别的东西食用过量也多少会出现点问题的。这怎么能怪辣椒呢?怪我们自己啊。我们往后多注意就行了。这如何是害人?张口就来,合着造谣不花成本是吧。 还说要把中山王的辣椒树推到,不要栽种。我呸!我就杵在这,看谁敢。哪个再说一句试试,谁推辣椒树,谁就是我的仇人,不共戴天那种。 若此生不曾尝过辣椒的滋味也便罢了,然而老天让我尝到这等美味,我又如何能再忍受失去它?你们想要将它夺走,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啊。 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 不,这绝对不行。我誓死捍卫我吃辣椒的权利。 抨击的人:??? 你们有病吧。一个个都身体不适了还这么护着辣椒?合着辣椒是你们儿子,还是你们的生身父母? 众人:不,辣椒是我们的命。 抨击的人自闭了。有病,这群人真的有病。绝对有病。不是身体的病,而是脑子的。太不正常了。 嗜辣的人取得胜利,心满意足,转头一边捂着肚子喝汤药一边叹息。 辣椒啊,真神奇。越辣越上瘾,又难受又让人欲罢不能。这种痛并快乐着的滋味谁能懂? 哎,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呢。 第40章 大唐第一太子 第51节 转眼, 时间来到八月。在经历了几次波折后,人们终于找到了与辣椒最和谐的相处方式,不必将辣椒神佛化,亦不必妖魔化。每顿都可有辣菜, 却也需清淡食谱搭配。 常阿荣也换了个方向, 改而研究起没有辣椒的菜。系统给的《中华美食烹饪大全》真的很全, 几乎涵盖祖国各大菜系, 菜式十分丰富。 没几日, 常阿荣便做出了荷包里脊、什锦豆腐、黄泥煨鸡、东坡肉、佛跳墙…… 李承乾是个爱吃的,喜欢吃辣,觉得这世上除非吃不得辣的人,否则没谁能够抵挡辣椒的魅力。但这不代表他认为别的菜式不好吃。辣椒有辣椒的美妙, 其他菜也有各自的优势。 荷包里脊, 形似荷包, 蛋皮微微炸过,油火适当,金黄酥脆,咬一口露出里面肉馅,肉馅在包进去时便已经过调制,入味十分。 什锦豆腐是常阿荣制作的改良版, 剔除了大唐没有的玉米。除豆腐外, 配了菌菇、青豆、瘦肉、虾米等,色泽艳丽,口感滑嫩,味道鲜美。 黄泥煨鸡又名叫花鸡,敲开外面的泥块与叶片,香气四溢, 整只鸡皮色金黄橙亮,肉质鲜嫩,上筷骨肉分离,入口酥软,好吃得让人嘎嘎叫。 东坡肉四四方方一块,肥瘦相间,看起来红亮亮的,冒着油光,但入口软烂香糯,味道鲜美,还带着一丝丝酒的醇香,不见半点油腻。 佛跳墙更是不必说,作为后世人人称赞,几乎被捧上食谱神坛的存在,它的味道可想而知。佛跳墙的制作较为灵活,煨熬的食材可以自行在一定程度上增减,因此后世出过很多低配中配高配的各类版本。 常阿荣所做绝对算得上高配中的高配,毕竟他们宏义宫不差食材不差钱!猪肚鱼肚羊肘蹄筋鱼唇干贝鹿筋鲍鱼等等,足有几十种之多,小火煨了两三个时辰,每种食材互为渗透,味中有味,尤其用来煨煮的还是陈年老酒坛子,酒香与食物的鲜香混合在一起,沁人心脾。 吃起来更是软嫩柔润,鲜美无比。喝上一口汤,快活似神仙。一个字鲜,两个字很鲜,三个字非常鲜。味道浓郁,回味无穷。 就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常阿荣每日出新的速度简直杠杠的。李承乾顿顿光盘,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 又一日汤足饭饱,李承乾揉着肚皮再次感叹系统好系统棒系统呱呱叫,再没有比《中华美食烹饪大全》还好的东西了。这一千金币花得超值! 系统:……你是不是忘了之前怎么骂我?还有菜谱是赠品,一千金币购买的是土豆种植说明啊! 李承乾可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买的就是菜谱,若不是因为菜谱,他才不买呢。一千金币买个种植说明?太不划算了。他即便不知道怎么种土豆,也已经买了储存服务,不怕土豆出问题。这种情况下,他让人慢慢试验总能试得出来。 李承乾舒服地眯了眯眼,转头瞅见李泰,微微一愣,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你是不是胖了?” 李泰赶紧用双手掩面,李承乾咦了一声,又戳了戳他的小胖手:“手都胖了啊!” 李泰:…… 李世民爽朗大笑:“是胖了,还胖了一圈呢。咱们家青雀还挺有富态。” 李承乾深感讶异:“你怎么突然胖这么多?” 裴行俭嘴角抽搐:“也不看看最近怎么吃的。” 李承乾更觉疑惑:“我们吃的都一样啊。我每顿比青雀吃得还多呢,我怎么没胖?” 李世民瞥了他一眼,轻嗤:“就你这天天跑上跑下,上能飞天下能入海的劲,吃多少都被你造没了,如何胖得起来?” 李承乾明白了,这是自己运动量大,消耗大。再一想李泰平时是挺安静的,运动量怕是还不如李丽质。这么想着,他又看了眼李丽质,嗯,也稍微胖了点,但不明显,跟李泰一比,几乎算没胖。 他轻叹,拉住李泰的手说:“你这样不行。我跟你说,不能因为自己年纪小就不在意身材管理。俗话说得好,一白遮百丑,一胖毁所有。你再这样胖下去,长大就没法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了。” 噗。李世民一口水喷出来:“你才多大,就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了?什么俗话不俗话的,这话怕不是你杜撰的吧?” 他看向李泰,慈爱地摸着对方的头:“我看胖一点也挺好。咱们家青雀白白胖胖的,多讨喜。” 李承乾横他一眼:“你懂什么。” 他一把扯过李泰:“你别听阿耶的,小心阿耶把你带沟里去。不谈别的,太胖也容易影响健康。你听我的,我给你安排。咱们明天就去庄子上。” 李世民:??? 李泰:??? 胖跟去庄子上有啥关系?两人齐齐懵逼。 李承乾心里却很有计较。现在他已有《烹饪大全》,又有常阿荣这等人才,自可创造大唐美食的辉煌,与梦中世界的距离也就唯有部分食材的缺失了。 别的暂且没办法,他得慢慢积攒金币和经验,等待系统解锁,但土豆是现有的啊。如今时值仲秋,天气透凉,正是种植的好时节,前两日他便让人给醉冬送去了。 土豆不但是爆产利器,还是美食必备。 油炸土豆条、香煎土豆饼,盐烤小土豆、土豆烧鸡、土豆红烧肉…… 李承乾咽了咽口水,这夜几乎是数着各色美食入睡。梦里,他迎来了期末考试,成绩不错,年级第一。他高高兴兴捧着成绩单去问父亲要奖励。这是父亲之前许给他的。 父亲守信,爽快履行承诺带他出去玩。然后把他带去了农具博物馆,滔滔不绝与他讲解各类农具的作用以及它们的发展史。 李承乾:……这个父亲有毒。 他很不高兴,一整天情绪低落,回来后跟家人不断吐槽父亲的行为,结果惹来表姐哈哈大笑,扒拉出网上的视频给他看。 视频里,某位小孩考了第一,父亲奖励他一整套语数英练习册。 “你看看,对比一下是不是觉得小舅也挺好的?至少他确实带你出去玩了,虽然玩得是博物馆。” 李承乾:……并没有被安慰到。 就算要去博物馆,也得去个有意思点的博物馆啊! 李承乾醒来,心中怨念仍然未消,他决定三天都不要理梦里的父亲了。哼!他还是先管好眼下吧,将土豆弄出来。 说干就干,吃过早食上完早课,李承乾就带着裴行俭李泰李丽质一起出发,来到二号农庄,也是最初长孙氏给予的,用来第一次试种西红柿的庄子。 诶,你问当初不是说李渊给的行宫附近的庄子为一号农庄,太子李建成给的是二号? 李承乾叉腰:那不是忘了阿娘的庄子了吗?阿翁是皇帝,对自己还不错,勉强让他排第一也就罢了。太子伯父凭什么排阿娘前面?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排序必须改。反正现在都是我的庄子,我说了算。 李丽质很好奇:“为什么又换回阿娘的庄子?之前的庄子不用了吗?” “用的。但是那庄子上还有最后一批辣椒没有收割。西瓜虽然早就全部收完了,可空出来的土地不能接连种植。耕种太过频繁会耗尽土壤肥力,对土地不好。让它们歇一歇,适当补肥,明年再用。” 李丽质一脸崇拜:“大哥懂得真多。” 李承乾得意非常:“那是当然。” 毕竟梦里父亲可是农学家,虽然没让他学这个,但耳濡目染的,一些基础知识,不说全部,多少是懂点的。再说,他在大唐怎么也算是搞了两三年种植,每次都会亲力亲为,这种简单的东西如何能不懂明白。 聊着聊着,农庄已至。几人走下马车,便见宋威与醉冬等候在侧。 李泰歪头:“咦,这里也是宋庄头与醉冬管吗?” 李承乾颔首:“他们管得好,我就都交给他们了。反正三号农庄那边现在事情也不多,而且能者多劳嘛,就只能辛苦辛苦二位了。” 宋威与醉冬皆是轻笑:“得蒙小郎君看重,能为小郎君做事,是我等的荣幸,不辛苦的。” 李承乾表示十分满意,一边往农庄走,一边问:“前几日我让抱春送了土豆种薯来,如今怎么样了?” “有小郎君给的说明,育苗的事情很顺利,如今土豆已经发芽,过几日第一批种薯就能切片移栽入土,现在大伙儿正犁地准备着。” 一听犁地,李承乾往农田远眺,果见不少人在做活,转头瞄了眼李泰胖乎乎的身影,言道:“再取两套工具来!” 小郎君喜做农活也常做农活,因而听得此言,宋威没多问,直接吩咐人去拿东西。李承乾带着李泰等人来到田间,直接将工具塞到几人手里:“来,跟着干。多锻炼锻炼,既能学习农事,了解民生之艰,又能燃脂减肥,一举两得呢。” 当然这话的重点对象是李泰,裴行俭与李丽质是附带的。然而裴行俭接受良好;李丽质看什么都新奇,瞧见旁人耕种觉得极有意思;唯独李泰,望向李承乾的目光复杂幽怨。 倘若梦里那位表姐在,恐怕要说一句:李明乐啊李明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怎么吐槽小舅?你如此作为同小舅有何区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李承乾可不这么觉得,他全是为青雀着想,纯纯一片爱弟之心呢。 李泰:……我谢谢你!(咬牙切齿状) 李承乾交待完,又吩咐醉冬派几个人来教三小犁地,便转身干活去了。 经验、金币、幸运转盘。 玉米、红薯、肥美龙虾。 一边干一边在心里默念。这些都是他的动力啊。嗷嗷,为了美食,参与度搞起来!李承乾激情高涨,干劲十足,干着干着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低头蹲地,看着眼前的工具蹙眉。 这东西他梦里在农具博物馆见过,父亲说这叫直辕犁,是汉代以来的耕地器具,直到唐朝发明出曲辕犁才被取代。 曲辕犁淘汰了直辕犁的犁衡,缩短了犁辕,不仅减轻了犁架重量,还解决了直辕犁的回转相妨问题,操作起来更为灵活便利,事半功倍。 李承乾知道,梦里所说的大唐差不多就是他如今所处的时代。那么所谓的唐朝发明,应该也是他们一朝的发明。但他们现在用的仍旧是直辕犁,不是曲辕犁。 李承乾歪头细想。父亲在说曲辕犁时,还提过一个故事。 相传在贞观年间,定州鼓城有个叫做魏全的人,因母失明,请人占卜求医。但请来的人没有为其占卜,而是拿着斧头在魏家绕了一圈寻找什么东西,后来发现一株弯曲的桑树枝叶子遮掩了井口,便砍下桑树枝做了一架曲辕犁。 魏家用这架曲辕犁耕地,十分便利省事,获得了大丰收,魏母心情大好,眼睛复明。这就是有关曲辕犁的起源故事。 李承乾托腮,贞观年间?他们现在年号武德,阿翁是第一任皇帝,没有别的年号。也就是说贞观在以后?时间还没到,所以没有曲辕犁? 不行。《论语》里头说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梦里父亲也说了,从曲辕犁到直辕犁是我国农业发展的一大进步,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更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生产力水平的高低决定了农业发展的前景。 农业必须发展,他系统里还有那么多没解锁的东西等着种呢!所以曲辕犁必须尽快做出来。鬼知道距离故事中的贞观还有多久?而所谓的贞观年间又是哪一年? 他等不起!既然如此,那就自己来。 李承乾当机立断,叫来宋威,让他去请个会做犁的木匠。宋威笑眯眯:“小郎君不知,因您喜欢农事,有关农事的一应人员小的与醉冬都留意着,早就请了做犁的人来庄上做活,如今咱们庄子田地耕种所用的犁辕全是出自他之手。” 李承乾忍不住再次感叹宋威与醉冬的能力,太给他省事了。 做犁的匠人被带过来,名唤孟海,三十来岁,一手木活做得十分利索,据说是祖传的手艺,往上数几代都干这个。 李承乾就着直辕犁与他解释如何调整。其实虽然曲辕犁的效果比直辕犁好很多,但从外观而言,改变并不大。其一将犁辕从长直变成短曲;其二在辕头增加辕盘,便于调头与转弯;其三将犁壁改成圆型,用以减少阻力,断绝草根的生长。 李承乾根据梦里见过的曲辕犁结合父亲的解说一一讲给孟海听,孟海虽不明白为何要这么改,却拍胸脯保证:“小郎君放心,今日时辰有些晚了,但我回去就动手做,最初明早一定做出来。” “好,我相信你。” 一句相信让孟海抖擞起来,今晚他就是不睡也一定要把小郎君交待的任务完成。 次日,李承乾依约前来,便见孟海眼底乌青,但精神焕发,将曲辕犁抱在怀里,神色雀跃。 “小郎君,你要的曲辕犁做好了!” 李承乾颇觉惊讶:“其他便也罢了,犁壁是需铁制的,你怎么这么快弄来?” 孟海挠了挠头:“这不是小的弄来的,是宋庄头解决的。” 李承乾一怔,瞥向身边的宋威,但见其镇定自若,莞尔不语,半点没有要居功的意思,心下不免越发感慨,这个下属真是太好了,能力强悍又不多话。就跟梦里表姐说得那些干活麻利、把公司当家、还不要求加工资的傻子社畜一模一样。 李承乾瞬间决定必须要把宋威栓在麾下,不能让他跑了。有这么个人为他做事,帮他多少忙,省了他多少麻烦啊! 他大方表示,赏!孟海要赏,宋威也要赏。傻子不要求加工资,他这个老板得有点觉悟,不能太黑心,不然如何留住人才。 赏赐完,李承乾大手一挥:“走,咱们去地里,实践出真知,既然做出来了,总要先试试看。” 一行人来到田间,将耕牛后面的直辕犁换成新做的曲辕犁,由两名农户配合使用,效果显而易见。农户十分惊疑:“这……这同我们之前用的犁辕很不一样呢。” 李承乾点头:“换一个人试试。” 农户微愣,这一个人能行?他们有所怀疑,面面相觑,但见李承乾坚持,只能退下一个人,由另一人一手拿着树枝叶赶牛,一手扶犁。 耕牛缓缓前行,农户跟着走,竟也非常顺畅。脚下的土地犁得又好又快,与此前两人合作不差多少。农户震惊了:“这太神奇了!” 他们的实验就在田间,自然惹来许多在地里干活之人的目光。人们纷纷聚过来:“真有这么好?” 大唐第一太子 第52节 实验的农户疯狂点头:“真的很好。我没读过书,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可就是比我们以前用的好。一个人也能行。不信你们试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摩拳擦掌,试啊,谁不想试,可是……他们不约而同看向李承乾。李承乾眯着眼摆手:“试吧,愿意的都试试,无妨。” 话音落下,众人雀跃,争先恐后。田间一时间热闹起来。 “我来,我先来。让我试试。” “诶,真的好用,特别好用!” “该我了,我也来试试。呦,这个确实用起来顺手很多,都不用人帮忙,自己一个人也成了。” “可不是吗?而且比从前便利,更快。要是能一直用这个,往日两天才能干完的活,如今一天就能干完。哦,不,还用不到一天。” “看上去跟我们之前用的差不多,可用起来大不相同,果然神奇。” …… 议论声起此彼伏,全是夸赞叫好的,字字句句钻进李承乾耳朵里,李承乾满脸笑意,瞬间嘚瑟起来,就连孟海也忍不住去试了一回,然后激动地同手同脚走过来,小心翼翼询问:“小郎君,那个……您那个曲辕犁,小的能多做几个吗?” 见李承乾抬眼,连忙又道:“小的就是想着庄子的田地不少,若能都用曲辕犁,大伙耕地的速度也快些,还能节省出一部分人为小郎君做别的事。再有……再有……” 孟海觑了李承乾好几眼,这才战战兢兢说出私心:“小的家中也租了些田地,但家父不在人世,小的又要出来做工,因而家中的农活全靠母亲与妻小,她们力气弱,平日犁地更是艰辛。若能用上小郎君的曲辕犁,也能让她们轻松些。” 李承乾轻笑:“当然可以。” 孟海高兴地差点蹦起来:“多谢小郎君。” 有他开了头,不少人跟着道:“小郎君,我们虽在庄上做活,可家里多少也租了些田地,或是亲眷有田地。不知我们是否也可以托孟海做来使用?” 李承乾笑嘻嘻看向孟海:“这你们要和他商量。需得他愿意才行,他做这个也是需要成本和精力的。你们总不能白拿。” 农户惊喜,连连道:“不白拿,不白拿,我们出钱买。” 李承乾想了想:“你们都想要,不惜出钱买,可见曲辕犁确实是好。” 众人忙不迭点头,好,实在是太好了。虽说要花一笔钱购买工具,但省出来的人力与时间足够赚回许多倍的钱了。 “既然大家都这么觉得,那么好的东西自然该推广出去,以往那种便可以被淘汰了。这样吧。孟海,你再找几个匠人,把制作的方法告诉他们,你们一起做,速度也快些。 “你一个人便是不眠不休又能做得了多少?你们可以找铁匠合作,他们负责铁制部分,你们负责其他部分,将曲辕犁做出来后再售卖出去。” 孟海还懵逼着没反应过来:“啊?” “不过你们只能在成本的基础上适当地增添一点手工费,不可借机大肆敛财。我会派人监督你们的。你们若想靠此发财。我便另派人做出来低价卖。有更便宜的可买,你们手中的货自是无人要,只会烂在手里。” 孟海赶紧摆手:“不不不,小人定不会赚这等黑心钱。小郎君想出来的东西,愿意给我们做,还同意我们用此赚钱已经很好了。便是赚的少点,总能积少成多。” 有农户听了,不禁失笑:“小郎君想多了。这东西也就我们耕地的用,旁人用不上。而我们手头银钱有限,若价格高出预期,我们买不起便也不会买了,左右不过是多费点人力功夫而已,又不是非得用这个不可。” 李承乾愣住,转而恍然大悟,果然是他想多了。 农户们得到承诺,高高兴兴离去继续干活,一个个铆足了劲,小郎君心善,见他们犁地辛苦,为他们想出新农具,还勒令孟海只能收取一点手工费。小郎君这么好,他们可不能辜负小郎君,定要把小郎君的田种好才行。 唯独孟海踌躇犹豫,欲言又止。 李承乾十分奇怪:“还有事吗?” 孟海支支吾吾问:“小郎君真愿意把这东西交给我去做,还许我教给别人?” 李承乾点头,孟海很是惊讶:“这曲辕犁看似同从前用的相差不大,但效果天差地别。小郎君若握在手中……” 话没说话,便对上李承乾疑惑不解的目光:“我握在手中做什么?” 孟海怔住,他恍然发现自己陷入了误区,以他的思维来想事情。 纵观古今,谁家不是把看家本事死死攒着,父传子,子传孙,少有外流。便是收徒,也是经过仔细衡量的。徒弟想要拜入师门,也必定要付出一些代价,或是一生为师门服务。他们家的木匠手艺便是这般代代相传。 所以在他看来,若他们家有这么一门技艺,必定留着攒在手中做传家的本事。可小郎君是皇室贵胄,是中山王啊。他又不靠这个吃穿,更不靠这个传承子孙,攒着手中做什么呢? 李承乾莞尔:“我虽会亲自耕种,但到底做得少,真正天天围着田地转,为田地服务的人是你们。我把曲辕犁弄出来本就是为了给你们,给天下所有需要的人用的。 “如果只你一个人会做,那么只能咱们庄上用。你便是能力大点,不眠不休,也最多让长安城一小部分人用上,那么长安城其他人呢?甚至长安城以外的人呢?只有你教给别人,别人再教给别人,让更多的人会做,才能让更多百姓都用上。” 孟海浑身一震。 给天下所有需要的人,让更多百姓用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是他又想岔了。小郎君不将东西攒在手里,不是因为攒手里无用,而是他想得更多,看得更远,胸襟也更宽广。自己的心里只有眼前的传世技艺,而小郎君的心里装着的是天下百姓啊。 孟海肃然起敬:“小郎君放心,小人一定好好教,好好做。而且小人不要手工费,只收成本费就行了。不过小人做得了自己的主,却没法要求其他人也都如此。但小人会监督他们,便是收费也只取少许辛苦钱,绝不多收一分。” 李承乾:???你们小老百姓都这么大公无私的吗?累死累活做出的东西不收钱,只取成本?白给人干活? 李承乾震惊了。 孟海挺起胸膛:“小人这就动手去做犁辕,争取今天就做出第二套来。” 李承乾:!!! 也不用这么急吧,这都正午了,你不用午食吗?而且你要做就做,一副愿为此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再看田间一个个热情高涨、干起活来不要命的众人。 李承乾:……你们这是都吃兴奋剂了? 迷茫,疑惑。搞不懂啊搞不懂。这怕不是一群傻子。 想到此,他悄悄转头瞄了眼宋威,所以傻也会传染? 宋威:……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第41章 人的力量是无穷的。当你与人赛跑, 竭尽全力也赶不上对方的时候,倘若身后突然有死神追赶,你便会发挥出巨大的潜能轻松越过你以为的天堑。 孟海身后没有死神, 但李承乾觉得他每天都带着一股子夸父追日的热情与执着。他是做木匠的, 自然认识同做木匠的人,也不知他如何做的, 第二日就叫了四个人来庄上教学。第日变成六七个, 第四个直接超十个。 这些人中就有认识铁匠的,便直接由他们去联络合作。一伙人边教边学, 干得如火如荼,偶有点需要助手的时候, 庄上也有大把农户愿意帮忙。 这情景看得李承乾从震惊到习惯再到麻木。合着你们古代底层劳动人民都喜欢当社畜吗?还是007那种?嗯,行吧,干活卖力也挺好的。总归他不吃亏。 就这样, 不过几日,庄上做活的人就都用上了曲辕犁。在第一批土豆种薯切片移栽入土后,曲辕犁已然走出农庄, 虽然由于各种原因,人力物力有限,时间也短,能用上的仍旧是少数,但曲辕犁之名却已悄悄传开。 某村。 “诶,你们听说了吗?隔壁村用上了一种新农具, 耕地特别好使。比我们现在快多了。” “怎么没听说,都传遍了。似乎叫什么曲。” “什么曲不曲的,那叫曲辕犁。” “对对,就是这个名。听说是中山王发明出来的。” “中山王?就是那个种出西红柿西瓜辣椒的中山王?” “是嘞。今年就有好几家村子得到了西红柿的种子, 好生赚了一笔。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轮上咱们村。” “我估摸着应该行。” 众人一顿,纷纷凑过来:“老张,你是不是有什么门路?” “我哪有什么门路,就是听到点消息。我女婿不是在中山王的庄子上干活吗?他说中山王说了,明年不只西红柿,就连西瓜辣椒的种子也会拿出来免费发放。我寻思着,豆皮啥的咱们没捞上,可这又是西红柿又是西瓜辣椒的,好几种呢,咱们怎么也能捞上一种吧。” 众人拍手叫好:“若真有,那可太好了,不拘是哪种,这头两年,种的人少,指定都是赚钱的。” “老张,你看你能不能跟你女婿说说,让你女婿……” 老张哪会不知他们的打算,是想走门路求个准信呢,他连连摆手:“中山王的庄子上凡事都有规矩,我可不敢,别事儿没办成,把女婿的活计给折腾没了。” 众人一听,面露失望,却也不好意思再强求。有心思活络的,又道:“这曲辕犁不是中山王庄子上出来的吗?种子不行,咱们拖你女婿买个曲辕犁成不成?” 老张这次没拒绝,答应的很爽快:“成是成。不过最近买的人多,得排队,这回秋耕不一定能赶上。” “无妨,这东西又不是只用一次,今年秋耕赶不上,还有明年春耕呢。” “曲辕犁真这么好使?” “你去隔壁村看看就知道了。我去瞧了,还上手试了一回,真好使,不骗你们。” “成,我得空去瞅瞅,真要好使,我也买一个。” 老张笑眯眯:“你们若想瞅,倒也用不着去隔壁村。” 众人一愣:“老张,你这意思……” “我女婿给我买了一个,今早刚让人送过来。” “哎呦,那还等什么,快去地里试试,可得让我们亲眼见识见识。” “成。去,现在就去。” 不多时,田间传来声声欢呼。 “这曲辕犁果然不一般。” “老张,你赶紧跟你女婿联系,给我排个队,我得买一个。” “老张,还有我,我家也买一个。” “还有我家,别忘了我家。” …… 无独有偶,似这样的场景在长安各处村子一次次上演着。在见识过曲辕犁的便利之后,谁还想要以往的耕地方式呢?更何况,曲辕犁价格不算贵。一户买不起,还能跟人合伙两户一起买。两户还不行就户。 甚至有些村子族中老人有想法的,干脆花钱多购买了一些,待春耕秋耕之时供族中子弟租用。 一时间,人人为获得一架曲辕犁而痴狂,长安再次形成了一种莫名的“盛况”。 彼时,李承乾看着一动不动的系统面板唉声叹气。没有,什么都没有。 制作出豆皮等物的时候,系统都会第一时间给出提示,发放奖励。可曲辕犁弄出来都这么多天了,系统半点动静都没无。 合着豆皮算新品,曲辕犁不算?曲辕犁不也是大唐以往没有的东西?怎么就不算了?凭什么!曲辕犁哪点比不上豆皮!这是歧视,是红果果的歧视。 李承乾气呼呼关掉窗口,重重哼气,暗自咒骂:亏得它叫农场系统,结果只认农作物跟农副产品,不认农具。呵呵。这一定不是曲辕犁的错,绝对是系统太蠢,无法识别。 垃圾系统! 系统:…… 李承乾哼哼唧唧好一会儿,最终决定。系统不给他奖励,他就自己去捞奖励,总之,他不能吃亏。于是在消息越传越广,从市井传到朝堂,即将传到李渊耳朵之前,李承乾亲自带人来到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