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常耐侃》 分卷阅读1 菲常耐侃 作者:芊戴 【文案1】 菲常耐侃,人生反转。 总角之宴,萍聚终散。 金童玉女,诀别苦恋。 与君逍遥,寄情海山。 【文案2】 1、在这个机器越来越像人、人似乎越来越像机器的时代,他们如何破解人心的暗语和魔咒?如何复归人性的光辉与温暖? 2、不曾谋面的一面之缘,是否恰如万里赶来、赴你前世之约?不曾一见的一见钟情,是否注定我亦如一路春光、一路荆棘般狂野? 3、爱情X阴谋=幻梦X现实。五年前的误会与纷争,两对金童玉女骤然劳燕分飞。再聚首时的冷漠与隔膜,是否能因爱而冰雪消融,异彩纷呈?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高菲、阚侃 ┃ 配角:常轼、柯耐、廖康成、秦湛平 ┃ 其它:人工智能 ================== ☆、残局 引子 我是折翼的蝴蝶 误入庄周的梦中 那缤纷斑斓的幻梦 终究却非人生 久违了 一枕酣眠的贪梦 总有凄厉的嘶嚎 可怖的阴影 何时能得自在清净 出离尘世的焦痛与迷蒙 残局 你杀过人吗? 我恨我自己! 你要争口气…… 梦魇中虽只魔咒般的寥寥数语,常令高菲骇然惊醒,不禁悸栗。她站在拥挤的地铁车厢内奋力甩甩头,似欲摆脱惴惴纷乱的心绪,引得右侧的陌生人惊疑侧目。 最近,忽又堕入这个原本渺然远去的噩梦,究竟是为什么?高菲恍然记起,梦中揪心的哀嚎是如此熟悉,却又那般陌生。一个熟稔的生人,或是陌路的熟人…… 为何她会声嘶力竭地喊出那几句话呢?冥冥之中,又仿佛有两人的喑哑之声交织重叠在一处,既像齐唱又似回声。 地铁车厢的轻微摆幅如有催眠镇魂的妙效,她焦灼的内心渐渐平静,却又不经意地发觉,生活中仿佛总有些事情超乎你的掌控,徒劳无益地怨天尤人,不如自求安慰与解脱。 正如此时,地铁的通风系统仿佛失灵了,渐渐变得溽热难耐,周围开始有人不忿地嘟囔抱怨起来。几近被压成薄片的高菲也感到胸闷气短,试着做了几次深呼吸。 本站当真无愧于壮士站的光荣称号,壮士当不成就会变烈士。人与人之间的生理距离不能再短,心理距离却不能再长,它将繁华喧嚣的滚滚人潮隔离成一座座看似光鲜热闹,实则冷漠寂凉的荒岛。 荒岛?高菲心头猛然抽紧。我似乎在一本日记的冷翠色扉页上见过这样的话:我是一座荒岛,却不愿就此荒废一生。 是在谁的日记簿里呢?为何我会无意中翻动别人的日记? 神游浮想之际,她白玉雕般的脖颈不知不觉沁出细密的汗珠,无奈双臂被周围人紧紧箍住,动弹不得,一边脖后奇痒无比,一边在心中默念:忍字头上一把刀,忍耐,再忍耐……这刚入职第一天,往后通勤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继续在心中默念《逍遥游》,渴盼自己化为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鹏,可以抟扶摇而上九万里,不必囿于这樊笼般的车厢…… 几近忍无可忍时,车缓缓入站了。前面如退潮般冲下去不少人,空气仿佛瞬间恢复了些许活力。 “给你。” 高菲感到肩头被人轻拍,扭过头竟发现是个陌生女孩,手里握着一小包纸巾。高菲满脸迷茫,仿佛做梦一般。女孩又将纸巾往前递一递。 “拿着吧。” 高菲犹疑地瞧瞧纸巾,又抬眼端详那女孩:她约摸与我同岁,面若莹润无暇的白瓷娃娃,杏眸翘睫忽闪着,透出水晶般的纯净。 真是落入尘世的小仙女啊!可我们并不认识,她给我纸巾做什么? 高菲正寻思着,视线却像被某人牵引似的滑过她身畔:一个颀长俊挺的男子低眉看过来,他的面容清雅无匹,目光却落寞疏离,不期然地微闪出寒光。为何这个高冷男瞧着面熟?OMG,不会就是他吧…… 瓷娃娃偏头而笑,耐心解释道:“就剩一张了。瞧你这汗出的,快擦擦吧。” 高菲倏地收回视线,双眼放光地看向她。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有木有!然而,连陌生人都忍不住送纸巾了,我这汗出得有多狼狈啊。怎么每次与那个人相见,都会陷入尴尬境地呢……她似乎又在涔涔冒汗,连忙接过纸巾擦拭,随即粲然一笑。 “谢谢你啊。” 瓷娃娃笑着摇摇头,顺势将手滑进高冷男结实的臂弯,“快到了,我们往前挪吧。” 高冷男的声线却出乎 分卷阅读2 意料地温柔似水,“请问下车吗?” 高菲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熟识眸光,一时哑口无言。这个声音,果然是他……难道他没认出我么?还是说,他此刻不愿相认?又或是,永远不愿相认? 那人亲昵地挽起瓷娃娃的手,不动声色地从她身边挤过去。擦肩而过时,他似乎斜睨了高菲一眼,旋即若无其事地站定,等待下车。注视着他高瘦的背影,高菲脑中回荡起那个令人难忘而纠结的名字——常轼。 紧接着,更加尴尬难言的事情发生了。高菲与他们在同一站下车,目的地竟然都是JT高科那气势恢宏的青玉色双子大厦。 要不要这么巧啊,常轼和他女友居然是我同事?!高菲紧抿双唇,拖着缓步,故意落后他们一段距离。在前台登记后,她径直去人力资源部报到。 人力部负责接待的潘馨予MM向她介绍了公司的基本情况和培训安排,随后嫣然一笑,“你被分到我们部门。按照BOSS的要求,我请一位同事先带带你,主要参与薪酬系统的更新换代工作。当然,作为新人,帮忙干点杂活也是免不了的。” 高菲积极点头回应:“嗯嗯!麻烦你安排啦。” 临近开放式工作区时,高菲忽而有种不祥的预感。在过道尽头的工位处,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和同事讲话。 潘馨予向他招招手,“常轼,你过来一下。” 常轼步态从容,徐徐靠近,却给人以势不可当的压迫感。高菲略显羞赧地低下头。 潘馨予对她微笑道:“你不用紧张。常轼是去年入职的,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颇受BOSS器重,主要负责薪酬体系建设和培训工作。你刚来,配合他的工作就好。” 高菲微微颔首,顺势垂下眼帘。 馨予转向常轼,正要介绍新人。他淡然一笑,语气平平道:“不必。我们认识。” 馨予杏眼圆睁,高菲也陡然抬眸。 “咦?你们好像不是大学校友啊?她简历上说……”馨予赶忙低头核对信息,唯恐自己功课做得不到位,被眼前这位潇洒俊逸的部门男神给鄙视了。 “要认识一个人,恐怕不必等到大学吧?”他面无表情,仿佛在陈述铮铮事实。 高菲迎上他清冷幽黯的眸光,心弦蓦地一颤。我们的确自幼相识,可听他的语气怎么像是在说“我早已认清你的真面目”呢?他对我做出那样的事,竟能坦然到用怨怼的口吻讲出这种话? 慑于他冷峻的气场和眼中的寒光,潘MM的职业风范瞬间被吹出万里之遥,唯有期期艾艾的份儿:“那……既然如此,要不……你们先聊着?她的工位在……” “我知道,谢谢。”常轼温和地向她点头,目送她三步一回首地慢慢走远,才不露声色地对高菲低语:“跟我来。” 她顺从地跟随着那个昂臧英挺的身影。 五年不见,他风姿卓然的外表变化无多,似乎更加挺拔出众了。高中时,他便是全年级鹤立鸡群、万众瞩目、众星捧月般的存在。然而,他待我时的神情和语气已不可同日而语。大概只有在女友和同事面前,他才会透出往昔的那种温柔和暖意。现在只有我们,不,应该说是他和我,他的冷言冷语自动配上冰若寒潭的眼神,的确堪称高冷。 高菲不由得寒噤连连,只顾垂首跟从,暗中思忖。毫无预兆地,常轼倏然敛步。高菲一头撞上他坚实的脊背,慌忙连声道歉。她突然记起这一幕似曾相识:读中学时,他骑车带她去上课,曾经顽皮犯坏地猛一捏闸,让她砰然撞上那精瘦的后背。 此刻他转回身,目光灼灼地盯住她,仿佛压抑着不住蹿升的怒火。 “你现在道歉,不嫌太迟么?” 高菲不由得一怔。他显然是话里有话,弦外有音。可当年我并没得罪过你,这话从何说起?无奈,他如今是公司同事兼职场导师,关系不宜搞得太僵。 “小时候,我们可能是有过一些……” “小时候?你打算从十岁说起?”他冷哼一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她只得调转方向,“那就说最后一次……” “不必。我不想听。” 她频频刷新自己几近爆表的容忍度,迎着他愈发不耐烦的目光,“那你究竟想怎样?” “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只谈工作。” “正和我意。” 高菲毫不迟疑地绽出一个千肯万肯的微笑。不然你想谈什么?经历过那种背叛,难不成还会谈感情?然而,他的眼底似闪过一丝隐憾与凄恻,虽只是转瞬即逝而已。大概那只是我的错觉?不对,一定是错觉。 熟料,那句“只谈工作”的豪言壮语,却被另一个人在不经意间轻易打破了。 高菲收拾完工位,安装好电脑,已将近正午时分。由于员工人数较多,用餐时间采取轮换制,本季度轮到人力、售后、财务和办公室先用餐。 高菲颇有自知之明,绝口不提和常轼同去餐厅,甚至没去找接待过自己的潘馨予。他起身经过高菲工 分卷阅读3 位时,只见她的纤长玉指不断轻击鼠标,正在调试公司邮箱功能。 他步履如常,未曾稍停,仿佛对着空气抛下一句:“餐厅在三楼。” JT高科作为业内翘楚,又是大型跨国集团,果然气度不凡,竟在寸土寸金的地盘上自建餐厅,餐饮品类亦丰富可口。公司中,许多工作狂的一日三餐都在此速战速决,随后径直上楼培育“压力肥”。健身房与餐厅以玻璃连廊相接,号称“JT肌肉团”的健身达人们则常在那里挥汗如雨。 高菲估摸他用餐将尽,才磨蹭着下楼。她手捧餐盘茫然四顾时,忽闻一个熟悉的声音:“嗨!过来这边!” 她定睛一瞧,常轼的瓷娃娃女友正热切地朝自己招手。 高菲将目光投向端坐一旁的常轼。他仿若不闻不见,仍举止优雅地啜着红茶。没错,过去他一贯如此,优雅从容到浑然天成,仿佛自带吸光体,想不引人瞩目都难。然而,每次一遇到高菲,他的节奏总会出其不意地被搅乱,几乎屡试不爽。 “过来嘛!”瓷娃娃笑颜如花地挥手,又指指旁边的空位。 高菲把心一横,走过去面向常轼而坐。霎那间,他握杯的手略微一紧,随即泰然自若地放下杯子,淡淡地说了句:“下来了。” 不等她开口,瓷娃娃摇着他手臂说:“好巧啊有没有?咱们在地铁上碰见她,结果居然是同事,还跟你在同一个部门。” 高菲心头一颤:他告诉女友我们同在人力部供职?他主动提到我,而且是在女友面前?噢——大概只是例行汇报吧。 他的嘴角敷衍地微微一勾,“嗯,好巧。” 高菲避开他冷凝速冻的目光,拘谨地对女伴笑笑,“还没请教,你怎么称呼?” “多多。” 常轼忽然接口,两位女士都惊诧莫名。他这是肉麻死人不偿命的节奏么? “哎呦,人家问的当然是大名啦。”瓷娃娃既羞且嗔地瞥了男友一眼,随即转向高菲,“你好。我叫柯耐,在财务部。请多指教。” 高菲稍感释然。她总算不是人力部的。这一点我其实早该想到,即使公司未明文禁止员工谈恋爱,但同属一个部门总该有限制吧。 常轼难得地开了金口:“你为新同事多介绍一下工作吧。” 柯耐又斜了他一眼,转而对高菲娇笑道:“你别见怪啊,他工作狂一个。刚见面就本相毕露了,大中午的美好时光,谈什么工作嘛。” 两个女孩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自然不限于他画地为牢的“只谈工作”。席间,高菲好奇地问起双子座办公楼中其一用作日常办公,另一栋的功能又是什么。 柯耐颇为自豪地介绍:“你大概很快就有机会见识啦,那里主要是各种实验室,具有可与世界最先进的实体机器人Atlas相媲美的杰作,都是JT自主研发的哦!” 高菲惊奇道:“太棒了!我听说,波士顿动力公司的Atlas,除了去年秋天秀过后空翻,今年又get到新技能了,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真是不得了呢。” 柯耐用力点点头,“没错,据说它还能练习跑酷,真的好酷哦,可见视觉技术和距离感应有多神奇!” 常轼凝视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却始终缄口不语。最后,他起身离席,顺手端起女友的餐盘,准备帮她送回收餐台。柯耐见高菲也已用餐完毕,抄起她的盘子塞给他。 “喂,好人做到底,绅士做到家。” 高菲赶忙追了一迭声的“不用麻烦”,急欲伸手撤回餐盘。 常轼亦哂亦嗔地撇下一句:“算了,反正我早就习惯收拾残局。” 柯耐向着高菲嫣然道:“他这个人啊,直男一个,你别介意呵。其实呢,他特别喜欢破解象棋残局,手机里全是那种益智类的小游戏。” 高菲随口应着,眼望他翩然远去的清雅俊影。是么,破解残局?孰料我竟一不小心误入了他与我当年的那盘残局,究竟又该如何去解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部长篇小说开坑,感谢各位的支持!o(∩_∩)o. ☆、当年 早在两人十岁初遇那年,他便为她收拾过残局。 常轼随做生意的父母搬家,成为G校四年级的插班生。酷爱足球的他常驰骋于绿茵场上,是众人眼中疾驰如风的英俊少年。他很快发现,拉拉队里有个肤若凝脂、眸似幽潭的俏丽女生,加油助威时格外卖力,两条乌亮的发辫欢腾雀跃。每次见到她,他原本波澜不惊的心就会突突直跳,颠球的速度亦随之加快。 他打听到女孩名叫高菲,是隔壁班的学习委员,便时常不自觉地在隔壁班门口探头窥视,踢球时也总向场边张望。校际联赛时,常轼不慎划破膝盖,却全然没有察觉。中场休息时,他头顶忽而垂下一个创可贴。他举目看去,高菲正甜甜地笑着。 “送你了。” 某日放学后,他兴致勃勃地拉着高菲去踢球。无巧不巧地,她踢飞的足球撞上一个邻家女 分卷阅读4 孩,致使其跌倒磕破了前额。女孩家长前来理论,他毫不犹豫地挡在高菲身前,坚称是自己踢的。无论她如何坦承过失,对方却已先入为主,认定是常轼所为。 最终,常家负担了全部医药费。他们经营的是珠宝玉器生意,在当地小有名气,原本也不差钱。然而,做事向来有板有眼的父亲觉得他处事浮躁,唯恐日后难挑重担,因此申斥了他一番。小常轼俯首认下半年不发零用钱的“薄惩”,闷不吭声地被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常轩捡了个笑话。 高菲入职已有月余。 常轼背手立于明净的落地玻幕前,近来已是第N次不由自主地忆及他不愿想起的陈年琐事。他收到新人名单那天,就曾这般不由自主过。 负责招聘的潘馨予将高菲的简历发送给他,邮件正文写道:“按照小闻总的要求,去年被评为‘JT新星’的员工需负责培养新人。望你再接再厉,不辜负BOSS的苦心栽培哦。^_^” 简历的标题含着曾令他魂牵梦萦的那个芳名。常轼的手指微颤,轻击鼠标,下载,保存。但从保存到打开文档,他却虚掷了近十分钟,最后才抱着同名同姓的侥幸念头点开简历。 姣若朝霞的明丽笑颜,澄澈如洗的剪水秋瞳,粉雕玉琢的娇俏鼻翼,秀色生姿的皓齿丹唇……所有摄人心魄的细节都明白无误地向他表明——没错,绝对是她。 五年前,她高考失利,复读了一年,自此便杳无音讯。原来,她考取了本城著名的T大商学院。读大学时,她的GPA登峰造极,大四时曾在两家世界500强公司实习。在荣获奖励那一栏,常轼的目光陡然凝住。 毕业前夕,她参加JT高科集团冠名赞助的FE虚拟创业比赛,赢得了最佳HR大奖。FE即“未来企业家”的英文缩写。赛事运用JT公司自行研发的软件,在短短五天的赛程内,模拟大型跨国企业的日常经营。参赛者各自组队,在队内可选择出任不同的角色,如技术、营销、人力、财务、运营等,并源源不断地收到系统发布的各项指令和任务,其紧张刺激程度不亚于闯关游戏。胜出者不仅能收获丰厚的奖金,更有机会在竞聘JT集团时获得加分。 而常轼本人,恰在高菲前一年荣获同样的奖项,并在应聘时脱颖而出,颇受面试官小闻总的赏识。常轼心想,她指定我做高菲的职场导师,原因或许正在于此? 初闻此讯时,他本打算婉言谦辞,每念及小闻总的知遇之恩和苦心栽培,又勉为其难地按捺下惴惴之心。他备战招聘考试前,从网上搜集了JT的不少背景资料: 公司的创始人兼总裁名叫闻敬天,是常春藤名校自动化专业的高材生,在硅谷白手起家,回国发展后斩获多轮融资,稳步登上智能机器人行业榜首。闻氏早年便放出话去,绝不做一言堂的家族企业,必将任人唯贤,兼容并包,遂成为JT招揽天下精英的一张王牌,亦成就了集团的宏图伟业。 总裁的独女闻倩,方逾而立,雍容尔雅,风韵华美。在其父的如铁严令下,她虽任JT大中华区的人力资源总监多年,却始终不曾涉足主营业务与核心技术,且多年未获加薪,只是偶尔平行调动。对她而言,那并非职场女性的玻璃天花板,而是父亲人为划定的界限。 常轼深知JT高科十分看重员工的职业发展,对于猝然接手高菲这只菜鸟亦安之若素。落地窗外光耀刺眼,竞争对手廖氏集团的华丽楼宇虽未正是挂牌,却已泛出贵气奢华的灿灿金光。他蹙眉轻叹,缓缓转回身去,瞥见高菲正趴在桌上午休。 在他看来,公司里唯有一点不好,就是空调系统特别较劲,同事们笑称在办公室里“夏练三九,冬练三伏”。如今虽已入秋,冷气供给却仍格外卖力。 高菲伏案而眠,双肩微微起伏,除了身上的单薄衬衣外再无遮盖。她还是老样子,不懂得照顾自己。他的手指已触到自己椅背上的西服外套,轻轻捏了一下,又如触电般骤然撤手。 我这是要做什么?才堪堪过了五年,我便将教训抛诸脑后了?果然是多情总被无情恼……虽有如此想法,他仍不自觉地走过去,悄然关掉离她最近的冷风口。他正欲收敛心神,却意外接到小闻总的微信。 请来我办公室,有要事交办。 常轼离开工位不久,人力部的秘书苏莱从公司外用餐回来,由于跑快了几步,热得浑身汗水淋漓,路过伏案休息的高菲身旁,恰好发现附近的出风口被关闭了。她略蹙了蹙眉,瞥了瞥懵然无知的高菲,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微哂。 这枚菜鸟不仅长得像个花瓶,还真当自己是豌豆上的公主,娇气得不行。你要是怕冷,不会多披件衣服么? “这就要出差了?”高菲惊讶道。 常轼显得心如古井,面似严霜,“怎么?你有意见?” 高菲摇头时暗自生疑。他该不会要同行吧?那可太尴尬了。近来,柯耐常约她吃饭聊天,一面是热情似火的柯耐,一面是冷若严冬的常轼,如此冰火两重天的奇诡感受,可真是锻炼高菲的小心脏呢。 即使如此,她至少能从柯耐身上 分卷阅读5 寻获暖意,可是他呢……自入职以来,她始终避免与常轼独处,而他又何尝不是?当年,他是多么期盼与她出双入对,不放过任何机会,如今却显得百般尴尬。 “想什么呢?”常轼见她脸上阴晴不定,便冷冷地问。 “没什么。只是……就我一个人出差么?” “你和潘馨予一起,协助小闻总去S市的分公司面试。柯耐也被派去查账,已帮你们订好票,”他略顿了顿,“你直接跟她联系吧。” 见高菲仍呆立原地,常轼有些不耐烦,“材料我会提前给你,还有什么问题?” “那个……你呢?” 他眉心微蹙,低头对上她幽静羞怯的眼眸,肩膀渐渐松下来,语气亦稍显和缓。 “我另有任务。” 对于闻总交办的“要事”,常轼其实颇为不解。市场部张总外派美国的消息甫一传出,他便得知闻倩会接管这摊事务,从美国归来的阚总将出任人力总监。那天,小闻总将常轼找去,竟是让他改造办公室。 “阚总比较讲究,这间办公室留给他,他未必称意。我看好你的品位,帮忙想一想,尽量改得古色古香,眼下有点……太现代了。” 闻倩的语气诚挚恳切,常轼当即对犹在大洋彼岸的那位阚总刮目相看。能让小闻总如此关怀备至的,绝非寻常人物。 闻总办公室透着金属光泽的欧洲时尚风,这在JT高科本不足为奇,比如技术部的秦总、财务部的姜总,办公室均是如此布置。奇怪的是,阚总从美国回来,难道会偏好古朴典雅的中式风格?虽然心中啧啧称奇,常轼仍郑重颔首,承诺必当尽心竭力。 闻倩目光柔和,唇角轻舒,随后又交代了几项工作,常轼悉数认真记下。 常轼转身离去后,闻倩缓缓拉开抽屉,取出雪藏已久的精致水晶相框。这帧合影摄于五年前,也正是阚侃赴美前夕。闻倩轻抚照片上的他: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既富慑人心魄的英气,亦不失谦谦君子之风。 阿侃,你终于要回来了。闻倩已将这句话默念过无数次,而今想来依旧心痛如初。她抬眸望向对面的欧式座钟,按下他在美国的号码。 “什么时候回B市?”闻倩声音微颤,难掩心底泛起的层层涟漪。 “回国后,我不会马上去公司。我打算先去扫墓。”他仰望旧金山上空的一轮如璧圆魄,语气幽幽地答非所问。 “明白了。那……麻烦代我献一束花吧。一路平安。” “谢谢。” 她握着电话的手微微一紧,“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你不也同样客气么。”那并非反诘的凌厉语气,而是蕴着淡淡的忧思,恰似两人当年惜别之时。 她沉寂片刻,故作轻松地微笑道:“对了,你回来会有惊喜哦。” “有什么样的惊喜,抵得过五年前的惊喜带给我的震撼呢。” 五年前的“惊喜”使他一夜之间得到许多,亦失去许多。得失之间究竟该如何衡量,却令他这个理工科学霸始终一筹莫展。他成为流落异乡的孤傲王子,却心甘情愿地接受被放逐的命运,因为他深知自己在偌大JT王国中的处境已颇为尴尬,却也不忍就此离去。 闻倩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五年了,阿侃,你何时才能真正放下? 她搁下听筒,转眸望向桌角青瓷花瓶中高洁优雅的白玫瑰,每周一花依旧准时送达,然而送花之人并非她心中所爱;不仅如此,那人还来自JT最大的竞争对手廖氏集团。正如玫瑰虽好却又生刺那样,大概人生多多少少总有些遗憾吧…… 高菲莫名地连咳数日,一直不见好转。部门秘书苏莱打趣她是“百日咳”,又说是“出差焦虑症”。她抿嘴笑而不语,唯恐稍一顶嘴,就会被俐齿伶牙的苏大MM调侃为“分离焦虑症”。唯有高菲自己清楚,这次咳嗽是从偶然撞见对面金色大楼里的某人开始的。 那日已暮色四合,高菲加完班才出公司,急匆匆奔去对面的便利店采购日用品。一辆银灰色敞篷豪车恰从地库驶出,经过她身旁时戛然刹住,她如小鹿般惊惶地蹦了开去。车主似乎也吃惊非浅,沉吟良久无语。 高菲见他开车如此莽撞竟不道歉,暮色渐沉时还戴着墨镜,明显一副眼高于顶的纨绔子弟在肆意耍酷的骄横做派,便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这下子倒仿佛破除了那人身上的失语魔咒。他当即除掉墨镜,用喑哑的嗓音冒出一句:“怎么是你?” 那是继常轼之后,她不愿再度直面的另一个人——廖氏集团的太子爷廖康成。在T大读书时,她与其胞弟廖明成是同窗好友。明成早早地自立门户,创立高端大气的Swanna Coffee;哥哥康成则子承父业,目前出任廖氏科技集团的技术总监。 在某个漫天飘雪、满城皆白的冬日,廖康成奉母命到T大为弟弟送东西,恰巧邂逅高菲,自此开始了一段令她身不由己又险些万劫不复的恋情。 那晚乍然重逢之后,她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神游般地回到租屋,只觉得 分卷阅读6 浑身被抽空了似的,又不由自主地猛咳起来,一发而不可收拾…… 临行前日,高菲意外地发现办公电脑旁边多出一枚小药瓶——进口蜂胶喷雾剂。细看之下,她浅浅地吸了口气。喷剂的生产日期恰好对上她的生日6月6号。她讶异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常轼。他正目光炯炯地直视电脑,修长的手指飞速敲着键盘。她迟疑片刻,略定了定神,缓步来到他的工位。他目不稍斜,显得旁若无人。 “谢谢。”她的低喃几不可闻。 “嗯?唔。”他敷衍地应着。 “那个……我该给你多少钱?” 键盘骤然沉寂下来,比刹车后的引擎还安静。由于近日加班赶着写培训材料,他眼里含着瘆人的血丝,寒光剑影似的目光激射向她,惊得她垂首稍退了半步。 “我说过跟你谈工作,不是谈生意。”他的语气阴恻恻的,比眼神更令人不寒而栗。 高菲侧目避开他眸中的闪寒锋芒。他的语义原是有心馈赠,只是语气太过僵冷。她仿佛再度陷入冰与火的夹击,一时语塞,只得抿唇点头,怏怏地转过身去。 望着她渐远的落寞俏影,因咳嗽而耸动的柔弱双肩,常轼悄然松开拳头,以手抵住前额。其实我想说的是,保重,一路平安。 因临时有事,闻总和潘馨予迟一日出发,只有高菲与柯耐同行。高菲见她拎着一大包吃食上了火车,大有老饕的风范,轻捏她的手臂唤她“零食控”。 柯耐咯咯娇笑,随手塞给她几袋。 “谁叫师哥买这么多啊?简直把我当小猪佩奇养活,话说他还真是合格的饲养员。” 从平日的闲谈中,高菲早已解码“师哥”便是常轼,一来与“轼哥”谐音,二来因为柯耐读小学时跳过一级,虽与常轼在大学时同届,却比他小一岁。这声“师哥”听得高菲如鲠在喉,有苦难言。倘若没有苦痛过往的无形羁绊,现在亲昵喊他“师哥”的会不会是她? 本次列车夕发朝至,为度过漫漫旅途,高菲随身携着《纳兰词》。她倚在铺上启卷默读,面色苍白的柯耐忽而踏入隔间,埋首在她颈侧,羞赧地低语道:“不好意思,突然来例假了,有点难受。能跟你换一下铺位吗?” 由于订票仓促,她们不在同一隔间,而且上下铺各一张。起初,柯耐把下铺让给她,自己留了上铺。既然她身体不适,高菲自然情愿照顾。 与柯耐交换车票时,她不由得设想:若是换作常轼,大概一开始就会让她睡下铺吧。此情此景,犹似我们十八岁时那一次。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深埋五年的凄苦与痛楚蓦地袭上心头,高菲的视线渐渐模糊了。 ☆、暗夜 高菲在上铺斜靠着枕头,心不在焉地信手翻书,目光几乎不曾稍停。 得知他不会同行的那一刻,为何我隐隐感到一丝怅然?不止一次,他给我的文件都用荧光笔清晰地标注了要点,一如我上学生病时他专程送来的课堂笔记。不止一次,他耐心细致地修正我做的会议纪要,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一如他中学时与我互相批改作文。又不止一次,听说他在小闻总面前坦承我工作认真、执行力强,一如他对老师表露我默默为班级付出…… 她从挎包中掏出那瓶蜂胶喷剂,说来也怪,自从收到药水后,她的咳声基本偃旗息鼓了。也许,心病的确需要心药医吧。她徐徐旋动瓶身,视线最终定格在生产日期201X年6月6日的字样上。当年他得知我的生日后,曾经打趣似的喊我“顺顺”,如今萦绕于他唇齿之间的却是“多多”。 某日,趁着常轼工作顺手、心情颇好,高菲态度恭谨地向他打听柯耐昵称的来历。 “大学同学按谐音叫她‘可爱多’,所以我喊她‘多多’。” “怎么不叫‘耐耐’?” 常轼的俊颜陡然阴郁,“你的反射弧是不是短路了?你,你倒是自己叫叫看。” 耐~~耐~~——奶~~奶~~——呃,果然是颇具歧义的诡谲字眼……高菲慌乱地甩甩头,一脸无辜神情却悔之晚矣。我是真的没反应过来嘛,又不是存心拿你女友开涮。然而,他的犀利眼神猝不及防地杀将过来,瞪得高菲连声道歉。 当初,两人无论怎样调侃说笑都不觉得逾矩过分,可能也是因为那时少不更事,两小无猜。初中时,身为组长的她负责批改代数课作业,发现他有一道题的答案竟写着56/7,于是提笔批注:请注意约分。 他则在作业本上倔强地回复:坚决不要。 她下笔奇道:为何? 他画上笑脸,随附一句:相约永不分离。 常轼,你可知道么,只为这一句,几乎让我成为抱柱苦等的尾生,也险些在18岁那年葬送我的人生。正是因为挂虑你的安危,我才没能赶上语文高考,并因此复读一年。可当我们乍然重逢之时,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呢? 此刻,高菲的指尖恰扫过那首著名的《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 人生若只如 分卷阅读7 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纤指在书页上凝住,她怔怔地落下泪来,却不愿为外人所见,遂躺倒以书掩面。不知过了多久,她竟自昏昏睡去,滑入轻似落花的飘渺梦境。如今,唯有在一枕痴梦中,才能与当初尚未有负于她的那个故人重逢…… 在另一个隔间内,方抵B市又急赴S市的阚侃正在浏览《IEEE》杂志,孜孜以求地探寻着智能机器人领域的前沿动态。 翻阅一阵过后,他不由得想起,中国教育部从2018年秋季起实行新课标改革,将人工智能纳入高中课程,愈发重视AI领域的教育。几乎与此同时,美国特朗普政府计划对中国理工科学生(STEM专业)施行诸多签证限制,此举意味着西方国家正在加紧对中国的高新技术封锁。 想到此处,阚侃不禁感喟对于中国的人工智能而言,果然是应了《双城记》那句著名的开篇语:“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然而,作为IT界精英科技大神出身的他,恰在此时被迫退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舍弃曾为之奋力打拼的事业,怎能不令人唏嘘喟叹?可他也确有不能对外人道的苦衷…… 阚侃放下手头的杂志,转眸凝望着列车窗外。弹指五年间,皆如前尘逝,终于回国了。他突然迸出一阵剧烈的咳声。说来也怪,阚侃身形矫健,精力极佳,时差在他身上向来不起作用。可他刚到B市就开始鼻塞,继而迅速引发咽炎,咳得好似干锅里爆豆一般。即使戴着口罩,同一隔间内的小夫妻仍以焦虑不安的异样眼神觑着他,使他浑身不自在。 阚侃暗忖,人家小两口带着俩孩子,其一尚在哺乳,自然担心被我传染,倒也怪不得他们。他找乘务员协助换到没有小孩的隔间,于是被安排至过道尽头。 他拉开滑门入内,两张下铺传来男人此起彼伏的鼾声。从身形来看,躺在他对面上铺的应该是位女士,脸上蒙着本书,大概是读书时睡着了吧?由于室内已经熄灯,他开始摸索着摆放行李,刚弯下腰就猝然迸出一阵猛咳。 他疾步退出隔间,在走廊上避了半晌,待咳声止歇方回。两个下铺懵然无感,仍鼾声大作,上铺的女士似也沉入梦乡,无甚动静。 阚侃轻叹一声,拧开保温杯润了润嗓子。早知如此,倒不若乘机直奔S市了。“成由勤俭败由奢”乃是他自幼熟稔的家训,即使身为跨国集团的总监,他依旧习惯搭乘更廉价的交通工具。 忽然,上铺探出一只纤纤玉手,仿佛递过来什么物件。阚侃惊疑不定,未敢造次。那人仍以书遮面,多半是酣眠中无意识的举动。仿佛为了否定他的猜想,那只手在他右肩旁边摊开,宛若静谧暗夜中初绽的濯濯白莲。 借着窗外黯淡的幽光,他模糊地看出她手上似有个小瓶。他踌躇地接过,无意中指尖划过对方的掌心。温软的掌心,微热的药瓶,满怀羁旅之思又愁肠百结的他,心底却也莫名变得柔软温热了。 他滑亮手机屏幕,凑近细细端详。原来是进口的蜂胶喷雾剂,瓶身完好,尚未启用,倒是正宜缓解咽部不适。 阚侃柔声低喃道:“谢谢你。可我不能用。” 话音未落,他已惊觉自己许久未对一个女人这般温存软语,更何况是对一个正躺卧于自己身畔的陌生蒙面女子。此情此景对他的触动宛如一阵奇异的和风,悄然拂过寂寥的心间。 “嗯?”低低的声音从书页下传出,听起来有些发闷。 “我用了,怕是你……不方便再用。” 略显尴尬的片刻静默后,上铺幽幽地说:“送你了。” 用药过后,阚侃夜里咳得明显少了。可他却莫名地辗转难眠,翻过身去就望见对面的上铺。她应该早已入眠,怎么脸上还盖着书?恐怕不利于呼吸吧。 他不厌其烦地爬下去,双手小心地揭开书册。蕴着幽兰般淡香的温热气息似有若无地流连于他鼻间。他心中一动,手腕已被她轻轻扣住,耳畔传来似有若无的低唤:“常轼……常轼……” 原来是梦呓。不知她在梦里尝试着做些什么呢?阚侃的嘴角微扬,徐徐撤回手去,又将她滑若柔荑的手塞回被子里,将书置于枕边。他端详着她的面庞,幽暗之中看得虽不真切,却不知不觉地凝视了良久。 他瞥到枕边书册那鲜明的棱角,担心她翻身时不小心硌到,便将书放回桌上。书页间滑出车票的一角,大概那是被用作书签的。在手机屏幕的映照下,票面上赫然可见她的芳名——柯耐。他线条清雅的唇角微微一勾。这名字倒很有意思。 当身份证号映入眼帘时,他的盈盈笑意渐浓。9月9日,竟与我同月同日生,只是小了几岁。我们此行都是前往S市,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命定的缘分? 细看书名原来是《纳兰词》。他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十来岁时便已熟读,尚能背出许多佳句。扉页上印着一方闲章,是“逍 分卷阅读8 遥”二字。 他在心中默念数次,犹似玩味它们轻巧潇洒的音韵。他把书放好,又爬回上铺,凝望对侧那亦真亦幻的脸庞,憧憬明朝与她相见时的情景,渐渐沉入久违的甜梦…… 天色渐透出鱼肚白,晨鸟的睡意早已消尽。曦光斜斜地洒在阚侃微泛倦乏的脸上,仿佛在逗弄他睁开眼来。 他扭脸望向对面,却惊得睡意顿消。不知何时,人去床已空。枕头、被子皆摆放齐整,仿佛自始从未动过。那一刻,他唯恐昨夜之事恍若泡影幻梦,忙从枕下翻找出犹如及时雨的那瓶喷剂,如获至宝地捧在掌心。 瓶身温热依旧,他明知那是自己的余温,却念念不忘她曾赋予它的温度。 她也要去S市,而且这趟列车中途不停,也就是说,她还在车上! 阚侃顾不得收拾行李,翻身跃下铺来,扯开滑门冲进过道。 果然,这节车厢的过道上有七八个或坐或站的旅客,其中有两位年轻姑娘。他镇定自若地移近,思忖如何开口才不至太过唐突。以他出身书香门第的清傲家风,总不能自贬身份,如纨绔子弟般巧言令色地搭讪。 他驻足凝望窗外,转瞬心生一念。他掏出手机凑近耳畔,佯装应了几声以后,注视着已处于听力范围内的她们,对着手机吐字清晰地问:“是柯耐吧?” 在屏息的静待中,他发觉自认高妙的智谋却意外地落了空:她俩谁也不曾转眸看向他,竟似他与空气浑然一体。他在窗前凝立良久,眼见东方的天壁已炙红一片,任翩然退去的风景漫无目的地扫过眼帘,却知自己已无心欣赏,这才怏怏地转身离去。 此刻,高菲早已携行李来到柯耐所在的隔间,为她倒了杯热水。 “感觉好些了吗?” 柯耐按揉着腹部,微微点头道:“多谢你的照顾,已经好多了。” 高菲凝视着她眼下若隐若现的青黛,忽觉于心不忍。 “你每次……都这么难受吗?” 柯耐眨了眨眼,羞涩地轻叹:“本来也不是的。大学有一次来好事,坐在空调底下吹冷风,后来就成这样了。师哥责怪过我好多次,说我太不会照顾自己。” 高菲的某根心弦忽而绷紧欲断,又强令自己慢慢松弛下来。 “的确是要注意的。待会儿就下车了,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我来帮你吧。” 在S市的肃静陵园内,阚侃怀抱精心挑选的两捧鲜花,神色恭敬地来到五年前曾凭吊过的一方旧地。汉白玉墓碑上,照片中清丽雅致的面容漾着温婉的浅笑,仿佛对身后的世界无比包容和安心。 阚侃俯身将花束置于墓前,随即双膝跪地,掏出手帕轻拭遗照。 “妈妈,我回来了。您看我有变化吗?”他凝视着照片,语调极其轻柔,仿佛在对睡梦中的母亲倾诉,“阿倩托我带花来了。您还记得她么?您离开的时候,她才只有3岁。” 清风低低地吹掠而过,墓前白菊的如丝花瓣微微摆动,好似在默默地为他作答。 阚侃垂首沉寂片刻,又抬眸继续道:“我还在JT,您会怪我连出走的勇气都没有么?我思索了五年,犹豫了五年,也自以为平静了五年。可对于那个人,我还是无法坦然面对。您认为我是该硬起心肠,还是……” 妈妈含笑的眉眼凝着无限温存,似在抚慰从小寄人篱下的阚侃。阚侃尚在襁褓中时,便被交由舅父舅母收养,直到五年前才得知自己的身世。 “对了,妈妈,有件事不知该怎么跟您说。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也不知这是不是荒谬可笑,我甚至没看清她的长相。” 他略顿了顿,“这次回国,我主动放弃技术部,改做人力了。这种未见其人、已有预判的做法,对于识人用人,是不是很危险呢?”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阚侃的发丝随之轻扬,耳畔听到群鸟骤起,振翅高飞,他亦抬起头来。陵园依山傍水,足以游目骋怀。他将手插进衣兜,握住那个小小的药瓶。 妈妈,希望下次来看您时,有她与我同行。 高菲和潘馨予陪小闻总面试了三天,都感到几近虚脱。小闻总倒是精力旺盛,又平易近人,茶余饭后常跟她们聊些职场趣闻。 “有一次财会部面试,居然有人自称最大的缺点是对数字不敏感,真是太让人无语了。” 潘馨予赶紧接话:“闻总,您说得是呀。现在有的小屁孩可真不得了。你让他们做自我介绍,他们会说:请认真阅读简历。你提问他的人生观,对方会说:我的人生才刚开始,以后再讲听给你听吧。” 闻倩颔首道:“再者说,有人是久经沙场的职场老炮了,某些面试官对测评题型和最佳答案的熟悉程度可能还不如受过训练、有备而来的应试者呢。选出来的多是面霸中的高手,未必是你真正需要的人才。”她看了看高菲和潘馨予,“所以,咱们做人力的,还得苦练内功才行啊。” “您说得太对啦,”馨予赶忙抓紧机会,“这次来应聘的都是业内的高级人才,难怪总裁要请您亲自出马呢。” 分卷阅读9 高菲一向谨言慎行,不敢随意与闻总说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闻倩轻拍她的手臂,“来公司一个多月了,感觉如何?我让常轼带着你做事,还习惯吗?” 她脸色微红,眼睫低垂,“多谢您的安排和关心,我会继续努力跟……跟常轼熟悉业务的。” “你们都是FE大赛的最佳HR,的确非常难得。我希望,你朝着一年以后的JT新星好好加油哦!” 在S市,阚侃住在久违的舅父舅母家。重见两位老人时,他才深感五年时光飞逝,白驹过隙。他外派美国离开时,做中学老师的舅母尚在教书,如今已是两鬓斑白,安享退休生活。舅父仍在工程师岗位上忙碌着,精神矍铄,额前也添了不少银丝。 阚侃不改多年的习惯,仍以爸妈相称,舅母听了差点落泪,照例又张罗了一大桌美味佳肴为他接风。舅父拉着他去书房询问在美工作的情形,闻到饭菜香飘满室,舅父拍着他的手臂微笑道:“去看看,都是你爱吃的。你回来之前,你妈都念叨好几天了。” 望着二老忙前忙后的慈爱身影,阚侃不禁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自从收养他以来,他们便决定不生养自己的小孩,对阚侃视如己出。 他品着舅母精心烹调的美味,心间却别有一番滋味:倘若我对前尘往事始终懵然无知,心里会不会更好过呢?舅父倒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有意无意似的随口一提:“阿侃,有些事情大概也是天意,由不得自己做主,还是看开些吧。” 迎着舅父意味深长的目光,阚侃迟疑片刻,最终慢慢点了点头。 几天后,阚侃惜别了依依不舍的舅父舅母,回到出国前在B市购置的高档公寓。人生兜兜转转,不经意间仿佛完成一个轮回,心境却与五年前迥然有异。他挽起衣袖,准备打扫卧室,蓦然记起床头柜上曾摆放着他和闻倩的亲密合影。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如今,那个雅致的相框连同那段凄然的回忆早已被他封存起来。他走过去拿起看看,将相框扣在了桌上。 此刻,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起。房门洞开时,只见闻倩拎着两只袋子站在外面。 “地道中餐,如假包换。怎么,不欢迎啊?”她嫣然一笑,依旧如桃花般明艳动人。 阚侃怔了一下,闪身让她进屋,勉强微笑道:“抱歉,正在收拾,屋里很乱。” 饭桌上,他们默默呷着八宝养生粥,品着清淡可口的小菜,仿佛一切再正常不过。但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沉寂的餐桌,疏离的客套,凝滞的气氛,一切都势必无法回到从前。 闻倩凝望着他清俊如皎月的面庞,慢慢搅着碗里黏糯的甜粥。 “我真佩服你啊,岁月神偷也没能改变你分毫,归来仍是少年。” “怎么会呢,”阚侃扯出一丝苦笑,“临行前就已不是少年了。”不仅如此,那时他还经历了平生最为跌宕起伏、黯然神伤的岁月。所幸我并未从此一蹶不振,沦为命运的囚徒。他细加品味清爽的金丝香笋,于默然间觉出些微苦涩。 他搁下碗筷,眼中平静无波,“最近在公司不忙么?怎么有空过来?” “近来还好。智能生活博览会开幕时,大概会忙得天昏地暗、人仰马翻,所以先来看看你。”闻倩略顿一顿,稍显俏皮地冲他眨眨眼,“届时,你也要回公司了吧?该见的人,你避不掉的,总归要见。” 阚侃清亮的眼眸深深地看向她。 “总裁大人可好?” 总裁大人。闻倩心中默念。他当年几近称为“岳父大人”的长辈,如今竟只是总裁大人。这个极具讽刺意味的头衔仿佛一根突如其来的利刺,狠狠扎进她心中最柔软之处,痛得猝不及防。 “你该会料到,你这样对他,他心里会不会好过。还是说,”闻倩稍向前倾,声音微颤,目光灼灼,“这才是你要达到的目的,就是你对他的回报?” 阚侃的剑眉微扬,薄唇轻抿,却迟迟没有做声。 ☆、误会 JT身为行业品牌大咖,在为期三日的智能生活博览会上,势必要奉上科技大秀,因此免不了一番紧锣密鼓的忙碌。这是市场部张总赴美履新前,最后一次部署大型会展活动,得到继任者闻倩的鼎力支持,特地派常轼和高菲参与其中,与技术部和市场部通力协作,顺便开开眼界。 开幕前日,尚未走马上任的阚侃身着半休闲装,在会场内信步漫游,心中却五味杂陈。作为MIT自动化专业的高材生,数次荣获专利奖项的技术达人,带队参加机器人国际赛事的卫冕冠军,他在放弃苦心经营的技术总监一职时,曾经痛彻心扉,沉沦数日,好似鹰击长空时骤然断折双翼,在中流击楫时蓦地断缆崩舟。 对他而言,人生的利刺恰恰在于,耗费五年光阴才斩断千丝万缕的纠结,做出忠于自己本心的艰难抉择,结果却像是为别人久已铸成的错误买单。倘若没有那个人,我不会如此痛苦纠结;但倘若没有那个人,我亦不复是我 分卷阅读10 。为什么?这一切究竟孰是孰非?我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思前想后之际,阚侃已走近廖氏集团的模拟展区,不期然地望见一个熟悉的俊挺身影,那人也恰好转眸,发现了他。 阚侃点头致意,“康成,久违了。” 廖氏集团总裁的长子廖康成是阚侃在MIT的师弟,两人曾通力合作计算机科学与人工智能实验室的机器人项目,运用不同装备为机器人提供行走、涉水和飞行等多项技能,在业内赢得了颇多赞誉。 康成虽是廖氏家族的长公子,犹自勤学苦读,阚侃特别钦佩他这一点。康成业已风闻阚侃改弦易辙,回国后当起了人力总监,心中颇感讶异和叹惋。 他凝视着阚侃,饶有意味地说道:“侃哥,别来无恙?” “还好吧。”阚侃的唇角微微一提,挥手指指廖氏集团那座声、光、电效果卓著夺目的展厅,“你先忙,我们改日再聊。” 辞别廖康成以后,阚侃慢慢走近位于另一展厅的JT专区。几位身穿工作服的年轻雇员正井然有序地执行最后的确认和收尾工作。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展区一侧,有两人正在测试他从美国子公司携回的研发成果之一——LOKA智能机器狗。 阚侃一望便知,负责记录各项参数的员工来自技术部,另一个女孩大概是新手。初见LOKA挠痒解闷、摇尾乞怜、打滚撒娇时,她忍俊不禁,掩口而笑,配合做记录时却又淡定专注,与方才那个言笑晏晏的她判若两人。 见她清水出芙蓉,皓腕凝霜雪,阚侃不禁想起一人,只觉犹似身在梦中,不经意间已缓步踏入展区。 常轼察觉之后冷眼打量:这位“闯入者”年近而立,颀秀长身。常轼本已俊逸脱俗,傲视众生,此人却生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使他叹为观止。 常轼莫名不解的是,那人竟看似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蓦地,他想起帮小闻总往新办公室搬物品时,偶然瞥见过一帧金童玉女般的合影。难道,他竟会是照片上的…… 阚侃已悠然走至高菲身后,常轼也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出乎意料地,阚侃向常轼招手示意他凑近。 “请问这位同事是?”他低声向常轼发问,以眼风示意所指何人。 常轼见他未着工装T恤却说出“同事”二字,加之气宇非凡,便大胆揣测道:“恕我冒昧,请问您是不是新到任的阚总?” 阚侃微笑颔首,对他先添了几分好感。我们虽不曾谋面,他倒是心明眼亮。 常轼态度恭敬道:“那位是高菲,我叫常轼,都是人力部派来协助布置会场的。” 常轼……常轼?! 阚侃心头陡然一颤。难道世间竟会有如此巧合?那时,她口中轻呼的会是人名么?此人莫非便是她梦呓的对象? 此刻,高菲刚好回眸,顿感惊讶莫名。一个眉清目朗、面如冠玉的陌生人与常轼并肩而立,瞬间颜值爆表,叫人一时难分伯仲。 “唔,展台布置得不错。”阚侃心绪难平却不乏机变。 高菲惊觉此人的声音有些耳熟,须臾间无暇细辨,只淡然微笑,“谢谢,请问您是?” “我就是阚侃。” 她不晓得新总监的名姓,以为他态度倨傲,故意不愿表露身份,于是语气平平地回应:“那您就请随意看看吧。” 阚侃眉头微蹙。她大概不知我的身份,故而会错了意。他含笑的唇边掠过一丝促狭。 常轼深忧她无意中得罪新上司,正欲抬手介绍,却被阚侃翻腕压住,只听他问了一句:“这机器狗好玩吗?” 高菲来了兴致,瞬间杏眼生辉,“嗯!非常卡哇伊呢,有二、三十个运动轴,几乎什么动作都会。不过……” “不过什么?”阚侃未急于表露身份,就是想听听她的真实想法。 “只有两点小小的遗憾。” 常轼忽而记起,据传这款模型是阚总带队完成的得意之作,好像还曾经获过奖,于是赶忙轻咳一声,递了个眼风给她。 高菲似乎视而不见,仍率性直言道:“首先价格偏高,至少我的月薪是买不起啦。” 阚侃的唇角轻弯,眼中带笑,“关于这一点,我相信以后会解决的。还有呢?” “机器毕竟不是真狗,虽能赋予它人类的智慧,却无法尽有狗狗的情感。至少……我感觉它的眼神不像真狗那样,有时呆萌,有时灵动。” 阚侃见她偏头娇笑,神情一派天真烂漫,毫无心机。他按捺住心中翻腾的笑浪,故作认真地回应道:“那大概是因为,你确认眼神的方式不对。” 他俯身在LOKA头顶轻拍三下,深情款款地柔声说:“LOKA,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吗?” 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下,LOKA应声倒地,露出肚皮,狂甩尾巴,OLED的大圆眼睛明灭数次,起初晶亮而闪耀,最终化为一星幽幽的柔光。 阚侃回身笑对目瞪口呆的高菲,心平气和地解释道:“LOKA的芯片里已设定成长过程记 分卷阅读11 录,自学能力很强。你同它相处久了,它会记住你的声音、你的动作,还有容貌。简而言之,它知道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高菲嗫嚅着,脸上没来由地浮起一抹红云。 是啊,这个问题,我也曾上下求索而不得解。阚侃踌躇片刻,苦涩地一笑。 “你就暂且当我是……LOKA的爸爸。” 迎接新任BOSS的方式有N多种,大概再也没有比这种场面更尴尬的了。异彩纷呈的博览会闭幕数日后,高菲仍不禁如此哀叹。然而,阚总执掌人力资源部以后,对人对事似乎都比较冷淡。高菲惊诧地察觉,他的态度仿佛或多或少与自己有关。唉……为何每次遇到男神级的人物都会分分钟变尴尬呢? 阚侃到任之初,高菲随常轼到他办公室汇报薪酬系统的研发进展,尤其是涉及宽带薪酬改革的内容。踏入办公室时,高菲顿觉眼前一亮。为何与以往的风格迥异呢?原来,在她出差期间,常轼已遵照闻倩的嘱托,将此处装饰一新。 如今,这间办公室堪称华贵与典雅相容,宁静与舒适共生。古朴精致的红木办公桌上方,悬着富于灵性气韵的青花陶瓷灯,镂空花格屏风隔开了办公区和摆放着红木桌椅的休息区,屏风两侧各有一头紫檀木雕大象,寓意安泰吉祥。 阚侃见高菲眼波暗转,似乎惊讶于四周的布置陈设,便随口问道:“怎么?你从没来过?” 高菲心中嗤笑:这里翻饰一新你都不知道,应该是你没来过才对啊!她先是难以置信地小幅度摆摆头,继而抿唇微笑颔首,搞得阚侃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常轼唯恐她又对新上司语出惊人,赶忙解释道:“阚总,过去这里与其他办公室一样,都是西式风格的。在您到任前,小闻总委托我重新布置,不知您满意吗?” 阚侃暗自埋怨闻倩,表面上却纤毫未露,只淡淡对常轼一笑。 “哦,辛苦你了。” 不经意间,他将视线转向似笑非笑的高菲,她的眼神在心领神会地说着“原来如此”,又似乎在说“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尚未履新就开始搞特殊。被一个刚入职的丫头小觑,教我如何咽得下这口含冤带屈的怨气? 闻倩正在审阅新款金融助理机器人的营销方案,忽觉办公室门口人影微晃,抬眸却见首日回到公司的阚侃立在门外,似乎面露不悦。 “阿侃?快请进。”闻倩微笑着起身相迎。 阚侃从容迈步,反手掩门,语气平平道:“在公司里,请直呼我的名字。” 闻倩的娇容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复归闲适,缓缓坐下。 “为什么要搞特殊?”阚侃神色忧悒地坐到她对面。 闻倩秀眉微扬,莞尔轻笑,“你深受家庭的熏陶,自幼熟读古文,难道不觉得中式的内敛与典雅更合心意吗?何必兴师问罪呢?” “你又何必兴师动众?” 她避开他眸中微闪的寒光,目光幽然扫向电脑旁的精致相框。 阚侃随着她深邃的眼眸望去,典雅的欧式相框内是他与闻倩五年前的亲密合影,千思万绪瞬间涌上心头,不禁一时语塞。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舅母最喜爱李清照的词。当年闻倩也和他一同吟过,不过是笑着念诵的。有时,人最怕的就是突然明白一句话的含义,却已往者不可追。 闻倩见他默然凝望合照,试探性地低声问:“你……见过总裁了?” 阚侃犹记他向闻敬天述职时,心中不自觉地想着:我们又见面了,总裁大人。五年前,你曾向我宣布撼动心灵、痛断肝肠的消息。我此番回国,不知你有何赐教?再次相见,你可会心安理得地坦然面对我? 孰料,闻敬天只是目无微澜、不动声色地说了两句话:“你能回来,我很高兴。”“既来之,则安之。”想起这些,阚侃先是微微摇头,继而平静颔首,随即惊觉这套动作怎么酷似高菲今日的举止呢? 初回公司不久,阚侃便发现一个浅见的事实:财务部的柯耐在与自己的下属常轼拍拖。他冷眼静观,二人经常出双入对,感情甚笃。然而,眼前的柯耐虽貌比西子又近在咫尺,却显得陌生而遥远,竟不若列车上的蒙面女子那般动人心魄。看不清、得不到的或许才最令人留恋?这大概也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保护吧。 疑虑和苦楚无法向任何人倾诉,他只默默将喷雾药瓶摆在办公电脑旁边。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有此举动。期待她能发现,或会有些许惊喜和感动?只为给自己留下一份飘渺的暖意与希冀?抑或渴望常在心中重温那一丝曾流溢于舌底的芳香与甜蜜? 高菲第二次进入他的办公室,是来呈送市场部的招聘计划书。阚侃正忙于批阅文件,头也不抬地随手一指,示意她搁下东西走人。 高菲低眉摆好文件夹,意外瞥见那个进口喷雾药瓶,瓶身赫然印着生产日期——201X年6月6日。 她骇然怔在原地,惊疑地注视着那个貌不起眼的小瓶。难道会是他?那晚在火车上,我邂逅并赠药的竟然是阚侃么?!怪不得在展 分卷阅读12 览会场见到他时,觉得声音有些耳熟…… “还有事么?”阚侃终于抬眼,见她脸色阴晴不定,便随着那双晶亮的眸子一起看向他的宝贝药瓶。 “那个……没,没有。”高菲讷然转身,犹似迅速逃离作案现场。 “等一下!”阚侃忽而出声,惊得她花容失色,机械地回身看向他。 “这里……如今这样子,并不是我的本意。”他抬手挥了挥,几乎将室内一切包罗其中,甚至也暗含着她。 “阚总既然心胸坦荡,又何惧人言?”她将下巴微微扬起。 “我是怕你误会……”阚侃也惊奇自己为何会对这小丫头如此坦承心迹。难道只因她对那个药瓶投去稍显在意的凝视?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反正她并非那个柯耐。 高菲略感踌躇,“误会?” “算了,你走吧。”他又挥挥手,带着几许不期而至的怅然。为什么?为什么我竟有些遗憾在列车上遇到的不是她? ☆、坠落 常轼赴分公司组织培训前,柯耐约高菲一起聚餐。她开门见山道:“高菲,师哥说你租房合同快到期了,还没找到合适的,不如你搬来跟我住吧?” 高菲一口红酒险些喷出,忙用餐巾掩嘴。常轼的确漫不经心地问起过她的住处,比柯耐的租屋离单位远了五站地,难怪她们会在地铁上初遇。常轼平时开车上班,顺便接上女友,那天刚好限行。 她尴尬地笑了,犹豫不决地蹙蹙眉。 “这恐怕不妥吧?你们……那个……我……” 柯耐从她的语无伦次中琢磨出些意味,“啪”地一拍她的手臂。 “禁止随意YY哦!师哥和我又不住在一起。原来同租的技术部女孩外派走了,我刚好也要找人合租。房主希望长租,所以价钱相当划算哦。” 高菲听她一口气讲完,觉得柯耐不去市场部做营销真是太屈才了。她偷眼觑着常轼,可他仍无动于衷、举止优雅地切着牛排,仿佛事不关己,充耳不闻。高菲心想:他主动跟女友提及此事,大概也是好意帮我,不如索性答应吧。 她似乎隐约察觉到,在自己点头同意的那一刻,常轼的肩膀稍微松了松。 餐桌上烛光摇曳,柯耐抿了几口红酒,更显得丽色生姿。她兴致盎然、两眼放光地问高菲:“亲爱哒,听说你们部门来了个颜值担当,几乎都能C位出道了。好像叫什么阚总?是不是真的?” 高菲不大自在地眼望常轼,尽管有温暖的烛光映照,他的面容依旧高冷,透着庖丁解牛般的闲适自如,将刀工精良的一块添至柯耐盘中。 看到这一幕,高菲忽而福至心灵,露出意味深长地浅笑。 “你惦记他做什么?JT的金童不是已经到你碗里来了?” 常轼的双唇抿为一线,握叉的手略僵了片刻,继而将牛排递到唇边,食不知味地小口啃噬着。 “矮油,你可真是慢半拍啊,我这不是替你着想嘛!”柯耐推推高菲的手臂,偏头冲她挤挤眼,“听说阚美男还是单身哦。” 高菲又是差点喷酒的节奏,深切感叹柯耐今天真是套路满满啊! “越说越不靠谱。再说,我还小呢,不着急。” “不小了,”常轼骤开金口,“你和我同岁,没错吧?连小我们一岁的多多都在谈情说爱,你也可以考虑了。” 高菲惊诧地抬眸。他似笑似哂的眼神中暗含着几许不屑。他非要在年龄上点醒我,难道只因我曾经复读一年么?那是她心底挥之不去的隐痛,况且又与眼前之人颇有渊源。若不是因为与他有约在先,又担心他的安危,我怎会在高考第一门时就迟到…… 柯耐见高菲发怔,俏皮地轻咳一声,“不过,我还得八卦一句。如果对阚侃有意,可要小心一个人噢。” 自从目睹喷剂药瓶惊现于阚总桌上,高菲开始在同事面前避讳与他有关的话题,内心深处也将他推进幽僻的角落,刻意不去触碰。 闻听此言,她竟借着酒意来了兴致,也许只是为了挤兑常轼,也许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问:“是什么人呢?” 柯耐见她一副愿者上钩的好奇模样,心中颇为受用,不紧不慢地回答:“就是你们熟悉的小闻总啊。你发现没?阚侃和闻倩很有夫妻相,江湖人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超级靠谱的CP,有木有!” 的确,他们的品貌都绝世出尘,无论赞为男才女貌或女才男貌皆恰如其分,而两人姓中之“门”和名中之“人”,不正应了那句话么! 高菲心底不期然地泛起一缕莫名的酸涩,继而转为微苦,竟与口中红酒的余韵如此相近。她端起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映着烛光端详杯中物的殷红血色。 常轼见她对着酒杯发呆,眸光黯然,心下顿觉些许不忍。他稍稍分神之际,下刀处竟格外用力。一小块牛排斜斜地激飞而出,恰坠在女友琉璃白的裙摆上,赫然留下一个酱汁色的难看印迹。 分卷阅读13 在他手忙脚乱的擦拭和一迭声的赔罪中,柯耐哭笑不得地飞奔向洗手间,只留下他们二人漠然相对。 高菲小口啜饮着红酒,只听他幽幽地说:“真是意想不到。” 她以为常轼仍在自嘲方才的冒失,垂眸淡然一笑,却听他赌气似的挤出一句:“为什么是他?” 高菲的翘睫轻颤,忽觉酒之余味更加凝重,于舌底缠绵不休,竟似浓得化解不开,摆脱不掉。 “那个药瓶,他一直留着。难不成……是定情信物?这药瓶的前世今生,倒真令人匪夷所思啊。” 她骤然抬眼,不偏不倚地撞上他忧郁孤傲如寒星的目光。他显然也认出,那分明是他最初所赠之物。 她暗忖常轼的问题:对啊,为什么是他?那晚,她听到有人咳得剧烈难受,急忙退出隔间乃是君子所为,一声叹息似乎满溢愁思,这才动了恻隐之心,连他的容貌都未曾过眼,何谈感情二字?更无信物之说!可她将常轼所赠转送他人亦是事实。他不疑心她讨好上司,却说成是“信物”,难道……那才是他内心的本意? 此刻,柯耐愁眉苦脸地归席,两人当即若无其事地缄口不语。过了一阵,常轼赔笑着安慰女友,如果印子洗不掉,就再送她一条裙子。 柯耐杏眼晶亮,郑重颔首道:“嗯!放心吧,你送的我一定好好珍惜。下次要是吃个牛排、意面什么的,肯定不穿它了!”她冲常轼露齿一笑,妩媚娇柔中带着几分天真俏皮。 常轼的俊眉微扬,略撩了下眼皮,一边宠溺地看着女友,一边得意地睨着高菲。 高菲貌似平静地瞧着他们上演的恩爱秀,仰头将余下的半杯红酒一饮而尽,却难以冲刷掉无尽的心塞。 常轼本打算帮高菲搬家,但她倔强地独自完成,好在东西倒也不多。她搬去租屋那天,常轼刚好出差。姐妹淘相约一起做饭庆祝,亮出各自的拿手好菜。柯耐端上了黑椒牛柳和冬阴功汤,高菲则贡献了红烧桂鱼和清爽可口的几样小菜。 高菲系着蓝布花格围裙下厨时,柯耐观望着她将鱼煎成诱人的金黄,撒入酱料后转为小火收汁,面积不大的厨房里渐渐盈满令人垂涎的飘香。 她凝视着高菲白皙的纤纤长颈,忽然若有所思。 “菲菲,你是不是一直这么能出汗啊?” 高菲握着锅铲的手微微一紧。这句话,那个人也曾问过。她沉默地从料理台上扯了张纸巾,轻拭颈后的汗珠,转眸向柯耐嫣然而笑,“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大概不会那么早就相识吧。” 柯耐会心地点点头,“没错!那天在地铁上,师哥眼睛可尖了,朝你的方向冲我努努嘴,还跟我咬耳朵说:‘真想不到,还有这么能出汗的人!’” 柯耐会留意到我,原来竟是拜他所赐。难道他早已预感到那是我么?高中坐同桌时,体育课后他探过头来:想不到,你这么能出汗啊?简直就是充栋的汗牛嘛,幸好不是汗血宝马,否则可要吓死人喽。说罢,他佯装惧怕地打了个寒噤,逗得她乐不可支。 高菲无奈地摇摇头,仿佛有意作别过往云烟。 “鱼OK了,来尝尝吧,欢迎拍砖哦。” “等下等下!先拍一张,发个朋友圈!师哥没有口福,就让他饱饱眼福吧!” 柯耐倏地从衣兜里拔出手机,不由分说地按下拍照键。高菲抿抿薄唇,本欲开口请求她不要发朋友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翌日,她们结伴一起去上班。在地铁下楼梯时,柯耐的卫衣飘带和环饰不慎被匆匆过客猛地一勾,踉跄着被拖下最后五级台阶。随着她“哎呦”一声惊呼,整个人已萎顿在地。 这下子电光石火,兔起鹘落。走在后面的高菲急忙探手想拉住她,指尖几已触到她的后背,却仍是徒劳无功。高菲眼看着向前跌落的背影,猝然怔住了。不知为何,她心底突然被狠刺了一下,胸口气闷到几近窒息。 须臾,高菲缓过神来,再抬眼望去时,那个闯了祸的无名冒失鬼早已没入人流,不知所踪。她仓皇奔下台阶,俯身查看柯耐的伤势。 柯耐疼得五官挪位,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拧成一团。 高菲小心翼翼地扶她起来,满脸关切地问道:“要不要紧?你还能走吗?” 柯耐小幅活动着脚踝,花容扭曲地勉强点头,“只好咬牙坚持了,上午还有重要会议。” 高菲连搀带扶,总算陪她举步维艰地挪到公司,但已错过打卡时间。柯耐颓然坐到工位上,难为情地冲她笑笑,“都怪我太不小心,第一天跟我上班就害你迟到。” “哎呀,说什么呢。”高菲俯身撩开她的裤腿,“天啊,肿得厉害了,要不要去医院?” 柯耐赶忙放下裤边,“不行,马上就要开会了,我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高菲瞄了一眼工位区外面的会议室,西装笔挺的阚侃恰由此经过,无意间向她们这边望了望。也许是由于玻璃幕墙反光,他的眸子如猫眼般闪出一道怪异的光,继而眉头微蹙,面色阴郁地转身离去。 糟糕 分卷阅读14 !都这个钟点了,我们竟然还身穿外套、挎着包包、傻呆呆地戳在这儿……BOSS大人不会以为我们故意迟到吧? 高菲心中叫苦不迭,但仍镇定地柔声安慰柯耐,主动提出中午帮她打饭,这才一遛小跑地赶回人力部。 她刚刚坐稳打开邮箱,一封新邮件如蘑菇般忽冒出来,居然是阚侃发的,主送各部门,抄送人力部所有同事。甫一扫过标题,她就有些忐忑不安——《重申:公司着装要求和考勤规范》。我们迟到多半是被发现了,他抄给我们部全体同仁,估计是要人力部以身作则吧。 高菲的一股无名火直往上撞:BOSS大人,你要批评我迟到,事实如此,我也认了。但柯耐实在冤枉,明明受伤可以请假,却咬牙坚持上班,结果被他这样含沙射影地指责,天理何存啊?她越想越觉得憋屈,于是整了整衬衫领子,顺手抄起一份要请阚总签字的文件,敲开了他办公室的房门。 阚侃正在修改下季度的培训方案,余光瞥到高菲僵立桌前,抬眸见她神色凛然,似有要事不吐不快。他略感诧异地一扬眉,“高小姐,你的动作倒是迅雷不及掩耳啊。” 她微微颔首,“阚总,您的动作可也不慢啊。” 他仿佛被噎了一下,晶眸半眯,薄唇微抿,仿佛以逸待劳,静待她自行露出破绽,以便见招拆招。 “阚总,您刚才发出那样的邮件,不知是否误会了什么人?” “误会?”话音方落,他忽然发觉不久前这分明是高菲的台词,如今又轮到他发问了。“我是对事不对人,何来误会?” 高菲咬了咬下唇,“这么说,您果然看到我和柯耐迟到。迟到虽是事实,可眼见未必为实。其实她另有隐情,难道您连问都不问,就轻易判人对错?” 从她傲然义愤的眼神中,阚侃隐约觉察到她截断了几欲脱口的责备:如此武断之人,如何堪当人力总监? 阚侃胸中波澜乍起。他被眼前这丫头轻视可不止一两回。初次在博览会前夕,之后是走马上任之初,如今已是第三遭了!他强抑喷薄欲出的火气,表面仍冷静得令人生寒。 “既然另有隐情,她自己为何不来讲明?”迎着高菲惊异的目光,他不禁心头一颤:我发出那封邮件,莫非期待柯耐当面向我求情?我隐匿的心愿难道会是单独见她一面?这到底算不算假公济私? 高菲凄然叹道:“阚总问得好。倘若她自己方便过来,我就不必在这里多嘴多舌,讨您嫌了。” 他的眸光转黯,“什么意思?” “她赶地铁时崴了脚,挺严重的。本来我要陪她去医院,是她自己坚持要来,只为参加一个重要会议,但还没来得及换正装,就被某人逮了个正着。” 高菲睥睨着阚侃,神情冷凝犹似一尊冰美人雕像。 “她至少也算功过相抵,可你这样一发,财务部的领导会怎么看她?这些你有想过吗?” 听到最后,阚侃不禁哑然失笑。 她气鼓鼓地圆睁杏眼,“你,你笑什么!” “笑你生气时肯和我平起平坐,敢说‘你’了,而没用敬称。”阚侃在她骇然无语的注视下微微一笑,“在美国,同事们都平等相待,说话坦诚随和,没那么多客套和讲究。刚一回国,还真有点不习惯。所以,我欣赏你这种敢讲敢为的勇气。” 高菲怔住了,不由得凝视着他反转过速的温柔眼眸,忽而想起他那晚在列车上的柔声细语:我用了,怕是你……不方便再用。 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刹那间仿佛又回来了。她又一次垂眸瞥向那只小药瓶。或许应该说,他从未走远。 在高菲内心深处,另一种隐秘的感觉也徘徊不去,从未走远。她反复思虑多次,却始终不明白自己目睹柯耐坠落时为何异常心痛气闷。难道这与梦魇中的哀嚎有什么关联吗? ☆、裂晶 常轼出差归来那天,柯耐脚踝上的青肿渐消,步态基本如常。翌日,常轼趁着公事不算太忙,约好下班后开车送女友回家。 柯耐顺便拽上高菲,还特意小声叮嘱:“对师哥可要守口如瓶,免得害他瞎操心,”她腼腆地笑了笑,“不瞒你说,我跌倒时穿的那件衣服是师哥送的,我怕他知道了会有心理负担。” 高菲沉默地点点头,在等待常轼去地库取车时,对柯耐漫不经心地闲来一笔:“在你心里,常轼是个怎样的人呢?” 柯耐偏头嫣然一笑,眼中尽是温情的柔光。 “师哥啊,他是个超级细心的暖男。切菜时,我手上划破个小口子,他都能盯着瞧上半天。我经常拿话怼他,说他心里肯定住着一个心思细腻的女人。” 高菲微微蹙眉,沉寂无语。某些记忆片段在她心中渐渐清晰,仿佛久已散落在无名角落的拼图复又归于原位,呈现出当初不曾想见的风景。 常轼的确如她所说。初中时,他提出要教高菲学自行车,亲自试过前后闸都没问题,这才安心地让她骑上去。当时,她懵懂地撇了撇嘴 分卷阅读15 ,略显不耐烦地说:“有一个闸灵就好了嘛,都不灵我还可以跳车啊。” 他好气又好笑地斜了她一眼,“高菲同学,你能不能对自己负责一点?你对自己负责,就是对……对你师傅我负责。” “对你负责?负什么责啊?” 他“啪”地一拍车座,“别让人家瞧见你摔倒了,反倒怪教你的人没水平。” 高菲坐在车里,不由得暗生感慨:他对别人的好从不愿挂在嘴上,就连措辞都像是为他自己着想。最近送我蜂胶喷剂时也一样,还说什么“不是谈生意”,其实只是不愿让我付钱。现在想来,钱货两清,两不相欠,倒确实有点像做生意哎…… 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去他家珠宝店里玩,曾经偶见常轼的父亲端坐于收银台后。他是个神情古板冷漠的正统男人,很难将他与八面玲珑的圆滑商人划上等号。据说,真正张罗买卖、操持生意的,是那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女老板娘,也就是常轼的继母。 常轼的异母弟弟常轩小他两岁,经常围着闪耀珠光宝气的柜台打转,客人上门时还有板有眼地帮着介绍珠宝,说得口若悬河、头头是道,天生一副精明头脑和生意经,深受父母宠爱。 想到此处,高菲低低地轻叹一声。不知他家的珠宝玉器生意后来经营得如何,或许正赶上经济下行期,多半不大景气?否则他为何不去帮衬,而要来JT工作呢? 某日快下班时,秘书苏莱递给高菲一份文件。 “这是市场部的最新招聘计划,你拿给小闻总会签一下吧。” 自从闻倩调任市场部,高菲还是第一次去她办公室送文件。那间办公室较为偏僻,外面工位不多,此刻空无一人。 高菲恍然记起,公司下午安排了金融助理机器人的新品推介会,他们大概都出外勤了。见办公室的房门虚掩着,她缓步走近,刚要抬手敲门。室内忽然“啪”的一声,仿佛有东西碎裂的声响,同时传来女人的骇然惊呼。 高菲顾不及多想,猛推门探身道:“闻总!您没事吧?” 屋内之人和高菲都骤然怔住了。原来,那人并非闻倩,而是个身着清洁工服的中年女子,正满面愕然地僵在原地,如惊弓之鸟般地看向高菲。 高菲往地下张望。水晶相框已摔碎为数块,宛若滩了一地的哀戚之泪。泪水下隐约衬着一张彩色照片。她凑近细瞧,依稀可辨是阚侃与闻倩的合影。 那人愣了片刻,随即紧抓住高菲的手,母鸡啄米似的忙不迭鞠躬,惶然失措地苦苦哀求:“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高菲犹疑地看着她,“这……我……” 大姐急得眼角都快渗出泪了。 “我擦它的时候,手一滑就掉了,真不是故意的!求你救救我。家里还指着我挣钱养,要是被开除,就再难找活儿干了。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 高菲见她说着就要泫然落泪,忙一把拉住她,瞥见她胸前工牌上的名字“陈芳芳”。 “芳姐,先别急,总归能想出办法的!” 等周围同事走得差不多时,高菲才小心翼翼地摊开那堆碎片,对着发了一会儿呆,不禁惊骇于自己为何头脑一热就答应帮忙了。或许因为她也来自普通的工薪家庭,为爸爸看病还曾经举债,深知生活艰辛不易吧。 她低眉细看,谨慎地摆弄码放,尽量将它复原如初。幸而她打听到闻总今天不回公司,或许还有机会……相框看似水晶材质,镶了一圈典雅别致的雏菊和勿忘我花环,做工精湛考究,一望便知价格不菲,甚至不是国产的。 她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衬在底下的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摄于五年前。阚总的风神俊逸一如当年,那双澄澈星眸也的确迷人,她暗中小小地花痴了一下。 “你还没走?”熟悉的沉郁嗓音骤然响起,透着几分难以置信。 高菲猛然抬眼,发现阚侃目光惊疑地盯着她的办公桌。她分外尴尬,霍然起身,随着一声“阚总”出口,本能地想伸手遮住桌上的残片。 “小心扎手!” 她的手凝在半空,人也显得浑身僵硬。 阚侃缓和了一下语气,“怎么回事?是你做的?” 高菲垂首而立,低眉踌躇。我虽答应不供出芳姐,可难道要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而且是当着新BOSS的面?我留给他的第一印象似乎已然不佳,难道还要继续扣分?该不会彻底扣成负数吧……天呐,为什么每次遇见他总是秒变尴尬啊? 阚侃见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眼神亦飘忽不定,料想多半是她所为。可是为什么呢?她总不至于无端地去摆弄这个相框,更何况是将它摔碎。 “你……为什么要碰这个?” “我?” 高菲惊觉他如此发问,分明是已判定自己有错。咦?美国不是实行无罪推定的吗?他怎么才回国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今天若是想不出办法怼回去,他势必会打破沙锅问到底,我万一不慎说漏了嘴可怎么办。 高 分卷阅读16 菲把心一横,比方才头脑更热地脱口而出:“我就是想看看这张照片!” 阚侃的眼眸低垂,瞥向水晶之泪下的亲密合影。彼时的自己,无忧无虑,逍遥自在,曾令无数人艳羡嫉妒:文理兼修,事业有成,坐拥美人,风光无限。那几乎是他平生最快乐的时光;然而,这一切都出乎意料地戛然而止,他被迫质疑自己的身份与作为,夹缠在亲情的苦难中难辨孰是孰非,也因此背负了无尽的凄楚与磨折。想到此处,他黯然收回视线。 他擅长编程的大脑原本在一瞬间设想过N多种可能,比如:觉得这个相框漂亮想仔细瞧瞧;要取走压在相框下的文件;发现相框倒了想要帮着扶起,诸如此类的理由或是借口……却没料到她会提及照片。 莫名无由的,眼见高菲摆出一副亦嗔亦笑的傲娇模样,他方才的愁闷似乎不经意间被一扫而尽,心境宛若暴风雨过后的晴空那般清亮澄明。 他不期然地随口冒出一句:“天天见真人没看够么,还看什么照片?” 他虽然名为“侃”,平日却低调持重,极少调侃别人,因此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这句戏言也颇感汗颜。 高菲见他这般明目张胆地骄傲自恋,存心打击他一下。 “谁说是看你了?你少……”她方欲说出“自作多情”,忽而警觉地住了口。从什么时候起,我竟敢跟BOSS这样肆意互怼了?这是神马节奏哇? “如果不是看我,那可就有意思了。”他貌似轻松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古怪与戏谑。 高菲明显处于下风,她再怎么反应迟钝,也不能承认自己痴迷于美女老总的照片,睹物思人之际,居然双手酥软到连相框都打碎了。她意识到这个套路时却已难解套,怒目圆睁地瞪视他两秒,随即抄起手机,开始一通轻车熟路的操作,不再理会眼前之人。 阚侃被冷清地晾在那里,心中原本的得意渐滑向不悦,但见她翘睫羞垂,眸光闪转,纤纤玉指在屏幕上蜻蜓点水般迅捷灵敏的轻击,不由得凝视半晌,这才敛神低喃道:“你要做什么?” 高菲不抬眼地回答:“当然是尽量找个一样的相框,至少也是形似的,买回来赔给闻总啦。” “不必在网店上搜了,没用的。” 她手不稍停,触屏的速度反而有些不乖顺地加快了,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阚侃心中暗笑,却仍耐着性子,陈述事实般地继续道:“这是她六年前从欧洲带回来的,据说是什么高级限量版。你的月薪既然负担不起机器狗,也就不用考虑赔这个了。” 高菲的纤指猛地顿住,秀眉陡然一挑。BOSS大人,您这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节奏么?再说,怎么又提起在博览会初遇时我的那段糗事来了?不对哦,那次不是初遇,在列车上那晚才是。哎呀,现在根本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啦……gt_lt “阚总,如果没记错的话,我的薪酬等级是咱们人力部定的。在鄙视我的月俸以前,你大可有所作为。虽然我不指望这一点,但请你至少尊重我的努力,哪怕最终只会徒劳无功,我也能做到问心无愧,不是吗?” 阚侃眼眸深深地瞧着她。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这也曾是我苦苦追寻的结果,不是吗?想到此处,他似乎没来由地会心而笑。 “闻倩曾在我面前称赞你执行力强。你对自己的评价如何?” 高菲被问得一怔。今天阚BOSS脑子里哪段程序出现Bug了吗?为何这话听着那么不着边际呢?迅速权衡之下,她仍选择坦率作答:“在我看来,执行力就是高效地选出做正确事情的正确方法,并行之有效地付诸实际。若要自我评价,窃以为可圈可点。” 他清眸半眯,稍显惊讶又颇为赞许地颔首道:“高小姐,如果是这样,我倒可以为你指点一条出路,就不知你是否愿意执行。” 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抬腕瞄了一眼,语气不容置疑,“时间不早了,如果你没有异议,我们这就出发。” 在某家金碧辉煌的空中旋转餐厅里,落地飘窗边端坐着锦衣华服、雍容典雅的男宾女客。 “闻小姐今日肯赏光前来,我真是倍感荣幸呢。”廖康成微微颔首而笑。 面对大学师弟兼竞争对手的廖康成,闻倩平日里总显得冷肃矜持而不失高雅,今天召开JT新品发布会时顺风顺水,因此她兴致正高,一颦一笑皆流露出自然天成的风韵,看得对方心旷神怡。烛光落霞与佳人美眷辉映成景,更令人不免生出几许神思遐想。 康成粲然一笑,“怎么样,闻小姐,下午出席活动不算太劳顿吧?” “凡事习惯就好。”闻倩闲适地抿着特级普洱,暗栗的汤色和润泽的沉香比酒更令人内敛而沉静。 廖康成照例点了上等大红袍,象征性地品了品,随即莞尔道:“每周一花,还喜欢么?” “何必破费呢?”闻倩想起帮她取快递的秘书小张,常以艳羡的目光睨着络绎而至的大捧玫瑰,心中便暗觉好笑。 康成轻轻摇了摇头,“送人玫瑰,手有余香。何 分卷阅读17 况是出自我未来弟媳的花店,也算是照顾自家生意吧?” “噢?”闻倩好奇地微扬起秀眉,“明成倒是领先你一步了?” “我猜,他的先发优势也不会维持太久,不是吗?”康成俯睨着薄暮轻笼下幻彩缤纷的城市,心中自信满满。没错,只要我站得够高,全世界都会匍匐在我脚下,就不信收服不了一个女人。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地用了一阵餐。闻倩忽而抬起头来,“康成,我记得你只喜好正大光明的比拼对决,最鄙夷瞒天过海的暗箱操作。” 廖康成撩起眼帘,笑盈盈地看向她。 “是啊,那又怎样?” 闻倩端然坐直身子,神色郑重道:“近半年来,廖氏从我们JT手头攫取了几笔大单。在每轮谈判中,似乎都很清楚我们的底价,总是略低了那么一些。难道这只是巧合么?” 廖康成眯起眼眸,意味深长地笑道:“这才叫做‘无巧不成书’嘛。再者说,‘攫取’一词恐怕言重了吧?市场竞争是公平的,不在竞争中胜出,就在竞争中灭亡。”他低眉浅笑时暗想,情场大概也是一样。 ☆、魔音 高菲坐于车内,眼望灯火明灭的夜景倏然退去,恍若身在梦中。我怎么如此轻易就愿意跟来了呢?究竟是被他的哪句话给忽悠了?可他好像连去哪儿都没说啊!算了,跟着BOSS走,总归不会错得太离谱。 据她粗略目测,他的座驾是国产SUV,车型不算太新,也不属于高配。公司里有些比他职位和资历低的同事都开豪车上班,他倒也显得心安理得。 他手握方向盘,面无表情地注视前方,衬衣领口已经松开。 高菲的余光无意间扫到他的侧颜,惊觉颇似米开朗琪罗妙手而成的大卫雕塑:双眸炯炯,线条匀称,俊美坚毅。阚美男的颜值果然不是盖的,无论平面照片或立体真人,都堪称潇洒脱俗,清奇出尘。 据说他也是“JT肌肉团”的成员之一,只是平日身着正装,不显山露水。若说与大卫雕塑相近的话……高菲猛然记起,大卫英姿勃勃,体格矫健,可是举世闻名的裸男啊!OMG!她忙不迭地将这个想法pia回脑海最深处,一沉到底。方才悸动的小心脏几近被淹溺,再也不敢肆意扑腾了。 阚侃隐约觉得,某人的余光向他这边偏移的角度越来越显著,俨然已不能称其为余光。他略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语气中尽显刀削斧凿般的刻意冷淡。 “高小姐,为保证行车安全,请直视前方路面。”随即,他缓和了一下语调,“拿张碟来放放吧。” “喔。”她从善如流地转回头去,旋即察觉到他这句话的逻辑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我瞧不瞧路,跟安全有半毛钱关系啊?!开车的人可是阚BOSS你哎! 她刚欲辩驳,忽而发现他线条柔和的唇边似乎掠过一丝隐隐浅笑。BOSS大人,我不就是多瞥了你几眼么,你一天当中究竟要自恋几次才舒心?为了掩饰窘态,她急速低眉在光盘夹里找寻了一阵,却又幡然察觉不宜对他如此随性。 “你想听什么?” “随便,看你的手气了。” 高菲自幼手气极差,连家里有人打牌都不让她在旁观看,生怕转了风水、倒了霉运。她听阚侃这么一说,不禁开始忐忑。许多光盘上的字样乍看就是情歌,皆被她毫不犹豫地PASS掉了。 咦?动画片《狮子王》的原声碟!真乃天助我也!就这张安全系数最高。他居然会听这种碟,看来BOSS大人也有蛮孩子气的一面嘛。 她抽出碟片晃了晃,“这张如何?” 他随手接过,约略瞄了一眼,仿若漫不经心地推入光驱。 车内流泄出悠扬舒缓的前奏,继而是Elton John那富于磁性的优雅声线。起初,高菲对歌词懵然无感,只顾远眺前方的夜景,阚侃却在侧耳倾听他再熟悉不过的字句: 有一股宁静 臣服于一日的繁忙 何时这喧嚣的风 才能褪尽它的灼热 而这美妙的时刻 却突然洞悉了我的内心 或许仅仅能够与你同在 便足以安抚我这战士烦躁的心灵 待到高潮迭起的经典段落:“你能否感到爱在今宵?这爱是我们的归宿,能得到这样的爱,对寻寻觅觅的人已经足够……”,高菲听了不由得脸上泛红,心跳加速。 此刻,阚侃也听到了曾为之痛心流泪的那段歌词: 你能否感到爱在今宵 如何去依靠 国王与浪者已心满 深信此坚牢 国王与浪者。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陡然一紧。他曾经梦想成为JT乃至全行业的高科技之王,却在转瞬间堕为浪者,让无数友人扼腕叹惋,也令诸多对手幸灾乐祸。至于背后隐秘的因由,竟是出自他冥思苦想的选择。而彼时的他,实已进退维谷,别无选择。 高菲咬了咬 分卷阅读18 下唇,抬手抵住前额,慢慢将头别向右侧窗外。须臾,她发现密闭的车窗被摇下一道缝,身旁传来温和的声音。 “你不舒服?是晕车么?” 她尴尬地转回头,见阚侃神色关切地朝她这边瞧了一眼,继而专注地望向前路,眼角眉梢残存着几分未解的挂虑。他的声调又如列车邂逅时那般温情款款,和窗外呼啸的瑟瑟寒风形成强烈反差,却与婉转的歌声丝丝入扣地搭调。 “没,只是刚才选碟时,我这爪子也太犀利了。”她郁郁地嘟哝着。 《狮子王》早已褪色为她遥远飘渺的童年记忆,当时看的又是中文版,孰料一上来就是《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爱在今宵)》。 “嗯,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他莫测高深地笑了笑,故作镇定的声音中隐藏着几许微涩。 负责……高菲再次想起常轼。他为何会认为我该对两人当初的决裂负责呢?他听到了什么传闻,对我的态度竟会急转直下?难道是有人暗中陷害?到底是谁?又为何要陷我于万般无奈的尴尬境地?乃至后来也影响了男友廖康成对我的看法? 无尽的疲惫与困惑似潮涌般袭上心头,她不经意地长吁了口气,将头往后一枕。 听到曲调激昂的《Circle Of Life(生生不息)》时,阚侃用余光瞥见她落寞怅然的神情,便悄然调低了音量。车内低低地回荡着抚慰人心的歌词: 把伟大和渺小融入这无尽的轮回之中 这是生命之轮回 它让所有人都能亲身体验绝望和希望 也能体验忠诚和爱情 直到找到自己一条 只有一个方向的轮回之路…… 直至车子开进某个小区,准备驶入地库时,高菲才恍然惊觉。 “我们要去哪儿啊?难道不是商店吗?” 阚侃并不搭话,径自驶向某个固定车位,两旁夹道欢迎他们的不乏高级轿车和炫酷跑车。高菲基本属于“车盲”,只杏眼圆睁地赞了一句:“哇!好多漂亮的车哦。” “嗯,还好,”他波澜不惊地顺口搭腔,“到了,下车吧。” “啊?这里是?” “能解燃眉之急的地方。”他略显顽皮地眨眨眼睛。 待到阚侃以掌纹轻松刷开房门时,高菲囧囧地呢喃道:“这是……你家啊?” “没错,鉴于这个小区的安保设施和家居电子产品都是JT出品,你也可以把它视为实验室。”他略顿了一下,“抱歉,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麻烦你在外面稍等。” 其实,上次闻倩专程来送夜宵时,顺手留下一双她自备的白色拖鞋,鞋面上缀着缎面红玫瑰,事后阚侃已将其收入鞋柜。此刻,他直觉地不愿让高菲知道家中备有女拖,就连他自己也惊异于自然而然冒出的这个想法。 高菲一路上都心事重重,对于突然被BOSS大人带到家门口的事实还没琢磨明白,只顺从地颔首。他将唇角微微一提,“把相框的碎片给我,咱们试着变个魔术。” 直至那道俊挺的背影隐没于欧式雕花木门后,高菲才如梦方醒地回过神来。气势恢宏的建筑设计,一梯两户的高档楼盘,气派奢华的浮雕吊顶,JT集团量身定制的电子设备……果然不愧是在BOSS家门口啊。 突然手机铃响,高菲一见是母亲来电,赶忙背过身去接听。 “菲菲,下班回家了吗?” “啊,那个……还没到家。” 她对母亲大人一向据实回禀,除了家风之外亦是经验使然。妈妈是心细如发的优秀会计师,若要在她面前瞒天过海简直势比登天。 “呦,都这么晚了,你在哪儿呢?不会还在公司加班吧?”彼端不禁焦虑起来。 “呃……还好啦,其实工作也没那么忙。”她很策略地避重就轻。 “我跟你说啊,隔壁的郑阿姨特别热心,张罗给你介绍对象呐,小伙子看着挺不错的,也在B市上班,跟咱们是老乡。我待会儿给你传张照片。” 每次一谈起相亲,母亲就格外兴奋,音调也拔高了些。高菲觉得整个楼道里仿佛都回荡着她的声音,不由得惕然回身,却意外发现阚侃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立于屋门外。 他倒背双手,眸光定定地直视着高菲。她被盯得脊背发凉,才想起正站在BOSS家门口谈论相亲问题,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只听娘亲还在那头滔滔不绝地夸赞男方如何靠谱,她连忙压低声音道:“妈,我手头刚好有点急事,回头再打给你哦。” 高菲尴尬地扯出一丝笑,“呃……不好意思,久等了吧?” “不急。有什么事情能急得过高小姐的终身大事呢?”他语气平平,以问代答。 汗……他果然听到老妈的高音喇叭了。她垂下的视线恰落到他藏着双手的腰际,顿生应对之策。 “如果我没记错,你说过要变魔术的?” 他轻轻一 分卷阅读19 笑,“不错。你真想看?” 她笃定而虔诚地用力点头,似乎这样便可掩饰心虚。他突然改称我“高小姐”,隐约透着些许不悦,我最好谨慎行事。 “请先闭眼。”他的语调仍一成不变。 高菲的眼睛先是桀骜不驯地瞪大了些,继而在他平静无澜如催眠般的注视下,隔绝了所有光源。她感到面前的空气微微浮动,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拉起自己的右手,将带着余温的某样东西交给她。 “见证奇迹的时刻。” 她睁眼的瞬间,恰对上他幽深如潭的双眸,潭底犹似沉着几分隐忧,正如隔着深潭之水那样模糊不清。 她手捧的水晶相框堪比完璧,照片也安然嵌在那一圈雅致的雏菊和勿忘我之中。仔细端详半晌后,她弱弱地问了一句:“这就好了啊?” “算是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是什么?” “请不要提问,也不要多想。否则,这套魔法可就不灵了。” 那近乎恳求的语气令高菲彷徨无措,这一晚发生的事情凌乱纷杂,她总仿佛比现实慢了半拍,一时理不出个头绪。 “好的。嗯……真不知该怎么感谢……” “连这个也别想了,”阚侃温和地打断她的话,“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敲击键盘的双手骤然止歇,转而抬起按揉着酸胀的太阳穴。 JT高科的技术总监秦湛平瞄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21:25。最近,他时常不知不觉地加班到这个钟点。不久之前,总裁闻敬天将与技术相关的部分公司事宜,转交由秘书阮雨蒙负责,对外则声称另一位秘书林间另有重任。 对于精明干练如“白骨精”的阮雨蒙,秦湛平其实早有耳闻,深知其性情与芳名大相径庭,虽听闻她出身江南水乡,却不是什么“又软又萌”的妹子,处事果决,雷厉风行,素为总裁闻敬天所器重,跟随他已近十年。 自阮秘书接手项目以来,已致电催办过技术标书。为了赶制标书,秦湛平自是责无旁贷。然而今晚,他却有一番别样的思虑挂怀。一直以来,神秘人老X偏爱在周三的这个时段来电。九点左右,他便不自觉地打开了备用手机。 说来也怪,自从秦湛平半年多前在某论坛发布寻人求助帖,老X很快就联系上了他。他对IP和身份掩饰得滴水不漏,而X的谨慎程度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严密屏蔽来电号码,甚至使用了变声器。至今,湛平就连对方是男是女亦无从知晓。 备用手机的铃声猝然刺破办公室的死寂,仿佛横空降下一道追魂夺命的魔令。 “别来无恙。” 近乎中性的诡异怪声传来,尽管秦湛平已然熟悉并料到,仍感到脊背蹿升起一股阴测测的寒意。 “按照指点,确认已挖到三个。” 秦湛平不紧不慢地说完,对方沉吟片刻,仿佛空气都为之凝顿。 “最后一个,即将出土。” 迟疑数秒后,湛平终于道出了心头盘踞已久的疑问:“为什么要帮我?”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机器怪声略显得不耐烦。合作之初双方便已约好,彼此皆不过问身份和意图,也绝不在现实生活中相见。 挂断后不久,备用机提示接收到彩信。湛平点开细看,不由得双瞳放大,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会是她?这不就是弟弟刚提过的那个人么?如此得来全不费功夫,倒真是天助我也…… ☆、遗印 高菲婉拒无效,只得乖顺地怀抱挎包和来之不易的宝贝相框,再次坐上了副驾驶座。归途中没有背景音乐,亦无多余的闲言碎语。阚侃问清了租屋的地址后,车内便降下无尽的沉寂。 许多时候,人们会莫名地走到某一步,随后惊觉已忘记来时的路,只能引颈向前张望,渴望在迷幻森林中重新定位自己,再次出发。 高菲在脑子里重温了一遍今晚发生的事:阚BOSS和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他为何提出帮我?他是怎么做到的?又因何开出貌似霸王条款的答谢条件呢? 忽然,阚侃语气诚挚地开口道:“那次误会你们无故迟到,后来,我已经跟财务部的姜总解释过了,不会影响柯耐在他心中的好感度。” 高菲迟疑地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何没来由地提及此事。 “所以,希望你也不要误会,”他的呼吸仿若稍稍一滞,随即平复如初,“我本来不是个妄下断言的人。那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可能心情不太好吧。” 原来,他是怕我误会啊。高菲既有些不可言说的感动,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狠刺一下,仿佛点到穴位般的酸痛。他以BOSS的身份能坦诚地讲出这番话来,已经实属不易了。遥想高考那年,常轼与我猝然决裂,至今形同陌路,或许正是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误会吧?而我与廖康成之间的飞来横祸是否亦如此呢? 手机铃声忽而响起,划破车内原本的静谧,亦将她揪扯回如 分卷阅读20 梦似幻的现实。当看到来电显示的联系人时,她着实吃惊不浅,略为慌乱地掏出耳机塞上,这才按下接听键。阚侃微微侧目,却没有做声。 “你在哪里?” 彼端熟悉的声音听来冷淡僵硬,显得克制而压抑,仿佛有一股无名之火压抑于胸,正在左冲右突地寻觅发泄的出口。 高菲抿了抿发干的唇,随后低声回答:“车上。” “柯耐不太舒服要早睡,怕你忘记带钥匙,发了好几条信息给你,为什么不回复她?”常轼略微提高音量,似乎有意替柯耐鸣不平。 “我……刚才在忙事情,确实没有看见,”她小心地嗫嚅着,担忧一言不合便会激怒一头即将发飙狂吼的狮子,“对不起。我这就联系她。” 电话那端沉默几秒,语气渐转为低沉,“不必,我已经让她先睡了。如果你真没带钥匙,备用的那一把就藏在……你知道的那个地方。” 这次轮到高菲沉寂无言了。你知道的那个地方——曾是他俩之间再熟悉不过的暗语之一,埋藏着重逢后谁都不愿触及的过去。然而,此情此景下听来却显得有些生分,令人思之蛮不是滋味。 “喂,你还在听么?听明白了吗?”他略显不耐烦起来。 “嗯,明白。” 常轼轻舒一口气,幽幽地说道:“记住,总让别人替你担心,这样不好。” 高菲凝视着早已变暗的屏幕,仿佛石化掉一般,许久没摘掉耳机。 “完事了?”阚侃试探般地轻声问。 “嗯?噢……”在慢了N多拍后,她终于扯下耳机,随手塞进挎包。此刻,一个轻巧的小东西刚好从包包的外侧口袋滑落到车座上。她脑中仍盘旋回荡着常轼方才那番话,对此竟全无察觉。 我固然理解柯耐的担忧,她的确是个愿意设身处地为人着想的细心女孩,但她完全可以自己打给我,为何是常轼呢?让别人替你担心,他所谓的“别人”指的是柯耐,还是也包括他自己在内?你知道的那个地方。为什么要再次点醒我?为什么…… “你还好吗?” 神思恍惚之际,她忽听阚侃这样问,只敷衍地随口应着。 “你不用跟人联系了?”BOSS稍向她这边瞄了一眼。 “嗯?” 高菲迅速回忆着,通话时她的确曾说要联系柯耐,后来常轼告知她不必,阚侃隔着耳机自是不知情的。BOSS大人正专心开车,居然还帮我记挂着这种小事? “哦,现在没必要联系了,”她低声答道,略顿了一下,“谢谢你。” “客气了。” 其实,对BOSS客气本属人之常情,可我今晚似乎已经很不客气了呢!既已接受他的热心帮助,又由他开车送回家。高菲啊高菲,你今后要如何面对阚总……她再次忆及列车上那一晚,假使人生当真只若初见,也许的确会很美好吧? 想起他将那只不起眼的小瓶珍视地置于电脑旁边,又猜到是他将原本盖在自己脸上的书册移开,高菲心底不期然地滑过一股暖流,就连窗外呼啸的寒风似乎都悄无声息了。 银白色座驾在某个半新不旧的小区门口缓缓停稳。高菲羞赧地低眉道:“今晚真是麻烦你了。” “走进去还远吗?”他指了指铁栅栏门。 高菲赶忙摇头摆手,“不远不远,很快就到。那就谢谢啦。明天见!” “别忘了,明天我会约闻倩一起吃早饭。你确保在8点之前物归原主,放在她电脑屏幕左侧。”阚侃犹似交代公务般严肃认真,高菲则谨记在心。 她挥手告别,朦胧的倩影渐渐隐退于凉凉的夜色之中。阚侃徐徐收回凝望的视线,唇角先是轻轻一松,继而微微上扬。他刚要启程返家,余光却瞥见副驾座位上掉了个白色的小物件,于是伸手拾起,凑近细观。 他不看则已,一睹惊心。那枚玲珑剔透的小小玉印,出乎意料却又清晰无误地镌刻着“逍遥”二字!难道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阚侃捏着玉印的手指开始发颤,继而将它整个没入掌心,手肘支于方向盘上,以拳头抵住前额。他的呼吸愈发急促,心脏好似一时抽紧欲痛,一时喷薄欲出,难以抑制地被伤痛和欣快交替碾磨与撕扯。 我曾是多么期盼高菲就是列车上的蒙面女子!倘若她当真是那个人,为何车票上却是柯耐的名字?然而,最令人痛苦纠结的,莫过于他无法漠然无视的另一件事:令他魂牵梦绕的那个女孩,却在睡梦中呼唤“常轼”的名字……如果那人真是柯耐,作为亲密爱侣的鸳梦一场,原本也无可厚非。可若是换作高菲,究竟那只是她痴心一片的单恋,抑或其中另有隐情? 阚侃,你的计划究竟还要不要为她执行? 翌日清晨,闻倩正要开车去公司,却意外接到他的信息:好久没有共进早餐了,今天是否方便?顺便有事相商。 基于总裁闻敬天的平等理念,JT的餐厅并未单独划定高管用餐专区。从理论上讲,全体员工均有机会与大BOSS们同桌共食,只 分卷阅读21 是少有人当真这么做。 当日的早餐时段,JT公司内赏心悦目的著名一景当属阚侃与闻倩这桌了。在总监级的人物谱中,他们是最打眼的金童玉女,自然引得不少员工为之惊艳侧目,更有甚者已在心底为这对曾经的绯闻CP暗中打call。 闻倩浅尝七色牛油果沙拉之后,仿若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找我有事吧?” “关于我提议的部门间定期轮岗制度,你有什么看法?”阚侃语气淡淡的,好整以暇地将马苏里拉芝士切成小块,闲适地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闻倩简明扼要地反馈了几点建议,表示市场部将全力配合,已初步拟定第一批轮岗的人选名单。阚侃不住地颔首表示赞同,状似无心地瞟了瞟腕表。 闻倩微眯秀眸道:“等一下是要开会么?” 阚侃轻轻摇摇头,“我还有些别的事情,但愿能速战速决吧。” 整个上午,闻倩隐隐感到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事将一触即发。阿侃突然释放出的友善让我产生了和解的幻想吗?他和他口中所谓的“总裁大人”真有可能冰释前嫌么?思前想后之际,她不由得端详起电脑左侧的水晶相框,顿时惊疑地睁大了杏眼。 那道裂痕……居然消失不见了! 五年前,闻敬天见闻倩满面娇羞地提及阚侃已表露心迹,想与她正式交往时,忽然一反常态,拍案而起,惊怒交加,险些打碎这个相框。幸而被闻倩及时救下,但左下角已磕出一道浅浅的裂纹。 当时,她怀中紧搂着相框,十分动情地表明两人是真心相爱,恳求父亲能体谅成全,又坦言阚侃虽出身平平,现在只是专业技术人员,但他心胸气度不凡,工作积极进取,日后必可担负重任。 然而,在职场外对她一贯宠爱有加的慈父丝毫不为所动。震怒平息过后,他只面无表情地说要先和阚侃谈谈。他们在闭门密谈时究竟说了什么,闻倩始终不得而知。从密室出来后,他们二人都面色铁青,一言不发。阚侃更是双眸通红,眼角仿佛还隐隐渗着泪痕。 后来他不辞而别,远赴美国刻苦攻读,与廖康成携手做出了不少骄人的成绩,随即出任JT美国子公司的技术总监。阚侃始终是她心中的骄傲和慰藉,可是两人的关系却已不比从前。这成了她心中的无解之谜,是难以弥合的伤,更是无尽无垠的痛。 对着完好如初的相框,闻倩凝眉思忖片刻,小心地抽出里面的合影,翻到背面一看。空空如也。难道这会是……她心头微颤,又琢磨了一阵,才下定决心拨通了常轼的办公电话。 “没记错的话,你还在兼任人力部的安全专员吧?” 他略感意外,随即镇定如常,“闻总,请问有什么指示?” “请帮我一个忙。记住,务必保密。” 在办公室里,阚侃手握那一方玉印,直到玉石微温仍未松手。没错,无论尺寸、形状、字体还是内容,都与他在《纳兰词》扉页上所见的一般无二。那枚印章恰似深深烙在他的心上,久久难以磨灭。 逍遥。音节韵律如此轻快愉悦的两个字,也是他曾经多么向往的梦,从未如现在这般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压得他几乎无力呼吸。终于,他下定决心,接通了秘书苏莱的电话。 “苏小姐,请帮忙调阅两份材料,尽快给我。” 常轼将调取的监控录像导入办公电脑,开始检查画面的清晰度。面对前任BOSS小闻总这一突如其来的要求,他内心疑云渐生。她怀疑昨天下午有人擅闯办公室,莫非有重要文件或物品失窃,或是出现了疑似商业间谍行为? 起初,他见无人靠近办公室,便开始拖动快进键。须臾,他的手指骤然顿住,凝在鼠标上。 下班时间已过,保洁女工手提清洁工具,进入闻总的办公室。之后,一个熟悉的俏丽身影怀抱文件夹,步履轻快地来至门前,似乎正要抬手敲门,却突然直接推门而入。 常轼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时间却仿佛一分一秒地变慢。看似只是送个文件,那人为何迟迟不出来?在办公室里做了什么?大约五分钟后,保洁员行色匆匆地开门离去。 又过了两分钟,她重现在监控镜头中,手里的淡蓝文件夹已变成黑色塑料袋。她缓步出来,环目四顾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离开。 常轼凝视着屏幕迟疑片刻,终于将鼠标移过去,点击放大那人的面部图像。果然是她——高菲。 不知不觉间,鼠标已被他握得发热了。此刻,座机电话乍然响起,仿佛有意惊醒梦中人。 “结果如何?”小闻总的语调不紧不慢,却似乎暗含着几许期待。 “呃……刚才有事耽误了,还在查。” 常轼压低音量,心下惴惴难安。他还是头一遭对自己素来敬重的小闻总言不由衷。 彼端静默了几秒,似乎在怀疑他的诚意,随后轻叹一声。 “是么。那就麻烦你了。” 常轼挂断电话,抬手按揉太阳穴几下,不由自主地向高菲的工位望去。她正俯身似在地上寻觅着 分卷阅读22 什么,神情专注而焦急。 常轼心中如同闪过电光火石。对了,昨天她似乎很晚才离开公司,又不回柯耐的微信。最近公司并无紧急任务,她究竟在忙活什么?难道我就这样将监控录像交给小闻总吗?她会如何处置高菲? 他反复思量,犹豫再三,最终却不得不承认:现在,也许只有那个人能帮她,我到底要不要采取行动…… ☆、摊牌 办公桌上摊放着苏莱刚刚备妥的两份资料。 阚侃先拿起左手边这一份——人力资源部员工9月的差旅记录表。他去扫墓的前一日,也就是9月15日,绝对错不了的。高菲果然也搭乘同一次列车去了S市。从报销的车票金额来看,她本该睡在下铺才对。倘若上铺的蒙面女子当真是她,多半是与我的境遇相仿,也与别人临时调换了铺位,而与之交换的或许正是柯耐吧。 关键问题在于,送我喷剂的人到底是谁?与印章的主人是否为同一人?阚侃啊阚侃,你爱上的究竟是谁?因何生爱?又为何会如身陷迷雾一般?抑或是你自己根本就没有勇气正视,坦然地走出这团迷雾,毋宁让飘渺的幻象代替严酷的现实吧? 他微合双目,抬手在睛明穴上反复轻按,接着又翻开另一份资料——近两年入职人力部的员工简历。他对苏莱宣称的官方理由是要制定人才培养计划,需先了解每人的专业背景。其实,他更欲探明高菲的身世履历,据此推测她与常轼自何时起有机会相识。 从简历上来看,她与常轼原是老乡,她就读的T大也与常轼的母校同在B市。T大……好熟悉的校名啊。 他恍然记起,廖康成的胞弟明成与高菲既是同届,又曾是国际商学院的高材生,早在大学时便与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们一起创业,他们的Swanna Coffee现已发展得风生水起,如火如荼,在多个繁华显赫地段开设了精品店。 毕业后,明成未如廖父所愿进入集团供职,最近倒是从哥哥康成那里引进了机器人咖啡师的最新款设备,不仅能通过机械臂完美地复制咖啡制作动作,精准无误地控制时间与角度,还可灵活高效地更换零件和程序,应用于松饼、冰激凌等食品制作,充分发挥了人工智能与应用场景相融合的独特优势。 或许,廖明成有可能熟悉高菲的情况,甚或是大学时代的一些传闻轶事。阚侃正欲约见明成,忽闻有人敲门,便顺手阖起资料,谨慎地置于办公桌一角。 见常轼面色忧悒地立于桌前,阚侃心中掠过一线惊疑,语气却仍淡定如常。 “有什么事吗?” 常轼凝眉垂首,试探地缓缓开口:“阚总,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如果其他部门的老总在怀疑我们人力部的同事,您会持什么样的态度呢?” 阚侃凝视着他深藏焦虑的墨瞳,揣测着他的弦外之音。 高菲坐在工位上,仔仔细细地将挎包翻了个底朝天,仍是一无所获。她想起方才常轼路过时冷峻而忧郁的眸光,仿佛已一眼望穿她心底的焦虑与忐忑。 这怎么可能呢?她微微苦笑着。他不会猜到玉印竟然不翼而飞,要不是我网购的《解忧杂货铺》送到了,打算照例盖上那枚闲章,就连我自己也完全无感啊。 你知道的那个地方。高二那年初夏,他说要送我生日礼物,却调皮地将玉印偷藏在我家门口的牛奶箱里,然后躲在不远处暗中观望。我取牛奶时意外发现,他当即从藏身处跳出来,哈哈大笑:看来你还不算太笨嘛,真乃孺子可教也! 我问他为何选择“逍遥”二字? 他轻轻一笑:你不是最爱背诵庄子的《逍遥游》么?我就算是爱屋及乌吧~~ 高菲从记忆中抽离回来,这才恍然记起,还有个地方确实尚未找寻过,那就是阚总的车里!OMG,可我要如何去找呢?还是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他? 忽然,她接到母亲大人的微信,说是已经约好今晚的相亲地点,让她到公司附近的Swanna咖啡厅见面。苍天啊,都什么年月了,竟还有像娘亲这么操碎了心的,连相亲都要钦定选址。唉…… 嗯?等一下!这家咖啡厅不正是廖明成合伙开的么?考虑到和他哥哥康成昔日的恋人关系,高菲不禁一阵心凉。在前男友亲弟弟的地盘上相亲,怎么听着都好诡异的有木有?只好祈求老天保佑,明成今晚不要驻守在店里和我碰面才好。 阚侃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电脑屏幕,仿佛眼前的一切皆看似平淡无奇。常轼隐约感到他眼中蕴含着某种不同寻常的欣慰与释然,却无法参透其中的奥秘,只得一言不发,神色严肃地静候BOSS发话。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阚侃终于抬起清亮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向常轼。 常轼略一踌躇,还是迎着他探询的目光坦率作答:“事关您的下属,我认为您有必要了解情况。而且……” “而且什么?”阚侃将身体稍稍前倾,愈加留意地打量着他。 “这段录像对高菲不利, 分卷阅读23 如果贸然交出去,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误解。以她的品性而论,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公司或是小闻总的事情。”常轼的语气十分笃定,颇有情愿为她作保的意味。 “你认识她多久了?凭什么这样断言?”阚侃的神情忽而滑向冷淡。 常轼低垂着头,余光瞥见那个喷雾药瓶,内心深处犹似天人交战:怀念,失落,伤感,怨怼……纷繁复杂的种种情愫搅得他心神不宁,最终只郁郁地憋出一句:“从我第一眼见到她起,就知道她不是那种人。” 阚侃的眸光幽幽转暗,仿若驱赶迷思般地摆了摆手。 “你先出去吧,容我考虑一下。” 闻倩居然发现了破绽,可是怎么会呢?当年她明明对我说过,去欧洲旅游时在精品店买回两个一模一样的水晶相框,我们各自留下一个。再者说,那晚我已审慎无误地将她手上的那张照片放了回去,而她留给我的照片背面却是题了字的。 阿侃,我们等你回来。 想到“我们”二字,他不由得唏嘘嗟叹。总裁大人,莫非这也是您亲自授意的?可叹又可笑的是,倘若我回国后没发生高菲的这次意外,大概永远都不会发现闻倩留下的那些字迹。如今我虽已归来,可又能改变得了什么?我可怜的母亲再也无法复生,往昔的错谬也永难抹平…… 阚侃缓缓端起青花瓷茶杯,呷了一口廖康成所赠的上等福建大红袍。此刻,原本如幽静兰香的馥郁芬芳却不知飘落何处,唯余他舌底心间的一片凄然苦涩。 最近,廖康成似乎总在寻觅机会与我热络,难道是想以此表达怜悯和同情?作为曾经并肩而战的MIT校友,他势必无法理解我放弃技术的苦衷,而JT高科现任技术总监秦湛平也的确不是个好接近的角色。不过既为对手,对待廖康成我还是谨慎些为妙。 阚侃转念一想:从监控录像初步判断,高菲大概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只有直面闻倩,开诚布公地把话谈开方为上策。 “喂?阿侃啊。” 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他略蹙了蹙眉,只得心平气和地默然地接受了。 “闻倩,昨天调换相框的人是我。” 电话彼端传来轻微的鼻息,既像是惊讶于他做出如此突兀之举,又仿佛在意料之中而聊表释然,随后传来有些难以置信的一句:“为什么?” 阚侃早已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为免横生枝节却不便详加解释,只淡淡地答道:“这个……你懂的。” 闻倩心中蓦然一颤。难道他已察觉原来的相框出现了细微的裂隙,因此为我换回了完好无损的那个?此举的寓意,莫非是代表我们…… “闻倩?” “嗯,我听着呢,”她竭力平复跌宕起伏的心绪,双肩稍稍一松,向后靠在转椅背上,“你怎么知道我在调查昨天的事?” 阚侃故作轻松道:“我碰巧路过常轼的工位,就多问了他两句。你别在意,也不必责怪他。” “哦,我明白了,”闻倩轻叹一声,脸上浮起霞光红云,“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多谢你呢。” “不必。我这边还要处理点事情,改天再聊。” 闻倩仍手握听筒,仿佛被耳畔久已传来的忙音催眠了似的。五年前的伤心往事再次拂过心头,父亲斩钉截铁地向她宣布:你们永远都不可能,不可能……然而,向来慈爱的父亲却不肯给她一个理由,哪怕仅是只言片语也好。父亲讳莫如深的到底是什么?临行前,阚侃提及要去祭拜一位至亲故人,回国后又不辞劳顿赶去扫墓,那人究竟是谁呢? 下班以后,柯耐打电话询问高菲今晚是否一同回家,常轼正打算开车送送她们。高菲一来为避免尬聊,二来惦记着要打探玉印的下落,加之相亲这座沉重大山在肩,因而婉拒了柯耐的好意。 柯耐心有不甘地长叹一声:“哎呀,我本来都买好食材了呢。上次,师哥一见我在朋友圈发了你做的那道红烧桂鱼,还说什么时候让咱俩当着他的面再PK一把,他好坐收渔利,估计这次是要内牛满面了呢~~” 高菲听着如鲠在喉,回眸觑了一眼不远处正认真处理公文的常轼,踌躇了片刻才压低声音道:“实在对不住啊,今天真的不行,我晚上的确有事。” “知道啦,那咱们只好改天喽。”柯耐原本失落的语气转为好奇加浅嗔,“你说师哥可真是的,磨叽得像个愣头蘑菇,跟你工位离得那么近,还不好意思自己开口。他平时在你们部门都这么羞涩吗?” 高菲想象着柯耐问话时的一脸娇萌,暗自感叹常轼喜欢的大约就是她的天真烂漫、胸无城府和不谙世事吧。或许,我曾经亦是如此,但从何时起就变了呢?也许是从父亲病重,四处举债开始的。高二那年,我便已初尝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尤其在母亲向常家的某个远亲借钱时,被迫跪地恳求以后。常轼的继母风闻此事,毫不掩饰对我全家的鄙夷态度,自此再也不许常氏兄弟带我去店里或家中,仿佛唯恐我顺手牵羊,偷拿了她家的珠宝首饰…… 高菲 分卷阅读24 从阚总办公室外悄然飘过,见屋门半敞着,他挺阔的后背朝向门外,大概正在伏案批阅公文,料想他不会很快下班。 高菲快步穿行于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寻觅那辆银白色国产SUV。果然,它就淡定地泊在两辆炫酷的豪车之间。她心中暗笑:他这也算是车如其人吧。不过,似他这般帅出天际、误落凡尘的男神,竟还能如此淡泊不羁,不慕浮世奢靡,倒也着实不易啊。 她游目环顾四周,趁着无人留意之时,镇定自若地缓步靠近车子,打算透过车窗窥向副驾驶座。由于暗色玻璃不大透光,她只得转到车前,踮起脚尖引颈向内张望。那里看似空空如也。当时,那东西也有可能滑落到车座下面去了?这下可有点犯难,大概只能豁出去当面问他…… 忽然,她惊觉明亮如镜的车窗上人影微晃,连忙回身一瞧,车主已然端立于她身后了。 阚侃一手拎着公文包,另一边的小臂上搭着黑色长风衣,眼眸深深地注视着她,唇角的浅勾似有若无。 “高小姐,你要用车?”他的语调平淡无奇,情感纤毫未露。 “啊?我……”她每次听他称呼自己“高小姐”,都会不自觉地紧张兮兮、支支唔唔起来,“阚总,不好意思,那个……我是来找……找……” “你找我?”他向前迈近一步。 在并排两车的狭窄夹道中,高菲并无多少腾挪的余地,后背已贴到他的车上,几乎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他唇齿间悠然流溢出的清雅茶香,配以恬淡闲适的幽深眸光,使她在一瞬间竟有些目眩神迷,手足无措,倚着车门动弹不得。这种气息,不正是前男友廖康成偏爱的福建大红袍么?昔日初吻的气息,不期然地滑过她的舌尖,竟似流连不已,挥之不去。 “高小姐。”阚侃忽而打破沉寂,眼波中漾起促狭的微漪。 “嗯?” “你应该感到庆幸,我昨天刚洗过车。” ☆、归璧 怎么每次都是这样呢?我居然又被BOSS大人给忽悠了?! 高菲有点泄气地坐于副驾上,心中始终回荡着“怒其不争”这四个字。可令人着恼的对象正是她自己啊。阚侃究竟说了什么?难不成还真是一句顶一万句了。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很梦幻、很催眠吧…… 他问我下班后打算去哪里,当我回答是云展路上的Swanna咖啡厅时,他的神情为何透着些许古怪和惊异呢?而且还说正好顺路。可是不太对啊,上次他开车回家时,明明不是朝这个方向行驶的。 “去相亲?”阚侃不动声色地问。 “嗯。” 高菲随口答毕才惊觉,自己竟这般容易就实话实说了,对阚BOSS难道不该有所保留吗? “地方选得不错。”他线条分明的唇角略弯了一下。 高菲却险些笑喷。Swanna Coffee倒是出了名的网红店,可对于她本人而言,若问世间有无比这更尴尬的相亲地点,答案必然是——木有啊!更何况是由上司亲自开车带去相亲,这又算是演的哪一出呢? 高菲只得没话找话,闲来一笔:“今天不用加班吗?平时你好像不这么早下班的哦。” “嗯,你的观察能力还行。不过,你大概忽略了一点,”他的眼角眉梢流露出几分得意,“这部车子外表虽不打眼,却安装了我自己设计的小程序。如果有人靠得太近,或是盯得太久,就会自动向我发送信号。科技力量,无处不在。”他略微抬了下智能腕表。 高菲在副驾上不自在地扭扭身子,仿佛正坐在某只庞大的活物身上,生怕把它给压疼了似的。与科技大神出身的阚BOSS同行,果然是步步机关,要处处当心啊。 想到这里,高菲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看来,高科技也不是那么火眼金睛嘛,至少它没有明白无误地告诉您,这回靠近您宝贝爱驾的,可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偷车贼,劳烦BOSS大人白跑下来一趟啦。” 阚侃忍俊不禁道:“倒也不能算是白跑,既然是我的秘密同盟——高小姐——需要用车,我自当奉陪到底喽。”他似乎故意拖长了音调。 秘密同盟?高菲听得一头雾水,阚美男今天给人的感觉真是莫测高深,不过他平素也不是那种能被一眼望穿的BOSS,或者说,凡是能被人看透的都当不了BOSS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转眸疑惑地瞧着他。 “是么?”他轻轻一笑,“其实,许多事情虽然发生了,可我自己也不太懂,正想要请教高小姐。” 高菲扭过头去,愈发专注地凝视着他俊朗的侧颜。 “还记得我说过,要注意行车安全么?” 她一听这话,便将视线急转向前方,心中不住地自责:你没事儿老盯着BOSS看什么看啊!别总是给他自恋的机会行不行? 阚侃迟疑了一下,语调沉稳地问道:“其实,那个水晶相框不是你打碎的,我说得对吗?” 分卷阅读25 高菲蓦然怔住,只轻咬着下唇,久久踌躇未答。 他语气幽幽地说:“看来,你是默认了。难道你不觉得奇怪,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是BOSS,想要调查什么,总归会有办法的。”她不咸不淡地作答。 ——你说过会有办法的,现在还没查到下落吗? ——凡事欲速则不达,稍安勿躁为妙。 ——下一步计划有变吗? ——一切照旧,静候佳音。 秦湛平合起笔记本电脑,慢慢闭上双眼,回顾着自己与神秘人老X之间的数次联络。如今,若要寻回心爱之人的遗物也要依靠此人了,就不知结果究竟如何。一如往昔,秦湛平再次默默祈求上苍,只愿她在天有灵,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阚侃将车缓缓泊在路边,从此处已能望见清新而气派的Swanna咖啡厅。 “高菲,我们能否以平等的身份来讨论问题呢?”他扭过脸去,极其认真地凝视着高菲。 她忽感讶异不已:他的眼神和语气不期然地暗含着殷殷的求恳与淡淡的哀伤,可这又是何故?我说的什么话令他难堪,或是惹他不悦了?细想起来,似乎也没有啊。 “难道……不是你在调查我吗?”高菲迟疑道。 “如果我有心调查核实,当初就不会主动帮你。”阚侃斩钉截铁地回答。 想来也是,他若是存心查明真相,其实只要袖手旁观,眼看我在小闻总面前出糗就好,闻倩自会盘问打碎相框的原委。 阚侃轻咳了一声,神情郑重地继续道:“不知怎么,闻倩发现相框被人调了包,就派人追查当天下午她离开公司后的监控录像。所幸的是,那段视频辗转落到了我的手上。我已向闻倩讲明事情是我做的,请她不必再查。”话音方落,他心中不经意地划过一丝歉仄,因为他略掉了常轼向他求助这一节。 “原来……是这样啊。”高菲低眉嗫嚅道,“对不起,刚才是我误会你了。” 高菲随即想到,他说相框是被调包了,我就说嘛,那怎么可能是魔法呢。难怪他不让我多想,也不让我多问,原来从一开始就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相框!他手上的那个,多半就是闻倩送他的。阚侃原本也用那个相框来存放他俩的合影吗?如此看来,他们的关系确如外界所说,非比寻常。 阚侃见她致歉后沉吟良久,便温和地柔声道:“那么,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相框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这个“秘密同盟”温情而诚挚的目光,高菲突然有种想对他倾诉一切的奇异感觉,于是略感歉然地开了口:“之前没告诉你,也是事出有因。你刚才猜测那不是我做的,想必是从录像中看出些端倪了吧?” “这么说,果然是先进入办公室的保洁员所为?” 高菲轻轻点了点头。 “我就觉得有哪里古怪,你平时很懂规矩,怎么会连门也不敲,就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呢?多半是当时听到屋里有什么响动,比如,相框落地碎裂的声音。”他稍顿了一下,“你们原本就认识么?” 她摇了摇头,“不认识。她说是擦相框时失手打碎的,担心会被开除,今后再难找到工作,所以求我帮忙隐瞒。” 柔和的落日余晖斜斜地流泻到车内,为他们披上了一层暖金色,也让这料峭的冬日薄暮增添了几许温存。 阚侃凝视着她肌映流霞的面颊,低垂微翘的长睫,不由得心生爱怜。上次我误会柯耐无故迟到,她也是这样替人强出头。看来,她的确有一种发于心底的善良和融进血里的骨气,甘愿向生人伸出援手,替朋友打抱不平。 他转而踌躇起来,在列车上与我邂逅的女孩究竟是不是她?忽然,高菲想起什么似的,“不好意思,麻烦再问你一件事。” “说吧。” “嗯……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家以后,有没有发现我在车上掉了什么东西?” 他纤细的长指在方向盘上轮番敲了敲。 “大概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差不多有拇指这么大吧,是一枚玉印。”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比划了一下。 果然是她的东西!难道我所料不差,送我喷剂的人当真就是她么?!那么,在梦中呼唤那个人的也是她了……怪不得常轼挺身而出替她解围,而她对那个喷剂小瓶则假作不见,这一切终于能解释得通了。 阚侃的手猛然握紧了方向盘,面部肌肉亦不自觉地绷紧,却强压住心底的澎湃巨浪,仍语气平静地说:“高小姐,你很珍视那样东西对吧,可以请教原因么?” 高菲不疑有他,只坦率作答:“是朋友送我的,自然值得珍惜。” “不知是怎样深情厚谊的至交好友,赠予高小姐这么贵重的玉印呢?” 阚侃的语气倏忽间转为清冷,眸光随之瞥向前方,不再与她对视,仿佛是在逃避即将宣布的无奈答案。他已从简历上清晰无误地知晓,常轼家中经营的便是玉器生意,且在当地颇有名气。 高菲恍 分卷阅读26 然明白,他的确见过玉印,否则怎知玉质的好坏。可从他的措辞来看,似乎是对赠玉之人颇为在意。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阚侃见她眸光转暗、讷然不答,又开始反省自己的语气太过冷淡疏离,缓缓从衣兜里掏出那方温热的玉印,在她面前摊开掌心。 “既然珍惜,就小心收好吧。” 那一方和田白玉印章莹润光洁,衬在他的手掌上,仿若融为一体。无怪乎君子如玉,贵其雅之。她不由得看得痴了,久久没有伸手去接。 阚侃又把它往前递了递,语调和缓地轻声道:“逍遥。是取自《逍遥游》么?” 高菲微微睁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猜想。” 她接过玉印时,指尖不经意间轻划过他掌心,恰似那晚在列车上初遇赠药之时。他的手指留恋般轻轻一勾,手掌在空中凝滞片刻,这才慢慢收回。 他们一同下车走向咖啡厅。高菲在店门口转身看着他,微微颔首道:“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就送到这里吧,一起进去怕是不太方便。” 阚侃抿嘴而笑,“没有不方便,我在这里也有个约会。” 高菲怔了一下,听他这么说,不知心中是怅然抑或释然,只扯出一丝略带伤感的微笑。 “那么,好吧,”她轻舒一口气,“不知哪方的人会先到?” “多半是我的运气好吧,”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转身为她拉开店门,“高小姐,请。” 许久不来,店内似乎已装饰一新。高菲仰头望向造型精雅的北欧枝型吊灯,又低眸看着光洁可鉴的实木地板,店内的许多小装饰也用心精巧,感觉比上大学那阵子更具网红气息了。犹记第一次来到此处,我和廖康成刚开始拍拖。可如今…… 忽然,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微笑着迎向阚侃。 “侃哥,今天来得这么早?终于不用加班了哦,这是不是在拍拖的节奏啊?” 听到这熟悉的调侃声,高菲的身子陡然一颤,却没有勇气转向说话之人,忽听阚侃在身后半开玩笑似的说:“明成,突然前来叨扰,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哪里的话?今天我本来也要看店的。”廖明成略一偏头,视线便已越过阚侃,注视着他背后的娇俏身影,随即诡秘地一笑,“呦呦呦,不会真让我猜对了吧?这位是?” 高菲把心一横。该要面对的总归逃不掉,既来之则安之吧。 她缓缓转过身去,直面一年未见的老熟人,故作轻松地微笑道:“老同学,别来无恙?” 廖明成早从哥哥康成那里得知,他在下班途中偶遇前女友高菲,当时还以为是错觉,后经打探才知她确已进入JT高科,在阚侃手下做HR。然而,此刻见她忽与阚总同行而至,毕竟出乎意料,饶是深经历练的廖老板也一时语塞。当年,她与哥哥闹到那步田地,怎么还敢来我这里? 不过,店家总归是要开门迎客的。廖明成将唇角微微一提,“原来是你。好久不见。” 阚侃从他们的四目交汇中察觉出一种讳莫如深的尴尬,于是轻咳一声。 “对啊,我都忘记你们是校友了,好像还都是商学院的高材生哦。” “不敢当。”两人异口同声的谦辞甫一出口,空气仿佛骤然凝滞了。 须臾,明成随机应变道:“你们二位,都是来找我的?” “我来找老弟你叙叙旧,这位高小姐么,”阚侃的眸光轻轻撩向她,“她是来相亲的。” “原来是相亲。”明成眼中似闪着几分不屑。 高菲不禁默然垂首。此刻,骤响的手机铃声恰替她解了围。 “喂?哦……你已经到了?”她放眼望向窗边的双人桌,果见有人举起手机,满面春风地微笑着招手。她挂断电话,转向他们柔声低语:“抱歉,先失陪了。” 阚侃目送她款步走到桌旁落座,顺带瞟了一下她对面那个邻家大男孩似的人物,与她无意间回望的视线轻轻一碰,旋即收回了目光。 “明成,咱们也找个地方聊聊吧。” ☆、旧情 两人并肩向咖啡厅后部走去时,明成语气颇为亲切地问:“翁老师一切安好吧?我很想念她。” 阚侃的养母翁兆兰曾是廖氏兄弟的中学语文老师,品性温婉贤淑,待人宽和厚道,讲课旁征博引,常使学生们如沐春风,如饮甘霖。廖明成对其印象极深,尊崇备至,却只道她是阚侃的生母。这也不足为奇,就连阚侃本人都是25岁时才意外获知身世的真相,更遑论他人。 “母亲一切安好,最近刚刚退休,喜欢在家侍弄花草,怡情养性。她时常惦念你们兄弟俩,上次回去探望时,她还和我讲起你们上学时的乐事。你们毕业以后,母校不断翻新,又扩建了不少,欢迎你们有空回去走走。” 阚侃既感念养母二十余载的春晖之恩,实是寸草难报,又感慨她桃李满天下,终能安享桑榆之乐。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踏入明成那间布置雅 分卷阅读27 致的办公室。 “侃哥,我为你手冲一杯巴拿马翡翠庄园的瑰夏如何?” 在空间不大却温馨舒适、色彩明快的办公室内,明成暂且放下对高菲的戒备之意,语气顿时轻松自在了许多。 “之前已品鉴过你们的日晒瑰夏,这次我打算换一换。”阚侃凝视着精美别致的手绘菜单,悠然而笑道,“如果不太麻烦的话,就这款吧——耶加雪菲。” 明成正在擦拭咖啡杯,修长的手指在杯身上凝住,略为迟疑地望向办公桌对面的阚侃。 “你也喜欢这款么?” “这么说来,还有谁喜欢呢?”阚侃的眼中透着些许促狭。 “呃,我不太记得了。” 明成低头称量着颗粒均匀饱满的咖啡豆,为避开尴尬的话题,他如数家珍地介绍道:“耶加雪菲产自埃塞俄比亚。它是当地一个小镇的名字,地处海拔大约1700到2100米,几乎已成为当地精品咖啡的代名词。” 阚侃微笑颔首,“术业有专攻,老弟果然精于此道,令人佩服。” “侃哥过奖了,其实也没什么,就靠这个吃饭嘛。”他娴熟地操作着研磨咖啡豆,“据说,耶加雪菲小镇自古是一块湿地,古语中的‘耶加’是指‘安顿下来’,‘雪菲’的意思是‘湿地’。” 安顿。湿地。阚侃心底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忽而心跳加快,喉头发紧,不由得抬手松了松领带。 “是么,听起来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随着焖蒸、注水和萃取的过程,室内渐渐萦绕着甜蜜的芳香,好似徐徐展开一幅令人神怡心旷的瑰丽画卷,那个可爱的小镇仿佛正安然沉睡于云雾缭绕的巍峨山巅,静待有心的探访者撩拨开她神秘的面纱。 “这香气的确很诱人呢。”阚侃注视着端至近前的咖啡。 明成自豪地笑了,“浅度烘焙,口感清新。侃哥,先试试不加奶和糖的?” “嗯,还是当年杯测的老规矩。” 几年前,阚侃回国度假时,廖康成曾邀他到弟弟新开的店里,而他这个味蕾和嗅觉达人没少帮忙做杯测,一天内能豪饮六杯之多,直喝到手抖心慌,夜不能寐。 阚侃惬意悠闲地浅呷了一口。 “独特的柠檬、花香和蜂蜜般的甜香,富于柔和的果酸与柑橘味,真是温婉秀气,甜美可人啊。”过了一阵,他再次低眉凝视杯中,“回甘也令人齿颊生香,果然是不同寻常的上品。” “不愧是品鉴高手,”明成一挑拇指,轻声笑了笑,“如果将耶加雪菲比作美人,那也不为过吧?” 阚侃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笑而不语。 高菲之前已见过相亲的标准照,此刻端详着对面的男人:当真是一张与世无争、与人无害的娃娃脸,眼角眉梢微翘,眸子晶亮澄澈,鼻脊俊挺饱满,唇边常蕴笑意。这个阳光大男孩瞧着很喜兴,的确颇具“笑”果,难怪母亲大人一见他的照片就顿生好感呢。 他毫不拘谨,握手后微笑道:“你就是高菲啊,我总算见到真人版了。” 高菲不禁暗自感叹:你这个大阿福才是真人版的好不好?她悄然咽下这句唐突失礼的调侃,只好奇地眨眼道:“听你的意思,难道之前就认识我吗?” “不好意思,忘记正式做自我介绍了。我叫秦沐平,在通达咨询公司做财务。你们财务部的柯耐是我大学嫡系师妹,技术部的秦湛平是我亲哥哥。” 高菲恍然明白:怪不得我见了他的照片和名字,都觉得好熟悉。这个世界可真小。我室友兼同事柯耐的嫡系师兄,JT技术部秦总监的弟弟,要不要这么多巧合啊?他倒是与柯耐蛮相像的,都生得这么无毒无害,远离尘嚣…… 秦沐平见她似有旧识之感,眉头微微一扬,“柯耐师妹不是在朋友圈里晒过你做的红烧桂鱼吗?我觉得真心不错哎,佩服!佩服!” “哪里,过奖!过奖!”高菲差点都忘了有这回事。 “嗯,不知以后能否有幸品鉴一下你的高超厨艺呢?” 她杏眼圆睁,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大阿福。咱们还没把椅子聊热呢,你能不这么自来熟吗? 阚侃品过了“美人”咖啡,自然而然想起此行的来意,却作漫不经心地闲适道:“对了,明成,在大学的时候你跟高菲很熟吗?” “我们……应该算是熟透了。”明成毫无笑意地说着语带调侃的话,听得阚侃虽然想笑却又强行憋住,感觉几乎要憋出内伤来了。 “这话怎么说?” “侃哥,我们相识多年,明人不说暗话。你陪她来相亲,当真没什么别的想法吗?” 阚侃总算哑然失笑,“我很清楚你廖老板是大忙人,所以提前预约了,专程来找你。刚巧她今晚要来相亲,只不过顺路捎上而已,怎么成了陪她相亲?你这是真要赶我到外面去作陪么?” 明成眨了眨眼睛,小啜一口咖啡,不紧不慢道:“那你这次来,是想跟我聊点什么呢?” 初见之下,高菲惊讶地 分卷阅读28 发现秦沐平谈笑自若,与其兄湛平的性情截然相反。湛平是JT高科的技术总监,留学日本的博士,讲话时一张白脸犹似日本能乐的经典面具,脸部肌肉仿佛石化掉了,甚至嘴唇都很少翕动,几乎堪比腹语。 秦总监虽也生着光阴难侵、岁月不蚀的嫩白娃娃脸,却从没有同事敢在他面前调侃这一点。据说,连他设计的治愈系机器人都比他本人爱说爱笑。 前几日,高菲从新闻中看到应用于手术教学的机器人哈尔问世,不仅会流血流泪,连脉搏心跳皆已齐备,能对外界刺激产生普通儿童应有的应激性反应。当时,她甚至联想起不苟言笑、貌似冷血的秦总,不知他看后对此有何评论。 高菲收敛起各式遐思,略定了定神,有些犹疑道:“请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和我们湛平总,真的是亲兄弟吗?” “错不了的啦,我们一母同胞,如假包换。”沐平拍着胸口爽朗地笑了。 “呃,我并不怀疑DNA的结构,只是你们的性格确实不大一样。” 沐平稍显尴尬地抿了抿唇,眼中渐渐蒙上一层薄雾,不经意间语调已转为低沉。 “的确,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 他凝眉望向窗外林立的高楼华厦,在与高菲见面后首度出现冷场。哥哥曾亲眼目睹令人摧心折骨、痛断肝肠的惨烈一幕,久久未能摆脱那道深创投下的可怖阴影,进而也影响到我本人。每每忆及此事,沐平仍感心悸燥郁,不寒而栗。 那一刻,高菲才恍然发觉他和神情阴郁的秦湛平确实有些相像,赶忙连连摆手,面带宽慰之意。 “实在很抱歉,是我一时失言,你不用解释原因的。” 沐平慢慢收回视线,释然地点了点头,照旧换上随和的微笑。 “谢谢你,高小姐。那段经历实在无趣得很,咱们不如换个话题,聊聊你在大学时的精彩见闻吧。” “大学啊……”高菲略感踌躇,不由得想起大二时曾经轰动校园的恋爱事件,随即将它抛诸脑后,避而不提,只语调淡淡地聊起一些有趣的社团活动。 “这么说来,当年你哥哥对还在读大二的高菲一见钟情,随后展开狂热的追求攻势,正式交往后对她百般宠溺,呵护有加,最终却还是劳燕分飞了?”阚侃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了敲原木色桌面。这番描述与他所认识的高菲迥然有异,几乎令他难以置信。 “据我所知,的确如此。”明成握紧了咖啡杯,心中犹自为哥哥感到不值。 “理由呢?” “听说是因为她见异思迁,移情别恋,甚至是在与我哥交往之前,就已有了暧昧的对象。”明成的眸光渐暗,“我哥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分手后不愿再提起她的名字,偶尔与我回忆过往,只说‘那个女人’或是……‘369’。” 阚侃会意地低眉浅笑了一下,饶有兴味地回应道:“嗯,结合你刚才讲的故事,这个代号倒是蛮有意思,而且也很贴切。” 廖明成念大二时的某个冬日,刚好限行的康成搭乘369路公交车去T大,奉母命给弟弟送东西,恰在车上邂逅高菲。后来,他又以3000个气球、6000支蜡烛和9000朵玫瑰在T大校园上演了空前盛大的求爱仪式。 据明成回忆,当年追踪报道此事的帖子,在BBS上一连数日刷爆屏幕,评论和跟帖多达上百页。由此观之,无论何时何地都绝不乏吃瓜群众。 真想不到,她竟会有如此火爆震撼的大学生活和浪漫多姿的恋爱经历。阚侃忽而想起什么,不露声色地问:“康成知道她在我手下么?” 明成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对于眼前之人,明成常怀一种特别的亲近感,始终坦诚以待。阚侃年长六岁,曾做过他的语文和数学家教。明成打心底里佩服他是难得一见的文理通才,十几岁时就喊他作哥哥。 明成不愿囿于家业的束缚,打算创业开咖啡厅时,以父亲为首的全家人几乎都反对,在他面前摆过不少创业失败的惨痛教训,多方劝阻他就此罢手。明成发电邮给远在美国的阚侃诉说烦恼和愁闷。阚侃向MIT的师弟康成问明情况后,第一个出面力挺明成,还拿出部分积蓄作为原始投资。 明成转念一想:早在初创阶段,哥哥的时任女友高菲也曾主动到店里打杂。那时,她父亲大病初愈,在住院就医期间欠下亲戚朋友不少钱。哥哥提出要帮她还债,她却执意不肯。为我打工时只领一份普通的薄薪,哥哥几番暗示我给她加钱,她也坚辞不收。难怪哥哥当初那么痴情于她,称赞她面对逆境安之若素,遗世独立。 高菲本可轻而易举地进入廖氏集团,或在其他地方找到薪水更高的兼职,结果却甘愿来我店里帮忙打杂。当我探问原因时,她似乎苦笑着耸了耸肩,“就算是我欠康成的吧。”至于分手原因,哥哥则痛斥是因为她“心里早已有了别人”。 明成手握咖啡杯,眼望窗外陷入沉思。高菲所谓欠我哥的,究竟是否指的此事呢?若非侃哥今日提起,我本也不愿再回忆他们那段纠结的旧 分卷阅读29 情…… 阚侃心中则另有一番计较。从廖康成分手后的态度看来,恐怕对昔日旧情仍难以释怀。倘若真的已然放下执念,一切皆如过眼云烟,便无需避讳她的名字。“369”——与其说是一种隐秘的避讳,毋宁称之为对“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深切怀念与无尽怅惘。这句诗,不正是出自那本带有“逍遥”之印的《纳兰词》么? 由此观之,康成主动与我热络,未必意在探知JT在机器人领域的发展动向,更有可能旨在获悉高菲的近况。 阚侃垂目凝视着已然见底转凉的咖啡。耶加雪菲,究竟曾有多少人为你着迷,为你心醉?另一个偏好此款咖啡之人,莫非就是廖康成么? ☆、交锋 在秦沐平的鼓动和追问之下,高菲追忆了不少大学时代的逸闻趣事,秦沐平始终面带洗耳恭听的诚挚笑容,还不失时机地抛出些问题,促使对方谈兴不衰。 高菲想起秦沐平与柯耐的关系,随口问了一句:“对了,你在大学时就认识柯耐吗?” “那是当然的啦,”沐平颔首答道,“她是拉拉队长,我们校足球队比赛时,她每场必到,一次不落。你猜后来怎么着?” 高菲不明所以,迟疑地望向沐平那笑盈盈的双眸,静待他揭晓答案。 “她呀,就这样结识了我的师弟常轼,也是我后任的队长。当时我们都搞不懂,以常轼的体魄和实力,完全有资格进入更惹女生尖叫的校篮球队,可他偏就选择了足球。你说,这是不是所谓‘相识是缘’呢?” 原来如此。高菲心中倏然闪过零星的记忆片段:十岁那年初遇常轼,他是绿茵场上机敏骁勇的足球小子,我是场外欢呼雀跃的拉拉队员。中学时他加入剑道社,我也在场边观战。犹记第一次见他穿起剑道服、戴上全副护具,忽觉那模样自带喜感,我居然笑出声来,还被他小小地鄙视了一下。原来,大学时代他是足球队长,而柯耐跟他也是在赛场认识的…… 她的心绪正随往昔之流飘忽不定,桌上的手机突然振了一下。她低眸微瞥,竟是阚侃发来的微信。 我们聊得差不多了,秘密同盟进展顺利否? 高菲只作不见,继续跟秦沐平闲扯,过了一阵又接到他的微信:我要走了,顺便捎你回家。 BOSS说话果然一言九鼎,连个问号都不打,可谓终审裁决了。 她无暇多想,阚侃已从咖啡厅后部的办公室信步而出,明成却没有跟来。他一袭英伦范儿的黑色长风衣,如披挂整齐、蓄势待发的统帅傲立于桌畔,好似先声夺人地给了秦沐平一个下马威。 迎着沐平漠然不解的目光,高菲赶忙起身介绍:“哦,这位是我们人力部的阚总。阚总,这是……” “这位看起来有点眼熟,”阚侃接过话茬,转而凝视着沐平。 “你好,阚总。”沐平起身探出手去,“秦沐平。贵公司的秦湛平是我哥哥,眼熟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阚侃对此置若罔闻,只礼节性地同他握了手,随即转向高菲,语气平平地抛出一句:“可以走了么?” 不待高菲作答,沐平微微一笑,“都这个钟点了,高小姐还要赶回公司加班?看来人力部的确以身作则,上至BOSS,下到员工,都严于律己啊。” 阚侃将清冷的眸光撇向他,“过奖。情势所迫。” 高菲夹在这场莫名的交锋中,迟疑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摇摆,一时拿不定主意。 沐平的笑容未改分毫,语气却不无遗憾,“本打算送高小姐回家,现在看来,只能祝你今晚别太劳累,小心养成‘下班后焦虑症’。” 他将视线再次掠向阚侃,意味深长地顿了两秒,又转而对高菲柔声道:“那么,我们后会有期。” “第一印象如何?”阚侃发动了车子,以公事公办的语气问。 “嗯,你指的是秦沐平?” “还会有谁?你和廖明成今天又不是初见。” 她抿了抿干唇,幽幽地答道:“我只是……没料到BOSS会跟我谈这个。” 阚侃轻轻一笑,“在你看来,做HR工作最重要的是什么?” 高菲蹙眉琢磨,BOSS大人的思维跳跃性真强,可也只得坦陈直言:“我认为,是知人善任。这是‘选育用留’的第一步,开局不利,后患无穷。” “在选人方面,第一印象至关重要,许多时候都没有二面。我问你对他的印象,就当是考察业务能力吧。”阚侃闲适地瞄了她一眼,脸上漾起隐隐的笑意。 高菲凝望着他含笑的侧颜,不知BOSS究竟是想考验她的专业水准,还是在拷问她的内心世界。 “他是秦总的弟弟,但又和秦总迥然不同。” “建议你不要以秦湛平为坐标系,每个人都是他自己,也只能做他自己。这就像是……廖家的两兄弟,也很不一样,不具有可比性。”阚侃稍顿了顿,状似漫不经心地,“对了,明成有个哥哥,你应该认识吧?” 分卷阅读30 高菲微窘地将脸别向车窗外。这座不夜城的斑斓流光,霓虹溢彩,曾是她和康成牵手走过的绚烂背景。 对于正式交往的第一任男友,她再熟悉不过,熟悉他发丝吹掠耳畔的微痒,熟悉他凝眉深忖似的眸光,也熟悉他柔唇轻吻面颊的暗香。曾似水月镜花的宁谧美妙,久已化作如烟如梦般的流萤飘渺。 我当真要和盘托出么?即便我肯说,可也做不到啊。廖康成与我分手的真正原因,至今仍是我心中的未解之迷。他究竟因何误会我?当年常轼也曾误会过我,为何我屡屡遭人猜忌、被人误会? 见她黯然神伤,阚侃不忍多问,便转移了话题:“对于相亲这件事,你怎么看?” 高菲的肩头稍松,想了想才回答:“老实说,我不大喜欢相亲这种形式,感觉目的性太强。再说,我也不属于高龄剩女,还想好好工作呢,这次只是完成任务罢了。”想起娘亲希望她在本命年之前就确定恋爱关系,高菲常感压力山大。 她忽而心跳加速,抬手紧按住胸口,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安。不期然地,噩梦中挥之不去的那个喑哑之声再度萦绕于耳。 你杀过人吗? 我恨我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此刻在心底如平地惊雷般乍响,犹似一头噬人的魔兽在胸中呼之欲出? 阚侃心头一沉:她不喜欢相亲,却偏好廖康成那种华丽丽的盛大阵仗和热情似火的猛烈攻势么?虽然如是想着,可他瞥见高菲神色惴惴,手压前襟,似有不适,便略为焦虑地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没……没什么。”高菲强自镇定地答道。 阚侃轻轻颔首,却仍微蹙眉心,“其实,我也能理解伯母的一番苦心。你孤身在外打拼,她大概是希望你能早点安顿下来吧。”提及“安顿”二字,他不由得联想到“耶加雪菲”的含义。 伯母?他是指我妈妈。对哦,我差点忘记了,上次在阚BOSS家门口接妈妈的电话时,相亲的事情都被他给听去了。 高菲不禁感喟道:“安顿下来?谈何容易。”话音未落,她已然后悔不该在他面前这么多嘴多舌。令她意外的是,阚侃这次并没搭话,似乎准备取出一张CD,但伸出的手凝在半途,又缓缓收了回去。 也许,两人之间能忍受多久的沉默,便会拥有多深的默契。他忽然发觉,与其同她共享外在的音乐,倒不若聆听静心的沉默,或许那才是最深刻悠远的乐曲。也许,如果两人不能共享沉默,那么任何言词都无法叩响他们灵魂的共鸣之音。 回到租屋,高菲一脚踏入混沌未开般的黑暗之中,似感无力抬手开灯,也就随它吧。柯耐大概与常轼约会去了,还没有回来。她倒在沙发上,将头往后一枕,深深地吁了口气。 仔细回顾今晚的经历,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或者说,每次与阚侃走得近些,总会发生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可这是为什么呢?面对秦沐平时,他究竟怀着何种心态?沐平误以为我们要赶回公司加班,他却声称“情势所迫”,其实只是要送我回家而已,我竟也没当面戳穿他…… 高菲以手掩面,用力揉搓了几下。哎呀,不想了!不想了!BOSS的心思岂是我这种职场小白能一目了然的? 忽然,微信的提示音响起。高菲捧起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细看之下,不禁浅吸了一口气。 信息发自廖明成店里的领班王姐。上大学时,高菲曾在Swanna帮忙打杂,与王姐相识那阵子,她刚从别的餐厅离职,只是咖啡厅的普通店员,现已升任领班。 今晚,高菲在明成店内现身后,王姐刚一打照面就认出她了。迎来送往、端水上菜时,王姐有意无意地想与她搭话,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 “今天陪你来的先生,就是那个人。你还记得吗?” 虽然只有短短两句、寥寥几字,高菲却看得心跳加速,双颊微热。那个人……曾是她俩之间的隐喻和暗语,为此她还调侃过王姐好久。 高菲与廖康成开始拍拖后不久,便主动提出到明成初创的店里帮工。康成本不想让她干粗活,希望她入廖氏集团实习。高菲却执意如此,给康成的理由是“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明成正值用人之际,而她对于集团却是可有可无的点缀。 高菲既是明成的大学同窗,又是他哥哥的女友,明成暗中尊她是未来的嫂子,主要带她做些供应商管理和市场营销工作。不过店内上客较多时,她便会一改软萌妹子的温婉贤淑,像女汉子那般挽起衣袖,冲到前台帮衬生意,也正是在那时结识了王姐。 王姐只大她一岁,率性爽朗,聪敏活泼。她虽没读过多少书,却爱听高菲闲话趣闻掌故,时常入迷到双目放光、樱唇微张,间或听到BOSS廖明成在背后轻咳,她才回过神来。其实,明成听得也极认真,况且高菲向来思虑周全,只捡清闲时低声说笑,他便大度地由着她们去。 高菲对王姐说,钱钟书先生一家外出用餐时,经常喜欢“格物致知”,在等待上菜时观察周围的食客,从只言片语里听出他们的故 分卷阅读31 事。她联想到自己所学的专业,半开玩笑地说这才是做HR的精髓。 王姐借题发挥,讲述了在老东家打工时的一段经历。某日傍晚,餐厅里来了一对金童玉女般的人物。她端上热茶,无意间瞄了一眼那位风神俊逸的男士,失手打翻了杯子。滚热的茶水泼洒到他身上,也有少量溅到王姐手上。 那人又惊又痛,却只极隐忍地低呼一声。王姐忙帮他擦拭,同时一迭声地道歉。 同来的女子霍然起身相帮,顺带责备了王姐几句。她眼圈泛红,不住地鞠躬致歉,忽听到男子富于磁性的声线。 “不要紧。你没烫到吧?” 王姐怔了片刻,顿感脸上发烧,忙奔去翻找店内预备的紧急医药箱。等她折回时,已然人去桌空。负责善后的经理说,那位女士很慎重,执意要带男伴就医检查,他嗔怪她小题大做,却仍被拽上车拉走了。 “真没想到,像他那样的大帅哥,不但没多计较,还关心了我一句。”王姐若有所思地回忆着,“要是照你说的什么‘咯吱’,他一定百分百是个好人。” 高菲掩嘴而笑,“是‘格物致知’,或者叫‘格致’。可你当时手忙脚乱的,居然看清他的长相了?” 王姐立即做出星星眼和握拳状,“因为从没见过那么帅的嘛!他要是自称No 2,这世上就没人敢称No 1了!” 高菲不大服气地撇撇嘴,“刚见廖康成的时候,你不也说过类似的话么?” “矮油,因为他是你男朋友啊,我那叫爱屋及乌好不好!”王姐俏皮地一吐舌头,惹得高菲轻掐了她一把。 王姐又笑道:“后来,那帅哥还到过咱们Swanna呢,好像跟店长挺熟的。下次见到了,我一定指给你看,你自己比较去吧。” 然而,那人自此再未现身。王姐念叨了许久,说嫁人一定要嫁那样温和宽厚的好人,如果再帅点儿就是加分项了,但不能奢望嫁给他那种头号特等美男子。高菲总打趣她说,见过花痴的,可没见过你这么花痴的…… 那个人居然就是阚侃。 她忽觉天旋地转,颓然倒在客厅的沙发上。以阚侃与廖明成的亲近态度,显然相识已久,之前光顾过Swanna也不足为奇,可他竟会是王姐口中的那个人!这个世界的确很小,我们仿佛总是在慢慢向彼此靠拢。命运的转盘究竟会为我指向何方,仍是个不确定的未知数…… “你能确定?” “应该没错,”秦沐平在电话中言之笃笃,斩钉截铁,“哥,高菲不在那四人当中。从她聊到大学生活时的言谈表现,我可以肯定。” 秦湛平踌躇片刻,语气平平地说:“我相信你的判断。那就继续查吧。我记得,第四个人的确姓高。” 沐平想了想,“要不要联络老X,再去打探当年……” “不必。这次既已出现偏差,我们要更多依靠自己。” 透过半卷半舒的百叶窗,清冷的月光淡淡地倾泻而入,浮在秦湛平沉郁的倦容上,他那张永不显老的稚嫩面庞也透出几许憔悴与惆怅。他抬首仰望盈盈的圆月,默念着曾回荡于心间千千万万遍的低喃。 霄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 对杀人于无形者,我必报以兵不血刃。 挂断电话,秦沐平深深叹息一声,仰面躺倒在床上。哥哥复仇心切,甚至不惜利用我,究竟是对是错?我在助他打抱不平、伸张正义的同时,是否已变为可恶的帮凶和阴鸷的罪人?霄霄,倘若你在天有灵,不知是会感到欣慰,还是忧伤…… ☆、罪名 廖康成从顶层办公室向外眺望,在被不息车流分隔的长街彼岸,青玉色的JT双子大厦尽收眼底,在漫天纷扬的飞雪映衬下,似银装素裹的姐妹携手并肩而立,成了任他饱览却懵然无知的一双淡雅璧人。 他端起杯子,呷着几近室温的耶加雪菲。但凡不出差的日子,他每天早上都从弟弟的Swanna咖啡订外卖,今晨因为父亲临时召开公司高层会议,现在才喝上雷打不动的咖啡。弟弟在餐饮业早已声名鹊起,无需他捧场来拉动消费,但早起一杯咖啡已习以为常,如若错过便觉心中空落落的,浑身蛮不自在。 此时,浸润在他舌底的不复是平日熟稔的美妙果酸与甜淡蜜香,而是从心底弥漫上来的一股酸涩微苦的难缠余味。昨晚,明成的那通电话搅得他魂不守舍,坐立难安。可叹可嗟的是,一年多前,他也曾因一通电话而骇然失色,忧戚彷徨,最终导致他与女友的无情决裂。 当初的高菲与他,一个琦年玉貌,一个倜傥绝伦。邂逅高菲时,她便是那个任他饱览却懵然无知的淡雅璧人。 他顶风冒雪,健步如飞地冲上369路公交车。在唯一的空位落定后,他正欲拂去肩头如粉似沙的雪屑,却留意到身旁那个捧书静读的灵秀女孩。她透着温婉知性的迷人气息,仿若遗落凡尘的一株幽兰,虽身处闹市,却心居深谷。尘世的嘈杂喧嚣戛然而止,他耳畔似能听到她用心诵读的 分卷阅读32 字字句句。转眸一窥,他发现她读的是川端康成的《雪国》。 理工科出身的廖康成素来不屑于一见钟情,亦不信天上真能掉下林妹妹。惊鸿一瞥过后,他却不由自主地坠入如痴如梦的浪漫奇想。她却旁若无人,心如止水,仿佛世间一切皆不存在,彼时彼地抚慰她孤独灵魂的,唯有一个川端康成而已。 “侃哥带她到我店里,结果是来相亲的。” 弟弟的话再次回荡于康成耳边,曾被他如公主般宠溺却毫无公主病的清纯女孩,他曾经爱到骨髓亦为之痛入骨髓的娴雅女子,尚不足廿四芳龄,如今却已在相亲?!若非弟弟当面目睹又亲口告知,他无论如何难以置信,亦不愿相信。 康成不由得握紧咖啡杯。高菲,你曾对我隐瞒真情,我本不想再追究,何况当初你已说过“此生缘尽,两不相欠”的绝情言语。可你公然在明成的地盘上相亲,还是你家阚BOSS开车护送,如此华丽的阵容演的是哪一出?又演给谁看?莫非是在明目张胆地挑战我的容忍底线么? 此刻,对面JT大厦八层的宽大露台上缓步走出一人:淡蓝色薄款羽绒服,身姿曼妙而轻盈。只见她抬起手来,向后拢了拢青丝柔发,扶住栏杆极目远眺。偶有顽皮的雪末儿轻搔她的脸侧或鼻翼,她便轻轻甩一甩头,仿佛难以置信的模样。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太真切,但她必会微微嘟起娇唇,再吹一吹那些冒昧来戏的雪花。廖康成太熟悉这个动作了。一定是她,错不了的。 初遇高菲那天,她快要下车才恋恋不舍地合起书,侧头对陌生的康成微笑道:“不好意思,麻烦借过。” “我也下车。”康成为恰与她同站而不胜暗喜。他起身拎上挎包,里面是奉母命带给弟弟明成的御寒冬装。 她默默无言,甚至没多看他一眼,只挎着素雅的蓝色帆布包,跟在他身后下了车。此刻,她才惊讶地发现雪花打着旋儿地漫天飞舞,宛若袅袅婷婷的冬日回旋曲,仰头自言自语似的轻叹:“真下雪了。” 康成暗自揣测她是想到了适才掩卷的《雪国》,蓦然回首之际,她正撅起薄唇吹着脸旁飞掠而过的玉末儿般的雪屑,不经意间也撩动了他心底渐生的情丝。 康成从包中取出伞撑起,故意拖缓了脚步,任由高菲抄到他前面去。她走去距T大校门不远处的ATM机,排在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后面等着取现。康成跟过去排到她身后,默默将伞向前倾斜了些,遮住她头上的一小片飞雪苍穹。 她感觉到了,抬头瞧了瞧,忽而微笑着转过脸去,大概以为能意外地偶遇熟人。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英俊倜傥的男人,而他正低眉盯着手机屏幕,仿佛全无察觉。她樱唇微启,似踌躇似娇羞,最终又扭回头去,虽未道出只言片语,却留给廖康成无尽的欣喜和憧憬。 初遇的美好化作心间的一片柔情,可在那之后的事情,康成却不愿再度回首。 他凝伫落地玻幕前,良久,终于从抽屉里取出备用手机,插入雪藏于信封中的一枚SIM卡,拨出心中久已屏蔽的某个号码。 阚侃开会回来,顺便站在某列工位最前方的过道上,向常轼和苏莱部署周末的社会责任活动。定期看望儿童福利院的“折翼天使”是JT志愿团的保留项目。总裁闻敬天幼失怙恃,由体弱多病的姑母勉力抚养长大。他方及弱冠时,操劳半生的姑母便英年早逝了。因此,总裁对与自己同命相连的孩子,怀有特别的悲悯和爱怜。 安排活动事项时,阚侃感到旁边工位上的手机不停地振动,带着一股执拗的倔劲儿。他说话时仍淡定从容,心中却渐生疑惑。那是高菲的手机。她跑到哪儿去了,居然没带手机? 交代完志愿活动,他眼望窗外烂漫飞花般的洋洋飘雪,忽记起走回办公区途径一道连廊,连廊尽头通向本层的敞阔露台,彼处似伫立着一道天蓝的倩影。倘若碧空如洗,澄澈如练,她天人一色的背影也许会融入丽日蓝天中吧。 高菲哈着气搓了搓手,又揉了揉脸颊,正欲转身离去,却见手机被递到眼前。 “‘须臾敕使传言语,今日天庭赏雪花。’高小姐劳逸结合,真是好雅兴啊。”阚侃抿唇而笑,颇具共赏雪景的惬意闲情,全无腹诽责备之意。 “不敢当,怎么能叫BOSS帮忙传话呢。”高菲迟疑地接过手机。 “找你很久了。” 她羞赧地垂下眼帘,“非常抱歉,麻烦你了。” “不是我,”他略一扬眉,“你的手机振了好久。” 她低眉注视着屏幕:未接来电一栏并未显示联系人姓名,毋宁说此号是她曾经存过,后又删除的。单看打头的139和尾号0606,她心中即已恍然。那人应该许久不用这个号码了。当年与廖康成热恋时,他特意托朋友定制此号,自是意指她的生日,甚至连锁屏密码也是二人初遇的日期。 “不回个电话么?” “嗯?”高菲举目对上阚侃真挚的眼神,“我该回去工作了,有空再说吧。”言罢,她向旁边绕开半步,正欲与他擦肩而过。 分卷阅读33 “这周六有空吗?”阚侃语气淡淡的一句,惊得她倏然敛步,回眸凝视着他。难道他要约我出去?还是说,上次相亲时一语成谶,这次是真要加班了……gt_lt 她的眸光宛若丛林之鹿那般惊疑而警觉。他瞧在眼里,先是俊眉微蹙,复又柔和舒展。 “我忘记说了,周六要去看望福利院的孩子们,正在组织报名。” “我报!”高菲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 “嗯,真是好孩子,”阚侃忍俊不禁,“肯定也是好学生。” 高菲动作僵硬地放下手,双颊嫣红地转身跑开。阚侃见她心存善念却逃之夭夭,任由唇角向上弯起,终忍不住露齿而笑。 对面廖氏金色大厦中的某人目睹了方才的一幕,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恨恨地攥紧了备用手机。高菲,你不接我的电话,却有闲情逸致与人调笑;而那个人,竟还是你的上司…… “哎,你们认识技术部的徐晨星吗?” 晚间,人力部的姐妹淘在聚餐时,“小喇叭”苏莱开始广播。见众人纷纷摇头,她又得意地继续道:“她是我大学师妹,最近摇上了一个准男票!” “嗯?你是说准男友么?这男人又不是车子,还能摇上呐?”年龄稍长的程遥一脸不解。 苏莱从桌上抄起手机,在程姐面前晃晃,“矮油,小姐姐忘记了,就是微信的摇一摇功能呀。话说,某日下班后,徐童鞋闲得没事,站在咱们公司大楼门口,就那么轻轻地挥一挥衣袖。你们猜怎么着?” 姐妹们都双目圆睁,仿佛在专注地听人说书。某些秘书恰如苏莱这般,在职场上憋闷已久,生活中却话匣爆发,两种水火不容的势力大概在内心深处互相抗衡,此消彼长。 “云彩确实没带走,但是带来一个大活人!”苏莱顿了顿,继而换上无比痴情似海深的妩媚腔调,“恰在此时,附近也有人那么一摇,结果俩人就加上好友了!” 程遥满脸的黑线,接上都快够织手套了。 “这也能行?” “不服不行!”苏莱咯咯娇笑,“小徐童鞋的身材超级火爆,就是脑门上有个诡异的伤疤,希望见了面不要被对方嫌弃才好。要说现在的男人啊,很多都是颜值控。” 娇小美女潘馨予虽没去过美国,却美式范儿十足地耸了耸肩。 “对哦,怪不得她平时Po出来的靓照都是美颜相机+墨镜呢,可惜当面就没办法PS喽。” 苏莱一探兰花指,戳着身旁的常轼嬉笑道:“据说,徐晨星摇上的可是个搞财务的帅哥呦。我说你啊,还是妥妥地管好你家柯耐吧,要是没事儿瞎摇着玩,手机必须没收。” 常轼是席间唯一的蓝颜小伙伴。她们曾向他打探选购玉器的门道诀窍,之后硬拉他加入了清一色由女生组成的“饭团”。他分辨不出这到底是荣幸还是悲哀,于是只平静接受。面对苏莱不依不饶的毒舌加恶谑,他淡然一笑,置若罔闻。 高菲坐在圆桌对面,眼见他神色漠然,忽然有些替柯耐难过。难道他都不为女友辩解一言半语?但见他手持酒杯,不经意地向自己这边撩了一眼,高菲赶忙闷头扒菜,努力做一只清心寡欲、不闻不问的食草动物。 程遥姐姐心疼常轼处事厚道,赶忙出言帮腔:“柯耐可是个正经姑娘啊,绝不会做出这种对不起人的事情。” “NONONO,”潘馨予端起酒杯,打开了话匣子,“小姐姐这就OUT了吧?现在流行的可是‘数字化劈腿’,追求的都是‘虚拟乱爱’,哪个理得清谁是谁的‘精神小三’啊?” 高菲一口红酒险些喷出。这都是什么词儿啊?拜托你讲点正经的好不好?! 程遥不禁感叹:“唉……现在这年月吧,真是一岁一个代沟。我只大你五岁,怎么感觉我这个老阿姨跟你隔了好几个世纪呢?” 在全桌轰然爆笑时,程姐为了拉近与新新人类的差距,趁机翻出微信聊天记录。 “你们瞧瞧啊,现在的小盆友可厉害了,紧跟时代步伐,都写出为早恋辩护的小诗来了。我给你们念念上初中的侄女发的朋友圈。” 放学了 他和她走在一起 走在一起 便成了一道作文题 同学先做 老师再做 家长最后做 世上多了三篇作文 人间少了一份美丽 众人纷纷颔首感慨,常轼的脸色渐转阴郁,霍地起身离席,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去下洗手间。” 过了一会儿,苏莱觉得有点不对劲,将红艳欲滴的双唇撅成O型,继而诡秘地一笑,“呦,他该不会是悄悄去买单吧?这次可轮到高菲做东。” 高菲凝箸半空,难以若无其事地继续夹菜,赶忙站了起来。 “那我出去看下。” 她直觉地认为常轼并非去结账,便往洗手间走去,记挂他是否哪里不舒服,心中却不住地暗忖徐晨星的事。在公司里偶尔和她打过照面,总 分卷阅读34 觉得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 走到楼层的转角处时,光线刚好有些昏暗。她定睛一瞧,窗边有道颀长精瘦的黑影,约略便是他了。 此时,常轼正临窗远眺明灭的幻彩霓虹,想起前不久父亲难得主动来电,却是在电话中宣布,弟弟常轩在老家急欲完婚,他们正收拾捣腾新房,问常轼床下的大木箱还有无用处。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帮我快递过来吧。” 紧锁的箱中尘封着幼时的旧物,满载着生母对自己的关爱与慰藉。不经意间,他又想起压箱底的那件“证物”,当年便是它“坐实”了自己所谓的罪名。他感到胸口处一阵烦郁憋闷,忽听有人问道:“原来你在这里,有什么不舒服吗?” 高菲信步走近,语调轻柔地蕴着抚慰之意。她正欲在他背后止步,不料那黑影骤然转身,双臂猛地箍住她的楚楚纤腰,顺势将其硬压在窗边的墙上,微醺半醉的灼热之吻覆上了她毫无防备的娇唇。 高菲起初有些发懵,感到他不停发力要顶开自己紧咬的牙关,便使劲想推开他。 令她颇为惊异的是,自己的头脑既未短路,也没掉线,而是飞速估量这一幕若被其他同事撞见该如何是好,被柯耐知晓更是无地自容,不期然地将阚BOSS那忧郁王子般的面容都考虑在内了。 常轼是剑道业余爱好者中的翘楚,爆发力和膂力均属上乘,但在高菲惊怒交加的不懈抵抗下,终于忿然撇下这头桀骜不驯的猎物,一拳砸在她身旁的墙上,从牙缝中恨恨地挤出一句:“这就是我的罪名,你总该满意了吧?” ☆、旧曲 平息阵阵娇喘时,高菲仍心有余悸,闪到一旁愕然呆望着他——那个她忽觉陌生而又遥远的他。他真的就是我曾经熟悉的那个略带羞涩的邻家男孩吗?或许,方才的过火举动只不过是酒后乱性、一时冲动而已,其实并非他的本意?可他刚刚提及的“罪名”又是怎么回事呢? 常轼徐徐收回震得发麻的拳头,挺直精壮的腰背,抬手整了整衣领,转头怒视着满脸无辜又无邪的高菲。当年,她就总是挂着这副事不关己的逍遥神情,仿佛来自世外桃源,浑然不谙世事。然而,有些事情在一夜之间便已天翻地覆,无力回头。 他想起当年高考前夕,父亲失落怨怼的凄恻神情,继母落井下石的恶毒言语,异母弟弟幸灾乐祸的哂笑揶揄,还有那个不知隐匿于某个晦暗角落,背地里以讹传讹的卑鄙小人…… 在那之前,他从未认真思虑过积毁销骨的可怕之处,刹那的善念和信守的诺言竟会陷人于孤独无助的凄凉境地,使人坠入流言蜚语的险恶漩涡,成为人性弱点祭坛上的可怜牺牲。他再度不寒而栗,身子微微一颤,酒后脸上泛起的红晕也难掩那一抹惨淡的愁云。 “你……没事吧?” 说话时,高菲用手抵住背后的墙壁,仿佛在以外力来支撑自己依然脆弱的神经。 “你是盼着我出事,还是没事?”他冷冷地问道,爬着血丝的双眸定定地看向高菲,略有些轻飘恍惚的大脑中不住盘旋着久埋心中的疑问:当年我确实出了事,在最需要你出面澄清的时候,你究竟在哪里?可曾想过你一走了之的后果?又可知我为你背负了怎样龌龊的罪名? 她僵立窗畔,半晌无言。为了信守与你的约定,我错过了语文高考的入场时间,结果被迫复读一年,竟还满心盼望只要你没事就好。你可知内心的痛楚与纠结几乎将我撕裂为无数碎片,纵有神力也再难复原?如今你既心有所属,与柯耐两情相悦,出双入对,我又怎会盼着你出事?你当我是何等卑鄙无耻之徒? 怅然相顾几秒后,她终于缓缓开口:“看来,你已经没事了。如果喝醉就早点回去,明天还有志愿活动。我先去结账了。” 她甫一迈步,忽听背后传来:“有些事情,早晚都要有个了结,不是么?” 高菲蓦然回首,对上他幽深莫测的眸光。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仿佛正欲出言,程遥如厕经过这里,释然地微笑着冲他们连连招手。 “哎呀!原来你们在这儿聊呐。赶快回去吧,别让大家等急了哦。” 高菲轻轻颔首,“程姐,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去买单。”言罢,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前台,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却不知自己是否幻听。 翌日清晨,高菲起了个大早,心绪颇不平静。她出门绕着小区附近的街心花园飞奔了几圈,让劈面的瑟瑟寒风帮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回屋叫醒犹自酣睡的柯耐。柯耐也报名参加了此次志愿活动,两人吃罢早饭,闲聊着坐等常轼开车来接。 柯耐掩嘴打了个半大不小的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高菲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冲了杯速溶咖啡递给她。 “怎么,昨晚没睡好啊?” “嗯……”柯耐抿了一口咖啡,“听说你们部门昨晚聚会来着,师哥是不是喝酒了?而且还喝得不少?” 高菲的心跳险些漏掉半拍,不知她欲将话题引向何方 分卷阅读35 ,只沉默地点点头。 “我就知道,他还不愿意承认呢!怪不得跟我用微信聊到半夜。”柯耐长吁了一口气,“他这个人啊,喝了酒,话就多,有的没的,通通撒豆子似的倒给你听。我们上大学那会儿,你猜怎么着?” 高菲有些心虚地小幅摇头。 “他喝醉以后,非要拽着酒吧里的外国人飙英语,真叫人哭笑不得!” 高菲不禁莞尔,指了指柯耐手中的咖啡,“趁热喝吧,凉了不好。” “菲菲,上次跟秦师兄相亲感觉怎么样?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开始时都不知情,要不然还需要别人介绍嘛。我后来一忙,都忘了问你。到底有没有眼缘呐?” 由于秦沐平的身份比较敏感,高菲抿唇而笑,不愿深谈,便语气淡淡地反问:“你觉得眼缘真有那么重要?” “嗯,当然重要啦。”柯耐稍仰起脸来,沉浸于甜蜜的回忆中,“我跟师哥是在大学足球场认识的。他第一眼看见我,表情瞬间就变得柔和了,不说是一见钟情,也算一见如故吧?现在想来,我仍觉得难以置信。昨夜聊天,他又说起我们当初的那些小美好,仿佛它们躲在记忆深处的某个神奇山洞里,永远都不会变老。” 高菲不忍见她那种纯真到伤不起的表情,于是低垂下眼帘,瞥了一眼腕表,起身走到窗边。 “嗯,或许是吧。” 此刻,常轼的车恰好在楼下停稳。 前往福利院途中,柯耐倚在副驾上安然补觉,另两人自也不便多话。高菲简直有一种意外获救的侥幸心理,经历了昨晚的尴尬,或许此时缄默方为上策吧。 常轼间或在后视镜中觑她一眼,若是与其目光相接,她便迅速别过脸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自言自语似的,“闷了吧?”随即伸手摸索着车内的CD盒。 高菲轻声说了句:“不用麻烦。”随即想起他中学时的习惯:他打来电话时,总喜欢播放背景音乐,记得那时他偏爱陈奕迅的《十年》。如今何止十年?我们相识已有十三载,可这的确不像是个吉利的数字,不知还会遭遇什么尴尬…… 他不疾不徐地轻哼起前奏,继而开始清唱,却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一首《白月光》。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 你的捆绑无法释放 高中时,她喜欢读张爱玲,偶然对常轼提起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有一段令她印象深刻:“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高菲蓦然惊觉,如果没有记错,他当时说过“你永远都是白月光和朱砂痣”。 此时,柯耐在副驾上扭了扭身子,换个方向继续偏头睡着。 “够了,别吵醒她。”高菲轻声说。 “有的人,大概从没清醒过。”常轼再次瞥向后视镜,却已不再哼唱,“我终于发现,人总要经历林林总总,才能听懂一首特别的歌。” 在福利院门口,阚侃集合起公司的志愿者们,正与接待人员交谈。高菲留意到他背着一个大书包,顿时心生疑惑。为孩子们准备的礼物都已先期送达,包里会装着什么大件呢? 阚侃随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往里走时,有人提议帮他拎包,被他微笑着婉言谢绝了。 JT志愿团的一行人参观了起居活动室、康复训练室和心理辅导室,初步了解孩子们的生活、学习和康复情况。阚侃让志愿者划为两组,分别在起居活动室和康复训练室协助工作人员开展活动。 柯耐拉着常轼站到起居活动那一组。高菲见了,主动跨到康复训练这边,技术部的徐晨星随后跟了过去。同行的二十余人自动分组结束,阚侃带领康复组,另一组则由常轼领队。 康复室中有几个整洁而温馨的隔间,正同时开展几组活动。听完各组的训练要领介绍,高菲步履坚定地走向自闭症儿童那间小屋。阚侃微微颔首,站在距她不远处观摩。 据护工介绍,年仅四岁的小松患有自闭症,并伴有轻度的感统失调,虽然智商如常,却不喜与人沟通交流,身体协调性也较差,正在进行的训练内容是双手接抛球。 高菲很自然地双膝跪地,平视着站在对面的小松,微笑着自我介绍。孩子无动于衷地瞥了她一眼,似乎无心搭话。高菲侧过脸去逗他玩,他也兴趣缺缺。阚侃心怀隐忧:看来高菲开局不利,遇到沟通障碍,就看她的耐性和本事了。 她试着与小松练习接抛球,他要么无动于衷,要么力有不逮,偶尔还会跺脚发脾气,推搡耍赖皮。她不厌其烦地奔去捡球,额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她循环往复的动 分卷阅读36 作中,自然揉入了一种温婉与亲切,亦如单调却耐听的经典乐曲,令阚侃心旷神怡,盘旋于心间萦绕不去。 他俯身将书包放在地上,正准备打开拉链时,高菲忽然向上抛球并伸手去接,却佯装失手没有接住,还砸到了自己的脑袋。她一手执球,一手揉着前额憨笑道:“原来真的好难呦。你看,姐姐也接不到呢。” 小松笑得前仰后合,主动抢过她手中的球,开始抛球给她,两人总算开始良性互动了。 阚侃微微一笑,顿感释然。这丫头倒会示弱,陪孩子练习时也用了心思。他转身加入徐晨星等人所在的肢体残疾区,耐心地帮孩子们做康复训练。 小松完成训练后,高菲扶着膝盖起身,正准备带他做游戏,背后传来一阵奇特的声响。她蓦然回眸,惊讶地发现久违的机器狗LOKA歪着头趴在身后,兴奋地直摆尾巴。阚侃对小松敞开双臂,做出欢迎的手势,语调极其柔和。 “小松,要不要和狗狗玩?” 孩子冲到LOKA面前,双眸亮闪闪的,像对待真正的狗狗那般爱抚它,还在阚侃的细心指导下,跟它做捡物、接物的小游戏。高菲这才恍然,原来BOSS的大背包里装的是LOKA。 阚侃扭头朝她笑笑。 “辛苦了。我们替你一会儿吧。” 高菲伸衣袖揩汗,释然地眼望阚侃单膝跪地的背影,忽然记起童年时父亲陪自己玩耍的情景。此时的阚侃,确实仿若慈爱的父亲,不复为冷峻的BOSS。她心底再次泛起久违的暖流和无尽的思念,毫不迟疑地跪到阚侃身旁,陪小松玩起了“隧道”爬行…… 志愿活动结束后,院长由衷地向他们致谢,一直送到大门口。当他们挥手道别时,小松忽然松开院长的手,扑过去抓住高菲的衣裙,将伤心的小脸没入她琉璃白色的毛线裙摆里,久久不愿放开。 高菲俯身抱紧他,感动莫名难以言表。霎那间,无数往事涌上心头,她眸中弥漫起一层温热的水雾。 阚侃走近轻抚小松的脑袋,柔声安抚道:“小松乖啊,让LOKA留下来陪你,我们也会经常来看你的。一起拉钩钩,好不好?” 小松扬起脸来,蹙眉凝视着他,眼角挂着半滴小眼泪。终于,他坚强地微笑着伸出小指,勾住了阚侃凑近的指头。 志愿队伍解散前,阚侃对大家的共同努力和团队精神表示赞许,又嘱咐回程时要注意安全。柯耐携起高菲的手,正欲迈上常轼的车子,却听背后有人忽道:“高小姐,请留步。我有事要问你。” 在常轼冷凝般的黯然注视下,高菲走向已然熟悉的那辆银白色SUV。柯耐轻扯着男友的衣袖,踮脚凑近他耳畔低声道:“我之前还想给菲菲介绍对象,看来她最近正交桃花运哦。” “她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上车吧。” 常轼赌气似的一甩车门,载着女友绝尘而去。 在苍然的微阳暮色中,徐晨星怅望着常轼他们远去的浮尘掠影,渐渐握紧了拳头。为什么?即使你已结新欢,为何多年后仍对她余情未了?你可曾有一时半刻也这般牵肠挂肚地惦念过我?常轼,你我之间的羁绊尚未了断,也注定永难了结。 她抬手轻抚一下额角的疤痕,努力深呼吸了几次,才转身钻进程遥的车子。 ☆、纪念 “你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打破车内的沉默,略显惊讶地对视了一下。 阚侃转眸目视前方,唇角微弯道:“女士优先。” “为什么你把LOKA带来,最后留给了儿童福利院呢?”高菲侧过脸望着他。 “事前,我和院长已经商量过了,希望请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配合JT,共同完成一项治疗试验。汪星人本来就是治愈系的生物,我们想观察以机器狗替代真狗,与有沟通障碍儿童交流后的效果。养育宠物可能带来疾病、死亡或是突然的狂躁,而用机器人替代动物就能避免这些问题。目前,公司的治愈实验室也在研制其他类型的助康复型机器人。” 高菲赞许地微微颔首,于是轮到BOSS提问了。 “你为什么毫不犹豫地选择帮助自闭症儿童?在这几组孩子当中,貌似与他们交流的难度应该是最高的吧。” 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挎包,双唇微抿,却面无笑意,遥望着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半轮如血残阳。夕阳西下,它落寞的身影将化作点点繁星;而她,恰如来自星星的孩子。 “因为,我也曾像小松一样。”她声若游丝,几不可闻,在阚侃听来却仿佛平地乍然响彻惊雷一般。 车子在路旁缓缓停稳。阚侃扭过头去,极其专注地看向她,仿佛初次端详一个熟悉的生人,或是陌生的熟人。 “什么意思?” 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渗入空气中,高菲幽幽地开了口:“我是由于意外早产的。起初,爸妈也没发现我跟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五岁那年,我被确诊患有自闭症,还伴有轻度感统失调,就像小松那样。” 分卷阅读37 听到“早产”二字时,阚侃心头猛然一震:倘若我没意外早产,母亲大概也不致殒命。这一切的不幸该怪在谁身上呢?当母亲最需要那个人的时候,他究竟在哪里?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负罪感? 高菲继续说道:“长大后,爸爸给我看了他早年的日记,里面清楚又痛心地记录着我当时的状况:不太说话,特别怕生。读书时跳字串行,生活中丢三落四,常把袜子穿反,还不会系鞋带。隔壁邻居家的小女孩玩跳皮筋、跳房子,从来都不肯带上我,因为我怎么也学不会,一直被人嘲笑为低能儿。” 阚侃握紧了方向盘,手心不住地冒汗,却尽力不流露出凄恻之色,语调平稳地轻声道:“原来如此。那么后来呢?” “后来……” 高菲陷入沉思:父母对我不抛弃不放弃,有时同一件琐事要教上千百遍,但见我终于学会,尽管他们满面倦容,仍会无比欣慰地展露笑颜,毫不吝啬夸赞之词。直到三四年后,我终于摆脱所谓“低能儿”的误解与冷嘲,生活亦步入正轨,老师甚至鼓励我担任学习委员。在那以后,我恰好遇见转学到G校的常轼……对于熟稔多年的常轼,我总羞于启齿讲述过往的苦痛经历;如今面对相识不久的阚侃,为何会毫无顾忌地和盘托出呢? 想到此处,她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而梦魇中的诡谲迷咒再次不期然地涌上心头: 你杀过人吗? 我恨我自己! 你要争口气…… 那个女人的声音,难道会是…… 高菲深深吸气,复又缓缓吐出,吐纳之间顿觉胸膈微麻,心跳几乎随之一滞。 “后来怎样?”阚侃将上半身都朝向她,眸光凝定,亦忧亦怜。 “真爱可以治愈一切,这点小问题自然不在话下。”高菲望向前方的坦途,隐含深虑的晶瞳并未转向他,“只盼LOKA也能完成你的心愿。” 阚侃发动引擎时,心中百感交集。高菲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小问题”,不知其背后要付出多少辛劳,历经多少磨难,方能劈荆斩棘,突破自我,战胜自我。由此观之,此次试验的确非常有意义,希望能帮助更多像她和小松这样的人。然而,我本已退出技术条线,带LOKA出来还颇费周张地向总裁大人申请了特批,不知他如何看待此事,而秦湛平又会作何感想?会不会误以为我企图伺机夺权呢? 高菲忽道:“阚总,听说你以前是做IT出身,在美国子公司时也是技术总监。” “嗯,你说得没错。”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不禁讶异她竟能心有灵犀地联想到这一层。 “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高菲垂目看向挎包,状似随意地摆弄着背带,正如某些女孩羞赧时将长发卷绕于指间那样。 “你想知道,我回国后为何不重操旧业,对不对?” 阚侃语气淡然,仿佛在谈论与他丝毫无涉的浮世飘渺。他有些惊诧于自己竟能如此平心静气地脱口而出,况且还是在与他似有千丝万缕奇妙牵连的女人面前。 高菲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多问。 阚侃沉吟片刻,随即换上轻松愉悦的语调,“你饿了吧?我们边吃边说。” 柯耐有些困惑地注视着常轼的侧颜:他面色忧悒凝重,薄唇紧抿一线,眸光黯然无神,离开福利院后便一直如此。高菲选择随阚总返程,他为何貌似颇为不悦呢?再有,中午领完工作餐,技术部的徐晨星主动前来与我们同桌而食,他眼中的敌意若隐若现,却并未出言反对。这又是什么缘故? 柯耐自幼成长于幸福安乐之家,不仅衣食无忧,而且父母性情平和,恩爱有加,颇有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惬意闲情。她久居神话城堡,成了不谙世事的甜宠小公主,从不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别人,心灵纯洁透明犹似水晶,令人既生羡慕,又觉得不可思议,有时甚至不禁替她捏一把冷汗:她何以安然行走于艰难险恶的世道,却连半个污点都不曾沾染呢? 她费尽心思也琢磨不透男友因何沉郁寡欢,一心只想逗他释怀展颜。她又偏头想了想,忽而福至心灵。 “师哥,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啊?” 常轼本以为是车子出了什么问题,于是侧耳倾听,随后默然摇头。 “矮油,让人家亲口说出来多难为情呀。”柯耐撅起樱桃小嘴,指了指咕咕哀鸣的肚子。 “嚯,我的多多饿坏了呀?” 话音方落他突然发觉,每次与高菲似有藕断丝连的瓜葛以后,自己对柯耐讲话时总是尽显一番别样的柔情。莫非是我潜意识中想要补偿她么? 他略为尴尬地顿了顿,“呃,你想吃什么?” “何以解忧,唯有麻小。”柯耐露出满脸俏皮的笑,“这可是你大学时代的名言哦!” 常轼扑哧笑出声来,“服了你了。” 笑声已毕,他心头不禁浮起忧思:一把红灿灿、香喷喷的麻小在手,柯耐仿佛便能将所有烦忧抛诸脑后。我虽然嘴上顽劣戏谑,心中何时才可达到如许忘我的境界呢? 分卷阅读38 “有什么值得推荐的餐馆吗?” 阚侃的话音甫落,高菲的手机铃声响起,是朴树的那首《生如夏花》。 她一边在包里翻找手机,一边歉然道:“不好意思,我先接下。”在瞥见来电号码的一刹那,她将手指凝在接听键上,继而想起什么似的,开始在挎包内焦急地摸索寻觅。 不知不觉间,铃声兀自唱着:“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惊鸿一般短暂/像夏花一样绚烂……”好似在向踌躇不定的主人执著而温柔地刷着存在感。 “用我的吧,喏。” “呃?”高菲抬眸看向他递来的耳机,却并未伸手去接。 他又将耳机朝她这边送了送,“插孔标准是一样的,我观察过机型。” 她收下耳机,心间掠过一缕奇异的暖风。他知道我要找耳机,还说观察过我的手机型号,甚至包容我对他有所设防的隐秘私心。她低眉插上耳机时,电话刚好断掉了。 她看着渐暗的屏幕,由衷感谢廖康成这次居然缺乏耐性和执念。然而,对方仿佛有意戏弄似的,电话再一次打来。她只得硬着头皮接听,否则面对好意借她耳机的BOSS实难自圆其说。 “这个号码,你应该记得。之前为何不接?” 情断一年多来,他们仿若活在各自的世界,运行于不同的平行轨道,犹似暗自赌咒直至地老天荒亦必参商到底。出乎意料的,廖康成竟会说出这种开场白。霸道老板的脾性依然固我,语气较当初减了几分锋芒,显得沉稳镇定有余,逼人锐气不足。以高菲对他的刻骨了解,他心底必是风潇雨晦,巨浪滔天,外表才会定若磐石,压抑至此。 “嗯。”她随口应着,暗忖势难在他内心的疾风骤雨中掌舵,只得任由他牵引。 “告诉我,这个号码的含义。”同样一句话,浓情蜜意时他也曾于她耳畔喁喁私语,此刻听来却透着逼人的阴寒冷气。 手机号里有你我的生日。她无法如当初那般俏皮地道破这个浅见的答案,只淡淡地回应:“我忘记了。” 彼端忽然沉寂得出奇,似连呼吸都已窒住。 在路口等绿灯时,阚侃趁机搜索着周边的餐厅,有意借此排遣烦闷的心绪。在他未知的电话那端,响起清冷的声音:“我不指望你还记得我的生日,但能忘掉自己生日的人,还真不多见。你又让我眼界大开。” 高菲握紧了手机,“有话就请直说。” “今天是分手纪念日,有何安排?” 凭借何等强悍的神经,他才能坦然说出“分手纪念日”这种伤人不露骨的无情言语?高菲素知廖康成的控制欲极强,不愿被他的冒然冲动再次卷入情感漩涡。毕竟,身不由己而又令人恐慌无极的失重感,一次已然足够。 她转眸望向阚侃,随即平静如常地答道:“我已经约了朋友吃饭。” 阚侃的视线微偏向她,却面无表情。 “推掉。发我定位,我去接你。”廖家太子讲话仍是那样不留余地。 高菲强抑住几欲迸出的嗤笑。在职场上叱咤风云的廖康成,与我相处时为何总是那样不成熟?他就像一个随心所欲的任性顽童,仿佛总在试探你的底线和边界,非要磨掉你的最后一分耐性不可。 “抱歉,恕难从命。” “为什么?”他不依不饶地嘟囔道。 “因为……”高菲的语调不经意间渗出一丝柔悦,“那是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话音方落,高菲感觉全世界似乎都沉寂下来,电话彼端缄默无言,身旁的阚侃也已屏住呼吸,唯有她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在那一刻仿佛成了全世界唯一的发声体。 既然分手,就请放手。其实,她满心盼望一字一顿地将这句推给他,如同亲手退掉极不称意的礼物,但碍于是与阚侃同行,她无论如何也吐不出那寥寥几字。如此即已表明电话彼端是她的前男友,而分手后他们竟还藕断丝连,阚侃会作何感想?能否坦然接受前男友对她的不懈纠缠? 高菲不禁惊异于自己的想法:我居然这般在意阚侃的感受,对青梅竹马的常轼不曾有过,或许是当初少不更事,思虑未深;对大学时的初恋男友廖康成亦不曾有过,或许是因为我始终处于被动地位,无暇细忖。如今是为什么呢?难道……难道我不知不觉地喜欢上阚BOSS了?! 仿若心有灵犀的,阚侃转头看向她,松开方向盘的双手搭在腿上,低低地说道:“到了。” 高菲怔了片刻,如释重负地轻吁了口气,对彼端的廖康成匆忙道:“抱歉,我还有事,先不说了。” 她分不清是廖康成还是自己先挂断了电话,双方至多仅隔毫秒之差,若说同时亦不为过。高菲心想:或许,听到“很重要的朋友”时,他已几欲挂断了吧。当年,他风闻别人对我的造谣中伤,不也同样的狠心决绝么? 前尘隔海,摧心折骨。依稀记得,分手时,他眼中的爱火早已熄灭无存,余烬显得格外冷寒,正如后来扼住自己咽喉的那双冰凉之手…… 分卷阅读39 ☆、幻光 暮色轻笼着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超级不夜城,束束溢彩流光射入无尽的阒寂夜空,似在挑战亘古恒常的自然法则,在文明步步进逼、自然节节隐退的今天,缄口无言的宇宙却在漠然藐视人性的脆弱与卑微。 餐厅的玻幕上是亦真亦幻的朦胧映影。高菲又向飘窗外远眺,光阴的流逝与城市的律动是多么虚幻和空洞,你似乎永远说不清其意义何在,却努力做着毫无意义的事,以此体现自身的意义与价值。正像诗中所说的那样,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但谁把幻光看做幻光,谁便沉入了无底的苦海。 高菲回眸凝视眼前之人。他会是连江的浮萍,或是白夜的幻光么?阚侃,一个与众不同的姓配搭与众不同的名,外加与众不同的邂逅,他会是我生命中那个与众不同之人吗? “你出生在夏天,对么?” “嗯?”高菲蓦地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 阚侃眼中闪着小得意,“猜测,从你的手机铃声。” 说罢,他不由得莞尔。《生如夏花》的歌词写道: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列车上那不曾谋面的一面之缘,是否恰如万里赶来赴一场前世之约?不曾一见的一见钟情,是否注定我亦如一路春光一路荆棘般狂野? 他不愿深究她那夜的梦呓,只微笑继续道:“有个很要好的医生朋友,他向我介绍过美国心理学家的说法:人们在潜意识里,会将夏天和庆典、假期和自由联系起来。面对夏日艳阳,人会变得热情外向,体内分泌的多巴胺也会使人亢奋。” “阳光不经意间就会让人变得开朗,”高菲粲然一笑,“我总觉得,这个世界很奇妙,也很公平。” “怎么说呢?”阚侃向前倾身虚席,饶有兴致地瞧着眼眸晶亮的她。 “许多能抚慰人心的东西,其实都是免费的,既不平白便宜了富人,也没丝毫亏待过穷人。比如阳光、雨露,比如江上轻风、山间明月,再比如翩翩蝶翼、唧唧虫鸣……” 阚侃的眉宇轻展,明眸微眯。 “没想到千年以后,曾泛舟游于赤壁的苏子和像他那样清雅的古人,在现代的水泥森林中又得遇知音了。” 话虽如此,阚侃心头却渐升疑云:既然她尊崇自然和返璞归真,照理会鄙视单凭数字堆砌出来的概念与虚情,不易被廖康成那出盛大的“369”排场所打动;换言之,他们之间多半还埋藏着更深的隐秘,甚至连廖明成都不知情,或是不肯对我直言相告。 高菲的视线低垂,若有所思。阚侃见她长睫下泽光流转,似有期待,欲说还休,便主动接话道:“还在想刚才的问题——我为何放弃技术,改做人力?” 高菲默然点头。 “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使我对人和人性更加疑惑,也更加好奇。”他深知自己仅道出了一半答案,但这已是在信守诺言的前提下,他能给出的最切近而诚实的答案。 高菲凝视着他似笑还含的眼睛,渐悟出他已将内心世界微露一隅,但无法确知她被获准窥测和勘查的边界。不过,倘若他甘愿敞开心扉,何时何地都由得他吧。她只轻弯唇弧,默默抿着酸爽浓郁的玛格丽特,似有一番别样的情感体会。 阚侃本不想深谈此事,见她如此默契,心中的坚冰亦悄然松动,轻若逐水的浮萍。凝视着那双善解人意的玲珑美目,阚侃忽而想要幽上一默。 “对于这个问题,我确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还请见谅。不过,我可以再给‘好奇记者’高小姐一个提问的机会。” 高菲恍然发觉,今天阚BOSS仿佛已退下神位、莅临凡间,那俊美精致的面容似也不再遥不可及、出脱尘世。 “阚总,我想再采访你一下。你最初为什么选择学习自动化专业呢?”高菲冲他俏皮地眨眨眼睛。 阚侃释然地轻笑一下,“你大概不会猜到,其实是因为一台钢珠机。” 迎着高菲惊讶而兴奋的目光,他好似魔术揭秘般地解释道:“小时候,我特别贪玩,经常乱拆家里的电器。做工程师的爸爸循循善诱,带我做设计图纸,自己动手制造了一台钢珠机。钢珠在无限循环的封闭路线里不停地运动。我做完以后特别着迷,有时能独自玩上一整天!后来,我也因此迷上了自动化,希望做出更多有意义的机器。” 高菲双眸放光道:“好厉害!” “还好啦,”他眸光藏笑,语调闲适,“对了,最近有个重要任务,需要‘厉害的’高小姐去操办一下。” 高菲差点嗤笑出声。当时的猜测总归应验了,今日既有约会,同时也预示着加班。我的脑洞要不要开得这么刚刚好啊。gt_lt 技术部的员工刘松岩即将退休,这是JT高科成立以来首次有人退休。二十多年前,他追随创始人闻敬天打江山,之后淡泊名利,不恋权位,直至退休仍是技术员,却深受总裁的信赖与尊敬。 人力资源部获得总裁的首肯,要为他风风光光地举办一 分卷阅读40 场告别晚宴,这既是授予刘松岩本人的耀目荣光,亦不失为激励人心之妙举。 高菲按计划联系制作精美的纪念册,请各部门总监逐一送上祝词,这日该轮到技术部的秦总了。在表明来意后,她将纪念册翻到预定的那页,铺展于秦湛平面前。 “请您在浅草色的横线上签名并留言。” 秦湛平交替分视左右两页,遂将茫然的目光撩向高菲,似未听懂她的话。 “请你指给我看。” 高菲怔了半秒,随即转到他身侧,淡定地探出手指,在左页的某处轻轻一点,“就是这里了。” 秦湛平微微颔首,沉吟片刻方才下笔。他的字体遒健有力,矫若游龙。 高菲惊觉他每一划的笔锋都异常粗犷沉雄,恍然记起观摩一个高中同学练字时,心中突突直跳,总感到骇怪不安。正当她不明所以时,年且六旬、阅人无数的书法老师倒背着双手经过,似笑非笑地调侃道:“都说字如其人,你这笔锋可是暗藏杀机啊!” 后来,听说那人读大二时因为争风吃醋与同学打架斗殴,竟用水果刀刺伤了对方,幸亏送医抢救得及时,否则几近酿成惨祸。虽然校方为消弭舆论影响,对外宣称他是失手伤人,高菲仍是思之极恐。 秦湛平搁笔后正欲合起册子,高菲忽道:“麻烦稍等一下。” 她从文件夹中取出吸水性极强的薄纸,小心地平铺在墨迹淋漓的留言上,双手反复按压几回,复又轻轻揭开,稍松了一口气。 “这下就没问题了。谢谢秦总。” 她转身欲走时,意外听到背后响起浑厚的男声:“高小姐,请留步。” “您认识我?”高菲转回身去。她记得只自称是人力资源部的,于是讶异地直视着那张娃娃脸上笑意全无的冷眸。 “舍弟对我提起过你,我也看过你的照片。” 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秦沐平大概通报了相亲的事。初次见面之后,秦沐平偶尔约过她两回,不过未曾深谈,只随便聊聊学生时代和职场见闻,仿佛在例行公事,却不知他对哥哥说了些什么。高菲丹唇微抿,点了点头。 “弟弟的事,是他的自由。我不会干涉,你大可放心。”湛平凝视着她,略微顿了顿,“不过,我想请问你一件事。” “秦总请讲。” “从事人力工作,最基本的规定是什么?” 高菲犹疑地端详着他,他的眼神黯然无波,眼底似堆积着难以消散的阴云。这个问题开放性很强,可谓见仁见智。他此刻突然提问,必然事出有因。 她脑中飞速回顾着方才的事件经过,忽然灵光一闪,随即镇定地回答:“是保密规定。” 湛平双肩微微一松,唇角不大自然地隐隐翘起,既像是对她正中下怀的答案聊表赞许,又仿佛因自己的心思被她猜中而有些着恼。 两人尬然对视片刻后,他缓缓说道:“高小姐真是心思细腻,聪颖过人。我相信你会遵守这一条的,对吗?” “对我而言,这不只是遵守规定而已,”她淡淡地一笑,眸光凝定而坦然,“我会尊重您的……隐私。” 湛平略怔了一下,继而不动声色地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退出秦总办公室以后,高菲走至僻静无人处,重新翻开册子,再次印证了方才灵机一动的猜想。就在她刚刚翻到的地方,左页印着浅草色线条,而右侧是桃红色条纹。由此推测,秦湛平多半是红绿色盲症患者,无法分辨二者的区别。 高菲在记忆中搜索着,高中老师介绍说他们眼中的红绿色都是灰蒙蒙的。她望着连廊玻幕外雾霾压境的晦暗苍穹,深深叹了口气。这类患者其实也挺可怜的。不过话又说回来,秦总已身居高位,这点美中不足可谓瑕不掩瑜,他为何会耿耿于怀、颇为在意呢? 迎着峥峥石颜的秦湛平,高菲时常感到有如面壁。秦总究竟经历了什么波折,神情才终成死水一潭?他与弟弟的性格差异是否也由此造成?无论如何,我既答应对他的缺陷守口如瓶,就让它一直沉入心底,永不浮出水面吧。 技术部的徐晨星眉心微蹙,凝望着高菲渐渐远去的清丽背影。 她跑去秦总办公室里做什么?是不是接替我师父的人选已敲定?徐晨星入职一年有余,始终由刘松岩带着她做项目。他俯首甘为绿叶,积极扶持新人,虽然培养她的时间不长,但她与师父感情颇深。 临退休前,师父正在参与研发应用于3C电子产品线的高精尖机器人,它在组装、加工、检测、包装、阵列、分配等工艺中将发挥重要作用。同时,他还加入了由总裁特批、秦总亲自挂帅的特种机器人项目,据说参与人数极其有限,属于公司的顶级机密。 刘松岩的座右铭一向是“将科技当艺术来追求”,匠心独运无人能敌,呕心沥血亦不足惜,是本组同仁难忘其项背的高峰。若非闻敬天一再盛情挽留,早在三年前他就可功成身退。近来,刘师母身体抱恙,时常住院治疗,他有心倾力照顾,以慰伉俪情深。对此,总裁除却抱憾,也 分卷阅读41 不便多言。 晨星疾行数步,悄然尾随高菲身后,一时拿不准主意。难道当面问她是谁接替师父?该来的总会到来,问与不问又有何差别?想到此事着落在高菲身上,晨星心间乍生忿恨。 高菲,十几年前你已夺走常轼的心,可对我这个受害者却印象全无;如今你又张罗着招人顶替我师父。但凡我在乎的人,你是否要一一染指而后快? 晨星暗自握紧了右拳,几乎能听到关节隐隐作响。不知不觉间,她已随高菲来至人力部办公区附近。 高菲走向位于列首的工位时,苏莱和潘馨予两位MM正在她桌上拆分快递,撕扯包装的窸窸窣窣伴着兴奋热议的叽叽喳喳,隐约可闻“黑五”剁手时斩获的优惠价等信息。 徐晨星正欲转身离去,忽见高菲敛足止步,距她的工位尚余一段距离。她蹙眉凝视着苏、潘二人,而她们却懵然无感。兴致勃勃的忙碌过后,她俩抱起战利品般的时髦货物,一溜烟地飘回各自工位。 高菲瞧着桌上胡乱弃之的破烂包装纸,轻轻摇了摇头,开始着手收拾残局,末了不忘用湿布擦拭桌面。晨星清楚地记得,高菲自小有点洁癖,常轼曾调侃她是眼里不容沙子的保洁员。 苏莱和潘馨予的兴头渐退,也发现了方才的疏失,但见高菲全神贯注地收拾桌面,心底源源冒出汩汩的忿恨,仿佛自己遭到了厌弃。她们互觑一下,交换个哂笑的眼风,朝高菲那边不屑地努了努嘴。 常轼起身去茶水间时,瞥见她们神色有异地紧盯着高菲,似要在她背后灼出个洞来。他心明眼亮,联想起刚才的经过,即已察觉到事情的微妙诡谲。 他信步走到高菲的工位,随手在她桌上一抹,又抬起手瞧了瞧,在她耳边悄声道:“差不多就好。水至清则无鱼。”言罢,他径自走向茶水间。 高菲抬眼望着他的身影,皱了皱眉,复又揩了几下他摸过的地方。 这一幕落入位置稍远的徐晨星眼中,旋即为高菲又添几桩罪名。我心目中的男神竟然屈尊俯就地为你擦桌子?这倒罢了,他擦完还要软语温存地安慰你几句?这也罢了,可你居然一脸嫌弃地重新擦拭他抹过的地方?! 徐晨星强抑不住蹿升的火气,扭头折回技术部途中,恰逢常轼迎面而来。他远远望见晨星,便在连廊的飘窗前驻足,端着茶杯佯作眺览窗外的景致。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死心?”晨星经过他身后,嗤笑着丢出一句,脚步却未曾稍停。 “我已仁至义尽,何况有柯耐在。”他冷冷地回应,眸光亦不微转。 晨星止步回身,迎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即便有了柯耐,你对她不是也没死心?” “她?”常轼的浓睫微颤,在眼下轻覆少许阴翳,“她已心有所属,与我何干?” “是么,”晨星见周围阒寂无人,便凑近低声道,“可我怎么听说,她趁你出差那阵子,在地铁里把你的宝贝女友推下台阶,害得她好几天走不动路啊?” 常轼心中猛然一震:之前出差归来,我确实发现柯耐走路慢了,问起原因时她只轻描淡写地说是稍崴了一下。难道此事与高菲有关?她怎么会……如果当真是她,那她对我……这不可能,不可能!即使她对我有意,也绝不会报复柯耐。 他内心纠结不已,倏然转身欲走,杯缘处忽溢出一些热水,滴洒在他握杯的手上。他忍痛不发出半丝轻哼,却抑制不住黯然神伤。 我为她承受的痛,难道还要继续纠缠不休?年少时与她唱的歌写得好啊:“还有多少苦要我去尝,若不是还想着再回到你身旁,早就对命运投降”。 宣泄无凭的深沉情感似乎总会陷入两难,这么多年竟丝毫未变。或许,有些人追逐的永远都是幻光…… ☆、巧遇 自从部门聚餐那晚被意外强吻后,高菲行事格外谨慎,时常婉拒柯耐的好意,通勤时不再搭乘常轼的便车,又作回往日的地铁独行侠。每天清晨不等他的专车开到楼下,高菲早已火速扫码,飞身跨上共享单车,一溜烟遁逃得无影无踪了。 柯耐颇为不解,高菲只轻描淡写地说:“你瞧瞧呀,连媒体上都在宣传说,挤地铁是很好的健身运动呢。” 柯耐虽然哭笑不得,可费劲口舌也劝不动她。常轼对此则不置一词,表面上显得毫不在意,私心里却在疑虑她与阚侃的关系或许已更为近密,想来颇有切肤剜心之痛。 这一日,常轼出差去组织子公司的培训。下班时,高菲忽见工位隔板旁边探出萌萌哒的娃娃脸,车钥匙旋即在眼前一晃而过。 “走啦宝贝,咱们今晚逛街去。车夫临走以前,我扣下了他的钥匙。”柯耐咯咯娇笑着挽起她的手臂,“你没听说过吗,逛街购物也是很好的健身运动,一点儿也不比挤地铁的强度小呢。” 高菲一脸无奈地摇摇头,“我真是服了你。他不在,你居然甘愿屈尊俯就,降格以求,拽上我这个最不会购物的人去逛街?” 柯耐轻捏着她的下巴,将白净 分卷阅读42 的娃娃脸凑近,杏眸微眯地嘻笑道:“怎么?高小姐还不肯赏脸?小心被我炖了当夜宵哦。” 被她一溜小跑地拖向停车场时,高菲不禁暗笑。高中时,常轼撞见同班早恋的男生陪初中小女友逛街,周末也硬拽着她去购物,结果却是大跌眼镜,搞得啼笑皆非。 她平日温顺有如羔羊,在商场里却旋风似的刮过所到之处,攻城略地般飞快搜齐他采购清单上的种种货品,鹰眼极速瞄准结账最快的那支队伍,大步流星地奔了过去,最后满面悲怆地瞄着手表冲他苦笑。 “哎呀,花了我这么长时间,用来读书多好哇。” 常轼拿她没辙,微锁眉头道:“你购物时简直就是个男人嘛。我这才明白什么叫‘商场如战场’,看来以后得叫你‘菲(飞)将军’了。” “我这是目标明确、执行力强的表现!”高菲不服气地嘟了嘟嘴,又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将两只手提袋里满载的货物统统塞进他怀中。 自此,常轼吃一堑长一智,唯有逛书店时才会拉她同往,沉醉于她流连忘返、乐不思蜀的专注模样,还说徜徉书海的她让人想起“书中自有颜如玉”,因此被高菲小小地鄙视了一番。 转眼间,柯耐已将车子泊入奇美商业区中数一数二的MALL里。似这般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所在,高菲平时极少出没,间或欲添正装时才斗胆前来,往往对着价签一声叹息,想不通为何要花上数月薄薪来置办行头,遂决定上网速战速决。中学毕业多年后,她的购物风格丝毫未改,然而许多东西却早已物是人非。 她们手挽手地随心闲逛,在公司身为同事,出公司即成姐妹,这在高菲看来实属难能可贵,因此也一心想要珍惜这份独特的友情。柯耐好似一头活蹦乱跳的灵动小鹿,在琳琅满目的锦衣华服之间穿梭不已,兴冲冲地拉着她试试这件,又换换那件,偶尔还试穿同款泳装和睡衣。 两人不约而同地从试衣间冒出来,在立镜前面齐齐地摆了个POSE,惹得店员小姐掩嘴笑道:“哎呀,你们可真是最美姐妹花呢!” 柯耐蹭到高菲身旁,朝着镜中的她挤挤眼睛。 “你觉得怎么样啊?收了吧,收了吧!” “是让我收了这件睡衣,还是收了你这丫头?” “两个一起啊!必须的!” 柯耐心满意足地请店员包好两件衣服,高菲心底不期然地泛起一丝酸楚。 有朝一日,倘若柯耐得知我与常轼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友谊的小船会不会说翻就翻?令人百思不解的是,常轼居然全不在意我与柯耐同租,不在乎我们拥有诸多交集,难道不担心我会不慎说漏嘴么?还是说——惊恐的寒意从疑虑迷思中慢慢渗出——还是说,他恰恰盼望我向柯耐吐露一切,迫使她知难而退,主动提出分手? 高菲浑身一震,脊背森然发凉。如果那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怎么对得起柯耐?而我又该如何自处? 柯耐拎着购物袋转头一看,见高菲面色有些发白,连忙凑近关切道:“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对劲,该不会是试衣的时候着凉了吧?” 高菲本已无心贪逛,索性顺阶而下,“是有点不舒服,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她们正准备出发,柯耐突然松开方向盘,指向前方不远处,语气惶急道:“菲菲,你看!” 高菲顺着她的指点望去,两个眼熟的身影正倚在车边,旁若无人地贴身热吻。仔细定睛一瞧,原来竟是秦沐平和徐晨星。柯耐眼疾手快,已忿然推开车门,却被高菲一把狠命拽住。 “干什么去?” “找他评理!” “你疯了么?!” 这句重话脱口而出,犹如一记力道十足的耳光狠狠凌空抽过,惊得柯耐沉寂半晌,目瞪口呆地盯着高菲,清秀的眉宇间陡然堆满了委屈与哀怨。 高菲深感失言,缓缓放开她的手,疲惫地长吁一口气,柔声嗫嚅道:“对不起。请你不要去。” “我都是为了你好!他怎么能这样?一边约你见面,一边在这儿撩妹。简直气死我了!” 柯耐重重地甩上车门。“砰”的那声巨响似在她胸中炸裂,随之迸出的念头令她惊诧不已。这摔门的动作,常轼不久前也曾有过。在儿童福利院门口,高菲跟随阚总上车归去,师哥莫名地愤而甩手关了车门。难道说…… “你多虑了,”高菲恰逢其时地低声道,“我和秦沐平并没正式拍拖,不是男女朋友,他这也不能算是脚踏两只船。” 柯耐仍犹疑不定,“可是……” “你没听说么,徐晨星好像是通过微信摇一摇,偶然间撞上了意中人。以前只知道那人是做财务的,现在想来,大概就是眼前这位,所以他们也算是有缘吧。” 高菲心平气和的语调似有意抚慰替她打抱不平的柯耐,柯耐听了反倒更觉得不是滋味。她紧咬下唇,眼巴巴地望着秦、徐二人忘我投入地温存一番,终于奋力踩下油门,一路狂飚出了地下停车场。 在返程途中,柯耐面容紧绷,闷 分卷阅读43 闷不语。高菲不禁暗忖,一向性情柔顺的瓷娃娃竟也有如此扎心和发飙的时候,倒真是出乎意料。 “哎,还在生我的气呢?”高菲小心探问道。 “不生。你只是受害者。”柯耐的脸色依旧难看,心中却蓦然松动。良久过后,她才幽幽地问道:“你……真是受害者么?” “这话怎么说?”高菲警觉地坐直了身子。 “如果你真的在意他,为什么会平静得出奇呢?我猜,你其实并不喜欢秦师兄,本来就另有心仪的对象,是不是?”不知不觉间,柯耐放缓了车速,却仍目视前方。 高菲深吸了一口气。柯耐似已有所怀疑,她听说了常轼与我的纠葛往事么?还是说,我们同去福利院那日,在常轼车上她并没睡着,而是假寐偷听我们谈话? 柯耐轻声叹道:“如果你已经心有所属,干嘛还要去相亲?这也算是一种欺骗,不是吗?至少,你欺骗了自己的感情,这样做对谁都不好。” 高菲的肩头微微一松,原来这小丫头是在伤感此事,刚才可真吓了我一跳。她伸手轻抚柯耐的右肩,极其温柔地回应道:“小傻瓜,我暂时还没有喜欢的人。不过,你说得都对,我保证会把柯老师的谆谆教导牢记在心哒。既然你这么关心我,今晚马杀鸡的伺候~” 柯耐忍住没笑,无奈地耸了耸肩,“得啦,你也就这手能拿得住我。” 试用期即将届满,高菲照例要参加公司的转正考试,除了尽心尽力地完成本职工作,还经常加班加点地复习。作为职场导师的常轼出差回来后,公事公办地发送给她不少学习资料,偶尔用一本正经的口吻为她指点迷津。这倒让高菲暗自庆幸,两人的关系若能像秦湛平的神色那般沉寂得死水无澜,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自己绝不能给他任何错误的信号和暗示。 某天下班后,高菲仍端坐在工位上埋头复习,座机铃声忽然响起。 “你还在呢?”阚侃问道。 “嗯。” “帮我去苏秘书的电脑里调一份人事资料。” “好的。” 高菲当即起身,走到位于最末排的秘书工位。苏莱下午有事请假,JT高科的新款产品广告在电脑屏幕上变幻闪动着,跑马灯似的不知疲倦。可她的登陆密码是什么呢?与苏莱临近而坐的潘馨予正欲起身下班,高菲随口问了一句。 “噢,是阚总让你查资料啊?我来帮你输密码吧。”潘馨予轻快迅捷地敲了几下键盘,屏幕随即结束了广告时段。 高菲谢过潘馨予,坐于苏莱工位搜索出那份材料。她点开电脑版微信,打算将资料传输给阚总,却不经意地触动了某个聊天记录窗口。她将鼠标移向关闭键时,目光却被对方的名字和闪入眼中的只字片语攫住了。 那是技术部的韩启辉,去年新婚庆典后不久,家中很快便添了一位娇萌可爱的小公主。高菲曾在朋友圈里见过她的照片,现在约摸有一岁多了。那些聊天记录却令高菲惊诧莫名:他和苏莱彼此称呼暧昧,对话中不乏令人面红耳热的淫词艳语,更有暗中约见的幽会地点。 正目瞪口呆之际,高菲忽闻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没找到么?” 她赶忙顺手关闭了聊天记录窗口,将文件传输过去,锁屏后匆匆溜回工位,都没有回头瞥向阚总的勇气,生怕他发现自己神色有异。 高菲坐下后不久,办公电话忽又响起,接听后旋即转为忙音。她翻看来电记录,发现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她轻叹一声,猜想也许是对方打错了吧。过了一阵,她拎起挎包准备打道回府。路过卫生间门口时,恰好碰上值班的保洁员陈芳芳,便热情地同她打招呼。 自从高菲出面解围,陈芳芳对她千恩万谢,一心惦记要赔她买相框的钱。高菲不愿居功,坦承救急的其实另有其人,却不便点明那位“秘密同盟”。陈芳芳硬要塞钱给她,她始终坚辞不收;芳姐又托人从老家带土特产给她,令她既感动又为难。 最终,高菲想出个折中之法,婉拒时顺便问芳姐:“我记得,您爱人是做园艺的?” “嗨,什么园艺呀!就是在小区里给人家种种树,养养花啥的。” 高菲微笑道:“能请大哥帮忙,弄点好养活的品种啵?” 她自认是个超级手残党,就连常轼当年送的绿萝,都能被她莫名其妙地养死或是折腾得半死不活。这次她暗下决心,一定要精心培植起来,将来也好借花献佛。 高菲漫步于华灯璀璨的街头,却无心观赏缤纷斑斓的夜景,只满心期待地琢磨着她的花匠计划。忽然,她感到有辆车蹭着道旁,缓缓前行,似乎有意盯梢。她警觉地敛步回首,车子也戛然停在她身侧。车窗徐徐摇下,揭开神秘的面纱。 “好久不见。” 没听到沉郁低回的声音之前,她已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是你?” 廖康成淡然一笑,“那么应该是谁?” 高菲微抿双唇,迅速别开了目光。 “上车吧,别让我一直龟速跟着,这 分卷阅读44 不是给市政交通添负担么。” 她不可思议地转头盯着他,凛然回敬道:“我可没让你跟着,又为什么要听你的?就因为你是廖氏集团的太子爷么?” 康成冷哼一声,“这么缺乏想象力的答案,亏你说得出。”他猛然探身推开车门,“因为我要和你谈的事,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 ☆、密探 哗啦一声,数张照片如洗毕的扑克牌般被甩在她面前。 高菲惊愕地注视着廖康成,咖啡桌对面的他渐露一丝得意的微哂,“还是先看照片吧,不必看我。” 高菲暗自庆幸这家Swanna分店不是由廖明成驻守的。这一幕若是落入明成眼中,多半会误认为自己和他哥哥纠缠不清、藕断丝连,不遭他耻笑才怪呢。想起上次廖明成撞见她相亲时的眼神,高菲就觉得有些心寒。 她低眉定睛看去,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其中既有秦沐平与徐晨星的亲昵举动,更有他和多名女子的甜腻合照,有的十指相扣,有的勾肩揽腰,有的浓情热吻,正如不久前她亲眼见证的那样。 从光线和角度不难看出,这些照片均为偷拍。高菲渐生一种奇诡的疑惑:除徐晨星以外的那些女子,似乎有些眼熟,好像都是我大学时的同届校友。虽然叫不出名字,却总感觉她们在某个特定场合同时现身过。究竟是在哪里呢? 猛然间,梦境中的凄厉哀嚎再次低回盘旋于高菲脑际。 你杀过人吗……杀过人吗…… 高菲突然双手扣紧桌沿,略定了定神,这才抬眸看向廖康成。 “你暗中调查他?” “答案显而易见,我就无需作答了。”他闲适地抿了一口耶加雪菲,轻撩视线迎上她圆睁的怒目,“嗯,味道一直不错,脾气也丝毫未改。” 高菲发觉他话锋忽转,容不得他继续调笑,强抑住暗流汹涌的心绪,低声问道:“你怎么会认得他?” “你既然能认识,就不许我也认识一下?”廖康成眯起眼睛笑了笑。 高菲听他话里有话,猜想明成大概也参与其中,向哥哥透露了那晚他们相亲之事。 “为何要调查秦沐平?” “原因已经在照片里了。”康成不屑地扬了扬眉。 高菲正色道:“在开始调查以前,你怎知他是什么样的人?” 康成神色泰然地微弯唇弧,眼眸深深地望向她,“我不必事先了解他的为人,只需要明白我还在乎你,这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高菲爆出一阵猛咳,条件反射似的伸手护住咽喉。 他探身向前,满面关切道:“你,你没事吧?”见她身子蓦地向后一缩,他略微抬起双手,扭头冲吧台方向疾呼:“快加点水!” 她咳得面红耳赤,泪眼婆娑,惹来店内不少同情的目光。廖康成起身绕过圆桌,走到她身侧,抬手轻抚她的后背。 “别碰我!” 高菲顿时花容失色,倏然向旁闪避,几乎撞上落地玻幕。一年多前,他也曾将她逼得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背脊猛撞向一面冷墙。他疾探出冰凉绝情的双手,钳住她细嫩白皙的脖颈……幸好有人投石扰乱他的心神,而那个藏于朦胧暗影中的施救者却成了不解之谜。 每每想起,她依然瑟瑟胆寒:他在面对我时,为何总是头脑发热?倘若无人搭救,他真会愤而杀我吗?殊不知心魔之可怖,一念之差转瞬间便可葬送两个人,甚至是两个家庭。 她内心深处苦苦追问,却只换来午夜惊魂的噩梦连连。一次又一次,她惊醒时迸出浑身冷汗,紧捏被角悚然喘息,仿佛仍能看到他满溢哀伤绝望的血色泪眼在面前虚晃跳荡。 我们真的两不相欠了吗?你说啊!回答我!为什么…… 那一刻,她半个字也憋不出来,徒劳地想要扳开几欲夺命的铁掌。她感到自己正绵软无力地沿墙壁滑落,另一个自己似已抽身半空,无限悲悯却爱莫能助地静默旁观。 “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他不值得你交往,更不值得你去爱。” 待她灌下几口柠檬水后,廖康成低低地说道。他右拳轻轻虚握,抵住微锁的愁闷眉心,将她牢牢困锁在视线之内:月白色的面庞未施粉黛,却因剧咳而粉腮含羞,因倦意渐袭而秀眼朦胧。 高菲深呼吸了数次,缕缕困乏却紧紧缠绕不去,似欲在她疮痍累累的心上,再添磨出斑斑血痕。 “廖康成。” 她眼含求恳地嗫嚅道。他猛然撤手抬眸,渺远的希冀在心底蛰伏一年有余,忽又死灰复燃般泛起了微光。 “请你不要在我身上,再多耗费一星半点的精力和钱财,我真的承受不起。与其这样做,你倒不如对福利院的孩子们慷慨解囊。” 高菲起身走向收银台,却被廖康成猝然拦下。他不由分说地甩出一张自带尊贵气质的黑卡。Swanna的收银员大都熟悉廖家的太子爷,况且他每次必刷黑卡,从不屑于扫码。 此刻,收银小 分卷阅读45 妹见他满面的忧悒落寞,便恭谨地探问:“廖总,要不先记账吧?” “我对弟弟从不赊欠。”廖康成冷冷地回绝,又偏头凝视着高菲,一字一顿道,“我们两不相欠。” 她傲然昂头直视着他,“我刚才说过……” “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话音甫落,两人均是一怔。从前,廖康成每次惹高菲生气,都会这般信誓旦旦地结束冷战,屡试不爽。如若再犯,他必定一脸坏笑地诡辩:上次的错误和这次不一样啦!连哲学家都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呢。 高菲漠然别过脸去,忽感他将一张纸片硬塞进自己手里。 “郑重纪念,最后一次。”他眼里闪着暗夜寒星,欲言又止。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她曾偶然在餐后刮中过一百元,原本是无甚重要的小概率事件,康成却盛赞她“为老公省钱”,是“百分百好老婆”。每回在外用餐,他必会要求开receipt,再拿给她刮着玩。高菲曾嗔怪他拿此事太当真,而康成反说是自己拿她太当真。 此时此地,她亟欲当面撕毁那张receipt,如同粉碎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可她转念记起,最近有同事报销时找不见原始票据,曾四处寻觅替补。她按捺住狂躁的冲动,将它随手塞入挎包,头也不回地奔出了店门。 回家途中,她顿感孤独无依,形影相吊。一盏盏路灯默契地交递着她的萧索清影,却毫无人类传递火把时的温暖辉光。她在一道天桥上驻足,俯望车流织出的延绵光锦,眼中竟没来由地模糊一片。 相亲之后,阚侃问过我对秦沐平印象如何,莫非他早有预感?又或许,他只是在善意地点醒我不要被无邪的外表轻易蒙蔽?廖康成的行止虽说过分了些,总算是出于一番好意,只叹前尘如许,失去诸多,我断不能重蹈覆辙,重拾旧梦。 然而,我该不该将此事透露给徐晨星呢?我对秦沐平本也无意,可她却显得颇为上心,如此一来,是否注定难免失落伤心?命运无意间真是给我出了个莫大的难题…… 倏忽间,她仿佛想到什么,于是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菲菲,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高菲语调轻松地撒娇道:“还没睡呢吧?不好意思,我突然想您了。” “你这鬼丫头,”母亲似嗔似笑地轻叹,“相过亲了,嘴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甜?那个小伙子还不错吧?” 高菲不愿让母亲徒增烦忧,决定避而不提秦沐平,只将双唇一撅,“哎呀,您怕我嫁不出去还是怎么的?总提相亲这回事,我才多大呀。” “唉,你现在还不明白,”电话彼端的叹息中夹着一缕莫名的无奈与怅然,“早点结婚对你有好处。” 高菲赶忙荡开一笔:“那个……妈,我保证会按照您的宏伟蓝图奋斗不息!对了,我今天是想问问您,我大学毕业时有一本校友纪念册,是不是还在家里呢?” 母亲的视线扫向女儿柜子里的一排旧书,毕业照和纪念册就立在最前面。 “在啊,你的东西我都保存得好好的,怎么了?” 高菲轻舒一口气,“妈,麻烦您帮我快递过来吧。” 几天后,人力资源部的HR们来上班时,意外发现原本温暖如春的办公室里忽感冷风过境,吹得人瑟瑟发抖,原来是办公西区的玻璃窗碎了。常轼打电话报修后,众人纷纷凑拢过来围观。 潘馨予蹙眉奇道:“哎呦,没想到玻璃窗这么不结实,随随便便就能给昨晚的大风刮碎了?” 高菲有口无心地接了一句:“大概是有人忘了关窗吧。”旁边几人听了纷纷点头附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苏莱的工位恰在西区破裂的窗边,她不由得斜了高菲一眼,心中暗想:我坐得离窗户最近,她这是不动声色地数落我呢! 中午,高菲忙于准备招聘的材料,待她匆匆赶到餐厅时,已与技术部、市场部的用餐时段相交叠。她端着餐盘立于一群较为陌生的员工当中,寻觅或可辨识的熟悉面孔,恰好发现独坐不远处的徐晨星。高菲犹豫片刻,还是下定决心向她走去。 “请问,这里还有人吗?”高菲微微俯身看着她。 徐晨星抬眼见是高菲,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没有,你坐吧。”沉寂片刻后,晨星浅笑道:“怎么才下来啊?” “最近有个同事生二胎,人手稍紧了点儿,我要帮忙准备招聘会材料之类的。” 招聘。徐晨星被这个敏感字眼刺了一下,没有当即接话,只低头默默扒了几口饭。想到苦心栽培自己的师父即将退休,而她年资尚浅,难以独当一面,晨星心头酸涩不已。 高菲惦记着偷拍事件,暗忖要如何委婉含蓄地暗示她当心秦沐平,既不致引起她对自己的误解和戒备,又不能让他哥哥秦湛平有所察觉。 高菲思前想后,才闲话家常似的开了口:“听说,你最近在拍拖哦?” 徐晨星将眉头一扬,眉梢右侧的显著伤疤亦随之微跳。高菲想起部门聚餐时旁人对 分卷阅读46 那道伤疤的取笑揶揄,因此视若不见,只认真看着她幽深墨黑的眸子。 “听谁说的?真瞧不出你像是个八卦女啊。”晨星扯扯嘴角,似笑非笑。 “是啊,我的确没有八卦天赋,听完就忘记是谁说的了。”高菲露出一抹浅莞,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倒挺会装蒜,心机可够深的,晨星暗自琢磨,常轼当年居然会喜欢上她?他现在的女友柯耐和她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但听说她俩感情还不错,世道人心怎么这样诡异莫测呢? 高菲正踌躇尬聊该如何继续,忽听晨星一声轻叹:“唉,生在这个靠颜值打拼的时代,谁能瞧得上我呢?从小就被人喊‘丑八怪’,我都已经习惯啦。”她漫不经心地抬手掠过额角,染为栗色的一缕秀发恰好落下,半遮半掩地拂过那道月牙形疤痕。 高菲微微一笑,语带抚慰地柔声道:“其实,真正的美人,在骨不在皮。无论怎样的天生丽质,都只会随着时光流逝不断褪色,但骨子里的美丽是夺不走的,只属于你自己和懂得欣赏你的人。”她稍顿了顿,“我相信,你总会找到那样一个人的。” 徐晨星愣了一下,幽若古井的内心隐约泛起阵阵微澜,复又想起以往遭遇的冷嘲和别人猎奇的目光,遂将感激之情镇压下去。 “是么?”晨星冷凝的语调含着浅讽,“或许,我已经找到了。那么你呢,你找到了吗?” 高菲暗暗心惊:她已认定秦沐平就是那个懂得欣赏她、珍惜她的Mr. Right?高菲陡然发觉自己的话可能适得其反,不由得暗生懊悔,对晨星的反唇相讥倒是看得淡了,决意再做最后的努力。 “如果你真的找到了,我当然要祝福你。不过,凡事都是日久见人心,尤其是关系到一生幸福的事情。” “是啊,那就走着瞧吧。”徐晨星将唇角微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漫扯着闲话,实则各怀纠结的心事。高菲感到两人私交尚浅,有些话只可点到为止,不便深谈,何况那些照片已被廖康成当场收回,自己手中并无实锤的铁证,难以取信于人。 徐晨星的疑虑渐生:高菲为何要突然与我热络,可曾真正认出过我,或是幡然悔悟有愧于我?她是否从常轼那里获知了我的心事?然而,当初常轼已与她闹僵,又能跟她说什么呢?无论如何,我绝不可掉以轻心。或许,现在该是我投石探路、主动出击的时候了。高菲,那就让我们也走着瞧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不是有意在文中夹杂英文的,实在是receipt的中文写出来以后,在手机上显示为两个方框。。。。不懂为啥连这都屏蔽? ☆、对质 某日,徐晨星约了师姐苏莱在港式餐厅小聚。等待上菜时,徐晨星卖萌般地偏头说道:“咱们日理万机的美女师姐能抽空出来陪我,还真是不容易呢。” 苏莱向后拢拢鬓发,淡淡地一笑,“什么时候这样嘴甜了?” 苏莱与徐晨星是大学校友,但因苏莱年长几岁,实则在入职后才相识。作为人力资源部的秘书,苏大MM结交甚广,左右逢源,八面玲珑,是公司员工竞相拉拢的热门对象,她自己也颇引以为傲。 徐晨星笑而不语,低头浅抿着经典的鸳鸯奶茶。 “如果有事要我帮忙,你尽管直说好了。” “难道没什么事,我就不能请你赏光共餐啦?”晨星冲她挤挤眼睛。 苏莱原与她不算熟识,只是点头泛泛之交,此刻听她如此一说,也只得闲话家常。她瞧了瞧杯中的鸳鸯奶茶,忽而来了谈兴,噗嗤一笑,“看来,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侬我侬,必喝鸳鸯。” “矮油,师姐可真会拿我开涮啊。”徐晨星亦嗔亦笑,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连古书上都讲‘饮食男女’,你羞什么羞啊?”苏莱本人属于毕婚加闪婚一族,不久又赶上时髦的闪离,感慨自己总算没在渣男身上多耽误青春。在苏大MM眼中,婚姻与爱情均属小儿科,每每提及也显得相当随性。 “对了师姐,”徐晨星娇声继续道,“听说,你们阚BOSS对新来的高菲似乎青眼相看啊?” “噢?这话怎么说?” 听她提起高菲,苏莱脸色微沉,不禁回想起另一桩烦恼的心事。 不久前,苏莱谎称家中有事,请了半日的假,其实是与正在休年假的技术员韩启辉开房风流去了。后来,潘馨予无意间提起高菲奉阚总之命,启用她的办公机查取资料,苏莱才恍然记起电脑版微信并未及时退出,顿时惊得一身冷汗。再与高菲照面时见她神色如常,却不知这小妮子是否偷看过那些用语暧昧的聊天记录。 晨星见苏莱蹙眉思索,便又粲然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那个高菲虽说长得还不错,毕竟是个小白加花瓶,不见得有什么能耐,根本威胁不到师姐你啊。” 苏、闻两家堪称世交,苏莱的父亲是闻敬天的大学同窗好友,早在闻总裁创立JT高科以前,他们就曾 分卷阅读47 在一家电子机械设备厂中搭档多年,后又供职服务于JT集团,最终因意外车祸不幸离世。苏莱与总裁之女闻倩也曾是多年的同学。想到此处,苏莱不大服气地撇了撇嘴。 “你究竟听到了什么消息?阚侃是怎么对她另眼相看的?” “这个么……”晨星沉吟片刻,环顾四周后压低话音,“上个月,我们去福利院做志愿者。活动结束后,高菲本来要跟柯耐走,阚总却把她叫住了,据说是专门开车送她回去的哦。” 想起常轼眼望高菲离去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晨星心中仍愤懑无比,此时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闲扯八卦,饶有意兴。 苏莱想了想,轻浅地一笑,“哦,也许他们碰巧顺路吧。”所幸,她不知高菲若是随柯耐返程,岂止是顺路而已。 “还不只是这样呢,”晨星趁热打铁道,“据小道消息称,阚总曾陪高菲去相亲。” “嗯?”苏莱的八卦少女心终于被吊起,圆睁着黑亮的眼睛,“这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哪有BOSS陪下属去相亲的道理?” “可不是嘛——”晨星拈酸似的拖长语调附和道。 苏莱心念稍转,眸光定定地瞧着对方,“你四处打听高菲的八卦,又在我面前一个劲儿地提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师姐不愧是心明眼亮,佩服!佩服!”晨星略一沉吟,又继续道,“咱们都是靠实力打拼的,她一个小白刚来就打算傍上阚BOSS,想想就叫人不爽。” “那你的意思是?” 晨星诡秘地笑了,“我想出一个玩法,倒是可以试试。” 苏莱闲闲地夹起一片烧鹅,细细品味着。徐晨星几已默认她不愿接招时,苏莱忽将秀眉媚眼一撩,幽幽地吐了口:“不妨说来听听?” &啊?闺蜜报销急用~~么么哒~~” 随着苏莱在“HR饭团”微信群中一声吆喝,大家纷纷埋头翻找钱夹。高菲悄然拉开抽屉,盯着廖康成塞给她的那张receipt犹豫一阵,还是取出来递给了貌似亟不可待、望眼欲穿的苏MM。 苏莱接过票据瞧瞧,又瞅瞅高菲,低声追了一句:“谢谢你哦,只有这一张么?” 高菲点点头。 “噢——”苏莱拖长声调,做出夸张的O嘴状,“这家Swanna还是网红店啊,你的消费品位蛮不错嘛。” 高菲羞涩地笑了笑,“还好啦,那是我大学同学开的店。” “听说有个网红作家,叫‘天鹅’什么的,收获了无数迷妹,就是常去这家咖啡店里找灵感吧?” “你说的大概是‘天鹅湖上亭’吧?”高菲会意地弯起唇角,“她是我大学师姐,也是店长的女友。Swanna是由天鹅Swan演变来的,所以师姐起了那样的网名。” 忆及廖明成与胡尚婷这段来之不易的姐弟恋,高菲心间淌过一丝暖流。当年,胡师姐内敛沉静、面子又薄,她便从中帮忙牵红线,廖明成曾感激地笑称她为金牌冰人。 苏莱见她满脸怀旧情思,正欲八卦到底,忽听阚BOSS喊她有事,便朝高菲使个眼色,“回头再聊这个梗,看来会非常下饭哦!” 中饭过后,高菲收到快递取件提示,披上外套飞奔下楼,唇边泛起一弯浅笑。应该是“花开时分”店里的每周一花送到了,而店主正是师姐胡尚婷。除了明成这位铁杆粉丝兼固定客源,许多大公司办公室每周都要订花,几乎已成都市白领的新风尚。 在点击量爆棚的成名处女作《花开时分唯见君》中,胡尚婷精巧地植入了本店的广告,成为击退诸多竞争对手的完胜绝杀。高菲每次思及都暗暗佩服,无怪乎美女作家胡尚婷与商界新秀廖明成能走到一起。 当初,廖氏兄弟各携女友聚餐时,明成曾开玩笑道:“咱们这两对CP凑到一处,那真是所向披靡,无往不利。我负责开咖啡店,婷婷送花打广告,高菲帮忙招人才,哥哥只要大笔一挥,抽空融点资就行了,顺带送个咖啡机器人什么的!” “怎么听着就我最轻松呢?”康成一脸坏笑,宣誓主权似的展臂揽住高菲的肩,“我的女人嘛,才不要她给你打工!”他斜睨着明成,学弟弟的腔调揶揄道,“顶多替你做形象代言,顺带收点广告费什么的。” 每次听到“我的女人”,高菲都会面红心跳、脊背发凉,在人前却不便让男友没面子,半推半就地嗔怪他一个堂堂总监却口无遮拦,没个正行,往往引得在场诸君抚掌而笑。 高菲不禁慨叹往事如烟,前尘似梦。倘若廖康成不是生于名门望族,或是他没有那么孤高自负,控制欲强,也许我们也不至于闹到天翻地覆、无可挽留的地步吧…… 高菲捎上同事们的快递奔回工位,逐一分发完毕,开始着手插花。午休时,她静心修枝剪叶,打理插花,案头渐生出一抹错落有致的融融春色,心境亦随之明艳温暖起来。 下午上班时,高菲轻敲阚总办公室的房门,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说“请进”。她用胳膊肘一压门把,怀抱着造型清 分卷阅读48 丽脱俗的插花,侧身挤进门内。阚侃正忙于审阅公文,头也不抬地随口问道:“什么事?” “订了鲜花,给你的。”高菲说着,正要将插花摆置于窗台上。 “我没订花。” 阚侃斜睨了她一眼,从窗口斜斜射入的冬日暖阳并未使那道眸光晕染上纤毫暖意。 高菲惊疑地察觉他的眼神竟如此冷淡,略显怯怯地垂首道:“是大家集资买的,我多订了一份。” “我不需要,你拿走吧。”他的语气仍无和缓回暖的迹象。 “没关系,我们都有了。这个是专门给你的。” 阚侃似笑非笑,对上她真挚无邪的目光,原本冰封的内心略为松动。 “我有过敏性鼻炎——对花粉过敏。”他指了指她手捧的插花。 她抱着花瓶怔在原地,感觉自己几近僵成一株绿植。天呐,我最近费尽心力培植的那些可爱娇美的花花草草,原来都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怕过敏源…… 她尴尬地抿了抿唇,转身黯然离去之际,背后忽而响起淡淡的一声“谢了”。不知他是为高菲送花致谢,抑或感激她正将可怖的过敏原带离现场。对于他骤然疏离的清冷态度,她仍然无法释怀。方才一瞥之下,似也未见他向来珍视的那只蜂胶喷剂瓶,难道是被他处理掉了?可是……为什么呢? 周末晚上,柯耐和高菲身着粉粉嫩、萌萌哒的同款睡衣,半蜷半卧地窝在客厅沙发上,两人之间夹着一大碗咖啡味爆米花。高菲饶有兴致地品读着石黑一雄的成名作《 me go(莫失莫忘)》,柯耐则倚在沙发彼端欣赏轻音乐。屋内轻笼着一团宁谧的温馨,两人沉浸在各自的小宇宙中,静享难得的浮生闲情。 小说中所述克隆人是否具有灵魂的问题,近来始终萦绕于高菲心头。由于身处机器人行业的科技名企,她也开始思考人工智能可否完全取代人工、是否具有灵魂和情感之类的深奥问题,甚至希望能向IT骄子出身的阚侃请教一二。 为何想到的第一人选不是技术总监秦湛平呢?高菲感觉不只是由于阚侃与自己关系近些,恐怕更多的是因为秦总始终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陌生与疏离感。他似乎总是心事满腹,既不愿轻易吐露,亦不想别人刺探他的内心世界。 不过,高菲清楚地记得,秦湛平在入职培训时曾提到著名作家艾萨克·阿西莫夫的《我,机器人》。事后,她也曾兴致盎然地按图索骥,领略过阿西莫夫科幻小说的神奇魅力,而“机器人学三大法则”则处于书中最突显的位置。 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或者目睹人类个体将遭受危险而袖手不管。 第二定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给予它的命令,当该命令与第一定律冲突时例外。 第三定律:机器人在不违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况下,要尽可能保护自己的生存。 高菲不禁陷入沉思。机器人真能从善如流,完美体现那些定律和法则吗?倘若机器人违背规则,变成为祸作害的金属怪人,甚至是杀人魔鬼,那么它们的设计制造者是否难辞其咎,又该当何罪呢? 你杀过人吗? 我恨我自己…… 高菲心底骤然腾起一股烦闷,似有灼烧的烈焰在胸口不住地躁动。她起身去倒了杯凉水,大口豪饮般地汩汩灌下。 最近,她时常莫名串联起某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梦中平添了一道娇俏的背影,那女孩迎着刺目的强光踽踽独行,越走越远。就在将要彻底融入光耀中时,她蓦然回首,对高菲幽幽地说了句:就到这里,别追了。那声音清晰可辨,却因逆光看不清她的模样。 待心绪稍平复了些,高菲才蜷缩回沙发上。 柯耐恍然记起什么,忽而扯掉耳麦,用白玉珠般的脚趾捅了捅高菲。 “哎,你是不是得罪你家阚BOSS了?” 高菲从书上缓缓抬眸,不知这丫头风闻了哪路小道消息,好奇地欲探她的口风。 “怎么就成我家的了?分明是供迷妹们集体围观的阚美男好不好!”说话间,她欲擒故纵似的,又欲低眉继续读书。 柯耐倾身探手,不由分说地扣下她的书。 “跟你说正经的呢。你都没听说吗?现在公司对费用的审查很严,阚总临时把你的一张餐费单据抽出来,不让拿到我们财务去报销。” 高菲听后疑虑更甚。这个季度我并没申请报销餐费啊。 “是什么样的餐费票据,你还有印象吗?” 柯耐仰望天花板,轻咬下唇想了想,“既然没流转到财务部,我是无缘得见啦。但听来报销的小姐姐说,好像是什么咖啡厅的吧?据说,被阚总撤下来是因为你没注明报销事由。” 高菲心中骤然一颤:莫非是我友情赞助给苏莱的那张咖啡厅消费单据?可是那天,她明明说是帮闺蜜救急用的,怎么反倒成了我要报销?这下我可是入坑不浅,心思细腻的阚BOSS不误会才怪呢。 柯耐见她脸上阴晴不定,探身塞了一把爆 分卷阅读49 米花在她手上。 “菲菲,这事八成有些蹊跷,要不你找阚总当面对质?如果BOSS误会了你,那麻烦可就大了。” 柯耐说得可真轻巧,还找他“当面对质”?我不被他给治了就实属不易…… 高菲咀嚼着爆米花,默默点了点头。甘苦交加的味道渗在她舌底,兀自缠绕不去,仿若面对阚侃时那种复杂多变的情愫。真搞不懂我为何要买咖啡味的爆米花呢?这也太应景了吧。 翌日,高菲几次与苏莱照面,都犹豫着并未开口,料想如果当面问起receipt的事,苏莱三言两语便可推脱干系,至多承认是一时疏失,对自己在阚总心中造成的影响仍于事无补。高菲把心一横,索性按照柯耐的建议,直接跟BOSS开诚布公地谈清楚为妙。 阚侃几乎一整天都忙于面试高级工程师,也就是即将接替刘松岩的重要人选。他和同为面试官的秦湛平等人多次交换意见,直至日落西山,尚未觅得合意之人,尤以秦湛平与阚侃的意见相左时居多。对此,几位身经百战的面试官都略感沮丧。 下班后又过了将近一小时,阚侃才回到办公室,高菲抱起待签署的文件跟了进去。待他逐一签完,她语气克制地试探道:“阚总,我名下有一张餐费单据,报销时好像被抽了出来,这其中大概有些误会。” “是我抽出来的。不知有什么误会?”他虽然微感疲乏,语调仍平和得无懈可击。 “那原本不是我要报销的,大概被别人弄混了。” 阚侃貌似平静地凝视着她。 “是谁?” 高菲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自己也曾前思后想:要走receipt的人是苏莱,而负责部门报销的则是潘馨予,目前尚无法断定她们是无意还是存心所为;即使有意,亦无法判断她们是否合谋,动机何在。 她不愿随便冤枉或开罪任何人,便搬出打好腹稿的回答:“我本来放在桌上,开会回来时就已经不见了,多半是有人拿错了吧?” 阚侃似笑非笑,不咸不淡地回应道:“我原本也相信,高小姐是不会假公济私的,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不是有意在文中夹杂英文的,实在是receipt的中文写出来以后,在手机上显示为两个方框。。。。不懂为啥连这都屏蔽? ☆、攻心 假公济私! 他轻声低语的寥寥四字,却如惊雷厉闪般乍然划过高菲心间,随之降下的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一片晦暗。即使没填写报销事由,他也不能就此断定那是我的私人消费啊。他如此言之凿凿,难道是恰巧撞见我与廖康成会面了?若是那样,误会可就真的大了。 迎着他似含微哂的目光,高菲坦然答道:“如果怀疑我假公济私,不知有什么凭据?” “凭据?”他难掩悄然浮上面庞的倦意,“真的需要我明说么?” 她凝视着阚侃暗藏忧伤的深深墨瞳,平日浅浅含笑的俊朗星眸,此刻已覆上一层阴郁的薄雾。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声若游丝地问:“你……你那天难道也在场?” 阚侃轻轻摇了摇头。 “我只是开车路过。明成告诉我,他最近开了家新店,就在我住处附近,经过时就顺便多看了两眼。谁知……”他欲言又止,转而将目光瞥向窗外。 高菲心头稍松,总算他并非有意跟踪窥探,这倒真是无巧不成书呢;然而,天底下有多少巧合真的只是十足的巧合而已?须臾复归平静后,她轻声问道:“所以说,那天你看到了……我和?” “你的前男友。” 阚侃的语调深幽平淡,却令高菲心慌目眩。正面交锋和攻心终于到来了。他不仅亲眼目睹我与廖康成会面,也已从明成口中得知那段昔日旧情。这会是喷剂药瓶突然消失的原因么?莫非他是在……吃醋? 高菲深吸了口气,仔细想了想,这才徐徐说道:“如今的廖康成之于我,只是廖氏集团的技术总监,一个普普通通的旧识,一个与我现在的生活并不相干的人。再说,我们也已经讲明,那天是最后一次见面。” 阚侃沉默地对上她恳切的眸光。她措辞如此审慎严密,是怕引起我的误解么?然而,他无意间透过咖啡厅玻幕望见的那一幕幕,倏忽间再度浮上心头,历历在目。 廖康成似乎给她看了照片之类的东西,两人是否在追忆曾经的甜蜜时光?她看后显得一反常态,而廖康成走近并试图安慰她,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最终,她虽然独自离去,却保留着那次消费的票据,看似竟是她主动买单,邀请前男友去喝咖啡的…… 整日与秦湛平就竞聘人选问题针锋相对、据理力争,阚侃本已心神疲惫,此刻更是平添新愁,令他苦不堪言,又不愿明言。他双手交握抵住下颌,凝眉沉寂片刻,视线不期然地滑向电脑屏幕右侧。看似不起眼的某个小小物件曾占据过的地方,而今已是空空如也。 高菲顺着他沉郁的眸光看去,似未走心地淡然道:“不见了呢。” 分卷阅读50 “什么不见了?”阚侃倏然挑起目光,直视着面前之人。 “一个小药瓶啊。”高菲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的眼底隐伏着缕缕纠结的情愫,却将平静的语调拿捏得恰到好处。 “噢?你那么在意它?” “因为,它原本就是我的。” 高菲的柔声细语,却似下定决心复又耗尽全力才说出口。话音未落,她感觉自己仿佛已蒸发殆尽,消弭于无形。 阚侃豁然敞开一道心门,门缝中曾泻出掩隐不明的点点微光,瞬间已化作惊心炫目的灿灿艳阳。她承认了!终于承认了!那一夜列车上的温情邂逅,果然就是她。这个答案,他曾苦心企盼,此刻得之却痛彻心扉。她必定不记得梦呓中曾轻唤过一个人的名字,而他却自始难忘。 “请问,那个瓶子现在……”高菲微抿双唇,踌躇该不该坦率地问出口。 “我忘记放在哪儿了。” 她不由得怔住,继而紧咬下唇,眼含怅然的自嘲,垂首低声道:“抱歉,耽误你这么久。”她转身欲走,忽而想起什么,随即斩钉截铁道:“阚总,你教训得没错。至于假公济私,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以前没有,今后也绝不会有。” 她轻轻拉上把手,消失在渐阖的办公室门后。阚侃颓然向后一靠,任疲乏的眼帘低低垂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上天为何要让我看到她与廖康成分手后的重聚?为何要让我听到她梦中呼唤的名字?这究竟是我们在劫难逃的宿命,还是命运存心的捉弄? “明成,今天的耶加雪菲似乎格外香浓啊。”廖康成倚在办公室的人体工程学高级转椅中,悠闲地慢慢旋动着咖啡杯,“看来,我推介给你的那款新设备使用效果还不错。” “是啊。对了哥,你要我转达的话已经带到,不过暂时没约上他,可能最近公司比较忙吧。”明成将手机开了免提,轻轻擦拭着刚运到的另一款咖啡机,“这次可是大手笔,设备比上次的还好。有空来店里尝鲜吧。” “好啊,”康成浅啜了一口耶加雪菲,“我已看过新店的装潢了,倒是更潮更前卫,网红气息十足。” 明成甩手丢开软布,顺势抄起手机,关掉了免提。 “你已经来过了?为什么没告诉我,也好有个招待啊。” “知道你忙,何必叨扰?”康成粲然一笑,“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啊,就是请你传话那天去的,顺便捎了个小伙伴。你第二天不是正要出差么?” 明成靠在办公桌旁,探身抓起婷婷送他的减压球,一下一下地反复揉捏着。前几日,我偶然对哥哥提及新店的促销活动,他似乎很怀旧地对我说:阚侃回国有段时间了,咱们仨也好久没聚了吧?不如借着开业大吉约起来,一起品品咖啡,聊聊天。阚侃向来那么支持你,就由你来跟他约一下吧。 “噢,原来是那天啊。” 明成侧身换了个姿势,手上的减压运动却未止歇。我的确是去参加世界咖啡师大赛中国区的选拔赛了,可他为何单挑我不在时去探新店呢?若是按照平日的习惯,所谓同行者十之八九是业界大佬、商场精英,哥哥通常会向我引见才是。这次搞得如此神秘,莫非……莫非哥哥新交了女朋友?! “不知这次是哪行哪路的大咖莅临小店,让我们蓬荜生辉呢?”明成语带调侃,屏息静待答案。 康成轻咳一声,唇角微勾,“天机不可泄露。” “切——你少故弄玄虚了,”明成不忿地撇了撇嘴,“可别逼我调出监控录像啊!” 沉寂良久,电话彼端的康成忽然似笑非笑地轻“哼”了一声。明成顿时恍然,小心地试探道:“难道是……369?” “怎么,你不欢迎?”康成被他一语道破心事,仿佛小孩调皮捣蛋被当场捉住似的,不大自在地提高了声调。 “哎呀,哥!你怎么又……” “我怎么选择、怎么做,那是我的自由。难道你忘了么?当初,我不也没遵老爸的旨意,横加插手你和婷婷的恋情么?” 明成猛攥了一下减压球,继而缓缓松开。 哥哥说得没错。两年多前,我苦苦追求胡尚婷、继而与之相恋时,老爸确实龙颜不悦。婷婷大我两岁,家境平平,无法实现强强联姻的家族热望。老爸责成哥哥出面劝阻,而他草草敷衍地来找我“谈心”,实则趁机接近我的同学高菲。如此一来二去,他们竟然真的开始交往,还成了T大轰动一时的热点话题。 然而,大哥不插手我的感情生活也有私心的考虑:高菲亦无显赫的家世,何况她本人不及婷婷这个美女作家出名。哥哥既是家中长子,又身为集团技术总监,肩上的担子比我只重不轻。他的婚事始终备受瞩目,稍有不慎或可成为众矢之的,遭人诟病。 康成见弟弟半晌无语,觉得自己也许言之过重,语气又缓和下来。 “其实,这次我只是善意地给她提了个醒,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无论如何,你还是忘不了她,”明成莫可奈何地说,“否则,也就不会 分卷阅读51 总订那款咖啡了。” 康成慢慢起身,信步走至落地飘窗前,凝神望向天青色的JT高科大楼。她也许正在某层楼里伏案工作,或是在某间屋里开会,抑或在BOSS的办公室听差。她与我是那么近,却又那么远。遥想我们谈恋爱时,无论我将她抱得多紧,两人贴得多近,都会不期然地生出若即若离之感。不知为何,纵使我身边佳丽如织、美女如云,也会莫名地怀念那种不可把握又欲罢不能的感觉。她似乎天生一种少有人及的超脱气质,闻来清净,看亦自然,也似林中仙子那般只可远观,却无法牢牢控制住她的芳踪。 “耶加雪菲,我会一直订下去的。”言罢,康成径自挂断了电话。 忙音响过一阵之后,明成才搁下手机和减压球,不由得轻叹一声,垂目看向微微沁汗的掌心。 当年,哥哥让他喊上一大帮要好的哥们弟兄,共同筹备向高菲求爱的盛大仪式。为了给3000个气球充气,他们忙活得肩酸臂麻,个个都成了熟练小工;在哥哥的精密计算和指挥下,他们躬身猫腰整整一下午,将6000支蜡烛拼成裹着他俩名字的硕大爱心;而最悲催的莫过于摆放那9000朵玫瑰。明成至今想来,双手仍仿佛隐隐作痛,如芒在掌。向来养尊处优的哥哥也亲自动手,同样被扎了不少刺,翌日不出所料地裹起了纱布。 明成恍然记起,哥哥与她分手后曾说,最深最痛的一根刺是扎在心上的,永远难以拔除。既然如此,他因何选择再次相见,为何要当面提醒高菲?又提醒她什么呢?得知阚侃送高菲来相亲后,哥哥突然秘密约谈了服务于家族多年的私人侦探,后又让我传话请侃哥小聚,这一切是否都与高菲有关? 明成亟欲理清纠结的层层谜团,却如堕入更深的迷雾之中。对我而言,情场似乎远比商场更为复杂,我的确不太擅长,不如请婷婷出马一探究竟。以她细腻精巧的心思,或许能说服高菲远离哥哥,不再踏入浑水一潭的是非当中。也许,这对哥哥和她都是最好的选择吧…… “我刚才没听错吧?”常轼僵立于阚总的办公桌前,浓眉微微扬起,“公司拟开展的团建业余活动中,项目还真是不少。” 阚侃将策划文案放到桌上,神色泰然地向前一推。 “先学会好好生活,才能好好工作。业余生活安排得丰富多彩一些,员工的思维才能开阔,头脑才会活跃。我大概想到这些,你再拿去补充一下?” 常轼再次将目光扫向那些新奇的字样:烘焙、插花、篆刻、射箭、剑道……IT出身的理科学霸阚BOSS还真是兴趣广博啊。不过,这些项目怎么看都似乎别有一番深意似的。 常轼不愿多言,只点了点头,“好的,我会按您的要求着手去办。” “烘焙师、篆刻家和射箭馆方面,我已经联系好了,绝对专业,”阚侃慢条斯理地交代着,“至于插花么,我大概已有人选。在剑道馆的选择上,我相信你比较在行,顺便去问问秦总的意思也好。” 常轼惊讶于他提及自己对剑道的爱好,眼睛不由得睁大了些。 “我看过你的简历,记得你大学时参加过足球队和剑道社,不是吗?”阚侃微微一笑。 “没错,”常轼轻轻颔首,随即想起什么,“技术部的秦总还精于此道?” “他在日本读过书,据说那时就已是剑道高手。如果你们将来有机会PK,不知胜负如何?” 常轼谨慎地回应道:“胜负其实无关紧要,希望能向秦总讨教几招。” 阚侃若有所思地笑了,“嗯,我也很期待。” 正说话间,他的座机铃声突然响起。瞥见来电显示的内线号码后,他眉头微蹙,缓缓接起。 “总裁。” 彼端传来沉郁顿挫的熟悉声线,“阚侃,请到我办公室来。” 他搁下听筒后,沉吟了片刻,这才起身走向位于顶层的总裁办公室。似乎有一阵子没向总裁当面汇报了,不知他今日忽然召唤,是否与我和秦湛平对招聘人选的分歧有关? ☆、心结 清脆的叮声响起,阚侃踏出顶层电梯门,抬眸放眼望去,只见似向碧空白云无尽延展的敞阔空间内,总裁的两位秘书端坐于办公桌后分头忙碌着。 容光照人、精明干练的林秘书在整理列印的文档,大概正准备呈送总裁签署;沉稳持重、温厚可亲的阮秘书接听电话时,声音压得极低,神色严峻不苟。 阚侃缓步走近,秘书林间小姐从资料上抬首相望,波浪卷发掩映下的秀气面庞展露出职业式的标准微笑。 “阚总,总裁正在等您,请直接进去吧。” 林间在平素生活中不乏眉目传神、顾盼生姿的魅人仪态,在职场上更似设计精巧、暗含机关的机器人,笑中未必藏刀,可也毫无暖意。阚侃望之不禁心生微寒,但深知职场上确实就有这样一类“白骨精”,对她仍报以泰然自若的颔首浅笑。 他径直走向那道法式橡木雕花大门,轻轻扣了三下。 分卷阅读52 “请进。”里面传出的声音平稳沉着,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推门的那一刻,阚侃浅吸了口气。他端立于欧式简约风格的总裁办公桌前,语调克制地轻声道:“总裁。” 闻敬天面向明可鉴人的玻幕而立,来人秀颀挺俊的映像近在眼前,仿佛令他透过幽深莫测的时光隧道,回望着年轻倜傥的自己。他与那道反影定定地对视了两秒,才徐然转过身来。 年且花甲的闻总裁身形依旧魁伟傲岸,双目矍铄有神,岁月的侵蚀无非是额上似有若无的两弯淡痕。他向前迈出一步,面现干练的微笑。 “两件事。第一,刘松岩的欢送晚宴筹备得如何?” 他讲话的风格丝毫未变,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阚侃早有准备,声调平平地对答如流:“时间、地点、名单和流程都已确定,今天会发给林秘书。您的发言稿我们也……” “我自有准备。”闻敬天略一抬手,又顿了顿,“松岩名义上虽是我的部下,我们却情同兄弟。这次的活动,让你们部门费心了。” 阚侃不动声色地平静颔首,心绪却是千回百转,郁郁难平。对于亲如手足的属下,你以总裁之尊能够格外用心。可对于她,我的母亲,一个你口口声声自称深爱过的人,在她最需要你的危难关头,你却忍心弃诸脑后,又情何以堪? 闻敬天交抱双臂,仔细端详着阚侃。眸若幽潭,星辉隐现,鼻挺唇薄,俊秀绝尘,确实酷似其母,难见匹敌。他不忍卒观,忽将视线低垂,划向办公桌上的招聘资料。 “第二,在接替松岩的人选问题上,你和湛平似乎有些龃龉?” 阚侃坦率作答:“是的。目前迟迟未能敲定人选,虽有我一部分的失职,可我不后悔自己问心无愧的选择。”正如我五年前远走他乡,归来时放弃梦想一样。阚侃生生将后面这番话含在齿边,咽下肚去。 “对于面试结果,如果你讲求宁缺毋滥,本也无可厚非。”闻敬天凝视着他的双眸,“不过,你对秦湛平本人当真不存偏见?” 沉吟片刻后,阚侃不疾不徐地答道:“如果有人认为,我与秦总发生意见分歧,是因为觊觎他身为技术总监的位置,那纯属无端臆测,以讹传讹。回国后我选择做HR,是出于本心的决定,无关他人。” 闻敬天略点了点头,眉心微皱道:“湛平主动向我承认,他的要求或许过于严苛,又与你意见相左,最终导致无一面试者通过。为了将功折罪,他主动请缨担任特种机器人项目的总工程师。” 阚侃心下惊疑,不知秦湛平此举意欲何为。只是急躁冒进、贪图表现么?可是如此一来,也将为他平添诸多麻烦,何况他已担任技术总监的要职。一个人的身份越多,责任就越重大,处事时往往也越复杂。这种浅显的道理,秦湛平该是心知肚明的。 阚侃想了想,只淡然微哂道:“这次面试,我没交出让秦总满意的答卷,他就不再信任我们人力资源部了么?” “阿侃,不要意气用事,耍孩子脾气。”总裁的眉宇间隐含着几分不悦。 阚侃猛然一怔。同样的一句话,五年前闻敬天也曾说过,而且就在向他宣布真实身份之后。 阚侃深爱了二十五年的父母,转瞬之间却变身为舅父舅母,并经他们在视频电话中亲口证实。舅母向来外柔内刚、温和慈爱,那一刻,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请求他的原谅,令他心痛如绞。阚侃瞧得出她眼中的哀怨,不知是悔恨未能早些将身世告诉他,抑或埋怨闻敬天此时要他们夫妇坦陈一切。 阚侃也曾疑虑这是闻敬天逼迫使然,是针对自己的弥天大谎和重大阴谋。然而,身为养父的舅舅素来狷介耿直,从不屈于任何淫威,无论如何是不会替闻敬天开脱的。他清楚地记得舅舅当时说过:阿侃,敬天没能及时赶回来见你母亲最后一面,确实有他的苦衷,把你留给我们抚养也是你母亲的遗愿,你不要怪他。 总裁见阚侃眼中寒星微闪,大抵猜到他纷涌难平的思绪,不由得轻叹一声:“五年过去了,我希望你能明白……” “总裁,在上班时间,建议我们只谈工作。” “也好,”闻敬天似笑非笑地提了提唇角,“那么,在非工作时间呢?” “我们无话可谈。”阚侃的薄唇轻抿成一线,眸光犀利得毫无笑意。 总裁脸上滑过怅然的忧伤与自嘲,犹似瞬间苍老了不少,却仍镇定地点点头。 “今天我只是想通知你,公司已批准秦湛平的请示,由他担任特种机器人项目的总工程师,但这绝不代表我小觑了你们人力资源部。” 阚侃冷冷地回应道:“对此,我无话可说。”随即转身走向办公室大门。 他将手搭上门把时,背后忽而传来剧烈的咳声。他不禁微微侧头,瞥见总裁一手撑在办公桌边,忧郁地半抬起头望着他。 “阿侃,你我就真的无话可说吗?”他的语气似徘徊于哀求与绝望之间,仿佛话音未落便已知晓等待自己的冷酷答案。 阚侃轻舒了一口气,轻到周围的空 分卷阅读53 气仿佛不曾稍动,轻到他自己几不可闻。 “保重。总裁大人。” 阚侃大步流星地回到办公区,远远望见高菲桌上造型清丽、旁逸斜出的插花,原本动荡腾涌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他推门走进办公室,又慢慢掩上门。每次面见那个男人都是如此,只怪我太不沉着冷静。 他深呼吸了数次,发现桌上新送来一摞文件,电脑屏幕旁边冒出一盆滚圆饱满的仙人球。 阚侃俊眉轻扬,信步走过去,揭下盆边粘着的淡粉色便贴,上书几个灵动俊秀的墨蓝小楷: 无花粉防辐射 G.F. 落款是G.F.?一定又是高菲。她知道我对花粉过敏,便改送仙人球了,还真有她的!刹那间,他脑中蓦地闪过一个英文单词,随即哑然失笑。他轻抿起薄唇,在转椅里悠然晃了几晃,目不转睛地瞧着手中的便贴,忽而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促狭劲儿。 他拿起手机想了想,微微弯起唇角,修长的手指轻触几下,发出一句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 “喂?噢……是婷婷姐啊。” 下班后没多久,师姐胡尚婷突然来电,令高菲颇感意外。自与廖康成分手后,她与胡师姐也疏离了不少。虽然一直从她的网红店里订花,但两人约见的机会无多,原也是为了避免尬聊。 这一次,婷姐居然主动邀我见面,会不会是与明成有关呢?高菲的神思飘忽片刻,当年的点滴幸福原是多么自然温馨,婷姐不时邀请廖氏兄弟和她聚餐出游,两双爱侣亲密地携手谈笑,纵情高歌,把酒言欢,不知引来过多少艳羡的目光,可谁也未曾料到后来的转折与失落几成致命的创伤。 高菲翻阅材料的手指半晌未动,忽闻身旁响起冷淡的微嗔。 “复习心不在焉,昔日学霸安在?” 她恍然抬眼时,恰对上常轼那双幽谷寒潭似的清眸。 “呃……你给的那些复习材料,我已经看完了。” 常轼的视线横扫过她的桌面,“喔?对下周的考试胸有成竹,所以都不理师父了?这还真是只有状元徒弟,没有……哼哼。” 高菲偷眼向四下望去,幸而周围的工位空无一人,脸颊仍止不住地发烧。自与常轼在职场上重逢以来,尽管是由他带着自己熟悉工作,却从未提及“师父”一词。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皆因高中同桌时曾打过一次赌。 他们比赛解答立体几何题目,约定谁先做对就是对方的师父。高菲先解出了正确答案,常轼斜睨她一眼,不肯张口喊师父,而是趁她得意之际,拉她去练体育课的弱项——跳山羊。 高菲屡战屡败,不免有些气馁,常轼却不厌其烦地为她加油鼓劲,指点动作要领,还亲自为她做示范。直至她克服心理障碍,终于放开手脚,无论起跳、腾空和落地均动若脱兔,身轻似燕。 想起常轼初中时教会她骑车,而今又带她跳山羊,高菲抹着满额的汗水,莞尔一笑,“那我们就算互为师父好啦!” “少来啦,”常轼故作不屑地把嘴一撇,“谁要当你师父,要当就当你……” 高菲见他眼中闪过几许狡黠,猜到后面准没好话,“啪”地一声将跳山羊最上层的箱子推落在地,吐吐舌头甩下一句:“好师父啊,你还是自己收拾吧!”言罢,她便头也不回地跑没影儿了。 常轼见她神色有异,猜到她回想起了那段陈年旧事。他唇边轻启,方欲开口,高菲已然迅捷无比地合上资料,塞进文件夹,顺手抄起挎包,低低地说了句:“抱歉,我约了人,先走了。” “最近相亲倒是很频繁么。” 高菲蓦然回首,微微睁大晶亮的杏眼,凝视着他波澜不惊的双眸,眼底却似藏有暗箭凝而不发,仿佛在无声地指责她太过招摇,竟将相亲当作常态。 想起今晚与胡师姐之约,高菲心底泛起一股酸楚的微涩,转念又想不能给眼前之人任何错误的暗示,便硬起心肠淡然道:“随你怎么想吧。”言罢,她扭头欲走。 “站住,我有话要问你。” 她无奈地慢慢转回身。 “今天,我统计汇总本季度考勤,你有一次无故迟到的记录,是怎么回事?” 她蓦然想起,自己唯在他出差时迟到一回,正是柯耐在地铁中意外跌落台阶那日。既然答应柯耐不在他面前提起,如今夫复何言呢? 她咬咬下唇,垂首轻声道:“我忘记了。” “忘性果然不小。原本以为,你只会遗忘久远的过去,可没想到……”常轼眼含浅讽,稍顿了顿,“你知道这次迟到意味着什么吗?不仅转正考试时要被扣分,更不可能赢得JT年度新人奖。这些,你都明白吗?” 高菲见他眼底透着关切与哀婉的幽光,心头涌上一阵微热,恍然发觉不能就此纠缠,于是竭力稳住声调。 “有些东西,即使明白也于事无补。不是吗?” “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常轼猛然探身抓住她的皓腕,“你亲口告诉我,那次真的是意外吗?” 分卷阅读54 高菲发力想要甩脱他的手,试了试却没成功,不禁有些惶急。 “放开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常轼并未松手,反而加紧了力道,“柯耐摔落台阶,真的只是意外?” 话虽已脱口而出,常轼心中却一片茫然。我究竟希望她给出什么样的答案?是她,抑或不是?即使我知道真相又如何? “你在怀疑什么?怀疑我吗?柯耐对你说了什么?”高菲眼中急欲喷火一般。难道是那丫头信口攀诬?可我怎么也瞧不出她娇柔驯顺的外表之下,竟会藏着这种恶毒心肠啊。 “你觉得她会说什么?她即使不说,不代表有的人就没做。” 高菲听他言之凿凿,犹似实锤在握,登时惊恼地忿然一甩,终于脱离他的强力掌控。 “没有就是没有!” 她甫一冲入连廊,几乎与迎面的来人撞个满怀。她踉跄着退后时,对方忙探手扯住她的小臂。 “你没事吧?” ☆、诘问 高菲愕然举目,身着白色运动服的阚侃正关切地低眉瞧着她。她羞赧的视线滑向他扣住自己左腕的修长手指。他愣了一下,突然松开手,结实的上臂缓缓垂落至身侧。 她发觉阚BOSS的目光似已越过自己身后,注视着渐行渐近的某人。 “加班到现在啊,真是辛苦你了。”阚侃露出温和的浅笑。 常轼经过他们身侧,脚步不曾稍停,似裹挟着凉风倏然飘离,只微微点了点头。须臾间,他高瘦的身形便已消失在连廊尽头,一声冷哼似有若无地随之远去。 此刻,阚侃不同寻常的那一身素洁的运动装扮,隐约透出似幻似真的几分朦胧。高菲不由得惊为天人,同时感受到他身上自然散逸的男子气息。 阚BOSS不愧是“JT肌肉团”的领军人物,短袖T恤下凸起的健硕手臂,天生一副宽厚的双肩,配以俊朗清逸的精致容貌,外加一袭皓如皎月的运动衣装,无怪乎著名的大卫雕像再度浮现于她心头。他大概刚从健身房出来,浑身透着有氧运动过后的爽利与温热,顺柔的发丝间藏着些许晶亮的汗珠。 高菲一时讷然无语,阚侃却粲然而笑道:“怎么不说话了,加菲猫同学?” 在阒寂无人的空荡连廊中,这句轻声细语入耳时显得格外清晰震撼。 “呃?”她错愕地奇道,“你……你那条微信,真是发给我的吗?”下午她收到阚侃的微信,唯有莫名其妙的一句——多谢了,加菲猫同学。 “不然呢?”他眼中闪过一缕平素极罕见的促狭笑意,“G.F.,难道不是Garfield——加菲猫么?” “天呐,BOSS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高菲瞪大了双眼。 “那你告诉我,它是什么?”阚侃交抱起双臂,笑眯眯地略偏了偏头。 “它不就是……”高菲的话音戛然顿住,讶异他不可能联想不到她姓名的首字母啊,但是再一转念……OMG! 倏忽间,她已霞飞满面,樱唇翕合间唯余沉寂。她记得,落款时恰接到柯耐的来电,有些心烦意乱地提到自己不会太早回去,顺手在便签上写下G.F.,事后竟也没再多想,肯定是脑子根本不在线啊。又或者,那才是她潜意识的幽谷中深藏的某种隐秘心愿吗? 阚侃并未咄咄相逼,只眼中含笑地凝视着她,稍透出些许小小的得意。 “那个……我先走了。”高菲面红耳热,正欲快步绕过阚侃身边,忽听他温言说道:“去哪儿?我送送你吧。” 她羞涩地摆摆手,“不远不远,我自己走去就行。” “那好,我陪你走一段。” “哎,你别跑得那么快嘛——”徐晨星拖长声调,嘟起樱唇,顺风而呼道,“你这哪儿是陪我练习半马啊?自己一溜烟疯得没影儿了。”言罢,她弯下腰呼哧呼哧地娇喘起来。 前方约一箭之地开外的高瘦男子蓦然回身,微微挂汗的娃娃脸上挤出一丝歉然的笑意,又折返回来拉住她的手臂摇了摇,“好啦,我拖着你跑行不行?” “你驮着我还差不多,老阿姨都快被你给累残了!”晨星不忿地甩甩头,摆出一副经典的傲娇模样,她深知这一招在男友身上最为奏效,几乎屡试不爽。 秦沐平轻抚着她的后背,温言安慰道:“好好好,不就是让我背你嘛,小case!就当是负重跑半马呗,等将来没了你,我的成绩肯定能爆表。” “什么叫‘没了我’啊?合着还把我当负担了?”徐晨星瞪圆了眼睛,“啪”地一下推开他的胳膊,“你少在那儿拐弯抹角地打击我,要是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朝三暮四、招花惹草的,我就从这儿跳下去。”她抬手一指旁边如青缎子般幽暗的护城河面。 秦沐平心底忽地一颤,眼前划过女子陡然坠落的凄凉身影。他仿佛瞬间失去重心一般,险些没能站稳,脸色肃然地郑重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怎么能……” “我有什 分卷阅读55 么不能的,你倒是说说看呐?”晨星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又不依不饶地白了他一眼。 面对她的胡搅蛮缠和刁难诘问,沐平迫使自己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 “在我心里,你总是无法无天,所以无所不能。可你要记得,那只限于在我眼里,在我心中,因为我爱你,所以才包容你的一切。” 徐晨星注视着他含情凝睇的神情,那张素来看似大阿福的可喜面容,此刻竟隐现出几许落寞的惆怅,几分淡淡的哀伤。她深吸了口气,幽幽地吐出一句:“什么‘无法无天’、‘无所不能’,还好你没说我无恶不作……” “你就是嘴硬,”沐平轻轻拥她入怀,下颌贴紧她的额头,“有时候,我觉得你对我坏是坏了一点,可也没到那种程度。”他感觉女友在怀中微抖,“怎么了?是不是咱们停下得太久,还是赶紧跑起来吧。”话音刚落,他便温柔地握住晨星微凉的右手,转头一起向前方的苍茫暮色中奔去。 徐晨星望着他棱角清晰却略带羞涩的侧颜,回味着他方才那番认真情切的表白,不由得想起两人在微信上“摇”到对方后的初见:低眉喝汤时,她无意间撩拨起鬓边如瀑的长发,露出额角那道月牙形的旧疤,正在神色尴尬之际,秦沐平忽然莞尔笑道:“你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吗?天使降临人间以后,上帝怕自己再也分辨不出他们,于是就在每个天使身上烙下了印记,比如:月亮女神的印记。” 在飘渺朦胧的月色下,高菲按捺住好奇之心翘首静待着,不知阚BOSS没让自己随他同去地库是何道理。令高菲惊奇的是,阚侃从车库中推出一辆轻便小巧的折叠自行车,伸手拍了拍车座。 “你骑我走,还是我骑你走?” 她暗笑这句问话的措辞听着好诡异,又定睛瞧着他的宝贝单车,犹豫了片刻。 “呃,还是有请BOSS上马吧。” 阚侃微微一笑,身手矫健地跨上了银白色坐骑。 胡尚婷约高菲在“花开时分”精品店见面,地址就在距离JT高科约两站地的繁华步行街边。阚侃沿道旁徐徐蹬车,高菲则尽量快步前行,既是为了赶时间,亦不想被熟人撞见二人并肩同行的这一幕。 “那是一家什么样的花店呢?” 高菲侧头望向阚侃,在昏黄路灯的映照下,他俊美的侧颜虽棱角清明,却蕴着一团温和的柔光,神情也平静而温柔,一如在福利院中面对小松时那样。因与常轼的争执和误解生发的烦闷愁苦渐渐消散无痕,她甚至有些恍惚,似隐隐期盼这段并不遥远的路途能无尽延伸,直至走入一片遥不可及的温暖之地。 “店里是什么样子的呢?”阚侃见她沉默,微笑着重问了一遍。 “你和明成那么熟,还没去过他女友店里吗?不想进去瞧瞧?”高菲偏头嫣然一笑。 “嚯,”阚侃微笑着摇头,“你忘记为何送我仙人球了?” 高菲羞涩掩面道:“哎呀,真对不起……”她忽生出一种奇异之感:今晚,常轼也曾埋怨她健忘,令她尴尬着恼;而阚侃的打趣却令她轻松自在,竟还厚颜笑出声来。 她仰望清朗的夜空,语调幽幽颇为怀念,“记得我上次去时,陈列柜就像可以自由拼接的立体拼图,都是简洁的欧式线条,四壁樟木飘香,和花香呼应,给人一种亲切的艺术享受。” 阚侃微笑颔首,“看来,店主的品位格调很高哦。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因为明成的关系么?” 高菲想起胡尚婷那温婉动人的娇羞模样,抿嘴而笑道:“恰恰相反,是我推荐胡师姐去明成店里的,也算是他们的半个红娘吧。” “原来如此。那么另外半个呢?” “当然是明成的精品咖啡啦。” 阚侃轻轻勾了勾唇角,只默默踩着车镫,不再多言。 高菲察觉到他陷入难以名状的寂寥,猜测他是想起了廖康成和自己的关系。既然胡师姐是明成的男友,必也与廖康成熟识。她此番去见师姐,又恰在与廖康成会面后不久,不知阚侃作何感想? 沉默一直延续至店门口,两人虽各怀心事,倒也并不觉得如何尴尬。 花店橱窗中摆放着高低错落的装饰花瓶,设计华贵而大气。白瓷瓶中匠心独运地插着各色玫瑰,更衬出花瓶的雅致线条与荧荧光泽。 “我就不进去了,”阚侃慢慢停稳单车,扭头看向高菲,“回去注意安全,加菲猫同学。”话音未落,他忽而记起令人饮之难忘的耶加雪菲。 高菲低眉致谢时,暗自庆幸笼盖周身的夜幕遮掩了自己微热的粉颊。 望着她消失在金属镂花店门后的倩影,阚侃轻吁了口气,沉吟着将双手互相搓搓,从衣兜中掏出手机瞥了眼时间,迅速拨通一个号码。 “明成,你今晚在哪家店值班?” 阚侃迎着清劲脆冽的晚风,一路飘然而至距花店五公里外的Swanna Coffee精品店。途径一方空旷广场的外沿时,他遥望着某个身形酷似高菲的女子为同行的男伴拢紧大衣的翻领。阚侃眼见呼 分卷阅读56 出的暖雾被劈面的寒风吹散,却无心扣紧领子。 我太需要钻心的寒意逼退萦扰,刺面的冷寂带来醒爽,甚至企盼一场冬夜疾雨来浇散千回百转、恣意激荡的焦灼思绪。阚侃渴求地想着,无望地盼着,不知不觉间已在咖啡店外捏紧车闸,跃下坐骑。他独自静立于店门外,约略整理了一下纷繁的心念,才伸手推开那道久违的店门。 在象牙塔岁月里,胡尚婷向来以过人的衣品著称,今日一身纯洁清逸、仙袂飘飘的凡素白衫出现在高菲面前,令她不禁想起方才分别之人。 师姐安然浅笑道:“怎么?好久不见,认不出我了?” “啊,怎么会呢,”高菲感受着师姐流溢花香的亲切语调,略微偏了偏头,“只是没想到你会约我见面。” 每每相见之下,高菲都有感于胡尚婷那种芭蕾舞者的优雅从容,感喟女人最持久的资本不在外表而在气质。婷婷的眉眼并不出挑,乍看之下绝非倾城之貌,却自有一种似与生俱来的卓然魅力,使人不忍遽然移目。 胡尚婷温柔地拉起高菲的手,仿佛出没于丛林水泽的空灵仙子,引她穿过独特立体造型的层叠花架,来到位于后部的迷你日式茶室。简洁的空间布局,巧妙的升降式台面,处于繁华都市的视觉负担骤然减轻了不少,令人心旷神怡。 “师姐,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哦。” “嗯?”跪坐斟茶的胡尚婷轻撩起如水的清雅眸光,恬静地一笑,“怎么说呢?” 高菲怀揣几分虔敬,倾身接过精致的青花茶盏,“你带我走进来时,就像在花丛中悠游漫步的诗人,在我心里你一直是这样的。” “承蒙抬爱哦,”尚婷会心莞尔,继而平静地端详着她,“近来,你见了不止我一个老相识吧?” 高菲端杯的手指陡然微颤,半垂下眼帘,凝视着澄亮明澈、兰芝馥郁的大红袍,“是啊,之前去过明成店里,他刚好在的。” “明成,”阚侃抿着心心念念的耶加雪菲,沉吟半晌后,终究按捺不住,决定开门见山,“你哥最近见过高菲了?” 廖明成定定地瞧着他,揣摩问题背后的深意,“是,又怎样?” “回心转意,旧情复燃?”阚侃把持着不高不低的揶揄声调,疑心明成不止是凑巧在那日替哥哥传话。 明成轻抿双唇,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然而,他又是多么渴望自己能确知答案。 阚侃打量着办公桌上瓷瓶中那束皎洁的白玫瑰,心念倏忽一动,“如果没猜错,这大概是‘花开时分’的主打吧?” 明成听他转移话题,稍稍松了口气,“你也听说过那家店?” “当然,我刚才恰好路过。” “师姐,”高菲稳稳地搁下茶盏,“所谓Swanna店里的常客,不知你指的是哪位呢?” 胡尚婷轻浅地一弯唇角,神情宁定而柔和,仿若萦绕着袅袅茶香,“在你我之间,那个名字,我想,不用特别提起吧。” 该来的总会到来,今日相约果然意在追问廖康成之事。高菲定了定神,“我想也是。” “那么,你能否如实相告,”尚婷的语调温婉有如魅惑,“在你心目中,那人究竟占据着怎样的地位?” 阚侃将手指在桌上依次敲了几轮,耐心地等待明成主动开口。他犹记康成向高菲出示过几张照片,却不知明成是否得悉此事,或亦亲身参与其中。 “那家小店,是我女朋友在经营。” “嗯,我想也是,”阚侃轻笑道,“机缘巧合,她还是你和高菲的师姐?” 明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坦承道:“不瞒侃哥说,当年,高菲曾为我们牵线搭桥”。 阚侃微微侧目,“如今,你们也打算帮高菲破镜重圆么?” ☆、点醒 “A计划没有成功?呃,你稍等我一下。” 在喧闹嘈杂的酒吧里,苏莱突然接到师妹徐晨星的来电,不由得环目四顾,起身避到略为清静些的角落处。 苏莱压低声音道:“前几天,我明明发现BOSS每次一见到她,就把脸沉得跟要掉地上似的,怎么会……” “可是我今晚加班出来,恰好碰见阚总和高菲一起离开公司,”徐晨星蹙眉说道,“我稍微跟了他们一段路,发现你家BOSS居然慢悠悠地骑车陪着她走,直到她进了花店,这才恋恋不舍似的转身离开。他们的关系非但没有疏远,貌似反倒更近了一步,这是个神马情况啊?” 苏莱沉吟片刻,忽而心生一计。 “下周,新员工要参加转正考试,我们还有机会执行B计划。” “师姐,你已经想好了吗?”晨星将信将疑道。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挂断电话后,徐晨星倚靠在窗边,俯望着一双情侣亲密地手挽着手,并肩款步走入她租住的公寓楼。不知为何,此时她竟连男友秦沐平一丁点的好也想不起来,只心乱如麻地叹了口气。b 分卷阅读57 r   为什么公司里的男神阚侃会和高菲走到一起?为什么所有的好处总是被她一人占尽独得?为什么这个世界对我如此不公?究竟是为什么…… 廖明成倚立窗边,交抱双臂,凝视着似笑非笑的阚侃,“侃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真的对高菲动心了?” 阚侃轻啜已经半凉的咖啡,微微一笑,“所谓‘破镜重圆’,我指的应该是你哥吧,怎么将话题扯到我身上来了?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对于真正走进我内心的女人,我只愿永不放手;既然决定放手,那就永不回头。” 明成会意地嘿嘿一笑,“闻大小姐显然属于后者喽,可是前者似乎还不曾有过。” 阚侃半垂下眼帘,隐忍地轻哼一声,好似苦行修炼之人在负痛前行。我虽然深爱过闻倩,而今却只能以另一种方式。这种“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的伤痛,他却无法启齿对任何人言说。 每每念及高菲,他总是莫名无端地升起一缕暗暗浮动的心香,白莲皎皎,幻开千朵,每朵都是她纤巧婉约的熟悉面容。虽道不明情之所起,却无妨一往而深。 阚侃不愿多作解释,只眼望窗外的深沉夜色,淡然说道:“我和高菲之间的事情,别人是不会明白的,甚至就连她自己也不了然。” “噢?”明成轻挑浓眉,微露出些许犹疑。 阚侃扯出一丝笑意,“我们还是,先说说你哥吧。” “你要和我谈廖康成?”高菲凝眉沉吟,一字一顿道,“可我们已经分手了。” 胡尚婷眨了眨眼,神情专注地看着高菲,“这的确不是什么新闻。不过,倘若你无法坦然谈论前任,那他就尚未完全被岁月湮没,彻底成为过去时。不是吗?” 高菲稍显敬畏地点点头,“师姐向来锦心绣口,妙语连珠。看来,我只有五体投地、甘拜下风的份了。” “我可不要你五体投地、甘拜下风,”尚婷浅淡地笑了笑,“只盼你能高抬贵手,手下留情。” 高菲微微睁大双眸,“我不懂师姐的意思。” 胡尚婷将宽松的衣袖轻拢在跪坐的膝上,身体稍稍前倾,略一低头道:“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果真有得罪之处,还望你不要见怪。” “即使你对我有所隐瞒,我也绝不会怪你的,”阚侃轻轻撂下杯子,起身向明成移近两步,“虽然你喊我一声哥,毕竟康成才是你的亲哥哥。我很清楚,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无可替代的。” 良久,廖明成凝眉深忖,寂然无语。他想起家人竭力反对自己单飞开店时,阚侃回复邮件鼓励他“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又毫不犹豫地取出大笔积蓄,助他度过创业初期的融资难关;第一家门店顺利开业时,哥哥康成恰好出差在外,阚侃专程从美国飞回,亲自送来窖藏多年的加州啸鹰赤霞珠干红,与他开怀畅饮,对酒高歌……若说我与阚侃多年的情谊胜似手足之情,却也并非言过其实。 想到此处,明成挺直了腰身,诚挚地抬眼看向他。 “侃哥,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哥哥他……他动用私家侦探暗中查访,我不清楚他在调查什么,又为何要查,但总觉得此事和高菲有关。” “明成托付你的事,竟然与我有关?”高菲隐隐感到惴惴难安。 “是的,”胡尚婷定定地瞧着高菲,似欲从她脸上寻获些许有利的暗示,“恕我直言,明成听说大哥又约了你见面,担心你们重新回到彼此伤害的相处模式,他不愿再看到你们当中有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高菲仔细回味着这番话。彼此伤害?廖康成究竟对弟弟说过些什么,以至于明成误以为我伤害了他哥哥?可奇怪的是,廖康成向来死爱面子、丑不外扬,曾说即使对弟弟也要有所保留,明成又是如何得知他伤害过我的呢? 胡尚婷见她神色阴晴不定,久久讷然无语,便用委婉的语调继续道:“按理说,这只是你们两人的事,明成虽以兄弟之亲,本也不该插手;而我是个外人,就更不该多事了……” “不,”高菲蓦然抬眸道,“婷姐,你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我好。” “既然你通情达理,我也就不必拐弯抹角了,”尚婷的肩膀稍稍一松,心平气和地说,“不知道你能不能,就此下定决心远离廖康成?至少,不要再给他任何错误的暗示。” “康成难道从没暗示过你,他可能在调查什么人,或是什么事吗?” 明成无奈地摇头而叹道:“没有。况且,那位私家侦探的口风非常紧,我几次旁敲侧击地打探消息,最后都无功而返,一无所获。” “那么,会不会是……”阚侃略一沉吟,“和高菲的那次相亲有关?” 明成仔细回忆过后,忽而恍然道:“从时间上看,哥哥联系他,的确是在相亲那天以后。” 阚侃复又留心琢磨廖康成与高菲会面的情形:他几乎将照片一股脑儿地泼洒在她面前,若是两人往昔的甜蜜合照,应该不会如此随意才是;她凝神细看 分卷阅读58 照片之后,似有些惊惶不安,难以置信,如果只是几张旧照,也该不会显露出那种神情。由此观之,高菲当晚是初见那些相片,而它们多半出自明成所谓的私家侦探之手。唉,都怪我情之所系,关心则乱,原本早可窥见这些端倪的。 “依我看来,你哥哥在调查的,恐怕就是高菲相亲的对象——秦沐平。” 明成再次恍然地“噢”了一声,“你这倒是提醒我了,哥哥确实找店员要过那天的签账单,上面应该就有那人的名字。” “师姐,你可以放心,我本不愿再提起他的名字,”高菲平静地说,“更不必说给他任何错误的暗示了。” “也许吧,但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也是常有的,”胡尚婷向后拢了拢墨云般的鬓发,轻浅地笑笑,“恐怕这一次,康成哥还真应了那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呢。” 高菲不由得记起,廖康成不惜为她动用私家侦探,暗地里调查秦沐平的行踪,还习惯性地为她要来receipt。她不禁感到丝丝汗颜,只得默然垂首。沉寂笼罩着这一方光线柔和、布置精巧的小小茶室,她们相向跪坐着,仿若两尊端妍静穆的仕女雕像。 良久,高菲才略显矜持地幽然道:“不瞒师姐,我其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从Swanna咖啡店里出来,阚侃心中兀自低回着明成末了那番中肯的言论。 哥哥和高菲,他们就像是两只剑拔弩张的刺猬,常常互相试探,也互相伤害。每次走得稍近一步,仿佛就会不经意地刺痛对方,无端的争吵随之而来。作为一个局外人,虽然难辨他们究竟孰是孰非,但我真不希望他们重头再来,也很担心最终无非重蹈覆辙,总会至少有一个人受伤。 阚侃飞身跃上单车,归家途中漫不经心地骑着,既像是无所用心,又似顾虑重重。他于烦闷中无意间记起“逍遥”之印,自嘲般地苦笑了一下。曾经的他,不乏年少轻狂的无尽热望,原以为跨上这架现代的坐骑便可逍遥自在,如同赫尔墨斯附体,亦如鹏抟九天之外。如今想来,人生哪得真正的逍遥自在,又何以毫无顾忌地远走高飞? 高菲回到幽暗的客厅,发现柯耐已早早地缩入被窝,将房门虚掩着,正低声与常轼煲电话粥。她颓然倚靠在软垫上,身子陷入沙发凹深处,她揽过旁边的手绣靠垫抱在身前,心中却感觉出奇的彷徨。 她始料未及的是,在多时不见的胡师姐面前,在前男友胞弟的女朋友面前,自己竟心安理得地说出“喜欢”上一个人,既无微醺的铺垫,亦无微妙的朦胧,就那么坦荡自如,泰然自若地吐露了本该隐藏最深的心事。更为神奇的是,阚BOSS今晚一路相随陪她走去花店,貌似竟也毫无违和感,仿佛自光阴之始、混沌初开,两人便就那样一路走着,是否亦将继续走下去呢? 高菲快步奔进洗手间,俯身向微烫的面颊上泼了些冷水。凝视着镜中淋漓的面容,她轻轻摇了摇头。高菲啊高菲,眼看下周就要参加转正考试了,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还是先考虑如何顺利通关吧!否则,阚侃可就不是你家BOSS了。 想到柯耐口中常说的“你家BOSS”,高菲心底忽而淌过涓涓暖流,再也感受不到脸边滑落的滴滴冷水。继而,她心中迸出一阵微刺的痛,柯耐是不是对常轼说了什么,才引起他莫名的误会?我是否该考虑搬出去住,远离他们二人的情感漩涡? 此刻,高菲耳畔隐约传来柯耐的轻声笑语,听着有些闷闷的,像是她躲在被子下面发出来的。高菲定了定神,冲着镜中的自己用力点点头。对的,等转正考试结束以后,我马上就开始找房,因为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但我必须留在JT高科…… JT高科向来重视人才培养,故此也格外看重转正考试,由人力资源部阚总亲自担任主考官。下午的笔试在阶梯培训室举行,30余名考生均为入职半载的新员工。高菲坐在第二排靠边的位置。常轼将考卷发到她手上时,在桌边略微多停了两秒,用温和的眼神示意她加油。自从他盘问柯耐坠落的真相以来,对她已少有这般柔和的目光。 高菲先是一愣,继而平静颔首,却意外地发觉眼皮格外滞重沉倦。奇怪啊,为了提振精神,我刚刚才喝过速溶咖啡的。怎么会……她使劲甩甩头,将手肘抵在桌上,勉力撑住前额。 阚侃端然立于最前方的讲台后,居高临下洞若观火,惊讶地察觉到高菲神色萎顿,精神涣散。他想了想,仍语调平静地说:“虽然考试安排在下午,比较容易走神犯困,还请各位打起精神,克服一下困难。” 高菲觉得他的声音仿佛是从深深的水底传来,模糊失真到几不可辨。 “笔试现在开始。” 随着阚总一声令下,考生们纷纷提笔答卷,场内一片肃寂,落针可闻。阚侃将深藏不露的眸光瞥向墙边,只见高菲慢慢握住钢笔,却似怅然踌躇般迟迟未动。突然,她手中的笔“啪”一声地滚落到桌上。 阚侃疑心渐起,信步走下讲台,状若无意地接近高菲的座位。与此同时,高菲读题的双眼逐渐模糊起来,头 分卷阅读59 脑中如混沌未开般的晦暗无光。奇怪,我这是……这是怎么了? 在沉重的眼帘隔绝仅存一线的迷离微光前,高菲望见的最后一幕是阚侃疾步向她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不是有意在文中夹杂英文的,实在是receipt的中文写出来以后,在手机上显示为两个方框。。。。不懂为啥连这都屏蔽? ☆、隐讳 久违了 一枕酣眠的贪梦 没有凄厉的嘶嚎 亦无可怖的诅咒 唯余白茫茫一片 落得自在清净 但愿永不复醒 再堕尘世的焦痛与迷蒙 折翼的蝴蝶没能坠入庄周的睡梦,轻薄的躯壳却自高邈的云端堕回到尘世中了。高菲顿感浑身无力,似有些不情不愿,低低地轻哼出声。 “你醒了?”极为温和的声线低回在她耳畔,她仿佛已有几个世纪,甚或几度轮回都没听过这熟悉可亲的声音了。 高菲努力撑起沉涩的眼睑,恰对上阚侃满目关切的幽深凝视,沉静的眼底透着柔柔的怜爱与疼惜。她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却愈发觉得脑中一片迷茫,完全不记得先前发生过什么事。 阚侃侧坐在床边,慢慢俯身低语道:“笔试的时候,你突然晕倒了,还记得吗?” 高菲眼中闪出惊疑之色,略感发干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出声。 阚侃默默起身掩上房门,倒了一杯温水,插上吸管,又坐回床前,递到高菲唇边让她抿了几口。他神色凝重地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为了谨慎起见,我回公司取来你考试前喝咖啡的杯子。检查结果显示,杯底残存的咖啡中含有某种精神类药物成分,疑似□□。” 高菲有些困惑地看着他,好似失语者终于寻回了声音,含混不清地问道:“那……是什么?” “一种用于镇静和催眠的药物,过量服用会出现精神错乱、严重嗜睡、心跳异常、呼吸困难等症状。”阚侃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反射性地动了一下,纵然羞涩却无力抽回。 “你……是不是还觉得乏力?” 高菲勉强点点头。 “能听懂我刚才的话吗?” 她轻抿起苍白的唇,会意地眨了眨眼。 阚侃维持着沉稳的语调,似乎是不愿惊吓到大梦初醒的她。 “□□有强力安眠镇定的作用,属于管制药品,但仍有人在网上违法买卖。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高菲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微惧,长睫轻颤投下若隐若现的阴翳,心中的那道阴影似也在渐渐拉长。 “仔细想一想,你在公司里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此刻,阚侃几已凑近高菲耳边,他柔顺的发丝在眼前拂过。她感到脸旁浮动着温热的暖流,心底却凝结着一片冰冷的寒意,倏忽间记起日本作家东野圭吾曾经说过: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一个是太阳,一个是人心。的确,人心有时竟比世间万物更奇谲诡诈,既令人琢磨不透,又不敢妄自揣测。 高菲委实犹豫难决:这一次,对方叫我当众出丑,大概只是低调示警,谁知以后会不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来。何况我在明、人在暗,本已处于劣势,如何忍心将眼前之人牵扯进来? 打定主意后,高菲淡淡地一笑,“很抱歉,让你虚惊一场了。” 阚侃猛然抬眸,略为惊诧地定睛看向她。 “什么?虚惊?” “可能我只是低血糖吧,之前偶尔也有过,不要紧的。” 细细琢磨她这话之后,阚侃忽然发觉,人性中最可贵的并非不谙世事因而内心纯净,而是经历晦风暗雨仍能坚守心底的本真与善良。然而,这回分明有人意欲对她下手,我又岂能袖手旁观? “难道你不曾怀疑过,这与之前谎报票据是同一人所为,企图毁了你在公司的形象和前途,或是想借此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高菲定定地看着他,唇角微微牵动,“你终于肯相信,那不是我作的假了?” 阚侃苦笑道:“事后,我又想了很久。其实,始终没有证据表明那是你做的;再说,我本也不愿相信。” 高菲轻叹一声,“同样,没有真凭实据,我又怎能随便怀疑?我与世无争,与人无求,谁会故意针对我呢?”言至此处,她心中已设想过某种可能,只是无心去面对和证实。 阚侃凝视着她沉默了一阵。 “好吧。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会按照低血糖去公布消息。给你做检查的赵医生是我多年的知交旧友,他也不会走漏风声的。”他稍用力捏了下她绵软的手,“但是,我决不容许再有下一次。” 高菲一时无语凝噎,半晌才幽幽低喃道:“谢谢你,阚侃。” “你说什么?” 在宽敞空落的总裁办公室里,闻敬天的声音虽然低沉,回荡在秘书阮雨蒙耳畔却显得格外震撼。 分卷阅读60 “总裁,”阮雨蒙恭谨地直视闻总,“据我观察,阚总也不算擅离职守,不知轻重。高菲突然在考场昏迷不醒,他作为主考官,理应负起责任。他带高菲去就医之前,特意叮嘱常轼负责监考,又对其他部下做了安排。” 闻敬天沉吟不语,只将手指在总裁椅背上轮番轻敲,过了一阵才问:“那个人力部的女孩叫高菲?她现在怎么样了?” 阮雨蒙如实答道:“按照您的吩咐,我去过医院。大夫说是低血糖导致的头晕,我离开医院时,她已经醒了。” “阚侃回来了?” 雨蒙略显犹豫道:“呃,还没有。” “哦?”闻敬天端详着阮秘书讳莫如深的表情,“你在医院看到了什么?” “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是你误打误撞地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开车送高菲回租屋的路上,阚侃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嗯?”高菲微微警觉地轻声应着,“比如说呢?” “比如,你偶然发现了不为人知的秘密,或是听说了可能毁人前程的闲言碎语。”阚侃稍向她这边瞟了一眼。 “为什么这样问?” 他稍显狡黠地轻笑一下,故作语调轻松道:“我的确很难想象,若非如此,为何有人要跟无毒无害的加菲猫作对啊。” 高菲心中纠结不已,既想对他一吐为快,了却多日来耿耿于怀的心头事,却又不愿此事牵扯到他,成为莫名的负担和拖累。她缓缓道出了折中的说法:“让我好好回忆一下,要是想到了就告诉你。” 阚侃想了想,终于绽出安心的浅笑,清雅的唇线浑然天成,语气柔和地问:“刚才在医院,你叫我什么?” 她迟疑片刻,忽而掩面羞赧道:“哎呀,BOSS别怪我哦,那时我刚醒,太没大没小了。” “不,”他宁谧的神情透出平素罕有的宠溺,“跟那时一样,你叫我的名字就好。” 阮雨蒙报告完她在病房外的见闻后,总裁沉吟良久,不发一语,只倒背着双手凭眺窗外。 雨蒙轻声道:“您要是没什么吩咐,那我先出去了?” “雨蒙,”总裁徐徐转过身,凝视着跟随自己近十年的秘书,“我听说,你表弟韩启辉一直是技术部的骨干精英,表现很突出。最近,公司内部有些机会,让他多留意吧。” 阮雨蒙的丹凤眼中微转着秋波流韵,却只低眉嫣然一笑。 “对于这件事,你该知道要怎么做了?” 阮秘书微微颔首,“总裁请放心。”她刚要转身,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回头来,“还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闻敬天轻轻颔首,眼神中带着平和与信任的柔光,示意她但讲无妨。 “您曾要我留意另外一个人。最近,她似乎和廖氏的长子走得很近。” “噢?”闻敬天略感讶异地蹙了蹙眉,“是你亲眼所见?” 阮雨蒙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阮秘书退出去以后,闻敬天心潮澎湃难平,想到自己曾经信任有加、委以重任,如今却被阮雨蒙怀疑有所不轨企图的那个人,他长叹一声,沉思良久。继而,他不禁又转念想起阚侃和高菲。一幕幕往事不期然地浮上心头,他眼中渐渐有些潮润了。 美云,你听到了吗?阿侃似乎已走出先前的阴影,又有心上人了。今日之事难道是命中注定的巧合吗?你不知当初自己晕倒时,脸色是多么苍白憔悴,令人见之心生爱怜。我最初握住你的手,也是在医院的病床前;果然是造化弄人,我同样在病床前失去你,终未能在阴阳两隔前,再握一次你的手,就连你的遗言都是弟弟青云转告我的……美云,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阚侃陪高菲走进租屋时,正巧常轼和柯耐在客厅里对坐闲谈。柯耐赶忙迎过来扶住高菲,急切地拉着她上下打量,满面焦急道:“听说你在考场晕倒,我都要急死了!” 高菲拍拍她的手,勉强笑了笑,“没事的,你看我这不都好了吗?” 自从被常轼逼问坠落事故的真相,高菲对柯耐似乎总有些隔膜,虽见她殷殷关怀心切,却仍难以坦然接受。常轼僵立于柯耐身后,阴郁的目光逡巡于阚侃与高菲之间,始终默然无语。 阚侃对上他游移不定的目光,诚挚地微笑道:“常轼,今天辛苦你了。” 常轼的嘴角不经意动了动,转身去兑了一杯温水,递给已被柯耐扶着坐下的高菲,语调平平地问:“怎么回事?” “没事,低血糖而已。”高菲垂眸接过水杯。 阚侃注视着他方才将暖瓶中的热水倒入凉水,本想走近交代几句阅卷和高菲补考的公事,却忍住什么也没说。 柯耐抬眼看向他,“阚总,多亏你把她送回来呢。过来一起坐坐吧?” 阚侃轻轻摇头,“她现在还比较虚弱,要多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高菲瞧瞧阚侃,又望向常轼,水色眸光中暗含着几许求恳。常轼点头应允,面无波澜地转向阚侃,“那我送你下去 分卷阅读61 。” 他们一前一后地默默走下台阶,朝着泊在小区门口的银色SUV走去。阚侃仿若漫不经心地问道:“她以前也有过低血糖吗?” “嗯。”常轼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着。 “什么时候?” 常轼扭头直视着BOSS,眼中微闪出疑虑与戒备,舐了一下半干的薄唇,“阚总,你究竟想问什么?” 一阵寒风从他们之间吹掠而过,他们脚边几片焦糖色的枯叶被风掀起,复又打着旋儿地慢慢落下。阚侃抬手翻起外套的衣领,目光宁定得仿佛早有准备,“你和高菲,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常轼的心微微抽紧,他曾经多么企盼重回她尚且娇憨的稚龄,回到他和她都青涩懵懂的豆蔻年华,回到比金缕衣更为贵重的少年时代。已升至唇边的那个答案,他一向无需刻意记起,只因从来不曾忘记。 须臾的踌躇后,他又将它悄然咽下,代之以淡淡的:“这有什么关系呢?” “也许关系重大,也许毫不相干,”阚侃稍撇了撇嘴,“只可惜,我还不得而知。”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一定听说过‘蝴蝶效应’吧。自然界尚且如此,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可能引发的影响和变数,谁又能算得准、理得清呢?我只是直觉地认为,这次事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阚侃侧过身去,坦诚地直面向他,“如果你不想她受到伤害,那我们的目标应该并不冲突。” 常轼的眉头微蹙,心下犹豫。阚侃这般用心遣词,也许是在暗示他已得悉我与高菲之间的隐秘过往?难道她晕倒不单单是因为低血糖? 他思前想后之际,忽听阚侃继续道:“我这样说,并不是在怀疑你和柯耐的感情,只是……我今天看到了你的眼神。” “眼神?” “不错,就是你看见高菲昏倒时的眼神。”阚侃的笑中隐隐地渗着苦涩,“那是一种,怎么说呢,恨不得以身代之的关切和焦急。再有,你见我抱起她赶去医院时,似乎还有些……恼恨。” 常轼别过脸去,不与他的视线相接。 “既然是BOSS,随你怎么说吧。” 阚侃绕到他身前,神情严肃而凝重,“我始终深信不疑的是,人一定要避免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比如:当无辜的人被错伤时,绝不能袖手旁观。这不是我作为上司对你的教训,而是我本人的恳求和希望。” 常轼默读出了他眼底郁积的深忧,浓重得似散不去、化不开,恍然明白他必已知晓某些内情。可那究竟是什么?我到底要不要主动摊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中的方框位置是一种迷药的学名,已被系统屏蔽。。。。。_! ☆、迷醉 “我会考虑你的话,但请给我一些时间。” 常轼将缓兵之计抛给了阚侃,旋即驾车前往高菲就诊的私立医院,在路上大致琢磨出一个权宜之计。他询问后得知,为高菲出具诊断报告的是赵华宇大夫,于是果断地叩响了赵主任的办公室房门。 赵华宇三十出头,因为有口罩的遮蔽,只露出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睛,却仍显得颇为精明干练。他眼见步入一个陌生的英俊男子,便和善地问明来意。 “噢,你说的是今天被送来就诊的高小姐啊,”赵主任想起好友阚侃的嘱托,心底微微一动,外表却面若平湖,波澜不兴,“请恕我不能直言相告。” “为什么呢?”常轼的声调略为上扬,仍显得谨慎而克制。 “这个嘛,”赵大夫虽眼含笑意,语调却带着职业化的严肃冷峻,“我相信,您能理解我们做医生这一行的特殊性,还有我们需要遵循的原则。” 常轼孤注一掷,搬出打好了腹稿的谎言:“可我是她的男朋友啊!她在单位突然昏倒,我不在现场。后来问起,她怕我担心又不肯说,反教我更加担心了,所以才冒昧向您请教。” 赵华宇沉吟不语,心中颇为骇然。我与阚侃老弟在某次旅游途中偶然相识,围炉夜话,一见如故。他怀抱高菲前来就诊时,我们也有过一番交谈。瞧出老友的惶急不安,我便调侃了他几句,孰料他毫不讳言与这女孩倾心而交。若是她已有男友,阚老弟又何出此言呢?以我对他品性的了解,绝不会上演横刀夺爱的狗血闹剧戏码。 “噢,原来如此,”赵大夫不疾不徐地回应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如果连她本人都不愿向你吐露,那必定有她的理由。我作为医生,是不是也该尊重她的隐私呢?” 在赵大夫那里碰了个软钉子,常轼感觉说不出的压抑和烦闷。从医院出来,他信马游缰似的一通乱开乱闯,途径某个热闹非凡的酒吧,便一头扎了进去,好让喧嚣淹没汹涌起伏的心潮。 起初,他想点平日喝惯的“长岛冰茶”,恍然瞥见据传海明威曾偏爱的“莫寄托”,顿觉这酒的中译名无比应景,恰与自己的心绪相呼应,遂抱定不醉不归之意。淡淡的薄荷与青柠香气原本沁人心脾,可他喝在口中反觉酸涩难耐, 分卷阅读62 当真成了“借酒消愁愁更愁”。 我的确不该将感情寄托在她身上,她心里早就有了别人,早就……有了……另一个与她分享秘密的人……神情恍惚间,他朦朦胧胧感到有个身姿婀娜出挑的女子走近,极其妩媚惑人的声线犹似迢迢飘来:“呦,你也在这里呀?” 他慢慢从吧台上撩起迷离的醉眼,面前的人影不住地飘移晃动,仿佛有意挑逗似的,偏就让他看不清、抓不到。此刻,他慵懒乏力得很,也不去多加理会,又仰头痛饮了一口,不慎被呛得猛咳起来。 手机铃声凑巧响起,在满室沸腾喧闹中,孤独无助地轻唱着张信哲的那首《初恋的地方》。 我记得有一个地方 我永远 永远不能忘 我和他在那里定下了情 共度过好时光 那是一个好地方 高山青青流水长 陪伴着我们俩 初恋的滋味那么甜 怎不叫人向往…… 他几乎连看都不看,直接掐断了电话,又猛地扯开衬衣领口。一只娇嫩的纤手轻抚他颤动的宽厚背脊,金栗色卷发掩映下的神秘面容带着幽魅的香氛凑近。 “你没事吧?宝贝。” “你叫我什么?”常轼埋首于双臂间,闷闷地低吼道。 女人伸手搭在他攥着手机的右拳上,戚戚哀求般嗲声道:“你怎么忘记了?我说过的,你就是我的初恋啊,宝贝。” 常轼猛然抬眸,只见徐晨星波光流转的媚眼在面前摇曳,忽远忽近地流溢着无尽暧昧。他将唇角轻轻一撇,鼻中喷出孤傲的冷气。 “顶多是单相思罢。” “有太多的初恋,要么以单相思开始,要么以单相思收场,难道你不认同吗?”徐晨星并不着恼,只捏了捏他的拳头,仿佛要融解感化一块顽石。 常轼倏地撤回了手,手机却因抓握不稳掉到地上。徐晨星抢先跳下高脚椅,俯身拾起手机,递还给他时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随即微哂道:“我猜你的锁屏密码,该不会还是那人的生日——0606吧?” 他劈手夺过去,羞愤异常地嚷道:“要你多管!”只是周遭太过喧腾,他的忿然咆哮全然失掉了威力,甫一脱口便消散在人声鼎沸和觥筹交错中。 “我怎能忍心不管呢,”徐晨星秀眉微挑,轻撩了一下额前散落的柔顺刘海,“这十几年来,‘丑八怪’的光荣称号虽说是拜你所赐,可你又怎能忍心弃我于不顾,对不对?” 常轼斜了一眼她额边的疤痕,蓦然想起十一岁那年的旧事:五年级某天放学后,他饶有兴致地拉着高菲去练足球,她踢飞的球恰撞上邻家女孩的后背,无巧不巧的,她跌倒时撞破了额角。女孩的家长找上门来,他径自挡在高菲身前,坚称那是自己踢的,一切与高菲无关。 而那位邻家女孩,正是眼前的徐晨星,与他们不在同一所小学,住处相隔却不算远。之后的看医问药全由常轼家一手操办,因此,高菲对徐晨星只残存着些许朦胧的记忆碎片,并不确知其名姓。 徐晨星见常轼沉吟,猜到他已陷入丝丝缕缕的往昔光景,便也随着他去,只将血腥玛丽灌下口去。刹那间,甜酸苦辣一齐骤袭向味蕾,胡椒与芥末的微辣横行于唇齿之间,却又似缠绵悱恻的苦恋般动人心魄。 她想起幼年时,常轼在家人陪同下带她去医院检查伤势,一路不停安慰她会没事的;在缝合手术后,他拎着水果去看望她,关切地问她伤口还痛不痛;她出院以后,常轼又多次来家中探视,想方设法安抚她的情绪;最终,她额边留下一道难看的永恒伤疤,他便讲些奇闻异事逗她开怀大笑,暂时忘却烦恼与伤痛。 徐家父母原本不甚关心女儿晨星,经常外出打牌搓麻,时而通宵达旦,当真是应了他们给女儿起的名字,伴着天上即将谢幕隐退的晨星回家。他们见常家经营的是珠宝玉器生意,在当地小有名气,便起了觊觎之心,打算借女儿的伤势狠敲竹杠,捞些现成的便宜。 既生了这种心思,他们终于对女儿之事倍加关切,却令看清了这一点的徐晨星感觉自己成了被人利用、任人摆布的一粒棋子、一种筹码,因此心中颇不痛快,脾气也愈发桀骜不驯起来。 虽然两家的长辈为赔偿事宜吵得不可开交,但徐家见常轼能让养伤的女儿心情愉快,也就不公然反对他们来往。后来,正值豆蔻年华的徐晨星渐渐对他产生依赖,每天都扒着窗口苦苦等待他前来看望。若是一连几日不见踪影,她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直到有一天,她去常家开的珠宝店“堵门”,偶听他的异母弟弟常轩提起,哥哥放学后经常陪同班女生高菲玩……徐晨星忆及此处,骤然捏紧了血腥玛丽的酒杯,指关节几近微微发白,配上杯中殷红如血的酒水,犹似白骨般惨淡瘆人。 高菲的名字仿佛横行的盗贼一般,不由分说地闯进她情窦初萌的内心世界,投下一道浓重的阴影。她时常暗自企盼,若能换得常轼恒久无变的关心与陪伴,即使自己再添几道伤疤也在所不惜。然 分卷阅读63 而,高菲的出现却无情地击碎了她的一厢情愿和少女痴梦。 我是在做梦吗?莫非真是她们? 在向日葵彩绘玻璃台灯那轮柔和的橘光下,高菲手捧母亲寄来的大学毕业纪念册,仔细端详着几个女生青春靓丽的容颜。她们与我分属不同专业,平时只是点头而过的泛泛之交。那晚乍见廖康成抛出的照片,又碍于偷拍时的光线昏暗,依稀记得与秦沐平有染的女子似乎便是这四人。 秦沐平为何要同时接近她们和我呢?只是独独因为他以拈花惹草、招蜂引蝶为乐?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么?高菲百思不解地摇摇头,又扫了一遍她们的名字:隋澜心、冯晴子、高芙和肖颖儿。 她低眉细看高芙的小照,眉宇间竟与自己有些相近。有一次,在社团组织的插花艺术节活动时,我曾跟她聊过天,好像还是老乡呢。秦沐平与我们并不同校,或许原本打算接近的对象是她,却搞错了名姓亦未可知。 等一下!高菲忽而想起什么,感觉后背陡然窜起一阵阴森的寒意,迅速翻到她要找寻的那页,却扑了个空。 我记得大四上学期时,有个女生好像出事了……她们班果然没有贴出她的照片,那女孩叫什么名字来着?我仿佛记得,见到隋澜心她们几个的场景和那女生有关,可究竟是什么关联呢? 高菲越发感到此事暗藏玄机,自己犹若正被某个无底黑洞牵引着,身不由己地越陷越深。然而,我如何才能证实?难道要打破先前的誓言,再次联系廖康成,透过那些偷拍的照片一探究竟?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头好痛啊…… 高菲捂着脑袋伏在桌上,眼角余光不经意地落在旁边一个纸箱上。母亲大人真是细心又贴心,也许是怕我无聊寂寞,除了毕业手册之外,还专门打包寄来一箱书,大概都是我从前的旧物吧。俗话说物换星移,可为什么我的东西还在,有些记忆却模糊不清了呢? “老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联系你,现在讲话方便吗?” 阚侃意外接到赵华宇医生的来电,心中微微一惊,急忙问道:“华哥,是不是高菲的诊断报告出了什么问题?” “呃,”赵医生犹豫片刻,“那倒不是。” “噢……”阚侃紧绷的面容掠过一丝释然,随即自嘲似的歉然道,“不好意思,刚才打断你,是我太着急了。请你继续吧。” 赵华宇暗自发笑,阚老弟果然对高菲那丫头关怀备至,所以关心则乱嘛。“有件事情,虽然与她的健康状况无关,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 阚侃抬起遥控器,压低了环绕立体声音响正在播放的歌剧《卡门》,开始凝神静听。 “你送高菲出院以后,有个长相挺帅气的小子找上门来,跟我打听高菲的情况。而且……” 赵华宇忽而顿住了,阚侃颇感讶异地问:“而且什么?” “他自称是高菲的男友。” 阚侃默不做声,心中却百转千回。会自称高菲“男友”的,大概只有那个人了。可是事发突然,他怎会如此耳目轻灵?莫非公司中暗藏着他的内线?他主动找上门去探问,显然对高菲难以斩断情丝…… “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可没你那种满腹经纶的文学功底,形容不太上来哦。”赵华宇咧嘴一笑,“我们做大夫的,只看病,不看脸。反正是很挺拔帅气的那种。我这是快人快语,老弟可别见怪啊。” “哪里,还要多谢你告诉我。” 挂断电话后,阚侃在膝上随乐曲敲出拍子,一边寻思着赵华宇方才那番话。若是常轼想要打探消息,多半会询问我或是高菲本人,而廖康成碍于过往的情缘已断,大抵只得另辟蹊径。他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也的确当得起“帅哥”二字;不过,单凭这些尚无法证明那人就是他。看来,我总归要设法一探究竟才行。 此刻,客厅内响起卡门的著名咏叹调《爱情是一只不羁的鸟儿》,这段深入人心的旋律在阚侃心中不住地回旋,久久挥之不去。他记得歌词大致是这样: 爱情是一只不羁的鸟儿 任谁都无法驯服 如果它选择拒绝 对它的召唤都是白费 威胁或乞讨都是惘然 一个多言,另一个不语 而我爱的那个 他什么都不说,却打动了我…… 阚侃不禁暗忖:康成啊康成,你难道真想用这种手段再次打动高菲么?如今,她面对的事态已变得复杂而棘手,你如此贸然地搅和进来,可知对她是福是祸? ☆、对峙 “你主动提出要见我,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呢。”廖康成将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谜样的得意浅笑。 周六早上,高菲刻意没与廖康成约在咖啡店或是餐厅见面,而是选择了离公司较远的某个僻静的小公园。此刻,两人面朝着一汪冬日里渐冻的小湖,分坐于白色雕花长木椅两侧,间隔至少够挤下一个日本大相扑的。若是不 分卷阅读64 知情者,大概会猜想他们是一对闹别扭、搞冷战的情侣,关系也处于渐冻期呢。 廖康成斜瞄了她一眼,低沉的语调中夹入了些许温情。 “你的脸色似乎不大好,没事吧?” “唔……东西带来了吗?”高菲不动声色地以问代答。这话听着怎么像是特务接头呢?话音方落,她险些哑然失笑,却又强自忍住。 “别心急啊,”对方微微一笑,侧过脸来望向她,“凡事欲速则不达,你先前不也经常这样开导我吗?” 高菲并无闲情雅致与他扯谈往事,一心只愿速战速决,态度却又不能太过蛮横,免得惹他翻脸,反而会中断线索。她凝定地平视前方,目光落在不远处正玩跳格子的一对母女身上,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小时候,妈妈也经常带我玩这个游戏,但在彻底治愈感统失调以前,我的跳跃动作总是非常难看,就像瘸了腿的小笨鸭似的。 “我再问一遍,也只问最后一遍:我要的东西,你到底带来没有?” 不知是因为忆及难堪的往事,还是瑟瑟寒风袭人,又或是语气渐转为生硬,高菲的面庞在苍白间透出一抹淡粉,虽然未饰脂粉,仍显得楚楚可人。 廖康成看得心旌神摇,和缓地轻笑着点点头,悠然从背包里掏出牛皮纸文件袋,漫不经心地捏在手里晃了晃。 “喏,东西在此,但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回心转意的?” “廖康成!”高菲面现愠色,音量骤然上扬,不由得侧目狠剜了他一眼。 廖康成狡黠地吹出一声尖利的呼哨,心中不禁暗笑:她竟始终都没发觉,这种恼羞成怒、几欲喷火的睥睨神态对我最有杀伤力了。几只雪白的鸽子原本在长椅旁边闲散地悠然啄食,咕咕低语,听到他刺耳的哨声便扑棱着皎皎白羽,头也不回地飞远了。 “你的理解未免太狭隘了吧——”廖康成故意拖长音调,又抬手抖了抖牛皮纸袋,“所谓‘回心转意’,说的是你对这个东西,又不是指我本人。你急什么啊?” 高菲紧抿双唇,面沉似水,踌躇着要不要据实以告。然而,这错综复杂的一切尚属自己的臆断揣测,并无实情可告,她又能说什么呢? 她仔细想了想,正欲开口之际,廖康成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竟是她好久以前亲手为他设置的一曲《浪花》。 两人恋爱时,她曾特别偏爱张信哲的这首婉转悠扬、颇具古风的情歌,那句“到底什么是寂寞,什么是内疚,什么都不留”唱得尤其令人感喟唏嘘,哪知年少不知曲中意,听懂已成曲中人。后来,他们两人也正应了歌中的“苍天把缘分捉弄”,最终闹到无可挽留的地步。 康成本欲当即断掉电话,在瞥见来电联系人的刹那,他眼中蓦地闪过一缕似笑非笑的怪异神色,随即按下了接听键。 “喂?好久不见。” 这声问候打断了高菲飘忽不定的思绪,听起来对方是他的旧友,或许自己也认识。紧接着,廖康成看似随意的嬉笑打趣,却使她莫名地感到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嗯,当然有空。你的召唤,我何时敢不从命呢。哈哈哈!” 言罢,他促狭地睨了高菲一眼,佯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我正和朋友在一起,你该不会介意我捎上她吧?” 高菲一跃而起,动若脱兔般的跳到他身前,惊惶地探出双臂打了好几个夸张的大叉叉。廖康成却对她视若不见,闲闲地晃着二郎腿笑看别处。 “嗯……唔……那好吧!就这么定了,”他抬手瞄了下劳力士腕表,“半小时后,猎焰射箭场见。” “这跟绑架有什么分别?你简直是刷新了‘无耻’的新高度。” 廖康成提出交换照片的条件,是要高菲陪他同去射箭馆玩耍,她只得气鼓鼓地坐上副驾驶座。他颇为惬意地笑道:“你可是手脚自由的哦,说我‘绑架’言过其实了吧?顶多也就是趁火打劫、趁人之危而已。” “你还有脸说呢!我问你,对方到底是谁?你干嘛非要拉上我啊?” 廖康成依旧目视前方,平淡无奇地回答:“因为对方是这么说的:‘也好,你的朋友如果愿意,不妨为我们做个裁判。’” 高菲微微睁大眼睛,“什么裁判?”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廖康成莫测高深地笑了。 厚重的绛紫色窗帘缝隙间透进一缕强光,随着时间的推移,此刻恰落到常轼酸胀沉涩的眼睑上,头脑中似是白茫茫的一片冰天雪地,强烈的反光照耀得人睁不开眼。他感到久违的宿醉眩晕,正欲抬手遮住光亮,窗帘却刷拉一声霍然全开。 在刺目的天光下,一道身材姣好的身影在落地飘窗前甩动着柔顺的披肩长发,束素纤腰亦随之微摆,娇俏犹胜弱柳扶风。 常轼眯起惺忪的睡眼,慢慢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发现那人曳着一身薄如轻纱的睡衣款步走近。 “怎么是你?!”常轼腾地从床上惊起,发觉自己居然□□,不禁发出喑哑的惊呼,“这是哪里?” “ 分卷阅读65 我家啊,宝贝。你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我虽然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可也不忍心让你露宿街头啊。”徐晨星单手叉腰,轻佻地一笑,“怎么样,你意不意外,惊不惊喜?”随之迸出一串妖娆的哂笑。 “意外的惊喜。侃哥,如何啊?” 闻听廖康成的揶揄调侃,默然相对的二人交换着复杂而异样的目光。 就在片刻之前,阚侃本已执弓负箭,正在场上静心敛神地热身练习。高菲遥望那个头戴黑色棒球帽、一袭皓洁白衣的昂臧背影,便隐约感到势头不妙。待他不经意间回首,对上自己惊诧的目光时,她旋即验证了自己最为忧虑的猜想,陷入急欲遁地而逃的尴尬窘境。 阚侃乍见他们一同出现在射箭场上,胸中纵有霹雳激雷,却面如静水无澜,竭力稳住声调,唇边很克制地小幅上扬。 “高小姐,你都恢复了吧?” 只凭那声淡淡的“高小姐”,她便已秒懂BOSS心中深埋的幽幽怨怼。她曾在他办公室中信誓旦旦,自称与前男友从此不复相见,如今却极具讽刺意味地在他面前双双现身。高菲忐忑地紧抿双唇,没有做声。 廖康成面露些许疑惑,定睛瞧瞧他们二人。 “她恢复什么啊?” 阚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看来,向赵华宇探问高菲病情的那个人不是他。阚侃缓缓摇了摇头,又转向高菲轻声道:“没想到,你也对射箭感兴趣?倒是没见你参加过公司组织的这类活动。” “呃……”她正寻思着得宜的答案,廖康成露齿一笑,抢先开口道:“侃哥难道忘了,今天可是你请她来的啊。” “你说是我么?”阚侃惊疑不定地转向他。 “没错,”康成言之凿凿,“她就是你邀来的裁判啊。” “对于当年的恩恩怨怨,早就该有个公正的评判。不是吗?”徐晨星见常轼劲瘦的腰间裹着浴巾,面向他光洁的背脊,镇定自若地抛出一句。 “我不懂你的意思。” 常轼俯身抄起沙发椅上的衬衣时,被晨星从背后一把抱住。 “知道吗?经过了昨夜,我只会更爱你。你酒后说的那些话……” 常轼猛然扭转挺拔的身躯,手肘恰撞在她纤细的手臂上。晨星痛得低呼出声,咬牙紧捂住上臂,颓然坐倒在床边,哀怨而不敢言地痴望着满面愠色的他。 他迟疑片刻,动动唇角却没吭声,顺势抄起上衣,低眉系扣子时,愕然发现白衬衣上凌乱地绽着几枚艳若春桃的唇印。他手指的动作稍稍迟滞,只听背后爆出一阵冷笑。 “呦,肯定是昨晚咱们兴致太好了,跳舞时一不留神,还真是遍地开花呢。”她撅起娇唇冲他身上努了努,长长地吹了声口哨。 “跳舞?你是说在这儿?”常轼难以置信自己竟会迷醉至此。 “对啊,就在我家里,我只不过是放了一张陈奕迅的CD,你就非要拉着我跳舞,你说好笑不好笑?” “是你非要拉我来的,好不好?” 高菲忍无可忍,对廖康成怒目而视,可对方只是淡淡一笑,稍微侧过身去,背对阚侃时暗中指了指背包。 阚侃见高菲面露难色,不再多作辩解,于是想了想,转头对廖康成一挥手。 “这些琐碎的细节,不值得多费口舌,”他微晃手中造型别致的复合弓,“我们这就开始吧。” “这张弓挺有意思,我猜是馆长私人定制的吧?”廖康成目不转睛地瞧着它。 “果然是行家。”阚侃微笑颔首。 “我以前来时曾经用过的,记得……应该是有两把才对,”廖康成瞥了瞥高菲,“既然是比赛,自然要公平合理。没错吧,裁判女士?” “你刚才说当年的事?什么公正的评判?”常轼无暇顾及形象,只披着单薄的衬衣横眉冷对徐晨星。 “那好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毁掉我容貌的那一脚球,其实不是你踢的,没错吧?” 她突然“腾”地站起身,昂头向常轼逼近一步。随着她的语调陡升,他心头猛烈一震:我究竟对她说了什么?总不会是我苦苦隐瞒多年的真相吧!不,她没有证据,不过是信口胡诌,想要套我的话罢了。 徐晨星见他神色飘忽,将信将疑,缓步移至窗前,深呼吸了一下。 “我还真得谢谢你,昨天酒后吐真言,总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恨了你那么多年,也爱了你那么多年。原来,我的恨,我的爱,全都是为了一场骗局!” “我……我到底说了什么?”常轼眼中闪出些许惧意。 她猛然转回身,面色冷凝令人胆寒,眼中烈焰却喷薄欲出。 “你使劲摇晃我的肩膀,不停地哭喊着一句话:‘我为你骗过了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就不肯爱我,高菲?!’”徐晨星顿了一顿,深吸了口气,“说吧,你都隐瞒了些什么?我到底哪点比不上她?” “你骗了我,你说从没来过这里。” 待到阚侃转身去取普通型号的复合弓时,高菲 分卷阅读66 对廖康成忿然低声道。为避阚侃的耳目,高菲几近唇语,并未发出什么声响。 “我说过么?”康成半眯起眼眸,“如果说过的话一定要作数,那我当初还说要爱你一辈子呢!” 高菲听他胡搅蛮缠,气不打一处来,但见BOSS回身走向这边,只得强行忍住。 “我们都用HOYT的这一款,你意下如何?”阚侃将亮红色的霍伊特大力士射准复合弓小心地递给廖康成。 康成接弓在手,稍微掂了掂,又上下打量一番。 “好吧,怎么比法?” “请等一下,”高菲突然跨出一步,插在他们二人中间,仿佛有意阻断渐生的杀气,“你们要我来做裁判,可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比赛射箭。” “你为什么总拿自己和别人比呢?”常轼无奈地慨叹道,“高菲和你不一样,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在我看来,任何两个人都是没法比的,又何必自寻烦恼。” “那都要怪你!因为你心里只有她,早不知把我摆在哪里了!”徐晨星终于按捺不住,冲常轼咆哮起来,“那么多年了,我只能远远地看你陪着她,守着她,护着她,你却丝毫不在意我的感受!” 常轼好整以暇地扣好衬衣,探身拾起地上的毛衣时,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一只掉落的小袋。他眉头微微一皱,在捡起衣服的瞬间顺势将它掖到褶皱中,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入衣袋。 “随你怎么说吧。也许,有些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在意。” ☆、比箭 “是由你来说,还是让我说呢?”廖康成持弓在手,将视线一挑越过了高菲,笑望着强劲的对手。 阚侃心中早有打算,凝视着高菲淡然莞尔道:“尊敬的裁判女士,有时候不知道双方为何而战,反而比较能够公平公正,不会影响自己的独立判断。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高菲如堕五里雾中,又想不出什么充足的理由来反驳他的高论,只默许地点了点头。 “至少,还是要先把比赛规则讲清楚吧?”康成向着阚侃说道。 阚侃胸有成竹,脱口而出:“那我们还按老规矩吧。为节省时间,72箭就免了吧。每人36箭,每箭30秒,一对一交替发射。如果出现平局,附加赛3箭一回,40秒1箭,直至决出胜负。如何?” 高菲听他一气呵成地报出这串数字,便已莫名地紧张起来,仿佛是她这只懵懂无知的菜鸟将要上阵打擂,不知不觉间已握起汗津津的手掌,开始心跳加速了。 “Deal!我已经好久没领教过侃哥的实力了,这次可是男人之间的较量。”廖康成早已蓄势待发,眼角眉梢神采飞扬。 阚侃先瞧瞧跃跃欲试的对手,又转眸回望神色关切的高菲,语气悠悠地说了句:“这场比赛势必精彩,我很期待。” “有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在意?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可我内心深处有过多少期盼,这你都知道吗?”徐晨星仍是气势汹汹,不依不饶。 “期盼?”常轼已穿好全副衣服,傲然立于她面前,“心怀期盼原本是件好事,但别忘记一点,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我身边也有柯耐。所以说,有些期盼你恐怕是选错了方向,更是选错了对象。” 徐晨星不屑地将娇唇一撇,用涂着艳红色甲油的手指理了理长发,动作曼妙而妖娆,嘲讽之色溢于言表。 “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坐拥瓷娃娃柯耐不算,心里还惦记着别人,刚刚又和我同床共枕,竟能装腔作势地讲出这番大道理,还真是大言不惭,佩服!佩服!” 常轼的面色微变,想到柯耐无辜又无邪的惯常神情,不由得心头一软,继而一沉;转而忆及高菲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总角之好,更是灵魂深处无法抚慰的伤痛。 “怎么?你还想讹我不成?”常轼将剑眉一挑。 徐晨星莫测高深地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咱俩是什么样的交情?你说出这种话来,不嫌太见外了吗?” “废话少说,你究竟想得到什么?” 他们的赌注究竟是什么呢? 高菲凝望着阚侃与廖康成端立于场边的背影,心口砰砰乱撞不已。为了缓和一下情绪,她稍向旁边迈开几步,打算从侧面观看赛况。 当阚侃清俊无匹的面庞映入眼帘时,她不由得联想起古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阿波罗,他俊美而快乐,充满智慧和阳光,又被称为银弓之王和远射神。 她虽不甚了然各种弓箭的区别,更不懂他们所谓拇指测距法的详细原理,但眼见二人不断激弦发矢,迅捷镇定,她感觉十分畅快过瘾,炫酷的城市猎人大抵不过如此吧,便渐渐淡忘了他们之间的紧张对决之意。 比分一路咬得很紧,有如两个势均力敌的角斗士彼此缠斗,一时难分伯仲。他们各自在心中盘算着,筹划着,也酝酿着。终于,在高菲宣布进入附加赛环节时,两人彼此对望一下,神情却并不显得意外。 “侃哥,记得在美国读书时,你可是校 分卷阅读67 内战无不胜的神射手,不知有多少女生明里暗里为你倾倒呢。今天还真是承让了啊。”廖康成似笑非笑,显得颇为得意。 “老弟的实力有目共睹,向来出类拔萃,我只是运气好而已。”阚侃从容不迫地回敬道。 高菲的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了几番,“真的要分出胜负吗?” “必须的!”他们异口同声。 “你问我想得到什么,不如先看看我都失去了什么,我总得找到一个所谓的盈亏平衡点才能心安吧?”徐晨星不紧不慢地点燃一支韩国ESSE薄荷凉烟,“你肯定不会想到,天底下竟会有个可怜的小姑娘,痴痴傻傻地贪恋了你那么多年,不管你对她怎样,她都始终如一,不离不弃,只是可叹一把青春竟都不知不觉地喂了狗。” 常轼注视着袅袅升起的缕缕轻烟,仿佛那就是被人挥霍无度、消散无形的蹉跎岁月。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冷冷地讥诮道:“一个不知跟多少人上过床的女人,还配自称什么‘姑娘’?” 徐晨星先是一怔,旋即甩了他个白眼,不怒反笑。 “你这是在变相赞美我的技艺太娴熟呢?还是说,你嫉妒了?” 常轼面色铁青,圆睁双眸,“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徐晨星迸出一梭子银弹似的癫狂笑声,震得天花板仿佛都在簌簌落灰。 “说得好啊,说得好!要是单看你昨夜的笨手笨脚,连我都差点被你给骗了,还以为是第一次呢。你不是早就和高菲……” “住口!”常轼拍案而起,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过去,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本已泛红的双眼愈发殷红骇人,“不许你再提她的名字!你听到没有?” 她装模作样地将双手向上轻撩,顺势将烟叼在红唇间猛吸了一口,徐徐将烟气从牙缝中吹拂到他扭曲痛苦的脸上,恣意随性地甩甩头发。 “得啦,不提就不提,有什么大不了的。切——” 常轼恰瞥见她额角的月痕旧疤,犹似一瓣惨淡的唇弧勾出凄凉的哂笑,于是缓缓松开了手。 在他们松手放箭的刹那间,高菲的胸口不由得一窒,仿佛那两道箭风迅猛凌厉的白羽竟是齐刷刷向她射来的,而她却不知该如何闪避,唯有骇然呆立在原地。 计分器亮出得分的那一刻,阚侃隐约听到背后传来若有似无的轻吁声,唇边渐渐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廖康成微微眯起双眸,似有些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仅差1环! 廖康成仰天长叹一声,转向阚侃凄迷地笑了。 “到底还是不服不行。要算起来,这已是我第三次在最后一箭上败给你了。” 阚侃认真地注视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你从没败给过我,而是输给了你自己。” 廖康成眉头微扬,“这话怎么说?” “在我看来,每一支箭都是不连续的实体,每射一次你都有机会从新来过。如果某次出现偏差,你只需要取出下一支箭,再用心地射出去。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你的稳定性似乎在下降,难道只是因为很久没练习了吗?” 廖康成稍显凄凉地扯了扯唇角,眼角的余光倏忽滑向高菲,却没有开口回答。 高菲原本清亮的眸光渐转为黯淡,略低下头陷入了回忆。两人相识后不久,廖康成去T大约会高菲时,恰好遭逢食堂的瓦斯爆炸。他为了保护高菲而躲闪不及,被飞出的玻璃碎片刺伤了右眼角,伤愈后虽然并未留疤,视力仍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只是他一贯争强好胜,从不肯对别人提及此事。 高菲正踌躇要不要替他辩解,忽听廖康成低喃道:“可是,我们这次的赌注,未免有点玩过火了。” 高菲轮番瞧着阚侃和康成,看向BOSS时目光中隐约透出几许诚心的求恳。 阚侃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是输不起,而是舍不下。那就让我来揭晓谜底吧,我们这次赌的是——由获胜者来担任高菲的射箭教练。” 什么?!高菲不禁掩住了嘴,差点哑然失笑。他们剑拔弩张了大半天,居然就只是赌了这个而已?不过廖康成听后,为何会显露出淡淡的释然呢? 走出徐晨星租住的高档公寓楼,常轼陡然冒出一阵惶然惊悸的失重感,仿佛在梦中失足踏空了台阶,顿觉自己正在坠入某个不知名的无底深渊。 经过昨夜之事,徐晨星竟没提出任何条件,也不曾要挟于我,反倒流露出一丝轻松释然。难道那会是我的错觉?她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常轼理了理领带,将手插进裤兜时,无意间触到从地上捡起那个小袋子的锯齿状边缘,仿佛那东西会割破指尖,他触电般地缩回了手,心底忽而划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微惧。他下意识地想要回望徐晨星所在的公寓飘窗,却在即将扭头的瞬间感到手机开始振动…… 此刻,徐晨星正倚立窗边,带着几分焦虑和怅然猛吸着香烟,夹烟的手指似乎有些颤抖。常轼在楼前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她仿若伺机猎食的饿兽般 分卷阅读68 牢牢盯住他渐远的背影,连烟灰簌簌落下都没有察觉。 回头瞧我一眼,求你了,回头啊! 随着他每向前迈出一步,她心底的小兽都愈发狂躁不安,威吓般地发出阵阵低吼长啸,深深撼动着整个纤柔的躯体。最终,他并未回首遥望,而是漫不经心地接通了手机。 烟蒂骤然被掐灭在烟灰缸中,只冒出一缕幽幽的轻烟,好似有气无力的浅吟低叹。她跌跌撞撞地奔进洗手间,用颤抖的手指从柜子底部刨出一个小瓶。将它握在掌心的刹那,她爆出一阵喑哑的狂笑,双膝绵软无力地跪到地上,不禁呜咽着泫然泪下。 为什么?!为了得到我一心渴求的男人,一个我爱了十几年的男人,竟迫不得已动用了非常手段。高菲,你知道么?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当年,是你毁了我的容貌;如今,又是你毁了我的自尊。多么可笑,多么可悲,他醉酒以后跟我上床,还是因为错把我当成了你! 望着廖康成落寞离场的背影,高菲心中的疑惑却徘徊不去。阚侃信步走近,拍着她的肩微笑道:“加菲猫同学,还不叫师父么?” 高菲浑身一颤,蓦然回首时却显得尴尬胜于惊讶。那一刻,她不经意地想起教她骑车和练跳山羊的常轼,顿觉如鲠在喉,进退维谷。BOSS所谓的这一声师父,我当真叫得出口吗? 阚侃注视着她惊疑不定的双眸,轻浅地一笑,“裁判女士,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们为什么会赌这个?” 她略一沉吟,面色微红起来,终于点了点头。 他转向20码开外的箭靶,从腰间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白羽,姿态娴熟地拈弓搭箭。 “其实,赌注原本的确不是这个,是我临时改口了。”话音方落,那支箭已激射出去,精准无误地正中靶心。 高菲不禁脱口叫好,想起刚才碍于廖康成在场,又是他们二人约定比箭,因此始终不曾为他由衷地喝过彩。 阚侃谦逊地笑着转向她,想了想才意味深长道:“也许,你会笑我们意气用事吧。因为原本的赌注是,如果他输了,就发誓和你永不再见。” 常轼接完柯耐的电话,默然摇了摇头,心头微一泛酸。这毫没心机的傻丫头,整天就会替别人操心忧虑,殊不知自己已被抛入何种尴尬的境地。他耳畔再次回荡起徐晨星在他临走时所说的话:“只要你不再对我板起一张臭冷脸,我就绝不会出卖你。” 以徐晨星的执拗个性,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她会不会对柯耐不利?以女友的纯真无邪,的确太不适合在世间的滚滚浊流中浮沉了。看来,我必须时时处处小心留意,免得她无辜受到伤害。 至于高菲……她昨天刚在考场晕倒,柯耐却说她今晨一早就独自出门,既未告知去向,打她手机也不接听。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啊? “我已对你坦承直言,不知你是否愿意告诉我,那只袋子里究竟装了什么?”阚侃的目光落在高菲怀中的牛皮纸袋上。 对于廖康成依言交出照片,高菲略感意外,本以为还要再跟他费一番口舌。现在想来,大概也是因为阚侃临时改口,没要他当面发誓赌咒,总算是顾全了他的颜面吧。 “这暂时还只是我的疑惑和猜想,”高菲稍晃了晃纸袋,向阚侃调皮地挤挤眼睛,“大概要等我想明白了,才好对BOSS有个稳妥的交代。” 阚侃心念微动,唇角勾出一抹会意的浅笑。 “那好,今天暂且不谈这些。我们先来学习射箭的第一课,如何?” ☆、定情 高菲忽而记起什么,当即粲然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饥饿游戏》里的英雄就是一个擅长使用弓箭的少女吧?” 阚侃温和而释然地弯了弯唇弧。 “看来,昨天的意外并没影响你聪慧的头脑。你说得没错。所以呢,我们很快就会见证另一位阿尔忒弥斯的诞生了!” 高菲腼腆地默然垂首。他口中的阿尔忒弥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狩猎女神,也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孪生姐姐。她曾暗自将阚BOSS想象成阿波罗,此刻自然不愿承认自己是阿尔忒弥斯了。 阚侃为她挑选了一张设计精巧的反曲弓,“这款简单轻便,容易上手,你初学时用着刚好。射箭运动特别能体现‘细节决定成败’,从站姿、呼吸到心态,都会影响你射出的环数高低。” 随后,他帮高菲戴好护指、护臂、箭壶等一系列装备,从零开始耐心地指点她:抬臂角度与举弓时一致,手腕的角度通过弯曲的食指与虎口对齐来校准,拇指每次以大致相同的角度竖起…… “关键是要学会静心养性,按照你自己的节奏去练习,”阚侃微笑道,“要不要试试看?” 高菲见他们方才弯弓搭箭,姿势俊逸潇洒,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听他出言鼓励,立即做星星眼、握拳状,用力地点点头。 “嗯嗯!当然!” 她双脚分开站定,发现第一次拉弓的感觉既新奇又紧张,不由得想起成吉思 分卷阅读69 汗“只识弯弓射大雕”尚且成为后世的笑谈,但是拉弓也的确不简单呢。 阚侃见她姿态僵硬紧绷,有心指点她学会放松,便从背后轻轻靠近,手把手地帮助她将弓撑得更开一些。她感到背后传来的阳刚气息和丝丝暖意,手心又开始微微沁汗了。 “就是现在!” 阚侃突然放开她拉箭的手指。白羽倏然离弦飞出。她不禁睁大眼睛低呼:“哎呀,不会脱靶了吧?” “哪有。正中靶心。” 高菲兴奋地扭头转向他,眼中跳动着灼灼异彩。眼见她鬓发如云,在似雪香腮边悠然拂动;眸波若水,漾荡着层层欢愉的波澜。凝眸对视之际,二人唇边泛起心领神会的浅笑,一缕心香随之浮上眉宇。 他慢慢低下头去,既稳且准地对上她娇柔微烫的唇瓣。只轻轻一触之下,便觉她温婉的气息悄然退去,似在诱他倾身索取,又似她正向后跌倒。他心头闪过一线隐忧,忙伸手揽住她的纤腰,不小心碰到了她悬于腰间的箭囊。几支白羽晃得“哗啦”一响,两人微窘地相视而笑。 “你昨天才刚晕倒过,不该让你搞运动的。”阚侃歉然低喃道。 “没……没关系。” 他温柔的气息拂过高菲原本苍白憔悴的面庞,宛如和煦的春风吹掠沾着晨露的花苞,她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仿佛着了一层略施粉黛的淡妆。 高菲抬眸瞧着他,“你既然赢了比赛,为什么临时改变赌注呢?” “其实,真正的赢家是你才对,G.F.——加菲猫。” 她抿嘴一笑,“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你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你有意让我不要过于为难他,我也觉得那样做太煞风景,也有失君子风范。” 高菲慢慢点点头,欣慰于阚侃与自己的确心有灵犀。 “更重要的是,那时我突然意识到,”阚侃眼中透着无限柔情,也含着柔情似水的她,“他见不见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有没有我。” 最后这句几乎一字一顿,字字凝镌在高菲心头,从此再难抹去。 柯耐不知高菲昨日突发头晕的真相,待她回到租屋后,一个劲儿关切地拉着她问长问短,忧心她再犯低血糖的毛病。 高菲只得顾左右而言他,说自己心里发闷,信步闲游散心去了,不愿深谈那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奇妙经历,其实她至今仍有些难以置信,恍若身处一卷浪漫奇幻小说或是一枕如饴酣梦之中;又因阚侃身份特殊,她对两人的交往更是讳莫如深。 “师哥和你可真奇怪,他昨晚没听电话,今早又迟迟不接;你今天出门去了,索性就没搭理我,搞不清都在忙活什么。”柯耐嘟着樱桃小口,抬手摆弄着微卷的发梢,“瞧你们一个个的,都只会瞒着我……” 高菲见她转身侧对自己,午后温阳从窗边斜斜地流泻进来,映得她眼边的泪光亮闪闪的。高菲于心不忍,走过去轻握住她的手。 “你先别难过,听我说嘛。其实,我上午在射箭场里练习,手机锁在储物柜里,所以没听到铃声。虽然是无心之过,可毕竟让你担心了,实在不好意思……” “射箭场?你去那儿干什么?”柯耐惊讶地扭过脸来。 “我……”高菲眼见她梨花带雨的委屈神色,蓦然想起阚侃在射箭场的揶揄之词,顿时有了主意,“我看别人参加公司的业余活动有射箭这一项,特别羡慕他们那种酷酷的、帅帅的样子。但是我从没学过,怕在场上会露怯,所以一时兴起,就笨鸟先飞了。” 柯耐虽将信将疑,但几欲淌下的泪水总算是止住了。她擤了擤鼻子,沉吟片刻才低声道:“服了你了。这头晕才刚好,就跑去瞎折腾。要是让你们的暖男阚BOSS知道了,瞧人家会不会心疼。” 阚侃与自己的情分已不同以往,高菲听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她转念又想,以柯耐的说辞和表现,的确不似深藏诡秘心机的腹黑小人。之前,常轼质问我关于柯耐坠落的真相,或许是我疑心太重,才误以为她在常轼面前搬弄是非,信口雌黄,而从中作梗的实则另有其人。TA与这次给我下药、先前诬陷我假公济私的,究竟是否为同一人呢? 当晚,趁着柯耐外出与常轼约会,室内唯余高菲一人时,她小心拆开廖康成交付的那只信封,抖落出里面的数张相片,分别铺陈于眼前,仿佛在努力摆好一个支离破碎的记忆拼图。 接着,她做了一次深呼吸,从抽屉中取出毕业纪念册,翻到已夹好便签的那几处,与照片中模糊的侧颜或低眉的正脸逐一核对。图像虽然不甚清晰,却难不住目力极佳的高菲。她悚然倒吸一口凉气。不出所料,照片中无疑是她的大学校友:隋澜心、冯晴子、高芙和肖颖儿。 读中学时,高菲全家围坐在电视机前观看网球公开赛,父亲意外发现女儿观察敏锐,每次有选手要求挑战鹰眼,她随口给出的答案都与即时回放显示的结果一般无二,屡试不爽。后来,他又发觉女儿对数字的记忆力过人,每场比赛得分她都能过目不忘。 分卷阅读70 母亲采用多种测试方法,认定女儿在这两方面确有天资异禀,便鼓动她去参加目力和记忆力挑战赛,均被父亲严令禁止,理由是不愿让女儿在公众面前过多地抛头露脸,以便保护她的天真烂漫,任其自由生长。 如今思及,高菲颇能理解母亲大概想在街坊邻里间扬眉吐气,挽回多年来她生养了一个“笨丫头”和“傻大姐”的恶名。毕竟,高菲从学龄前至十岁左右,始终因自闭症和感统失调被冠以“低能儿”的不雅名号。念及“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她独对孤灯,幽然长叹一声。 高菲暂且搁下对家事的旧念与遐思,再次聚焦目力,细看那些照片。她忽然发现,在一张类似摄于某酒吧的相片中,并肩而坐的秦沐平与徐晨星处于中间位置,晨星将头斜斜地枕在沐平肩上。右侧远景中隐着几个暗淡的朦胧身影,其中一对状似十分亲昵的情侣看似有些眼熟。 高菲定睛一瞧,差点惊呼出声。那不正是人力部的秘书苏莱和技术部的韩启辉吗?出乎意料的是,廖康成安排的私家侦探在偷拍秦沐平幽会时,竟也拍到了苏莱和韩启辉偷情的证据。 等一下!高菲仔细端详徐晨星的面部图像,发觉她的视线并没有直视前方,而是略偏向苏莱那边。难道说,徐晨星也意外发现了苏莱的私情么? 公司里的纷扰犹如一团乱麻,在高菲心中纠结不已。她不愿费心思多想,只凝望着轻拢一团橘色暖光的印花灯罩发怔。 又过了一阵,高菲才将自己拉回到先前的思绪中。在她印象里,隋澜心、冯晴子、高芙和肖颖儿在学校里皆是众多男生追捧痴迷的热门人选,因此她们互生妒意,彼此并不交好。 何以有种难以磨灭的记忆牢牢驻扎在我心底:她们四人曾在何处同时现身过呢?究竟是在哪里?她双手按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苦思冥想,猝然感到天旋地转,继而头痛欲裂。 高菲一下子扑倒在床上,将灼热的面颊深埋在软枕里,半晌没有气力动弹。她急促地喘息着,双手紧捂着脑袋。 你杀过人吗? 我恨我自己。 你要争口气…… 为什么?!高菲愈发感到惊诧莫名。我竟能在清醒时听到迷离恶魇中的魔咒之音,却无法记起时隔不久的大学往事。为什么…… 突然,一曲《生如夏花》心有灵犀地低吟浅唱起来,仿佛要将她拉扯出怪诞的醒梦: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 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 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 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 高菲瞥见那个熟悉的名字,整个人渐渐松弛下来,头痛亦随之舒缓。她略定了定神,用微颤的手指划开了接听键。 “加菲猫,你好吗?有没有刚巧在想我?”一贯沉郁顿挫的声线蕴着恰如其分的温情调侃。 “阚……”一声“阚总”几欲脱口而出,她突然记起对方的新晋称谓,便忙改口道:“看你说的,这才分开半天。” 阚侃轻轻地笑了,“‘半天’可以是半日,有时也能代表很久,不是吗?” 高菲暗笑他果然应了名中的“侃”字,忽而有些好奇他取名的缘由,却腼腆而知趣地没有问出口。 阚侃听她沉默,隐约感到些许不安,便语调轻松道:“明天是周日,你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出去走走?” 须臾的迟疑过后,她一字一顿地郑重道:“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赵华宇医生神情肃穆地看向餐桌对面端坐的两人,“听过你的初步描述,这是目前我能给出的最合理解释。当然,如需确诊的话,还要经过专业的检查,毕竟这方面并非我的专长。”言毕,他略感抱歉地笑了笑。 阚侃关切地转向高菲,见她眸光闪转不定,翘睫轻轻颤动,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他对此病早有耳闻,并不陌生。 在美国读MIT时,他的同学曾目睹男友遭歹徒枪击而亡,自此常常失眠,噩梦连连,甚至曾有过割腕自残行为,幸而被及时救下,才没有酿成惨祸。 女友高菲自幼经历自闭症的治疗,不知后来遭遇了何种坎坷,又不幸造成创伤后应激障碍。阚侃不禁暗自慨叹:这个世界何其无情,又何其不公!我愿意相信厄运之后必有曙光,可你能否到得早一些,再早一些…… 高菲低眉瞥向阚侃透着温暖的手,寂然良久后,终于鼓起勇气,抬眼看向赵医生。 “据您所知,这种病是可以治愈的吗?” *** *** *** *** 与赵医生分别后,两人始终沉默着沿街漫步。浓郁热烈的岁末气氛早化作霓虹闪亮的连绵广告,变幻不断地扑入眼中,令人躲闪不及。阚侃感到他握着的那只手微微发凉,渐渐抽了回去,于是忙又将它握紧。 他侧身将高菲的双手扣在掌心,“你还记得赵医生的话吗?” 高菲微微别过脸去,不与他深情怜惜的眸光相接,仿佛一个 分卷阅读71 小小的雪人忧惧被炽烈的阳光融化掉似的。 阚侃轻轻扳过她娇柔的肩膀,神色郑重道:“目前最有效的是心理疗法,主要包括认知行为治疗、催眠治疗、精神分析疗法等等,同时结合药物治疗,成功治愈的案例并不罕见。加菲猫同学,请问我对赵老师所说记得有错吗?” “你记得没错,”高菲抿了下干焦的双唇,“错的人是我。” 阚侃垂目轻叹:“这话从何说起?” 高菲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 “你总不会因为这个,”阚侃的语调转为低沉忧郁,“就要让我体会分手的痛苦和寂寞吧?” 高菲骤然抬眸,眼中噙着的泪雾被闪耀的霓虹街景映得溢彩流霞,却令人见之更生寂寥惆怅。她不曾想到阚侃对自己的心思能如此体察入微,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无奈地嗫嚅道:“我……我……” “我爱你,不光因为你的样子,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我爱你,不光因为你为我而做的事,还因为,为了你,我能做成的事。” 这是罗伊·克里夫特所写的《爱》。高菲曾经读过,当时也曾感动莫名,却没料到在此情此景下会听阚侃深情而笃定地吟出来。 “高菲,请你记住一句话: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我都将竭尽所能,做我应该为你做到的事。” 两人紧拥在一起时,高菲难过复又感动得无以言表,青丝长发贴在阚侃胸前轻柔地蹭着,感受他覆在头上的那只大手也慢慢抚摩着,好似在抚平一道难以复原的伤痕,很久,很久。 “加菲猫同学。”他语气出乎意料的一本正经。 “嗯?”她不解地抬起头来。 “我有一个重要发现。” 高菲惊奇道:“是什么呢?” “撸猫果然可以减压,”他顿了顿,“顺便……让猫也减压。” 高菲先是一愣,继而扬起手来轻捶向他胸口,微弯的眼角险些将凝泪都笑出来了。能让我破涕为笑的,现在大概也只有他了。可是,我真不愿在他面前落泪。相爱的人在彼此眼中映照出来的,不该是最希望自己成为的模样吗? ☆、圈套 岁末年初,往往都是财务部叫苦不迭、人仰马翻的混战时期,入职一年半的柯耐自然也未能幸免。常轼每每在公司留到很晚,有时会帮柯耐从餐厅带饭上来。自那夜迷醉后与徐晨星发生意外,他深深地懊悔对柯耐亏欠良多,决意加倍补偿她,也算是以此换取自己内心的一份平静。 “师哥,其实你不用每次都等我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保证会照顾好自己的。”某日加班后享用夜宵时,柯耐眨着酸涩的倦眼,对常轼强颜微笑。 常轼探指在她娇俏光洁的鼻脊上轻轻一划,微微扯了扯唇角,语调宠溺地嗔怪道:“多多,你瞧瞧你,都快生出熊猫眼了,还装女强人呢。” 柯耐噗嗤一笑,粉腮上绽出两朵浅浅的小梨涡。 “我才不要当什么女强人,还是做小女人的好。” “做女强人有什么不好呢?”常轼微向前倾,摆出洗耳恭听的乖顺姿态。 “你想想看,女强人的婚恋有多少能从一而终,还不多是千疮百孔?她们在功成名就的同时,或心甘情愿、或迫不得已地牺牲了许多,也的确应了‘舍得’二字。师哥,难道你不觉得吗?” 常轼凝望着她微渗出血丝的杏眸,因加班而憔悴黯淡的双颊,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其实,历经世间失落与怅惘的,又何止女强人而已?我们每一个红尘中人,恐怕都无一例外。我曾经为爱舍弃过多少,可又换得了多少?这个世界可曾真正对什么人完全公平过?然而,或许这就是最大的公平吧…… 柯耐见他沉寂半晌,反觉自己的话题起得太过沉重。她舀起一勺酒酿圆子送到他唇边,语气柔和而好奇。 “师哥,我送你的那件灰色风衣呢?怎么最近没见你穿过?” 常轼略一沉吟,面色微红。那夜迷醉缱绻后,他奋力手洗了内衣裤和衬衣,直至双手揉搓得通红才作罢,又洁癖泛滥似的将风衣送去了公司的洗衣房。令人苦恼的是,衣物上的污渍易于除去,而心底的污点却难以涤清。 “呃……不小心弄脏,我就送去干洗了。” 柯耐略想了想,忽而掩嘴笑道:“师哥,你对我送的东西可真是放在心上,连深灰色大衣都能看出哪里脏了。” 常轼尴尬地扯了扯唇角,“不知在哪里蹭上些白灰,怎么擦也擦不掉呢。” 柯耐了然地点点头,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对了,我听说这次公司的年会将会非常隆重,你们是在筹备技术部刘松岩前辈的欢送晚宴吧?” “没错,”常轼微笑颔首道,“这次的晚宴预定在高端会所举办,之后还有更多惊喜哦!” 翌日,常轼出差协助分公司组织培训,临起飞前发了一张舷窗外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的图片到朋友圈,又叮嘱柯耐注意劳逸结合,饭后要起身走走,不可过 分卷阅读72 于劳累。 柯耐胡乱塞了几个外卖寿司入口,勉强算作午餐。她本打算加班赶制财务报表,转而忆及师哥的温馨叮咛,便起身在公司里信步闲游,快要走到技术部的办公区时,恰好碰见徐晨星行色匆匆地迎面走来,便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哎呀,可巧了,我还正要找你呢。”徐晨星稍显释然地吁了口气。 柯耐与晨星原本并不熟识,因为一起参加志愿活动才略有接触,所以微微惊奇地看着她。 “你找我有事吗?” “喏,我刚从洗衣房回来,”晨星提了提右手拎着的羽绒服,“你男朋友的衣服干洗完了,似乎有阵子没取,服务人员说让尽快取走呢。” 柯耐记起常轼的确送了一件灰风衣去洗衣房,便朝她点头微笑道:“那谢谢你啊,我一会儿就去帮他取回来。” 她来到位于7楼的洗衣房,报上常轼的名字以后,店员从衣架上取下风衣递给她。柯耐隐约感到哪里不大对劲,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她拎着衣物回到自己的工位,忍不住思前想后,心里莫名觉得憋闷,努力想要转移注意力。 我正好也有件羽绒服要送去干洗,不知道现在公司干洗衣物价格如何?她随手伸进常轼的大衣口袋,打算看一下洗衣的单据。她的手指勾到某样东西的锯齿状边缘,惊得她触电般缩回了手。 那是……柯耐微微蹙眉,见四下无人留意,缓缓地再次将手伸进他的衣袋,摸出一个已经开封的小袋子。她的手指不自觉地瑟瑟发颤,眼中不经意间已盈满羞愤的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师哥,这到底是为什么?!原本以为我们心心相映、情比金坚,你怎能忍心背叛我?那个女人究竟是谁?是谁!柯耐心乱如麻,心痛如绞,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东西。她左手轻颤着端起水杯,汩汩地灌下几口凉水,强迫自己冷寂静下来定一定神。 对了,前不久的那个周六早上,他们都不接听我的电话,难道是因为当时正在一起吗…… “师姐,休息一下吧。” 两人一同款步走到网球场边,徐晨星递给苏莱一瓶矿泉水,“短短几天不见,师姐的球技大长,真叫人羡慕嫉妒,可就是不敢恨啊!哈哈!” 苏莱轻轻放下球拍,笑着接过瓶子。 “你今天怎么总是发球失误?好像有点儿心不在焉呐。” 徐晨星稍一垂眸,浅浅地抿了抿嘴,“也许吧。不过我倒是发觉,这几天有人比我更心不在焉呢。”晨星想起柯耐近日憔悴失神的面容,想起她与常轼分隔两地,却在朋友圈罕见的极少互动,她心底悠然浮起丝丝得意,四肢百骸仿佛都浸润得舒坦极了。 “噢?”苏莱的秀眉轻扬,“看来,有只小白兔踏进你设下的圈套了?” 晨星侧过脸看向她,“更好玩的还在后面,可别忘记咱们要送出的新年大礼哦!” 苏莱微微皱眉,凝视着她的灼灼双眸,轻叹了一声:“也亏你想得出来。我担心的是,真能做到万无一失吗?” “有时候,玩得惊险刺激些,岂不是更有趣么?”晨星冲她挤挤眼睛,迸出一串胜券在握的娇笑。恰当此时,手机铃声犹如二重奏似的伴着笑声响起。 晨星低头瞥了一眼,抄起手机走到球场外。 “你打来做什么?”晨星的语调闲适,不紧不慢。 “你在做什么呢?总是不接我电话。”秦沐平一本正经道。 晨星将嘴角一撇,“我打电话给秦先生,不是也经常无人接听么?谁知道咱们二公子在哪儿招花惹草呢!” 在秦沐平听来,这两句话似是亦嗔亦笑,却又别具悠长的余韵。平日她小鸟依人、你侬我侬时,都昵称他为“秦先生”,怒目相向时便会改称“二公子”,暗含着咒骂他很“二”。 “晨星,我跟你说过我最近很忙,柯耐不也经常加班么?我们搞财务的都这样,一到岁末年关就……” “够了!我才不要听呢,”徐晨星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别在我跟前提别的女人。” “好啦好啦,不提不提。”沐平急转弯似的赶忙改口,“在我们的小寿星面前,当然不能提这些了,对不对?” 她迟疑未答之际,只听电话彼端粲然笑道:“怎么?连你自己的阴历生日都忘记了啊?”随即,他轻声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晨星骤感鼻翼微酸,双眼不自觉地连眨了数下。唯有她刚受伤那年,常轼精心准备礼物,陪她过了两次生日,只为能让她一展愁容。自常轼与高菲交往益深,再也没人记得她的阴历生辰,更无一年两度庆生的优厚待遇。 如今,秦沐平无意间恰在她心底至柔至软处轻轻一戳,令她欲哭无泪,欲笑失声,欲罢不能。良久,她才幽幽地应道:“有些事情,即使想忘也无能为力。谢谢你,秦先生。” 自从在射箭场一吻定情,高菲反复思忖个中利害,加之有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阴影,她便以身为直系下属为由,主动提议与阚BOSS“隐恋”,不公开情侣身份。 阚侃虽 分卷阅读73 觉此举委屈了她,但公司既有明文规定上下级不得谈恋爱,身为人力资源部总监,他自然也不能轻言破例,只得暗自寻思出路。 高菲虽因病情反复而心存芥蒂,但不知不觉间,爱意的阳光仍执著地透入了她尘封的内心。每次她去做心理咨询或治疗,阚侃都陪同前往,耐心向医生请教注意事项,温言开导她不可操之过急。 高菲感念他一番苦心,也试着转移注意力,更加精心地照料她的多肉植物。有时见阚侃在办公室加班,她便悄然无声地取一小盆置于其窗台上。 某日下班后,高菲趁着周围无人,敲门进来侍弄浇水。阚侃站起伸了个懒腰,倒背双手立于她身后,点名似的轻念她插在土中的小名牌:“露娜莲、千羽鹤、乙女心、姬秋丽、凝脂菊、爱染锦……个个芳名都醉心动人,你最喜欢哪一种呢?” 高菲回身看着他,指向一盆貌不惊人的小肉肉。 “它叫‘若歌诗’,名字特别柔美。长相平淡无奇,性子也不娇贵,很容易养活。在冷凉季节的阳光下,会变为橙红色,还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呢。你说,人要是能活得这样简单洒脱,那该有多好啊。” 阚侃凑近一步,凝视着她乌亮的墨瞳,温和地笑道:“我眼前的这位美人,也同样如歌似诗,简单洒脱,不是吗?” 高菲腼腆地垂下长睫,任他在自己额前印上一枚轻吻。 “最好的加班奖励,我看莫过于此了,”阚侃微微一笑,“明晚下班以后,我约了赵华宇小聚,你也一起来吧。既是为了答谢他对你的照顾,再有,他说认识的同行中有位心理医生,是精神分析学专家,打算介绍咱们认识。” “好啊,还真是麻烦你和华哥了呢。”高菲腼腆地低头致谢。 阚侃伸手捧起她娇羞的面庞,“你呀,怎么总是这样客气。在你面前,我已经不再是BOSS,而是BF,对不对啊,加菲猫同学?” 在旋转餐厅的落地玻幕旁,阚侃和高菲边赏夜景,边闲谈着等候两位医生。离约定时间还有两分钟时,赵华宇风尘仆仆地赶来了,刚见面便一迭声地致歉。 “哎呀,不好意思,临时有个急诊病人,出来得晚了。” “华哥来得正好,”阚侃起身笑道,“不愧是妙手仁心的杏林高人,做什么事都有板有眼的。”一旁的高菲也随之站起,向赵医生微笑致意。 “高小姐,你的气色明显好多了,”赵华宇欣慰地望着高菲,又转眸瞧向阚侃,“照我看啊,爱情的滋润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相当有益于身心健康嘛。” 高菲羞涩地垂目一笑,阚侃见她面泛微霞,便对华宇笑道:“你再多打趣她几句,她的气色就更好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互相谦让着落了座。 “华哥,感谢你百忙之中还记挂着高菲的事情,今天一定要好好敬你几杯。” 赵医生随和地摆了摆手。 “这话可就见外了啊。一来是我做医生的职责所在,自然义不容辞;更重要的是,我与老弟你一见如故,既然事关你们的幸福,我必定不能坐视不管。” 阚侃感激地看着华宇,有些好奇地问:“不知你打算介绍的这位精神分析专家是……?” “要说起他呀,真不愧是业界的大咖级人物呢,”赵医生挤了挤眼睛,“他是我的大学师兄,在念书时就参与了多个科研项目,在应激障碍和危机干预方面颇有建树,也曾有过许多治愈PTSD的实例。所以,我觉得他很有可能会帮上高菲的。” 阚侃和高菲面露喜色之际,赵华宇忽而戏谑道:“只是这家伙比我还忙,神龙见首不见尾是常态,今天多半也会晚到……” “谁说我会迟到啊?” 三人闻声突然抬眸,有个精壮魁梧的男子疾步走向桌旁,高菲忽然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不由得避开来者的炯炯眸光。 赵华宇连忙起身,拍着那人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师兄别见怪啊,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医学界精英孙博韦。他们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这位女士……” “这位女士看着有些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高菲迎着孙医生探寻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 “你确定见过我吗?可我为什么完全不记得了?” ☆、乍逢 “让我想一想,”孙博韦略眯起双眸,凝神静思片刻,继而现出恍然的神色,“请问你是不是姓高?” 话音方落,在场的三人全都怔住了。高菲不由得心跳加速,犹疑地起身嗫嚅道:“你怎么……你是什么时候……” 孙博韦主动接过话去:“你不记得了吗?大概在两年多以前,你曾经陪一个女孩来找我看过病,印象中她患有重度抑郁症。” 高菲樱唇微张,仿佛被施了魔法般凝望着孙医生的眼睛,声音轻颤地问:“那个女孩是谁?” “这个嘛……”孙博韦状似搜肠刮肚了一番,最终无奈地摇摇头, 分卷阅读74 “实在抱歉,每天来问诊的病人很多,我有点记不清了。” 阚侃忽而开口道:“我有个小小的疑问,想要请教孙医生。” 孙博韦机敏地察言观色,见问话者温柔地将手搭在高菲的手臂上,似是有意安抚她的情绪。他扭头向师弟赵华宇轻轻一笑,“这位是?” 赵医生猛地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为你们介绍。我的好朋友阚侃,也是高菲小姐的男朋友。” “噢,以前我常听华宇提起你,”孙博韦微笑颔首,“果然是仪表堂堂,风度不凡,幸会幸会! “过奖,”阚侃谦和地笑了笑,“听华宇说起孙医生在精神分析领域的卓越成就,真是令人敬佩。” “哪里,本职工作而已。对了,你刚才提到有个问题……” 阚侃心平气和道:“既然你不记得患者的姓名,为什么反而对这位陪同就诊的高小姐印象深刻呢?噢,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还请不要误会。” 孙博韦轻轻摇头,“不会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他眉头微蹙,转眸看向高菲,“高小姐,请问方便我直言不讳么?” 高菲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孙医生认真地瞧着她。 “因为在问诊之后,高小姐曾经单独来找过我,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希望我能帮助那位重症患者。我本以为你们是姐妹,结果你回答说只是同校好友,并不沾亲带故。” 高菲莫名地感到眼睑酸胀难耐,仿佛泪水即将决堤,又似乎有个娇小的人影在眼前晃动着,在天光刺目的道路尽头,眨眼间已不见了踪影。与此同时,她耳畔再次迢迢地回荡起那句:就到这里,别追了。 高菲眼噙热泪,紧咬下唇,过了几秒才勉强开口道:“可不可以拜托你,再好好想一想,那个人对我也许很重要……” 阚侃听她嗓音发颤,又见其侧颜惨白,顾不得此刻是在生人面前,赶忙站起来扶住她的肩,关切地柔声道:“你先不要激动,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高菲陡然感到头晕恶心,她用力一挣,甩脱开他的手臂,呜咽着掩面朝洗手间奔去,途中险些与一个上菜的侍者撞个满怀,引来周围人惊诧骇然的侧目。 阚侃甫一转身,正欲匆匆追向女友,却被孙医生一把拉住。 “请留步,不如让她先发泄一会儿,有时这也是有效的治疗方法。” 阚侃注视着神色泰然的孙医生,强令自己也冷静下来,心潮却久久起伏跌宕。他略微想了想,将一旁的女侍者招呼过来,轻声嘱咐了几句。那人点点头,随后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三人重新落座后沉寂了一阵,阚侃打破沉默,神色恳切地说道:“孙医生,能否烦请你查阅一下当年的就诊记录,我想应该不难找出高菲陪同看病的女孩。” “这倒是不成问题,”孙博韦会意地点点头,“不过问题在于,以高小姐现在的心理和精神状态,是否适合记起当年的事情。” “这话怎么说呢?”赵华宇疑惑道。 孙医生看了看师弟,又转向满面关切的阚侃。 “据我初步判断,高小姐看似忘记了陪同就诊的事,也不记得那个女孩,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当初经历过某种强烈的刺激,心理上产生了自我保护机制,她的潜意识已将那段痛苦的记忆淡化,推到了遗忘的角落里。” “那是否也意味着,”赵华宇恍然搭话道,“如果强行让她想起那些事,可能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孙医生平静颔首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学术上虽然也有‘冲击疗法’或是‘崩溃疗法’,但我暂时不建议对高小姐使用。首先,需要了解她的精神状态,之后耐心地循序渐进,让她自然而然地回忆起来,这才是较为稳妥的方案,对她产生的冲击也最小。” “那么一切就拜托孙医生了,我们不胜感激!”阚侃郑重地低头致意。 孙博韦轻轻摆手,“不必客气,高小姐的事情我责无旁贷,同时也会小心在意,谨慎行事的。当年她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能感到她是个古道热肠的善良女孩,相信这次她一定会平安度过难关。” 作别阚侃之后,赵华宇和孙博韦一同出了旋转餐厅所在的大楼,向附近的停车场走去。 “师兄,我也有一点疑惑,不知道该不该问。” 孙博韦冲华宇笑了笑,“咱们师兄弟是多年的交情,几乎无话不谈,还有什么不能问的呢?” 赵医生徐徐敛步,转头凝视着对方。 “师兄一向记忆超群,在大学里还参加过记忆大师挑战赛,当时就已名动校园,学中医的嫂子正是在那时开始倾慕你的,自此成为一段美谈。我说的没错吧?” 孙博韦脸色微变,稍舐了舐嘴唇,仿佛这套言辞并非心悦诚服的夸赞,而是令人难堪的责备。他想了想,半打趣似的回敬道:“看来,你的记忆力也不差嘛。” 赵华宇稍一皱眉,低声试探道:“你还记得那个女孩的事情,对吗?” 孙博韦仰望着月朗星 分卷阅读75 稀的浩瀚夜空,又扭头望向云端筑梦的旋转餐厅,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体验过这样的感受吗?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讳莫如深比直言不讳更为不易,也更需要诚意。” 赵华宇犹如面对着神秘的斯芬克斯石像,百思不得其解,愈发疑虑地看着他。 “师兄,你是在跟我打哑谜吗?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孙博韦唇边掠过一丝苦笑,“你知道吗,直言不讳需要的只是勇气或鲁莽,而讳莫如深更需要智慧和善良。不过,在那个女孩的事情上,我并非自夸,也没有资格自夸,唯有自责而已。” “即便如此,”赵华宇按捺住心中的惶惑不安,“那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了,现在说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孙医生神色凝重地摇摇头。 “你没看到高菲刚才的反应吗?我隐约预感到,她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刺激了。如果我说出实情,她很可能会受不了的。所以……当年的歉疚和痛苦,就让我一人独自承担吧。” 高菲拖着沉重的步子,昏昏沉沉地从洗手间慢慢走出来,第一眼就望见阚侃守候在不远处的雕花立柱旁边,神色焦虑地凝视着她,继而快步迎过来,将她揽入怀中,抚慰般地摩挲着她的后背。 高菲将微热的前额依偎在他宽厚的胸前。 “对不起,我……” “不要这么说,”阚侃柔声打断她,“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高菲吸了吸鼻子,难过地哽咽道:“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稍微平静下来。今晚本来是为了感谢他们,他们……都走了吧?” 阚侃轻抚着她的头,“没关系,后来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我已经替你谢过他们了。你饿了吧?我再去陪你吃点东西。” 他们并肩走向电梯口时,恰好传来清脆的叮声,从电梯里款步走出锦衣鲜华的一男一女。两厢乍逢之下,彼此都发觉了这一幕的奇异与诡谲。 理科学霸出身的阚侃,头脑中不禁冒出化学老师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化学反应就是分子被拆散,原子重新组合。如今看来,爱情果然接近于化学反应。他曾经心仪的闻倩竟与高菲的前男友廖康成走在一起。 康成陪同闻倩下了电梯,略感讶异的视线从面前两人的脸上滑过,随即镇定如常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阚侃打量着闻倩,见她精心修饰的妆容焕发出灼灼风采,眼角眉梢自然流露出熟女风韵,不知是该感到欣慰,还是该有所挂虑。他顺势挽起高菲的手,淡淡地一笑。 “好巧啊。” 闻倩觉察到阚侃对高菲的动作中透出缕缕温情,心中蛮不是滋味,可也不愿显露分毫,更不想在两位男士面前有失风度,便也浅笑着回应:“原来,你们也在啊。”随即将似笑非笑的视线别向廖康成。 康成会意地点点头,朝着餐厅的方向一挥手,对阚侃和高菲提议道:“呃,要不要一起?” 阚侃拉着茫然无措的高菲走到电梯边,按下了按钮,闲适地随口应着:“噢,我们用过餐了,你们随意。”接着,在廖康成和闻倩各怀心事的注视下,电梯门在阚侃和高菲面前缓缓关闭了…… 踏出旋转餐厅所在的高楼华厦,高菲感到心悸难安,深深地长吁一口气,仿佛刚从厚重憋闷的石棺中侥幸逃离升天似的。 “你没事吧?”阚侃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高菲默然摇摇头。 “今天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阚侃温言劝慰道,“孙医生很愿意帮忙,我会为你安排好的。至于闻倩,我会请她守口如瓶,不要公开我们的恋情。” “我听说,你们曾经在一起过。”高菲仿若无所用心地随口道。 阚侃略怔了一下,停步转身站到高菲面前,将她的双手握在温热的掌心,升到自己胸前,宛如手捧一件稀世珍宝。 “高菲,请你看着我的眼睛,”他一贯温和的语调此刻揉进了几许执着,俊眉之下星眸灼灼,“在感情问题上,我对自己的要求是不问过往,来者可追。对我而言,往事和旧情不是没有意义,没有价值;凡事只要经历过就是收获,就是历练。但我只会用它们激励自己向前看,更好地去爱值得我爱的人。你同意吗?” 高菲轻咬着下唇,凝视着璀璨华灯映照下的那双剪水秋瞳,炽热深情中透着暖人的怜惜与淡淡的忧伤,手上传来他掌心递交的温度,眼底渐渐涌起一泓清泪。 “你总是在替我做最好的安排,给我最好的照顾,可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只会让你担忧,成为你的拖累。” 阚侃低眉吻了她的手背,又执起她的手在自己脸颊上轻蹭了几下。 “加菲猫不哭,也不许这么说。相信我,你带给我的只有幸福和快乐,所以我也要让你平安喜乐。相信我,即使年华老去,白发如雪,你依然会是与我朝朝暮暮的那个人。” 高菲再次抬眸,几乎难以置信命运的安排已将阚侃带到自己眼前——那个在列车上初次相逢时竟不曾看清的他,那个在 分卷阅读76 咖啡厅打工时只有耳闻却未得一见的他,那个在她脆弱无助时挺身而出的他。 此前,高菲从来都不曾奢望,亦不敢奢望会有这么一刻:许许多多的他交相辉映在一处,显得亦真亦幻;许许多多的他层层叠叠地围裹着她的心,令人如醉如痴。曾治愈无数人心的诗人之王泰戈尔曾说:不要着急,最好的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高菲不由得暗下决心,一定要成为最好的自己,包容他的一切,正如他亦善待自己和她的过去。 两人相互依偎着仰望月夜,暂且忘掉浮生的泥沼和忧愁。宁谧的温馨气氛在漫长冬夜中总是带给人无限慰藉与感喟,尤其是与心爱之人在一起时。许久,高菲才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瞧着阚侃。 “对了,刘松岩前辈的欢送晚宴就安排在这周五吧?” “是啊,”阚侃释然地一笑,“基本都已准备妥当了。这是公司在年前的隆重庆典,咱们要好好努力才行。” 高菲笃定地点点头,“嗯!我会的。” “多照顾一下场面,记得穿漂亮点儿哦。” “放心啦,”高菲俏皮地眨眨眼睛,“我才不会真像加菲猫一样只惦记吃的。” ☆、夜宴 周五的晚宴在低调中尽显奢华,会所的设计装潢匠心独运,堪称多位顶级设计师的灵魂碰撞。室外曲径通幽,宁谧古朴;室内则优雅而富于质感,简约而不失内涵。人力资源部在阚BOSS的带领下提早到场,紧张有序地忙碌了一下午。 高菲忙里偷闲,不时向阚侃那边望上一眼;若是他也恰巧瞥了过来,她的视线便羞涩地倏然滑开,而他唇边也会掠过不易察觉的浅笑。隐恋的矜持与朦胧犹似禁果,暗自玩味时百般香甜,不可胜说。原本不着痕迹的爱意流露,却被另外两个在意之人瞧在眼里,妒在心上。 从阚总办公室中新近添置的精致盆栽,眼尖的秘书苏莱早已看出些许端倪,只是高菲每次都趁无人时送去,植物名牌上的字体特意写得幼稚滑稽,因此她虽疑心却苦无凭据,好似蹩脚的侦探在盯梢时只能枉自捕风捉影。 常轼则是早有心病。在他看来,高菲不经意的一颦一笑都是向着阚侃而发,与旁人并无半点关系;BOSS的点滴关切和暧昧眼风也全是为高菲而生,与周遭亦无丝毫牵连。 他这次出差归来,柯耐收到他带回的礼物时不像往常那样面现惊喜,牵手时显得冷淡疏离,令他百思不解。每当他有意无意地问起,柯耐会稍感为难地眼望别处,搪塞支吾,眼角的泪光似有若无,令他手足无措。 在今日的晚宴上,柯耐也没按两人先前之约,穿起他精心挑选的白色蕾丝礼服裙,只罩了件寻常的黑色长裙,加之神情呆滞彷徨,仿佛不是前来参加欢愉的年度晚宴,而是走在忧戚的送丧队伍里。昔日众人惊艳的瓷娃娃在女士们的锦衣华服、珠光宝气和谈笑风生之中,几乎成了一个另类,更令常轼思之骇然。 他深忖良久,反复掂量,打算借着今日的节庆喜气来讨好女友;退一万步讲,即便她意外发现自己与徐晨星的一夜情,他也要使出浑身解数,软磨硬泡,好让她冰释前嫌,回心转意。 晚宴开场后,主持人邀请总裁闻敬天上台讲话。年且六旬的闻总裁身着一袭挺括的黑色燕尾服登场,气宇轩昂丝毫不逊于青年,举手投足尽显IT界王者风范。一束追光单单照在他身上,暗淡了周围的背景,更突显其气度不凡,遗世独立。 高菲眼望总裁昂藏俊挺的身形、深邃炯然的双眸,蓦然生出一种似幻似真的恍惚感,仿佛台上之人与自己异常熟识。她不经意转眸瞄向不远处的阚侃,他却没像往常心有灵犀地对视过来,反而漫不经心地看向别处。 高菲正自出神,忽听总裁抑扬顿挫地开了口。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这是一个智慧的年代,这是一个愚蠢的年代; 这是一个信仰的时期,这是一个怀疑的时期。” 是《双城记》的开篇!高菲心底一动,总裁想借这段话表明什么呢? 总裁以深邃的眸光四下环顾,继而说道:“2016年初,波士顿动力公司推出Atlas双足机器人,引起业界的一片惊呼,也证明我国的机器人尖端技术尚待发展。众所周知,消费级机器人产业在中国刚刚起步,方兴未艾,这是我们JT集团的机遇所在,同样也是竞争激烈的战场。 “2017年,沙特阿拉伯成为世界上首个为机器人授予国籍的国家。谷歌成立伦理委员会,确保人工智能不被滥用,并收购多家机器人公司,其中一家公司的创始人曾说:人工智能是‘本世纪第一大危险’。霍金先生也曾多次宣称:机器人的进化速度或许比人类更快,而它们的终极目标将是不可预测的。” 说到此处,闻总裁再次环视众人。 “作为JT人,你们准备好了吗?希望我们能拥抱智慧,警惕愚蠢;坚定信仰,审慎怀疑。化挑战为机遇,共同创造人工智能的美好时代! 分卷阅读77 ” 台下掌声雷动之际,总裁的目光在场内徐徐划过,高菲在感佩之余,隐约发觉他的视线在阚侃和秦湛平身上似乎多停了片刻。 最后,总裁眸光炯炯地动情道:“有多少人工智能,其背后就有多少人工。一个机器人的出台,必然有一整个团队辛勤站台。值此新春佳节之际,我由衷地感谢你们,感恩每一位JT人。你们的价值虽无法简单地以金钱来衡量,我仍希望节后的第一份工资单能对你们的付出回馈于万一。” 掌声与笑声不约而同地响起。徐晨星与不远处的苏莱对视了须臾,露出莫测高深的隐秘一笑。 “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要衷心感谢我的战友、兄弟和知己——刘松岩。他为JT打拼奋斗了二十多年,从来只问付出,不计名利。如今他即将告别JT,让我们共同举杯,为他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随后,闻敬天将刘松岩恭请上台,与他深情相拥,又现场挥毫题笔,写下了一首满怀厚谊的藏头诗: 松涛林浪吟不休, 岩峰巅上叹难留。 珍玩有价情无价, 重待与君逍遥游。 逍遥。看到总裁飘逸俊雅的这两个字时,阚侃和高菲心中皆是一动,不由得彼此深情对望。高菲遗失逍遥玉印,阚侃不计前情,完璧归还,又在那日与她结为“秘密同盟”。两人如今思之,都觉得恍若昨日遗梦。 常轼更是心痛如绞,与高菲自幼相识的一幕幕往事蓦然浮上心头,却又不得不为女友柯耐做一番计较盘算。他向旁微微倾身,拉住柯耐背在身后的手,以余光偷觑着她的反应。 “多多,等会儿我有话对你说。”他附耳柔语道。 柯耐稍微缩了缩手,终究拗不过他的执意,便由得他牢牢握住,任眼角噙着的凝泪默然滑落。柯耐咬紧下唇。为什么?难道我竟比眼泪还要软弱?!师哥,我究竟要不要相信你?该不该原谅你?在旁人的鼓掌与喝彩声中,她却感到自己落寞无匹,孤立无依。 舞会开场后,灯光变得柔和而梦幻。高菲意外地迎来了第一位舞伴。当秦湛平面无表情地欠身致礼时,她忽感惊诧莫名,仿佛他平静的目光已穿透自己,正望着她身后的某位红粉佳丽。 “请允许我邀请高小姐跳支舞,好吗?”秦湛平的眸光凝定如常,措辞礼貌周全,语调却漠然冷淡。周围的数位女士或惊疑侧目,或交头接耳,或艳羡感叹,他似乎不为所动,置若罔闻。 高菲的心思飘忽不定,脚下仿若腾云驾雾,在众人追光般的灼灼注视下,随秦总一同步入舞池。 事前,阚侃已与高菲商量妥当,第一曲会与总监当中唯一的女性共舞。此刻,他正和闻倩站在一处,静候舞曲开始。当他瞥见秦湛平与高菲携手入场时,清眸微微眯起,喉头不经意地滑动了几下。 “你瞧啊,”闻倩在他耳畔低语,“没想到平日冷硬如钢的秦湛平,竟然也会主动献殷勤,邀请美女跳舞呢。” 这话听在阚侃耳中,真教人半是舒心半是忧。秦湛平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以他技术总监的身份,无论想邀公司中的哪位美女都不在话下,为何偏偏选中高菲呢? “这身礼服挺不错的,和你很搭,”秦湛平轻搂着高菲,保持着礼貌合宜的间距,“你喜欢蓝色?” 高菲身着素雅的海蓝色礼服长裙,裙裾随迤逦的舞姿曳地微摆,其上缀的银白色饰片宛若清朗夜空中闪亮的点点繁星。 “谢谢,”她低眉含羞,“我喜欢大海的颜色。” 秦湛平稍顿了片刻,不动声色地继续道:“你跟舍弟没能在一起,希望你不要介意。大概是缘分未到,或是他没有这个福气。” “秦总言重了,”高菲稍一迟疑,随即嗫嚅道,“我不会介意的。”她嘴上如此应着,心中却暗想秦沐平实在艳福非浅,甚至是居心叵测,浑身不自觉地微微绷紧,脚下舞步稍乱,险些踩到秦湛平。 秦湛平觉察到了,抵在她背后的掌心稍贴紧了些。 “高小姐跳得很好,不必紧张。” 过了一阵,他们与阚侃和闻倩擦肩而过,四对目光在不经意间轮番交汇,仿佛都暗含着深意。虽然眼见女友与秦湛平翩翩起舞,阚侃却发觉她凝望的视线中透出温婉与从容,原本悬起的心复又缓缓放下。 “最近,廖康成常约你见面?”阚侃垂眸注视着闻倩。 闻倩正欲出言反驳,可转念一想,只默然点了点头。 “嗯,很好。”阚侃闲淡地应了一声。 “很好?”闻倩不明所以,将秀眉微扬,不解地抬眼瞧着他,感到眼前之人竟显得有些陌生。 “廖康成家世显赫,一表人才,看似风流倜傥,实则用情很专,所以我才说好啊。”阚侃的语气颇为真挚坦率,眼风故意瞟向了别处。 闻倩在他肩头加力一捏,“廖康成用情很专?可他现在并没有固定的女朋友,这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天机不可泄漏,”阚侃先是促狭地一笑,继而转为严肃认真, 分卷阅读78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确定他与你接触就没有什么别的考虑?” “你是不是想说,他接近我是以为我日后能继承JT的大权,他也好从中渔利?” 阚侃漫不经心地反问:“那么,依你看呢?” “那他可就打错算盘了,”闻倩不屑地耸耸肩,眸光黯然道,“以父亲的处事作风,绝不会让我继承家业,更何况JT也不是家族企业。你这样看待廖康成,该不会是……忌妒了吧?” 阚侃意味深长地抿唇一笑,却没有再搭话。 一曲终了,各对舞伴彼此轻声说笑着,纷纷下场休憩。阚侃正欲朝高菲移近,忽见秦湛平引她走向了露台。阚侃微微蹙眉,不料转瞬已被姜总截住,询问起调整人事费用预算的问题。 财务部的姜令初是典型的不解风情之人,从不愿贪恋舞池与美色。阚侃只得耐着性子,公事公办地与他商谈起来。 常轼陪柯耐跳完了舞,她便默然走向一个隐僻的角落,背着双手贴墙而立,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如浮光掠影,倏忽即逝,不值得她费心流连,更无分毫挂牵。常轼瞧着女友凄迷哀怨的眼神,心中说不出的难过。眼前的柯耐与从前判若两人,已不复是天真捧书悠游于河岸,却不曾沾过半个水点儿的清纯少女。 他刚要开口劝慰女友一番,恰瞥见高菲与秦湛平并肩站在夜凉如水的露台上,仿佛正凭栏远眺,窃窃私语。常轼心中悚然一颤:他们两人是何时搅在一处的?除了阚侃以外,那个冷若顽石、面似严霜的秦湛平难道也与她关系近密么? “高小姐,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秦湛平礼节性地为高菲披上羽绒服后,手搭石栏极目远眺,市中心方向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反衬得会所的院落清雅幽静,阒无人声。高菲转身面对秦湛平英俊肃穆的侧颜,平静地点了点头。他大概的确是有事找我,才主动邀我跳舞的吧。 “不知秦总要问哪位?” “凌云霄。你的大学校友,应该不陌生吧?”他的声调出乎意料地轻柔含蓄,仿佛身旁有人刚刚入睡,忧惧打搅了她的安眠。 “这名字真好,”高菲略想了想,一字一顿地吟道:“何当凌云霄,直上数千尺。”随后,她遥指院墙角落里不畏严寒、昂首向天的数株劲挺苍松,“李白的这首《南轩松》,写的就是它们吧。” 秦湛平蓦地一怔。这句诗恰是当年凌云霄向他做自我介绍时说过的,不料今日又被高菲吟诵出来。可悲可叹的是,他的初恋女友凌云霄命途多舛,惨遭横祸,非但未如诗中所描绘得那般,在花样年华时凌云千尺,反因坠落高楼而香消玉殒。 然而,高菲为何会在转瞬间想到这首诗呢?看来,神秘线人老X果然所言不虚,霄霄身后留存于世的那样东西,多半便在她的手上。 “什么意思?”秦湛平犹如被魔符镇住一般,戚然出神,讷讷地问道。 “您说的人我不认识,但她的名字很雅致,就像诗文那样美好。”高菲偏头粲然而笑。 秦湛平心中骤然一震,猛地探身攥紧她的如雪皓腕。 “她的名字就没让你想起什么?既然不认识,她的日记本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他这下兔起鹘落,动作迅捷异常。高菲惊得杏目圆睁,发力欲甩脱他的手,那只铁掌却死死钳住不放。 “秦总,请自重。放开我!”高菲被他捏得吃痛,后背迸出冷汗,不禁提高了紧绷的声调,“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日记!” 秦湛平怒目瞪视着惊恐茫然的高菲,忽听身后有人哂笑道:“湛平,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你何必要为难一个女孩子呢?” 高菲总算盼来了救星,眼前忽而一亮,秦湛平也尴尬地撤回手去。阚侃朝他们走近两步,直视着余怒未消的秦湛平,随手向身后一挥。 “里面还有那么多位女士引颈以待,都等着和你共舞呢,可不能让她们失望哦。” 秦湛平不忿地轻哼一声,冲高菲低低地说道:“你最好再想想我说的话。”言罢,他斜了阚侃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你没事吧?”阚侃眉心微蹙,快步走近心事重重的高菲。 高菲默默摇头,稍活动了几下手腕。 “不要紧。可奇怪的是,秦总要打听的人我并不认识,他为何怀疑那人的日记在我手上呢?” 日记……等一下! 此刻,高菲的心境渐渐平复,脑际倏然闪过一线灵光。我仿佛曾在某本日记的扉页上读到过这句话:我是一座荒岛,却不愿就此荒废一生。秦湛平所指的难道是那本日记?日记的主人就是那个凌云霄吗? 高菲忽感天旋地转,头痛欲裂,看似不相干的千思万念在脑中横冲直撞,犹如滚沸的开水几欲从壶盖中喷薄而出。她忍痛抱头蹲了下去,阚侃赶忙俯身扶住她。 “高菲!你怎么了?” ☆、情断 “怎么?阚侃告假,提前离场了?” “是的,总裁。 分卷阅读79 ”秘书阮雨蒙凑到闻敬天耳畔低语了几句。闻敬天脸色微变,向场内扫视了片刻,话音极轻地问道:“又是那个高菲?” 雨蒙轻轻颔首,静待总裁示下。 闻敬天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轮番敲击了数下,唇角略动了动,却始终凝神思忖,一言不发。 “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请阚总回来,让他继续参加‘JT新星’的颁奖仪式?”雨蒙俯身问道。 闻敬天略一踌躇,却又摇了摇头,“你即使喊他回来,他的心恐怕也不在这里。就随他去吧。” “你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讲了。” 柯耐来到一处幽僻的走廊,缓缓收住脚步,转身凝视着眼前这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她曾经无数次地凝望过他,在他们初次邂逅的绿茵场边,在他挥汗如雨剑气如虹的剑道馆里,在他每次登台领奖的聚光灯下…… 如今,眼前之人却是那么遥远而陌生,遥远到她几乎看不清他乌亮墨瞳中映照出的自己,陌生到她甚至不敢脱口喊出他的名字。 “多多,我出差回来以后,你对我一直别别扭扭,好像在搞冷战似的。能否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常轼见女友寂然不语,便微微向前探身,想再次拉住她娇柔的手。柯耐冷着脸别向一旁,双手紧紧藏在身后,不肯让他沾上半分。常轼摇头轻叹,故意涎着脸环抱住她,半拉半扯地将她的双臂扳到身前。 柯耐顺势一翻手掌,现出原本藏于掌心的东西。乍见之下,常轼的晶瞳不由得张大,深深地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会?这不可能……”话音未落,他虽惊觉自己失言却为时已晚。 柯耐的眼角泪光点点,声音发颤地哽咽道:“怎么不可能?这样东西就是从你大衣口袋里掉出来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常轼诧异地瞪着她手中那个已经撕开的小袋,仿佛正盯着一只会嗜人血的可怕怪物。在徐晨星家的地板上,他拾起并收妥的分明是一只未曾拆封的套子,事后也谨慎地处理掉了。柯耐手上的东西虽是同款,为何却是揭开的呢?莫非是徐晨星那贱人有意陷害? 常轼憋了许久,终于垂首挤出一句:“你……想问什么?” “多久了?” “什么?” “你和她多久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断线的珍珠沿着愁云惨淡的面庞黯然滑落,悄无声息地滴在她那一袭黑裙上。她喑哑的啜泣渗着无限的委屈与悲伤,仿佛预示着她内心的苦楚亦如泪腺那般濒于决堤。 常轼顿感难过而又骇异:柯耐不问那人是谁,而是问我们相处了多久,难道她已经知道徐晨星的事么? “你和高菲,瞒得我好苦……” 常轼忽闻柯耐的这声悲叹,惊得浑身迸出冷汗,双手在身侧微微颤抖,几欲猛然抓住她肩头,奋力将她揪扯出这一场虚幻的噩梦。她竟然怀疑我跟高菲?怎么会这样?! 柯耐见他满面骇然之色,不禁侧目冷笑。 “怎么?被我说中了吧。以前,我确实太天真,太幼稚了。我本不愿相信这个,我宁可相信你,相信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为我做的每一件事。可你今晚的表现太露骨了,我没法视而不见。秦湛平拉着高菲跳第一支舞时,你满脸的惊疑和关切,恐怕连自己都不觉得;看到他在露台上跟高菲拉拉扯扯,要不是阚总及时出手,你恨不得为她挺身而出。我说得有错吗?” 常轼面对满脸哀容的柯耐,轻轻眨了眨眼睛,薄唇稍抖了两下,终究没有做声。他出乎意料地发现,本来打好腹稿用来搪塞一夜情的那套说辞,竟生生地堵在喉间,全然无法开口。 多年来曾被他捧于掌心、视若珍宝的高菲,恰似心口的一点朱砂痣,心头的一抹白月光,纵然只是将她与“一夜情”隐约搭上一点边儿,在常轼看来都是对自己往昔深情的莫大亵渎。如今从女友柯耐口中说出,更是听得无比刺耳。 柯耐却当他是默认了,两行清泪涔涔而下,甩手将掌中的小袋丢在他脚边,又抬起颤抖的纤指愤然点向他。 “常轼,我不想再见到你和那个女人。你去告诉她,叫她搬出我的屋子,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柯耐娇柔似水的体内从未迸发过如此歇斯底里的哀痛嘶嚎,整个空荡的走廊仿佛都在她脚下惊惶地战栗着。 常轼怔怔地定在原地,连她如影似魅的黑色裙裾猛地扫过身旁都没察觉,他健硕的手臂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竟然无力抬起去拉住她。 又是为了你!怎么总是因为你! 攥紧的拳头痛击在墙上,常轼咬紧下唇,泪水不期然地模糊了他的双眼。高菲,你究竟还要拖累我多少次?毁掉我多少幸福?莫非我往世前生当真欠了你的不成? 徘徊于悠长落寞的街边,常轼耳边仿佛回荡着他陪柯耐K歌时曾唱过的那首《没有你我怎么办》: 直到整条街上剩我和路灯 衬衫上你的泪痕已变冷 我不懂我不能相信爱结束了 恍恍惚惚坐着 分卷阅读80 想起那些快乐 刚刚的分手不像是真的 我不懂能不能证明你爱过呢…… 常轼以后背抵住一株不盈合抱的悬铃木,仰头望向被枯枝割裂成无数碎片的黯淡苍穹,唇边扯出一丝苦笑。如今我才明白,这首歌本该反过来唱的:我不懂,能不能,证明我爱过呢?是啊,高菲,柯耐,我爱的人究竟是谁?在大学的足球场边邂逅柯耐时,我爱上的到底是眼前之人,还是高菲缥缈的旧影? “感觉好些了吗?”阚侃忧心忡忡地转眸望向副驾驶座上的高菲,“我先送你回去,明天就预约孙医生的时间。” 他将右手松开方向盘,握了握她因冒汗而冷滑黏腻的手掌。从会所出来以后,高菲的心一直突突乱跳,加之头痛难忍,脸色十分难看。 阚侃的内心忧悒沉重,为免增加她的心理负担,表面却不愿流露出来。为了缓和气氛,他伸手欲取CD光盘。 “不要,”高菲拉住他的手腕,“我……让我静一静。” 阚侃微微蹙眉,徐徐撤回了手。 “孙医生曾经说过,回忆过往时要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不可太过执着。就像对待这世上的许多人和事一样,都不能心存执念,否则心结只会越结越死。” 高菲深深吸了口气,心绪稍稍宁定下来,随后幽幽地问道:“你可曾有过什么执念,阿侃?” 突如其来的这声轻唤,却在他心底引起一番震荡,瞬间勾起无尽的遐思与怅惘。满腹的心头旧事,更与何人说?然而,他清醒地意识到,当下之时并不合宜,眼前之人亦不在状态。他不禁回想起罗曼·罗兰的话:一个人想要播撒阳光,就得自己心里有阳光。曾抚慰他羁旅之思的高菲,此刻多么渴盼明媚的阳光,他岂能任由忧郁的阴霾遮蔽自己的内心? 想起这些,阚侃缓缓吟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即使曾有过执念,也不必去想它了。”他稍顿了顿,“你听过这样一句诗吗?‘这世上,谁没有两颗心,一颗心在地上流血,一颗心在天上包扎。’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天上的那一颗。” 高菲正认真咀嚼着他方才的话,匪夷所思的信息骤然震响了她的手机。 从今天起,另寻住处。 不要回来,勿问原因。 高菲不由得握紧了手机,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常轼,当年有心引我与柯耐同租的人是你,顺水推舟让我与柯耐结交的人也是你。如今你竟仅凭一条微信,就要立即将我驱走?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究竟是何意? 银白色SUV在地库稳稳停住,慢慢熄了火。高菲紧绷的心弦仿佛随之松弛下来,另一种不期然的紧张心绪却油然而生。 记得上次来到这幢高档公寓,是在闻倩的水晶相框被意外打碎那晚。其实从那日开始,阚侃便与她结成了秘密同盟。今夜重回此地是以女友的身份,高菲的掌心开始渗出丝丝微汗。 得知不能重返柯耐的租屋后,高菲虽感突兀而疑惑,却并未多问半句。常轼的态度既然十分明朗强硬,原因是什么已无关紧要,她又何必自讨无趣呢?可今夜总要有个去处,阚侃自然而然地提到去他那里暂住。 阚侃以掌纹刷开房门后,玄关两侧的壁灯自动渐亮,犹如为欢迎主人归来而睁大明亮的眼眸。他俯身从鞋柜中取出一对白色女拖,转身轻轻置于她脚下。 “你试试,大小应该可以吧?” 高菲褪去过膝长靴踏上拖鞋,感觉软软柔柔的,犹如踩着一团棉絮。她低眉细瞧,见鞋面上各缀着一朵做工精致的缎面玫瑰,心中稍稍一动,却什么也没说。 “你先歇着。今晚没见你怎么吃东西,我去下点面条。”阚侃挽起衣袖,径自走进了厨房,沿途墙壁上和厨房内的灯也自动亮起来了。 高菲四下环顾,在以原木色为主色调的周正空间内,两个卧房掩着屋门,敞亮舒适的客厅悬着古朴的字画,一股静谧、温润的疗愈气息扑面而来。 仔细一瞧,她发现果然如阚侃先前所说,貌似简洁的装潢下实则隐藏着JT集团智能家居的诸多精雕细琢之处:无论门锁、地砖、灯具、窗帘还是电视,皆是现已试验成熟的便捷设备。 就连阚侃随手一挥之下悠然奏响的古典音乐,都是从尖端智能无线音响系统中流泻出来的,使人在每个房间中都能聆听到身临其境的纯净音效,恍若置身于交响乐演奏现场。 温热的面香渐渐盈满了厨房,阚侃转身去取调料时,恰好瞥见凝立在门口的高菲正眼中含笑地瞧着他。 “你倒是正应了传说中那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阚侃轻轻一笑,“你还漏掉了几句:‘写得了代码,查得出异常……’” 说到此处,他略微低下头去,顺势抄起已解冻的三文鱼,刺啦一声丢入热锅里。细想起来,我有多久没写过代码、查过BUG了?阚侃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鱼片,唇边挂着自欺又自嘲的一抹微哂。 高菲见他堕入沉寂,猜到 分卷阅读81 他多半是忆及昔日叱诧风云的IT生涯,于是主动转移了话题:“总裁在晚宴上提到会加薪,还真是喜大普奔呢。我看大家都群情振奋,摩拳擦掌。从刚入职起,我就配合薪酬系统的更新换代工作,现在也终于要投产喽!” 阚侃端出两碗香喷喷的葱油拌面,得意地摆在高菲面前。 “今晚别想那些,我的面先投产了,快趁热尝尝。” 高菲夹起一筷子细细品味,随即挑起大拇指,“有韧劲,又爽滑,棒棒哒!” 她埋首又塞了几口面,忽而放缓了速度,抿嘴微笑道:“本来,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人呢……” 阚侃见她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伸手刮了刮她粉雕玉琢的挺翘鼻梁。 “傻丫头,以为我是哪种人呢?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对么?” 高菲羞涩地点点头,墨瞳晶亮地望着他。 阚侃笑出声来,“我小时候常看爸爸修理电器,也爱看妈妈做菜,她的厨艺堪称一绝,有时还会教我两手。后来,我在美国留学工作时经常下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对啊,我也这么想。”高菲浅浅地一笑,“我从没想过要嫁入豪门。如果一个人心灵富足,其实就是豪门。所以,我特别钦佩像你这样,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干事业的人。” 阚侃眼帘微沉,默默地扒了两口葱油面,含在口中细细咀嚼。她不愿嫁入豪门……有朝一日,她若得悉我的真实身份,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此刻,高菲却在心中暗想:今后如有机会,我倒也想跟阚妈妈学上几招厨艺。然而,我眼下的处境实在是…… 阚侃见她凝箸半空,眼中隐约现出焦虑,便柔声询问:“有什么不对吗?” 高菲咬了咬下唇,低声嗫嚅道:“你……不想问问我为何不回租屋么?” “等你想告诉我时,自然会说的,我又何必多问呢?”阚侃夹起一片三文鱼放入她碗中,深邃的眼神颇耐人寻味,“有些事你也一直搁在心里,从没问过我。这大概也算是一种默契,不是吗?” ☆、惊梦 舞会间歇时,一袭绛红色斜肩长裙的徐晨星端着鸡尾酒翩然而至,凑近醉意微醺的苏莱,轻轻跟她手中的杯子碰了碰。 “师姐,新年快乐哦!” 苏莱扬起秀眉,莞尔一笑,“同乐。” 晨星在她身旁坐定,向周围顾盼了一番,附耳低声嗤笑道:“你家阚美男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舞会才开始没多久,人就不见了呢。” 苏莱眉心微蹙,抿了一口吕萨吕斯酒堡的进口干红,却觉得舌底有些发涩。她忽而想起什么似的,“计划照旧?” 晨星诡秘地一笑,“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酒杯边沿再次相碰,晨星心中却仿佛听到了梦破碎的声音。常轼,你可别怪我心狠无情,为了给某人重重一击,只好让你连带着受点委屈了。其实,这也是你应得的。没有因,何来果?若是你不偏心于高菲,或是对我残存一星半点儿的温情,我也不会出此下招。这都是你害我的……都是你…… 她仰面将血腥玛丽一饮而尽,又用餐巾揩掉了唇边殷红如血的留痕。 “这……都是你的啊……”高菲呆呆地凝视着阚侃递过来的睡衣套装,蹙着眉拎起上衣,搭在身前比了比。 阚侃上下打量着她,温柔却促狭地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家里的睡衣当然都是我的。大是大了点儿,可谁让你这加菲猫体重不达标,只好将就着穿咯。”言罢,他推开一扇卧室门,“请吧。我睡在你隔壁。” 躺在阚侃亲手铺好的被窝里,高菲心中百感交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仿佛能透过墙壁听到他匀稳的呼吸,甚至能窥见他熟睡的面容,嗅到那熟悉的阳刚气息。 与他初次相遇时,她便在夜晚的列车上铺如此平躺着,同样听得到他的鼻息,加之火车在铁轨上扎扎的声响,还有……忽然,隔壁传来一声轻咳,恰似呼应了她心底雪藏的千丝万缕怀念。那晚他也在咳嗽,用药之后倒是好多了。 那瓶喷剂原本是常轼所赠,她不由得想起今晚意外收到的微信。不知常轼是否与女友闹了别扭,甚或是她已得悉常轼与我的往昔之情,就此迁怒于我? 高菲猛然侧过身去,床垫轻轻吱呀地应和一声。难怪他最近这次出差时,我总觉得柯耐的态度古里古怪,偶尔还含沙射影,好像话里有话。想到此处,她又不自觉地翻了个身。 “睡不着么?” 这一声问话惊得高菲险些跳出被窝,赶紧把被角往上拉了拉。 “嗯,快了。” 隔壁沉默片刻,“头还痛吗?” 高菲按揉着太阳穴,认真感受了一下,“好像……已经不疼了。放心吧。”又过了一阵,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床头忽而冒出的身影吓得她急忙坐起。 阚侃将手轻按在她肩头,“躺着别动。我担心你经历今晚的事情以后,心里憋 分卷阅读82 闷,睡不着觉,过来放一段安神催眠的音乐,省得你一只、一只地数水饺了。” 高菲奇道:“你怎知我睡不着时数的不是绵羊?” 阚侃顽皮地挤挤眼睛,咧嘴一笑,似乎欲言又止。 “好哇!你从第一次见我就在偷听……”高菲正欲抬手捶他。 阚侃拉住她作势挥来的拳头,“我当时听了只觉得有趣,外国人数绵羊是因为sheep和sleep谐音,而中文的‘睡觉’与‘水饺’才是谐音。加菲猫同学,你可真够机灵的。” 说着,他转身打开了卧室门口的智能音响,将音量调得极低,轻柔舒缓的班得瑞乐曲渐渐淌进卧房内,如瑞士高旷山间空灵的微风与澄澈的甘泉沁入高菲心中。她默默注视着他在床尾回眸微笑,直至那傲岸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口,才安心地慢慢闭上眼睛。 “啊!不要!不要!” 凄厉的哭号骤然响彻室内,刺破了深夜的阒寂宁谧,高菲的床头灯渐渐亮起抚慰人心的橙色暖光。阚侃闻声赶忙翻身下床,赤脚从隔壁奔过来,结实的手臂揽住她悚栗不已的肩头。 “怎么,做噩梦了?”阚侃轻柔地摇着她,仿佛要将她带离那个痛彻心扉的梦魇。高菲啜泣着,紧紧抱住他劲挺的腰身,眼泪抑制不住地沾上他柔软的衣襟,慢慢洇湿成一片雨云。 “我梦到一个女孩,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了下去,像脆弱的瓷娃娃那样,摔成了许多碎片,其中一片冲我飞来,扎进了眼睛里……” 阚侃俯身坐在床边,双手捧起她梨花带雨似的面颊,借着温暖的橙光关切地凝视着她婆娑的泪目。 “菲菲,看着我,”他语调轻柔得像是在哄慰一个婴孩,“那只是个梦而已,现在都过去了。不怕,有我在。” 高菲的呜咽声渐渐转低,抬眸注视着阚侃。 “可是,那个梦特别真实,感觉就像曾经发生过一样。当时,我站得离她那么近,看得一清二楚……” “乖,今夜好好休息,”阚侃慢慢扶她躺下,“明天我就陪你去趟医院,看孙医生怎么说。咱们先不去想它。”他调暗了床头灯,轻轻握住高菲的手,哼唱起他幼年时养母常用来哄他入眠的闽南歌曲《重回故乡》: …… 难忘的这条溪 啊 怨叹水流声 在仑头来看着 故乡的夜景 …… 高菲只觉得婉转温馨,对闽南语歌词似懂非懂,犹似伴着催眠曲一般,睡意浓浓地袭上来,眼帘渐渐地垂下去。直至她呼吸平稳,如婴孩般安心地蜷伏在被子里,阚侃才轻吻了她的额头,又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靠里的位置取出一只小药瓶。他轻叹一声,将小瓶握在掌心。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难违的天意。当初相识赠药,是否正暗示着我们将共同历经风雨坎坷,病痛折磨?若是当真如此,无论高菲曾经历过何种惨痛的剧变,也无论她在心灵的某个死角遗落了什么凄凉的回忆,我都祈求上苍眷顾怜惜这个自幼患病、终能得愈的女孩。不只为了她是我心之所系所爱,更因为她的纯洁与善良。 翌日是周六。从医院出来,阚侃陪高菲在附近的一处街心花园散步,他关切地瞧着眉心微蹙的高菲,捏了捏她的手。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孙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可能是你的部分记忆在逐渐恢复,是件好事呢,别太焦虑。” 高菲轻轻摇摇头,“我倒不是在为这事发愁,只是……” 阚侃见她翘睫之下眼波微转,露出几分羞涩为难,大概已猜到她的心意。 “无论因为什么,既然你不能再与柯耐同住,那我就顺路开车帮你把东西取回来吧,免得你们见面尴尬。” “没关系,我昨晚已经想明白了。该见的人,总归要见的。既然同在公司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高菲认真地转眸瞧他,“况且你一个人去了,也不知道哪些是我的东西呀。” 当天午后,高菲借由常轼与柯耐约好,准备晚上待她外出看电影时,再上门取回自己的物品。阚侃本打算陪她一起上楼,但高菲坚称东西不多,有些日用品打算留给柯耐,独自收拾反能节约些时间。于是,两人约定阚侃过一会儿再开车来接。 高菲踏入黢黑的客厅,抬手按开了屋内的大灯。柯耐的卧室关着门,自己的卧室门虚掩着。虽然她唯有昨夜没宿在此地,却仿佛远行许久方才归来的浪子,眼前的一切都已沧海桑田,悄然偷换了模样。 她轻叹一声,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拉过立于墙脚的旅行箱,开始收拾衣物。衣服拾掇得差不多后,她又着手整理书桌。她忽然记起妈妈寄来的那箱旧物还塞在床底下,便俯身将它拖出来,用抹布轻轻拂去箱上的浮尘。 高菲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只选几本重要的书带走。她用裁纸刀小心地划开封条,发现自己所料不差,那果然是一箱旧书。 咦?她的视线突然被最靠右侧的一本吸引住了。她捧起来仔细瞧瞧:它有 分卷阅读83 书本大小,裹着严实的牛皮纸,上面写着三个娟秀小楷——赠高菲。 高菲怎么也想不起它的来历,正踌躇着要不要打开,卧室的吊灯却突然灭了。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有人从背后如巨石般压了过来,猛然将她扑倒在床。她手中的东西“啪”的掉落在地,身陷噩梦般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放开我!” 高菲拼命挣扎,想从沉重的黑影下撤出身来,却被那人死死压住,热烘烘的刺鼻酒气毫无顾忌地喷到她脸上。她惊恐地感到那人贪婪无已地吸吮着她的脖颈和耳廓,又肆无忌惮地撩开她的毛线裙摆。这一举动使她惊觉,比死神更恐怖的东西正步步逼近。 “救命!救命!” 她声嘶力竭地哀嚎,奋力扭动身体,探出没被压住的右手在床上摸索,指尖堪堪够到自己放在枕边的手电筒。她扭头想朝床头的方向挪近,黑影却恰好偏头过来,将酒味浓郁的炽热双唇死命堵在她嘴上。 求救的嘶吼瞬间凝噎,闷闷地发不出声,只逸出一丝“嗯嗯”的低微哀鸣。这仿佛更激起了入侵者的欲望,高菲骤然感到某样东西焦迫地顶住下身。她惊悚地猛然扭动身子,右手恰好抓到手电,随即拼力朝黑影打来。 那人“啊”的惨叫一声,吃痛后翻身躲闪,手电开关也碰巧被滑开。高菲用手电直照向入侵者的双眼,逼得他退后一步,忙用手挡住猝不及防的强光。 与此同时,高菲也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定睛呆望着自己在心中痛骂了千百遍的入侵者。 “常……常轼!怎么是你?!” 高菲的惊呼中夹着委屈羞愤的哭腔。在迅速理好衣裙时,她恍然意识到方才遇袭时,为何没听到大门那里传来丝毫开锁的声响,她进门前常轼多半已潜伏于柯耐的卧室中。 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令人不齿的龌龊事? 常轼踉跄着退到屋角,按揉脑后的痛处,倚靠墙壁平复着喘息。高菲本能地顺势抄起搁在地上的裁纸刀,又奔到门口按开吊灯,与他相对而立,却无比落寞疏离,惊愕得好似在瞪视一个全然陌生的偷袭者。 “你要做什么?”高菲将裁纸刀探在身前。 “明知故问。”常轼不屑地咧了咧嘴,脑后仍感到丝丝钝痛。 “干嘛这么做?” “我一直很爱你,高菲。难道你就看不出来,还是你故意无动于衷?” “爱?你这是打着爱的幌子在犯罪!”高菲明知无甚用处,却仍不自觉地握紧了裁纸刀。 “犯罪?”常轼满眼通红地怒视着她,“你强加给我的罪名,我已经背负了五年,现在无非是罪上加罪,又能怎么样?” 高菲声音发颤道:“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当年,在我最需要清白的时候,你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从没想过要为我辩解一句。现在,我又因为你失去了柯耐,你还有什么话说?” 高菲蓦然一怔。重逢时,他便口口声声说我对不起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又说是因我与女友分手,这到底从何说起?她正欲开口发问,敲门声不期然地响起,恰似叩打在房内两人的心头。 “高菲!高菲,你还在吗?” 是阚侃!就在须臾之前,高菲还满心期盼他能立即现身,搭救自己于水火,可是现在……她低眉看向凌乱的衣裙,赶紧抬手抚弄平整,故作镇定地扬声应了一句:“哎,就来!” 她迅速俯身将散落在地的物品塞入旅行箱中,愤愤地斜了常轼一眼,示意他要沉默噤声,不可轻举妄动。她拖着箱子迈步走出卧室,轻轻合上了屋门。 常轼噤若寒蝉地呆望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那道房门好似她对他再度封闭的心门。他倚着墙壁颓然滑倒在地,将沉重而晕眩的头颅深埋在双臂之间,静听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和箱轮骨碌碌的滑动声,仿佛碾碎了他心底尘封许久的热望与痴梦。 那句旁人耻笑他、斥责他的言语再次响彻耳畔: 同桌又同床 风流又下流 常轼不由得仰面苦笑。事发当时,只有我和高菲两人在场,这种闲言碎语倘若不是她传出去的,还会有谁…… ☆、挑战 “你没累着吧?” 阚侃帮高菲拎着旅行箱走下台阶,将其安置于汽车的后备箱中,转眸关切地看向面色苍白的她。 “没,没有……”高菲支吾着,下意识地掸了掸衣服。 阚侃为她拉开副驾旁的车门,无意间瞥见柯耐租屋的窗口亮着灯。他蹙了蹙眉,“真的没事?” “什么?”高菲犹疑地瞧着他。 阚侃轻握住她的手,继而微笑道:“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就提前几分钟过来。见你关了屋里的灯,估计收拾得差不多了。可你又迟迟没下来,我猜大概是箱子比较沉,所以上去帮帮你。” 高菲轻舒了口气,腼腆地一笑,“谢谢,让你费心了。”在望见租屋窗 分卷阅读84 口的一刹那,她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儿。屋里还亮着灯! 高菲觉察到男友眉宇间闪过一缕诧异的隐忧。他显然发现此事颇为蹊跷:之前,他分明目睹灯已熄灭,为何复又亮起呢?看来,常轼关掉卧室灯时,恰好被他看到;当我重新开灯时,他应该正往楼门口走,所以没看到后面发生的事。 高菲本不愿对他有任何隐瞒,可这种事偏又无法直言相告,否则只怕会越抹越黑。她正欲开口解释说,电灯有些接触不良,平时就忽亮忽灭的。阚侃却一言不发地扶她上车,轻柔地关了车门。 他默默坐在方向盘后,正要发动引擎,高菲忽而按住他的手。 “阿侃,其实……”她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其实,收拾东西还是蛮辛苦的,你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是新的开始,新一代薪酬系统也要上线了,加油!”他拍拍高菲的手背,似乎有意让她安心。 刹那间,他眼角的余光瞥到在楼边不起眼处,泊着一辆十分眼熟的车子。阚侃心明眼亮,乍见之下便已瞧出那是常轼的爱车,嘴唇略动了动,却什么也没问。 在阚侃心中,爱侣间最温馨舒适的关系,莫过于彼此独立又亲密,既无需疑心猜忌,更不必巧舌辩白,正如他的养父母那样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她若不想多说,他也不会多问,否则就是以爱情亲情之名,行贪婪独揽之实。 高菲满怀感激地凝视着他坚定的侧颜,默默点了点头。 临睡前,高菲说还想再看会儿书,阚侃为她垫好舒适的抱枕,轻吻了她的额头,温和地嘱咐道:“记得别睡太晚。” 高菲倚着靠枕,从床头柜上拿起那件裹着牛皮纸的东西。有一定厚度,但不算沉重。她小心翼翼地撕开牛皮纸,眼前赫然现出一个本子:冷翠色的封面上,撒着点点淡淡的星,在飘渺的雪白云团间若隐若现。本子右侧安着一只造型精巧的小锁,牢牢地封住了除扉页以外的其余部分,却没有附上配套的钥匙。 她心念一动,难道这是……她踌躇地翻开了扉页,纤细的笔迹即刻映入眼帘。 我是一座荒岛,却不愿就此荒废一生。 一阵头晕目眩忽又袭来,高菲赶忙合起本子,仰面靠在枕头上,抬手按住微微发热的前额。虽然扉页上并未署名,但它会不会就是秦湛平提到的那本日记呢?他口中的凌云霄究竟是谁?如果本子的主人当真是她,她为何要将日记本托付给我?这其中尘封的又是一段什么样的记忆呢? 高菲忌惮自己有偷窥造次之嫌,在事实未明之前,始终无法下定决心撬开锁头,与此同时又不敢吱声,生怕搅扰得阚侃无端为她担忧,只得将带锁的日记簿藏于枕下,强忍着头痛,开始无奈地一只只数起了水饺…… 翌日是周一,常轼冷着面孔向高菲布置任务,佯装不认识她似的。这倒让一夜未能安寝的高菲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他白天还是正常的。 按照先前的计划,当晚公司要投产新一代绩效薪酬系统,同步调整每个员工的薪酬点数。先由高菲配置相关系统参数,再由常轼进行复核。 为了不影响系统的正常运转,投产更新时间通常选在夜间。一想到要与他加班到午夜时分,高菲不禁心有余悸。不过,一来阚侃叫她安心工作,主动提出开车接她回去;二来公司各处都装有监控摄像头,她估摸常轼大概也不至于轻举妄动。 快下班时,常轼为熬夜起见喝了杯咖啡,却意外地腹泻不止。到晚七点时,他至少已在洗手间杀得“三进三出”,叫苦不迭。高菲虽于心不忍,却忍住没有出言关怀。此刻,阚侃仍在办公室中审阅春季招聘计划,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议论纷纷,便探身出来询问。 秘书苏莱正帮着给常轼找药,扭头对BOSS无奈地耸耸肩。 “小常同学正闹腹泻呢,八成是吃坏了肚子。” 阚侃连忙赶过来,见常轼面色憔悴,愁眉紧锁,便扶着他的肩头温言劝慰:“既然身体不舒服,今晚就别加班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今晚系统投产,我还有任务……”一阵绞痛突然袭来,常轼忍痛捂住小腹,迸出一身冷汗,只得咬紧了牙关。他的话语表明了满心责任,语调却出乎意料地桀骜不驯。 “我知道,你是想对公司负责,不过每个人首先要对自己负责。”阚侃扭头看看周围的工位,见只有几位女同事在场,便温和而坚定地对常轼说:“你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可是……”常轼本想执拗下去,但阚侃在他肩上按了两下,“不必多说了,我这就叫车送你回家。” 送走常轼以后,其他同事也各自散了,陆陆续续打卡下班。高菲按照原定计划,独自进入机房配置系统参数。阚侃叫了两份外卖夜宵和Swanna咖啡,在办公室中继续批阅公文,准备等她忙完再一同享用。高菲睁大双眸,小心谨慎地用了一小时左右,才配置完薪酬系统的全部参数,换了阚侃进机房复核。 一夜顺利无话。待到周二早上,公司的大小微信群中却纷纷炸了窝。阚侃因为要准备会议材料, 分卷阅读85 未及细阅群中的流言蜚语。此刻,一个意外的来电却使他心头微颤。 “我先去开个会,半小时后,请带常轼和高菲来我办公室。” “知道了,总裁。” 挂断电话后,阚侃迅速浏览了微信群里的未读信息,这才恍然发觉事态的严重性。他思忖片刻,果断地拨打了几个电话,一面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亡羊补牢,犹为未晚…… 在偌大的总裁办公室中,闻敬天“啪”地将手机丢在桌上,肃然阴沉着脸,凝眉注视着立于办公桌前的三人。 “你们谁能为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阚侃平静地回答:“总裁,生产事故原因已经查明,是昨晚投产的薪酬系统参数出了问题,目前也已修复完毕。今天晚间时候,我们的代发薪合作银行会为每个员工补足应发的剩余工资和绩效奖金。” 闻敬天的双眸微微睁大了些,心底暗自称许阚侃雷厉风行的干练做派,却又不得不追问下去。 “责任人是谁?你们部门打算如何处理?” 阚侃眉头微蹙,薄唇轻抿,一时踌躇未答。办公室中只听到挂钟滴答、滴答地稳步裁剪着时间,日复一日的那种单调程式似要将人的最后一丝耐性都扫荡磨平。 “阚侃?”总裁冲他扬了扬眉。 “我们……还在查。”阚侃略低了下头。 “这次事件的影响很不好,”闻敬天探寻的目光从他们三人脸上逐次扫过,“在新年晚宴上,你们都听到了,我亲口向大家许诺加薪。不料在年关上出了这种事,几乎无异于打脸。” 高菲和常轼尴尬地垂眸,阚侃仍平静地直视着他,丝毫不避他眸中难掩的锋芒。 闻敬天再次将视线转向高菲和常轼,语气平和却不失威仪:“我听说,昨天系统投产时,是你们二位负责配置参数?” 阚侃正欲出言,高菲已开口道:“总裁,配置参数的是我。原本应由常轼检查复核,但昨晚他身体不适,阚总主动提出担任复核工作。” “是这样吗?”闻敬天又转向常轼。 常轼点头道:“总裁,我很抱歉。昨晚突然腹泻,本来还想坚持,阚总……阚总体恤属下,所以……” 闻敬天将身体略一前倾。 “突然腹泻?这么说来,真正接触过系统参数的人,就只有阚侃和高菲了?”他将手指在办公桌上敲了敲,正沉吟之际,忽听高菲语气恳切道:“总裁,能否允许我们自证清白?” “自证清白?”闻敬天有些诧异地瞧着高菲,就连阚侃和常轼也颇感意外,纷纷转眸向她看去。 “对,”高菲浅浅地颔首,“虽然不知是否可行,但恳请您允许我试一试。” 总裁凝神思忖,只见高菲眸光灼灼,坚忍而淡定,想来是已胸有成竹。 阚侃心头蓦地一动,不知她打定了什么主意,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闻敬天敏感地留意到这个动作,第一次认真地端详着高菲。肌肤胜雪,晶瞳似墨,眼角眉梢自然流转着温婉和知性,神情举止超然蕴藉着安定与从容。 难怪……闻敬天不禁暗自感喟,难怪她能令眼高于顶的阚侃为之倾心,又莫名引得铁面石佛般的秦湛平当众邀她共舞。我倒要瞧瞧这丫头究竟有什么能耐。他将唇角轻轻一勾。 “好,你打算怎么做?” 高菲略想了想,“我仔细回忆过许多次,昨晚投产的系统参数应该没有配错。涉及薪酬的参数共计158项,我愿意试着将它们全部默写出来,以此证明我对这项工作的重视和用心。” 话音方落,在场的另外三人皆是一惊。默写158项参数意味着要记住它们所在的界面和精确的数值,绝非一般寻常大脑所能胜任的轻而易举之功。倘若她真有如此聪敏过人的头脑和玲珑细巧的心性,倒也的确不像是会配错参数的马虎之人。 闻敬天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有几成把握能全部写对?” “如果全部默写正确,您有几成把握信任我没有配错,更不是阚总复核时出现纰漏?” 高菲的语调轻柔,却字字敲在另外几人的心坎上,都惊诧于她的镇定自信和不卑不亢。阚侃更深深感念她虽已身陷是非的漩涡,仍在替自己着想,此语也无异于将了总裁一军,使他不禁替高菲捏了把汗。 闻敬天愈发觉得这丫头有着不可小觑的嶙峋傲骨,与自己年轻时颇为相像,想要考验历练她一番。 “我还有一个条件。不过,要等你全部写对后再说。” 有什么动静?苏莱在微信中悄然询问。 阮雨蒙抬眸向总裁办公室那边张望。他们进去一会儿了,暂时还没出来。 噢。帮忙盯着点儿吧。 苏莱放下手机,却又感到坐立不安。韩启辉在婚后与妻子貌合神离,因女儿年幼于心不忍,对财产分割也瞻前顾后,因此离婚之事迟迟未决,心中颇存忌惮。可他与我的关系十分近密,他表姐阮雨蒙也与我协力同心,彼此时时传递讯息。 苏莱又 分卷阅读86 一转念,昨晚的情形仍历历在目,亏得徐晨星能想出这等阴招,就不知能否如愿以偿,一箭双雕。这次事件很容易被判断为生产事故,自会让总裁脸上难堪,按理说势必对高菲和阚侃追责,也不知总裁审问良久,究竟打算作何处置? “这就是薪酬系统本次投产的全部参数?”闻敬天迅速扫了一遍电脑上满屏密密麻麻的清单,又指着屏幕抬眼看向常轼。 常轼从桌前绕到总裁身旁,大致浏览了技术部门发来的邮件,随即郑重颔首道:“对,共有158项内容。” “你需要多长时间?” 高菲沉吟片刻,“一个小时。” “那好,”总裁指指办公室一侧的沙发区和圆桌,“你就在那边开始吧。阚侃和常轼先回去,有结果我会让人通知你们。” 阚侃心怀惴惴地望向高菲,眼中满是挂心的焦虑;高菲则报以柔和凝定的微笑,俏皮地眨了眨星眸。闻敬天看在眼里,只淡淡地对高菲说:“高小姐,请你抓紧时间,准备迎接挑战吧。” 在阚侃与常轼身后,法式橡木雕花大门砰然关闭,空旷的室内唯余总裁和高菲二人相对而视。高菲略松了口气,款步走到沙发区端然坐定,打开阮秘书按总裁要求为她准备的笔记本电脑,先是闭目回想了一阵,素手纤指开始有条不紊地敲击键盘。 总裁一边忙于手头的招标工作,一边稍留心着高菲那边的动静。她的打字节奏不疾不徐,只偶尔停顿须臾,即刻又继续敲键盘,仿佛作家忽然福至心灵,构想出了绝佳妙笔。 常轼无心公事,坐立难安,索性起身打算去楼下抽支烟。他原本并不吸烟,自与徐晨星的一夜情后,便不自觉地添了此项嗜好,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否与同她共享的凉烟味香吻有关。 他路过洗手间附近,迎面碰上手持清洁用具的保洁员陈芳芳。陈大姐乍逢常轼,双手不禁一抖,清洁用具“哗啦”一声险些跌落在地,也吓了常轼一跳。他疑惑地斜了保洁女工一眼,她赶忙避开常轼探询的目光。常轼不明所以,心不在焉地快步绕了过去。 陈芳芳望着他远去的消瘦背影,仔细回忆起昨晚值班时的那一幕,心中不由得一沉。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人应该就是他吧?可这种事我说出来,又有谁会信呢?要不,我还是先找高菲商量商量…… ☆、激将 常轼走到楼下开始吞云吐雾,无意中瞟见徐晨星站在不远处,烟气袅袅婷婷地从她那两片艳唇间升腾起来,和她鼻中喷出的暖雾纠结缠绕,又一同载袅载娜地飞向天际。 徐晨星发觉他正呆望着自己出神,便丢了个迷样的魅惑眼风过去,常轼忙将视线硬生生地别开,径自走去一旁背对着她抽烟,心中却颇不自在,过了半晌才恍然想起,不知高菲那边进展如何。 “总裁,默写完了,请您过目。” 当高菲再次端立于办公桌前时,闻敬天未曾抬眼,便已从她的气场和语调中感受到坚毅的力量与沉着的自信。56分钟。她果然只用了不到一小时,就默写出了全部参数。 “林间,你进来一下。”闻敬天对着免提电话说道。 “好的,总裁。” 林秘书推门步入办公室,静待总裁指示。闻敬天指了指休息区的笔记本电脑,又递给她一份文档,“你去查看一下,这158项数据是否与打印出来的内容完全一致。”他着意在“完全”二字上加重了语调。 林间有些不解地接过材料,侧脸瞧瞧淡然莞尔的高菲,随即点头应了一声,又转向沙发区的电脑,坐下检查起来。将近半小时后,林秘书阖上电脑屏幕,起身走到总裁面前,将文档置于办公桌上。 “全部正确。” 此刻,高菲的心终于如稳稳着陆般地踏实了,只听总裁泰然说道:“辛苦了,林秘书。你去请阚总过来吧。” 阚侃从高菲含笑的眉目间读出了安心和抚慰,健步走到总裁办公桌前。闻敬天倒背着双手站在澄亮的玻幕旁,背对着他们两人。 “你认为结果如何?”总裁不动声色地问。 阚侃轻轻一笑,“如您所愿。” “如我所愿?”闻敬天转过身来直视着他,“难道不是如你所愿么?” 阚侃坦然回敬道:“员工的利益无小事。我们人力资源部做事向来稳扎稳打,精益求精。薪酬系统更新换代,历经闻倩与我两任,耗费许多同事的心力,最终才能投产上线。您总不会认为,我们竟然如此玩忽职守,以致功亏一篑吧?” “在公司里,敢于这样直言不讳的人,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两个。”闻敬天微眯起双眼,轮番瞧了瞧阚侃和高菲。 阚侃转眸欣慰地看向女友,高菲却用探询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总裁。 “高小姐,你似乎有话要问?” “在我开始默写之前,您说您还有一个条件,才肯相信我们。” 闻敬天难得地展颜浅笑。 “记忆超群的人果然不得了。但是这个条 分卷阅读87 件,还要看你家BOSS是否愿意。你们平时是这么喊他的吧?” 阚侃俊眉微扬,薄唇轻抿,没料到会在这种局面下被人调侃,更何况是被平素向来不苟言笑的总裁大人。 “什么条件?” “如果真想证实她没有配错参数,除非你能亲自查出,那些参数究竟是何时被人篡改的。” 阚侃有些惊疑道:“要我亲自去查?” “怎么,”闻敬天稍显不悦地语调一沉,“高菲能主动提出默写158项参数,在自证清白的同时,还试图帮你作证;作为男人和上司,有人总不至于躲在她身后,打算坐享其成吧?” 阚侃迎着那道暗含挑衅的眸光,面部肌肉不禁绷紧,用力攥了攥拳。 “好!我愿意试试。只是……” “只是什么?”闻敬天专注地看着他。 阚侃的双唇略动了动,最终还是挤出一句:“没什么。” “那就开始吧,”总裁公事公办地瞟了一眼腕表,“我也给你一个小时。如果查出参数被人动过手脚的确凿证据,我会严肃处理责任人。反之,责任人还是你们两位。” 什么?阚总去了机房???苏莱难以置信地在微信中敲着字,手指不自觉地有些打颤。 阮雨蒙瞥了一下总裁办公室的橡木大门。对,他们出来以后,阚BOSS让高菲先回工位,他要去下机房,还说要她放心什么的。 兀自踌躇之际,苏莱望见高菲已重回工位坐下,似乎盯着待机的滚动屏幕广告发了一会儿怔,随后端起杯子走向茶水间。 苏莱将阚总的动向发给徐晨星,还不忘追问一句:确定扫尾顺利? 徐晨星亦感微微心惊。照常理推断,此类生产事故至多是厂商工程师之类的无名小卒去查,不料业界精英出身的IT大神阚侃竟会亲自出马,自己的这点雕虫小技会不会露出马脚呢? 从茶水间回工位时,高菲意外地被保洁员陈芳芳喊住。陈大姐有些不安地四下张望,旋即招呼她闪身躲进安全出口旁的楼道。 “陈大姐,出了什么事吗?”高菲赶忙问道。 “你好好想想,昨天你们加班时没出什么事吗?” 陈芳芳的这句反问,顿时令高菲心悬一线。 “昨晚的确出了大事,可是……”高菲稍顿了顿,暗自揣测薪酬系统的生产事故,陈大姐应该不会知情,那她指的又是什么呢? 高菲凝神默想时,陈芳芳按捺不住心底的疑虑与焦迫,低声脱口而出:“昨天我打扫卫生时,看到有个女的,好像在给人下药。” “下……下药?”高菲双眸圆睁,既不愿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芳芳朝办公区方向瞄了一眼,“你们办公室有个男的,人长得又高又帅,坐的位置离你不远,刚才我还撞见了呢。昨晚被人下药的,应该就是他。” 高菲心想:她说的多半就是常轼。他自幼擅长体育,平时极少生病,可昨晚确实跑了好几趟卫生间,好像突发肠胃炎似的。我本来以为,他晚饭时不慎吃坏了肚子,却隐约记得他是在公司食堂用餐的,按理说不会有问题,原来是被人下了药。如此说来,下药之人多半有意阻拦他参与昨晚的系统投产,甚至蓄意诬陷我和阚侃。 高菲忙拉住陈大姐的手臂,神色凝重道:“这事关系重大,麻烦您仔细回忆一下,到底是谁做的?那女人是谁,您看清楚没有?” 陈芳芳想了想,很肯定地点点头,继而神色惶然道:“后来,我跟着她到了机房附近,还看到她做了另一件事……” 在主机机房里,阚侃分秒必争地搜索检查着薪酬系统后台数据库,犹如抽丝剥茧、顺藤摸瓜地寻觅蛛丝马迹的侦探。回国后,他因为以往的心结犹在,已有半年光景没碰过系统,也未编过代码或写过程序。原本他担心自己荒废了技艺,但随着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响,竟愈发感到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他微微蹙眉,本不愿忆及在IT界叱诧风云、傲视群雄的昔日辉煌,却又不得不去回想,并以此激励自己奋起而战,尽快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想着想着,他敲击键盘的速度不期然地加快,心跳仍沉稳地打着节拍。一小时之压如山在肩,一呼一吸之间却尽显不凡的王者气度。 阚侃在心中默想:高菲能正确写出158项参数,既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我们。我不能让她失望,更不能让我们功亏一篑。想到她的光润玉颜,巧笑嫣然,阚侃仿佛重又获得了战斗的勇气。 少顷,他的修长手指骤然悬在键盘上方,目光定定地注视着主机屏幕。这条记录……难道会是…… “是苏莱?!” 高菲掩嘴低低地惊呼出声,陈芳芳赶紧冲她使个眼色,示意她当心被人听见。 “您能确定是她?” “应该没错的,”陈芳芳笃定地答道,“我记得,她昨天穿了一身灰蓝色条纹西服,颜色有些特别,好像还是什么流行色?反正跟普通的黑色工服不大一样。” 高菲仔细回想:昨天 分卷阅读88 上午去茶水间时,我恰好听到苏莱对潘馨予小小炫耀了一番,说这是今年流行的莫兰迪色系,属于不张扬的低调高级灰。当时我还在心底暗笑,这身性冷淡的色调与她妖娆多彩的情感世界可是不大相称。 “你打算怎么办啊?”陈大姐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高菲稍定了定神,转念细一思量:此事要等阚侃回来再做定夺。在形势未明之前,不宜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这样吧,先容我再想想。谢谢您告诉我这件事,实在有必要时,不知您能否出面为我们作证?” 办公室响起沉稳的敲门声,闻敬天不经意地垂眸看向腕表。22分钟。他的唇边现出一丝惊喜而欣慰的浅笑。如果来者是阚侃,那他必已查出有利的线索,而且提前完成任务,不愧是曾经的IT界王子,果然脑力过人,智慧超群。 “请进。”他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办公电脑。 “总裁,天益项目的应答文件准备好了,请您过目。” 闻敬天见是秘书阮雨蒙,平静地颔首道:“先放桌上吧。对了,你表弟的事情进展顺利吗?” 雨蒙知他指的是韩启辉晋升高级工程师,会意地含羞而笑,“多谢您提携关照,启辉那边按部就班,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好,”闻敬天略顿了顿,“让启辉多担些责任,不仅自身成长快,也好帮帮湛平。否则,公司接的项目这么多,他一人也孤掌难鸣。” 阮雨蒙听总裁说得语重心长,微笑着连连点头道:“好的,我相信启辉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阮秘书离开后不久,办公室再次响起敲门声,这回比先前略显得急促些。之前高菲走后,秘书林间来为总裁送文件时,见他神清气爽,心情不错,便想赶在这档口跟他提出辞呈。 闻敬天低眉看着递到眼前的辞职报告,似乎并不感到讶然。 “看来,林小姐早已另谋高就?” 林间略低下头,抿嘴笑而不答。 “你不愿说,那就证明你的新东家我应该很熟悉,甚至是业内劲敌,我的推断对吗?”闻敬天半眯起晶亮的眸子,仿佛正从她的微妙神情中探寻真相。 话已至此,林间不得不回应。 “其实,这一切始于意外邂逅。我在某次茶会上巧遇新东家,他对我颇为赏识,聊得也很投机。” “如果我所料不差,那人就是对面廖氏集团的长公子——廖康成吧?” 闻敬天的语气并不阴郁凝重,林间听在耳中却似隆隆雷声乍然响起。她惊诧地凝视着总裁大人,曲翘的长睫轻轻颤了颤,良久才打破沉默。 “您……早就知道了?” “起初,我只是略有耳闻。刚才听你提到茶会,我就更有把握了。”闻敬天意味深长地弯起唇角,眼角眉梢现出几许微哂。 廖康成向来附庸风雅,自诩为IT界的品茗专家,经常出没于名流云集的茶会沙龙。起初,闻敬天听说廖康成时常伺机接近闻倩,便提醒宝贝女儿要多加提防,不料他竟会转而攻向自己的秘书林间。 “这么说来,您一直对我有所怀疑?”林间陡然拔高声调,在偌大的办公室内几乎引发了回声。 闻敬天不露声色地问:“怀疑你什么?” 林间忽感莽撞失言,欲将挽回却为时已晚,只得绷起羞赧的粉面红颊,赌气似的甩出一句:“没什么。”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在JT集团几次项目投标失利,以微弱劣势败给廖氏之后,闻敬天为何会将与技术部门打交道的全部事务,交由另一位秘书阮雨蒙独揽。想来,他对林间早有防备,只是未曾点破罢了。 林间抬手将波浪式的秀发别到耳后,挑衅般地冷冷一笑,“记得您经常教导我们‘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既有如此宏大的胸襟和气度,自然不会扣住人家不放。再者说,您也没有任何证据,不是吗?” 闻敬天浅淡地抿了抿唇,“我并无限制旁人自由的权力,也没有扣人不放的算计。人心既已不在,留人又有何用?我只送你最后一句话。” 林间稍显不屑地扬了扬眉。 “一个曾经背叛过上家的人,也别指望会得到下家的无条件信任,好自为之吧。” 林间拂袖而去后,闻敬天仿佛觉得时间已然凝滞,光阴寸步难行。其实,对于林秘书与廖康成的私相授受和暗箱操作,早已有人向他告密,连阮雨蒙也曾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他。 起初他不愿相信,由他亲自遴选、任命并一手栽培的下属竟会反戈一击,却又不能感情用事,因此将技术相关工作逐步交由阮秘书负责。直至方才林间提出辞职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果然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闻敬天兀自慨叹之际,座机响起了内线电话铃声,随后传来阮秘书的话音: “总裁,阚总带着高菲在门外等候,是否让他们进来?” ☆、破局 “43分钟,差强人意,”闻敬天望了望墙上的欧式挂钟 分卷阅读89 ,又再次转向阚侃,“有何斩获?” “已经查到参数被篡改过的痕迹,时间是在高菲和我离开公司的打卡记录之后。”阚侃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高菲微微侧过脸去,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在“二进宫”以前,她虽已与阚侃互通消息,得知他有备而来又成竹在胸,此刻听到男友侃侃对答,字字铿锵,感佩之情仍不禁油然而生。可她仍不明白,公司中杰出的工程师不计其数,总裁为何有意迫使阚侃亲自查找问题的症结所在呢? “被人篡改?”总裁沉吟片刻,“可有证据?是谁做的?” 阚侃稍想了想,“机房重地,无法带出任何数据资料。如果您要查验,可以随我亲自去一趟机房。” “不必,”闻敬天轻轻摆了摆手,“你详尽地说来听听。” “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 听完阚侃条理清晰的分析,闻敬天抿起双唇,沉默颔首。他见高菲神色拘谨,似乎欲言又止,便试探着问道:“高小姐,你还有话要说?” “虽然单从手法来看,无法分辨是谁在参数上动了手脚,但仍有其他迹象可循。”高菲迎着总裁疑惑的目光,平心静气地回答。 “哦?”闻敬天奇道,“是什么样的线索?” 高菲与阚侃互换了个眼色。 “昨晚原本是常轼和我值守,但他突然腹泻不止,实在有些蹊跷。后来,我从意外的途径获知他可能被人下药,刚才也通过医院方面的关系,检验了他杯底的残留物,发现了酚酞的成分。” “酚酞?” “没错,”高菲一字一顿地重述着赵华宇医生的话,“我们常说的果导片,也就是酚酞片,是一种有刺激性的泻药。” “然而,这也无法证明是谁做的。” 听总裁这么说,高菲轻吁了一口气,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似的。 “不知能否请证人出面指认?” “请把下季度的培训计划送到总裁办公室来。现在,对,我正在向总裁汇报。”阚侃挂断电话后不久,总裁办公室响起敲门声。 人力部的秘书苏莱款步而至,将计划书呈递给阚总。她化着粉色系减龄淡妆,身穿浅紫色西服套裙,更衬出她白皙的肤色和精巧的五官。 “麻烦你在门口稍候,等会儿可能有事交由你去办。”阚侃公事公办地对苏莱说道。她退出去之后,高菲带着保洁员陈芳芳从办公室一侧的屏风后面转身出来,复又站在办公桌前。 “怎样?”总裁的目光从高菲和陈芳芳脸上扫过。 “没错,就是她。肯定是刚才那女的下的药,我透过屏风的小缝儿看得清清楚楚。”陈芳芳毫不犹豫地回答。 闻敬天忽感心力交瘁,手指不由得扣紧了靠椅的扶手,略微定了定神。 秘书林间的倒戈一击已使他心痛如绞,熟料人力资源部竟也祸起萧墙。苏莱的父亲是闻敬天的大学同窗,因意外车祸不幸离世前,也曾供职于JT集团多年,是闻敬天的左膀右臂之一。两家的女儿苏莱与闻倩是总角之好,自幼在一起读书游戏,街坊邻里常称她俩是姐妹花。苏莱的父亲去世后,闻敬天一直对她照顾有加。 然而,此事在公司内部影响恶劣,矛头又直指阚侃与高菲,更令闻敬天无法坐视不理。他踌躇良久,终于按下了免提键:“让苏莱进来。” 再次进入总裁办公室时,苏莱顿感一种不期然的紧张与压抑,进来之前阮雨蒙竟对自己毫无暗示,或许就连总裁秘书对他们的闭门密议也不知情。总裁平日虽不苟言笑,但也算是平易近人。此刻,他面沉似水,眼神阴郁地注视着苏莱。阚侃坐在总裁办公桌对面,神情说不上是失意还是称意。 “知道为什么请你来吗?” 苏莱直视着总裁,故作镇定地摇摇头。 闻敬天又问:“昨晚你在公司里做过什么,还记得吗?” “昨晚……”苏莱长睫稍垂,轻咬了咬下唇,“我加了一会儿班。” 闻敬天仔细端详着她,转眸想了想,语气平和道:“苏莱,你从小就不是个惯于说谎的孩子。” 苏莱蓦然抬睫看向总裁,望着他额上浅浅的岁月留痕,昔年往事在不经意间转瞬浮上心头。 闻敬天与她父亲同岁,她自幼便喊他叔叔。某日去做客时,苏莱在闻倩书桌上发现一枚极漂亮的邮票,于是想趁她不注意时,悄然塞进自己的衣袋,不料恰被路过房门口的闻敬天瞥见,和颜悦色地问她在藏什么。最终,闻敬天说服女儿将邮票送给了苏莱。当年,她脸上就藏不住任何秘密,岂料经年累月竟毫无长进。 想到此处,苏莱挺直了背脊,定定地凝视着总裁。 “您想问我什么?” 闻敬天轻笑了一下,语调依然平静无澜。 “在我印象里,你上学时头脑灵光,记性极好。刚发生不久的事情,难道非要别人来提醒?” 苏莱仍旧默不做声,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触了触西服裙裾。当年,我与闻倩是同 分卷阅读90 窗好友,在各类比赛中时常胜过她,没想到闻敬天至今都还记得。如今,闻倩早已坐上部门总监之位,而我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秘书,何况还是个濒临失势的秘书,让我如何能不因妒生恨呢? 闻敬天似乎洞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幽幽地说道:“有时候,知足和贪婪只有一线之隔,良善与背弃只在一念之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所以只想奉劝你一句:人不可有太多执念,否则不但会蒙蔽双眼,也容易被人利用。” 苏莱猛然想到徐晨星,忆及她如何借着同校情谊接近自己,如何巧舌如簧地挑起她心底的骄傲和冲动,又是如何处心积虑地布下重重陷阱。其实,我至今也不明白她为何一心要为难高菲。 阚侃见她垂首不语,眸光暗转,似乎记起了什么,便态度温和而认真地转向她。 “你对待工作一向尽心竭力,同事们有目共睹,也都很认可你。如果你对公司、对部门,或是对我本人有什么不满,尽可以提出来,何必要搞小动作呢?” 苏莱也转向阚侃,“阚总,我不懂你的意思。” 阚侃眉梢微挑,“如果非要等到对质那一步,事情就难有回旋缓和的余地。你真要选择这条路么?” “对质?”苏莱淡淡地一笑,“与谁对质?难道是BOSS你吗?” 阚侃轻轻摇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人指证在昨晚加班时,你向常轼杯中加入了某样不该有的东西,至于后果,我想你再清楚不过了。”当时,阚侃询问发生了何事,苏莱正佯装为常轼找止泻药。 苏莱脸上掠过一抹惊异之色,瞳孔亦随之放大了些,却仍强自镇定道:“怎么断定不是有人信口雌黄,随意诬陷呢?” 闻敬天思量片刻,突然拍了两下手,仿佛要变个精彩魔术似的。 “你们出来吧。” 苏莱的眸光讶然投向忽而从屏风后面转出的二人:其一是高菲,另一个是陌生的中年妇人,看衣着像是大楼物业的工作人员。苏莱怦然心惊:刚才我一直守在办公室门口,不曾见到有人出入。原来早在我第一次进办公室时,她们便已藏身于暗处了。 “你认识这个人吗?”总裁用眼神朝保洁员陈芳芳的方向示意着。 苏莱将杏眼微微睁大,定睛打量一番,缓缓摇了摇头。 “既然不认识,想来人家也不至于有意针对你。”闻敬天话音未落,苏莱隐约察觉到事态不妙,只听他继续道:“昨晚你下药支开常轼,究竟目的何在?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苏莱佯作娇俏地一笑,“我只不过是跟小常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呢?” “开个玩笑?”阚侃的浓眉蹙得更紧了,“你这个恶作剧玩过火了吧?况且还是在明知他当晚要值守的情况下。” 苏莱沉吟不语,阚侃站起身来,向她走近一步,语气阴沉道:“其实,你的目的不在于让常轼出丑,而是针对高菲。据我平日观察,你并不熟悉系统程序,暗中擅改参数的人也不可能是你。” 苏莱轻嗤了一声,“既然如此,您还质问我做什么?” “你究竟在替谁做掩护?” 在BOSS的逼视下,苏莱不由得退后半步,“什么掩护?” 寂然许久的总裁语调幽沉道:“无巧不巧的是,有人恰好目睹你遮盖了机房附近的监控摄像头。” 闻听此言,苏莱着实吃惊不浅:我做事时手脚干净利落,也已相当小心在意,怎么还是会被发现呢?看来,只可能是有人早就盯上我了。她如何能料到这次可真应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下药时已被保洁员陈芳芳无意间察觉,随后又被尾随盯梢。 苏莱暗中叫苦不迭,却也无可奈何。两人密谋这个计划时,徐晨星就已出其不意地暗示苏莱,声称她早已撞破苏、韩二人的私情,又旁敲侧击地以此为要挟:如果苏莱敢供出她,她就反咬韩启辉一口,到头来无非落得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想到此处,苏莱把心一横:不如索性将矛头指向高菲,既能让她脸面上难堪,也好借机转移视线。谋定之后,苏莱将下巴微微扬起,挑衅般地直指高菲。 “你们不妨直截了当地问问她,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高菲讶异地望向苏莱,暗忖自己并未开罪过她,随即又一转念:对了,我曾无意窥见她与技术部韩启辉的微信聊天记录,得知两人暗通款曲。事发时苏莱不在公司,或许后来仍被她觉察了?可若是苏莱当真意指此事,于情于理也讲不通啊,莫非她厚颜无耻到要公开私情么? 高菲无从知晓的是,苏莱对她的嫌隙与怨怼由来已久。最初,苏莱误以为高菲私自关了冷气,暗中讥笑她娇纵自私;发觉高菲嫌弃自己在她桌上拆包裹时,便腹诽她小题大做,又有惹人厌的洁癖;当误解高菲指责她忘记关窗,致使玻璃碎裂时,苏莱又在小账本上狠狠记了一笔;直至最近判定她有意偷窥自己的隐私,更是火上浇油,忍无可忍,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这才决意与徐晨星联手,暗中对付高菲。 高菲樱唇轻抿 分卷阅读91 ,面色微红,兀自犹疑之际,阚侃已审时度势,果断地接过话去:“苏莱,与你合谋的人究竟是谁,最好趁早跟我们说个明白,或是要求当面对质。否则,一切后果只能自负。” 闻敬天暗中留意着阚侃庄重沉稳的神色,揣测他是有心维护心爱之人,忧虑苏莱会口不择言,掉转矛头直指高菲,存心叫她颜面扫地。 阚侃又正色道:“既然你不肯说,那我来替你说。篡改程序所需的技术手段并非人人都会,而且,这次的扫尾工作可谓相当高明。以我的分析判断和对员工背景的了解,只有技术领域的专业人士才能做到。” 话音方落,苏莱淡定的秀颜上不经意地掠过一丝疑惧,仿佛原本平静的湖面被吹皱出一弯浅痕。阚侃敏锐地捕捉到以后,心中更添了几分把握。 “我调取了昨晚出入公司的打卡记录,”阚侃直视着苏莱,语调中忽而混入三分促狭,“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你想听听么?” 苏莱抬眸望着阚总,似有些不甘地眨了眨眼,不知该如何表态。 阚侃微勾了一下唇弧,仿佛饶有兴致地说道:“公司中堪称专业技术人士,并且是在我昨晚复核完参数后才离开的,只有屈指可数的三个人。” 苏莱的眼眸微微睁大,现出的惊怖之色好似被围追堵截的猎物即将踏入避无可避的陷阱。 “其一是技术部的秦总,其二是高级工程师韩启辉,”阚侃稍顿了顿,“最后一个是中级程序员徐晨星。我顺带查了一下简历,发现她不仅是你的大学校友,还与常轼和高菲是老乡。依你看,这是不是难得一见的巧合呢?” ☆、履新 一股凛冽的寒风劈面而过,常轼的香烟被骤然吹熄了。他伸手从裤口袋中取出打火机,正欲再次点燃时,面前突然探过一只纤巧白皙的手,不待他反应过来,已直接为他点着了烟。 常轼乍见徐晨星含嗔带哂的笑颜,当即别过脸去,着意不与她的视线相接。晨星若无其事地靠近一步,低低地说道:“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常轼先是一愣,继而想起那晚留宿在她家时,为了保全自己与柯耐的感情,曾被迫说过不再对她摆出一副冷脸。可如今看来,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于是,他只是眼望远方层云堆叠的天际线,沉默着并未搭腔。 徐晨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仰面嗤嗤一笑。 “即使你对我出尔反尔,我也根本不感到意外。谁叫我偏就喜欢上你这么个负心汉、白眼狼呢。怎嘛,我有哪点说得不对?” 常轼强压怒火逼视着她,从鼻子里喷出一阵冷气,咬牙切齿地森然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你怎么做。听说,你在周五的年度晚宴上和柯耐分手了?瞧这大喜的日子,你还真会挑时机呢。”晨星徐徐吐出烟气,冲他咧嘴一笑。 “这笔账,我还正要找你算呢!”常轼骤然欺近她身前,极速探手抓住她羽绒背心的前襟,险些将她抄离地面。 徐晨星不躲不闪,不慌不忙地四下望望,一箭之地以内闲散着几位男同事,大都在抽烟聊天,乍见此情此景纷纷交头私议,继而好奇地渐渐围拢过来。 徐晨星偏头娇笑发嗲道:“哎呦,哪儿来的这么大肝火啊?当心把烟灰弄到我身上,我可要找你赔件新衣服哦。” 常轼左顾右盼之下,心有不甘地慢慢松开了手。徐晨星见他气焰消退,抬手拍了拍他肩膀,“这就对了,有话好好说嘛。” “我问你,”常轼近乎低吼道,“你对柯耐说了什么?做过什么?她怎么会怀疑我跟高菲的?” 徐晨星掩唇而笑,“她怀疑你跟高菲?想象力这么丰富,还真是出乎意料啊。” “少耍贫嘴,快回答我!”常轼剑眉一挑。 徐晨星正打算继续厚颜挑逗,忽然感到胃里泛酸,恶心欲呕,急忙捂嘴扭头向办公楼奔去。常轼徒劳无功地想要叫住她,她已一溜烟地钻进楼里,唯余他独自怔在原地,心中渐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苏莱面对闻敬天僵立着,心中似有无数思绪在激烈地碰撞。最终她肩头一松,轻轻吁了口气,仿佛搁下了背负许久的沉重包袱。 “没有别人,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遮蔽了监控摄像头以后,趁人不备潜入机房,按照事前学会的方法变更了程序。” 阚侃轻轻摇了摇头。 “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欲盖弥彰的谎言很容易就会被戳穿,只需要让你重新操作一次即可。” 苏莱侧目斜了阚侃一眼,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有人能逼我这么做。” 阚侃正欲开口追问,闻敬天忽然冷言道:“苏莱,作为人力部秘书,你应该清楚自JT集团创立以来,我从未开除过任何人。” “总裁……”阚侃略为焦迫地低呼,他本不想就此轻易放过陷害高菲之人,正欲顺藤摸瓜地追查到底。 闻敬天将手微扬,示意阚侃不必多言。 分卷阅读92 苏莱心中一凛,凄然扯扯唇角。 “不劳费心,事已至此,我会自动请辞的。”言罢,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了总裁办公室,沉重的橡木雕花大门在她落寞的背影后砰然关闭。 “砰”地一声,徐晨星猛然推开办公楼底层卫生间的大门,径自冲到洗手台前俯身呕了出来。她今早用餐不多,吐出的大半是胃酸。她忙不迭地拧开水龙头,反复漱了几口,却总难以冲刷掉舌底的那股酸腐味儿。 她刚勉强直起身来,微信提示音恰逢其时地响起。她低头一看,只见苏莱发来简单明了却深怀怨怼的六个字: 算你狠。走着瞧。 徐晨星对着明亮的镜子,倦容满面地喘息了数下,感觉自己瞬间似乎衰老憔悴了许多。投产当晚,我借口要请教编程方面的疑难问题,软磨硬泡地拖住了韩启辉,所以他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为了韩启辉在JT的前途着想,苏莱总算是没有供出我。不过,总裁竟然就这样轻易放过她了? 不等徐晨星多想,一阵难以言状的恶心再度袭来,她又慌忙低下头去,却什么都呕不出来。一个惊恐的念头陡然攫住了她。她依稀记得年幼顽皮不听话时,妈妈曾经百般抱怨:你这臭丫头,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不消停,害得我连吐好几个月。现在都这么大了,还是就只知道闹腾,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我这该不会是……怀孕了吧?!OMG,这个意外简直是雷得我外焦里嫩,喷得我满脸狗血啊!徐晨星掐指一算,例假确实已推迟近一周了。她有些心慌地算计着,最近这个月里,男友秦沐平曾出差多次,思来想去就只可能是与常轼的那一回…… 若是如此,倒真的成就了一段孽缘。这个孩子我究竟要不要留? 苏莱悻悻地走后,闻敬天示意保洁员陈芳芳先行离去,偌大的总裁办公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人。阚侃的清雅俊颜上并无丝毫胜利的喜悦与释然,反而神情肃穆地睥睨着总裁。高菲觉察出屋内气氛的诡谲难测,有些担忧地转眸看向他。 “怎么,你还有什么意见?”闻敬天平静地瞧着阚侃。 阚侃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 “难以置信。” 总裁轻笑道:“在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揣摩的莫过于人心,所以没什么可奇怪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阚侃的不屑之情溢于言表,“我指的是你的处置方式。为什么不继续追查下去?为什么?”他猛然探身抓住办公桌的边缘,仿佛正准备与人角力似的。 听到阚侃公然顶撞总裁,高菲的心不自觉地悬起来,暗自替他捏一把汗,却又很想知道答案。 闻敬天意味深长地笑了,“你认为最终能查到什么?” “当然是企图陷害高菲的幕后主使!”阚侃陡然拔高了声调,惊得高菲浑身一颤。 “噢?是么,”总裁故作意外地扬了扬眉,“没想到你做HR这么久,仍旧看不透许多人性的弱点。当然,这也不能怪你。” 阚侃略微睁大双眸,握住桌沿的手钳得更紧了些。回国前,我亲口向他宣布要改做人力,给出的理由就是我要看透人性,尤其是人性的弱点。眼前这个人还记得我当初的誓言,他难道是有意嘲笑我么? 闻敬天转向默默无语的高菲,“不知高小姐怎么看待此事?” 高菲被他突袭似的一问,头脑不自觉地飞转起来,随后徐然回应道:“总裁,我相信放弃追查一定有您的道理。据我揣测,您大概是不想打草惊蛇,希望以此为契机,查出或是得到您真正想要的东西。” 话音方落,闻敬天半眯的双眸闪过一丝笑意,严肃的面容也浮起称意的微澜。 “我正式宣布,从今天起,由高菲小姐接替林间,担任总裁秘书一职。” 我今天难受得很,下班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想你…… 徐晨星发完这条微信,怔怔地望向办公室窗外,焦虑与忐忑轮番啃噬着她的心,她不自觉地低头咬了两下指甲。电话铃声忽而响起,她抄起手机奔到茶水间附近的僻静处,这才按下通话键。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现在去医院?” 听到秦沐平一连串紧张惶急的追问,徐晨星反而镇定下来。这世上毕竟还有一个人在乎她的死活。 “也没那么紧急啦,就是心里憋闷得慌。”话音未落,徐晨星却下意识地将手按在小腹上。 “这可不能掉以轻心,”秦沐平的语气依然焦迫,“你知道吗,我们公司有人年纪轻轻的,都戴上Holter了。你心里难受一定要跟我说啊。” 听到似是一语双关的这句安慰,徐晨星渐渐捏紧了衣角,鼻翼微微泛酸,深呼吸了一下才幽幽地应道:“嗯,我知道了。那……下班见啦。我还有点事情,先挂了。” “哎——哎!”沐平还未来得及多关怀几句,彼端已传来阵阵忙音。等他再拨过去,晨星已将手机调为静音状态,任由它兀自振动了。 “这不合规矩。”阚侃双手松开总裁办公桌,傲然挺直了腰身。高菲难 分卷阅读93 以置信地盯着总裁,仿佛没听清他方才的任命决定。 闻敬天徐徐起身,泰然平视着阚侃。 “第一,规矩是人立的,有立就有破;第二,凡事有例行,就会有例外;第三,高小姐表现得不卑不亢,有胆有识,兼之记忆力超群,所以我很看好她。”言至此处,总裁颇具深意地微微一笑,“难道你不这么觉得?” 阚侃犹疑片刻,似从总裁稍显狡黠的眼神中瞥见自己的一丝影子,随即略一垂眸,轻轻摇头道:“问题不在这里。” “我深信不疑的是,如果你不跨出关键的一步,问题永远都会在那里。” 阚侃猝然抬眼对上闻敬天宁定的目光,此言的弦外之音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却不便当着高菲的面点明。 闻敬天转而看向高菲,宽和地笑道:“高小姐,自己的事情最终还要你自己做主,任何人都无法代你表态。你想好了吗?愿不愿意接受这份新工作?” 高菲凝眉仔细想想,继而浅浅颔首道:“我一定尽力而为。” 在众人惊诧艳羡的注视下,高菲将工位搬到了顶层总裁办公室外那片敞阔而空寂的办公区。她始料未及的是,阚侃只面色阴郁地遥遥观望,绝口不提亲自帮她或是找人帮忙搬运物品的事。 在茶水间里,同事们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议,彼此交换着各种小道消息。 “这次,高菲可真是一步登天,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啊。”潘馨予对程遥小声嘀咕着,暗自有些替好友苏莱打抱不平。 程遥环目四顾,措辞审慎地低语道:“据说,高菲确实表现不俗,好像当着总裁的面,默写出了全部的系统参数,有一百多项呐。” “谁晓得她在捣什么鬼啊,”潘馨予不屑地撇了撇娇唇,“有谁能担保她没对总裁动过什么小心思?又有谁知道总裁是看上她的头脑还是别的什么……” 她们背后响起一声轻咳,惊得两人陡然转身,只见阚侃正端着青花瓷杯立在茶水间门口,面沉似水地凝视着她们。 “既然已经走了两个HR,我可不希望被其他部门议论说我们人浮于事。所以,工作时间还请各位集中精力。” 潘馨予和程遥赶忙颔首以表赞同,悄无声息地从阚BOSS身旁溜回了工位。潘MM不禁暗自庆幸方才好险,总算他给自己留了些面子,并未劈头盖脸地痛斥一番。 升入万众瞩目的顶层办公室以后,高菲才渐渐意识到何为“高处不胜寒”。总裁闻敬天治下的态度虽不若“穿普拉达的女王”那般尖酸刻薄、求全责备,但总裁大人毕竟是总裁大人,足以让她这枚职场小白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幸而有搭档阮雨蒙的耐心指点,外加怜惜同情的眼神,这才让高菲心里稍微好过了些,也对阮秘书充满感佩之情。履新前,她郑重点头应承时,自然也有或多或少的心理准备,但实战的艰苦程度永远只会超乎想象。不可胜数的科技术语使她焦头烂额,追魂夺命的电话铃声令她应接不暇,以往熟人的欣羡嫉妒也让她深感惴惴。 终于熬到履新Day 1下班时分,高菲趁着不必接电话的空当,顺手抓起桌旁早已凉透的Swanna爱尔维拉庄园巴拿马瑰夏,仰面豪饮了几口,紧张焦虑近乎到麻木的情绪总算得以舒缓。 阮雨蒙起身要进办公室为总裁送材料,高菲也从工位站起,满怀感激道:“阮姐,今天真是多亏有你!对了,还要谢谢你点的咖啡,简直是挽救我濒临崩溃的大脑于水火啊。” “别客气,以后还要多多互相关照呢,”阮秘书嫣然一笑,冲她眨眨眼睛,“再说,这杯咖啡是你的特贡,可不是我的功劳哦。” 高菲怔了一下,细细琢磨着她的话外之音。阮雨蒙凑近两步,压低音量调侃道:“其实是阚美男啦,他点完让我帮忙带上来的。阚BOSS对你真心不错呦,好好加油吧!” 阮秘书在高菲手臂上轻拍两下,正欲转身离去,高菲忧心忡忡地脱口而出:“阮姐,你别误会啊。阚总和我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阮雨蒙冲她诡秘地一笑。 “没,没什么……你忙吧。”高菲羞赧地垂下长睫,佯装开始整理资料。 阮雨蒙心领神会,故意拖长声调道:“噢——我懂了!” “你懂了?什么啊?”高菲紧张兮兮地抬眸看向她。 “我终于明白总裁调你上来的目的了。” ☆、残片 “调你上去的目的?”阚侃怜惜地注视着高菲的满面倦容,举箸为她夹了一块粤式靓汤中的乌鸡,“她还说了些什么呢?” 高菲与他平静地对视,顿感无比安心。中午她搬工位时,男友一反常态地没有丝毫表示,曾令她感到惴惴难安,无从知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此刻,阚侃投来深邃而爱怜的眸光,仿佛普照她困顿心灵的缕缕暖阳,渐渐驱散了她的迷惑与彷徨。 “我觉得,她只说对了一点,”高菲轻声答道。 阚侃微向前倾身,饶有意 分卷阅读94 味地瞧着她,“噢?是哪一点呢?” “总裁已经得知……我们的关系,所以为了避同部门不得拍拖的嫌疑,才将我调离了人力资源部。” 阚侃含谑带笑道:“傻丫头,即便如此,他也大可把你调到其他部门去,为什么偏偏安排做总裁秘书,何况又是破格提拔呢?” 对此,高菲也不是没在心里打过问号,却又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浅笑着摇摇头。 “总裁大人的心思,哪里是我这种菜鸟能一目了然的呢?”她以手支颐偏头笑了笑,“不过,以我现在的月薪,至少能买得起机器狗LOKA,你曾经的预言也算是实现了。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阚侃想起会展现场两人讨论LOKA缺憾的那一幕,不禁莞尔与她碰杯,浅呷了一口法国拉菲古堡红酒。 “至于总裁的真正用意,如果BOSS另有高见,我倒是愿闻其详。” 阚侃笑而不答,也只轻轻摇头,“既然木已成舟,索性不去想它,一切顺其自然吧。”他再次举起酒杯,“祝加菲猫同学履新顺利!收获满满!” 两人谈笑着对酌了一阵,高菲忽而踌躇片刻,有些羞于启齿地低声说:“对了,我准备开始找房子,大概过段时间就要搬出去住了。” “何必麻烦呢?”阚侃略一蹙眉,“还是说,你信不过我?” “不是不是,”高菲连连摆手,“那个……既然我们的事都已惊动了总裁,我想还是先避避嫌的好。” “都说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斜,”阚侃稍提了提唇角,“再者说,如果真的被传出去,就当我们是官宣,大方公布恋情就好。你仔细想过没有,隐恋的麻烦有时甚至比流言更多。” 高菲平心细忖,阚侃的说辞也不无道理。当初若是公开自己已交男友,不知常轼是否便会死心,不再横生枝节呢?然而,她依然无法彻底抛开盘旋于脑海中的层层疑团:总裁是如何得知我们相恋的呢?为何没有当面点破?他把我调到身边的真正用意究竟何在? 阚侃见她秀眉微蹙,似有重重心事,便低头又为她多添了些菜肴,语气和缓地劝慰道:“眼看快到春节假期了,房子未必好找,咱们可以从长计议,不必急在这一时。” 高菲抿唇点点头,“嗯,我明白你的好意,那就节后再说吧。” 下班后,徐晨星信步走出JT大楼,不料一眼便望见秦沐平静候在两人初遇的地方——通向A栋实验楼的金字塔形玻璃入口——满眼关切地注视着她走来的方向。 “你都不接我电话,到底哪里不舒服?”沐平迫不及待地奔过来,急急地握住徐晨星的手,“你看,手怎么有点发凉呢?” 晨星搪塞地嗔怪道:“哪儿有啊?别总是把我当小孩子行不行?” 沐平拉着她快步走向附近的停车场时,徐晨星一路不忿地嘟囔着:“干嘛,干嘛,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傻瓜,当然是医院啊!” 徐晨星心知不妙,陡然发力甩脱他的手,扭头朝反方向迈开大步,却被极速追上来的沐平挡住了去路。 “徐大小姐,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为什么要跟我赌气对着干呢?” “秦二公子,你就放过我一马好不好?为什么非要管我自己的事啊?” 两人针锋相对地彼此瞪视了几秒,最终还是沐平服了软,双手合十低头恳求道:“好了好了,我知错了行吗?既然不舒服,那就送你回家,早点休息吧。” 高菲躺在阚侃隔壁的卧房中,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她想起许多零零星星的记忆片段,却无论如何没法将它们连缀起来,组成一幅完整无缺的记忆图景。她又想起藏于枕下的那本日记,正欲取出翻阅找寻线索,洗漱已毕的阚侃恰好路过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半掩的木门。 “请进。”高菲缩回伸向枕下的手。 “还没睡呢?今天累过头了睡不着?”阚侃在她头上宠溺地摩挲了几下,随即坐下来握住她的手。 “没有啦,”为了不让他担心,高菲语气轻松地答道:“其实,我觉得总裁大人还是蛮nice的,第一天也没派什么活儿啊,大概是想先让我适应适应吧。” “噢,是么。”阚侃似有些心不在焉,略顿了顿才说,“今年春节有什么打算?回老家么?” 高菲原本也琢磨过此事,听他主动提起,轻轻抿了抿唇。 “应该会吧。你呢?” “这个嘛……”阚侃不经意地抬手搔了搔鼻翼,“我还没太想好。去年九月,哦,就是咱们在列车上相识那次,我就是回老家去。” “原来你老家就在S市啊,”高菲双眼一亮,“那可真是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呢!不过,我上次出差去组织面试,也没得空出门逛过。” 阚侃促狭地一笑,“咱们的加菲猫同学可真是亏大了,那么多美景和美食都没享受到,是不是很遗憾啊?”他如星的晶瞳微转,“如果你没意见,这次过年我们一起回你家吧。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带着丑媳妇见见公婆?”b 分卷阅读95 r   刚听他讲前半句时,高菲心底既羞且甜,悄然垂下翘睫,等到后半句时已抡拳向他砸去,阚侃眼疾手快,顺势拽过一旁的软枕挡在身前,两人欢笑着抱成一团。 阚侃低头揽住她时,视线恰好落到原本藏于枕下的日记簿上,信手抄起擎在手中冲她挥了挥。 “哈!原来加菲猫那么勤奋,还有写日记的习惯,有没有在里面写我坏话啊?快如实招来。” 高菲一见骤然心慌,脱口喊道:“快还回来!那不是我的!” 阚侃顿时收敛起笑意,定定地瞧向手中的本子,有些错愕地问道:“既然不是你的,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高菲一把夺回抱在怀里,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身,仿佛犯错后被抓个现行的小孩,低低地嗫嚅道:“这……我……不知道是谁的日记,也不知为什么会在我这里。不过,除了试图在扉页上找名字以外,我还什么都没看过,也没有钥匙。”她指了指本子右侧的小锁。 忽然,阚侃发现从日记簿中滑出纸片的一角,便指着它说:“那是什么?会不会掉页了?” 高菲小心地拉出来细瞧,果然是一小片纸页,上面的内容却令人匪夷所思: 我在自己的世界占山为王 纵然你敲得碎我的利齿 却抹不去我的条纹 “这看似是首小诗,又或许,只是诗中的某几句?”阚侃端详着那些劲挺的正楷揣测道。 “可是,这好诡异啊……”高菲忽而睁大了杏眸,心中疑虑重重。 “怎么诡异了?”阚侃好奇地瞧着她。 高菲想了想说:“这些字迹和日记主人写的不一样,纸质也截然不同,多半不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不过呢……” “不过什么?” “这几句诗跟扉页上的话似乎异曲同工,扉页上写的是:我是一座荒岛,却不愿就此荒废一生。” 下车以后,徐晨星快步向公寓楼奔去,秦沐平急忙熄火,猛推开车门急追了过去,在楼前花坛边扯住她的手臂。 “送也送到了,你放开我啊!”徐晨星使劲挣了一下,却没甩开他。 沐平连扶带拖地将她送进公寓楼,按下了电梯按钮,又在她一迭声的抗议下,将她拥入电梯。 “我跟你说过,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别人照顾!”徐晨星毫不领情地将挎包甩在他身上。秦沐平不避不闪,只沉着脸任她狠砸了几下,仿佛有意让她借此消气。 晨星在进门玄关处利索地踢掉高跟鞋,径自扑向冰箱掏出一瓶波兰伏特加,旋风似的转到迷你吧台撬开瓶塞,正欲仰面猛灌几口,沐平已飞速换好鞋冲入客厅,再次扯住她的胳膊,劈手夺下酒瓶。 “你干什么?!”晨星红着眼怒道。 “我倒想问问,你要干什么?”沐平将酒瓶按在迷你吧台上,却没松开钳在瓶身上的手。 晨星仰头失声大笑,“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是我家!” “有话好好说,”沐平强压住蓄积的火气,“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还是其他人得罪我们徐大小姐了?如果是我,我负荆请罪;要是别人,我替你出气。” 徐晨星呆立原地,寂然无语。当年常轼在哄她开心时,也曾说出过一模一样的话。她恨不能撕碎心底所有关于那人的记忆,再将残存的碎片付之一炬,就像是自始从未有过。她唯有遗忘才能得到快乐,她固执的头脑中从未有过第二个答案,另一种可能。 沐平见她眸光黯淡,面色土灰,顿时心生不忍。他松开握住的酒瓶,转身把僵立当场的徐晨星拥入怀中,轻抚着她如瀑的发丝低喃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保护你,珍惜你,因为我们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不是吗?” “沐平……”晨星的热泪夺眶而出,心中却暗自窃喜:终于,鱼儿就要上钩了。“我也说不上是怎么了,就是心里特别难受。”晨星仿若西子捧心般地蹙眉捂住心口,泪珠断了线似的不住往下掉,她深知秦沐平最见不得自己落泪了。 果然,沐平赶忙捧起她梨花带雨的脸颊,急切而焦虑地问:“怎么会难受成这样?到底出什么事了?” 徐晨星掩面而泣道:“就在今天,我的闺蜜师姐被迫从JT离职了……我好想念她……可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她……”言至此处,她早已泣不成声,只软软柔柔地依偎着沐平宽厚的胸膛,任泪水洇湿了他的蓝衬衣,好似碧空中渗出一片浓郁惨淡的阴云。 “乖啊,别哭别哭,可你要我怎么办呢?” 晨星的视线不经意般地瞟向吧台上的红酒。 “今晚就陪我喝个痛快吧,求你了……” 阚侃坦言会尊重高菲的想法,没过多询问关于日记的事情,两人约好除非有十足的必要,否则暂时先不强行开锁,查看其中的内容。高菲躺下以后,却发现那张纸片上的字迹总在眼前跳动,仿佛有一头伺机而动的猛虎在苍黄的草丛中匍匐,身上的条纹若隐若现,同时她也隐约感到字 分卷阅读96 迹有些眼熟。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阚侃回到隔壁的卧房,也是久久无法入睡。他主动提议回高菲老家过年,并非只为拜见她的父母,求得长辈对两人关系的认可,更多的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努力寻找另一条出路。冥冥之中他似乎感觉到,破解高菲心结的关键钥匙应该与其过往经历密切相关,因此迫切地渴望了解她的过去。 与此同时,一系列谜团也如密不透光的阴云般,凝重地笼罩在阚侃心间。总裁大人,你为何要以言语相激,迫使我亲自查出参数的问题所在?为何不同意我继续追查下去,直至揪出幕后黑手?又为什么对苏莱如此宽待?你破格将高菲调到身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可知你做出这番任命安排,可能会使她陷入怎样的险境和绝地?既知高菲与我的亲密关系,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终于,总裁办公室的灯熄灭了。近月来,为了几个金额过亿的重要项目,这间办公室已许久蝉联JT大厦最后熄灯的冠军。 闻敬天锁好门后,凝眸望向新秘书高菲的工位,深深叹了口气,随后迈着略感疲乏的步子,回到同样是位于顶层的高管公寓。他步入玄关时,墙壁两侧的感应灯自动点亮,在他前方映出一片黄橙橙的暖光。 想起白天的种种变故,又想到阚侃忧郁怨怼的眼神,闻敬天不禁百感交集。出于多年的隐秘习惯,他下意识地对着室内寂寥的空气说了句:“美云,我回来了。” 出乎意料地,一个女人的声音骤然响起:“我等你很久了。” ☆、前孽 多年以来,闻敬天早已习惯一人独守黯黑如晦的漫漫长夜,此刻,促然亮起的明灯和倏忽而至的话音几乎使他产生幻觉。他难以置信地定睛看向说话的人,仿佛并未一眼认出似的。 闻倩脸色有些不悦,平复了一下心绪才说:“爸爸,你又回来得这么晚。用过晚餐了吗?” 闻敬天缓缓松了口气:毕竟,刚才只是我的幻觉而已。他释然地靠坐在沙发上,仰面望向美轮美奂的彩绘玻璃吊顶。 “不用了,我胃口一般。”他略顿了顿,“你怎么来了?找我有急事?” “今天,我从外面开新品推介会回来,正赶上苏莱拉着箱子走人。细一打听,才知道是和高菲有关,还听说她被调到顶楼,成了爸爸的秘书?”说到最后,闻倩明显挑高了音调,透着浅淡的不屑与不信。 “没错,”闻敬天颔首道,“而且是当着阚侃的面,由我亲自任命的。” 闻倩颓然坐到他侧首的单人沙发上,沉默良久过后,才轻轻摇了摇头,“可是为什么啊,爸爸?” 闻敬天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不是一直希望他能放下过往,重操旧业么?爸爸也正有此意,今天是个难得的契机。” 闻倩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原来,爸爸做出这项决定是在帮助阿侃?不是为了高菲?” “阿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JT。” 闻倩默然将视线扫向父亲的卧室,透过虚掩的房门,隐约可见墙上大幅照片的一侧边缘。她凄然扯了扯唇角,“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吧?” “闻倩!”闻敬天忽而拔高音调,语气之中略带责备。 “难道不是吗?”闻倩骤然一挑秀眉,语气转为凌厉,“她不是我妈,可你却一直把她的照片挂在卧室;刚才你一进屋,脱口喊出的就是她的名字;甚至连你自己的名字当年也是为她改的。你有一丝一毫顾及过我的感受吗?” 闻敬天陡然起身,两道浓眉皱得骇人,暴怒的眼中似欲喷火。 “不许你这么说她!” 闻倩不自觉地浑身一颤,仿佛还是头一遭见父亲对自己瞋目切齿,雷霆万钧,何况竟是为了一个与她血缘全无的女人。她缓缓站起身来,泪水在眼中压抑难耐,喉头微颤道:“爸爸,你自己在感情问题上如此坚持,为什么当年却不许我坚持一次?” “因为……” 话音戛然而止,闻敬天眼中倏忽间闪过纷繁复杂的种种情愫,闻倩却没把握逐一准确解读,只觉得此刻的父亲是那么陌生,那么遥远。 “你不愿意说,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也包括我——你的女儿!”闻倩忿然离去,房门砰然关闭,震得室内隐隐若有回声。 闻敬天慢慢垂下眼帘,握紧了拳头。良久,他松开双拳,有些踉跄地走进了卧室。墙上那帧黑白相片中,清丽的面容含着柔婉的微笑,仿佛对身后的世界无比宽心而容耐。 “美云……” 甫一启齿,闻敬天的喉头便哽住了,仿佛感到自己已瞬间白头,苍老了许多。美云,你离开快三十年了。十年生死两茫茫,何况一晃三十载?闻倩有一点说得没错,我本名竞天,原取“物竞天择”之意,也暗含“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凌云壮志。你生下阿侃后骤然离世,既让我痛断肝肠,也让我枉自悲叹,自己连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更无法与上天抗衡,唯有心存敬畏而已…… 闻敬天垂首长叹, 分卷阅读97 忽感前所未有的倦怠与困乏。这么多年来,只有在独对阚美云的遗照时,他才能完全做回自己,不复是精力旺健不减当年的JT总裁,也不再是呼风唤雨叱诧商界的IT精英。 “阿倩不该那样说你,不该……请你原谅她。” 闻敬天再次抬眸望向美云的照片时,视线已渐渐模糊,仿佛正隔着前尘苦海与她怅然遥相望。 一幕幕伤怀的往事蓦然涌上心头:三岁的稚龄爱女意外重伤时的无助与绝望,身怀六甲的美云挺身而出之际的坚毅和善良,懵然无知的他在惊闻事实真相后的脆弱与凄惶……这一切仿若前世的孽债,在闻敬天心底喷薄欲出,最终却只冷凝成无限哀婉的一声悲叹。 “阿倩虽不是你亲生的,可她身体里流的是你的血啊!” 夜半时分,徐晨星忽感难受欲呕,急忙翻身从床上坐起。借着墙角幽暗的夜灯,她看到床头柜上摆着小半瓶尚未饮尽的红酒,地上还散乱地倒着三只空瓶。她随手耙了两下乱糟糟的长发,又甩了甩脑袋。看来,我们俩还真是喝了不少呢。 徐晨星正要起身时,突然发觉睡袍的腰带被人压住,于是稍微用力一挣。旁边酣眠的男子随之翻了个身,仿佛口中还在嘟哝,发出低低的梦呓。 晨星俯身凑近他唇边,只朦朦胧胧地听到一句:“宝贝别生气了……” 她心头一颤,轻轻摇了摇头,随即起身走向洗手间。凝视着镜中那个披头散发、眼窝深陷、面泛艳霞的女子,她几乎有刹那间的错觉,以为那是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女人。当年一心扑在常轼身上,只要他在身边就感到无比幸福的那个天真女孩,不经意间早已渐行渐远,几近死去了。 她拉开洗手台下的抽屉,从隐蔽的一角取出先前使用的早孕试纸,上面的两道红线是那么醒目,又那么刺眼。 高菲搬去了顶层总裁办公室,常轼的那颗心多半也跟着飘上去了吧。晨星苦涩地扯了扯唇角,探身凑到镜子前,第一万次地查看额角的月牙形疤痕。 高菲,我是不会让你好过的,你强加给我的伤,强加给我的痛,我必会要你加倍偿还。晨星将手轻按在小腹上,感觉像是触到了一个□□,即刻便已撤回,双手捂住微烫的脸颊。还有你,常轼,让你失去柯耐只是第一步,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永失我爱的后果…… 某天中午,高菲正利用午休时间埋头熟悉一份技术标书,忽觉眼前人影微晃,两张火车票已然递到她面前。高菲惊讶抬睫,恰对上阚侃颇为得意的微笑,于是轻轻吁了口气。 “你吓死我了。” 高菲讲话近乎耳语,自从搬到顶层她就自觉养成了压低音量的习惯。不过,阚侃轻松地读懂了她优美的唇形,遂将食指竖在面前,也用唇语回答说:“回忆之旅。” 他们彼此会心地一笑,不由得想起在列车上初遇的那晚。高菲提议搭乘火车回老家过年,阚侃向来不慕奢华享受,欣然赞同并主动订妥了软卧。 阮雨蒙见阚侃来找高菲,礼貌地跟他打了招呼之后,便很知趣地端起茶杯,慢慢向茶水间走去。 阚侃仔细收好车票,俯身瞄了一眼高菲手下的文件。 “看什么呢?这么废寝忘食,连中午都不休息。” “技术标书,”高菲偏头莞尔,“里面许多术语我都看不懂,有时候很挠头呢,只好笨鸟先飞了。” 阚侃仰头而笑,“是啊,不但要先飞,还得高飞才行。对了,其实你不必急于求成,有什么不懂的,就先记在你的‘最强大脑’里,晚上回来我给你补课。” 高菲抱拳打趣道:“晚上烹羊宰牛犒劳你!” 他们相视而笑时,并未察觉身后的总裁办公室已悄然拉开一道门缝。闻敬天静静地站在门后屏息凝视,仿佛喘息稍重些便会搅扰了门外之人的心情与谈兴。他的唇边渐渐浮起一抹欣慰的浅笑。许久以来,几乎从不主动到顶层办公室向总裁汇报工作的阚侃,如今却是愿者上钩了。闻敬天暗自轻叹:他们必定不会明白,我这么做也是在保护高菲,她已不止一次遭人陷害,断不能再出意外了。 当晚,高菲果然依言亲自下厨,在阚侃热切的期待中,她春风得意地端上了红烧牛尾和药膳羊汤。阚侃见高菲戴着厚厚的花布手套,捧着紫砂汤锅小心翼翼地挪着碎步,便想起小时候养母为自己煲汤的温馨场景。 他凑近低头嗅了嗅,不禁绽出欣喜而赞赏的笑容。 “孔夫子说过,‘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这汤真的好香啊,果然是要拜师的节奏,看来孺子可教也。” 高菲莞尔一笑,“只有跟对了名师,才能出高徒嘛,当然不能亏待Kelvin老师的五脏庙喽。” 阚侃指着浓香满溢的汤锅,好奇地问道:“看着里面有好多料啊,都是些什么呢?” “这个嘛——”高菲星眸一转,故弄玄虚地拖长了声调,“御膳秘方,无可奉告。” 阚侃佯装把脸一沉,探手抓向她的双臂。 “大刑伺候,看你招不招,呃?” 分卷阅读98 高菲料知他又想来咯吱自己,忙尖叫着左躲右闪,虚晃几下之后,还是被他大笑着扑倒在沙发上,两人的唇瓣几乎碰在一起。 他们深情地互相凝视着,在对方的明眸中找寻深情的自己,为自己惊奇的发现而欣喜;他们从彼此的呼吸中感受真爱的温度,为自己给予对方的温暖而温暖。 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已变得渺远而虚无。彼此的怀抱大到包容得了整个世界,却又小到只能容得下彼此。 阚侃在高菲额上印下深深的一吻,凑近她耳畔鬓边,俯首喁喁低语道:“我们终于能一起回家了,告诉你爸妈没有?” 高菲俏皮地笑着扭扭身子,“嗯?告诉他们什么呢?就说——加菲猫同学冰雪聪明,成功地拐带了BOSS大人兼Kelvin老师回家么?” “高秘书如此顽皮,看我怎么教训你!” 阚侃半开玩笑地猛压在她身上,高菲本想一骨碌从沙发上窜起,却被他压得绵软无力,动弹不得。高菲察觉到他的喘息变得急促粗重了些,眼神也显得梦幻迷离,浑身散发出缕缕诱人的阳刚气息,于是赶忙别开脸去,指着餐桌上犹自热气蒸腾的汤锅。 “快点喝汤吧,要是凉了可不好哦。” 阚侃瞧出她眼底掠过一丝惊讶和犹豫,便也不再勉强,略定了定心神才懒懒地坐起身,顺势将她从沙发上抱起,转头走向餐桌边,让她安稳地着陆在椅子上。 “我们加菲猫亲自煲的元气养生汤,那可是不容错过的呢。” 在饭桌上,阚侃为高菲夹了一大块鲜嫩的牛尾,随后如数家珍地聊起一些科技术语,又向她深入浅出地介绍了人工智能产业的前沿动态。他心情闲适地娓娓道来,带着浑然天成的自信与从容。 “人工智能的未来,是一个‘人机共生’的时代。机器通过感知、行动、规划再到学习的范式,从自动走向自主,成为可以进化的机器人。我们JT的主要任务,就是ABC的三结合,A是人工智能AI,B是机器人本体Body,trol,终极目标是让机器人成为我们人类的守护天使……” 阚侃以生动形象的语言,在她面前徐徐铺展开一幅多元多维的奇幻图景,高菲不禁听得入了迷,深悔自己此前学习积累不足,感叹视野从未如此开阔。 听着听着,她忽然发觉,阚侃内心深处仍潜藏着一种近于回归旧梦的热切渴望,或许那是连他本人都不曾清楚察觉的,她甚至转念想到闻总裁要阚侃亲自查明系统问题的用意所在。 “诺贝尔奖得主萨金特曾经说过,人工智能其实就是统计学,只不过用了一个很华丽的辞藻,其实还是统计学。许多公式都非常古老,但所有的人工智能都是利用统计学来解决问题的。所以说呢——” 阚侃略顿了顿,冲高菲眨眨眼睛,“加菲猫同学得闲的时候,不妨多研究研究统计学吧。” 高菲嫣然一笑,“就知道阚老师在这儿等着我呢,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辜负恩师的栽培和期望!” 话音方落,她忽而对男友放弃IT生涯深感惋惜,急欲探明背后的原因,但又觉得有些唐突,便只浅浅地微笑道:“不知道LOKA在福利院的试验进展还顺利吗?我也很想念小松他们。” 阚侃低眉想了想,似乎有意避开关于治愈试验的话题。 “那好吧,等这次团建活动结束,我们就去看看孩子们,顺便把公司捐献的冬衣带过去。” “噢?人力部又在组织团建,这次安排了什么活动呢?”高菲好奇地问。 阚侃有些神秘地一笑,“你等着看好咯。” “我没听错吧,你要我陪你去参加JT的团建活动?” 秦沐平吃惊地睁大了圆圆的眼睛,每当他那张娃娃脸上露出这种略显夸张的表情时,徐晨星都会忍俊不禁。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通知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呢——‘可携家属前往’。” 晨星端起杯子,闲适地呷了一口鸳鸯奶茶,随意转眸四顾之下,只见港式茶餐厅中遍布着许多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 “原来如此啊……”沐平挠了挠头,有些得意地微笑道,“作为家属前往,我将十分荣幸!那你们要搞什么活动呢?” 晨星抿嘴一笑,“我们公司的活动向来丰富多彩,一定会让人印象深刻的,你就等着瞧吧。” 沐平点头表示赞许时,晨星却在心中暗笑:对决才刚刚拉开序幕,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对剑 随着春节日益临近,高菲时而又会陷入以往的噩梦之中,那几声飘忽而惊恐的哀嚎不断在她耳边回响,令她在梦中苦苦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纠结的怪圈。 你杀过人吗? 我恨我自己! 你要争口气…… 公务不算繁忙时,高菲偶尔起身站在总裁办公室外的落地玻幕前,举目遥望高楼林立之外的远方,或是翘首远眺家乡的方向。难道 分卷阅读99 我这就是所谓的“亲乡情怯”么?为何又开始做噩梦了呢?那几句悲恸的哭号究竟是什么意思? 某次,正当她踌躇不定时,背后忽而想起沉郁顿挫的声线。 “在想什么呢?” 高菲猛然回眸,不知何时,总裁闻敬天已悄然站在她的身后,倒背着双手平静地注视着她。应总裁的要求,阮秘书出去办事了,开阔敞亮的空间内唯有他们二人相视而立。 高菲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抱歉,总裁。我刚才有点不在状态,这就继续工作。” 闻敬天宽厚地笑了,“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一个人必须学会休息和放松,才能更高效有序地工作,不是吗?” 高菲感激地抬起眼来,此刻的总裁满面慈爱,与平素威严的外表不大相同。 “对新工作还适应吗?”总裁问道。 高菲笃定地点点头,“请您放心,有些工作内容虽然还不十分熟悉,但我会尽力做到最好。” “嗯,我相信你,”闻敬天意味深长地微笑道,“高小姐自身能力出众,何况你还有强劲的后援呢。” 高菲先是一怔,随即面泛霞光,显得明艳而羞涩,心中大概猜到总裁所指,也更肯定他必已知晓自己与阚侃的关系。 阮雨蒙正好办事回来,点头向总裁致意。闻敬天转头对她和高菲闲来一笔:“这周末人力部组织团建活动,总裁办公室只有你们两位代表,有空的话就去放松一下吧。” “好的,总裁。”两人异口同声道。 近日,阚侃又陪高菲去见过孙博韦医生,孙医生总是宽慰她要放松心态,不可心存任何执念,对于之前说起的那个重度抑郁的女孩却缄口不提。 高菲几次出言询问,孙医生都只是歉然摇头。 “当年的资料因为涉及部分敏感客户的隐私信息,已经被院方下令封存起来,不允许随便查询调阅。最近,我手头又压了好几个科研项目,精力的确有些不济,所以暂时还无法帮到你。实在很抱歉啊……” 高菲听他言辞恳挚,也不便过多追问,只连连向他致谢。 从医院出来,阚侃见她似有些怏怏不乐,便语气轻松地安抚道:“孙医生已经尽力了,相信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我们也不能太过勉强。” 高菲抿着唇点点头,却没有做声。每次见到孙医生时,她心底都会莫名升起一种疑惑和忧惧,但又说不清是何缘故。虽然孙医生温文和气,笑容可掬,但她时常直觉地感到他似乎有所隐瞒。 阚侃发觉高菲异常沉默,便拉着她走向附近的街心花园。 “其实,你真正要留心的,是薪酬系统投产当晚,在咱们离开后还留在公司中的那三个人。” “你是指秦湛平、韩启辉和徐晨星?” “没错,”阚侃轻声应道,仿佛是怕将话说重了会吓到她,“事后,我又反复琢磨了很久,内鬼一定就在他们之中。另外……” 高菲扭头看着他,“还有什么?” “你要当心阮雨蒙,她可不是什么软萌妹,否则也不会追随总裁长达十年之久,还将表弟顺利调入了公司。” “表弟?”高菲奇道。 “她表弟就是技术部的工程师韩启辉。” 高菲心念稍转,即已发觉其中必有蹊跷,仍不动声色地,“你为什么怀疑阮秘书?” 阚侃耸了耸肩,脸上显出些许无奈。 “有一件事情,我怕让你徒增烦恼,因此始终保持沉默。转正考试时你晕倒了,我在医院等候诊断结果时,曾无意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事后,我仔细回想起来,那人应该就是阮雨蒙。这次,总裁不惜破例将你调到身边,显然是清楚我们的关系。这个消息不会来自对总裁早有二心的秘书林间,最有可能是阮雨蒙告密,甚至是总裁有意让她去做眼线。” 高菲偏头想了想,“阮秘书是总裁的眼线并不稀奇,我们的关系也迟早会曝光。你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呢?”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据我平日观察,阮雨蒙和苏莱过从甚密。这次参数事件扯出了苏莱,又迫使她辞职离开JT,幕后主使却仍躲在暗处,怎能不叫人替你捏一把汗呢?” 高菲迟疑地轻咬下唇,许久才幽幽开口道:“我大概知道原因。” “噢?” 阚侃有些惊诧地瞧着高菲,她便附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起初,阚侃的脸色阴晴不定,随后接口道:“原来如此。看来,系统投产那晚韩启辉迟迟没走,很有可能是在等苏莱。听说,他平日里不修边幅,闷头不语,倒像是个如假包换的技术宅男,而且他女儿也还很小。真是没想到啊……” “还有一点,”高菲继续道,“就是秦湛平与徐晨星的关系也很微妙。” 阚侃蹙眉颔首,“你提醒得没有错,听说那个小徐和秦总的弟弟关系亲密,非比寻常。这么说来,如果此事是徐晨星所为,秦湛平对她会不会有包庇之嫌呢?” “目前我们没有证据,一切都很难讲。再有,你觉不觉 分卷阅读100 得,”高菲迟疑道,“总裁这次的任命是有意在保护我?” 阚侃愣了一下,“保护你?为什么?” 高菲将手插入衣兜,远眺着天际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不是很肯定,但时常感觉他像个慈爱的长辈,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总裁。而且……”她将视线慢慢收回,定在阚侃稍显迷茫的俊颜上,“我感到他这么做似乎也不全是为了我。你说呢?” 阚侃不大自在地看向别处,喉头上下滑动了几下。 “走吧,我们还是别猜了。对了,周末的团建活动应该会很有意思,你也一起来吧。” 艳阳高照,风清气爽。冬日的暖阳透过薄薄的云层,斜斜地照在身上,使人愈加生出一股慵懒的闲情。不过,JT健身团的成员们可不会缩在被窝里酣然大睡,而是早早起来奔赴恒竹击剑馆,个个跃跃欲试,人人神采飞扬。 阚侃提早在附近的停车场泊好了车子,高菲冲他挤挤眼睛,先行下车步行到击剑馆。阚侃则不慌不忙地慢跑了一阵,这才悠闲地信步来到场馆。虽然约定的活动时间未到,勤奋的小朋友们基本都已到齐了。 这次剑道友谊赛由各部门自行报名组队,每队各五人,由三男两女组成不参赛的同事也热情到场,为选手们鼓舞士气。 高菲没有比赛任务,只遥遥地坐在场外观战。只见长方形赛场的木地板中央画着一个白色十字,在两面等距的位置划了两道开始线。这种场地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若不是阚侃坚持要带她来散心,她本打算避而不至。 自初二时起,常轼跟从当地一家剑道馆的五段名师修习剑道,高中时曾多次代表学校参加市级的比赛,取得过不少骄人的战绩,加之其形象俊美而不乏刚毅,动作沉稳又不失潇洒,无疑成为许多花痴女生众星捧月的男神。 高菲时常溜去剑道馆看常轼训练,他参赛的日期也总在月历上提前圈出来,争取腾出时间前去观战助威。高二时,常轼在某次练习中因稽古体碰,不慎造成右手拇指骨折,连续三个月缺席剑道训练,又直接导致他被迫弃权市队的专业选拔赛。 为此,常轼消沉难过了许久,考试成绩亦随之一落千丈。某日黄昏时分,在剑道馆的后门外面,高菲找到木然独坐石阶上的他。她悄然坐于他身畔,看着他落寞哀戚的侧颜一言不发。 终于,常轼喑哑地低喃道:“地上凉,你走吧。” “剑即是心,”高菲平静地看着他,“修习剑道重在磨练身体和意志,在于塑造强大的精神力量。一击即垮的选手,剑道也是练不久的。” 常轼猛然转眸看向高菲。除了她说的最后一句之外,其余都是剑道恩师曾给予常轼的殷殷教诲,当时在场边旁观的高菲听后颇有感触,因此铭记于心,这时搬出来以激励常轼。 “你还知道些什么?”常轼偏头好奇地看着她。 高菲从石阶上站起身,倒背着双手,半眯起秀眸。 “无心、无我是剑道的最高心境,要达到无心的境界,才能发挥出一切本领而制胜。因此,修习剑道要舍弃自我。如果有了自我意识,由此发生种种杂念,就无法集中精力发挥潜能了。” 常轼揶揄地一笑,“你什么时候变成‘石洞仙子’了?” “什么‘仙子’?” “你就是那个熟读各派武学秘笈,却丝毫不谙武功的武学理论家啊。” 高菲知他指的是《天龙八部》中的王语嫣,便只嫣然一笑,抿唇不语。 终于,在他笑对夕阳的灼灼明眸中,她看出了他心底渐生的坚强。 其实往事并不如烟,高菲在心中默默长叹。 当她再次望见那个罩在藏青色剑道服下的久违而熟悉的身影,即使不看他身前垂挂的名袋,也一望可知那便是常轼。柯耐被财务部的小伙伴们生拉硬扯着,坐在比较靠前的观众席中。高菲看不到她的表情,也无从猜测她此刻的心境,但见她默然不动地坐在同事之中,娇弱的背脊反衬得更加独孤落寞,高菲心底仍渗出些许不忍。 “哎,你知道吗?”程遥兴奋地扯扯高菲的衣袖,“我小时候最喜欢《名侦探柯南》里的服部平次,就因为他是剑道高手,很帅气的哦!” 高菲转眸想了想,微笑着回应道:“是啊,我记得《网球王子》中的真田弦一郎也是。” 阚侃坐在不远处的裁判席后面,回头望了望正与同事谈笑的高菲,欣慰地点了点头。 徐晨星不由分说地拖着秦沐平奔向男更衣室,将一身剑道服强塞给他。 “快!换上!” 沐平满脸疑惑地奇道:“干什么呀?” “木头脑袋,当然是参加友谊赛啊!”晨星在他肩头猛然一拍,“我们技术部的代表队里,有个男同事临时有事来不了,你不是也跟哥哥学过几招吗?就凑合着比划两下吧。” 沐平面露难色,搔了搔鼻翼,“这能行吗?我可是家属代表队的啊。” “救场如救火好吗!你快着点儿!”言罢,晨星一把将他推进更衣室 分卷阅读101 ,砰地撞上了门。 当一袭藏青的沐平再次出现时,晨星差点没认出他来。 “行啊你,”晨星嬉笑着说,“这身看着还挺拉风的。” “可我为什么要挂别人的名袋呢?”沐平拉起绣着“韩启辉”的蓝底白字名袋仔细瞧了瞧。 “矮油,说你木头脑袋还真是一点没错,这叫替身懂吗?” “不过……这身剑道服里没有……” “少啰嗦,比赛快开始了!” 徐晨星一把拽住沐平拖回了剑道赛场,暗指着正在场边热身的常轼对他低语道:“你瞧见那个人没有?他平时在公司里总骚扰我,下班后还经常发些莫名其妙的信息。这次换你上场,正好替我狠狠教训他一顿,帮我出口恶气!” 沐平听女友言之凿凿,胸中忿忿难平,不由得恨恨地握紧了手中的竹剑。 “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说?早知这小子是禽兽,我们就比赛拳击了!” 徐晨星稍撇了撇嘴,“别光嘴上说得好听,我可等着看你的表现。” 几支参赛队被分在不同场地开始比赛。由人力部和财务部组成的A队将迎战技术与市场部联袂的B队。首先是两轮女子对阵,双方堪堪打成1比1平,女选手个个英姿飒爽,场面热烈欢快。 待到第三轮男子对战时,选手的步法逐渐加快,双方体碰次数愈增,偶尔还会乍现干净利落的伸展挥刀,令人眼前一亮,叹为观止。三轮对阵下来,A队暂时领先1分,场边观众纷纷鼓掌叫好。阚侃情不自禁地回望高菲的方向,她冲男友点点头,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紧接着,常轼在一片喝彩声中登场亮相,在裁判的指令下与对方互相敬礼。常轼十四岁起练习剑道,深谙剑道讲究的是“以礼开始、以礼结束”,在座礼的方式、竹刀摆放的位置、带刀的方式、立姿、坐姿等方面均有严格的规定,半点马虎不得。 在入职JT时,常轼已是身经百战的三段选手,因此在剑道场上无论坐立行动都表现不俗。他乍见对方选手的仪态和名袋,便觉得有些奇怪。据说,技术部的韩启辉也是三段,可他执剑的姿势怎么看都有点蹩脚,而且他为什么没穿戴胴甲呢? 一来他对韩启辉本人并不熟识,加之隔着头上的护具瞧不真切,常轼顾不得多想,比赛已然开始。几次交手之后,常轼便已发觉对方虽然打法凶狠,招招不遗余力,但技艺实难与自己相提并论。 他不禁渐生疑窦:这难道真是一个三段选手应有的表现吗?还是说他打心底小觑我,因此既不屑于佩戴胴甲,又胡乱敷衍我一番?如此不尊重对手的行为,可是犯了剑道的大忌啊。 常轼既有心试探,又想速战速决,于是虚晃一招,使出平时惯用的招数——“假装打手再打头,假装击面再击喉”。趁对手露出破绽之际,常轼猛然横扫向有效打击部位之一的腹部。 这几招迅如惊雷,快似厉闪,逼得对手应接不暇,节节败退。站在场外观战的秦湛平心中蓦地一动,似乎从己方队员身上瞧出些端倪。那人的步法、节奏和身姿,无论怎么看都与同他交过手的韩启辉迥然有别,倒更像是……哎呀,不妙! 秦湛平高声疾呼:“住手!” 然而为时已晚,场上随之迸发出一声痛苦而凄厉的惊叫。常轼怔立在原地,他的对手仿佛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力猛推出去似的,当即委顿在地,动弹不得…… ☆、奇袭 阮雨蒙坐在高菲身边,忽而诧异地低声道:“奇怪,这人实力那么逊还敢不穿胴甲,并不是我表弟韩启辉啊。” “什么?!”高菲听了如梦方醒,难怪见到那人受伤倒地,他“表姐”阮雨蒙如此沉得住气,原来是上演了一出移花接木啊。 高菲转念一想,“你表弟怎么没来呢?” 阮雨蒙轻叹一声:“他倒是想来,只可惜女儿发高烧,他得帮忙照顾,这才临时请了假。”殊不知,韩启辉实则因为苏莱被迫离开公司,自此心情郁郁,对各类团建活动均感意兴阑珊,索然无趣,这才找借口告假的。 此刻,秦湛平已大步流星地奔到蜷卧在地的队员身旁,赶忙俯身查看伤情。透过面罩上的横护条,他清晰无误地辨认出那张因负痛而扭曲的面孔。 秦湛平语气惶急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秦沐平的竹刀掉落在身旁,他捂着遭到重创的上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被他的哥哥一把扶住。此刻,徐晨星也已冲进场地,故作心疼地对沐平嗲声娇语道:“天呐,你没事吧?” 秦沐平强自忍痛,低声回答:“没……我没事。” 秦湛平略一蹙眉,语带稍许埋怨,“你的胴甲呢?为什么……” 不待他把话说完,晨星已如旋风般地愤然转身,怒视着执剑僵立原地的常轼。 “你干嘛出手那么狠啊?怎么着,看我男朋友不顺眼呐?” 常轼仿佛被猛地噎了一下,恍然明白倒地之人并非韩启辉,而是不知何故替 分卷阅读102 补上阵的外援秦沐平。 “他戴着别人的名袋,谁知道是哪个,我又怎么会有意针对他呢?” 徐晨星使劲跺脚,不依不饶道:“不管他是谁,你也不该痛下狠手啊!”她倏然回身转向观众席,“同事们都瞧见了,刚才是他一再穷追不舍,对不对?” 剑道馆内响起一片唏嘘,常轼仿若哑巴吃黄连,起初分明是秦沐平步步紧逼,穷追猛打,可最终倒地不起的人也是他。无论如何,人心总归是向着弱者的,常轼想再多作辩解也是枉然。 常轼怅望向观众席时,无意中暼到柯耐羞愤而失望的眼神,与他的视线一触之际,柯耐骤然起身,从其他同事身旁蹭出观众席,仿佛不愿当众受辱似的。 常轼转瞬即已明白:在前女友心中,他必已沦为不可救药的浪荡公子——先前曾与高菲暧昧有染,如今又和徐晨星不清不楚,公然为她争风吃醋不说,甚至不惜仗剑伤人。 他有意将视线滑向隐于后排的高菲,她正紧捏着衣角,蹙眉凝视着他。她的眼眸清澈而忧伤,又似乎藏着悲悯的同情,却不知是为了伤者还是他。 高菲心知肚明,常轼自幼练习剑道,被人意外打伤倒是有过,却从不曾故意出手伤人。就连他高二时被打得右手拇指骨折,也只是自怨自艾而已,并未在日后交手时打击报复对方。然而奇怪的是,秦沐平为何突然现身成为替补?又为何不穿戴胴甲呢? 技术部的几位男同事将秦沐平小心翼翼地扶下赛场,所幸他并无大碍,席地恢复休整,徐晨星也随之退到一旁,温言安抚男友的同时,仍不忘愤懑不平地睥睨着常轼。 常轼黯然转身正欲离场,忽听背后响起中气十足的声音。 “阁下不肯赐教吗?” 常轼转回身去,只见秦湛平眸光如炬,昂首挺胸地站在场上。常轼深知剑道五段是国内目前的最高段位,而秦湛平以业余身份成为四段选手,已是实属难得了。 在常轼身后不远处,原定第五个出场的选手按捺不住,冲秦湛平高呼一声:“今天不会是车轮战吧?” 秦湛平颇具城府地微笑道:“以舍弟的资质和水准,实在难以登堂入室,只会不知深浅地献丑而已。以武会友是我平生一大乐趣,既然有幸遇见高手,当然不愿轻易错过,希望你不要误会才好。” 常轼轻轻摇头,“如果秦总有如此雅兴,我愿意向您讨教两招,连战两场也无不可。”他明知多半不敌对手,但以他不肯低头的高傲个性,也只得硬着头皮奋力一搏。 “这样好了,”秦湛平语调闲适地说着,一边径自摘掉甲手,“我让你一件护具,你请自便吧。” 场外观众听得云山雾罩,于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你们瞧,秦BOSS还蛮大方的啊,居然摘掉护具手套了。” “他这是艺高人胆大,据说国内像他这样的四段选手可是凤毛麟角哦。” “真的吗?别看他平时不显山露水,其实还真的蛮酷哦!” “常轼是三段,也不简单啦,但比秦总还差了那么一点儿。” “JT两大剑道高手对决,难得一见哦!” …… 常轼略一蹙眉,定了定心神,竭力屏蔽掉各种窃窃私议,转眸直视着对手,也慢慢摘掉了甲手。 “好!以武会友,奉陪到底。” 高菲眼睁睁地望着常轼紧抿下唇,摘掉手套,心中不由得一颤。与此同时,她衣兜里的手机也振动起来,与她忐忑的心绪恰好合拍。 她点开微信,出乎意料地发现阚侃发来一条信息: 他的手受过伤? 高菲心头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情愫。阚侃为何有此一问?他究竟在怀疑什么?还是已经认定了什么呢? 高菲惊疑地瞥向阚侃所在的方向,他却并未回眸与她对视,似乎仍若无其事而又十分专注地盯着场上的一举一动。 回答我就好。 看到第二条信息后,高菲深吸了口气,继而一字一顿地敲出答案。 是的。你怎么知道? 随着场边观众的一声惊呼,高菲不待揭晓答案,赶忙抬睫一看,秦湛平与常轼行过座礼,已经交上手了。往往高手对决,一招一式都牵动人的神经,高菲不禁屏息凝神,握紧拳头;秦沐平和徐晨星并肩而坐,目不转睛地望向场内;就连对剑道一窍不通的同事也都聚精会神,饶有兴致地观战。趁人不留意时,阚侃已径自起身站到场外一角,静默地抱臂而立。 在学生时代,高菲曾经听常轼讲过一则趣闻:两位剑道高手在对决之前,彼此相视许久,他们尚未开始激战,裁判已然判定平局。当时,高菲听后便莞尔道:“噢,这大概就是‘无招胜有招’了?”于是又被常轼调侃为武学理论家。 在高菲眼中,无论击面、刺喉抑或打腹,秦湛平的动作皆迅捷利落,虎虎生威。在剑道领域,常轼原本也非寻常泛泛之流,但在高他一段的秦BOSS面前,几乎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而秦湛平则好整 分卷阅读103 以暇地出招变招,似乎打定主意与他周旋到底,或是以持久战耗尽他的力气。 常轼渐感头巾被汗水浸湿,肩臂被对方震得阵阵发麻,曾经负伤的右手拇指也隐隐作痛。高菲渐渐发现,秦湛平的动作透着杀伐果断的骇人魄力,不由得联想起他在纪念册上为刘松岩题字赠言时给人的震撼感觉。她蓦地心念一动:从私密日记中掉落出来的纸片上的字迹会不会是…… 突然,秦湛平也是虚晃一招,正如常轼对付沐平时那样。紧接着,他疾风骤雨般地使出刺连击面,就在常轼应接不暇的刹那间,顺势将竹刀陡然向下一沉,眼看就要既稳且准地砸上对方未戴甲手的右腕。 高菲下意识地掩嘴惊呼:“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白影忽而轻盈闪过,来人已敏捷地纵身跃入场内,疾探出自己手中的竹刀,毫不迟疑地弹飞了湛平猛然落下的竹刀。 倏忽间,观众只惊闻竹刀相碰迸出“啪”的一声脆响,却没看清来者如影似魅的矫健身手,随后听到他沉着冷峻地朗声发话。 “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还请手下留情。” 高菲慢慢垂下右手,定定地遥望那一袭俊美异常的皎洁白影,甚至浑然无感于观众席间爆发出的声声喝彩。 “是阚总?!”阮雨蒙奇道,“他怎么也会这个啊……” 高菲的惊诧丝毫不逊于她:男友出手迅敏惊人尚在其次,可他为何挺身维护常轼,阻拦了秦湛平的奇袭?难道只因常轼是他的部下吗?还是他另有一番盘算呢? 秦湛平先是一惊,随即收刀站定,瞧了瞧微微气喘的常轼,又转向飞身登场的阚侃,他那身白色运动服在藏青剑道服的暗色背景下,显得格外耀眼醒目。 “怎么?阚总也有雅兴和在下过招?”秦湛平撩了下浓密的长睫。 阚侃将竹刀稳妥地置于脚边,微微一笑道:“久仰秦总精于剑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湛平见他俯身放下竹刀,似乎并不打算交手,也只得先礼后兵了。 “阚侃过奖,我无非是学得些皮毛。刚才我们并未分出胜负,是否可请你暂且下场休息?” 阚侃轻轻摇头,一字一顿道:“胜负已分,何须再战?” “噢?”秦湛平眉头轻扬,“这话怎么说?” 阚侃颇具意味地笑了笑,“常轼不是你的对手,这一局是我们输了。” “阚总!可是……”常轼挺直脊背,正欲分辩。 阚侃不慌不忙地截断他的话:“这次既是搞团建,又是友谊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是不言自明的,何况咱们人力资源部是组织方,不必多说了。” 阚侃又转眸瞧向秦湛平。 “都说蛇打七寸,想必秦总深谙此道,不光是剑道本身的技艺炉火纯青,就连击打位置也格外精准讲究。我说得对吗?” 秦湛平和阚侃对视了须臾,仿佛于视线交汇之间暗中角力较量。尽管隔着护具面罩,阚侃仍准确无误地解读出了对方眼中的怨怼与无奈。高菲只能望见阚侃清俊的背影,不过秦湛平的表情颇为微妙,似乎他们都对某件隐秘心照不宣。 终于,秦湛平轻轻摇了摇头,转身朝弟弟沐平的方向大步走去。常轼的肩头不自觉地松下来,也默默无语地归了队。 之后出场的各代表队中,罕有如秦湛平与常轼这般的剑道高手,彼此的对决也乏善可陈,不过阚侃的精彩点评倒使活动增色不少,友谊赛总算在愉快融洽的气氛中圆满收场了。 回程时,高菲借口还有事要办,悄然避开热议纷纷的同事们,迂回地溜去阚侃的车里。 两人在车上沉默片刻,阚侃忽而笑出声来。 “你想问什么就直说吧,别不好意思,憋在心里。” 高菲抬手轻捶了他一下,佯装赌气似的嘟了嘟嘴:“你这地下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 “高小姐这语气也太不像是在夸我了吧?”阚侃冲她嘻嘻一笑,挤了挤眼睛。 “第一,怎么没早点告诉我你会剑道?” 阚侃偏过脸来,“怎么?要是告诉了你,还打算跟我学剑道不成?” 高菲伸伸舌头,“才不要呢。跟你学射箭就好了,我才不要和别人对打。” “我想也是,”阚侃微笑颔首,“剑道更容易受伤,我可舍不得教你。” 高菲腼腆地稍垂翘睫,轻轻捏了捏男友的手背。 “其实,我也不太会,勉强只算半个理论家而已,”阚侃摸了摸棱角分明的下颌,“在美国读书时,我确实学过射箭和剑道,回国后因为不常练习剑道,都快忘光了。” 听到“理论家”三个字时,高菲心底蓦地一沉,想到要追问的第二件事就是关于常轼的,她的眼帘垂得更深了。 阚侃心有灵犀地问:“刚才你只说了第一,那么第二呢?” 高菲想了想,终于抬起杏眸认真地看着他,仿若是在确认他的心意。 “你为什么要帮常轼?对秦湛平说‘蛇打七寸’的 分卷阅读104 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还有……”高菲忽而犹豫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还有就是,你想问我怎么知道常轼的手曾经受过伤,对吗?” 高菲注视着他坦诚无虞的俊眉朗目,微微点了点头。 阚侃微微一笑,“其实对于我来说,这三件事都是同一个问题——秦湛平为何想到要让对方一件护具,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惊喜 高菲凝神回忆赛场上的事发经过后,颇有同感地微微颔首道:“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有些古怪。你觉得秦湛平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阚侃发动了车子,渐渐驶离停车场。 “其实,背后的理由也很简单:他跟我一样,事前就已得知或是猜到常轼的右手曾经受过伤,而且当初伤得还不轻。” 高菲蓦然惊诧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她略顿了一顿,“不对,应该先问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阚侃略为得意地抿了抿唇。 “比赛开始前,常轼在场边用一种软膏按摩了很久,当时我就联想到最近空气湿度比较大,雨雪过后他可能出现了关节疼痛的症状。” 高菲坐的位置比较靠后,加之她刻意不去理会与常轼有关的任何风吹草动,因此根本不曾察觉什么异状。她语气幽幽地说:“所以……所以你那时才向我求证。” “不错,”阚侃目视前方,笃定地点点头,“尤其是当秦湛平率先摘掉甲手,有意将常轼一军时,我才更加肯定他也看到了方才所说的那一幕。” 高菲感到后背蹿升起一股阴森的寒气,不禁惊异于秦湛平的心机之深。可她还是想不明白,阚侃到底为何要出手相救呢? 阚侃瞥见她秀眉微蹙,似乎犹存些许疑惑,便温和地转眸一笑,“说吧,加菲猫同学,你还有什么问题呢?” 高菲迟疑地支吾道:“其实,你并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阚侃凝神想了想,“你是说我为何要帮他?” 高菲轻轻颔首。 阚侃浅笑了一下,“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么,我的HR要是被人家打伤了手,那还怎么好好工作呢?再者说,其他部门也会指责我们这次组织不力,居然造成伤人事件,这种罪名我可担不起。” 高菲终于顿感释怀了。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阚侃此刻却在心中暗想:我始终不愿直言明说的话,就让它一直藏在心底吧。加菲猫同学,我这样做也是不想见你为那个人而伤心啊…… 忽然,高菲眼前仿佛又闪过秦湛平锋芒毕露的字迹与那张纸片上的小诗,正欲开口之际,阚侃已然停稳车子。 “嗯?这是哪里啊?”高菲满脸好奇地瞧着路边装潢精致的小店。 “给你一个惊喜,”阚侃调皮地眨眨眼睛,“走吧,希望你会喜欢。” “抱歉啊,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的,可谁知常轼那小子这么能打……” 在医院门诊大厅中,秦沐平略带羞涩地对徐晨星扯了扯唇角,脸上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秦湛平为防万一,硬是在弟弟的一路抗议下,不由分说地开车将他和晨星拉到了剑道馆附近的医院。 晨星犹如被押解的犯人,又像是在将功折罪,几乎由秦总一手按在候诊室门边的长椅上,负责寸步不离地陪伴秦沐平。此刻,她听到男友这么说,无奈地耸了耸肩。 “算了,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你还疼吗?” “嗨,其实早就不疼了,”沐平扮个鬼脸,伸了伸舌头,“可是我哥不听啊,是他非要拽着咱俩来的。”他环目四顾身边疾走奔忙的医生和护士,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记得,小时候打架都有比这伤得更厉害的,今天只会给人家添麻烦啦。” “拜托你们别给我添麻烦就好。” 沐平和晨星蓦地抬起头,秦湛平已悄无声息地绕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方才懵然无感的两人,抖手将诊断报告甩在弟弟腿上。 沐平低头迅速扫了一眼,发现有惊无险之后,正欲开口辩驳,当哥哥的却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眸光灼灼地逼视着徐晨星。 “我听说,沐平穿的剑道服是你给他的,那胴甲呢?为什么不给他穿上?” “哥,你听我说……”沐平骤然起身。 “你给我坐好,”湛平按在弟弟肩头,目光严酷得骇人,“我是在问她,你少插嘴!” 情急之下,沐平不顾一切地脱口而出:“哥!你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自以为是,不那么强势霸道?” 哥俩彼此瞪视了良久,紧绷的空气中几近炸裂出火星,两人仿佛自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生活中竟有如此陌生可怕的兄弟。秦湛平震惊地察觉到弟弟眼中喷薄欲出的愤懑与忧伤,也深知那种被压抑许久的情愫究竟源于何处,不期然地微生出惧意。 湛平退后半步,仿佛在与一头行将失控的野兽保持安全距离,又像是在以拉开间距来看清自己的亲弟弟。 分卷阅读105 在秦湛平眼里,弟弟向来都是那个毫无主见的乖顺小孩,当父母暴跳如雷时,在朋友欺骗背叛时,他永远只会躲在哥哥背后寻求庇护,从不质疑哥哥的任何想法,无论它是何等异想天开;他也从不愿拂逆哥哥的任何意志,无论它是多么冥顽倔强。 秦湛平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此时的弟弟竟会为了一个并不出众的女人与自己相抗,甚至不惜触动他最敏感的神经。湛平心中暗忖:我为了替霄霄报仇雪耻,也许的确迫使弟弟做过一些让他为难又违心的事情,可那又怎样?!凡事都是有代价的,无非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秦湛平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勉强镇定下来,指着悄然站立一旁的徐晨星的鼻尖,“你给我听好了,如果我弟弟下次再因为你出什么差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继而,他转眸怒视着沐平,愤然甩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随后拂袖而去。 沐平怔立于原地许久,仿佛在凝神思忖什么重大问题,晨星试探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哎,你哥看来真的很生气,他生气的时候简直像头狮子。” 沐平微微提了下唇角,语带讥嘲地回应道:“你不知道,他可比狮子凶狠多了。”说完,他拉起晨星的手走出了医院。 在回家途中,晨星见他始终郁郁不乐,于是打定了主意,断断续续地嗫嚅道:“其实,你哥说得也没错,今天的事情都怪我不好。韩启辉因为家里有事,让我帮他请个假。今天早上,我特地赶到公司,匆匆忙忙从他的储物柜里把剑道服取出来,准备临时找个替补,却忘了问他要胴甲。也许,他储物柜里原本是有的,可我并不认得,所以忘记拿了……” 晨星越说话音越低沉,最末两句更是夹杂着呜咽声。她双手捧住脸,伤心歉疚地垂首啜泣着。 沐平见了,赶忙搂住晨星微微耸动的双肩,仿佛真正受伤的人并不是自己,其实是她。 “你千万别难过,本来是我技不如人,再说也并没什么大碍嘛,都怪我哥小题大做的,没吓着你吧?” “你……真的不怪我?” 徐晨星慢慢松开捂脸的双手,眼角兀自挂着胡乱蹭出的半滴泪珠,面色微泛娇霞,显得格外温柔多情。沐平看在眼里,不由得心旌摇荡,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用下颌轻轻磨着她的额头。 “傻丫头,徐大小姐可是秦先生最好的护甲,其余的我都可以不要,也不在乎。” 晨星撇嘴娇嗔道:“嗬,要是你哪天敢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哎呦,你怎么也把我哥那套给学去啦,我可是不敢哦。” “好了没有啊?” 高菲由阚侃从背后蒙起了双眼,小心翼翼地被他拥着,一步步试探着踏进店门。 “再往里走几步就到了。” 阚侃用眼神示意店员,为他们推开一扇通往童话世界的纹理细腻的胡桃木大门。 刹那间,耳畔传来重重叠叠的美妙乐曲,高菲眼前随之骤然一亮。阚侃已与她牵手站在一座如梦似幻的音乐城堡里,没想到这家门面不大的小店里竟还别有洞天,令人叹为观止。 高菲有些目不暇接,惊喜地环顾四周,视野所及之处几乎全都摆放着造型别致的各式木质八音盒。她回首一望才发现,这里的店员是个一米出头的机器人,她的相貌与真人迥然有异,不过五官皆圆润可喜,显得呆萌十足,见到阚侃也格外热情。 “尊敬的K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她的一双圆眸忽闪忽闪地明灭了数次,仿佛真的在眨眼睛。 阚侃俯下身,莞尔问候她:“你好Loli,最近生意还好吧?” 机器人Loli扬起小圆脸,弯起嘴唇答道:“托福托福,马马虎虎。” 高菲掩嘴噗嗤一笑,“这是谁设计的机器人啊?她说话好有意思哦。” Loli徐徐转过身,仰头看向高菲,“我家主人是K先生的好友,刚从美国回来。请问你也是K先生的朋友吗?” 阚侃轻咳一声,揽着高菲的腰笑着反问:“你猜呢?” Loli小幅偏着脑袋,眼睛眯成两道会意的弧线。 “噢~~~她是你最好的朋友!” 阚侃和高菲相视而笑,高菲奇道:“你为什么叫他K先生呢?” Loli神秘地举起一只圆乎乎的胖手指,半眯着圆眼俏皮地回答:“稍后还是由K先生亲自揭晓答案吧。” 阚侃拉着高菲的手坐在工作台前,像个孩子般兴奋地说:“我们一起动手做个特别的八音盒,作为送给彼此的新年礼物,你说好不好?” 高菲惊奇地睁大眼睛,“真的可以吗?能自己制作八音盒是我从小的一个梦想呢!” 小Loli点开他们面前的全息互动触屏,微笑着介绍道:“两位请看,这里首先是八音盒的各种材质选择;第二步是造型设计,我们可以通过3D打印技术先做出一个模型,如有需要还能修改完善;接着是音乐选择与合成,最后进入成品制作阶段,堪称支持D 分卷阅读106 IY的整套完美方案哦。” 阚侃和高菲热烈地讨论了许久,最后决定设计一个两人背靠背在热带海岛沙滩上晒太阳的八音盒,音乐中还很应景地选取了浪涛拍岸的声响。设计图纸的过程中,高菲再度心悦诚服地领略到男友的IT大神风范,他对于各种参数计算皆迅捷精准,毫厘不爽。当高菲夸赞他时,他也只是谦逊地笑了笑。 动手制作时,他们分工明确,自认比较手残的高菲负责粗制,而玲珑精巧的部分都由阚侃耐心细致地完成。两人全神专注于手中渐渐成形的作品,宛若含情凝视着一个从神界降临人间的新生儿,浑然忘却窗外早已暮色四合。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精雕细琢,终于到了激动人心的最后一步,那便是将两个小人儿各挽一侧的救生圈添上去,象征他们同心协力,同舟共济。 高菲蹙眉想了想,“我们要拿什么做这个小圈才好呢?” 阚侃冲不远处一直笑望他们的小Loli招招手,“你能帮忙找找合适的材料吗?” Loli微微颔首道:“乐意效劳,请您稍候。”她走后不久便已折回,对高菲摊开圆圆的机械手掌,掌心捧着一只蓝色天鹅绒面的精致小盒。 “请问这个还合意吗?” 高菲迟疑着没有去接,只翘睫羞抬地看向男友。 阚侃接过Loli递过的小盒子,忽而单膝跪地,微微仰面朝向高菲,接着取出盒中造型雅致的铂金戒指。 “尊敬的高菲小姐,亲爱的加菲猫同学,这才是我想送给你的新年礼物,请问你愿意接受你的K先生吗?” 周围的一切音乐仿佛都在刹那间沉寂,唯有小Loli在一旁神助攻般地双手交握,传来柔美梦幻的画外音效果:“哇噢,真滴好浪漫呢!” 两滴热泪不期然地滑落高菲粉雕玉琢的香腮,含情凝睇中闪动着阚侃眼底稍显朦胧的款款深情。她拭泪点头之后,郑重地接过那枚外形朴素却又弥足珍贵的戒指。 “尊敬的阚侃先生,亲爱的Kelvin老师,我愿意接受你的礼物和你,我的K先生。” 当他们幸福相拥时,高菲才低眉发现戒指内环上清晰地镌刻着“GG KK”的字样,心间忽而涌起一股甜柔的暖流。它的寓意不言自明——Garfield Gao与Kelvin Kan永结同心。 ☆、夜问 过了几日,徐晨星发现秦沐平始终没主动与她联系,他哥哥秦BOSS也总是摆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似乎还有意压给她不少工作,令她暗自叫苦,又心怀忐忑。 大年二十九最后一天下班后,晨星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公寓,想起沐平计划今年春节不回老家,就和哥哥在B市过年。她犹豫了半晌,终于决定晚上前去看他。她信步走到附近的一家寿司店,点完主厨推荐的日式料理打好了包,拎着直奔男友所住的高档公寓楼,打算给他个惊喜。 她搭乘电梯上到十八层,刚要迈步向1805室的方向拐过去,忽听一个熟悉的男声温柔地劝慰道:“我都说过了,真的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徐晨星怔了一下,那不是男友秦沐平的声音么?他在跟谁讲话?晨星急忙闪身避到楼梯口的转弯处,屏息凝神静听。 继而传来女子娇柔的轻叹,却没有说话。秦沐平继续安抚道:“好啦,没事了哦。可是今晚不行……” 徐晨星稍稍探出头去,向1805室门口小心地张望,果然窥见一个身着浅蓝色羽绒服的俏丽身影与秦沐平相视而立。晨星微微蹙眉之际,忽见那女人张开双臂抱住沐平,软似无骨地依偎在他宽厚的胸前。 沐平伸手揽住她,轻轻在她后背摩挲着,口中喃喃道:“高小姐,我明白你的心意,谢谢你来看我……” 高小姐?! 徐晨星陡然捏紧了手中的提袋,瞧她的身量和衣着,果然就是高菲了!她居然厚颜无耻地来找我男朋友,多半是以为他被常轼伤得不轻吧。再看她手里也拎着一盒糕点似的东西,徐晨星更加无名火起。 好哇,秦沐平,你口口声声说不敢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实则在这里和她幽会鬼混!还有你,高菲,从我身边夺走常轼的旧仇还没报,如今又来勾引我男朋友了,这新仇旧恨我定要你们一起还! 想到此处,徐晨星头也不回地发足狂奔下18层楼梯,猛推开楼侧的玻璃大门,迎着劈面的寒风大口喘着粗气。她忽感腹内一阵绞痛,俯身按揉时才蓦地记起肚中尚有一个几近未知的生命。 徐晨星咬牙忍痛,暗自琢磨。对了,原本我还打算趁着春节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呢,现在看来留着它可能另有一番用处。常轼,秦沐平,既然你们都曾经负过我的情意,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在狭长的列车过道里,高菲身披天蓝色羽绒服,翘首远眺着窗外倏忽飞驰而逝的暮色晚景。严冬中薄暮冥冥,远树苍苍。不知不觉间,天空中飘起了零零落落的雪花,有几片恰好贴到高菲鼻尖前的玻璃上。她 分卷阅读107 不觉伸手去抓,触到的自然唯有凝着寒气的窗户。 此情此景使她不禁联想到川端康成那部著名的《雪国》,又忽生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之浩叹。当年,廖康成与我在雪中初遇继而生出情愫,大概就是因为一段雪国情缘吧。高菲轻叹一声,现在想来那归根结底还是一段孽缘。 廖康成虽然优柔多情,却太过自以为是。在突遇瓦斯爆炸时,他曾经奋不顾身地搭救过我,我感念他因此伤及右眼,也真心实意地去廖明成店中帮忙打杂。然而,不知康成听信了什么流言蜚语,竟然认为我早在读高中时便已失身于人,不配进他们廖家的门,还言之凿凿地指责我移情别恋,对他不忠。 列车拐弯进入幽暗的隧道,高菲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赶忙伸手抓住过道旁的扶手,略定了定神。最令她黯然神伤的是,《雪国》中的岛村认为艺妓驹子给人的印象是洁净得出奇,令人想到她的脚趾弯里大概也是干净的。 然而,时任男友廖康成竟将她看得那么不洁,那么不堪,那么为他所不齿,甚至动了强占的念头,似乎想以此证实她到底有多么卑贱。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此刻,她身后的推拉门豁然敞开,阚侃走出来从背后温柔地抱住她。 “加菲猫,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呢?”不等她开口回答,阚侃惊喜地望向窗外,“真下雪了。” 高菲心头一颤。这句话正是她与廖康成初遇时的喃喃自语,只不过她所说“真的”是在呼应《雪国》,而阚侃指的是天气预报真准。 阚侃继续道:“你去个洗手间老半天,害得我呀……” “嗯?”高菲微微侧目,“害得你相思病发?” 阚侃仰面而笑,“害得我以为你突然反悔,丢下我落荒而逃了。” “Kelvin老师,请问你对自己□□出来的学生就这么没信心吗?又或者,你是对自己没信心啊?” “小妮子又讨打了。” 阚侃分别捉住她的两只手,左冲右撞地对打了数下,力道自然是极轻柔的,仿佛是两只棉花团儿在打架,逗得高菲粲然一笑,负责搞怪的阚侃也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阚侃认真地问她:“你还没告诉我,这次回家过年,你到底怎么跟爸妈说的?” 高菲微抿娇唇,翘着鼻尖斜睨了他一眼,故意摇头晃脑,拿腔拿调道:“我就说……我特别想念妈妈最最拿手的酸菜鱼,还说……” “还说什么了?”阚侃的眸光灼灼。 “还说让她多做点,我一个人就能吃掉一满盆!” 阚侃将双臂夹紧了些,牢牢箍住她花枝乱颤的楚楚纤腰。 “小小年纪不学好,偏要油嘴滑舌的,你晓得我到底想问什么。” 高菲又笑又憋,娇喘着讨饶道:“哎呀,我错了,人家偶尔皮一下都不行啊?” 阚侃不依不舍地松开她,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子,“我看你是再不管教就皮得没边儿了。”他向列车过道两侧望望,佯作按捺怒火状,“大庭广众之下,我就不动用私刑了,速速如实招来。” 高菲轻咳了两下,转向窗外连绵不绝的朦胧远山,语调渐渐复归平静。 “你真想知道?” 阚侃笃定地点点头,“当然,至少我要有个心理准备,不然就真成傻女婿了。你说是不是?” 高菲转眸含笑瞧着他,“昨天晚上,我对他们唠叨了很多你的好,不过最关键的话,其实只有一句。” 阚侃向前微微倾身,“是什么呢?” “请你们不要为难我爱的人。” 在列车隔间中,高菲和阚侃各自窝在上铺,她手捧一本《查令十字街84号》品读得津津有味,他则塞着耳机静心欣赏德沃夏克的大提琴协奏曲,两人默契怡然,又自得其乐。 阚侃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高菲,见她埋首读书,浓睫微垂,马尾辫披散开来,在耳廓处蜿蜒出美丽的弧度。她发现他的视线偏移向自己,扭脸对他嫣然一笑,绽出两朵不大不小的酒窝,之后又继续沉浸于文字中。 阚侃勾了勾唇角,忽而泛起一缕酸涩的惆怅。过了片刻,高菲感觉手机微振,释卷低头查看,原来是对面的上铺发来微信。 好想在初次邂逅时,就这样与你相识。 高菲不由得暗笑:K老师在我们的怀旧之旅中,大概是听到了优美抒情的乐曲,也顺便对我抒情遣怀吧。 她想了想,自然而然地答道:尽随缘,在梦中,也很好。 阚侃仰面靠于枕上,半晌寂然无语,也没有回复她。毫无疑问的,她不会揣摩出他的隐秘心愿是何含义,他也必定不肯开口解释。良久,他才回复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梦里不知身是客,相逢不愿在梦中。 高菲不明所以,凝眉望向对面和她打哑谜的上铺,试图从他的神色或眼神中解读出谜底。阚侃却面无表情地继续闭目听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并未与她对视。 车窗外的夜色深了,已分辨不出山峦起伏形如玉簪螺 分卷阅读108 髻的轮廓。高菲合起书,伸了伸懒腰,浅浅地打个哈欠,随即瞥见阚侃背朝自己,仍似卧佛那般岿然不动,既像是已经酣然入眠,又仿佛兀自凝神思索。 上次,他是满怀羁旅之思。今夜,他又会想些什么?其实无论梦里梦外,我们注定都是永不停步的远行客。何时何地,如何相逢,有什么关系呢?对了,在我们初遇时几乎堪比信物的那个喷剂药瓶又去了哪里?真的被他扔掉了吗?还是…… 火车轻微的摇摆令人昏昏欲睡。高菲慢慢闭上双眼,暂且放下这些遐思,唯有在梦中祈祷明日面见父母时能一切顺利。 “新年即将来临,你有什么迎新计划?” 秦湛平接到老X突如其来的邮件,陡然愣了一下,想了想才回复TA:“上次我们不是说好,自此断绝往来,形同陌路么?” “好不容易出土的四样东西,总要妥善处置才不负我的一番美意。” 秦湛平盯着手机屏幕,举杯抿了口勃艮第红酒,却琢磨不透老X的弦外之音。此时,不远处公寓楼间的空地上,新年的第一簇焰火猝然腾空而起,湛平眼中的那片苍穹瞬间银花点点,飘落起闪亮的梨花雨。 突然,电光火石般的闪念掠过湛平心间:难道老X已猜到我将对那四人采取某种行动,于是暗示我要趁早动手?他略蹙了蹙眉,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如果被老X摸到底细,很有可能对自己不利,甚至会遭到对方的威逼与要挟。 然而,他又一转念,老X为何会关心我的行动计划呢?以TA的心机之深,按理说该不会只是好奇而已,莫非TA对那四人也心怀怨恨,意欲假我之手伺机报复,只因迟迟未见我出手,终于按捺不住了? 秦湛平低眉缓缓旋动酒杯,殷红如血的液体隔着玻璃在他托杯的掌间滑动着。如果真是这样,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永远对老X隐瞒身份,绝对不能暴露分毫;要么就必须将TA也挖出来,一并斩草除根…… 阚侃拖着行李箱,随高菲朝她家的小院走去,迎面飞奔来一条满身金黄、四爪皆白的大狗,兴奋异常地将两只前爪扑在高菲腿上,激动地狂甩尾巴,围着她又蹦又跳。 “哈哈!阿丰,你还记得我啊。”高菲被黄狗舔得手背痒痒,笑逐颜开,于是爱抚着它毛茸茸的脑袋,转脸对阚侃介绍:“这是我读高中时收养的狗,那时候才一丁点儿大,现在已经七岁多了。” 阿丰见阚侃与主人同行而至,对他充满了好奇,伸过乌亮潮润的鼻头儿在他腿边使劲嗅嗅,又绕着他快速兜了两圈,随即昂起头奋力甩尾巴。 阚侃轻轻拍了拍它的毛毛头,“阿丰的名字是你起的吗?” 高菲点头道:“对,因为我一见它的毛色就想起金色的麦浪,心里满满的都是丰收的感觉。” 阚侃有些得意地对她笑道:“名字很好听,看来阿丰很喜欢我呢。” “恭喜你啦,第一关顺利通过,还望继续努力!” 高菲咯咯娇笑,携起他的手并肩踏进院门,阿丰也欢跃着追随而来。 阚侃迅速转眸四顾,发现院子并不算大,却打理得井井有条,设计得错落有致。院中央有一小方绿地,种的是淡紫与洁白的山茶花,花色高洁雅致,枝干形姿优美,叶片浓绿莹泽。院子一角栽着几杆劲挺的瘦竹,竹下摆着色彩明快的木制桌椅,虽然算不得名贵,造型却也别致。 一位年且六旬的瘦削男子端坐于椅上,他面容清癯微黄,眸光凝定而恬淡,正在南方冬日的暖阳下悠然读报,听到院门处有动静,他满怀期待地抬眼望去。 高菲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他,“爸爸!我回来了!”阿丰也很替他们高兴,围着久别重逢的父母俩团团转。 他们用家乡话小叙片刻,高菲指着身边人,略带羞涩地说:“老爸,这就是我男朋友阚侃。” 阚侃倾身恭敬道:“伯父过年好!” 高菲的父亲热情地拍拍他的手臂,微笑着对他说:“我一直相信,女儿的眼光不错。这次你能来过年,我们都很高兴。” 此时,西面灶房的竹木门帘一挑,兴冲冲地跨步走出一位鬓发斑白的中年美妇。阚侃转头望去,她虽已五十多岁,但眉弯深黛,眸色清朗,恰与院外的灵山碧水遥相呼应。阚侃不禁心想:高菲堪称她母亲年轻时的翻版,不知性情是否也颇为相近? 母亲满面春风地紧走两步,与女儿亲热相拥。高菲为他们做介绍时,母亲微微含笑地上下打量着阚侃,似乎在心中将他与谁作比。 高父指指书房兼茶室的方向,“快进屋歇着,你看这一高兴把什么都忘了,等下可要好好尝尝她妈妈的手艺。” ☆、惶惑 高菲的母亲精心准备了一桌水陆杂陈的丰盛家宴,可谓爆、炒、烧、烩、焖、炖、蒸、煮样样娴熟精湛,其中自然少不了高菲心心念念的那道酸菜鱼,也当真做了满满一大盆,引得黄狗阿丰激动地紧围着餐桌打转转,惹得大家忍俊不禁。 阚侃除了眼前一亮 分卷阅读109 ,连连夸赞之外,不由得想起养母每次为他接风洗尘,也必定如此忙活数日,张罗满满一桌美味佳肴,真是应了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席间,阚侃受宠若惊地接到多次布菜,时而与高菲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 高母偶尔扯扯老伴的衣袖,低声劝说道:“老高,你可得少喝些,悠着点哦。” 高父轻轻摆手,“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酒过三巡,父亲面泛微醺的红晕,慢慢打开了话匣子,后又颇有感触地轻叹。 “我这个闺女啊,从小吃过不少苦。她自己很要强,凡事都特别努力,尽量不麻烦别人。但我这个做爸爸的,总归还是希望有人能真心疼她,爱她,不让她再受委屈,再受苦了……” “哎呀呀,”高母蹙眉微嗔,赶忙打断他,“老高,你真是喝多了喏,逢年过节的,讲什么委屈啊、苦啊的?”她转向坐在身旁洗耳恭听的阚侃,“不要客气,多吃点你喜欢的菜,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啊?” 阚侃诚恳地点头微笑道:“都很好。伯母的厨艺让我自愧不如。” “噢?”高母睁大了双眼,“这么说,你也会做菜喽?” 高菲为妈妈舀了一大块新嫩的鱼肉。 “老妈的手艺精妙绝伦,盖世无双,他那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高母的心念稍动,继续盯着她问:“你吃过他做的饭?什么时候?在哪儿啊?” 高菲暗想:完了完了,老妈眼里从来不容沙子,追根究底的侦探习惯也是雷打不动。她寻思着如何不让父母疑心他俩住在一起。虽然阚侃对她从不逾矩,可毕竟好说不好听啊。 阚侃握了握她的手,温和莞尔道:“我早听高菲说起过,伯母的手艺绝对不输‘舌尖上的中国’,让她走到哪里都念念不忘,是最好的家的味道。我这点雕虫小技跟您比起来,连寡淡无味的汤泡饭都算不上呢。” 高菲在桌下轻拍了拍他的腿,犹如对他竖起大拇指似的。 高母的话茬被他截获,虚实相济地赞美了一番,说得她心里舒坦痛快,便也不再追问下去。 饭后,高母让他们三人先歇着,她开始叮叮当当地收拾碗筷。阚侃不顾她竭力反对,主动起身奔到厨房,边帮忙打杂拾掇,边陪她谈天说笑。过了一阵,高母的语气不期然地渐转低沉。 “也不知怎么的,你们回来以前,我闲坐在家里就会想起菲菲小时候的事情。”她悄然抬手抹了抹眼角,“你瞧我呀,这是不是人老了的表现?” 阚侃边擦碗边寻思着:或许是因为有我随同返乡,做母亲的忽然想到女儿早晚要出嫁,所以才格外怀念过往吧。可他嘴上却没这么说。 “宝贝女儿离家久了,您想念她是人之常情。对了,不知她年幼时有什么趣事呢?” 高母扯了扯微皱的唇角,吸了吸鼻子,有些破涕为笑的意味。 “上幼儿园时,她就憨直得很。有一次我去接她放学,见她鼻血直淌,赶忙问她是磕着了,还是被打了。你猜她怎么说?” 阚侃想象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满面稚气的模样,忍俊摇了摇头。 高母继续道:“她呀,把我拉到一旁才小声说:放学排队时,有个同学蹦蹦跳跳地往后一退,后脑勺正撞到她鼻子上,这才流血的。我又问她告诉老师没有,菲菲嘟着小嘴向我解释:撞人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高芙,我怕老师会批评她,当然不能说出去了,还叮嘱我替她保密呢。” 阚侃心想:原来,她童年时有个玩伴叫高芙?呵呵,这名字倒是与高菲颇为相近,或许也算是有缘吧。 只听高母又说:“后来,菲菲读小学了,性子也还是一样。” “怎么说呢?”阚侃难掩好奇地问。 “冬天里,她双臂满满地抱回一堆白菜,我称了称足有七斤重,就问她为何买这么多?她说路边吆喝的伯伯瘸着一条腿,很久都没卖出去一棵菜,所以她就把剩下的都买回来了,好让他能早点回家。” 阚侃不禁暗自感慨:想不到,她那时小小年纪,无论交友或待人时便已显出三分侠气,也难怪她在职场上会替人出头,仗义执言了。 父亲拉着高菲到客厅闲话家常,问起他们假期有何安排。高菲在慈父面前一向直来直去,于是嘟了嘟嘴,撒娇似的晃着他的胳膊。 “老爸,我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要多陪陪您和妈妈啦。” 父亲和蔼地笑了。 “我明白你们的好意,可你得替阚侃着想。他第一次来,咱们家住的又是偏远郊区,几乎没什么可玩的,你也该陪他去城里转转。” 高菲想了想,“那好吧,我打算回母校看看,正好拉上他一起。” 父亲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喉间滑动了几下后,终于开口附和道:“嗯……是好久没回去了。对了,这两年开发的新景区都还不错,你离家去读大学以后,也没怎么游山玩水,这回你们倒是可以多逛逛了。” 高菲凑近父亲,凝神端 分卷阅读110 详着他的脸色。正当父亲以为她要追问刚才那番话的含义时,女儿忽而握住他枯瘦的右手,轻轻抚了抚青筋显露的手背。 “爸爸,有件事对我很重要,请您一定如实地回答我。” 父亲稍显迟疑,用自由的左手搔了搔后脑。 “这么严肃啊,是……什么事呢?” “那次手术以后,您一切都好吧?” 迎着爱女温良关切的眸光,老父轻轻地长吁了口气,不禁回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在高菲刚读大二时,他因肝硬化晚期,并发上消化道出血,几乎性命不保。所幸配型成功,他顺利完成了肝移植手术,加之术后需要疗养恢复,为此欠下亲朋好友几十万的债务。后来妻女不辞劳苦,拼命打工挣钱,才勉强还上一部分,却仍是杯水车薪。 为了不给好强的女儿再添负担,他们忍痛割爱卖掉城里的住房,搬到了荒僻的郊区,租下这座小小的院落聊以栖居。每每思及旧事,他都歉然自责拖累了她们娘俩。 父亲慢慢捋着女儿背后的青丝秀发,笃定地摇了摇头。 “我一切都好,你们安心工作,开心生活就好,不用总是记挂着我。” 高菲凝视着父亲黯黄的瘦脸,苍白的鬓发,默然无语地点点头。 下午的时候,高家父母照例要去东厢房小憩,让女儿和阚侃自由活动,以便为他们留出一些私密的闲暇时光。 高菲拉着男友来到她以前居住的西厢房,只见门框上贴着一副对联: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阚侃深有同感地颔首。 “嗯,真是于我心有戚戚焉。” “别咬文啦,快进去吧。”高菲嗔笑着在他肩头一拍。 小小的卧室干净整洁,温馨舒适。窄床旁边是木制写字台,看似粗糙而质朴,三个靠墙的立柜中几乎摆满了书。阚侃信步走近,托腮端详着玻璃柜门后的旧照,噗嗤笑出声来。 高菲赶忙闪身挡在柜前,轻轻推开他,满面娇嗔道:“进了本姑娘的闺房,是谁同意你大摇大摆,东张西望的?” 阚侃握住她的手,满脸宠溺地回敬道:“是谁同意跟照片上那个黄毛丫头携手相伴,终生不渝的?” 前几日,高菲的母亲为了欢迎女儿回家,买来个摩天轮造型的精致相框,挑选了女儿不同年龄段的若干小照收入其中,连她尚在襁褓和蹒跚学步期的都没遗漏,而小学时的她正如阚侃先前所料,扎着两根翘翘的羊角辫,到十来岁就改为马尾了。 高菲只羞涩地丢出一句:“干嘛学我啊?”便垂头不做声了,她浮起红晕的面颊显得明艳不可方物。阚侃刮了刮她的鼻子,伸手从身旁的书架上取下一本《放翁诗集》。 “趁着无事可忙,索性一起读读诗吧。” 两人同读了一会儿陆游的诗词,当念到《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中的“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时,阚侃扭过头来,认真地瞧着她。 “在陆放翁的诗词里,我最偏爱这一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高菲尚未跳脱出诗中的意境,懵然摇了摇头。阚侃搂住她肩头,手掌温柔地摩挲着,唇边微含几分讥诮。 “加菲猫同学,因为‘狸奴’这两个字,总会提醒我揉猫的柔顺手感和精妙触觉啊。” 高菲一记老拳挥过去,被阚侃哈哈大笑着挡开了。 “名垂千古的大诗人尚且是猫奴,我这个猫奴也大可不必内疚了。” 两人谈兴颇高地说笑了一阵,高菲忽然想起方才的计划,“我们要不要进城去逛逛?否则也怕太委屈你了。” 阚侃干脆地把书一合,“委屈倒是没有,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两人搭了一个多小时公交车才进入城区,鳞次栉比的高楼华厦渐渐取代了低矮老旧的瓦檐砖房。倒车后又晃悠了半个钟头,终于抵达高菲曾经就读的高中。 校门早已翻修一新,显得高耸气派。因为是寒假期间,学校原本不对外开放,高菲跟传达室的师傅婉言恳求之后,这才以校友的身份同阚侃悄然溜了进去。 阚侃发现眼前的校园雅致而敞阔,有茂林修竹,有凉亭水榭,几栋主教学楼以高低错落的通透玻璃连廊相接,环抱着马赛克彩砖铺地的中央天井,颇具灵气与设计感。 他向着高菲一挑大拇指。 “你的母校依山傍水,借势而建,不仅环境优雅,培养出的学生也好,真是人杰地灵啊。” 高菲正欲谦逊几句,突然望见天井的角落处有个身姿窈窕的女人带着孩子玩耍。男孩约摸五六岁的样子,正蹲在路边耐心细数地上五彩斑斓的砖石。 高菲双眸一亮,兴奋地奔过去喊道:“段老师,您也在啊?”阚侃紧随其后地跟过去。 那个高挑女人蓦地转身,精致的细眉讶然上扬,澄澈的眼眸现出似曾相识的笑意。三十五岁的段缨宁执教多年,虽然记不清从前的每一个学生,但毕业后的学生倒是经常回来看她,早已见惯这种场面。 高菲微微鞠躬, 分卷阅读111 对她微笑道:“段老师,我是五年前毕业的高菲,您那时是我们的英语老师。您不记得我了吗?” 段老师蹙眉仔细打量着她,旁边的男孩也站起身凑过来,好奇地仰头看着面前的两个陌生人。 “高菲,高菲……”老师轻声念叨,在记忆中努力搜索着。 高菲瞧着那个长相秀气的男孩,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对了,高三下学期时,您刚好在休产假,可能对我印象不深。转眼间,您家宝贝都长这么大了呢。” 段缨宁的眸光忽而转暗,冷淡地说了句:“对不起,你大概认错人了。我们走吧。”言罢,她牵起儿子的小手转身欲走。 高菲错愕了片刻,紧追两步绕到她身前。 “应该不会错的,您再好好看看我,我是高菲啊。” 段老师略带尴尬地瞄了仪表堂堂的阚侃一眼,随后转向神色恳切的高菲。 “我想,这位是你的朋友吧?当着别人和小孩,我给你留些面子,不想多说什么,免得……你还是走吧。” 高菲听得一头雾水。段老师显然已认出自己,可她的态度却简慢冷淡,甚至有些不屑一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菲赶忙拉住老师,她当即触电般地撤回手去。高菲本不愿勉强她,但又不得不问明情由,尤其是当着阚侃的面。 高菲耐着性子说道:“段老师,请您留步。不知您是否误会了我,还是有其他难言之隐?请您尽管告诉我好吗?” 段缨宁仍犹豫不决,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审慎措辞,随后才下定决心似的直视着她。 “五年前,你高三即将毕业时,曾经传出过一段并不光彩的谣言,况且你和另一个当事人都没有出面辩解。虽说此事最终不了了之,但我听到时已经生了孩子,心里一直都很难过,甚至有些抑郁。”段老师以微颤的手按住大衣前襟,“我自己教过的学生,怎么能做出……唉,不提也罢。” 高菲听得目瞪口呆,心中瞬间盘旋着许多可怕的念头,犹如成群的乌鸦疯狂乱舞。阚侃向前一步,面无表情声调沉稳道:“请问是什么样的谣传呢?” ☆、疑窦 段缨宁老师端详着玉面星眸、俊秀卓然的阚侃,暗自感叹高菲能结交到这样的朋友实为她的幸运,可我该不该道出那些陈年旧事,扰乱他们两人的亲密关系呢? 阚侃大概猜到她的疑虑,于是坚定地拉起高菲的手。 “段老师,高菲和我不只是情侣而已,更是彼此深深信任的人。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流言蜚语,我都将执着地站在高菲身边,直到查明真相,还她一个公道。我想,这也是您作为老师最希望见到的结果,不是吗?” 这下轮到段老师瞠目结舌了。的确,她也曾在课堂上教导学生“谣言止于智者”,但凡事皆是知易行难,作为老师的自己可曾完全做到?或许,高菲确实冤枉也未可知。可谁又能查明五年前的真相,再说,那种私密除了当事人之外,又能从何查起呢? 段老师垂下眼帘,半晌无言。男孩乖巧地晃了晃妈妈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问:“妈妈,我们是该回家了吧?” 在阚侃坚定到近乎执拗的注视中,在幼子克制却又无奈的催促下,段老师反复权衡之后,终于以喑哑的声音丢下一句英文,带着儿子头也不回地朝校门疾步走去。 老师低喃道出的那句英文在高菲听来无异于平地惊雷,她顿觉眼前一黑,踉跄着险些跌倒。阚侃虽然心痛如绞,难掩震惊之情,却仍及时扯住了她的手臂。她从不愿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人心,可事到如今,她才恍然发觉自己是大错而特错了。 “高菲,你看着我的眼睛,”阚侃稍用力扳过她的双肩,“我只要你告诉我,她说的是真的吗?” 高菲双目落寞失神,苍白的薄唇微微颤动,气若游丝地嗫嚅道:“如果我说不是,你真会相信我吗?” 面对高菲眼底潮润的莹莹泪光,阚侃表情复杂地捏了捏她的双肩,继而郑重颔首。 “我相信你。” 高菲再也抑制不住,两行热泪夺眶涌出,扑簌簌地滚滚而下。虽然只有寥寥四字,在她看来却无异于莫大的支持与安慰。 她深知阚侃向来言行合一,也清楚他说出这话的分量。与此同时,段老师如指控般的言语已然沉入她心底,好似烫红的烙铁般灼烧着,又像溃烂的脓疮越陷越深,几乎将她彻底洞穿,痛到无法呼吸。然而,男友仍在满眼焦虑地急待答案,她只得深吸一口气,凭借对方近乎无条件的信任,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高菲起誓般地正色回答:“我没有。我从没有过那种卑鄙龌龊的想法,更没有跟任何人上过床。” 阚侃的长睫闪动数下,双手在她的肩上稍事停顿,慢慢垂下握住她冰凉的手。 “这句话的影响极其恶劣,简直令人发指。当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高菲感念于他眼中的无限悲悯,却只茫然地眨眨眼睛,随后迟疑道:“我… 分卷阅读112 …我不记得了。我的意思是,我完全不记得有过这种传闻。” 阚侃的幽深墨瞳略微张大了些,细想之下又觉得合情合理。如果她的确保有那段痛苦的回忆,应该不会再轻易踏上这片伤心旧地,更不消说邀请自己同来了。 “那么,会不会与你大学时的情形相似,是由于出现创伤后应激障碍,使你暂时遗忘了呢?” 高菲默然摇摇头,心中的无助感渐渐蔓延至全身,令她四肢无力,形同枯骨。 原本此行只为故地重游,孰料竟会莫名其妙地牵扯出常轼来。这曾是她百般不愿对阚侃明言的一段陈年旧事,如今它却脱身于无比阴险恶毒的流言诽谤,猝然呈现于男友面前,令人措手不及。 返程途中,高菲一上公交车就径自选了单人座,并未走向车后部空闲的双座。阚侃原本打算站在她身旁,但又一转念,发觉她之所以会有如此举动,想必是希望能独自静一静,于是便也由得她了。 阚侃轻叹一声,经过时按了按她的右肩,随即坐到她身后的空位上,注视着她侧目望向窗外的寂寥侧颜。两站之后,慢慢地,她皎若秋月的腮边滑下一滴泪来,这副胜似芙蓉的琦颜玉貌曾深深地打动过常轼,也曾牢牢地吸引了康成,此时却令阚侃黯然神伤。 阚侃本不愿去想,却又不得不琢磨段老师的那句话——高菲因觊觎常家的财产,于是勾引常轼上床,企图借怀孕来要挟他们。 想来纯属捕风捉影、以讹传讹!阚侃以自己对女友的深刻了解,暗中替她鸣不平。如果她真是见钱眼开、惟利是图之辈,明明可以紧抓住廖氏集团的太子爷廖康成不放,又何必自己辛苦打工讨生活呢? 暗中造谣生事者到底是谁?TA与高菲有何仇何怨,竟不惜使用如此卑劣下作的手段中伤她,企图玷污她的清白,彻底毁掉她的名声?至于清白的名声……阚侃忽而心念稍动:我若要证实此事是否为谣传,原本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然而,以阚侃的清傲家风和对高菲的款款深情,如何启齿对她提出那种近似荒诞无理的请求?又岂能让两人留待新婚的金风玉露沦为对她清白之身的排疑求证?阚侃无奈摇头之际,向窗外随意一瞥,倏然滑过眼帘的店名却令他蓦然回首。 常福珠宝第三分店。常福珠宝?!莫非这就是…… 阚侃赶忙转眸瞧向高菲,她对沿途的繁华街景似乎熟视无睹,只面无表情地凝望着车窗上的某个定点:一只虚弱的小虫无助地扑扇着翅膀,隆冬时节对它而言已成难熬的宿命。或许在高菲心中,也正经历着痛苦无助的煎熬吧…… 阚侃虽替她难过,却心思飞转:从常氏珠宝经营发展的规模来看,应该正处于上升发展期,照理说最需要人手来帮衬。而常轼毕业后即进入JT集团,似乎并未参与家族经营,其中究竟有无内情?这会与有关高菲的传言有何牵连吗? 公交车到站时,前门处有个六旬左右的老妇戴着墨镜,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手牵一条身着红色马甲的拉布拉多,步态微跛地上了车。 司机愣了一下神,随即大声道:“哎哎,这狗不能上车!” 老妇尴尬地笑了笑,“师傅,我眼睛看不见,这是我的导盲犬,也就是我的眼睛啊。” “那也不行!”司机师傅使劲摆摆手,恍然记起对方可能没瞧见,于是又拔高了声调,“我说不行,你们还是下车吧。” 旁边的乘客们开始窃窃私议,有个年轻男子不禁发出声援:“老太太也不容易,就让人家一回吧!” “那要是公司罚我钱,谁替我出啊?”司机不屑地甩出一句。 眼前的突发事件终于将高菲从白日噩梦中唤醒。她镇静自若地走向前门,神情严肃却不失礼貌。 “师傅,您大概不太了解情况。几年前,本市的《残疾人保障条例》已经写明导盲犬可以搭乘公交车。它们经过特殊训练,也配有专门标志,应该和普通的宠物狗区别对待。”她俯身指了指那条米白色拉布拉多身上的红背心,“喏,这上面就写着呢。” 周围的几名乘客频频点头,紧跟着连声附和:“就是就是,她说得对啊。” 司机有些无奈地挠挠头,朝满眼哀求的导盲犬挥挥手,顺阶而下地示意对它放行。有人赶忙起身为老太太让座,她谢过司机和让座的小伙子,又微笑着对高菲说:“姑娘,还要多谢你啦。” “您不用客气,”高菲莞尔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老妇犹豫了一下,面现些许疑惑,“姑娘,我听你的声音有些耳熟。你是从市南一中毕业的吗?” 隔着对方的墨镜,高菲努力辨认着面前的妇人,终于惊喜地脱口道:“您是……郑校长?” 郑明理微笑颔首道:“看来,我的耳音还凑合,总算没听错。你就是高菲吧?” 这下连阚侃都惊诧了,只听高菲奇道:“郑校长,您竟然还记得我?您又是怎么……”她及时收住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郑明理扶扶墨镜,轻叹了一声。 “我知道你是想关心 分卷阅读113 我。我这青光眼啊,虽说不是全盲,可惜治得太晚,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也因为这个提前一年办了退休。老伴走后,在国外工作的儿子怕我出门不安全,也担心我会寂寞,就为我买来Guitar,噢,就是它了。”郑明理伸手指了指,那只拉布拉多很懂事地凑近主人,温顺地眨了眨眼睛。 “原来如此。” 高菲怅然地想起,郑老师还在校时就和蔼可亲,备受尊敬,甚至还曾奋不顾身地搭救过险些被卡车碾压的学生,并因此身负重伤,走路一直略有跛态。似她这般师德高尚的大好人,如今竟然遭逢厄运,怎能不令人扼腕慨叹命运之不公! 这样想着,高菲对于自身的尴尬处境便看淡了许多。阚侃察言观色后,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我们闲来无事,不如一起送送老师吧。” 虽然郑老师婉言推辞,终究还是拗不过两个年轻人的热切关怀。下车后,阚侃和高菲陪她回家途中,郑老师闻到了熟悉的清雅花香,慢慢停住脚步。 “是经过街心花园了吧?”郑老师微笑道,“你们要是不急的话,就陪我一起走走吧。我记得,每年这里的梅花都很美。” 徜徉于暗香浮动的梅林当中,老校长问起她与阚侃的事,高菲落落大方地道出彼此相知相爱的心路历程,其中不乏夸赞男友之处,她也讲得平实坦然。阚侃称心会意地微抿双唇,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她。 说着说着,高菲慢慢抬起头来,细观那一树树凌寒的白梅,继而感到喉间一阵哽塞,心底却泛着和煦的春意。老师的眼睛已经看不到梅花,但心中不妨满溢花香。我虽然身陷流言的漩涡,亦仍可拥有自信与阳光。 郑明理突然想起什么,好奇地问高菲:“你为何这么了解导盲犬呢?” 高菲莞尔答道:“上中学时,我观看了电影《导盲犬小Q》,被剧情深深地打动了。后来,我又查阅过一些关于导盲犬的资料,刚好看到咱们城市的相关规范中已添补了这一条,所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阚侃忽而开口道:“校长,能否请问您为什么对高菲记忆犹新呢?” 高菲蓦然扭头看向他。这也恰是她的疑惑之处,先前踌躇着不敢问,唯恐又与当年谣言作祟有关,但看校长对自己的温和态度却又不像。此刻,郑明理略感为难地转向高菲。 “孩子,关于你小时候的事情,方便我直说吗?” 小时候?难道校长也知道我的病?高菲点头道:“我们俩无话不谈,您但说无妨。” 郑明理会心一笑,仿佛陷入回忆般向阚侃娓娓道来:“高菲啊,她是个特别的孩子。我的一位朋友以前是她家的邻居,从她那里我得知高菲小时候治疗的情况,所以一直对她比较关注。” “校长……”高菲一时语塞,没想到毕业多年后,才意外获知有这样一位好老师始终在默默地关心自己。 “后来她高考失利,无奈选择复读。我相信你有能力考好,为此特别介绍你父亲去找云志中学的刘校长,关照他让你在那里备考一年。” 高菲近乎哽咽道:“校长,我以前都不知道……现在,我也不知该怎么感谢……” 郑校长拍了拍她扶住自己的手,“没什么,你是我的学生,这也是我的分内事。” 阚侃细想了想,随后态度恭谨、语气和缓地说:“校长,请恕我再冒昧地问一句:您为何不让她在一中本校复读呢?噢,还请您不要误会。我由衷地感激您对她的关怀照拂,问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郑明理的脸色阴晴不定之际,一阵微风掠起了花白的鬓发。她抬手将它重新别到耳后,轻抚着高菲的手背,语调幽幽地说道:“有的事情,还是让它随风飘散的好,又何必过于认真呢?来,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解梦 辞别老校长以后,阚侃为了让高菲放松心情,便讲起他在美国生活时的相关经历。 “那时,我在哥伦比亚的某个小镇上观光游览,有位盲人带着导盲犬上公交车,司机拒绝他们的理由是,‘我无法让狗直接搭我的车。如果你一定要带,请把它放到行李置物箱中,否则请下车!’其他乘客试图帮忙解围,但司机根本听不进去,无论如何也不肯开车。那条导盲犬似乎明白大家是因它争吵,所以乖乖趴在主人脚边,愧疚地皱着眉头,让人看了挺心疼的。后来,我也查过哥伦比亚当地的法规,导盲犬搭乘公共交通工具是完全合法的,显然是那位司机不具备法律常识。最后交警到场处理,司机才同意让导盲犬上车。” 高菲若有所思地说:“据我所知,导盲犬的培训周期长、费用高,因此也不是所有盲人都养得起。我想,如果早点研发出机器导盲犬来替代真狗,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你说是不是?” 阚侃听后微微颔首。 “没错。从2005年起,日本就已着手研发机器导盲犬,至今已进入第三代,使用微软的Ki系统来感应前方是否有台阶或是其他 分卷阅读114 障碍物。这款导盲犬不仅上下阶梯的速度明显加快,还融入了语音识别和缓冲感应器等功能。” 高菲忽然发觉,阚老师又不自觉地开始上课了。她不禁惊叹道:“这么说来,导盲犬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 “那倒没有,”阚侃摇了摇头,“机器导盲犬还有许多缺点需要克服,比如:体型巨大、反应迟钝、价格昂贵等等。下一步的主攻方向就是提高安全性、增加自定位和使用更优质的传感器,有人曾预计将在2020年前后完成商业化。” 高菲幽幽地叹息道:“看来,咱们国家还是起步晚了,总是让日本抢了先。虽说你有你的苦衷和难处,可我始终也想不通,你本可在人工智能领域施展才华,为世人带来更多美好的东西,为何偏要去做HR呢?” 阚侃抿唇不语,只默默地握紧她的手。 高菲凄然苦笑了一下,“在你面前,我自问已做到全无保留。可有许多事情,你还是不肯对我明说么?” 阚侃暗想:我何尝想对她有所隐瞒?又何尝不希望将心中的苦楚向她倾诉呢?然而,我也确有需要背负的无奈和需要信守的承诺。于是,他眉头微蹙道:“不是我不肯讲,只是……或许时机还不成熟吧。” 高菲与阚侃各怀心事,一路沉默着回到家。晚饭时,高菲平生第一次领教何为食不知味,就连妈妈的拿手好菜辣子鸡都提不起她的胃口。 父亲凝望着女儿稍显憔悴的面庞,有些担忧地问道:“你都没怎么动筷子,是下午出去玩累了吧?” 高菲微微摇头,“爸,我没事,可能……昨晚在火车上没太睡好,我吃完就早点休息了。” 父亲本想多问问下午游玩的经过,母亲赶忙丢了个眼风,悄然示意他少说两句。倘若两人真是因为到处贪逛累坏了,摆明讲出来怕阚侃面子上过不去。高父向来不愿违逆妻子,于是扭头同阚侃闲扯起工作来。 晚上,阚侃在客房中辗转反侧,猜想睡在西厢的高菲是否也难以入眠。他听着院外不远处传来阵阵喧腾的爆竹声,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仔细回想白天的经历,仿佛短短一日之内便已沧海桑田。 阚侃前思后想,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探寻当年事情背后的真相,恐怕还得从常福珠宝查起。从表面上看,常轼似乎并未子承父业,回家接手珠宝连锁店。难道他真不打算参与家族经营?又或者,他其实另有顾虑或是别具心计?他这次好像也没回家过年,难道是与家人关系不好或发生了龃龉么…… 高菲塞着降噪耳机,卧伏在自己的旧床上,将脸深埋于软枕中。不知不觉间,绣花枕巾上已洇湿了一小片,她却仍木然无感。此刻,耳边传来王菲的经典老歌《红豆》: 有时候 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高菲苦涩地微扯了扯唇角。倘若当真看遍事事非非,历经风风雨雨,不知可还有人愿意陪我看花开花落,细水长流?一年多前,廖康成与我骤然决裂的直接原因,恰恰就是他偏听偏信。今日听到那般不堪的谣言中伤,阚侃究竟会怎么看我? 午夜过后,除夕的爆竹渐渐止息,只间或传来零零落落的几响。阚侃一直半睡半醒,在深深浅浅的梦中,他仿佛听到了女人的啜泣声。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或是梦境,之后他坐起身来,侧耳倾听屋外的动静。 阚侃披上黑尼大衣,轻轻推开屋门,探头向院内张望,只见有个黑影俯身半跪在明晃晃的铜盆前,一边哀哀哭诉,一边向窜着火苗的盆中扔冥钱。 阚侃难以置信地揉揉眼,兀自犹疑是否仍在梦中。他定睛细瞧才看清楚,那道幽暗的背影无疑正是高菲的母亲。 他蹑手蹑脚地走近,她沉浸于无尽的悲戚中,依旧懵然无感,只喃喃地呜咽道:“孩子,你就原谅妈妈吧。妈妈也是迫不得已,才会把你……唉……” 阚侃心下一惊:我记得高菲自称是家中独女,那么其母口中念叨的“孩子”,应该就是高菲了。她到底做过什么对不起女儿的事情,以至于如此哀痛内疚?她又为何要烧纸钱呢? 院门外恰逢其时地腾起闪亮的节日焰火,与院内正在祭奠的黯淡背影形成鲜明反差,几乎令阚侃觉得有些讽刺。他正暗自感叹,高菲的母亲抬手拭泪,继而站起转身。乍见之下,两人面露窘态,都惊愕地稍退了半步。 “你……这么晚了还没睡啊?”高母抬起哭红的泪眼,语气有些不大自在。 “伯母,”阚侃勉力镇定下来,“我睡不着,所以打算出来赏夜景,不是有意打扰您的。” 高母轻叹一声,“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阚侃正踌躇该不该坦言相告,对方却先开了口:“请你别误会,也不要把今夜的情形告诉菲菲,免得她担心我。” 阚 分卷阅读115 侃奇道:“伯母,难道……您不是在为高菲难过?” 高母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我最替她难过的那几年,总算是熬过去了,那时她还小呢……”她又抬手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泪。 阚侃歉然垂首,“伯母,我作为外人,本不该过问您的家事,更不想惹您伤心难过,实在是对不住。”他扭头欲走,忽听背后传来“请留步”,于是又转回身去。 高母平复了一下情绪,眸光凝定地望向阚侃。 “许多年来,我的这个心结始终无法对任何人诉说。既然被你无意中听到,大概也算是天意吧,何况从菲菲的言谈中,我能感觉到她非常信任你。” 阚侃的眉心渐渐舒展,微微点了点头,“请您放心,我会对高菲守口如瓶的。” 高母转头看着铜盆里行将枯萎的余辉,如释重负地轻舒了一口气。 “那年,菲菲将满六岁,正是要上学的年纪,却被诊断为自闭症,还患有轻度的感统失调。菲菲跟我说过,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阚侃会意地颔首。 高母继续道:“当时,我已怀胎六个多月,可是以我们的经济能力,负担女儿的治疗开销就已捉襟见肘,更不用妄想再添丁了。我也希望能全力以赴,彻底治愈女儿的病,不能耽误她一辈子。于是,我趁过年时有几天空闲,背着家人去了医院……” 说到此处,倾诉者已然泣不成声,十八年前的悲恸再次融入她的泪水,沿着微红的腮边滚滚而下。 “所以说,这是……”阚侃指了指渐余灰烬的铜盆。 高母忍住悲伤,幽幽叹息道:“没错,这是烧给我小儿子的。老高曾经对我说过,虽然我们并不重男轻女,但也渴望能再生个儿子,和菲菲凑成一子一女,也就是个‘好’字,这样他们姐弟俩也能互相照应。我一直都想实现他的愿望,可我本来结婚就晚,生高菲时已有三十岁,又在三十六岁那年失去儿子,医生说我再也不可能了。” 阚侃心念电闪,刹那间仿佛已明白了什么。母亲早早安排高菲前去相亲,热切期盼女儿尽快安定下来,大概是不忍见她重蹈覆辙,陷入如她自己这般悔之晚矣的忧伤。 出乎意料地,西厢的房门豁然洞开,高菲身穿单薄的睡衣,仿若一道暗夜白光般飞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母亲,双膝缓缓滑到冰冷的水泥地上。 “妈,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是我拖累了你,也对不起爸爸。” 母亲抚着女儿不住颤动的后背,将复又被泪水洗刷的面颊埋在她的乌发间。 “孩子,快起来!一家人,没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阚侃见高菲哭得梨花带雨,不禁暗自为之心痛,却也由衷替她高兴。这么多年来,母女俩的心结总算解开了。 “伯母,我们还是进屋说吧,可别着了风寒。” 母女俩又在西厢房中抱头哭了一阵,最后阚侃抚慰她们说,心结宜解不宜结,借此契机将话说开,亦不失为好事一桩,应当高兴才是。高母连连颔首赞同,温言安慰了女儿几句,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翌日早上,阚侃发觉伯母瞧自己的眼神中更添了几分默契,仿佛连她也成了秘密同盟之一。饭后两人出门散步时,高菲犹豫片刻才坦陈道:“其实还有件事,我也该感谢你的。” 阚侃微微一笑,“无论那是什么,你都不必客气。” 高菲嫣然垂眸,“经过了昨夜的事情,我终于慢慢想起来了。” “噢?你想起了什么?”阚侃略感焦迫地问道。 据高菲事后回忆,她曾于半夜三更时偷听到父母的激烈争执。出差归来的父亲发现母亲私自堕胎后,伤心不已地追问她为何不三思而行,或是至少先征求下他的意见,毕竟这是两人的孩子,再说她也不必独自承受一切痛苦和悲伤。 为此,母亲对他难过哭诉了一番,其大意就是:你不明白,因为你没有杀过人,你不懂得那种放弃一条生命的感觉。我痛恨自己,所以不想让你也背负这种内疚和罪责。 当时,站在门外偷窥的小高菲听得胆战心惊,误以为是由于自己的过错害死了弟弟,吓得嚎啕大哭起来。父母赶忙奔去安慰她,母亲也对她说了“只要你争口气,妈妈就高兴”之类的话。 阚侃长吁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大概这就是你在噩梦中听到的那番话吧?” 高菲收住脚步,闭目仔细想了想,又稍显困惑地摇摇头。 “似乎也不全是这样。我清楚地记得,在梦中听到的是两种相互交叠的声音。如果其中一个是我妈妈,那另一个人又是谁呢?” 阚侃搂着她肩头,温和地劝慰道:“有时候,梦里的见闻未必都有现实中的对应物。也许是你平时思虑太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是你在梦中幻听,睡醒后就留下了这种印象。” 高菲迟疑地点点头,“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总之,你先不要多想,相信一切自有天意。”阚侃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了,你昨晚没怎么睡好,下午我打算 分卷阅读116 自己出去走走,你就在家好好休息,陪陪爸妈吧。” 午饭过后,阚侃向高菲的父母打了招呼便独自出门,根据GPS的指示前往位于乾兴路上的常福珠宝总店。一切皆如他所料,店面果然敞亮气派,店内布局和灯光效果俱佳,显出一派高贵奢侈的珠光宝气。十来个顾客分散在不同的柜台,有对中年夫妻在端详金饰,有人在翡翠专柜跟店员询价,还有的仔细打量着玉器。 在玉器专柜前,阚侃徘徊了好一阵,显得雅兴十足。年轻店员见他仪表堂堂,衣着考究,留意的又都是标价近万的和田玉镯,便接连向他推荐了好几款价格不菲、成色颇佳的镯子。 阚侃始终蹙眉摇头,似乎并不称心。店员耐着性子问他:“那您中意什么样的玉镯呢?” 阚侃面现些许难色,旋即仿若灵光一现,从大衣内兜中掏出个物件,小心翼翼地托于掌心递过去。 “跟它成色一模一样的玉镯,请问你们店里有售吗?” 店员仔细瞧了瞧,他掌中是一枚莹洁光润的和田白玉印章。 “先生,您这枚玉印的成色的确不错。如果您偏好这种玉质的镯子,那我就去后面库房中为您找找。” 望着店员匆匆转身离去的背影,阚侃心中暗想:不知这招能否奏效?别人都说投石问路,我这枚玉印会不会引出期待的答案呢? ☆、辨玉 阚侃低眉看向手中小巧的印章,微微勾起了唇角。 春节前几日,高菲网购了一本《月亮与六便士》,盖完闲章就把玉印收在床头柜的抽屉里。阚侃发现后将玉印藏起来,有意同她开个玩笑,想试试她会不会来求自己,没想到竟在此地派上了用场。 此时,店员笑盈盈地回到柜台。 “先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由于这种玉比较贵重,我们老板也确实囤了几件珍品,劳烦您到他办公室中挑选。” 办公室位于珠宝店后部,阚侃由店员引至一道精致的雕花红木门前。敲过门后,屋内传来年轻男子的话音:“请进吧。” 阚侃先是一惊,这老板听来不过二十多岁,随即揣测常轼的父亲大概是保养有方吧。房门豁然洞开,阚侃顿感惊诧。他发现屋内之人的确方过弱冠,长得细眉细眼,身着挺括的西服,颇显精明能干。 双方寒暄之际,店员奉茶后退了出去,老板满面春风地邀请阚侃在红木椅上落座。阚侃端出场面话来:“驰名本市的常福珠宝店掌门人,还真是年轻有为啊。” 那人掏出名片,恭敬地双手递上。 “先生过奖了。我叫常轩,实际的老板是我父亲。他最近出门办事去了,所以由我代管公司。” 阚侃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同时心中暗忖:常轼过年没回老家,或许只是因为父亲不在的缘故吧?眼前这位想必就是常轼的弟弟了。 常轩微笑道:“我听说先生带来一块稀世美玉,不知可否容我饱饱眼福呢?” 阚侃从大衣口袋中取出来递给他。常轩稳稳地接过玉印,低头仔细查看。当辨认出“逍遥”二字时,他惊疑地深吸了口气,心头不期然地感到久违的刺痛,十五岁时的一幕随之浮出记忆的瀚海汪洋。 “怎么?常老板认得这玉?”阚侃语调闲适道。 常轩将细眉微微一扬,眸光闪转不定,却仍貌似漫不经心。 “这枚玉印的材质可不简单,请恕我冒昧地请教一句:您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阚侃心中早有防备,于是将脸一沉,佯作微含愠意。 “常老板这样问话,难道是担心我这玉来路不明么?” 常轩赶忙摆手解释:“请先生不要误会,我并无此意。”他为阚侃杯中又续了些芝兰馥郁的香茗,恭敬地说道:“您拿得出这玉,想必也是鉴玉的行家。” 阚侃虽然做过些功课,在未探明对方的底细之前,却也不敢班门弄斧。他不急不缓地接口道:“只是略知一二、粗通皮毛而已,自然比不上常老板,您才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啊。” 常轩将玉印递还给他,微微一笑。 “众所周知,新疆和田地区被公认为白玉的最佳产地。玉料又可细分为山料、山流水、戈壁料和籽料,质地以和田玉籽料最为上乘,戈壁料次之,然后是山流水和山料。不过呢,由于过度开采,籽料和戈壁料的矿源已消耗殆尽,近几年好料愈发稀缺,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 阚侃略向前倾身,显出兴致昂然的神情。 “常老板年纪轻轻,就已精于此道,令人佩服之至。依你看来,我这方玉印的质地如何呢?” 常轩注视着他掌上莹白无暇的精致玉印。 “我们圈内有一句话,叫做‘翡翠看种,和田玉挑润。’这枚和田玉石质厚温润,脉理坚密,白如凝脂,色正而不闷,无疑是品质最佳的羊脂白玉。据我所知,只有我国新疆地区才出产这个品种,产量十分稀少,因此极其名贵。加之玉印造型精致,更是难得之至。”b 分卷阅读117 r   阚侃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字字入理,便颔首叹服道:“常老板慧眼识珠,果然了得。” 常轩谦逊几句后问道:“您今天光临我们常福,请问有何需要?” 阚侃搬出备好的腹稿:“我最近正准备订婚,想为准新娘挑选一款玉镯,作为聘礼之一。至于玉质么,最好能与这印一般不二。你可有什么推荐吗?” 常轩眼眸半眯,仔细想了想,“自然是有的,您请随我来。”常轩站起身,引阚侃走入办公室里面的套间。 阚侃倏然四顾,发现书柜里摆着许多介绍中国玉文化的书籍,立于柜中的相框展示着几张合影,有常轩与父母的,也有常轼和父亲的,却不见常轼跟母亲或弟弟同框。 他正兀自疑惑时,常轩已从立柜顶层取出一只红木珠宝箱,安稳地置于桌上,随后揭开箱盖。 “先生请看,不知您有无合意的呢?” 阚侃转到他身旁,定睛细观盒内的两排玉镯。虽以他这个半外行者的眼光,也一见便知这些皆为玉器珍品,想必件件都价格不菲。 常轩脸上隐现自豪,因为它们确是常福总店的镇店之宝。同时,他也目不转睛地留意着阚侃的一举一动,心中焦虑渐生。这位客人到底是谁?与常轼和高菲是何关系?为何会持有他当初送给高菲的玉印呢? 常轩清楚记得在他十五岁那年,父亲经由朋友的关系,意外喜获一块稀世的和田璞玉,精心打磨制造玉如意之后,还余下一小块角料。常轩开口向父亲索要时,父亲却说已答应留给异母哥哥常轼。常轩颇感不爽,为此憋着一口闷气,许久未跟哥哥讲话。 后来,常轩在哥哥的抽屉里偶然发现一个小盒,里面装着雕磨精细的逍遥玉印。他自幼对玉极为好奇,颇有鉴赏眼光,乍见之下即已认出:它正是由自己心仪的玉料加工而成的。 常轼经过房门边,恰好撞见弟弟手持小盒,误以为他意欲占为己有,于是愤而劈手夺过,还不分青红皂白地狠狠训斥了他一顿,分毫不留辩解的余地。 常轩既是家中聪明伶俐的幼子,又仗着有亲生母亲倍加疼护,因此一贯处处受到偏宠,心爱之物无有不得。他对于父亲“偏心”将玉留给常轼本已颇为不满,这下更被激得分外恼火,与常轼大吵了一架。 “咦?” 随着阚侃的一声轻呼,常轩的思绪又被拉回到现实中。 “怎么了先生?” 阚侃指着珠宝箱问:“这下面好像还有个夹层吧,请问装的又是什么宝物呢?” 常轩唇角轻舒,小心翼翼地揭开上层。阚侃眼前为之一亮,只见造型别致的镂空灵芝形玉如意安卧于盒底,弧度流畅圆滑,纹路繁而有序,疏密得当,极富美感,堪称将玉的坚润不渝与如意的吉祥寓意完美结合。 常轩为阚侃解说道:“这是家父的得意之作,运用了传统技法镂雕出‘如意金钱纹’、‘富贵牡丹纹’和‘吉祥蝙蝠纹’等纹饰,象征着富贵如意,福寿连绵。” 阚侃的心念忽动,将手中的玉印凑近如意,详加比对之后,将俊眉微微扬起。 “说句或许外行的话,据我观察,这两种玉质是完全相同的,对吧?” 常轩眸光灼灼地凝视着他,语气中掺入一丝冷然的压迫。 “请问您到底是谁?恐怕不是单纯来买玉的,对吧?” 阚侃摊开手掌,微微一笑道:“常老板,以你的眼力,是不是一见到它就想起了什么呢?” 常轩佯装一无所知,仿佛在刻意拖延即将到来的审判似的。 “请问我应该想起什么呢?” “这曾是你哥哥常轼的东西,后来辗转到了我的手上,难道你之前从未见过么?”阚侃将玉印又递近了些。 常轩犹豫片刻,淡然摇了摇头。 “先生,我想你大概是认错人了。我没有什么哥哥。如果您无意选购小店的玉器,那就请吧。”他向办公室门口一挥手,示意送客。 阚侃再次将视线扫向那些相框,常轩立即闪身挡在柜前。阚侃略怔了一下,猛然想起高菲之前也有过类似的举动,于是脱口问道:“你还记得高菲吗?” 常轩的脸上闪过几分尴尬和愧疚,不过只是交睫即逝,倏忽间便被他镇压了下去。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阚侃与他对视了几秒,发现对方原本澄澈的双眸深藏惧意,鼻翼的翕动微微加快,显然心中颇不平静,外表却犹如训练有素的战马,全部怯懦只是隐现于眼底和鼻孔。 可是为什么呢?阚侃走出店门后,仍一路暗自揣摩。在我提到常轼的时候,常轩表现出的只是冷漠和傲慢,但当听到高菲的名字时,他却难掩惧怕与歉疚?莫非常轩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高菲的事情吗?当年的流言蜚语究竟与他有无干系? 阚侃心事重重,漫无目的地信步闲游,再抬起头时才恍然发觉,他已临近当初与高菲的老校长郑老师分别的地方——高档小区观澜苑那座气派的白色石拱门前。阚侃仔细回想一下 分卷阅读118 :郑校长当时欲言又止,想必是了解某些内情。既然从常轩那里套不出什么线索,只好另辟新路。 阚侃在小区旁边的水果店里买了个果篮,拎着来到小区门口。他跟保安打听一位经常牵着导盲犬进出的老妇人住在哪栋楼,自称是她以前的学生,过节来看望老师。保安见他举止庄重,气度非凡,不像是什么坏人,便将他指引向1号楼。 阚侃清晰地记得,郑老师说她原本住在高层,在视力急剧退化以后,儿子担心她生活不便,就帮她把房换到了底层。至于具体门牌号,阚侃自然不知,所幸这种高档楼盘是一梯两户,他有半数概率能一次找对。 阚侃随着刷过门禁的业主步入楼内,在一层停住脚步,仔细观察这两户人家。左边这家贴着红底烫金的喜庆春联,过道靠门处摆着低矮的鞋柜,上边还插了一只玲珑小巧的灯笼。再看右侧这户,枣红色的欧式雕花木门前干净利落,只铺着鞋垫。 阚侃拿定主意,转向右边轻轻敲门。屋内先是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声,估计是那只名为Guitar的导盲犬在门边蹭着嗅气味。接着,里面传来熟悉的女中音:“是谁啊?” 阚侃平静地开口道:“郑老师,我是高菲的男朋友。抱歉没跟您提前预约,不知现在方便吗?” 室内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戛然停住,对方似乎在犹豫,几秒过后还是说了句:“你稍等下。” “不急,您慢慢来。” 房门拉开一道缝隙,阚侃首先瞧见Guitar探出乌黑的鼻头,圆圆的大眼会意地望着他。他低头向导盲犬微笑道:“嗨,我们又见面了。”随后,房门慢慢被整个拉开,身着家居便服的郑明理出现在他面前。 “郑老师,过年好!冒昧打扰还请见谅,我今天特地来看望您,顺便有事请教。”阚侃将果篮放在玄关的地板上,Guitar凑过去谨慎地闻了闻,又仰起头稍微摆了两下尾巴。 郑明理请他落座以后,就按平日的习惯开始摸索桌上的茶具,阚侃赶忙婉辞道:“您不必麻烦,我稍待一会儿就走。” 郑老师扶着桌边慢慢坐下,“谢谢你今天来看我。”她略顿了顿,“高菲没有一起来,而你又能专程找到这里,看来你要跟我谈的事关高菲,而且对你很重要,我说得没错吧?” 阚侃歉然点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郑明理的唇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仿佛是在等待他正式提问。 阚侃想了想,才心平气和地说:“老师,请您不要误会。我有意避开高菲也是为她着想,因为这件事要直截了当地讲出来,对一个女孩来说是极其尴尬的,甚至无异于当面羞辱。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所以……” “那你又何必苦苦追问?”郑明理脱口打断他,旋即为失礼而略为发窘,便又抿唇缄默了。 阚侃泰然微笑道:“没关系,我能理解您的苦衷。您始终避而不谈的,就是当年不利于她的流言吧?” 郑明理几近全盲的双眸稍稍睁大了些,“你知道?” “在初次见到您以前,我也是刚刚听说。”阚侃直言不讳,“但是我相信高菲,因为她绝非轻浮随意的女孩。” 郑明理曾教书多年,阅人无数,如今眼盲心却亮,从对方的言谈行止,大抵可分辨出是真情流露抑或虚与委蛇。她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随即叹息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阚侃向前倾身道:“是谁在恶意中伤高菲,您知道吗?” ☆、新乱 老校长郑明理稍扬起脸来,似乎是在回忆旧事,随后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造谣者是谁。然而,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你知道了能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如果你与高菲真心相爱,那就一起向前看好了,何必让令人不快的过往羁绊你们未来的幸福呢?” 阚侃也曾考虑要就此罢手,思前想后却又欲罢不能。女友高菲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迫使他不得不追寻答案,背后黑手的造谣诽谤也让他难以安心坐享幸福,何况高菲在入职JT与常轼重逢以后,又屡次遭人陷害,这一切难道真的无关过往吗? 也许,未来正如老校长预料的那样,势必将为往昔所羁绊,可那毕竟是他心爱之人的过去,高菲的点滴过去造就了如今的她,因此那也成为他虽然不曾亲历,却又无法轻易埋葬或是舍弃的过去。换言之,他可以不介意,却不能不在乎。 想到此处,阚侃十分恳切地说:“老师,请您原谅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此事我必须追问到底,这既是对高菲负责,也是对我们俩的关系负责。能否请您帮我们回忆一下,当年的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 郑明理闭上眼睛,只是为了让心平静下来。导盲犬Guitar似乎也察觉到主人有些紧张,于是赶来卧在她脚边,满脸随时待命的认真模样。 老校长徐徐开了口:“高考前夕,那时学校已经放假了。我突然接到她班主任老师的电话,说有人看到高菲和……” 阚 分卷阅读119 侃见她面露难色,迟疑不决,便温和地接口道:“请您尽快直说,我已有心理准备。” “有人说看到高菲和常轼在一起,不仅举止暧昧地拉拉扯扯,还偷听到他们在谈论非常不堪入耳的事情。后来,我又听说高菲为了常轼,错过高考第一科的语文,只好复读一年。为避免不雅传言影响她备考,我这才力荐她父亲去找我的老朋友帮忙转校,之后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阚侃不由得握紧双拳,“当时,那两个当事人有什么反应?他们就没有出面澄清或是为自己辩解吗?” 郑明理眨一眨目光空洞的盲眼,缓缓摇了摇头。 “然而奇怪的就是,当年高菲和常轼谁都没有出面申辩一句,再说他们平日就很亲近,因此大家也就信以为真了。” 阚侃顿感锥心刺骨,暗中喟叹不已。年幼时,他便听养母讲起过“三人成虎”的故事,原以为那只不过是少数人的愚蠢之举,却没料到它是人性的普遍弱点之一。 “请问老师,高菲那时的精神状态如何?”阚侃谨慎地问道。 “这个么……”老校长略有些犹豫,蹙了蹙眉,“我听她母亲说,当时高菲的状态很不好,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经常以泪洗面,所以他们暂时把女儿送去乡下外婆家,休养调整了一个月才回来。” 阚侃点了点头,“换句话说,高菲没有及时出面辩解,极有可能是因为她并不在场,而且精神状态也不允许她这么做。那常轼呢?他总归还是在的吧?” 郑明理想了想说:“我听说,常轼被他父亲痛骂了一顿,也为此消沉过好久。不过,他高考成绩还算不错,暑假结束就读大学去了,自此我再也没见过他。据说,即使逢年过节他都很少回来。” 阚侃暗想:没错,她这种说法也与今年春节的情形相吻合。常轼的原生家庭似乎并不和睦,至少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就显得比较僵,那间办公室里也没有摆出他与弟弟或是母亲的合影。 “据您所知,”阚侃继续道,“常轼与家人的关系如何?” 老校长琢磨片刻后,抚摸着伏在身旁的Guitar,语气幽幽地说道:“你瞧啊,我今天可是说了别人许多坏话,真是太不应该了……” 阚侃微微一笑,“话不能这么说,您只是据实陈述罢了。” 欧式座钟敲响下午四点,木制布谷鸟的报时声回旋于空荡的室内,也萦绕在郑明理心间。此刻,面对着几近陌生的阚侃,她更感到孤寂落寞。她的独生子在美国忙于餐饮生意,今年春节又没同儿媳回老家看她,唯有忠实不渝的导盲犬Guitar与她这个空巢老人相依为伴。 她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我理解你的本心和初衷是为高菲好,但是你可曾想过,你苦心搜寻到的东西或许正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伤人,又能伤己。再者说,你大概也看过日本电影《罗生门》吧?每个人都受限于他内心的诱惑和性格的弱点,对同一事物的看法往往不尽相同,因此他所谓的‘真相’也未必为实。” 阚侃仔细琢磨过后,会意地轻叹一声。他何尝不想放弃追查,何尝不希望这一切自始就不曾发生,又何尝不愿高菲从未受到过任何伤害,更不曾遭受创伤后应激障碍?然而,单凭一厢情愿是于事无补的,他势必要找到能说服自己,或是让自己安心的理由。 阚侃见天色已然不早,又怕高菲担心生疑,便恭敬地倾身致谢:“最后一个问题,您虽然没有明言,但我已猜到答案。今天占用了您不少时间,实在过意不去。” 导盲犬Guitar看他起身,也摆尾站起来抖了抖毛,期待地转头望着主人。郑明理送他到门口玄关,带着几分忧虑叮嘱道:“无论如何,我都相信高菲是个好姑娘,请你一定要善待她。” 阚侃握住她的手,神色温和而郑重道:“我会的。以后有机会再来看您,请多保重。” 回到高菲家中,他绝口不提与常轩和郑校长相处的那段经历,就当它已随风飘散一样。过了两日,他在帮高菲的妈妈择菜时,貌似无意地闲聊起来:“您和伯父把高菲培养得真好,她在公司里很能吃苦,一点也不娇气,还真不像是独生女呢。” 高母转头望见阚侃满手沾着湿漉漉的碎菜叶子,赶忙递给他一条手巾,掩嘴忍俊不禁道:“我听菲菲说,你做的饭菜确实很可口,可也一点不像是家里的独子啊。” 阚侃低头擦手,竭力掩饰心底的澎湃思潮,低低地回应道:“不好意思,让伯母您见笑了。”他闲扯几句之后,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高菲以前班上不是独生子女的多么?” 高母凝神回忆道:“好像……是有那么几个,家里不止一个娃的。” 阚侃见缝插针地问:“我们公司有个叫常轼的男同事,好像是高菲过去的同学吧?” 高母骤然怔住了。常轼?这名字好耳熟,多半就是那个人吧……当初他害得我女儿还不够吗?居然又和菲菲成了同事。可她怎么从没跟我提起过呢?阚侃问及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对此心存疑虑? 高母踌躇未答之 分卷阅读120 际,阚侃又继续道:“我听说,他们常家就不只有一个孩子,常轼似乎还有个弟弟?” 话已至此,高母不便再沉默下去,只得直面他探询的目光。 “的确有个弟弟,比他小两岁多,不过两人是同父异母。据说,常轼的亲妈很早就去世了。” 阚侃暗自琢磨:如此说来,常轼与家人相处得不算融洽也就不足为奇了。他的生母早亡,父亲很快便已续弦,后又生下弟弟常轩。据我观察,常轩既然在职场上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在家中应该也是个厉害角色,想来其母多半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提到常家,高菲的母亲总感到惴惴难安,心有余悸,脸上发烧似的难受。在女儿读高二时,家中的顶梁柱轰然倒塌,卧病不起。她四处筹款为老高治病,在向常家的某个远亲借钱时,曾遭到奚落嘲笑,被迫跪地恳求。常轼的继母听说此事后,对高家的鄙夷溢于言表,对高菲更是严加防守,不许她多接触常家兄弟。 高菲听闻此事后,除了婉言安慰母亲以外,只默默在书桌前的墙壁上抄录了《菜根谭》中的名句:“觉人之诈,不形于言;受人之侮,不动于色。”见女儿一改平素清秀纤细的字迹,落笔处皆劲挺有力,做母亲的又暗中落泪数次。都说知女莫若母,高菲的妈妈再明白不过,向来要强的女儿是以这种委婉的方式为她和自己鼓劲呢。 高母兀自发怔,陷入对点滴往事或甘或苦的回忆,阚侃则很体贴地没再追问什么,只背过身去照看着炉火,用心煲着高菲最爱的鱼汤。 阖家团圆的七天假日总是倏忽即逝,令人感慨光阴无情,白驹过隙。临行之前,阚侃陪高菲一家享用格外丰盛的中饭时,高菲的情绪已较前几日好转许多。高家父母虽然十分不舍,却仍想方设法地轻松说笑。 高菲收拾行李时,父亲悄然将阚侃拉进里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阿侃,别怪伯父上了年纪,说话也爱多啰嗦几句。也许我们见识浅薄,比不上你当老板的统领那么多号人,有些话说得对与不对,你和高菲再商量着办吧。” 阚侃注视着他干黄的面颊,泛皱的前额,赶忙摇头道:“伯父,这几天给您和伯母添了不少麻烦,我已经很过意不去;您若再这样讲话,我就更惶恐不安了。” 高父拉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孩子,你对菲菲的一片真心,我表面上不说,可是全看在眼里。菲菲从小就是个好强的孩子,本心温良柔善,可有时脾气难免倔了些,请你要多包容她。” 阚侃连连点头道:“您言重了,这是理所应当的。” “在感情上,凡事顺风顺水自然最好,不过呢,我还想给你们提个醒,”高父略显发窘地顿了顿,“如果将来发生什么误会,或是闹出点儿不愉快的事,我请你尽量心平气和地站在她的立场,多替她考虑一下。你毕竟年长几岁,比她经验多些,看待问题也更全面,切不可偏听偏信啊。” 阚侃见高父眉心微蹙,似有难言之隐,又颇有将女儿终身大事托付于己的婉转深意,心头微微发热,坦然回应道:“伯父,感谢您对我的信任和提点。高菲和我彼此信任,心心相映,我遇事也必定以她为重,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请您放心。” 为了节约时间,阚侃与高菲乘机返回B市。高菲望着舷窗外的云层叠絮,甚是可爱,忽然来了兴致,扭头对阚侃莞尔道:“想和我玩个游戏吗?” 阚侃倾身凑近,弯了弯清雅的唇线。 “乐意奉陪。”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钢笔与便签本,撕下一页递给他。 “我们把最想跟对方说的话,用笔画出来,你说好不好?” 高菲稍别过身去,左手半遮半掩的,右手涂鸦似的开始画起来。阚侃也不甘落后,思考片刻便已迅速落笔。高菲搁笔后,将纸片倒扣在小桌板上,以手支颐微笑着看向窗外。阚侃也完成了最后的圈圈点点,随后将纸片折叠起来。 在温柔的四目相视中,他们犹如互换信物般郑重地交递了小画,却又绷不住笑出声来。 阚侃翻过纸页,只见高菲以水墨写意般的笔触,大致勾勒出两岸青峰相对,一带水路自山间蜿蜒淌过。在其中一个略低的峰顶,两人并肩携手而立,共同望向对岸更加巍峨的山巅。下书一行娟秀小字。 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同君游兮临高地。 阚侃面带促狭的柔笑,“真不愧是飞行在万米高空发出的感叹啊。” 高菲打开他的画作一瞧:女孩靠在沙发上睡得香甜,男孩在旁正俯身为她盖上毛毯。女孩脚边摆放着数盆多肉植物,宛若一群或绿或彩的小精灵。底下也写了一句话。 愿此生,永远守护你的一枕安眠。 高菲顿感鼻翼酸涩,偏头枕在他的右肩上,一滴细泪旋即滑落。回想这次返家过年的种种经历,她本心认为实在与圆满相去甚远,但男友已对她释出最大的理解和信任,又使她倍感温馨与慰藉,夫复何求呢? 在机场等候行李时,阚侃与高菲望着传送带闲聊,未曾留意到不远处悄 分卷阅读121 无声息地立着个娇丽的身影。那人秀眉微扬,即刻掏出手机,对着斜前方相视谈笑的两人连拍数张,唇角勾出一抹刁黠的笑意。 接着,她低头发出一条期待已久的微信:宝贝,我打算送你个惊喜,今晚不见不散。 ☆、旧仇 在香氛四溢的公寓中,常轼被强塞过来的手机屏幕惊得瞠目结舌,犹如一直潜藏的□□在眼前轰然引发了天崩地裂,使他顿觉天旋地转。 他根本说不清自己是如何将向来鄙视的女人强按到波斯地毯上的,无感于被暴怒充斥却又无比空虚的躯体是怎样奋力地撞击着对方,听不到几近被碾断肋骨的女人发出雌兽一般兴奋而凄凉的嘶叫,甚至不记得自己如何游魂野鬼般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 徐晨星如枯木般虚脱地瘫软在毛毯上,呆滞的目光凝在天花板上的某个定点,犹如看穿了死神步步逼近的缥缈虚像,她的魂灵在终得解脱与幻灭的大喜大悲之间徘徊,就连常轼在泄愤似的爆发后终于起身都不曾理会。 她的胸口被对方的铁爪揉搓得生疼,仿佛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也一并挤压碎了。半晌,她先是唇边裂开一个近似狞笑的斜角,横陈的玉体中继而迸出如泣的笑声,眼角随之滚下一滴泪来。终于,常轼这次是心甘情愿的了,我也算是报了当年的旧仇。 掌中的手机被攥得微微发烫,常轼狠命地将它摔到床上,整个人仿若已被抽空,无筋无骨般瘫倒在一旁。他抬手按住前额,顿觉此处比手机壳还要炽热。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再来提醒我?那些照片看过一次难道还不够刺透我的心吗? 那个男人居然陪高菲回老家过年?当年我与高菲那般亲密无间,都不曾踏入过她家的大门,没想到他们发展得竟比烈火燎原还迅猛。 常轼一跃而起,扑向自家冰箱拽出伏特加,不顾死活地狂灌下几大口,立即面色通红,脸上皮肉抽搐,好不容易才咽下去,又不住直喘粗气。 他痛恨此刻的自己,旧仇新恨在胸膛中疯涌乱撞,暴躁地撕扯开几粒纽扣。当触到第四颗扣子时,他的手指骤然僵住。脱衣的动作让他忽而想起什么,他用双手抱住晕眩到似已不属于自己的脑袋,背靠嗡嗡作响的冰箱滑到清冷的地板上,却已分辨不出那是冰箱启动的声响,还是脑际低回的滚滚杂音。 常轼犹如爬行动物一般,艰难地匍匐着挪向床边,死命揪出床下的箱子。他双手颤抖着揭开箱盖,险些被翻腾起来的尘土呛到窒息。还记得,在常轩声称即将大婚时,他请求父亲寄来这件旧物。 当初,我毫不犹豫地要回箱子,难道就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吗?常轼的嘴角咧出一个不复优雅的角度,混沌的脑中还在胡乱庆幸此时面前没有镜子,映照不出从心底升起的丑恶。 他从箱底刨出一样久违的东西,质地软软柔柔的,摊在手上却有如千金之重。这便是我当年的“罪证”,如今是时候让它施展法术,助我犯下一桩实实在在的罪行了! 假期最后一日,高菲借口要休整身心,有意避开阚侃去B市郊外赴一个意外之约。阚侃独自来到附近的精品店,用心挑选了折叠屏风式的雅致相框,将两人在飞机上互赠的小画插进去,准备等高菲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他依着老习惯闲逛到附近的Swanna咖啡厅,点了杯店长推荐的新款欧若拉。绵柔的甘甜与独特的风味,仿若啜饮着晨曦中的凝露,恬淡静雅,怡然自得。他不由得想起,欧若拉原是罗马神话中的曙光女神,她于扶摇而上之际忧戚垂泪,泪落而成晨露,如此凄美的画面往往带给人无尽遐思,他也借此偷得浮生半日闲。 恰在杯中即将见底时,阚侃的手机不失时机地震动起来,竟是常轼发微信约他单独会面。 过年前,阚侃结合个人意愿和部门间的联动工作计划,年后即将安排常轼去市场部闻倩那边轮岗,也曾私下找他谈话,当时对方并未表示反对。阚侃微微蹙眉,暗忖常轼会否幡然变卦。 自从听闻常轼与高菲的那句谣言,阚侃本心也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牵连或瓜葛,可眼下自己毕竟还是他的BOSS,自有责无旁贷的任务在肩。 不久以后,一袭黑衣的常轼踏进咖啡厅店门,目光迅速锁定端坐于窗边的阚侃,他纤细的手指正惬意地翻着书页,眸光凝定旁若无人。 常轼向来厌烦阚BOSS的俊雅超然、不落凡尘,此刻更是心火难抑。常轼落座后,阚侃见他满面倦容,眼含血丝,便温和有礼地关心了一句:“昨晚没睡好么?” 常轼把背包撂在一旁,没好气地应道:“还行,以后还不知是谁睡不着觉呢。” 阚侃克制地笑了笑,感觉像是面对一个桀骜不驯的顽童。 “要不要喝杯咖啡提提神?” 常轼将视线瞥向窗外,“不必了,我很快就走。”言罢,他从背包中掏出叠好的衣服放到桌上。阚侃垂目瞄了一眼,那貌似是件旧运动服。 “这是什么?” 常轼好整以暇地抚平衣上的褶皱,不紧不慢 分卷阅读122 地答非所问:“也许,你之前已经有所耳闻,我和高菲自幼青梅竹马,曾做过多年同学,高中时还是同桌,所以说,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听他提及陈年旧事,阚侃的唇角略动了两下,心底渐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只听对方继续道:“我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你的,可你未免太容易上当受骗,让我实在于心不忍。” 话已至此,阚侃难以再沉默下去,于是倾身向前。 “你不必拐弯抹角,究竟想说什么?” 常轼慢条斯理地扯了扯嘴角,恨恨地暗下决心:高菲,当年是你辜负了我的一片痴情,如今可别怪我对你翻脸无情。他伸手展开桌上的衣服。 阚侃低眉细观,原来是高菲母校市南一中的校服,上面的校徽他不久前还亲眼见过。这件衣服的码数较大,领口与衣袖也颇显旧。 “这是……你们高中的校服?”阚侃抬眸直视着对方。 常轼扬了扬眉,略感惊奇地假意奉承道:“呦,阚总的眼力不错啊。”他稍顿了顿,抬手摸了下鼻翼,“那时,我和高菲的关系十分亲密,旁人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儿。” 阚侃听他刻意加重“旁人”二字,显然是旁敲侧击地针对自己,但念在他与高菲曾为同窗的旧谊,也不去和他多做计较。 “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请你看看这个。” 常轼郑重其事地拉开校服的拉链,仿佛打开一段尘封的记忆,又似揭开一道旧时的伤疤。 常轼不禁暗自悲叹:校服是我和高菲唯一穿过的“情侣装”,如今却要将它当作“罪证”示人,这无异于莫大的讽刺,但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或许,徐晨星有一点说得没错,若不是因为我懦弱退缩,恐怕阚侃和高菲根本不会走到一起。 在校服后腰的位置,渐露出一块约摸巴掌大小的咖啡色印迹。阚侃再次抬眼望向常轼时,隐约觉察到他的唇边竟含着些许邪恶的意味,心中不禁一颤。 常轼伸手指着那块印痕。 “猜猜那是什么?” 阚侃不明所以,只默然摇头。常轼颇为得意地长舒了口气,脸上堂而皇之地浮起一抹坏笑。 “你还真当高菲是什么清纯玉女么?她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不许你信口污蔑她。” 考虑到周围的清雅环境,阚侃压抑着愤然铿锵的话音,笃定的态度却充满斥责之意。常轼歪了歪唇角,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实话告诉你吧,这就是我和高菲的第一次。” 店内三三两两散布周围的顾客仿佛骤然沉寂了,阚侃能清晰无误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倏忽间漏掉了一拍。他再度垂眸,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那个深褐色印记,似欲将衣服烧出个洞来。 阚侃不禁想起令他极为不齿的那句谣言——高菲因觊觎常家的财产,于是勾引常轼上床,企图借怀孕来要挟他们。 这一切当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吗?不!我心目中的高菲绝不是工于心计的阴损之徒。然而,如果那都是他无中生有、信口雌黄的一派胡言,他又为何要谨慎完好地保管着带血的旧衣呢?等等,这个印子就一定是血渍么? 从对方游移不定的眼神中,常轼隐约瞧出几许怀疑,于是镇定自若道:“如果不相信那是高菲的血,你大可拿去化验。以现在的技术水平,即便是五年多以前留下的,我想也同样可以检测出来。” 常轼有意将了一军,阚侃虽心知肚明,却踌躇着不知该如何表态。常轼见此计奏效顿感欣快,又将浓眉微微一挑,慢慢起身在校服上拍了两下。 “这就算是我临别时送给BOSS的新年礼物吧。” 阚侃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黯然失神了许久。他犹豫再三,几次探出微颤的手指,却没敢去碰那个近乎变态的“礼物”,仿佛它是一件能吞噬活人的强力魔法衣。那个棕褐色印痕直径约一拃左右,犹如引力强劲的无底洞口,只消稍有不慎便会让人跌得粉身碎骨。 阚侃的手机恰逢其时地响起,竟是高菲打来的。他听着那曲再熟悉不过的《今夜感受我的爱》,想起这是高菲前两天才刚帮他换的,为了纪念她当初第一次搭他的车同行。 阴郁的愁闷渐渐渗入阚侃的心底,好似难以排除的毒素。他亟欲伸手挂断电话好让自己静一静,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按下了接听键。 “实在不好意思,我忘带钥匙了,你在哪儿呢?什么时候到家?或者我现在就过去找你,咱们一起回家吧?” 阚侃被这一连串问题轰炸得有些头脑发昏,下意识地随口应道:“哎呀,不用。” 电话彼端顿时寂然无声,安静得令人惴惴不安。阚侃发觉自己的语气太过僵硬,侧目望向窗外熙攘的大街,以手抵住额头深呼吸数次,才又继续开口:“那个……对不起,我可能是有点累了。” 高菲略为迟疑地安慰道:“没……没关系,可能是因为刚回来,旅途劳顿的原因,那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嗯,我会的,”阚侃确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倦乏, 分卷阅读123 语调幽幽地说,“放心吧,我应该会比你先到家。” “家”字的话音方落,他突然感到一阵揪心的难受。曾经牢不可破的观念根深蒂固地扎在他心里——有你所爱的人的地方就是家。他曾是多么期盼与心爱的女孩结为连理,组成家庭,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庭。然而……他的视线再次不自觉地落到那件血衣上。 挂断电话后,阚侃仿佛耗尽全身的力气才拿起它,拖着略显颓态的脚步,落寞地离开了他一向钟爱的咖啡厅…… 对于闻敬天而言,本应阖家团圆的春节是个令人尴尬的时段。他自幼父母双亡,姑母拖着多愁多病之身,勉为其难地抚育他长大成人,终因操劳过度,在知天命的年纪不幸离世。闻敬天的第一任妻子因车祸丧生,续弦的妻子又死于难产,他自叹命硬克妻,从此不愿再娶,只安心抚养女儿闻倩。 五年多前,也是恰逢新春临近时,闻倩因被迫与阚侃情断与父亲爆发了一场大战,彼此嫌隙颇深。自此以后,闻敬天在春节要么闭关修炼,静享读书兼品茗的乐趣;要么云游四方,找寻仗剑行千里的快意。 因此,当不速之客在长假最后一日倏忽而至时,闻敬天的惊诧大抵可以想见。他瞥见公寓门前立着个久违的清瘦身影,陡然错感是自己眼花了,待到定睛细看时,原本悬着的心猛地一沉。绝对是她,错不了的。她今日突然到访,显然来者不善。 瘦削的女人面对着雕花木门,听到脚步声先是浑身一颤,继而蓦然回首。在四目相对的刹那间,彼此间交汇的神色显得尴尬而幽怨。 那女人拢了拢斑白的鬓发,不疾不徐地说道:“闻总裁,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怎么,不欢迎吗?” 闻敬天拎着购物袋的右手稍稍一紧。 “你来做什么?” 对方仔细端详着他貌似凝定却隐藏深忧的双眸,轻松随性地耸了耸肩,似笑非笑地回答:“当然是和你叙叙旧了。” ☆、石破 “叙旧?”闻敬天向前跨出一步,嗓音低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对面的女人瞥了瞥灯火通明的公寓走廊,不屑地挑了挑两弯细眉。 “有老熟人远道来访,就站在这里讲话,难道也算是你闻总的待客之道么?” 闻敬天强压心底渐升的愠怒,神情凝重地走过她身旁,以掌纹刷开了房门。女人毫不见外地跟了进去,随手掩上了大门。 闻敬天将购物袋往玄关一撂,旋即转身直视着她。 “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女人从他身旁挤过玄关,自顾自地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你凭什么开除我的女儿?” 闻敬天略怔了片刻,随即正色道:“苏莱是怎么跟你说的?她竟说是我‘开除’她的?” 苏莱的母亲林晶雨冷冷地说:“用不着她说,我心里清楚。她伤心得连过年都没回家,我只好亲自过来看她,可见你伤人的手段有多狠辣。” 闻敬天无奈地摇摇头,“事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对方气势汹汹,不依不饶地逼问:“我女儿的能力一向出类拔萃,你凭什么炒她鱿鱼?” “做事容易做人难,”闻敬天不禁慨叹道,“苏莱有意陷害别人,是她自己犯错在先,最后才引咎辞职的。” 林晶雨当即拍案而起,杏目圆睁似欲喷火。 “胡说!我的女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若非证据确凿,无可否认,我本来愿意看在她和闻倩过去的情分上,对她网开一面,只是这次……” 话音未落,林晶雨睥睨着他冷笑道:“看在过去的情分?哼哼,依我看来,大概是惧怕过去的丑闻吧?” 闻敬天的脸色陡然变得阴郁,仿佛瞬间已笼罩上一片即将倾盆的浓重雨云。他惊愕地蹙了蹙浓眉,“什么丑闻?” 林晶雨交抱着双臂,嘴角略向左侧咧开。 “闻倩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世吧?要不要我代你做个官宣呢?” 闻敬天狠命握紧了双拳,面部肌肉绷得几近僵硬,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像火山那样爆发,从牙缝中勉强挤出话音。 “你想说什么?” 林晶雨向他逼近两步,忿然昂首瞪视着他。 “你敢说,当年拐走我老公的不是你妻子赵芮灵那个狐狸精吗?你敢说,后来他们两人遭遇的车祸与你毫无干系吗?你敢说,闻倩真是你如假包换的亲生女儿吗?” 面对她连珠炮似的狂轰滥炸,闻敬天渐感自己已被逼到悬崖绝壁边上,席卷内心的狂躁和暴怒终于失控决堤,双手猛然推落桌上的紫砂茶具,唏哩哗啦地碎落在天然大理石地板上。 潜意识中深藏的凄怆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刺得他眼中涌起一层久违的水雾。被遗弃在时光隧道另一端的他,还是那个心比天高的闻竞天…… 当初,苏莱之父苏翔越与闻竞天是大学同窗,毕业后两人曾在电子机械设备厂里共事多年, 分卷阅读124 相互切磋,感情甚笃。待到闻竞天创立JT高科,苏翔越便顺理成章地入伙了。新婚不久的苏翔越对夫人林晶雨的厨艺颇为不满,于是借着研讨项目的名义,偶尔涎着脸去闻家蹭饭。 闻竞天为了筹措资金,经常出差四处游说,难免冷落了年轻貌美的妻子赵芮灵。赵芮灵虽非倾国倾城,倒也秀色可餐,加之自幼能歌善舞,身段高挑婀娜,堪称单位文工团中的台柱子,身边本就活跃着不少倾慕者。 很快,闻家的座上客便俘获了赵芮灵的芳心,她原本在家好似蔫头耷脑的玫瑰,而今再度焕发出勃勃生机,更添娇艳姿色。苏翔越不仅英俊伟岸,还擅长谈天说地,经常逗她开怀大笑。 后来,赵芮灵发现自己怀孕了,由于例假向来不准,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孩子究竟是谁的。不过她颇具手段,在丈夫面前掩饰得滴水不漏,而闻竞天心怀歉疚,但凡不出差时都对孕吐不止的妻子倍加体贴。 女儿降生后,闻竞天为其起名“闻倩”,希望她将来出落得像妈妈那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刚出月子,赵芮灵便将闻倩丢给守寡多年的老母,自己则动辄外出串门,终日不归,回来也对女儿不闻不问,总显得心不在焉。 闻竞天虽然疑惑不解,却总是理性地劝慰自己:娇妻小他六岁,天性好动不喜静,年轻产女后不愿被家庭生活所累,本也情有可原。于是,他选择睁一眼闭一眼,由得妻子出门散心,从不多嘴过问,更未横加阻拦。 闻竞天全身心地扑在事业上,于公是为当时集团内的数百员工谋福祉,于私则是有些自欺地想要转移注意力。然而,他日渐察觉到苏翔越刻意疏远自己,两人在公事上也时常发生龃龉,甚至争执得面红耳赤,这在从前是极少有的。 某日,他意外地喜获一坛陈年佳酿,临时起意前去拜访苏翔越,本想私下与他促膝而谈,打开彼此间隔膜的心结,适逢林晶雨和丈夫大动干戈,怒气冲冲地指斥他与赵芮灵有染。 闻竞天听了大惊失色,几欲冲进门去当面质问,最终还是强自镇定下来,回到家后发现女儿闻倩哭闹不止,妻子竟冷然袖手旁观,遂与其大吵一架,脱口痛骂她与人通奸,卑鄙下贱。赵芮灵忿然出走打算与情夫私奔,不料汽车却在雨夜途径弯道时,冲向护栏翻落山坡,最终车毁人亡。 迎着怒目而视的林晶雨,闻总裁的思绪骤然被扯回现实。 当初,她也曾找闻竞天争吵哭闹,控诉是他在亡妻的车上动了手脚,才导致两人不幸遇难。闻竞天自问无愧于心,因此断然否认,何况事故调查过程中也毫无不利于自己的结论。 可是,女儿的真实身世应该唯有他心知肚明,如今林晶雨究竟只是无端怀疑,还是握有不为人知的实锤呢? 闻敬天有意试探道:“两家大人的恩怨是非,当初我就已和你讲明。既然两个当事人已死,我们也算是扯平了。苏莱和闻倩自有她们的生活,走的路也是她们各自的选择,你我又何必牵扯进来?” 林晶雨冷哼一声,不由得提高了音调,“我看你是怕了,害怕我当着闻倩的面抖落出真相!” 虚掩的房门豁然洞开,屋内的两人惊得蓦然扭头。 “林阿姨,你想说什么,就当着我的面讲吧。” 闻倩直视着惊愕不已的父亲和趾高气扬的林晶雨,好整以暇地褪下高跟鞋,动作优雅地俯下身,将两盒糕点整齐地摆放在玄关。从她的动作和语气,闻敬天清楚地感觉到女儿有意掩藏内心的惶惑不安。 林晶雨不紧不慢地说:“多年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小闻总。噢,不对,”她故作屈尊俯就地,“我应该称呼你一声‘苏小姐’才是。” “阿倩,别听她胡说!”闻敬天的语气显得很无助。 阿倩置若罔闻,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晶雨。 “‘苏小姐’?我不懂你的意思。” “怎么?”林晶雨弓起两道柳叶眉,指着僵立一旁的闻敬天,“难道这个男人从来没告诉过你,你和苏莱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眼看着亲姐姐被逐出公司,不知你作何感想?可曾想过或许你将来也会落得同样下场?” 闻倩愕然转头看向闻敬天,声音发颤道:“这……这是真的吗?” 闻敬天紧走两步握住她的双臂,“阿倩,这件事不是一两句就能讲清的,你听我慢慢说……” 闻倩奋力甩开他的手,噙泪的眼睛含怨带恼地瞥向林晶雨。 林晶雨不失时机地插话:“当年,你妈妈和我老公偷情生下了你,他们最后是被闻敬天给逼死的!开动脑筋想想看,这个男的会怎么看待你?” 闻倩将泪目转向总裁大人。 “如果不是我今天碰巧听到她的话,你本打算永远对我隐瞒真相的,是不是?其实你心里一直记恨我,所以才不许我掌控公司大权,是不是?你生生拆散了我和阚侃,因为你不能容忍我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是不是?” 未等羞愤满面的闻敬天作答,林晶雨好似鹰隼突然瞄准了猎物,急不可耐地开了口:“噢!我猜 分卷阅读125 想,这个阚侃大概就是你和阚美云的儿子吧?常言说得好,‘宁拆十座庙 ,不毁一门亲’,他和闻倩既然并无血缘关系,你凭什么要拆散人家?” “你!”闻敬天怒不可遏地瞪着林晶雨,几欲将她囫囵吞下肚去。 闻倩恍然大悟,顿感头晕目眩,险些踉跄着跌坐到地板上,却决绝地避开了闻敬天疾探出想要扶住她的手。 闻倩心念飞转:六年前,在闻敬天找阚侃私下谈话后,阚侃不辞而别去了美国子公司,两人自此斩断情丝。他从美国回来,又匆匆赶去祭扫,还自称那是一位“至亲故人”。原来,他祭拜的就是爸爸,不,是闻敬天挂在卧室中的那个女人,而她便是阚侃的生母了! 阚侃无疑毫不知情,我并非闻敬天的亲生女儿,而他只当我是同父异母的姐姐,所以才被迫分手。这一切都是闻敬天的错!是他掩人耳目,撒下弥天大谎,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将错就错! 想到此处,闻倩旋风般地转身冲向房门,被紧随其后的闻敬天一把拽住。 “闻倩,你要去哪儿?” 闻倩猛然扭过头,两行热泪恣意淌下。 “我去哪里,与你无关。” “阿倩……请你不要去找阚侃,”闻敬天几近恳求地嗫嚅道,“请你听我解释,在有些事情上,我承认对不起你,可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啊。” 闻倩的杏眸泪光闪闪,含讥带讽道:“总裁大人,请不要再虚情假意了,你到底还想对不起多少人?当年阿侃和我分手,就是因为知道你是他的生父对吗?可连他都不肯认你,看来你同样辜负过他妈妈,所以才一直挂着那张遗照忏悔罪过,所以你才不敢正大光明地让他姓闻!” 闻敬天骤然扬起的大手凝在半空中,林晶雨撇着嘴角鼓起掌来,闻倩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一切都被我说中了,对吗?” 闻敬天顾不得有外人在场,任凭泪水模糊了双眼,随后滚滚而下,高举的手掌亦无力地垂了下去。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平生第一次,年过而立的闻倩眼见“父亲”示弱落泪,语气近乎绝望。她心底突然一颤,继而筑起冷冷的高墙,强迫自己不再心软。 “不管怎样,与我无关。” 闻倩揩掉腮边的泪水,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砰然撞上了房门。 闻敬天犹豫片刻,才下定决心没有追出去,转身逼视着一脸幸灾乐祸的林晶雨。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算是意外收获吧,”林晶雨拢了拢鬓发。 闻敬天缓缓摇头,横眉冷然道:“意外?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所有的意外都不是意外,你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闻倩驾车一路狂飙,那前所未有的惊人速度几乎令她窒息。她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却又心乱如麻。如何能对阿侃表明我不是他的亲生姐姐?难道直言坦白我是别人的私生女吗?他会不会认为我配不上他?在他面前我会不会永远抬不起头来? 她立于阚侃公寓门前,几次抬手想要敲门,都战栗地垂下了虚握的右拳。最终她把心一横,强自镇定地轻轻敲了三下。待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她忍了半途的泪水终于再次决堤。 “你回来得正好……”阚侃猛然拉开屋门,乍见闻倩红肿的眼睑,颓丧的神情,当即收住险些脱口的后半句,只满眼惊诧地瞧着她。 闻倩不由分说纵身扑入他怀中,失声痛哭着呼喊他的名字。 “阿侃,阿侃!” 耳畔撕心裂肺的哭号令阚侃有些手足无措,他勉强抚了抚对方的脊背,轻声安抚道:“好了阿倩,别哭,出什么事了?” “我求你别问了,别问了……” ☆、天惊 阚侃感受着脖颈上闻倩那温热的鼻息,仿佛光阴的沙漏瞬间逆转,倏忽间已回到六年前。那时,闻敬天听说他与闻倩两情相悦,有意私定终身,当即找到他闭门密谈。 阚侃自幼品学兼优,聪敏颖悟,一路走来始终享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快意。他本已信心满满地拟定种种策略,也做好持久应战的准备以说服总裁,可总裁大人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彻底击碎了他的甜美幻梦。 “该来的总会到来,我建议接入视频电话,跟你的养父母一起谈吧。” “养父母?”阚侃瞠目结舌,“您是不是搞错了?” 闻敬天原本平静的面容掠过些许歉仄,又似含着几分同情。 “没有错,当年就是我将你抱给他们抚养的,而他们正是你的舅父舅母——阚青云和翁兆兰。” 阚侃几乎站立不稳,忙用手撑住总裁办公桌,头脑中千思万绪奔涌半晌,才吃力地挤出一句:“那么,你是……”他的怀疑在唇边徘徊,却无法说出口。 闻敬天提了提唇角,扯出一线尴尬的笑。 “I am whom you think I am.”我就是你想到的那 分卷阅读126 个人。阚侃先是一怔,随即猛地抄起一叠技术文档,狠命摔在距闻敬天身侧不盈寸许的落地玻幕上,同时暗自惊奇对方竟不闪不避,仿佛有意任凭他泄愤撒气。 “懦夫!”阚侃咆哮道,“你这个懦夫!” 他向来清高孤傲,活到二十五岁还不曾咒骂过别人,因为他不屑于让脏话玷污自己的唇舌。“懦夫”已是他急中生智所能想到的最严重字眼了。 阚侃鄙视闻敬天躲在英文背后,拐弯抹角地道出实情,好似徒劳地替自己竖起掩护的围墙;气愤他从未尽过一天当爸爸的责任,如今却搬出父亲的身份横加干涉自己的私生活;更痛恨他瞒天过海隐藏真相,若非自己对闻倩以礼相待从不逾矩,险些犯下令人不齿的□□大罪。 闻敬天却淡定地接通视频,先与电话彼端的阚青云随意寒暄了几句,之后转入正题。 “青云,此刻阚侃就在我旁边。很抱歉,由于事发突然,当年之约我已无法践诺,所以还请你帮忙……替我劝劝他吧。”言罢,闻敬天将手机递给怒气未消的阚侃。 阚侃觉察到阚青云眼中的惴惴之意,顿时生出无尽不忍。在他心目中,阚青云既是劳苦抚养自己二十五年的父亲,又是循循引领他走上IT之路的恩师。阚青云心里也蛮不是滋味,这位本就沉默寡言的工程师显得更加讷然了。 此时,泪流满面的翁兆兰抢过电话,泣不成声道:“阿侃,请你原谅,这大概也是天意……” 阚侃深知翁兆兰性情外柔内刚、温良慈爱,那一刻,她哀哀恳求自己原谅,简直令他心如刀绞。阚侃也发觉她眼含幽怨,不知是懊悔未能及早将他的身世和盘托出,还是在埋怨闻敬天迫使他们夫妇坦陈旧事。 “妈……”这个字甫一艰难出口,阚侃便哽咽难言了。若无迢迢千里的阻隔,恐怕他们早已相拥而泣。 翁兆兰缓和了一下才说:“孩子,闻敬天是你亲生父亲没错,你的生母叫阚美云,也就是青云的姐姐。你出生后没几天,她就因难产大出血,走了……” 翁兆兰想起在美云病床前,她第一次怀抱阚侃时又爱又怜的感受,不由得悲从中来,抬手揩了揩眼泪。 “当时JT刚刚起步,闻敬天担心照顾生意难以□□,权宜之下把你托付给我们。为了纪念美云,就让你随了她的姓,至于你的名字……” 阚侃见翁兆兰似乎被阚青云扯了下衣袖,话到嘴边却缩了回去。闻敬天站在玻幕前背对着阚侃,清了清嗓子。 “那是你母亲的临终遗言,因为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再抱来给我看看。” 阚侃顿觉眼前一黑,从小到大曾被无数人揶揄打趣过的名字,不料竟取自遗失在记忆之外的生母遗言,难怪每次问及起名的原由,养父母都只搪塞敷衍,讳莫如深。 “阿侃,阿侃……” 耳旁的轻唤又将阚侃召回到现实中,他轻拍着闻倩的肩膀,温和地抚慰道:“先别难过,有话慢慢说。” 闻倩抬起婆娑的泪眼,黯淡的眸光不经意滑向室内。阚侃心明眼亮,有些踌躇地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终于还是请她进了屋。 在房门关闭的一刹那,高菲拎着的提包险些脱手。她背靠过道转弯处的大理石墙壁,慢慢滑坐到地板上,将头深深埋入搭在膝上的双臂间。阚侃和前女友闻倩拥抱在一起,还请她进了屋。这代表什么?难道他们旧情复燃,还是其中另有隐情呢? 高菲猛然抬起头,过道天花板垂下的吊灯既令她刺目,又使她清醒。即使阚侃与闻倩选择复合,我也不该感到难过,不是吗?我何以认定自己一定能留住他?他听说了当年阴损恶毒的谣言,见识过我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而我的家境与他也相去甚远……平心而论,他和闻倩才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 高菲含泪苦笑着,脑海中再次浮起柯耐于席间的那些说笑之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是“超级靠谱的CP”,继而忆及出现在阚侃家中的玫瑰缎面拖鞋,还有新春晚宴上他们同跳的第一支舞…… 她无奈地摇摇头,两行清泪凄然滑落腮边。原来,虚虚实实的传言与真真假假的猜忌从未远去,阚侃的旧情竟是她无法释怀和摆脱的魔咒。 想起师姐胡尚婷今日与自己面谈时的那番话,高菲心中更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上自己应当感到痛惜、悲悯还是悔恨。自与廖康成分手后,胡师姐为避免尴尬极少约见她,几乎唯有上回提出希望她远离康成,而这次的情形却出乎意料,迥然有异。 “高菲,如果先前是我太过唐突,那么请你原谅,”胡尚婷美丽的眼眸闪着深深的歉仄,“康成哥最近的状态很不好,家人都在替他担心。” 高菲犹疑地问道:“他……怎么了?” 胡尚婷轻叹一声,“他眼疾复发,已经住院动了手术,暂时还没出院。” “是右眼吗?”高菲无暇多虑,情急脱口。话音方落,两人皆是一怔。 胡尚婷轻抿了抿樱唇,默然点点头。高菲惶急的问话已基本证实廖明成请女友出马时所提出的猜 分卷阅读127 想:当年,康成是因为高菲才导致右眼受伤,只是哥哥向来争强好胜,对别人绝口不提此事。 高菲平静了一阵,才幽幽地开口:“师姐,你告诉我这些,不知有何考虑?” 胡尚婷略为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我也不晓得这样做是否妥当,但明成和我都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去探望一下康成。近来,他心火莫名的旺盛,医生说这不利于术后恢复。若是你们能彻底解开心结,他大概也会安心配合治疗了。” 高菲淡然说道:“既然他已有女友,想来这么做的确不妥。再者说,当初规劝我不要再接近他,也是你和明成的意思吧?” 胡尚婷听出她语带微责,却又因为受了明成之托,一心想要玉成此事,便不能就此轻易罢手。 “师妹,常言道‘此一时,彼一时’,何况康成现在并无女友。”胡尚婷察觉到对方脸上渐现诧异的神色,顺势开导她道,“如果你指的是闻倩,那你就错怪他了。闻倩只是康成的师姐,而他那样做无非是想试探你呀。” 高菲如堕五里雾中,不知怎样表态才好。她仔细回想一下:那晚在旋转餐厅意外碰面时,难怪廖康成当着我的面对闻倩显得并不热络,或许是怕我信以为真吧? 此刻,高菲颓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约摸正是医院晚间探视的钟点。她扭头望向阚侃紧闭的房门,丝毫不觉闻倩有要走的意思,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许,这一切确是天意吧…… 林晶雨略侧过身去,不屑一顾地睨着闻敬天,状似随意地耸了耸肩。 “什么‘幕后主使’?你简直把我给说糊涂了。” 闻敬天猝然捉住她的手腕,狠命将她拖向卧室的房门。林晶雨惊骇异常,于奋力挣扎中歇斯底里地尖叫道:“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闻敬天臂力不俗,转眼便已将她揪扯入卧室,猛一甩手推搡到那帧遗照前。他剑眉倒竖,双目圆睁。 “我问你,美云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敢在她的遗照前赌咒发誓,说此事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吗?” 林晶雨心虚地抬起头,望向墙上的大幅黑白照片。阚美云温婉的笑容永远定格于二十九年前,定格在这幅精心保管的遗照上,也定格在时光隧道的最深处和闻敬天心中最柔软的角落里。 闻敬天直指着对方怒喝:“林晶雨,我再问你一遍:难道你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晶雨故作镇定地瞥向腕表,“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 “站住!”闻敬天侧身拦在她面前,断然截住通向房门的路,“我闻家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又岂容你随心所欲,肆意破坏?” 林晶雨扬头怒视着他,“你根本无权扣留我!” 闻敬天迎面回击道:“你更无权杀人于无形!” 林晶雨的眼底划过一丝惧意,闻敬天趁势探手钳住她的双臂,猛烈地摇撼着,“当年就是你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 林晶雨试图挣脱,皱眉咧嘴道:“快放开!你弄疼我了!” “你会有美云痛吗?”闻敬天低吼道,“你失去的只是不忠的丈夫,却害得她失去了一切!一切!” “你怎么知道……” 不等她说完,闻敬天愤怒已极地将她推倒在地,泪水模糊了双眼,头脑却无比清醒冷峻。 “再没有人知道闻倩的事,除了你!是你利用了她!” 苏翔越和赵芮灵遭遇车祸身故以后,彼时的闻竞天既要料理业务方始步入正轨的JT,又要分神照顾年仅两岁的幼女,时常捉襟见肘,力不从心。后经朋友介绍,他结识了当年为数不多的时装模特阚美云。 舞台之外的美云从不浓妆艳抹,锦衣鲜华,高挑的身架上只罩着合体的运动服,初次见面时给他的印象是纤细而柔弱,几乎不输“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的林黛玉,令他不禁心生爱怜。 某日,阚美云参加完时装队的表演,突然在后台晕倒就医,闻竞天匆匆赶往病房探视。从她欲言又止、断断续续的陈述中,闻竞天才得知她家境贫寒,自幼父母双亡,一直寄居在舅舅家中。弟弟青云大学刚毕业,经济状况十分拮据,生活上主要依靠她扶持照应,姐弟俩也算是相依为命。 以她沉静内敛的性格,虽不愿多在人前抛头露面,搔首弄姿,为了生计却也别无他法。这次头晕也是由于她一心为青云省钱,不忍在饭食上多做开销,导致长期贫血的缘故。 闻竞天暗自感叹:同样是幼失怙恃,同样是寄人篱下,我的身世与阚美云何其相似!而我们的姓氏写法竟又颇为相近,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他当即动情地握住美云的手,表明愿意尽心照顾她们姐弟。病榻上的阚美云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深深为其诚意所感,便默许了两人私定终身的情分。 考虑到闻竞天丧偶不久,加之阚美云在圈内小有名气,两人不约而同地决定低调完婚,因此公司中少有人知闻太太的真名和身份。婚 分卷阅读128 后,美云自愿放弃模特工作,在家安心侍奉老人,悉心照料继女。对于年幼丧母的闻倩,美云深感疼惜,对其视如己出,珍爱有加。 闻竞天喜得体贴恩爱的娇妻,女儿始获无微不至的母爱,他的心病便了却大半,JT的事业蒸蒸日上,继而美云怀孕有喜,闻竞天更是喜出望外,那段日子也成为他最怀念的温馨甜蜜时光。 然而,天难遂愿,好景不长。出乎闻竞天意料之外的是,悲戚的厄运正在悄然酝酿发酵,多舛的命途已在他前方暗设荆棘…… ☆、彷徨 闻敬天望着卧室墙上的遗照,默然长叹一声。 在与阚美云结婚前,他隐约感到苏翔越的遗孀林晶雨有意接近自己,却不以为意。闻敬天和苏翔越是大学同窗,而林晶雨则是晚他们一届的师妹。 当初还在校时,林晶雨就曾经属意俊逸倜傥、外冷内热的闻竞天,不过师兄苏翔越的苦苦追求又让她动了芳心。直至闻竞天与某文工团的当红花旦赵芮灵公开牵手,她才心有不甘地接受了苏师兄。 苏翔越和赵芮灵在私奔途中遇难身亡后,林晶雨表面上佯作悲伤,私心里却暗自得意,认定此乃天赐良机,她正可与闻竞天再续前缘。熟料,半路杀出个面若桃李、娇柔似水的阚美云,竟使闻竞天一见倾心。 因此,他对林晶雨或明或暗的示好都置若罔闻,不久后却发现林晶雨转而与阚美云热络起来。为了让美云开心解闷,他对此不置一词。 美云怀孕刚满四个月时,一日闻倩由外婆带去郊外游玩,却在半路遭遇车祸险情。为了保护三岁的小闻倩,外婆由于伤势过重在送医途中,不幸撒手人寰。而闻倩也因出血严重,危在旦夕。 那时,闻竞天仍在外地出差未归,阚美云心急如焚,连忙赶赴医院询问伤情,却骇然获知目前血库告急,正缺少闻倩亟需救命的B型血。美云确知自己也是B型,毫不迟疑地决定为闻倩献血,并对护士隐瞒了已有身孕的事实。 闻倩得救以后,孕前本就偶尔贫血的阚美云变得愈发虚弱,又一次晕倒了。闻讯之后,丈夫仓促间连夜赶回B市。在病房里,他抚着美云苍白憔悴的面颊,心中既爱又怜,既愧且责,真可谓百感交集,但在取回女儿的诊断报告时却惊诧莫名。 闻倩怎么可能是B型血呢?! 原来,闻竞天的亡妻赵芮灵是O型血,而他本人却是A型血。 那一刻,他顿觉胸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难以平息。他终于明白,闻倩并非自己的骨血,而是赵芮灵与苏翔越的私生女。可叹逝者已去,即使他想找当事人发火泄愤也是枉然。 更何况,闻倩的体内已流淌着爱妻阚美云的鲜血,犹如经历了一场隆重的洗礼,这使他对闻倩的态度逐渐发生转变。经过一番痛苦的纠结,他终于选择与命运和解,原谅了这个无辜的幼小生命。为了稳定美云的情绪,闻竞天对她讳莫如深,绝口不提闻倩的身世,只对她加倍体贴呵护,悉心照顾。 然而,命运的打击却旋踵到来,令闻竞天痛心疾首,追悔莫及,甚至为此更名为“敬天”。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愤恨地怒视着佯装无辜的林晶雨,感觉自己心上的旧伤复又开始滴血。 “美云对我说,那次她为闻倩献血以后,你曾去医院看望过她。当时我完全没在意此事,甚至还在心里感激你,以为你是真心为她好。不过,美云做事一向低调,就连和我结婚都没有几人知晓,何况是她与闻倩的血型?所以说,能看破其中隐秘的人就只有你了!” *** *** *** *** 阚侃与闻倩相对而坐,半晌无言。阚侃压制着心底的焦迫,再次瞥向墙上的挂钟,“你有什么话,尽管告诉我吧。是不是廖康成那家伙惹你生气了?” 闻倩吸了吸鼻子,轻轻摇头道:“不是,最近我都没见过他,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阚侃疑惑地倾身向前,“哦?这倒是有点怪了。” 闻倩忽而握紧他放在桌上的手,“我要跟你说的事情,完全无关他人。” 阚侃怔了一下,本欲抽回手去,又恐刺激对方本已脆弱的敏感神经,便也由得她握着。 “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闻倩直视着他,“阿侃,你始终没对我坦白过,六年前和我分手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阚侃默然垂下眼眸,正在踌躇要如何搪塞过去,只听她语调幽幽地继续道:“I am not whom you think I am.” 我不是你想到的那个人。 阚侃蓦然抬睫,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她。这句话与闻敬天揭示他身世时的说法虽仅一字之差,其背后的含义却截然相反。 “你的意思是?” 闻倩瞧着他惊愕的神情,轻轻颔首道:“当初你选择与我分手,后来又不告而别,大概就是因为闻敬天对你说破了身世之谜吧?” 阚侃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 分卷阅读129 其实,直到今天我才如梦初醒,”闻倩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耗尽全身的气力才勉强挤出一句:“我的身世才是真正的谜。” 阚侃赶忙倾身向前,满面关切地问:“这话究竟怎么说?” 闻倩顿感委屈满腹,未语泪先流,随后抬起朦胧的凄凄双眸,以喑哑的嗓音哽咽着回答:“我并不是闻敬天的亲生女儿,与你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们都被他给骗了。” *** *** *** *** “你骗过了我们所有人,”闻敬天面对着愕然无言的林晶雨,“尤其是温柔善良,又无辜无邪的美云。” 林晶雨不屑地撇了撇嘴,“你还说她无辜无邪?我苦心期盼了那么多年,本想着赵芮灵走后,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和你在一起,结果竟被她给抢了先,我和她到底谁比较无辜?” 闻敬天默然摇头,深感如果人活到这一步已是不可理喻的了。 林晶雨见对方寂然不语,以为他终究还是理屈词穷、心虚诚服了,于是斜着一双丹凤冷眼叫嚣道:“居然说我是什么‘幕后主使’,真不知你是不是眼瞎。” 闻敬天仰面长叹:“我不是眼瞎,而是当初太傻,轻易放过你一马。” 林晶雨惕然转眸道:“这话什么意思?” 闻敬天逼近一步,眼底燃烧着怨怼与愤恨,胸口起伏不息,难以再保持镇静了。 “美云即将临产时,却因误信恶人肆意散播的谣言,以为我在出差途中遭遇歹徒,不幸中刀身亡。可怜她突发高血压,最终导致产后大出血。阚侃出生没过几天,她……她就不在了……”闻敬天的面部肌肉不住抽动,仿佛即将一口吞没眼前之人。 林晶雨倒退一步,用冷酷武装起自己的心境。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闻敬天凄然冷笑道:“你是不懂,你不懂的事情实在太多!美云一直都在保护你,你知道吗?” 林晶雨高傲地将脸一扬,“你少信口胡说,我何需她的保护?” “她留给我的遗言说明了一切。不过,二十九年前我只得到一半,另一半直到最近才知道。” *** *** *** *** 阚侃注视着闻倩的凝愁泪眼,却不知该如何软语安慰。他再次将视线抛向挂钟,暗自期盼高菲尽早赶回,以便摆脱眼下尴尬奇诡的境地;然而,悬起的一颗心却又彷徨于纠结与矛盾之间,希望她不要撞见容易被曲解的这一幕。 “我能否问一句:你到底是谁?”阚侃语气和缓地问。 在前来寻他的路上,闻倩便已下定决心:既要拖延真实身份暴露的时间,使阚侃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又要尽量博得他的怜悯与同情。 “我是闻敬天抱养的孤儿,”闻倩低声嗫嚅道。 阚侃心底一颤,尽管他也曾设想过此种情形,可由闻倩口中说出来仍令人震撼不已,于是垂下了眼眸。 “你是怎么知道的?” 闻倩无法直言不讳,只得迂回地答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自有知情的办法。” 阚侃低声嗫嚅道:“抱歉……我不知该怎么……” “你不必道歉,”闻倩再次握住他的手,语调温柔而笃定,“其实你并没有错,错的人只是闻敬天。我始终相信,如果你愿意回头,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 阚侃不由得发觉,此情此景恰好应了那句话——我们先是在爱情中忘却时间,又在时间中遗忘爱情。当初,我被迫与闻倩分手,固然因为认定她便是我的亲生姐姐;如今时过境迁,而我对闻倩的殷殷深情,早已化作血浓于水的亲情深藏于骨子里,既无力转向,亦不可动摇。 更何况,阚侃从来都是个不肯自欺的人,既然与高菲有已执手到老之约,纵使一时因为隐恋不为他人所知,也绝不可轻言相负。 想到此处,他轻轻叹了口气,继而徐徐撤回手去,唇边随之牵出一缕歉然的浅笑。 闻倩惊讶地将秀眉微挑,花容失色道:“阿侃?你……” 阚侃神色庄重地说:“我很抱歉,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所以我们也只能向前看,再也没有岁月可以回头了。”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闻倩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的热泪,又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阿倩姐,请听我说句真心话,”阚侃尽量平心静气道,“如果蒙你不弃,我愿意认你做干姐姐,甚至仍将你视作亲姐姐,也会尽余生之力来照顾你。” 此言在阚侃心中已是分量极重的承诺,可闻倩依旧凄然垂泪,缓缓摇头道:“为什么?我真的不明白,你对我如此绝情,难道都是因为高菲吗?我们俩这么久的情分,难道还抵不过入职不满一年的小丫头?” 阚侃感同身受,颇能理解对方刚刚获知真实身世,与自己当年被骤然抛入的窘境与经历的挫败如出一辙,自然不会责怪她迁怒于高菲,却也不能全然不为女友辩护。 “我承认,高菲的确是我心仪的女孩,我们之间的 分卷阅读130 缘分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 “我不要听,不要听!”闻倩掩住耳朵,迅速跃起夺门而出。 霎那间,阚侃浑身不自觉地一震,倏然起身却僵立在原地,只异常惊恐地盯住门口。他几乎产生错觉,料想某人大概早已躲在门外,听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而拔足飞奔的闻倩即将与懵然无感的她撞个满怀。 在房门被忿然推开的那一刻,阚侃终于松了口气。门口外面空空如也,紧接着填补上的是闻倩狂奔的背影。 然而,阚侃却变得愈发焦虑起来。都已经这个钟点了,高菲为何还不回家?该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他顾不得去追赶闻倩,赶忙抄起手机查看,却发现杳无音讯。 阚侃正要拨打她的电话,新接收到的一条微信却意外地攫住他的视线,也搅乱了他的计划。他的内心不由得彷徨无措。 *** *** *** *** “遗言?”林晶雨面对着阚美云的遗像暗自心惊,“她的遗言和我有什么关系!” 闻敬天凄然说道:“可怜她至死还在维护你,不想让我知道实情。二十九年前,我从外地星夜兼程地赶回,美云已经离世。她弟弟青云转告我,姐姐的遗愿是希望儿子能在温馨平和的家庭环境中长大,请求我不要给儿子压力,就让他自由自在地长大,更不图他承袭家业。” “所以,你才会把阚侃托给他舅舅抚养?” 闻敬天无视她的问题,仿佛在自言自语:“美云大概已觉察到某人有意加害她,又担心那人会对儿子下手,才让他远离我和JT,以求平安自保。” 林晶雨撇一撇唇,“哼!你不要含沙射影,血口喷人。” “那只是二九年前的遗言,”闻敬天逼视着满面不屑的她,“直到阚侃得知真实身世以后,他舅舅才遵照姐姐的意思,对我和盘托出另一半遗嘱。” “哦?”林晶雨不由得心虚起来。 “我不怨恨任何人,只为自己太过轻信。请不要让任何人成为替我复仇的工具,因为我已选择原谅。”闻敬天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一字一顿道,“在她生命最后那段日子里,经常陪伴身边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林晶雨怔怔地望着遗像,二十九年前的一幕幕不期然地划过心间:阚美云挺着孕肚拉着她的手去商店,还为苏莱挑选了漂亮的小衣服;美云邀她和女儿苏莱到家里玩,一起为闻倩庆祝三岁生日;美云听她匆匆报告闻敬天出事的消息时,哀怨和心痛的凄凉眼神…… 闻敬天顿了顿,又继续道:“都说‘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从美云的话里,我虽听出你就是祸根,却仍深感自责,为此抱定决不再娶。我也明白,她不想将上一代的恩怨延续下去,连累了阚侃、闻倩和苏莱,甚至还包括受你挑唆利用的侄女——林间。难道你不嫌自己做得太过分么?!” 林晶雨骤然抬眸,“你知道我是林间的姑妈?” 闻敬天横眉冷哼一声,“只可惜我知道得太迟,被你抢先钻了个空子,可我绝不会让你毁了JT!” ☆、纷乱 林晶雨眼中流露着十足的怅然,嘴角牵带出一丝落寞的苦笑,显出大势已去的颓态。 “我自以为神机妙算,竟都没能逃过你的眼睛。不错,林间是我安插到JT的一颗棋子,因为与廖氏合谋的事机败露,被你逐渐削权之后,最终辞职投奔了廖氏。至于我女儿苏莱,我原本并不想利用她,谁知她与我想法竟不谋而合。可是即使如此,你都从没想过来找我兴师问罪。为什么你不来找我?为什么,为什么……” 说到最后,她情绪激动不已,紧紧抓住闻敬天的双臂,声泪俱下地猛烈晃动着。闻敬天长叹一声,神色镇定却态度绝决地扳开她的手指。 “林师妹,从前我一直愿意尊重你,包容你,希望你能获得幸福。只可惜,是我看错了人,也因此害了美云。你根本不值得我为你祝福。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们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 *** *** *** 依照胡尚婷在微信中的指点,高菲来到久已熟悉的那家私立医院,寻着了廖康成所住的病房。她在房门前呆立良久,只觉手臂麻木,似重千金,无论如何也抬不起去敲门。 正在踌躇难决之际,VIP单间病房内忽而走出一人,惊得高菲稍退后半步,连忙抬眸观瞧:那人一副既斯文、又干练的面相,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眸光中透出些许疑惑。 “小姐,请问您是?” 不等高菲答话,室内拉起的鹅黄色床帏后面传来不耐烦的一声:“至谦,我不见客!” 秘书任至谦抱歉地低头致意。 “对不起,您请回吧。” 高菲骤然碰了个冷钉子,略为发窘地说了声“打扰了”,正欲垂首回身,床帘子却刷拉一声,豁然打开。 “高菲?!你怎么……” 对方惊愕的话音方落,高菲也怔住了,转眸望向帘布 分卷阅读131 后面探出半个身子的病号。廖康成的右眼上蒙着白纱布,左眼艰难地睁大,带着无可名状的感激,又夹杂着难以置信的困惑。 任至谦扭头与BOSS对视了须臾,仿佛获得默许般地转过身,对眼前的陌生女子礼节性地点点头,随即与她擦肩离去。高菲抿了抿干唇,竭力稳住步子踏入病房,轻轻掩上房门。 她走近后才看得真切,廖康成可用的左眼中爬着血丝,脸颊也较以往更显清瘦。 康成使劲眨了眨眼,似乎仍在确认眼前是不是她的幻象。 “你怎么来了?” 高菲避开他的灼灼眸光,将一袋黄澄澄的柿子搁在会客区的方桌上。廖康成轻拍着床沿支吾道:“来……那个,请坐啊。” 高菲对他的细微举动视若不见,顺势贴边儿坐于会客的米色皮沙发,与他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宽敞的病房内落下尴尬的沉寂,两人皆半晌无言,最后还是廖康成打破沉默,指了指桌上的袋子。 “带了柿子啊?你没忘记我喜欢吃?” 高菲急忙解释道:“柿子是败火的。” 话音未落,她已发觉此言比他的问话更具深意,便又垂目不语了。这充分表明她深知对方的病况,而且是怀着关切之情前来探视的。 康成见状微微一笑,“是谁告诉你的?” “告诉我什么?” “我的病情啊。是明成还是婷婷?” 高菲迟疑一下,“这个并不重要。” 康成点点头,语气狡黠道:“说得也对,人肯来最重要。” 高菲听他越说越像歪理,冷着脸站起身来,准备扭头就走,刹那间瞥见病房门的玻璃窗口闪过一道人影。 康成连忙跟着起身,有些仓皇地喊道:“你刚来就要走?” 高菲怦然心惊,略定了定神,这才转回身来注视着他愕然的神情。 “你既然有闲心揶揄别人,想必病势已减轻了不少。我何必要戳在这里碍眼,又白白地耗费时间呢?” 康成的左眼中含着那个娇俏率真的她,不由得忆及当初两人相恋时的温馨甜蜜,心中百感交集。他歉然颔首道:“我最近眼病发作,心情不佳,刚才讲话太过唐突,给你赔罪了。” 高菲想起此行的正题,带着几分懊恼低声问:“你……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 *** *** *** 阚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赵华宇刚发来的信息是:侃哥,好久不见,刚才在我医院里远远地望见高菲了,她最近还好吧? 高菲去了赵华宇所在的那家私立医院?而且是这个钟点? 阚侃不露感情色彩地追问:这么巧啊,你在医院何处见到她的? 许久过后,对方才发出回复,不知是他刚才在忙着别的事情,还是在琢磨该如何措辞。 她好像是来眼科病房探视朋友。 阚侃愈发感到疑惑:此前她自称忘带钥匙,嘱咐我先回家开门,可她为何又折去医院探病呢?再者说,近来似乎没听她提起有朋友在眼科就诊,难道今日之行是临时起意的么? 阚侃在空落的客厅中来回踱步,步子越来越凌乱,心中也越发焦躁难安。午后与常轼的“非常”会面已令他心力交瘁,满腹疑虑;傍晚闻倩竟乍然现身,含泪诉说其真实身世,又使他感喟莫名,回首往昔;此时,高菲出其不意地赶往医院探病,却不知她到底看望何人,可有隐瞒? 阚侃憋闷得心头发慌,终于鼓起勇气拨出了她的号码…… *** *** *** *** 廖康成跌坐回床沿上,苦笑着摇摇头,“还能怎么样呢,反正瞎不了的。他们就喜欢小题大做。” 高菲也不知这个“他们”指的是医生,还是他自己的家人,便顺口问了一句:“怎么小题大做了?” “只是视网膜脱落,做个小手术罢了,”康成无所谓地撇了撇唇角,将目光别向墙上的挂钟,仿佛在谈论与己全然无关的琐事。 “不会是……和那次爆炸有关吧?”高菲歉然嗫嚅道。 念大二时,她与来访的廖康成在学校就餐,食堂的瓦斯却意外爆炸,康成不顾一切地飞身扑救,这才使她毫发无损。想起千钧一发之际,他为护住自己被飞溅的玻璃碴划伤了右眼角,高菲仍不免心有余悸。 “怎嘛?”廖康成斜睨着她,提了提唇角,“如果我回答大有关系,为了你我差点眼盲,你愿意照顾我一辈子吗?” 高菲惊愕地睁大杏眸,眼神复又转为黯淡。 “如果真是欠了你的,我会想办法偿还……” “你打算怎么还呢?”对方起身凑近一步,“难道会以身相许?” 高菲坦然直视着他,语气郑重道:“如果你再想入非非,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此刻,手机铃声乍然响起,病房内的两人皆是一惊。高菲低眉瞧向手机,窘得蹙起眉来,同时咬紧了下唇。 “怎么了? 分卷阅读132 ”康成好奇地扬了扬眉。 高菲无法坦白直言,表明阚侃对她私自看望前男友毫不知情,于是快步走出房门,半掩着话筒接起来。 阚侃按捺住满腹的焦躁,故作语调闲适道:“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呀?” 高菲低声回答:“不好意思,刚才路上有点事,耽误了一会儿,马上就回。” “那好,”彼端仿佛轻吁了一口气,“对了,你在哪里?天黑路不好走,我开车去接你吧。” 身后的病房门忽而洞开,惊得高菲蓦然转身,一边惶急地退开半步,一边将食指立在唇前,示意廖康成静音。 康成遥指着坐在过道长椅上低头看手机的任秘书,以口型对她一字一顿地暗语:“让——他——送——你。” 高菲于慌乱中愣了一下,这才搞清楚他在说什么,只听耳畔传来有些急促的呼唤:“喂?你还在听吗?” 高菲连忙应道:“在!那个,你不用接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我……我要去赶车了啊。”随即以迅雷之速挂断电话,生怕廖康成惹出是非,成心要她难堪。 廖康成倚着门框,缓缓摇了摇头,“你这么急着挂断电话,是因为不信任我?” 高菲想起分手的往事,仰起脸来回敬他一句:“当初你又可曾信任过我?” 康成眨了眨眼,低低地说道:“现在想想,也许是我错了。” 高菲再次怔住:廖康成唯一露出的左眼中不期然地闪着歉疚与自责,平日一向高傲的廖总语气中难得地透着真挚和诚恳。 “当年,你究竟为什么不相信我?”高菲的声音不禁发颤。 廖康成无奈地笑笑,耸了耸瘦削的肩膀。 “我接到一通神秘电话,那人自称老X,说了很多中伤你的话……再加上你不肯和我……”他神色隐晦地顿了顿,“因此我才会起疑的。” “老X?!”高菲惊诧地重复了一遍,“那人是男是女?” 廖康成凝神回忆道:“对方使用了变声器,听不出来。” 高菲顿觉天旋地转,不禁瞪大双眸,“所以你宁可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我,是不是?” 康成听出她的语气颇为受伤,心中虽然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这……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只想谢谢你。你知道么,自从住院以来,看望我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已经把好话说尽,我感觉自己大概真要瞎了似的,心里总会不自觉地紧张,火气也更旺盛,”他转眸凝视着高菲,“你是唯一不把我当病号看待的人,唯一敢于顶撞我的人,也是唯一被我送到门口的人。” *** *** *** *** 辞别廖康成以后,高菲疾步向外走去。由于心绪烦乱不宁,她走出一段路才惊讶地发觉,在偌大的医院中已走错方向,误打误撞地来到产科附近。她拍了下脑门,正要转身另觅出路,却发现远处有个熟悉的背影。 为避免意想不到的尴尬,高菲自然而然地收住脚步,闪身躲在一个转角处。她仔细一望,惊骇得屏住了呼吸。天呐,那不是徐晨星吗?只见晨星俏丽的背影倚在护士站前,正和一位值班护士讲话,手中捏着一张类似B超单的纸页。 随着纸页的边缘一晃一晃的,高菲感觉自己的心也一上一下的,终于明白为何“忐忑”二字是那种写法了。她暗自琢磨着:不,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徐晨星也可能是来帮别人问诊的。 高菲离得比较远,实在听不真切,既羞于靠近,亦无法靠近。徐晨星边说边点头,接着将纸页小心折好,收进了挎包,眼看即将转身离开。高菲急忙扭头避到洗手间里,直待对方的脚步声远去才出来。 高菲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走向护士台。 “您好!我有个朋友住在这里,但我忘记是哪个病房了,可不可以请您帮忙查下?” 值班护士抬眼微笑,“请问您要找哪位?” “徐晨星,徐女士。” 护士低头核对完住院人员的信息,偏头疑惑道:“好像没有您说的这个人啊。噢,对了!刚才有一位来咨询的女士,好像是姓徐,名字我没注意。” 高菲奇道:“哎?这么巧,那大概是我搞错了。你们这里也可以拿B超单替别人咨询问诊吗,比如刚才那位女士?” 护士微微皱眉,“最好还是本人来吧,刚才那位也是她本人咨询的。” 高菲点头致谢后,迈着疲惫的脚步,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医院。 *** *** *** *** 走在寒风凛冽的街头,高菲心中久久难以平静。徐晨星竟然怀孕了!这还真是头号新闻呢。应该就是她和秦沐平的孩子吧?两人既已修成正果,有了爱情结晶,看来我当初或许是多虑了。也不知他们今后有什么打算……会很快结婚吗? 想到婚姻,高菲的心底忽而涌起一阵莫名的悸动,复又记起阚侃在机器人八音盒店里送她的那枚铂金戒指,想起戒环内镌刻的GG和KK字样。阚侃深情 分卷阅读133 款款的话音犹在耳旁回荡。 ——尊敬的高菲小姐,亲爱的加菲猫同学,这才是我想送给你的新年礼物,请问你愿意接受你的K先生吗? 那次应该就算是他正式求婚了吧?高菲突然好想赶快回到他身边,紧紧地抱住他,依偎在那温暖宽厚的怀抱中,诉说种种浪漫的遐思,共同勾勒出美好的未来。 高菲走到阚侃的公寓前,正欲抬手敲门,房门却忽地被拉开了。她一惊之下,蓦然抬头,只见对方眉头微蹙,似有不豫之色。 高菲奇道:“你开门时间怎么卡得这么准?” 阚侃略偏了下头,语气平平地回答:“楼道里安装了智能感应器。” “噢,这样啊。”高菲一边弯腰换鞋,一边连声致歉,“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让你担心了吧?” “这么晚了还堵车,路况真是够糟的,”阚侃转身向客厅走去,信口抛出一句,“你去哪儿了?” ☆、心累 在归家途中,高菲便已打定主意,如果阚侃问起自己今晚的去向,比当坦率如实作答。 “噢,我去了趟医院。” “你去医院了?”阚侃稍显惊讶地转头,仔细上下打量着她,“你哪里不舒服吗?” 高菲随手放下挎包,摇头微笑道:“别担心,不是我自己啦。有个朋友病了,我去看望一下。” 阚侃轻舒了口气,走到近前握住她的手。 “你的手这么凉,自己也别太大意了。那位朋友不要紧吧?我认识吗?要不改天我再陪你一起去?” 高菲避重就轻道:“只是动个小手术,已经基本康复,很快就要出院了。”她的笑容温柔而明媚,“阿侃,谢谢你啊。我害你替我担心,而你还在为我的朋友担心。” “没什么,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阚侃转身倒了杯热水,待她接过以后,又伸掌环住她握杯的手,暖暖地为她捂了一会儿。两人默默无言地相视片刻,高菲突然发觉,他的唇边虽然挂着笑意,眼中却隐隐透出些许惆怅,模糊了平日明亮澄澈的星眸,让人几乎错觉地以为那是迷离的泪光。 高菲略感惴惴地问:“怎么了?” “唔,”阚侃犹豫了一下,“没什么,可能是……最近有点累了吧。” 高菲从他温热的掌中抽出一只手来,轻轻抚着他的面颊。 “那就早点休息,明天是节后第一天上班了呢。你觉不觉得,这七天的假期真是既短暂又漫长,让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阚侃思及纷纷扰扰的种种隐情,心绪惶乱,郁郁难解,最终却只低低地叹道:“是啊,你算是说到我心里去了。” 高菲躺在床上,忽而想到那本藏于枕下的日记,再次坐起取出本子,晃了晃上面的小锁,无奈地翻开扉页。 我是一座荒岛,却不愿就此荒废一生。 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日记簿的主人才会写下这样一句话呢?高菲的脑际一片空白,对着自己映在墙壁上的影子默然摇头。今晚,阚侃的眼神总令她有些不安,她怀抱着日记本思忖良久。 没有男人会不在意关乎心仪对象的那些卑鄙谣言对吗?阚侃真的会对此无动于衷么?倘若他确实不在乎,会不会是因为他也没有那么在乎我了呢?而失落的我是否也会因此成为一座荒岛?我的心真的好累…… 高菲躺下慢慢合眼,感到眼角渗出一滴热泪,在滑过太阳穴时渐渐冷却,终于滚落耳畔。在阒寂无声的夜晚,啪嗒一声,那滴泪掉在枕上,听得真真切切。 当夜,待高菲入睡后,阚侃打着手电,蹑手蹑脚地摸到位于书房的保险柜前,仔细地输入开启密码。怀着复杂的心情,他悄然检视了一番柜中的“藏品”——一只蜂胶喷剂的空瓶,一盒水晶相框的碎片,一张Swanna咖啡厅的票据,还有……常轼留给他的那件带着血痕的旧衣。他轻轻合上保险柜门,满心企盼自己也能将所有烦忧与过往回忆一并锁起。 每个夜晚,世上总有些人注定难眠…… 徐晨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不停地飞转着各种念头。今天,我已在医院做了检查,下一步就是如何利用常轼和秦沐平了。她已然忘记,曾几何时自己每次想到要“利用”常轼,都会伤心不已。毕竟,那是她豆蔻时代的初恋,是少女心口的朱砂痣,也是她梦中窗含的白月光。 徐晨星翻了下身,下意识地抚了抚小腹。然而,常轼从未钟情过我,从来都没有!他对我也只有利用罢了!他眼中只有高菲一个,甚至在与柯耐骤然分手后,也没见他像当年高考后寻不到高菲那样失魂落魄。 至于秦沐平呢……徐晨星不觉皱了皱眉。凭心而论,他对我的一番情意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可总觉得他有事瞒着我。那会是什么呢?别的女人吗?他生得一副天真无邪的大阿福模样,对我也百般温存体贴,他会背着我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无论如何,谁也不能阻止我实施这个计划,我要让他们看到复仇 分卷阅读134 的魔法…… *** *** *** *** 年后第一天,阚侃不露声色地在部内大会上宣布,常轼即将调任市场营销部,又语气平静地对他为部门所做的贡献表示肯定。在HR饭团群里,接替苏莱的群主潘馨予MM张罗着为常轼举行欢送宴,阚BOSS则由得她们去热闹,对此不置一词。 高菲接手了几个新的合作项目,主要是与康复机器人有关,她心中时常记挂着福利院的孩子们,做起这些项目来也格外用心。她几次想对阚侃提议,再同去福利院看望小松他们,由于总是加班却也无暇抽身。 某天晚上,高菲胡乱填了几口藜麦沙拉,啜完已冷掉的外卖咖啡,继续整理需要闻总裁签署的项目文件。秘书阮雨蒙去欧洲度假一周,高菲望了望她空荡的工位,忽而记起她总会替总裁订晚餐,而闻总今晚似乎还没用过餐。 糟了!这位姐姐也忒心大了,居然都没提醒我。 高菲赶忙起身,小心地敲了敲办公室门。 “进来……” 高菲听到熟悉的声音,心底却为之一颤。那个话音夹带着几分痛楚,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定了定神,试探着慢慢推开门,只见总裁倚在高背转椅里,脸色略有些苍白。 高菲迟疑道:“总裁,您……还好吧?” 闻敬天蹙着眉,微微点点头,却没有开口。 “请问您需要订餐吗?” 闻敬天轻轻摇头道:“不用了。” “噢,打扰了。” 高菲正欲扭头离去,忽而瞥见总裁表情痛苦地按住肚子,将椅子转向了窗外,背对着她。高菲犹豫一下,只是默默合上了门。回到工位后,她本想集中注意力继续加班,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总裁今晚似乎身体抱恙,也不知要不要紧?我该不该多关心几句呢?她深知许多男人都不愿在女人面前示弱,身居高位的男性尤甚。前思后想,她还是决定暂且作罢。 高菲回到公寓时,阚侃正在国外网站上浏览智能机器人的相关信息,从屏幕上抬眼望望她疲惫的身影,刚欲起身相迎,又按捺住心底的冲动,只淡淡地问道:“又加班了?” “嗯,最近忙着三个康复机器人的项目,”高菲的双眸忽而一亮,“对了,LOKA在福利院那边的试验进展如何?” 阚侃专注的目光仍深锁在屏幕上,不时敲击着键盘。 “听说福利院已传回几组对比数据,技术部应该还在分析确认,后续会着手优化程序吧。” 高菲笑着摇摇头,走过去温柔地按摩着他的双肩。 “吃过晚饭了吗?” 阚侃信口答道:“当然,毕竟都这个钟点了。” 高菲略感无奈地偏了偏头。 “我听说,职场白领患胃病的几率增高了不少,你可不要一忙起来就忘记饭点儿哦。今天,总裁好像胃不太舒服呢。” 阚侃移动鼠标的手停住了,视线在屏幕上定了一阵,这才回过神来,貌似漠不关心地低声应道:“噢,是么。你也多注意身体。” 高菲又继续道:“我发现,秦湛平对自己挂帅的项目确实特别上心。” “怎么说?”阚侃终于抬起眼帘,好奇地注视着她。 高菲仰靠在沙发上回忆道:“自从搬上顶楼,总裁允许我开通了科研实验楼的门禁卡。前几天晚上,我加班中途起来活动,顺着连廊走到实验室。透过窗玻璃,我看到了公司新近研发的多款机器人。在金融实验室里,我发现秦湛平好像是在亲自测试一款机器人。” 阚侃琢磨片刻,“那倒是不足为奇。他虽身为技术总监,但对于某些关键的具体问题,免不了要亲自过问一下。” 高菲微蹙着眉,“话虽如此,不过令我惊讶的是,那天晚上他独自在搞测试。” “就他一个人?”阚侃心底闪过一丝莫名的异样,“那他看到你没有?” “应该没有。他背对着实验室大门,根本没有回头。” 阚侃想了想又问:“你看清他测试的是哪款机器人了吗?” 高菲凝神回忆,“唔,虽然远远地隔着门,但我用心细瞧了两眼,应该是JT4869号。” “那是什么?” 高菲微微一笑,促狭地半眯起双眸。 “呦,什么时候阚总也开始关心起技术部的事来了?” 阚侃索性起身坐到沙发上,与她并肩促膝。 “我不是关心技术,而是关心你。” “还说不关心技术呢?”高菲将视线瞟向他笔记本满屏的AI信息,又极其认真地转眸凝视着他,“阿侃,虽然你已经离开技术部门,可我感觉你从未中断对AI前沿动态的密切关注。既然你心向往之,为何不替自己争取呢?秦湛平或许资历丰富,可我坚信你一定能胜过他!” 阚侃狡黠地抿了抿唇,一把搂住她的肩膀。 “在你眼里,我真有那么好?” 分卷阅读135 高菲轻捶着他的手臂,“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别打岔好嘛。” 阚侃仰头笑了笑,又无声地摇摇头。 “你还有什么顾虑?”高菲奇道,“都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即便在JT无法实现理想,你也可以选择单飞,不是吗?” 阚侃点了点她的鼻子,又将脸凑近她。 “身为总裁秘书的高小姐,这是在公然鼓动我跳槽?就不怕总裁大人怪罪你吗?” 高菲拍了拍他的胸口,“首先,我们是私下闲聊,不算‘公然鼓动’;再说,凭心而论,你真有那么惧怕总裁吗?” 阚侃垂下眼帘,沉默着握住她的手,心中踌躇不决。 我该怎么说呢?难道就此告诉她,总裁大人便是我的亲生父亲吗?不行,现在时机尚不成熟。她曾表示不愿嫁入豪门,如果我仓促坦陈一切,她会原谅我此前有所隐瞒么?另外,她与常轼的那段公案尚无定论,也不知是否已然了结,我还需留意观察…… 高菲见他凝眉不语,抬手抚平了他的眉心。 “你瞧你,才三十,两道眉毛中间都快凑成个‘儿’字啦。” 阚侃捉住她的手,轻吻了一下。 “噢,要凑成‘儿子’是吧?” 高菲解读出他话里眼中的揶揄之意,顿时羞窘交加,想撤回手去狠捏他的脸,再怼回一句“想得美”,却被他顺势一扯,紧紧抱在怀里。 阚侃揉着她的面颊,嘻嘻一笑问:“真不想生儿子?” “烦人,说什么呢……”高菲的脑袋在他肩上使劲蹭了蹭。 “哎哎,别蹭啦加菲猫,容易掉毛!”阚侃佯装讨饶般地举起双手,仰面大笑起来。室内回荡着两人的笑声,另一个声音也在阚侃心间响起:我们可否就这样懵懂下去,不再追究什么过往?只要欢乐,不要忧伤…… *** *** *** *** “找我有事?” 常轼如约而至,与徐晨星隔着咖啡桌相视而坐。 折起的白纸丢了过来。常轼犹豫一下,拿起展开发现是医院的B超报告。他仔细看看,上面清楚地显示着徐晨星怀孕已两月有余。 常轼的手不觉有些微颤,充满戒备地抬起眼。 “你什么意思?” “你不识字吗?”徐晨星面露微哂,“还需要我多作解释?” 常轼将报告甩在桌上,“这能证明什么?难不成你想讹我?” 徐晨星不怒反笑,“推算起来,那段时间沐平刚好出差,唯一的解释也就只有你了。” “你!”常轼瞠目结舌,良久才将视线别向窗外,“我不信。” 晨星倾身向前,“奉劝你别‘不见棺材不落泪’,非把人逼到滴血验亲那一步。” 常轼猛然起身,拽住她的胳膊用力向店门拖去。两人缠打着刚出店门,徐晨星尖叫着甩脱了他的掌控。 “干什么呀你!” “少废话,带你去医院!” 晨星闪身避开他再次探出的利爪,“我不去!” “那你要怎样?”常轼狠狠瞪视着她。 “我要你娶我!” 常轼当即怔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眼中如欲喷火,难以置信地慢慢抬手,颤抖着指指对方扬起的鼻尖。 “你个神经病!” 望着常轼忿然远去的背影,徐晨星假戏真做地捂住脸,肩膀耸动着倚墙蹲了下去,指缝中渗出了泪水。忽然,晨星感到有人快步赶来,一把扶起又搂住她。 “怎么了晨星?”秦沐平语气惶急,“刚才是谁跟你吵架?” “沐平,”晨星伤心地呜咽着,“你怎么才来啊?有人欺负我……” “有我在啊,没事没事。”沐平不住地抚着她颤动的脊背。 晨星软绵绵地靠在他胸前,“沐平,你一定要帮我。” ☆、密钥 秦沐平送徐晨星回到她公寓,麻利地从橱柜中取出茶具,泡好花草茶递给黯然失神的女友,又拍了拍她的肩。 “趁热喝了吧,可以安神。” 徐晨星啜了几口,忍不住又泫然欲泣,秦沐平赶忙坐下搂住她。 “好了,没事的。有什么委屈,慢慢告诉我吧。” 徐晨星使劲吸吸鼻子,没好气地抱怨道:“都怪那个讨厌的常轼!” 沐平奇道:“常轼?他是上次剑道场的那个……” “没错,”晨星忿忿不平地接口,“就是他把你打伤的。你知道吗,平时在公司里,他就时常骚扰我,尽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刚才在咖啡店等你,他居然又跑来纠缠,还扯着我要我跟他走。我不听他的,责怪他上次伤你是因为他嫉妒,结果他却骂我是神经病……” 沐平交抱着双臂,沉吟片刻后,握住她微微发凉的手。 “你先不要激动,如果是职场性骚扰,你完全可以报告人力资源部,通过正当手 分卷阅读136 段保护自己啊。” 徐晨星不屑地瞥他一眼,“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样一来闹得人尽皆知,我以后在公司怎么有脸混啊?” 沐平皱眉道:“你们人力部不至于吧?” 晨星侧目反驳他:“怎么不至于?我曾经跟你提过,前段时间我的闺蜜苏莱,不就是被她们HR的人给逼走了吗?” 沐平犹疑着说:“那你打算怎么办?离职另觅出路吗?” 晨星霍然起身,“绝不!不能就这样被他看扁,以为我是落荒而逃。再说,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恐怕他会一直阴魂不散,我也于心不甘呐!”接着,她复又坐下,摇着男友的手臂,“沐平,你答应过要帮我的,而且你也必须帮我!” 她从抽屉中取出私立医院的检查报告,塞到他手上。沐平打开一看,使劲揉了揉眼睛,随即惊喜地抱住她转了个圈。 “我们有孩子了,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是真的?” 晨星扳开他的手嗔怪道:“都快要当爸爸的人了,怎么自己还像个孩子!” 沐平搔搔鼻翼,羞涩地笑了,晨星换上恳求的娇柔语调。 “沐平,为了我们俩的孩子,为了我们一家能过上太平日子,你可得好好帮我出了这口恶气。不然我心情抑郁,连胎都坐不稳。” 沐平毅然颔首,“那个常轼简直欺人太甚。说吧,我们该怎么做?” 午夜时分,晨星躺在床上听着枕边人均匀的呼吸,偶尔迸出的鼾声,渐渐感到无比安心,甚至有些感动。能真正带给我幸福的男人,或许一直就在我身旁?不,复仇计划尚未执行完毕,我绝不能就此收手。 她颇为得意地想起,自己从两家医院开出B超证明,没想到如此轻易就骗过了别人。面对常轼时,她取出的是公立医院的检查结果,即根据她的真实孕期开具的;向沐平出示的那份私立医院证明,则是她谎称末次例假的日期后所得。因此,两份检查报告显示的孕期相差了一个月,沐平对此却毫不知情。 徐晨星侧眸凝视着沐平,窗外皎洁的月色为那张娃娃脸涂抹上一层奶白的光晕,于周围的暗夜中更透出三分稚气。晨星轻抚着小腹,长长地吁了口气:倘若当初真是怀上了沐平的孩子,或许我还会考虑留下;然而这一切终究是场孽缘,孩子,只可惜你投错了胎…… *** *** *** *** 周末,高菲特地早早起床,准备了营养品相俱佳的丰盛早餐,有三文鱼牛油果藜麦沙拉、黄油烤全麦面包片、养颜八宝粥和自制焦糖布丁。 阚侃听见厨房里叮当作响,又闻到吐司飘香,便好奇地迈出卧室。他笑望着高菲忙进忙出的匆匆身影,又瞧瞧簇新的红格桌布上摆放的精致餐点,顿时忍俊不禁,笑容可掬道:“田螺姑娘,请问我是不是穿越了一把,走错了房间啊?” 高菲亦嗔亦笑地抛个眼风给他。 “走错啦,那你就再穿回去呗。” 阚侃紧走两步抱住她,随手抄起一小块牛油果塞入口中。 “舍不得,今生就在此落脚了。” 高菲忙拍落他再次探出的“馋爪”,故作嫌弃地撇了撇嘴。 “快去洗手啦!” 阚侃满脸无奈地耸耸肩,“我冤枉啊,才刚起床就必须洗手?谁定的规矩啊?” 高菲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大厨定的,不听没饭。” 两人相视而笑地品着中西合璧的早餐,阚侃瞥见高菲忽闪的翘睫和垂落的卷发,忽而以手支颐,用颇为欣赏的眼光凝视着她。 高菲被看得难为情了,不觉放慢咀嚼的动作,疑惑地斜了他一眼,继而抬手摸摸唇边。 “我脸上粘了东西?” 阚侃噗嗤一笑,“没有,你很好。” 这句一语双关的答话把高菲也逗笑了。 “那你紧盯着我干什么?还在确认是不是真的穿越啦?” 阚侃想了想才说:“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商量?” 高菲持叉的手凝在半空,羞赧地支吾着:“你……你怎么知道?” 阚侃得意地笑了,“这么一桌丰盛的早餐,我平时可是求之不得。想来你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哇。说吧,什么事?” 高菲低下头,用叉尖戳了戳三文鱼,“那个,我打算近期搬出去住……” “怎么又提这事?”阚侃稍显出几分不悦,“难道我有什么做得不够好,让你仍旧放心不下?” 高菲赶忙抬眸,笃定地摇摇头。 “不是的,你误会了。一来是我最近经常加班,回来太晚怕影响到你;而且节前就同你解释过,我想在年后单独租房,无非是期盼将来能堂堂正正地公开我们的恋情。” 阚侃忆及上次那番争论,不愿再多纠结于此,只委曲求全地蹙眉点头。 “既然如此,我会帮你找好房子,但别离我太远,彼此方便照应。” 高菲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我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理解万岁’。” 分卷阅读137 “得啦大厨,这下可以安心吃饭了吧?”阚侃扯出一丝苦笑,“不过你最近的确经常加班,倒也挺辛苦的。我提议约上孙医生和赵医生,明天一起去滑雪、泡温泉吧。” *** *** *** *** 雪道上反射的耀眼白光与阚侃身上的红色滑雪衣相映,在高菲看来显得格外醒目。此前,她已见识过男友神射手般的高超技艺,他在剑道场上惊鸿一现的矫捷身手也令人叹为观止,却不曾想他在雪道上也是傲人的高手,他轻松自如地驾驭着单板,显示出冲浪般的洒脱飘逸,又有驰骋雪海的刺激震撼,堪称赏心悦目。 阚侃指导女友如何保持平衡,如何直线下滑,以及刹车和转弯等技巧,高菲忽而想起他指点自己射箭那天两人一吻定情的情景,不由得面红耳热,心跳加速。过了一阵,远远传来久违的招呼声。 “侃哥,好久不见!还是帅得无以复加啊!” 原来是赵华宇到了,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高菲抬眼细瞧,一袭深蓝色滑雪服的是孙博韦,正与他说笑的女子有些眼熟……咦?那不是大学时的校友高芙嘛! 高菲心底蓦然一颤:在廖康成雇佣的私家侦探偷拍的照片中,高芙也是当事人之一,看似与秦沐平关系亲近暧昧。她怎么也来了?阿侃不是说只邀请了孙、赵两位医生吗? 孙博韦指着明眸皓齿的高芙,对阚侃和高菲笑道:“这位是我的表妹高芙。她酷爱滑雪,听说了咱们的活动非要跟来,不会见怪吧?” “当然不会。” 阚侃客气地与高芙打了招呼,见她柳眉杏目,顾盼生姿,竟与高菲清水出芙蓉的容貌有些相近,好似一对姐妹。等一下!她叫高芙?这名字怎么听着耳熟呢……对了,据高菲母亲说,她上幼儿园时曾回护过一个意外将她打出鼻血的女孩,似乎就叫高芙,不知是否为同一人。 高芙偏头冲高菲一笑,“阚总的女朋友看着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高菲虽不记得童年琐事,但想起她与秦沐平有暧昧之嫌,亦不愿谈及大学生活,便只淡淡地回答:“也许吧,我不记得了。” 孙博韦察言辨色,忙岔开话题:“我们刚才也已经滑了一阵,大家稍微玩玩,就去泡汤吧。” 不知为何,高菲自与高芙见面,总是隐隐感到不安。她不禁暗自琢磨:当初,秦沐平有意接近的人应该就是高芙吧,只是一开始将我错当成了她。然而,她和秦沐平的关系究竟如何?与出现在照片中的另外三个女孩又有何关联? 在更衣室中,高菲思前想后,竟而忽感腹痛。她曾经读到过,人体内的迷走神经过度兴奋时将促使胃肠分泌大量具有腐蚀性的消化液,进而对胃肠造成强烈刺激,引发肚腹疼痛。 她擦擦额上沁出的冷汗,索性不准备下水了,可又怕阚侃等得焦急,于是披着厚厚的浴巾坐在汤池畔休息,怔怔地望着高芙露于水面之上的凝脂肩背。阚侃见她凝眉坐于池边,信步走过来拍拍她的肩。 “你在岸上怎么泡法?” 高菲正欲稍作解释,忽然瞥见他身后紧跟着赵华宇和孙博韦,便羞涩地别过脸去,轻轻摇头低声道:“我有点不舒服,怕扫了大家的兴,你们不必管我,自己去泡吧。” 赵华宇闻声赶到她面前,俯身微笑道:“现场就有两位医生,怎能袖手旁观呢?” 孙博韦也跟着探身询问:“高小姐,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高菲无奈地仰起脸,本想以一句“没事啦真受不了你们的职业病”将窘态搪塞过去,却意外发现孙医生的脖颈上垂下一个颇为别致的吊坠:外表是澄澈透亮的倒水滴状琥珀,里面竟封着一枚小小的银色钥匙! 高菲一时语塞,仿佛被施了催眠术般,只顾注视着眼前那个微微摆动的神秘吊坠。阚侃满面关切,试探地摸摸她的额头。 “你没事吧?” 高菲恍然想起那本带锁的日记,却又难以置信天下竟会有如此巧合,于是喃喃低语道:“孙医生,你这个坠子看起来好特别哦。” 阚侃和赵华宇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孙医生光洁的脖颈与宽阔的胸膛,那里的确挂着个精致的吊坠。赵华宇捏住细加端详,神色诡秘地一笑。 “哎呦,贴身携带,应该是嫂子送你的吧?瞧你们这狗粮撒的,真是成心气我啊。” 阚侃也留意到坠子里的钥匙,低低地“咦”了一声。 孙博韦拍落师弟的手,又下意识地裹紧浴巾,语气中透着微责:“你有空啰嗦,还不快帮高小姐检查一下?” 高菲赶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没什么大碍,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阚侃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勉强,招呼着他们两人下了汤池。过了一阵,高芙围着浴巾上岸查看微信,顺便坐在高芙身旁闲聊。 “我们以前见过,你是T大毕业的吧?” 高菲看着面若桃李的高芙,浅浅地笑道:“你也是吗?” 高芙甩甩披着氤氲湿气的长发,语 分卷阅读138 调十分闲适。 “绿色协会组织过插花艺术节,我记得那时候见过你,好像还跟你是老乡呢,不记得了么?” 高菲早已回想起这些细节,只是碍于对方与秦沐平的晦涩牵连,不愿直面承认罢了。此时她主动提及,高菲便坦然应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原来既是校友又是老乡,咱们真是有缘,还得多谢你表哥孙医生对我的照顾。” 高芙向孙博韦那边望望,自豪地点点头,“嗯,表哥一直都是个热心人。” 高菲状似随意地问:“你毕业后怎么样?在哪里工作?” 高芙笑答:“马马虎虎啦,在金堂广告公司。” “那真是太巧了,”高菲惊讶地扬了扬眉,“你们公司和我所在的JT也有不少合作呢。” 两人渐渐打开话匣子,越说越投机。高芙向阚侃的方向撩了一眼,继而幽幽叹息道:“我真羡慕你啊,居然和BOSS谈恋爱。” 高菲趁机追问:“你长得这么美,想必有许多追求者吧?” 对方垂目盯着汤池,略一踌躇后,随即又发感喟。 “唉,只可惜多半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其实,最美好的爱情不是众星捧月的追求,而是你只倾心一人,那人偏巧也爱上了你。” 高菲心想:不知她是否暗指秦沐平三心二意,无法从一而终?无论如何,对于她表兄孙博韦的那把密钥,我还得留心探询才行。 ☆、梦呓 高菲望了望正在汤池中与阚侃说笑的孙博韦,又转眸对着高芙。 “你跟表哥的感情很好吧?” 高芙微笑颔首,沉浸在回忆中。 “对啊,表哥比我大八岁,小时候他教我读书写字,爸妈忙不开时送我上学,别人欺负我时他替我打抱不平。考大学那年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到B市来,因为表哥就在这里。” “你们兄妹情深,才真叫人羡慕呢。” 高菲念及自己原本也会有个弟弟,可叹母亲当年碍于照料生病的她,无暇亦无心再次生养,只得背着家人偷偷堕胎。母女之间虽已借由阚侃的偶然发现化解了心结,高菲至今想来仍深觉悲惋填塞心胸。 高菲故作闲来一笔,随口轻松笑问:“你哥的吊坠看起来的确很特别,真是嫂子送的定情物啊?” 高芙笑着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他从没对我提起过。”她默然低下头去,仿佛在为自己向来敬爱的表兄有所隐瞒而怅然若失。 高菲敏感地察觉到了,便三言两语将话题引开,转而向她请教单板滑雪的技巧,对方也慢慢恢复了谈兴。 在不远处的汤池中,阚侃与两位医生也相谈甚欢,他心有灵犀地觉察出高菲自从见到那枚钥匙吊坠,神情中隐隐透出一丝疑虑,于是也想探问个究竟。 “博韦,没想到你心思细腻,竟带着这么精致的坠子。” 孙医生笑而不语,转眸眺望着影影绰绰的青黛远山。 阚侃仍不肯轻易放弃,想了想又打趣道:“看来,这把钥匙可不简单,一定能打开人的心锁,不然你为何这么宝贝它呢?”言罢,阚侃冲蓦然扭头的孙博韦微微一笑,挤挤眼睛。 赵华宇正暗自担心师兄被他的调侃惹恼,却见孙博韦抬手往双肩轮流撩了些水,抿了抿红润的薄唇。 “侃哥最爱说笑了,真不愧是名副其实啊。” 面对他四两拨千斤的轻言浅笑,阚侃终于使出撒手锏:“请问这把钥匙真有什么实际的作用吗?” 孙博韦毫不犹豫,见招拆招地反问:“如果真有实际用途,你觉得又为何要将它封进琥珀里呢?” 赵华宇生怕两人闹成僵局不好收场,赶忙从旁插话道:“既然高菲不太舒服,我看咱们不如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分散活动后,阚侃陪高菲沿着流经温泉度假村的花溪散步,眼望青山迭翠,耳闻流水潺潺,两人的心境也渐渐复归平和。 高菲好奇地问:“你们刚才在谈什么?我看孙医生似乎有些不悦。” 阚侃淡然一笑,饶有兴味地回答:“当然是你最关心什么,我就和人家谈什么喽。” 高菲倏然敛步,“你跟他问起那枚钥匙的事了?他怎么说?” 阚侃缓缓点头,继而轻轻摇头。 “我是问过,不过他没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是……” 高菲见他欲言又止,略显焦迫地晃晃他的手臂,“只是什么?你就别卖关子了。” “他似乎并不承认那把钥匙有任何实际功用,所以我觉得,”阚侃稍顿了顿,“也许是我们多虑了。” 高菲仔细想想才说:“不,我有一种直觉,这枚钥匙和那本日记存在某种关联,它甚至就是解开日记之谜的关键。” “你的意思是?”阚侃挑起俊眉。 “我始终怀疑,孙医生有意无意地对我隐瞒了一些事情,”高菲凝望着金红的夕阳渐渐沉入重峦叠嶂的连绵远山背 分卷阅读139 后,忽然无限感慨地念道:“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听到李觏的这首《乡思》,阚侃既会意又意外,“你想家了?” “是有一点儿,”高菲低低地回答,“其实,我是想说许多事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就像重重碧山阻隔,暮云又来遮蔽一样。” 阚侃默然颔首,只听高菲突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突然灵光一现,山人自有妙计。好了,先不说这个,我明天要出差,所以搬家计划只好推迟几天。” “出差?”阚侃奇道,“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 “刚刚接到总裁的微信,临时安排我陪同他走访几家合作伙伴。” 阚侃得知她的出差地距B市路途不远时,稍稍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说:“一路保重,等你回来。” 高菲刚想揶揄他语气太过郑重,未免小题大做,却又按捺住偷笑,认真地点了点头。 *** *** *** *** 在高铁上,闻敬天望着窗外飞驰而逝的景物沉默不语。高菲悄然掏出一本书来静读,却引起了总裁的注意。 “你在看什么书?” 高菲扭头回答:“尤瓦尔的《未来简史》。” 总裁扬了扬浓眉,微微一笑道:“是阚侃推荐的么?” 高菲抿了抿唇,只是笑而不答。总裁并不着恼,也会意地提了提唇角。 “高小姐,你对AI的发展有何感想?” 高菲暗忖:闻总裁从他的专业领域发问,我不便随性作答。总裁既知在我背后力挺之人是阚侃,也绝不能丢了他的颜面。 她打定主意才从容开口:“说句老实话,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曾令我深深忧虑。”她停下来,指指手中的书册,“正如这本书所说,人类将面临自进化到智人以来的最大改变,绝大部分将沦为‘无价值群体’,只有少数人能进化成特质发生改变的‘神人’。” 总裁意兴盎然地看着她,仿佛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改变归改变,我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善良比聪明更重要,AI可以比人更聪明,更懂套路,但我们可以比它更善良。” 闻敬天的眼眸稍稍睁大,缓缓点了点头。 “虽然AI是个开放式话题,往往见仁见智,但你的想法值得肯定,这种锲而不舍的学习精神也很不错。在知识大爆炸的时代,如果一个人不愿终身学习,就无法取得很高的成就;仅凭已有的知识,在生活中是走不远的。” “谢谢您的鼓励,”高菲微笑道,“在工作之外,我觉得您更像一位值得尊敬的慈祥长辈。” 闻敬天欣然颔首,意味深长地说:“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拜会三个合作公司的高层皆进展顺利,高菲再次领略到总裁清晰敏捷的思维和滔滔善辩的口才,加之精益求精的专业素养,的确不是装装门面的花架子,她心中的敬佩也油然而生。 出差最后一晚闲来无事,高菲在宾馆房间里与阚侃视频通话,还没讲几句,客房的座机电话骤然响起。 阚侃侧耳奇道:“这么晚还有人打到你房间?” 高菲本不愿接听,扫了一眼号码后,惊得丢开抱枕,蓦然坐直身子。 “哎呀,先不跟你聊了,好像是总裁打来的,回头联系啊。”随即挂断了视频连线。 高菲略感紧张地拿起听筒,却意外听到彼端喘息粗重,仿佛正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快来……帮我……” 紧接着,她惊愕地听到有人倒地的声音。 *** *** *** *** 高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联系宾馆服务员找来万能门禁卡,如何惊骇地发现总裁眉头紧锁地委顿在地,又是如何叫来救护车一路狂飙将他送往医院。 高菲独守于病房中,凝视着闻敬天在昏睡中苍白的面容,发了一会儿怔,难以相信卧病在床之人便是平日叱诧商界的总裁。 她回想起父亲因肝病入院治疗的情景,后又记起应该尽快联络公司。自然浮于她脑海的第一个名字,是总裁的女儿闻倩。可她又一转念,担心晚上贸然打给小闻总会令她深忧父亲的安危,踌躇片刻后决定转而联系阚侃。 “喂?阿侃,那个……有件事我想找你商量。” 阚侃原本已经就寝,唯恐她骤然挂断视频后遇到麻烦,故此未敢合眼,始终留意着手机。此刻,他的语气有些惶急:“出了什么事?” 高菲忆及闻敬天倒地时周围散落的工作文档,顿感一阵心酸,半掩话筒低声道:“总裁在宾馆加班时突然晕倒,我赶紧把他送到医院,检查结果是急性胃出血,现在……” “现在怎样了?” 高菲被对方打断,稍感讶然地顿了顿,随后镇静地答道:“正在输液,看来没有大碍,估计是睡着了。” 彼端沉寂良久,高菲只听 分卷阅读140 到轻微的呼吸,似乎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显得有气无力。 “阿侃?阿侃你在听吗?” 恰逢此时,高菲瞥见总裁双目虽然未睁,干瘪的嘴唇却在蠕动。她不知总裁有何吩咐,小心翼翼地凑到床前,屏息凝神地静听。当她艰难分辨出总裁虚弱的低喃时,心中陡然一惊,手机差点掉落。 闻敬天在梦中轻唤:“阿侃,原谅爸爸……原谅爸爸……” 爸爸?!高菲愕然掩口,心跳瞬间漏掉半拍。闻总裁竟会是阚侃的父亲?不可能,这不可能!阚侃明明说他父亲是工程师,还在老家呢。总裁在说胡话,不,是我听错了,一定是的…… 电话彼端自是听不到总裁的轻言低语,终于响起镇定如常的话音。 “高菲,你先不要声张,我会马上联系闻倩,商量出一个对策。对了,你在哪家医院,发个定位给我,我来想办法。” “嗯。”高菲麻木地应着,脑子里混沌不堪,一边仍紧盯着总裁的双唇,忧惧他再吐露什么惊天秘闻。 “你还好吗?是不是累着了?”阚侃将耳朵贴近耳机,细细聆听彼端的动静。 “我……很好啊,”高菲故作轻松,“我没事,真的。” “那就好,”阚侃似乎心有不甘,犹豫片刻才道,“一切珍重。” *** *** *** *** 放下手机,高菲攥着毛衣裙摆,心乱如麻。阚侃从未公开对总裁显露过任何情感,他了解自己的身世吗?倘若他清楚一切,便是对我有意隐瞒。可是为什么?他为何要瞒我?担心我是因为贪图富贵才和他在一起的?他从何时开始怀有这种忧虑?难道就是在听说那句谣言以后么? 不知不觉间,总裁憔悴的脸庞在高菲眼中已模糊成一片白色的光影,她几欲将对方从沉睡中猛然撼醒,以便问个究竟。 放下手机,阚侃起身立于窗前,茫然不知该作何感想。父亲突发胃出血住院,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此前高菲就曾提及,他最近肠胃似乎不太舒服,只是没料到会这么严重…… 阚侃从床上拿起手机,须臾的犹豫之后,还是拨通了闻倩的号码。彼端空响了五声,若是换在平时他多半已然挂断,今晚却无法随意放弃。终于,电话里响起闻倩不情不愿的低语。 “找我做什么?” 阚侃听出她话中透着责备,想来与自己先前拒绝同她复合不无关系,但他也只得耐着性子解释。 “闻倩,这么晚打扰你,的确有要事商议。” “既然是公事公办,那就明天办公室说吧。我要睡了……” “阿倩!”阚侃怕她就此挂断,忙不迭脱口而出,“爸爸出差时急性胃出血,目前还在医院,我们得想想办法。” 话音未落,两人皆是一惊。阚侃平生首次以“爸爸”称闻敬天,从未想过自己竟能说得如此自然,仿佛始终都是这样称呼他的。闻倩心中满不是滋味,闻敬天虽对她隐瞒真相,可毕竟对她有过多年养育之恩,在她生病时也曾衣不解带、寸步未离地悉心照料,此刻乍然听说他卧病异乡,她无法逼迫自己充耳不闻,漠不关心。 闻倩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 “把话讲清楚些,他只是你爸爸。不过,我身为公司的总监,自有必须肩负的责任。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阚侃听出她语气虽仍冷淡,但总算是松了口,于是稍感释然。 “我准备明早赶过去,视情况设法尽快陪他回公司。现在是JT上市前的关键期,请你帮忙做好掩饰,对外就称他尚未结束拜会,将比原定计划稍晚些回来。” 闻倩冷笑一声,“你这么急着要去,是真心关怀总裁大人,还是放心不下看护他的高秘书呢?” 阚侃被闻倩将了一军,略怔了片刻,随后郑重回答:“作为总监,我也同样负有无可推卸的责任,请不要将责任与感情混为一谈。” 闻倩咬了咬牙,却无话可说。六年前,他狠心抛下自己,遵从总裁大人的命令远赴美国,似乎确是将责任看得更重。 阚侃柔和了一下语调,“闻倩,你愿意配合我的计划吗?” ☆、泄密 翌日清早,病房的窗户透进暖人的曙光,高菲在睡意朦胧中听到脚步声响,从伏卧的床边慢慢抬起头。 阚侃扶住她的肩膀,满面疼惜地俯下身。 “真是辛苦你了。” 高菲内心深处矛盾重重:此刻,我本该顿感释然,自己曾满心企盼的援手赶来帮衬,共同肩负起眼下这个重担;然而,阚侃的身世之谜又令她不敢直面,亦不知是否该相信他。 高菲的嘴唇翕动一下,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 “你来啦。” 两人默然对视片刻,阚侃转眸望向尚未清醒的闻敬天,微蹙着眉问:“他好些了吗?” 高菲垂目看着腕表,“大约一小时前,值班护士来查过房,应该没什么问题。” 分卷阅读141 她又望向他凝重的侧颜,低低地说道:“你放心吧。” 阚侃轻舒一口气,“那就好。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们出去走走,吃个便饭。” 在医院对面的快餐店,阚侃让高菲坐下休息,转身去买来两份早点。 “闻倩知道了吗?”高菲有些不忍地问,“她一定急坏了吧?” 阚侃沉默地调好奶茶,将杯子推到她面前。 “你还是先关心自己吧,最近本来就常加班,加上昨夜又留守一宿,加菲猫都快变成大熊猫了。” 高菲抿抿干唇,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低眉搅动奶茶。阚侃察觉到她眸光中隐含着莫名的沮丧,见自己赶来驰援也未显丝毫释然,着实有些蹊跷。 “有什么烦心事?不妨一吐为快,否则会憋出内伤的。” 高菲机械地摆弄着小勺,仿佛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阚侃突然握住她拿勺的手,一触之下当即心惊,“你的手好热!”他赶忙探身试试她的额头,“哎呀,你在发烧!” 高菲稍向后一躲,闷头没有做声。阚侃又握住她的手,“真是难为你了。多少先吃一些,然后我带你回医院检查。” “我没病,”高菲强打起精神,“你还是去看望你的……总裁吧。” 阚侃听她前言不搭后语,以为她烧得不轻,心中更觉酸涩不忍,却难以多加劝慰。两人草草吃过早饭,重返医院时一路无话。即将走到总裁的病房门口时,高菲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幸而被阚侃扶住。 高菲无力地挣开他的手,“我没事,都说过了,我又没生病……” 阚侃一把抱住她,凑在她耳畔柔声低语:“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菲只是摇头,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正欲言又止之际,护士从病房中迈步出来,一眼望见高菲,便冲她招手道:“病人已经醒了,可以进去看他。” 高菲忙抬手拭泪,颔首谢过护士,随即对阚侃说:“你进去吧。” 阚侃迟疑道:“那你呢?” “我……”高菲本意是让他单独与“父亲”会面,想必有一番私话,自己不便搅扰,于是指指楼道中的长椅,“我在这里坐坐。” 阚侃抚着她的手臂,“也好,你先歇会儿,我很快就出来。” 高菲默然走向长椅,别过脸去不再看他。阚侃不明所以,只得硬着头皮独自走进病房。 闻敬天仰望着天花板,语气淡然地问:“高小姐,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阚侃收住脚步,静默地不发一语。总裁没听到答话,稍显吃力地抬起头,旋即睁大了双眼。 “怎么是你?” 阚侃向前走了两步,不动声色地说:“是高菲通知我的。” 闻敬天眨了眨眼,微微颔首道:“噢,是这样啊。” 两人寂然对视片刻,阚侃终于再次开口:“感觉好些了吗?” 闻敬天听他语带关切之意,欣慰地点点头,“还好,一点小毛病。谢谢你来看我。”为避免冷场的尴尬,他继续道:“公司里还好么?” “我已请闻倩封锁消息,对外只说出差延期。” “那就好,”总裁释然地笑了笑,“这次病不逢时,倒是我自己的失职。对了,高菲呢?” 阚侃的眸光转黯,“为了照顾你,她昨天一宿没睡,现在有点发烧,所以我让她休息去了。” 闻敬天察言观色,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便语气和缓而略带歉仄地说:“真是难为她了。请先代我谢她,以后我还要当面致谢。” 阚侃向来查房的主治医生问明病情,得知两日后可以出院,他和总裁都松了口气。阚侃稍安慰了总裁几句,出门却不见高菲的踪影,打她手机也无人接听。 正惶急之际,他远远望见方才跟高菲打招呼的护士,疾步赶了过去。 “请问你看到昨晚守在302病房的那个女孩了吗?” 护士想了想说:“噢,就是刚才坐在门口的人吧?她在发高烧,我就送她去输液室了,你到那儿找找。” 阚侃心急如焚地奔去输液室,果然瞧见高菲坐在一个角落,黛眉微蹙着闭目养神。他轻手轻脚地靠近,在她身旁悄然落座。细看之下,高菲的颧骨处不自然地透着亮红,眼角似有些潮润。 突然,她猛咳了两声,不禁睁开眼来。阚侃急忙抚着她的后背,忧心忡忡道:“没想到这么严重。感觉好些了吗?” 高菲的目光凝滞,乍逢之初仿佛没认出他,待到眼神稍灵动些,两行清泪抑制不住地涔涔而下。阚侃心中又惊又痛,边替她拭泪边低声问:“是不是特别难受?” 高菲暗想:我的确特别难受,可那不只是身体的病痛,更是心中有苦无处诉的悲凉。我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外界传闻你与闻倩的感情无疾而终,关键原因恐怕就是你们存在血缘关系。 阚侃见她对着自己怔怔地流泪,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只默默搂着她轻柔地摇晃,仿佛在抚慰她的一场噩梦…… *** 分卷阅读142 *** *** *** 在办公室中,闻倩先与公关公司联系,将总裁后天拟出席的新闻发布会临时改期,接着好整以暇地开始应付探询者。 最先上门的是财务部总监姜令初,称有重要营销费用报告需请总裁签署,又说按照日程安排,他应已出差归来回到公司上班,不仅人未见到,电话也一直打不通。闻倩妥善安抚了一番,按照与阚侃约定的口径,如确有急事可通过总裁微信授权代签。 姜总刚走不久,技术总监秦湛平旋踵而至,甫一进门便说有要事必须立即面见总裁。闻倩端详着他平日石佛般的刻板面容,此时竟稍起波澜,略显出焦躁不安。 “秦总,”闻倩耐着性子说,“总裁临时改变了行程,近两日都不在公司。如果确有需要,你可以向他微信汇报或索要授权。” 秦湛平眸光灼灼,“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我收到一封恐吓信,有份重要的技术文档被盗,”秦湛平顿了顿,“我很担心……” “泄密?”闻倩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更有甚者会流传到网上,对我们十分不利,必须请总裁尽快裁夺。” 闻倩琢磨过各种可能性,抱着一线希望抬眸道:“或许,只是恶作剧而已?” 秦湛平不屑地耸耸肩,“我何尝不希望如此?只可惜,我们已经从系统中查到超权限访问那个技术文档的记录。” 闻倩将秀眉一挑,“综合来看,很有可能是内外勾结。然而,恐吓者尚未明确提出要求,不知TA打的是什么算盘。” “我以为当务之急,既要查清幕后主使,又要防止信息外泄,总裁却连电话都不接听,教我怎能不急呢?” 闻倩颔首赞同:“秦总说得没错,我愿意全力配合。不过,总裁可能确实不方便……” “小闻总,”秦湛平略一低头,做出欲扬先抑状,“我知道你总有办法联系上令尊,不是吗?” 听到“令尊”二字,闻倩内心深处觉得无比讽刺,也听出他是有意激将,想迫使自己出马,只冷冷地说:“事不宜迟,我们先从是否有内鬼查起。至于总裁那边,我会尽量想办法。” *** *** *** *** 高菲感到有湿湿软软的东西在轻刮自己的焦唇,努力撑开酸涩的眼睑,稍定了定神。 “你醒了啊?”阚侃放下手中的湿棉球,揭开她额上的湿毛巾,又触触额头,“嗯,体温终于降下来了,现在感觉如何?” “我……这是在宾馆?” 高菲微感吃力地抬起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床头的电子钟显示2:35,紧闭的窗帘和昏暗的光线使她分辨不出是午后还是夜间。 阚侃握住她的手,“你在医院晕倒,送回酒店以后,已经昏睡大半天了。来,先喝点温水吧。”说着扶起她倚靠于床头,将吸管杯递过去。 高菲抿了几口,“现在是夜里?” 阚侃欣慰地一笑,“还好,总算没烧糊涂。” 高菲定睛看着他,他眼中饱含殷殷的关怀,还爬着细细的血丝,这才记起他头天星夜兼程地赶来,今夜又衣不解带地照料。高菲抛开种种疑虑,轻抚他的脸颊。 “两天没休息了,你还好吗?” 阚侃弯起唇角,“只有你好了,我才会好。” 高菲犹豫一下,还是问出口:“总裁那边没事吧?” “想不到,你这么关心他?” 高菲沉默一阵,终于下定决心似的。 “因为,他是你的父亲。” 阚侃惊愕地凝视着她,慢慢眨了眨眼。 “你……你怎么知道?是他告诉你的?” 高菲轻轻摇头,“他在昏睡时说梦话,恰好被我听到。当时他说的是:‘阿侃,原谅爸爸。’他究竟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他真是这么说的?”阚侃猛然抬眼,声音出乎意料地发颤。 高菲仔细回想片刻,随后笃定地用力点头。阚侃握紧搭在膝上的双拳,复又缓缓松开,在一声长叹之后,开始讲述自己本不愿再次记起、却又无法抛开的身世。 听完他锥心刺骨的回忆,高菲寂然无言良久,仿佛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又像是为没能及早体察他的难处而慨叹。 “阿侃,你先前为何不对我言明?” 他无奈地摇头,“这些事情压在心底,由我一人承受就够了,何必再让你跟着无端烦忧呢。再说,你还记得曾对我提起,自己不愿嫁入豪门吗?我担心家世成为我们交往的负担,所以才……” 高菲的翘睫微垂,含娇带羞地揉捏着被角,微弯的唇边蕴着腼腆的笑意。她想了想又问:“你至今都不公开认他,是因为有心结未了吗?” 阚侃眼眸深深地瞧着她,“我是既不愿,也不能。” “这话怎么说?” “不愿相认,是因为在我母亲临终时,他竟没能赶回来,还推卸 分卷阅读143 责任似的将我甩给舅父舅母。不能相认是因为……”阚侃尴尬地顿了一下,“我和他早有约定。” 高菲杏眸圆睁,讶然发问:“什么约定?” 阚侃苦笑着回答:“若是说出来,你可莫笑我痴心。六年前,他向我公开身份后,曾经这样对我说:自JT创立之初,便对外标榜不做家族企业,因此总裁的子女绝不可以插手核心技术。如果我选择公开身份,就必须离开技术部。” “原来如此,”高菲恍然大悟,“你执意不放弃技术,后来又去了美国子公司,是为避免与他相见对么?” 阚侃浅勾唇角,“是不是觉得我很愚钝?” “不会,”高菲笃定地回应,“只觉得你把自己逼得太苦。可令我不解的是,你为何不索性离开JT?” 阚侃轻叹道:“一来是因为JT确是业界翘楚,给予我施展抱负的机遇和平台;二来呢,或许是我的优柔懦弱使然。” 高菲疑惑地冲他眨眨眼,阚侃低眉搓了搓手。 “听舅父说,母亲生前鼎力支持闻敬天的事业,婚后虽聚少离多,却从未有任何怨言。既然母亲曾无怨无悔地成全过JT,无论我是否心甘情愿,都无法轻易弃之于不顾。” 高菲探身握住他的手,“阿侃,你并非优柔懦弱,而是善良长情。你最终回国,也是为了他吧?” “那时,总裁说他身体状况欠佳,精力也不比当年,希望我尽快回国帮帮他。我虽如约归来,但总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我无法心安理得地去做技术总监,因为那等同于违背了JT当初的诺言。” 高菲捏了捏他的手,笑容中透着温柔的慰藉。 “因此,你做了人力总监;因此,我们才有缘结识。不是吗?” ☆、救难 翌日早上,高菲起床后感到神清气爽,仿佛脱胎换骨了似的。她慢慢走出卧房,见阚侃睡在外厅的沙发上,由于身材颀长,只得半蜷半坐。高菲轻手轻脚地靠近,发现他俊雅的脸庞挂着一缕倦意,心底顿生无限柔情。 昨夜临睡前,阚侃曾安慰她说:“我就近住在总裁空出的客房里,有需要随时叫我。”没想到他仍放心不下,便守在卧室外面和衣而眠。 高菲默默凝视着他,心中百感交集:经过昨夜那番畅谈,我们愈发懂得了缘分天定、福祸相依,也更珍视彼此付出的深情。他大概是第一次真正敞开心扉,袒露久埋内心深处的纠结与矛盾,这份信任亦值得我好好珍惜。我要想个什么办法,才能帮助他和总裁冰释前嫌呢? 两人用过早餐,前往医院探视闻敬天。总裁的身体已好转许多,与高菲互道问候之后,却显得郁郁不乐。阚侃独自立于窗前,与他保持着冷淡的距离,高菲则坐在床边关切道:“您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闻敬天望了望傲立窗畔之人,阚侃默然滑开视线,总裁继而转向高菲。 “昨晚,我回拨了秦湛平的未接来电。他告诉我,公司里疑似有内鬼,窃取了一份重要的技术文件。” 高菲惊愕地樱唇微启,阚侃讶然转眸注视着他。总裁神情凝重道:“我今天就要出院。” “不行!” 话音方落,三人都不由得怔住。总裁和高菲瞧向阚侃,他尴尬地垂下眼睫,自言自语似的支吾道:“不遵医嘱,后果自负。”说罢,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病房。 总裁与高菲对视了一下,彼此会意地笑了笑。他们心知肚明:阚侃是在担忧父亲的健康状况,只不过嘴上却硬,不肯温言软语而已。 总裁轻轻摇头,“我从不迷信什么医嘱,因为……算了,不说也罢。” 尽管对方欲言又止,高菲似已觉察他的言外之意:三十年前,阚侃的母亲因难产大出血时,医生们对此束手无策,终令闻敬天痛失爱妻。高菲不禁暗自感喟:也许,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难以释然的情结吧。 总裁继续道:“无论如何,还请你安排我尽快出院。” “可是,阚总那边……”高菲迟疑地嗫嚅着。 “至于阚侃,”总裁满怀期望地说,“我相信你总会有办法说服他的,不是吗?” 高菲忽然心生一计,“我可以帮您,但也想冒昧地跟您提个条件,可以吗?” *** *** *** *** 总裁如愿回到公司后,着手处理的首要大事便是文件失窃案。秦湛平带领调查小组到总裁办公室汇报,结果却出人意料。 总裁凝眉深忖后,难以置信地抬眸。 “不会搞错吧?” 秦湛平正色道:“我们检查过他的笔记本电脑,发现被越权访问的文件就在其中,由不得我们不信。” 总裁扬了扬眉,“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 “请您明示。” 总裁仔细回忆一下,“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他的笔记本电脑就锁在办公桌的抽屉里?” 秦湛平想了想,恍然低呼道:“我明白了!您 分卷阅读144 的意思是可能有人蓄意栽赃陷害。” “不错,”总裁按下电话,“高菲,请市场部的常轼来我办公室。” 高菲目睹秦总等人鱼贯进入面见总裁,大抵猜到与文件失窃有关,却不曾料想会牵涉常轼。她惴惴地拨打他的座机,发现无人接听后,又试着打了手机,可依然徒劳无果。 高菲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而联系市场部秘书,得知常轼一早上班后不久,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公司,至今去向不明。她心底一颤:难道他是畏罪潜逃不成?我该如何向总裁交代? *** *** *** *** 柯耐趴伏在地,朦朦胧胧地听到惶急的敲门声,可是浑身酸软无力,半点也动弹不得。恍惚间,她似乎感到有人一边呼喊她的名字,一边奋力砸门,就连身下的地板都随之震颤起来。 她拼尽全力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恰在她感到眼帘越发沉重,再也无力撑开的刹那,房门被猛然撞开,一道黑影向她急冲过来…… 待到柯耐再度睁眼时,周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深呼吸了几次,发出一声沉沉的低吟。 “谢天谢地,总算醒了。” 柯耐听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话音,勉强转过头去,发现常轼坐在床边,正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你,你怎么……” “先不着急说话,”常轼轻声安抚,“煤气中毒以后,需要好好休息。” 柯耐忽觉眼眶酸胀难耐,也不知是中毒抢救后的反应,还是自己满腹心事使然。此时温言抚慰她的常轼,仿佛又与昔日那个柔情而体贴的师哥重合在一起,使她既感到如梦初醒,又似是身在梦中。 手机铃声恰巧响起,仍是那首《初恋的地方》。柯耐尴尬地别开视线,慢慢合上疲倦的双眸。常轼低眉瞄了一眼,来电号码令他颇感意外。 “抱歉,我出去接一下,你先歇会儿吧。” 常轼快步走出病房,来到僻静无人处。“你找我?” “你总算接了,”高菲稍感释然,“你在哪里?” “医院。”常轼的语气平平。 高菲浅浅地吸了口凉气,“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常轼淡然道,“柯耐煤气中毒,被我送到医院抢救。” 高菲惊诧地掩唇低呼:“怎么会!她怎么样了?” “嗯,还好。说吧,找我什么事?” 高菲郑重地回答:“其实,是总裁找你。” *** *** *** *** 常轼回到病房,柯耐闭目仿佛熟睡的模样,长睫却在微微颤动。常轼站在床边,低声嗫嚅道:“我必须回趟公司,稍后再来看你。” 他转身欲走时,忽然感到左手被轻轻拉住。那一瞬间,他感到时光的沙漏好似被神灵倒转,回想起柯耐第一次拉住他,是大二时在剑道馆中。 彼时,他刚参加完赛前集训,收拾起东西准备回宿舍,一只手突然勾住了他。常轼蓦然转身,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俯身拾起掉落的护腕,微笑着递还给他。熟悉是因为曾在足球场遥望她为自己加油呐喊,陌生是因为至今都不曾问过她的名姓…… 柯耐仿佛也想起旧事,羞涩地抽回了手。常轼转过身注视着她,原本白皙细腻如瓷娃娃般的面庞,因为这次折磨更显苍白,眼中还闪着莹莹泪光。 “你怎么会来找我?” 常轼弯腰握握她的手,“我去财务部报销,听到几个同事在小声议论,说你无故没来上班,所以才赶去看看。” “既已分手,就算我真的出事,又与你何干?”柯耐的声音极低,却透着诉说不尽的无奈。 常轼对她的感情正可谓剪不断、理还乱,只好沉默不言。柯耐轻轻推开他,“你走吧,什么都不必说了。或许,我们还是不再相见的好。” 他定了定神,不动声色道:“你很快就能如愿以偿,不会再见到我了。” “什么意思?”柯耐惊异地抬起眼。 常轼缓缓舒了口气,“我准备辞职。” *** *** *** *** 常轼步入总裁办公室时,闻敬天面前只留下了秦湛平和韩启辉两人。总裁指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问:“这是你的私有物品么?” 常轼仔细验看一下,摇了摇头,“是我们部门的公用电脑,由我负责保管。” “噢,”总裁点点头,“最近可曾外借?” 常轼回想片刻,“昨天确实借给了技术部的同事,据说是……”他眼望韩启辉的方向踌躇不答。 闻敬天语气平和道:“但说无妨。” “据传是韩启辉工程师开会要用。” “噢?”总裁的眼波微转,瞄向韩启辉,“是你借用的么?” 韩启辉略一犹豫,蹙了蹙浓眉。 “我是组织召集了技术方案研讨会,不过几位同事在会前都向电脑中拷贝了资料。” 分卷阅读145 总裁不露声色地吐出四个字:“逐一排查。” 一小时后,排查结果却令总裁指派的独立调查员大惊失色,犹豫再三才向他汇报:涉事U盘的内部编码竟被划在技术总监秦湛平名下! 闻敬天凝眉沉吟,背手立于落地玻幕前良久,偌大的办公室中静得落针可闻。他慢慢转向独立调查员,镇定自若地说:“此事到此为止,切勿声张。” “总裁,这……”调查员的眼神犹疑不定。 “我会妥善收场。” *** *** *** *** 常轼洗刷清了嫌疑,颇有重获自由身的释怀。然而,种种疑虑仍徘徊于心间,久久难以尽除——这次事件究竟是否有人故意陷害?为何不利的证据起初会指向我呢?难道只是巧合而已?总裁最终不予追究的嫌疑人到底是谁? 午间休息时,他暂且抛开重重谜团,匆匆赶往医院。柯耐已能坐起,偶尔下地活动,这倒是确令他如释重负。在病房门口望着柯耐柔弱的背影,常轼仿佛又回到大学那段情深以忘忧的美好时光。 常轼送出那件血衣后,冥冥之中似在盼望阚侃与高菲终能因此决裂,却始终未能如愿。昨夜,他左思右想,辗转反侧:阚侃若是当真不听信谣言,对高菲也可谓情深义重,我是否应该放手远离,默默地祝福他们?另一方面,前女友柯耐的确柔情似水、无可挑剔,可我却在无形中伤她最深,是否亦当有所报偿…… 或许,正因有了此番感喟,心怀无限歉意,当他意外获悉柯耐无端没来上班时,才会隐隐产生不祥的预感。常轼深深地叹了口气。或许,这一切自有天意的安排,我的感情兜兜转转,最终仍与她牵连不断。 他轻轻推门进入,柯耐闻声转过身来。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常轼开口问她:“看着气色好些了,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柯耐眼帘低垂道:“心里不舒服。” 常轼的喉头滑动了几下,只听她继续说:“对了,你为何要辞职?” “我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凡事全凭自己打拼,无法依靠家里,所以也想化压力为动力,找个薪酬更好的公司。” 柯耐怔怔地望着他,“压力?自从高秘书高升到顶层,你感到顶不住压力了?” 常轼听出她话有微词,却只淡淡地回答:“我的确感受到压力,但不是因为高菲。”他稍顿了顿,“从一开始你就搞错了。” “噢?”柯耐将信将疑地挑了挑秀眉,“愿闻其详。” “我被徐晨星设计诱惑,和她有过一夜情,而你误把那人当成了高菲。没错,我自幼就和她们两人都相识,高菲的确是我心中旧爱,她却辜负了我的一片痴情;我曾帮高菲隐瞒误伤徐晨星的真相,使徐晨星对我产生了近乎失控的依赖,我也因此犯下让自己悔恨不已的错误。”说到此处,常轼忽而单膝跪地,动情地拉住柯耐的手,“可是我相信,它并非无法挽回。多多,我恳求你能原谅,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柯耐难以置信地轻轻摇头,又仔细回想一遍与徐晨星的点滴交集:在儿童福利院中,常轼对徐晨星的热情相待避之唯恐不及;在公司过道里,她主动提醒自己常轼有干洗的衣物未取,结果竟抖落出一夜情的丑闻。没错,徐晨星确是刻意诱导我相信常轼与人有私情,她才是我无法再次面对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一滴清泪滚落下来,敲在常轼的手背上。柯耐心中纠结良久,终于幽幽低语道:“师哥,我们一起辞职,离开这个伤心地吧。” *** *** *** *** 下班后,高菲怀抱当日最后一批待签署的文件送入总裁办公室,正欲转身离去,闻敬天突然叫住了她。 “高菲,请等一下。” 高菲回身注视着总裁,静待他发话。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自从这次出差归来,总裁已不再称自己为高秘书,而是直呼其名了。 “你对秦湛平有何看法?”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高菲稍一迟疑,随即平和地回答:“秦总专业能力很强,加之锐意进取,对待经手的每个项目都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着实令人感佩。” 闻敬天眨了眨眼,却不置可否。 “就不关心我为何如此发问?” 高菲坦然回应:“如果您想让我知道,自会直言相告,否则我即便问了也是无用。” 总裁点点头,莫测高深地微笑道:“为了JT,也为了你心中所爱,我正式委托你一件事情。” ☆、日记 “什么?总裁让你监视秦湛平?”当晚,两人在家中用便餐时,阚侃听后不禁惊呼。 高菲点点头,“一开始我也十分不解,后来突然想起三件事,似乎大致明白了些。” 阚侃倾身虚席,眸光灼灼道:“哦?是哪三件事?” “你大概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偶然发现秦总独自测试机器人,形迹可疑,恐怕总裁未必全然不知情。 分卷阅读146 ” 阚侃沉吟一阵,“第二呢?” 高菲神色凝重道:“我发觉公司里有人窃窃私议,说独立调查员向总裁汇报之后,似乎有些怏怏不乐,既不见总裁责罚任何人,也没听说秦总继续追究下去。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阚侃细想了想,“可是,也不排除由于独立调查员并无斩获,亦无真凭实据去追责。那最后一点呢?” 高菲从卧房抽屉中取出一张小纸,递给了阚侃。他接过一瞧,“啊!这不就是那本日记中掉落的纸片吗?”两寸见方的便笺上写着: 我在自己的世界占山为王 纵然你敲得碎我的利齿 却抹不去我的条纹 阚侃反复念了几遍,“这与眼下又有何关联?” 高菲指点着纸上的字迹说:“平日我处理公文时留意过,在这些字中,比如‘我’、‘在’、‘的’、‘山’、‘王’和‘利’,秦总分别在不同的文件上写过,与这张纸片上的笔体几乎别无二致。” 阚侃将俊眉一挑,“莫非他确与日记的主人交往密切?” 高菲的纤指不觉在桌上敲了几下,正如总裁和阚侃深思时那样。阚侃会意地一笑,“加菲猫,你是不是拿定什么主意了?” “我打算开启那本日记。” 阚侃惊讶道:“你,你难道要撬锁么?” 高菲脸上泛起促狭的笑意,像魔术揭秘似的摊开掌心。原来那里藏着一枚小巧的钥匙。阚侃奇道:“咦?这是从哪儿来的?” “你还记得孙博韦医生佩戴的吊坠吗?坠子里就嵌着一把钥匙。那天我仔细观察过,后来画了一幅草图,又去机器人小Loli那家店里,拜托她打造出这把一模一样的钥匙。” 阚侃凝视着钥匙,“这么说来,你也怀疑孙医生有所隐瞒?” 高菲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已经试过,这钥匙确能打开日记本的锁头,可它仿佛是一道隐秘的旧疤,使我心有余悸不敢翻看。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 *** *** *** “哥,你怎么来了?”秦沐平拉开房门,只见哥哥湛平脸色不豫地站在门口,不发一言地闪身进了屋。 “就你在家?”湛平目光锐利地扫视,谨慎地环顾了一番。 沐平将双手一摊,露出乖乖仔般的笑容,“那是当然,还会有谁呢?”话音未落,他的衣领却出其不意地被揪住了。 “哥!你放开我!”沐平惊呼出声,不禁想起兄弟俩自幼和睦,从未被他这样紧抓住不放。 秦湛平手上毫不松劲,怒目相向道:“还认我是你哥?你老实说,我的U盘是怎么回事?你偷拿去借给谁了?” 沐平恍然明白对方兴师问罪的原由。几天前,徐晨星鼓动他帮忙报复常轼,但是为了避嫌,需要借用秦湛平的某样东西。沐平犹豫再三,要她发誓绝不做出对哥哥不利的事,这才趁机顺走他的办公U盘交给女友。 湛平见弟弟眸光闪烁,闷头不语,恣意发泄般地猛晃着他。 “怎么?又是为了那个女人!你快醒醒吧,否则迟早会被她害惨的。” 沐平胸中无名火顿生,“她怀了我的孩子,所以我愿意为她付出,甚至为她牺牲。这有什么错?!” 秦湛平虎目圆睁,惊得沐平倒退半步。 “你竟愿意为一个外人牺牲,难道已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事情?” “别说了!求求你……”秦沐平仿佛在刹那间变成了茫然失措的无助孩童,突然掩起耳朵,微颤着倚住墙壁,“我有没有忘记承诺,你其实心知肚明。为了帮你复仇,我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连自己都唾弃愤恨的人。你责怪我为何要帮她?因为只有在她面前,我还是我。可是,哥你想过没有,你自己也变了,变得让人恐惧,变得恐怕连霄霄都已认不出你。” 这几句虽说得绵软无力,却字字狠砸在秦湛平心上,在他耳畔低回不已。 “你竟拿她和霄霄比?”湛平一拳击在弟弟身旁的墙上,震得他浑身一颤。 沐平定了定神,“我没有作比的意思。但你要明白,逝者已矣,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 *** *** *** “你真想让我这么做?”阚侃手捧日记簿,再次抬眸向高菲确认。 高菲郑重点头道:“一切就拜托了,我相信只有你能帮我度过这道坎。” 阚侃想了想,语调温和地说:“我尽力而为,如果需要停下,你随时告诉我。”依照高菲的意愿,他开始平静地读出了日记。 阚侃发现,日记开篇字迹纤细娟秀,内容无甚新奇,主要记述了大学校园的点滴琐事,其中不乏笔者对于日常见闻的感悟与收获。初看可知,日记主人是个情感细腻,内心丰富的女孩。 读完几页后,阚侃突然停下来,高菲以为他口渴,将青花瓷杯往前推了推。 “歇会儿再念吧。” 阚侃缓缓摇头,“我不累,只是 分卷阅读147 下面这段提到你了。” 高菲眼眸一亮,“噢?她是怎么说的?” 阚侃继续念下去,随着文字在他唇齿间娓娓流泻,高菲眼前渐渐重映出两人初次相见的情景: 大二时,高菲参加绿色协会的插花节活动,不慎被玫瑰刺伤手指,有个女孩见她蹙眉吮吸,快步走过来问道:“同学,你没事吧?”高菲举目看去,只见来者面容娇柔,明眸皓齿。她赶忙说没关系,那个同学还探头瞧了瞧,冲她微微一笑…… “我想起来了!”高菲心中豁然开朗,“那人说她叫凌云霄,是中文学院的。看来,日记的主人确如秦湛平所说,就是这个凌云霄了!” 阚侃抿了抿唇,喝了口水,又继续念下去。两页过后,他忽然“咦”了一声。 “这里出现的湛哥,应该就是秦湛平吧?” 高菲拉住他的手,“她写了些什么?” 原来,秦湛平与凌云霄在老家曾毗邻而居,两人初次相见那年,他十六岁,她十岁。凌云霄自幼酷爱诗书,向湛平做自我介绍说:“何当凌云霄,直上数千尺。你背过李白的《南轩松》,就记得我的名字啦!” 文雅而娇俏的凌云霄使湛平印象深刻,一直以“霄霄”称呼她,她则喊他“湛哥”。两家原本都不算富裕,而秦家因为有湛平、沐平两个孩子,经济上更显捉襟见肘。 霄霄偶尔从家中偷带些花生瓜子,悄悄拿给秦氏兄弟。她在日记中写道:“没想到,湛哥还记得那段日子,我们仨并排坐在小河边,赤脚拍得水花四溅,嘴里塞着花生,总觉得水碧天青,无忧无虑……” 听到此处,高菲默然以手支颐,仿佛无限神往。阚侃不自觉地搁下本子,饶有兴致地瞧着神游天外的她。 “想什么呢?”阚侃将脸凑近她。 高菲回过神来,有些忸怩地回答:“哦,没什么。只是,我从没设想过面如死水的秦总也曾是孩子,也有过成长的欢乐和烦恼。” 阚侃会心地点点头,一目十行地瞄了几页,目光凝在某处许久。这下换成高菲揶揄他了:“发什么呆呢?” 他将日记摊在桌上,指给高菲看。 “这似乎是秦湛平和凌云霄的简笔画像,让我想起在飞机上为你画的那幅了。” 高菲看后噗嗤一笑,“确实挺像秦总的。对了,你送我的那幅画在哪儿?怎么下飞机后就没见呢?” 阚侃略一踌躇,旋即不露声色地岔开话题:“回头我再找找看,你先来听这一段。” 凌云霄读大二时,秦湛平曾利用休假时间,到校园里陪她读书上课,却意外遭遇了奚落与嘲讽。老师随机点人回答问题,当叫到凌云霄身旁的秦湛平时,为了不让霄霄为难,他便老实起立作答。 老师指着放映的幻灯片提问:“红色和绿色标注出的这两句诗,分别阐发了诗人的什么思想感情?” 秦湛平茫然地直视着老师,“我分不清哪句是红色,哪句是绿色。” 老师误以为他故意顶撞,正欲发火,忽听底下传来窃笑:“老师,他是红绿色盲!”后排有些女生顿时笑成一片。 霄霄在日记中痛苦地回忆道:湛哥的脸色十分窘愧,内心的愤懑可想而知。隋澜心她们真是太过分了,怎能如此伤害别人的自尊…… “等一下!”高菲惊呼道,“她提到隋澜心的名字?” 阚侃仔细瞧瞧,“没错,除了她应该还有别人。”高菲想了想,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霄霄升入大三后,已工作两载又爱慕她多年的秦湛平开始正式追求她,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后来,她听湛平说起前往日本深造的打算时,无意间透露出手头拮据,加之弟弟沐平尚未毕业,所以家中无法贴补。 那时,正值校园中常有银行驻点办理信用卡,霄霄为了替他应急,于是懵懵懂懂地申领了一张,并支取了3000元现金。她将此款连同平日的积蓄交给湛平,却只说是家里给的零用钱和压岁钱积攒所得。半年后,湛平与她依依惜别,如愿前往日本早稻田攻读。 阚侃感叹道:“不难看出,当初资助湛平留学日本时,凌云霄虽有些不舍,却由衷地为他高兴,字里行间透着幸福和骄傲。” “原来,秦总留日的背后竟有这样一番经历,”高菲倚着沙发仰面微笑,“这有点像是才子进京赶考,佳人私赠川资。后来怎样了?湛平赴日后,霄霄很想念他吧?” 阚侃先往后扫了几页,忽而蹙起眉来,“不只是牵肠挂肚的思念,简直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在高菲惊疑的注视下,阚侃继续读下去。 男友辞别不久,霄霄陆续接到多通电话,声称她拖欠银行的本息已超过半年,而且言语异常激烈,有时几近人身攻击,令她深受其扰,苦不堪言。 “好奇怪啊,”高菲略一偏头,“银行发出信用卡以后,不是每月都有对账单么?她为何迟迟不还?” 阚侃点头回应:“在日记中说,她也曾质疑银行为何不及早提示还款,而银行方面却说确实每月都已发送账单,指 分卷阅读148 责她故意欠债不还,甚至对其进行辱骂和威胁。看来,这其中必有蹊跷。” 阚侃伏案细辨一番,“从这几页开始,她的字迹变得有些凌乱,不如先前那样清丽,估计是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噢,这里一连多日未写,随后的日记表明她因急性肠炎住院治疗,还感激你去探望过她。” 高菲隐约记得,她曾在大学时去医院探望过某个人,此前一直记不起名字,那人想必就是凌云霄。她心中暗忖:关于凌云霄的全部记忆为何都仿若晦暗不明的散碎残片?能将它们串联起来的关键线索究竟是什么? 她正兀自出神,阚侃突然奇道:“哎?凌云霄果然提到你陪同她去看心理医生,而且称那人为孙医生。” 高菲如梦方醒,“啊!这就对了,孙博韦的确是她的心理医生。” 阚侃皱眉慨叹道:“后面的字迹越发不清晰,勉强看出凌云霄似乎找你借过钱。” “借钱?”高菲心中蓦然一动,似乎记起了什么。 在日记中,凌云霄简略记述了廖康成在校园隆重上演的“369”求爱仪式,起初对高菲接受康成深感不解,言语间透着鄙夷与不屑——“原本以为,高菲与我同样心如止水,可与之侣鱼虾而友麋鹿,不料她却将感情错付了浮华与纨绔。” 读到此处,阚侃刻意将音调放低,几不可闻。高菲轻叹一声:“没关系,往事如烟,都过去了。若是你不在乎,我更不会介怀。” 阚侃曾听廖明成说起,高菲去医院探视过眼疾复发的廖康成,此后康成静心敛性,眼疾已然痊愈,并能心平气和地将高菲视为故交。想起那一晚她对探病之事坦承不讳,阚侃颇感宽慰。然而,当视线掠过下段时,他不觉讶然浅吸了一口凉气。 “高菲接受求爱当晚,我意外地在宿舍顶楼上发现,她正面向飘窗黯然落泪。我惊愕地问她为何伤心,她的回答却出人意料。原来,她是为了感激廖康成的搭救之恩,这才同意与他交往的!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也想不明白她为何那么傻,将感恩与爱情混为一谈呢?她伏在我肩头哭了一阵,拭干泪后勉强笑道:‘现在,我可以为你筹钱了。’” 阚侃被幽幽的呜咽声打断,抬眼望向书桌对面的高菲,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你不必再念,我全都想起来了。” 据高菲回忆,彼时的凌云霄深受银行暴力催收之扰,知情的同学也在背后窃窃私议。她急性肠炎虽已好转,却因忧思不绝日渐消瘦,有时甚至精神恍惚。高菲用自己在Swanna咖啡厅打工的部分薪资,替她还了些欠款,但在全额还清之前,账上仍然滚着利息,催收电话也接连打来。 为了帮霄霄尽快摆脱窘困,高菲无奈向廖康成开口借钱,考虑到要保全朋友的颜面,便只说是她自己急用,又承诺从日后的工资中抵扣。康成本来不要她还,可她却执意如此。 阚侃不由得弯弯唇角,深深感喟道:“你生来就是这么善良,真让人没办法啊。” 高菲垂泪摇头,轻声叹息:“遗憾的是,我最终没能帮得了她。她是……自杀身亡的。”话音未落,高菲已然泣不成声。 阚侃难掩震惊之情,赶忙放下日记簿,快步转过书桌,搂住她柔声安慰。他恍然明白:这本日记竟是凌云霄交托给高菲的遗物!然而钥匙为何会在孙博韦医生身上呢? 许久之后,高菲渐渐平静下来,阚侃不忍地望着泪眼朦胧的她。 “你确定要继续么?” 高菲深呼吸了几次,随即笃定地回答:“对于霄霄的骤然离世,我不仅悲恸万分,更是十分惶惑。大三时,我明明已帮她还清全部欠款,可她的精神状态仍旧时好时坏,也许……” “也许,答案就在这本日记里。”阚侃指指冷翠色的封面。 ☆、终局 日记的后续内容确实令他们瞠目结舌。某日,凌云霄路过食堂门口的海报栏,忽闻海报栏后有几个女孩闲聊。她正欲转身走开,却听到她们提及自己的名字。 其中一人哂笑道:“凌云霄到现在都不知道吧?” 另一人接口说:“她一直蒙在鼓里,我每次在传达室见到对账单就扣下,然后马上销毁,让催债的逼死她最好。” 凌云霄心惊胆寒之际,第三个人有些怯懦地嗫嚅道:“咱们会不会闹过头了?我看她最近也有点可怜……” 又有个人不屑地回答:“切——要是害怕就别玩呀。谁让她在那件事以后,总不拿正眼瞧咱们,那种眼高于顶的人最讨厌了!” 凌云霄耳音极灵,即使隔着海报栏,也能清晰地分辨出那四人皆为同院的学生,分别是隋澜心、冯晴子、高芙和肖颖儿,而她们所谓的“那件事”,大抵便是在课堂上嘲笑秦湛平的色盲症。 凌云霄从未料到会遭自己的同学如此暗算戏弄,霎那间万念俱灰。眼望那四人交头接耳地嬉笑着远去,她竟没勇气冲上去拦住她们,当面质问并讨回公道。此后,霄霄在日记中的字体愈显狂躁不安,时常 分卷阅读149 龙飞凤舞,阚侃费尽目力方可勉强辨识。 “我躺在铺上,辗转许久,难以成眠。我想我是病了,病得很严重……如果我这样死了,湛哥会很内疚,也很难过吧……” 阚侃的声音低沉,仿佛有片浓重的乌云压在两人心头,久久挥散不去。突然,阚侃惊诧地睁大眼眸,高菲为之一惊,“怎么了?” 阚侃捻着纸页的手指有些发颤。 “这段提到的人,难道会是……她吗?” 据凌云霄记述,某日傍晚,她在学校附近的共用电话亭里,偶然撞见有个女孩将手机对准话筒,播放出一段诡异的录音,犹如语音合成拙劣的机器人在讲话。她断断续续地听到老X、高菲、移情别恋之类的,不禁心跳加速,想要探看个究竟,又担心被那人觉察,只提心吊胆地往那边瞥了瞥。 那女孩的栗色长发卷曲,身材窈窕瘦削,长相本无甚奇特,最醒目的是右眉边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 “徐晨星?!”高菲掩唇惊呼。 阚侃面沉似水,仔细想想,“根据凌云霄的描述,的确很像是她。” “这段日记的时间是?” “你们大三那年,12月20日。” 高菲胸口起伏不定,心中思绪奔涌:那天恰是廖康成与我分手的日子!最近因眼疾住院时,他曾回忆称,因为接到神秘人老X的电话,指斥我移情别恋;当晚他便借口要与我试婚,意欲探明我对他的心意。被我断然拒绝后,他误以为老X所言为实,恼羞成怒之下才出手伤我。 阚侃扫过下面的段落,顿时惊怒交加,猛地一拍桌案。 “廖康成曾想杀你?!” 高菲赶忙摇头,“他并没有什么蓄谋,只因一时误会,被激愤冲昏了头。”她又一转念,“哎?你怎么知道?莫非……” 阚侃点点头,良久才继续念道:“我打高菲的手机,她迟迟未接。我预感不妙,立即赶回学校寻她。过了好久,我才找到高菲,她正被人扼住咽喉,像纸片人似的顺着墙壁往下滑。眼前那一幕简直太可怕了!我想喊却叫不出声,我恨自己太没胆量……” 阚侃的双眸越来越模糊,几滴泪珠滚落到日记上,洇湿了少许凌乱潦草的字迹。他默然停下,痛心不已地擦擦眼泪。 高菲也不禁动容,这是她第一次见阚侃伤心落泪,竟是为了她曾经历的惊魂时刻。她轻轻一扯唇角,语带抚慰地说:“所幸,都过去了,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嘛。” 阚侃平复了心绪,缓缓开口道:“她还提到了你的恩人。” “恩人?” 高菲陡然想起,当廖康成钳住她的脖颈时,有人向他背后掷出一把碎石,扰乱他的注意才使自己获救,但藏于暗影中的恩人却成了未解之谜,熟料却被凌云霄意外撞见。 “她是怎么说的?” 阚侃清了清嗓音,又接着念道:“茫然无措时,我突然望见墙角处有个黑影,从旁边的工地上抓起一把石头,朝掐住高菲的男人扔去。他终于放开痛苦□□的高菲,惶急地四下张望,不过那个投石者已然跑开。过了一阵,行凶者也悻悻地走了。我骇然屏住呼吸!因为那两人实在长得太像,或许那只是错觉?最近,我总是精神恍惚……” 高菲惊呼道:“不是错觉!我终于明白了。” 阚侃好奇地抬眸,“什么?” “以前,我一直有个疑问:施救者明明可以高声吓退廖康成,何必费事投石子呢?原来,那人根本不能出声,因为他就是廖明成!” “对啊!”阚侃频频颔首,“这就解释得通了。倘若出声喊话,他顾虑会被哥哥识破,埋怨他不帮自家兄弟。” 高菲低语道:“其实明成那样做,恰恰是在帮他,否则极有可能酿成大祸。难怪明成后来对我提起,不希望我和他哥哥再互相伤害,原来他自始就知道那晚的事。” 阚侃不禁感叹:“一边是亲生哥哥,一边是同窗好友,明成夹在其中也难为他了。”不知不觉间,未读的日记页数渐少,已所余不多,而阚侃的声调也愈发沉重。 凌云霄目睹了好友高菲的不幸遭遇,后又得知她被男友无情抛弃;在她抑郁症发作、有苦难言时,以隋澜心为首的一帮同学唯有冷眼与嘲笑;无论孙博韦医生如何努力开导劝解,不管高菲如何向他哀哀求恳,对于霄霄始终无济于事。 高菲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随即惊呼道:“对了!有一次,在孙医生办公室门外,我路过时无心听到高芙对她表哥吐露实情,又近乎歇斯底里地哀嚎:‘你杀过人吗?现在我终于明白那种感受,我恨我自己’。或许,这也解释了我梦中反复出现那几句话的原因。” 阚侃深以为然,“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你在噩梦中听到的两个声音才会交织起来,因为那是你母亲和高芙在不同场合下说的。” 良久,阚侃又继续念下去。不难看出,凌云霄越发郁愤难平,几近崩溃,笔下透着无尽的悲凉。 “高菲曾经告诉我,有人深陷泥淖,却从未停止仰望星空。可 分卷阅读150 是,我的苍穹一片晦暗,再无星辉,永失光明。我是如此落魄,已无颜再见湛哥……湛哥,我愿意相信这个世界原本美好,遗憾你无法带我去看,只能代我去看了。高菲,我自知欠你良多,也深深为你难过。别了,我的朋友,愿你幸福……” 阚侃凝视着句尾的六个圆点,高菲试探地轻声问:“都念完了?” 他搁下并不算厚却重若千钧的日记本,颓然靠在椅背上,沉默地点点头。两人寂然良久,他才幽幽低喃道:“最后一次,记于大四毕业前夕,6月6日。” 高菲心中猛烈一颤: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凌云霄生前最后的日记写在我生日这天!她捂住发烫的面颊,肩膀轻轻耸动,却又欲哭无泪。突然,她感到灵光乍现,眼中充满了惊骇。 “对了!霄霄跳楼自尽当天,是6月8日,恰好是秦湛平留学归国的日子。也正是在那一天,我目睹了隋澜心她们四人同时现身!” “噢?”阚侃倾身向前,“在哪里?” “在霄霄坠楼前,我已赶到教学楼顶层。她察觉后转回身,幽怨地冲我笑了笑,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就到这里,别追了。后来她就……”高菲哽咽地顿了顿,“我向前紧追几步,无奈抓了个空。当时,我扒着护栏向下一望,隋澜心、冯晴子、高芙和肖颖儿正站在最前排围观,其中两人举着手机,似乎在拍照。秦湛平既然有心追查,想必也怀疑上了她们,所以才让弟弟想方设法接近,以便伺机报复。” 阚侃紧锁双眉,似乎陷入了回忆。 “阿侃,你在想什么?” “经你这番分析,我想起那年毕业季时,网上曾经爆出新闻,说有一大四女生在校坠亡,围观人群中有数名好事者,竟在网上开起了直播,非但不安慰劝阻,反而污蔑她给学校丢人现眼;当事人在顶楼犹豫不决时,直播者甚至言辞激烈地指责她惺惺作态,耽误时间。相关视频很快即被删除,我当时正在国内休假,听说后仍非常愤慨,因此印象深刻。” 高菲愕然掩嘴道:“我冲上顶层时,她正低头刷手机,接着就发出一阵凄凉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莫非……她看到了直播?” 阚侃沉思后说:“如果真是这样,其实她在坠亡以前,心就已经死了。换言之,这是一个绝望的人,以一种公众的方式,再次被人谋杀。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秦湛平的复仇计划究竟是什么?他打算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动手?” 高菲冷静思量,忽然福至心灵。 “JT4869!” “那是……” 高菲摇着他的手臂,“就是我看到他独自测试的那款机器人,明天即将在LK银行总部正式发布!我帮凌云霄去柜台还款时,见过她的信用卡卡面,而LK正是对她执行暴力催收的银行。” 阚侃面带微哂,“当初报道坠楼事件时,媒体并未提及任何银行或是暴力催收的字眼,只称自戕的女生患有重度抑郁。想来是LK破财免灾买通关系,才换来媒体对此秘而不宣。若是既要陷LK于罪,又使它无所遁形,不排除秦湛平在发布会上做文章。” 高菲态度坚决道:“无论如何,明天开发布会时,我要密切盯紧秦湛平,瞧他到底有何举动。” “不过,发布会只能对付LK银行,与那四人有何关联?” 高菲迟疑片刻,“我也没想明白,只能见招拆招。可惜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 阚侃手按日记簿,“明天轮我倒休,正好陪你同去。” *** *** *** *** 爱尔兰酒吧内,孙博韦倚靠在沙发上,正独自喝着闷酒,举杯的手腕却被蓦然握住。 “华宇,你也来喝一杯?” 赵华宇顺势截下酒杯,稳稳地轻放在桌上,“急诊有时要拿手术刀,所以我从不喝酒。” “对哦,”孙博韦不大自在地笑笑,“我差点忘记了。”说着便又要端杯。 赵华宇按住他的手,“我不记得师兄好酒。莫非遇到烦心事了?” 孙博韦眼帘低垂,摇了摇头。赵华宇恰巧瞥见他脖颈上的坠子微晃两下。 “上次泡温泉时,阚侃问起这坠子,你闪烁其词,我隐约感觉背后有文章。后来,你又时常莫名地跑来喝酒,太不像你的风格。吊坠封存的钥匙究竟是什么?难道与两年前的……” “别说了!”孙博韦陡然打断他,略显烦躁地仰面饮下一口伏特加。 赵华宇见状便知所言不错,语调和缓地继续道:“我记得那晚从旋转餐厅出来,你对我说过一句话: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讳莫如深比直言不讳更为不易,也更需要诚意。你指的就是那件事吧?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肯放下?” 孙博韦捏住吊坠,怅然苦笑道:“我非但没有放下,反而将它封进记忆,串成套索,就是要自己时刻警醒,切勿再酿成那样的惨剧。”他将羞愧的面容埋入掌间,“我对不起凌云霄。” 赵华宇不住摇头,“你既已尽力,为何仍要自 分卷阅读151 责?” 孙博韦咬着下唇,喉头滑动了几下,“那晚我没挑明此事,一方面是不想再刺激高菲,更是为了……” “到底是为谁,你说啊!”赵华宇倾身向前,稍显不耐。 迎着师弟焦灼的眸光,孙博韦犹豫一阵,总算吐了口:“在最后那次治疗时,凌云霄的精神状态很不好,遗落了这枚钥匙。但她终于对我坦言,捉弄她的共有四人,其中之一就是高芙。” “什么?!小芙……她也参与其中?” “我本也不愿相信,谁知凌云霄第二天就自杀身亡了。我痛心不已,严肃追问,表妹这才和盘托出。她追悔莫及,说自己不是蓄谋害人,只觉别人的提议好玩,谁曾想会闹到这般田地。” 赵华宇沉吟一阵,“高菲所受的刺激又是怎么回事?” “小芙在医院办公室对我吐露真相,情绪近乎失控,正说到‘你杀过人吗?现在我终于明白那种感受,我恨我自己’时,我隐隐感到门口人影晃动,奔出去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惶惶逃开,似乎就是高菲;又听说凌云霄坠楼时,她就在现场,想要劝阻却徒劳无果。” 赵华宇深深颔首,“你不想让高菲记起,既是不希望她哀伤,也是在回护小芙。可你想过没有,高菲因此遗忘了一段重要经历,有时甚至惶然无措,这对她公平吗?” “在这个世界上,可曾有过真正的公平?”孙博韦语气幽幽,又摸摸坠子,“我只盼她能幸福,哪怕是遗忘全部。” *** *** *** *** LK银行新款金融机器人的发布会现场金碧辉煌,宾客咸集,更不乏媒体记者和耀目闪光。除本职工作外,高菲更是盯紧了秦湛平,无暇留意时便以眼风示意嘉宾席中的阚侃。在洗手间补妆时,高菲忽在镜中瞥见熟人,蓦然回首见高芙正对她点头致意。 高菲奇道:“你怎么来了?” 对方笑答:“你忘记啦,金堂广告是JT的服务商,今天这场发布会也是我们公司设计策划的。” 高菲心底闪过一丝异样:阮秘书的确让我浏览过金堂的策划书,我却忘了高芙也在那里供职。她平静地微笑道:“原来如此。对了,发布会设计了什么特殊环节吗?” “有啊,”高芙眯起双眼,“主办方LK银行预先抽取了八位幸运客户,邀请他们现场体验与新款机器人的亲密接触,在尊享贵宾服务的同时,还鼓励他们给机器人出难题,之后便可领取丰厚的奖品。” “你有客户名单吗?”高菲追问道。 “没有,你可以找LK的薛经理问问。” 高菲快步直奔银行员工工作区,要到幸运客户的名单,触目之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隋澜心和肖颖儿的名字赫然在目!换言之,会场上已有那四人中的三个,只差冯晴子了。 等一下!冯晴子的名字我最近好像在哪儿见过……阮秘书整理文件时掉了媒体及记者清单,我拾起交给她时无心瞄过,隐约记得确有“晴子”二字。 高菲举目望向媒体区,在一架架摄像机与照相机后面,急切地搜索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有了!挂着记者证的冯晴子正与摄影师说笑,美艳的外表与精致的妆容一如往昔。 高菲豁然开朗,散落的全部拼图已自动到位:隋澜心和肖颖儿是特邀客户,高芙是公关服务人员,冯晴子则是采访记者。这一切若皆出自秦湛平的精心设计,不可不谓处心积虑。 LK银行行长与总裁闻敬天等一行鱼贯步入会场,依照名签顺序落座,高菲也迅速回归JT工作人员区域,将方才的发现以微信告知阚侃。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宣布发布会开始,高菲的心好似悬于一线,不经意回首望望男友。阚侃淡定地眨眨眼,似在抚慰她焦虑的心绪,却暗自握紧手机,深藏起另一番焦虑。 双方领导讲话后,技术总监秦湛平登台介绍JT新款金融智能机器人的主要特点与进步,比如在传感信息处理、控制与操作能力等方面均较前版大幅提升,他的讲解深入浅出,与会者频频点头称许。 高菲由衷感佩:秦湛平的确卓尔不群,若能借此契机消解仇恨,打开心结,必当前途无量。 主持人宣布进入机器人体验环节,他手持提示卡念道:“除了LK银行选出的8名幸运客户外,我们还将特邀一位媒体朋友和一位现场嘉宾——一共10位,与JT新款机器人来一场‘十全十美’的亲密接触,并获得由主办方LK银行送出的精美大礼。” 台下纷纷迸出欣喜的笑声,高菲愈发感到揪心,只听主持人又说:“各位来宾入场时,每人别的胸花后面都印有数字,接下来我们通过摇号的方式,选出今晚的两位幸运嘉宾。” 大屏幕上飞滚的数字令高菲一阵目眩,渐渐停在139和207号上。她环目四顾,只见摄像机后和工作区内各走出一人,分明便是冯晴子和高芙。刹那间,高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正眼睁睁看着她们走向深渊。 秦湛平欠身离席,与两位技术员引领10位宾客,共同前往贵宾体 分卷阅读152 验厅。高菲与阚侃对视片刻,悄然跟了过去。她事先已请示总裁,自称希望能开拓视野,并被获准出入会场各处。 LK总部18层的智能银行实验室配有尖端设备,10间贵宾演示厅也装点得富丽堂皇。想到这个楼层,高菲的心怦怦直跳,因为凌云霄恰是由18层坠下殒命。工作人员引导嘉宾分别步入指定的隔间演示厅,自动感应门随之关闭。各厅内已与主会场的大屏相连,记者们纷纷翘首以待。 秦湛平神色泰然地站在演示厅外,倒背着双手,突然感到右手腕上一紧,惊诧地回过身去,只见高菲一手抱着文件夹,另一只手仍抓着自己不放。 秦湛平微挑浓眉,“高秘书,你这是做什么?请自重。” 高菲正色道:“秦总,应当自重的是您吧?” “这是何意?” “若想知道答案,先将控制器给我。” 秦湛平语气阴沉道:“不然呢?” 高菲松开手,微微一笑,“难道你没发现,JT4869的某段程序已被删除。” “什么?!”秦湛平骇然怒目,“你再说一遍!” “不仅如此,壶中的茶水也已换过。” “啪嗒”一声,小巧的控制器掉落在地。秦湛平空洞的目光茫然而麻木,薄唇翕动数次却发不出声,犹似瞬间被抽干了魂的一副虚瘪皮囊。 高菲拾起控制器握在掌中,近乎求恳道:“为了霄霄,收手吧。” 湛平突然两眼喷火,猛钳住她的双臂,恨不能捏碎其骨。 “你懂什么?!我就是为了霄霄才这么做的!” 高菲痛得右手一松,蓝色文件夹坠落在地,崩开的夹中滑出一本日记。湛平当即放开高菲,俯身拾起日记簿,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眸。 “这……这是霄霄的日记!”他亟欲翻阅却见锁头未开。 高菲平静地回答了他眼中的疑问:“霄霄盼你能代替她多看看这个世界,你不会辜负她的希望吧?” 望着秦湛平神色复杂,艰难地与她达成协议,不远处过道转弯旁的阚侃终于松下双肩,如释重负…… *** *** *** *** JT新款机器人发布会顺风顺水,博得好评无数。各贵宾厅内传出的互动视频令与会媒体大开眼界,纷纷撰文盛赞。 在初春熏暖的陵园中,高菲望着凌云霄墓碑旁在枝头静待绽放的白玉兰,忽生出无限感喟:这次的经历真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背后响起咄咄的脚步声,她蓦然回首。 “我要的东西呢?”秦湛平逼视着她。 高菲淡淡一笑,“我在自己的世界占山为王,纵然你敲得碎我的利齿,却抹不去我的条纹。” 秦湛平一怔,“这是我写的,你怎会……” “霄霄收在日记中了。最初我会怀疑你,正是因为它暴露了你的笔体。” 秦湛平眯起冷眸,无奈地斜了她一眼。 高菲如若不见,语调平和道:“当初,我目睹霄霄坠亡却爱莫能助,因此受到强烈的刺激,在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折磨下艰难挨过月余,就此遗忘了许多关于她的往事,直至偶然发现她塞入我打包寄回老家的这本日记,才回想起诸多令人扼腕的细节。” 秦湛平的眸色渐黯,艰难噙泪地眨了眨眼,握紧了双拳。 “她们该死,她们四个全都该死……为什么不让她们去死,为什么?!” 高菲缓缓摇头,提高音调道:“仅凭一己之私,因而断人生死,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吗?为了替凌云霄报仇雪恨,让自己的双手沾染鲜血,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吗?既辜负伊人的遗愿,又违负总裁的重托,这就是你所谓的报恩吗?” 秦湛平哑口无言,沉默良久。高菲渐转和缓的语气中渗出几许怜悯。 “面对那四人的无情冷嘲和玩弄恶搞,你暗自发誓定要出人头地,以杀人不见血的手段还治其身,为此不遗余力,甚至不惜利用弟弟沐平,打探出她们的‘口供’,又千方百计使她们群集LK,打算先以致幻剂扰乱其神经,再用JT4869发出跳楼自杀的指令让她们就范,以此栽赃嫁祸银行,叫它在公众面前声名扫地,无法再度粉饰遮羞,就像当年逼死凌云霄时那样。但你想过没有,被视为复仇工具的弟弟会怎么看你?天上的霄霄见你为她变成杀人犯又会怎么看你?难道她会为你骄傲么?她的遗愿是什么你可知道吗?” 秦湛平双眼模糊,指尖发颤地翻动着日记,慢慢掀到最后一页,终于止不住热泪直淌。 他曾经熟悉的娟秀字迹虽已不再,但狂草中流淌的心意却令人动容:“我好羡慕高菲,她怀着温柔的同情,又时时忿激地抗争,这一点我不如她。她常引泰戈尔的诗句: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只遗憾这歌我已无力再唱。湛哥,我愿意相信这个世界原本美好,遗憾你无法带我去看,只能代我去看了。高菲,我自知欠你良多,也深深为你难过。别了,我的朋友,愿你幸福……” 秦湛平跪倒在墓前 分卷阅读153 ,已然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你的苦心,我全然不知,还曾怀疑你的朋友高菲。请你原谅,霄霄……” 高菲释怀地仰起脸来,枝上的玉兰静待开放,远处的鸟鸣时有回响,和煦的暖阳从不吝向人间洒下几许希望。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开始,也是最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由衷感谢耐心陪伴《菲常耐侃》走到终局的每位朋友,是你们的关心与厚爱扶助我坚持至今!!! 深深鞠躬!!!祝福大家!!!o(∩_∩)o 本书的未尽事宜和若干谜题将续写在《番外篇》中,敬请期待~~~ ☆、番外 高菲缓缓步出陵园,钻进等候已久的银色SUV。阚侃见她神色自若,释然微笑道:“都结束了?” 高菲抿了抿唇,略一偏头,“算是吧。” 阚侃疑惑地瞧着她,“这话怎么讲?难道没跟他说妥吗?” “那倒不是,”高菲耸了耸肩,“秦湛平已经答应,不会再对隋澜心她们四人下毒手,但是他会整理出凌云霄生前的日记,择其精要发布到网上,替她向世人讨回公道。” 阚侃想了想,深深地点点头,“毕竟他已痛失心爱之人,如此做法本也情有可原。” “然而,”高菲的语气转为低沉,“他也承认是神秘人老X暗中提供线索,时时鼓动挑拨,甚至险些使他误以为我就是高芙。虽然我已知徐晨星用心险恶,却不懂她为何处处针对我,而且她与秦沐平的关系也令人生疑。” 阚侃左思右想,凝视着车内镜上垂下的银铃挂饰。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伸指碰了碰铃铛,“恐怕,我们还得从徐晨星身上查起。对了,发布会刚开始时,智能感应器向我的手机示警,表明有人擅闯公寓。” “怎么会?!”高菲骇然惊呼,尤其诧异他仍显得若无其事。 “我怀疑是秦湛平的调虎离山之计,因此并未急于赶回,已直接报警了。” 高菲奇道:“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阚侃淡然一笑,“眼前人命攸关,家中无非破财,孰轻孰重,我还是摆得清的嘛。” “我们赶快回去!” *** *** *** *** 当警察与阚侃交谈,确认失窃物品时,高菲小心地迈过散落一地的零碎物件,无意中向书房一瞥,只见保险柜门洞开。 高菲蹙眉悄然走近,发现柜前地板上有一只蜂胶喷剂的空瓶、零散的水晶相框碎片、一张咖啡厅的票据,折叠屏风式的相框嵌着两人在飞机上互赠的小画,还有一件带咖啡色印记的旧衣。 “咦?” 高菲诧异拾起,仔细查看。衣服上竟印有她母校市南一中的校徽,不过码数偏大,衣领和袖口也很破旧,显然不是她的。这难道会是…… 客厅中的警察正在询问阚侃,高菲却置若罔闻,茫然无措。莫非这印记便是那时留下的?然而,它为何会落入阚侃手中? 送走勘查现场的警察后,阚侃才发现高菲僵立于书房中,便在门口探头道:“出来吧,他们都……”话音未落,他已惊觉对方手中捏着那件“血衣”。 高菲蓦然回首,眼中透着惶惑。 “这是从哪儿来的?” 终于,这一刻总算避无可避了。阚侃不由得记起常轼那句:“实话告诉你吧,这就是我和高菲的第一次”;想起他自己清晰无误地听到心跳瞬间漏掉了一拍;也忆及令他极为不齿的那句谣言——高菲因觊觎常家的财产,于是勾引常轼上床,企图以怀孕来要挟常家。 从他黯淡无光的眼神中,高菲已读出几分怅然若失。 “这是常轼给你的,对不对?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阚侃压抑着心中的滔天巨浪,只以哀而不伤的语调,坦然正色道:“高菲,我不在乎你的前任男友是我的商业竞争对手,不在乎你曾在梦中喊着常轼的名字,甚至可以不在乎你将第一次给了别人,我只在乎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你说什么?”高菲骇然变色。 阚侃手指发颤地指着旧衣上的深棕色印记。 “常轼告诉我,这是你的血,也是你们的……第一次。” 高菲顿感羞愤难当,两行清泪涔涔而下,手中的衣服也滑落坠地。许久,她才在阚侃的温言安慰下恢复如常,而她断断续续道出的真相,更令阚侃惊诧莫名。 高三最后那节体育课后,高菲正帮老师搬运跳山羊的木箱,忽感有人从她背后环抱过来,双手各执一条衣袖,迅速在她身前腰间打了个结。不待高菲反应过来,那人已疾退两步。 背后传来的温热惊得高菲浑身一颤,她蓦然转身,只见常轼面现尴尬之色,动动嘴唇却没做声。 想到对方看似轻浮的举止,高菲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常轼搔了搔鼻翼,“那个,你后面,后面……” 高菲扭过 分卷阅读154 头去,蹩脚地掀起他校服的一角,瞥见自己校服白裙上赫然漏出一小片血色。她又羞又窘,脸色绯红。他为我盖上的原来是“遮羞布”啊,看来刚才错怪他了。 高菲略不自在地揪扯着腰前以校服袖子打成的结,解开颇为难,挂着也别扭,正兀自发愁之际,常轼忽然开口道:“没关系,放学后我骑车载你回去。” “这怕不方便吧?”高菲直觉地脱口而出。 常轼爽快地咧嘴一笑,“没关系。至少,我还得回收自己的校服啊。” *** *** *** *** 高菲凝视着阚侃,稍顿了顿,“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他这件校服沾上的确实是我的血渍,但不像他所说的那样。” 阚侃的双肩微垂,面色也愈发和缓,“看来,常轼大概是嫉妒心太盛,打算挑拨离间,或是想借此逼退我吧。” 高菲犹豫片刻,又继续道:“过年期间我们回家时,父亲接到老校长的电话,得知你私下问起高中时的谣传。” 阚侃迎着她隐现质疑的目光。 “我想还原事件的真相,替你讨回公道。为此,我还造访过常福珠宝总店,在那里见到了常轩,甚至寄望于从他身上打探出蛛丝马迹,却发现他的确是个不可小觑的角色。” 高菲听他侃侃而谈,毫不虚与委蛇,便释然地笑了笑。 “后来,郑校长托父亲将她所知的细节转告我,我这才恍然大悟。那天放学后,常轼骑车送我到楼下,恰好被暗恋他的一个女生窥见,偷偷传话给他的异母弟弟常轩,自称亲眼目睹我们拉拉扯扯,正在争抢一件血衣。其实,是我下车后尴尬地发现衣服已脏,打算洗净再还回去,但他执意不肯。那个女孩却搬弄是非,谎称血衣多半就是我们……我们的罪证。” 阚侃以拳抵住前额,低沉地问道:“这就是所谓的谣言?” 高菲缓缓摇头,“不止如此。常轼的爸爸自然也得知了谣传,误以为常轼定力不足,日后难当重任,又担心我家人上门滋事,因此收回成命,决定不将常福珠宝交给常轼,改由其弟常轩继承。我猜,常轩的母亲或许也曾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地挖苦过常轼。” 阚侃细想一遍与常轩见面的经历,豁然开朗道:“难怪我对常轩提起你时,他似乎面露羞惭,看来确曾对不起你。对了,你高考失利又是怎么回事?” 高菲咬咬下唇,面露愧色。 “常轼和我被分到同一个考场,于是打算骑车带我去。然而,他在高考前日被谣言波及,受到他父亲的严厉责骂。常轼不疑有人偷窥造谣,反而误会我轻浮多言,害他背负骂名。一怒之下,他选择绕道而行,并未赴约。我的手表恰在那时坏掉,结果第一门语文考试迟到半小时,这才被迫复读。母亲见我精神恍惚,就陪我住到了乡下外婆家。常轼既责怪我避而不见临阵脱逃,又气愤我没能出面替他作证,最终为此与我决裂。” 阚侃仔细想想,犹疑地说道:“据你刚才所说,是一个暗恋常轼的女孩传话给常轩,故意颠倒黑白,混淆视听,这人究竟是谁?” 高菲蹙眉深忖,突然灵光一现。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那人会不会就是神秘人老X——徐晨星?” “极有可能!”阚侃眸光灼灼,“如果徐晨星一心扑在常轼身上,眼见他对你照顾有加,势必忿忿不平;同时,她察觉到常轩觊觎珠宝店的生意,自然成了可以利用的工具;在JT重逢后,她发现常轼对你旧情未了,大概更是妒火中烧,因此选定亟欲复仇的秦湛平这颗棋子,本打算移花接木,借刀杀人。” 高菲平静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 “明天,我会去找徐晨星问个明白。” 翌日上班后,高菲借机去技术部送文件,悄然来到徐晨星工位附近,却意外发现她没来上班。其他几个同事原本在窃窃私语,望见她走近还以为是总裁派人查岗,当即噤声不语。 高菲敲门后进入总监办公室,又顺手带上门,将文件递给秦湛平。 “秦总,今天那人是请假了吗?” 秦湛平会意地直视着她,神情复杂地摇摇头,“她无故没来上班,我让秘书追了电话,但是无人接听。不过,我听有人议论说,”他稍停一下,继而压低音量,“她昨晚去了星焕美容院,之后似乎再没出来。” 高菲愕然道:“什么意思?” 秦湛平用手机搜索后,将屏幕调转向高菲。她低眉一看,悚然心惊。那则新闻的标题是《美容院惊魂吸脂女殒命》,内容更是令人咋舌。 昨晚八时许,某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子进入星焕美容院,要求执行抽脂手术,在抽脂时因见习医生操作不当,导致脂肪栓塞的并发症和大出血致死。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并通知死者家属。另据知情人士透露,该名女子已有身孕,此案为一尸两命。 当视线扫过最后那句时,高菲仿佛能清晰地听到胸腔内砰砰的心跳。良久,她抬眸问道:“连你弟弟也联系不上她?” 湛平摇摇头,“ 分卷阅读155 他始终不愿相信,神秘人老X就是徐晨星,昨晚本想找她当面对质,手机却打不通。” 此刻,办公室内的座机忽而响起。秦湛平瞥见是前台总机,便抄起了听筒。他低沉地“嗯”了几声,随即挂断电话。 “警察来了。” *** *** *** *** 一个月后。 秦沐平怀抱一大捧黄玫瑰,来到墓地为徐晨星祭扫。人间四月天本是柔嫩而喜悦的,就连陵园周围都染上了几许春日暖色,可秦沐平心中却一片灰暗。他将花束端正地摆在墓碑前,深深鞠了个躬,俯身开始清理杂草。 过了一阵,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背后有人,便慢慢转过身去,脸色稍显惊讶。 “你怎么来了?” 高菲神情肃穆道:“我来这里,当然是要扫墓了。” 秦沐平轻轻摇头,凝视着碑上的遗照,“我听哥哥说,你一直在怀疑她,她大概不想再见到你。” 高菲望着他忧戚的侧颜:那张娃娃脸配上哀愁的目光,仿佛懵懂孩童流露出垂老的眼神,显得极不相称。高菲不觉为之心痛,便语调柔和道:“我很能理解、也愿意尊重你的感情。所以,我今天主要是来看你。逝者如斯,还请节哀。” 沐平不耐地别开视线,兀自拨弄着碑前的草叶。 高菲又轻声说:“当初,我在美安和医院撞见她拿着B超单去问诊,原本还想恭喜你们的。可谁知……” 沐平心底蓦然一震。在帮徐家父母整理遗物时,他偶然发现一张B市妇幼三院的B超单,由于当时心情过于悲恸,稍有疑虑却无暇深思。 如今想来,那张单子是公立医院的检查结果,而徐晨星给他看的B超单却来自高菲提及的美安和私立医院。再有……秦沐平不愿去想,可又不能不想:私立医院B超显示孕期为五周,后来他无意间发现的那张单子,虽与前一张时间相近,却显示她已怀孕两月有余。 高菲见沐平寂然不语,只怔怔地握紧双拳,她只得悄然转身,默默地离开墓地。待她走远后,沐平颓然扑倒在墓前,拳头猛然捶在地上,激起一层沙色浮土,又在夕阳的余晖中,渐渐尘埃落定…… *** *** *** *** 半年后某日,高菲接到母亲的电话,得知父亲肝病复发,已紧急入院并接受手术。听着母亲惶急的语气和忧伤的哽咽,尤其是说到父亲身体极度虚弱时,高菲潸然泪下,同时清楚地意识到她已别无选择,阚侃当即决定陪她回老家探望。 高菲踌躇着不肯答应,“这……恐怕太难为你了。” 阚侃拥她入怀,笃定地回答:“我们一路走来,经历过那么多,你再这样讲也太见外了。最初,我之所以决定回国,也是考虑到总裁爸爸身体欠佳。” 高菲几乎破涕为笑,因为阚侃近来“发明”出“总裁爸爸”这个称谓,当然仅限于他们两人私下使用。 阚侃继续道:“现在,他的检查报告显示已无大碍,精神状态也越发好了,所以我已经决定,暂时离开JT。” “什么?”高菲疑心自己听错,仔细端详着他的灼灼星眸,“你要辞职?” 阚侃深深颔首,“没错。我正不知该去向何方,与你安居何处,上苍却已为我们做出选择,我心中也有了答案。”迎着高菲充满希冀的目光,他坦诚直言,“我要和你一起返乡,一面教书育人,一面就近照顾你父亲。” 高菲听罢,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你曾经去过那里,也知道我家现在地处偏远的山城。这对你太不公平,会湮没你的才华。” “地处偏远又如何?”阚侃果断回应,满怀豪情,“人工智能可以为那里的孩子打开全新的视野和无限的天地,他们也有权领略和享有当今世界最新的科技成果。” “你不会后悔吗?”高菲仍感犹豫不决。 阚侃柔声轻笑道:“你还记得咱们一起读过的诗吗?‘我能抗拒世界的虚无,却无法抗拒与你虚度’。且不说我们此去是一举两得,即便当真山穷水尽,无所用心,我也同样享受与你共度的每一天。只是……” “只是什么?” 阚侃略显忧虑,“在总裁爸爸面前,我要预先拟好说辞。” 高菲想了想,随即宽慰他说:“总裁出差突发胃出血那次,我在医院中请求他答应我一个条件,才同意帮他说服你提前出院。那个空头支票大概能派上用场了。” “噢?”阚侃眼睛一亮,“是什么条件?” “有朝一日,倘若你打算离开JT,我恳请总裁不要加以阻拦,就让时间来抚平往昔的伤痛,而且我坚信你不会放弃人工智能这个舞台。” “加菲猫,”阚侃眼中透着无限温情。 “嗯?” “我会设计制造出各式各样的机器人,但不会生产跟别人谈恋爱的机器人。你知道原因吗?”他清俊的面容掠过一抹促狭,“因为,我怕它会夺走我对你的专利权。” 两人再 分卷阅读156 次深情相拥,阚侃附在她耳边柔声道:“你懂我每时每刻的悲喜,我许你一生一世的宠溺。高菲,我们结婚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