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节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作者:闪灵 文案 元清杭穿书而来,一睁眼,自己正一剑捅在本书男主、剑宗天才剑修宁夺的心口上。 再下一刻,那位俊美无俦又冰冷如雪的仙君,反手一送,同样还了他穿心一剑。 这里是虐身虐心狗血文《仙魔殊途》,自己则是本书最大反派,魔宗小少主。 貌美狡黠,邪气凶残。 六岁炼气,九岁筑基,成年后带着一众魔修,残杀正道,陷害男主。 而被一剑反杀、坠入悬崖,就是他这个终级反派的最后下场。 元清杭:……系统大哥,换个穿越时间点呗,这地狱开局难度有点大。 系统:行,那回到你们小时候初见。 元清杭再一睁眼,面前是魔宗地牢的炼药室,粉雕玉琢的小男主正被他绑在石床上,摧残虐待,准备炼成药人儿玩。 元清杭:……我就想问问现在改邪归正还得来及吗? 为了自保,为了不想死相凄惨,元清战战兢兢,走上纠正情节的主线。 温柔地给可怜的小男主解毒治病,悉心照料; 陪着长大的美强惨男主揭开身世之迷,追查多年前的仙宗陈年冤案; 最后,和男主一起,出生入死,大战天下,成为闻名修真界的一生知己,著名基友! …… 呃?等等,剧情好像脱了缰的野马,往某个诡异的方向奔去了—— 这位正道仙君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炙热,冷漠的对话也越来越大胆。 直到某一天,冷酷仙君把元清狠狠地按在无人处,面无表情:“当年你三番五次要杀我,如今,是不是该换我让你死、去、活、来?” 很久以后,元清杭泪流满面的咬住被角,绝望控诉:“我单单知道和主角作对会被剑捅,却不知道和男主成为好基友,会被另一种剑‘捅’啊……呜呜呜~~” 仙君:…… ———————— 清冷冷漠强悍仙君攻 x 色如春花邪佞凶残(bushi)魔宗少主受 —————— 不负风月负曾经, 应悔当年恰相逢。 但求此生守一诺, 何须凭剑问归程。 ————————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元清杭,宁夺 ┃ 配角:厉轻鸿、宁晚枫,元佐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真想干掉男主,一了百了 立意:正义自在人心 第1章 穿越 病床边上,心跳监视仪的红灯微微闪动着。 午夜十二点。 “触发‘书魂系统’,原始目标锁定中——” 元清杭一个激灵,在病床上睁开了眼。 一片空茫,远处有块雪白屏幕,古意盎然的画面徐徐展开。 青山环绕,仙气飘飘。 陡峭的山崖边,有两个男人对面站着,全都身姿挺拔,侧颜俊挺。 其中一个英俊青年身穿雪白的仙宗衣冠,神情冷傲,剑眉微蹙; 另一个俊美少年则清瘦些,嘴角浮着一抹冷笑,眼中狡黠纤毫毕现。 而他手中举着一把长剑,剑芒雪亮,正笔直插入了对面那名俊美青年的胸口! 画面边上,是一行飞扬的行楷:“他狠心咬牙,狞笑一剑刺去,正中对面冷峻仙君的胸膛。” 元清杭惊讶地揉了揉眼睛。 什么情况? 这杀人的少年,干吗顶着一张他的脸? 茫茫天地间,画外音响了起来。 “男配你好,这里是原著《仙魔殊途》,鉴于原著烂尾已崩塌,随机开启穿书系统——” 元清杭:“???” 怪不得那句话那么眼熟,想起来了,昨晚随手翻看的那本书结尾的最后一段。 系统默默在大屏幕上投出了一段话。 《仙魔殊途》最新章—— 作者有话说:“评论区太吵,本文就此太监,仙魔殊途,永不再见。” 元清杭:“……” 巧了,昨天正好看到榜单上有篇红文,号称虐主虐身虐全家,点进去先扫了几篇长评,忽然发现男配的名字和自己一样! 他仔细看了看画面:“这位被捅了依旧这么英俊帅气的古偶小生,是男主角?” 系统回答得敷衍:“显然。” 元清杭指了指那位长着他的脸、狞笑杀人的俊美少年:“我的身份……是这位?” 系统:“本书第一反派男配,绰号‘笑面人屠’,魔宗少主元清杭。” 哇哦,怪不得,笑得这么邪佞凶残,色如春花。 系统:“非常不幸,你穿成终将被反杀的恶毒反派,按照原著,你曾经在幼年时,狞笑着给男主喂过穿肠蚀骨的毒药;” “在少年时,狞笑着暗算男主,将意外失明的男主推下万丈瀑布;” “又在坑文处狞笑着一剑刺伤男主,最后被反杀。” 元清杭:“……” 这位男配干的恶毒事真多,貌似有点丧心病狂。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这位男配的下场怎样?” 系统:“原著坑了,没人知道。不过按照惯例,不外乎被男主一箭穿心、或者挖心掏肝,死无全尸吧?” 元清杭沉默了一会,欣然说:“来都来了,那就留下吧!” “咦,接受度这么好?”系统调了一下资料,忽然卡顿了,“……原来有病啊。” 不记事的时候,父母就出车祸一起去世了。原身体又有先天严重心脏病,躺在病床上十几年,幸亏遗产还算丰厚,平时就靠看小说打发时间。 这样的人生,或许也很想重新来过吧。 就算是活在一本莫名其妙的书里、就算是明知道有可能死无全尸、结局凄惨。 …… 天旋地转,视线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元清杭慢慢睁开眼。 一大串信息涌进脑袋,有这本书的设定,也有原主人的记忆,撑得他脑袋发胀。 所在之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头顶是豆绿和雪白相间的纱帐,斜挽着盘龙银色帐钩。 鼻子里传来一阵幽幽的香气,不远处,镂空莲花纹的卧香炉吐着烟雾。 等待眩晕彻底过去,元清杭一低头,目光就呆滞了。 床边这双小巧的锦面小靴子……小孩子的吧? 他赤着脚,慌忙跳下床,扑到了窗边的案几上,抢过铜镜一看,傻了眼。 好一个唇红齿白、锦衣玉袍的小公子哥。 头发乌黑,上面束着一道金环。小脸有点圆鼓鼓的包子状,眼睛黑亮得像是葡萄珠儿,盼顾之间,骄矜又傲慢。 “系统,垃圾系统你在不在?这啥状况?” 好半天,系统的声音响起来:“为了补偿你,将你穿书的时间提前了一点。” 元清杭看看自己可怜的身高,再看看镜子里幼年的小正太:“这叫一点?” “赚大了吧?距离你被男主反杀,还有十几年好活呢。” 元清杭:“……” 当他傻吗?反杀个鬼,这辈子拼死躲开男主,和他永不相见、绝不害他还不行吗? 正想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圆脸小侍女笑吟吟挑开门帘。 看见元清杭,她急忙奔了过来:“小少主,怎么赤着脚呢?小心地上凉。” 元清杭被她单手从地上抱起来,用力挣扎也挣不开。 记忆里这小姐姐叫霜降,是从小贴身侍候他的小侍女。也就十五六岁模样,可力气怎么这么大! 霜降看他小脸紧绷,面上一片通红,抿嘴一笑:“小少主今儿起得这么早,是又要折腾那个新抓来的小药人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节 元清杭心里涌起一阵巨大的可怕预感。 小、药、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什么药人?” 霜降略带惊奇:“小少主怎么忘了,左护法前几日抓了神农谷的一群仙门弟子,其中有个小药童甚是倔强,惹得你脾气大发,不是把他锁在隔壁,拿毒药喂着玩儿,说要做成小药人吗?” 元清杭一个哆嗦摔下地,差点崴了脚。 想起来了。 原主这小小年纪,已经开始走虐杀正派人士的情节线了啊! 霜降手疾眼快扶住他,有点忧心:“小少主,你今儿到底怎么了?” 漂亮的小脸一会儿绯红,一会儿又发白。 平时灵动的黑眼珠现在发着直,像是丢了魂一样。 呆了半晌,元清杭昂头看了看小侍女:“那个小药人现在怎么样了?” 霜降瞥了他一眼:“昨天被你喂了一把灼心草,这一夜下来,怕是不好受。” 也怪可怜的,那么模样周正的一个小家伙,被抓来没几天,眼见着就被折腾得快要一命呜呼了。 …… 元清杭拔脚就往外冲:再晚一会儿,不会出人命吧? 他用力推开隔壁的储药室,一眼看去,倒吸了一口冷气。 偌大的药室里,四周摆满了药柜,个个顶到了天花板,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冷战。 宽阔的房间中间,摆着一个硕大的长案,上面散落着各种可疑的器具。 尖刀、药杵、银针,镣铐。 长案四角,垂着几根粗大的绳索,状似牛筋,上面隐隐透着森森血光。 而长案上,正仰面绑着着一个男孩,四肢大张,手腕和脚踝上都被兽筋一样的锁链缠住,紧紧绑缚着。 身着单薄的月白色仙门衣袍,衣襟边绣着神农谷的灵芝标志。眼睛紧闭,一动不动。 哎呀! 元清杭赶紧“噔噔”地跑上去,看向那男童的侧脸。 也就和他差不多大,虽然容颜尚幼,可依旧看得出脸若白瓷,眉如远山,一副天生主角的好长相。 乌睫黑长,眼圈发着青,憔悴的薄唇边有丝血迹。 这么可怜!主角也会这么凄惨吗? 元清杭本来就是个连鸡都不敢杀的,平时看到医院花园里的蜗牛,都要小心绕着走,心里顿时怜惜大作,赶紧奋力去撕扯他身上的兽筋,拽不动。 自然而然地,他随手转过男孩儿软绵绵的身子,冲着捆住他手腕的绳结一指。 一股灵气宛如小箭,正中绳结。 银光闪过,锁灵符篆飘然落下。 元清杭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惊喜不已。 果然自带了原身的知识和技能点,身负灵力、炼气晚期。 比起过去那种孱弱无力的人生,仙侠世界好爽,好有趣啊! 可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却扫到了一点异样。 那个男孩儿手指微蜷,皓白的手腕上,正在滴着血。 迷迷糊糊地,元清杭心里一阵警铃大作,就在这时,男孩儿紧闭的眼睛忽然睁了开来,正对上了咫尺间的元清杭的眼。 那是一双异常漂亮的眼睛,点漆般黑亮,里面寒芒一闪。 瞬息之间,他从长案上飞身跃起,带着身上的锁链,猛地扼住了元清杭的脖颈。 一根黑色的物事尖锐冰凉,紧接着抵上了他的喉间。 “别动,不然杀了你。”微微沙哑的童音犹带稚气,却字字清晰,冷漠无情。 元清杭脖颈一痛:“……” 大意了。 难怪觉得哪里不对,只是被捆着手腕而已,哪里来的血。 敢情是这男孩藏起了一根异兽骨刺,正在偷偷割绳索呢。 霜降原本站在门口,笑吟吟看着他胡闹,一个不防就出了变故,脸色大变,娇声怒斥:“大胆!敢碰我们小少主一丝油皮,我们左护法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还不快点把小少主放开!” 那男孩不为所动,手中的异兽骨刺轻轻往下一挑,元清杭雪白粉嫩的脖子上,立刻流下一缕鲜血。 元清杭颤了一下,倒吸一口冷气。 疼疼疼! 以前他在真实世界里患病十几年,虽然病恹恹的,可还真没受过什么皮肉伤。 这刚穿过来没一会儿,就流了血,被将来的主角划了脖子。 仙侠的世界果然凶险万分,处处血光乱飞啊。 “你敢叫喊,你们小少主破的就不只是皮肉了。”不知道这几天被灌了多少乱七八糟的药汤,听上去,男孩儿的喉咙有点灼伤,可语气却冷若冰山。 霜降急得直跺脚,终究不敢再动:“你这小小孩童,心肠怎么这么毒辣!” 元清杭僵着脖子:“……” 不愧是魔宗中人,很会颠倒黑白嘛。 不分青红皂白抓了一串神农谷的弟子来,喂药试毒、折辱戕害,就连个小药童也不放过。 尤其是他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从小父母双亡,被魔宗的左右护法宠溺得无法无天,骄纵无比。 看到抓来个漂亮的同龄人,就像看到了什么稀罕的玩物,一开始还只是捉弄戏耍,偏偏这小药童骨头硬、不肯卑躬屈膝,这可惹恼了元清杭,立刻就翻了脸。 又是殴打又是喂毒,玩到兴起,还兴致勃勃锁了来,囚禁在卧房隔壁的储药室,说是要做成个听话的小药人儿。 ……果然是个如假包换的小魔头,这么点儿大,就俨然一副反社会人格的样子呀! 第2章 挟持 男孩冷冷盯着霜降:“放下剑过来。” 霜降无奈,咬着银牙走近。 那男孩单指如风,封了她的灵脉,又施了一个简单的噤声咒。 元清杭瞧着他利落的动作,心里一动:筑基初期的修为。 他虽不知道全书情节,可来之前毕竟扫过几篇长评,一些基本设定和人物,还是有点印象的。 这本书里,他自己的人设是“貌美凶残,多智狡黠”。 六岁炼气,九岁筑基,弱冠之年就接替了宗主之位,统领一众魔修,一直兢兢业业和男主作对,心狠手辣,诡计多端。 按说他这个反派的天赋已经算是惊人,可是比起男主,当然又始终差了那么一点。 他现在是炼气晚期,很快就能突破到筑基,可刚才男孩这一出手,竟然已经是筑基初期的迹象,而且还是在重伤之下! 他乖乖地站着,试图安抚身后的人:“小弟弟,你别紧张——不就是想走吗,这好办。” 他指了屋子外面,循循善诱:“我这就派人送你出去,连同你那些师兄弟一起,统统放了,你看好不好?” 赶紧把这命中克星送走,叫他去做剑宗少侠去,自己就老实地窝在这儿,身轻体健、自由自在,探索这仙侠世界的各种神奇,岂不妙哉? 男孩瞥了他一眼,心里一阵异样。 要不是这些天看多了他的暴躁无常,只看他这么粉雕玉琢笑嘻嘻的模样,还以为是个人畜无害的世家小公子呢。 他冷冷道:“如何保证?” 元清杭:“……” 果然不愧是幼年的男主啊,这么狡猾。 啊不对,是聪明冷静,很难忽悠啊。 “我堂堂魔宗少主,说话算话,说不追杀,就绝不追杀。” 男孩丝毫不为所动,一个噤声咒打过来,元清杭张开嘴:“……” 哇哦,竟然真的发不出声音了! 男孩小心翼翼走到门边,向外边望了望。 外面是层层宅院,檐角上蹲着狰狞的凶兽,和仙宗的白墙黛瓦、修竹兰草大为不同。 远处的长廊上,隐约有仆从的身影不时经过,出去的话,还是危险。 他反身把元清杭推在那张大长案边坐下,扯过兽筋来,同样把他手腕捆了起来。 看着元清杭眼睛骨碌碌乱转,他小小的剑眉微皱着,冷冷道:“别打歪主意。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小弟弟你可死不了,您将来可是仙宗才俊、逆天主角哪。 元清杭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连连点头:“……” 男孩显然对他的乖巧很不适应,看着他流血不止的脖颈,犹豫了一下。 在枕边拿起一方长丝帕,他帮元清杭擦去了血迹,又绕着他的脖子包扎了一圈,手法娴熟地打了个结,又严肃道:“你乖乖别动,我就不会伤你。” 元清杭心里一阵感慨:果然是男主角的人品,虽然长着一张小冰山般的俊脸,可实际上,就是以德报怨,心底柔软。 男孩看着他湿漉漉的黑眼睛,皱了皱眉:“哭什么,有这么疼吗?” 元清杭:“……” 哪里哭了!就是被划了一下,生理性的泪水嘛! 男孩在旁边盘腿坐下,手掌做势,护在丹田处,微微闭上了眼。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节 元清杭偷眼看看他。 哎呀,男主就是男主,这么凶险的环境,还处变不惊,不忘打坐修炼呢。 一张如玉的小脸微微泛着红,挺翘的鼻梁边,有点点细密的汗珠,晶莹剔透。 像是感觉到了元清杭的窥探,他又黑又长的眼睫低垂着,忽然开口:“到了晚上,你带我出去。救了我的师兄们,我们就会走的,不会为难你。” 元清杭正要赶紧点头,忽然,紧闭的房门外,传来了一声稚气的声音。 “少主哥哥,你在吗?” …… 元清杭脑海里的设定迅速匹配成功,心里大惊:糟糕,这孩子怎么也来添乱。 书里的另一个男配炮灰,魔宗左护法厉红绫的儿子,厉轻鸿! 性格乖戾,生父不详。 作为他这位魔宗少主的忠心下属,虽然出场不多,作恶可不比他少。 元清杭身为一个有逼格的魔宗少主,杀几个名门正派、毒死几个仙门弟子,懒得自己动手时,都是这个低级男配帮他下手。 比起他来,这位男配怕是更满手染血,杀人如麻。 可现在……貌似也就是个同样的小豆丁啊。 他身边的男孩神色大变,一跃而起,扬手解了元清杭的噤言咒,低声喝道:“打发他走。” 元清杭咳嗽一声,苦笑地低声说:“这储药室平时都是开着门的,他也都随意进出,我要是不露面……” 男孩狐疑地看着他,门外的声音果然又响起来:“少主哥哥,你为什么不开门呀?” 男孩略一思索,拉着元清杭来到门前,自己藏在门后,那根异兽骨刺抵上元清杭的侧腰,冷冷一按:“开门。” 元清杭:“……” 缠绵病榻多年,他也算是久病成医,自学了点医学常识。 ——假如没记错,这骨刺正抵在他的腰动脉上,这刁钻的角度,要是刺一下,立马就能血溅五步,喷得像喷泉一样。 这穿书时间点提前有毛用啊,没准马上就被男主提前正法啦! 他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把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条小缝。 门外正站着一个同样不大的小男孩,逆着光,显得肤色极白,下巴尖尖,眉目秀致。 看到元清杭的脸,他目光立刻低垂了,有点畏惧似的。 正是那个和他同病相怜的小配角,厉轻鸿。 元清杭侧腰微微一痛,那根异兽骨刺警告似的往前捅了一下。 元清杭心里暗暗叫苦,冲着门外板起脸:“我有事,你别烦我,滚吧。” 他本就骄纵无礼,对这个童年玩伴也一向颐指气使,果然,门外的小厉轻鸿低下了头,怯生生地说:“哦,那、那我自己先去练习辨别草药。” 元清杭“砰”的一声关上门,房间里的两个人屏息半晌,听着外面安静了,一起松了口气。 元清杭扭过头,忽然一愣。 近在咫尺的男孩儿脸上,有点不正常的绯红。 他的小手握着骨刺,紧紧挨着元清杭的腰眼,虽然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他的手掌极热。 元清杭飞快地一伸手,抚摸上男孩的额头。 果然,触手处一片滚烫,额头的发间全是冷汗。 糟糕,发烧了。 这些天自己不知道灌了他多少药,虽然不致命,可是毕竟都有毒性,再加上昨天还喂了他一把灼心草,又捆在地上睡了一夜。 纵然是筑基了的身体,可也禁不起这样的折磨。可是,他的长辈和父母呢? 不是日后剑宗里最皎如皓月的首席弟子吗,又怎么会任由孩子落到魔窟里,这样受折磨? 一瞬间,元清杭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把骨刺拿开,我给你治伤吧。”他看着男孩,柔声道,“你别怕,我也不会伤害你的。” 穿越前,他毕竟也有十八九岁,长期待在医院里闲着没事,就到处瞎转悠。 儿科病房更是他常去的地方,常常和一群小病友玩得没大没小,孩子们都特别喜欢缠着他。 眼下一看到这小男主带着病,心一下子就软了,口气不由自主地就变得温和,像对着以前的小病友们一样。 男孩急喘几下,看着他的目光格外古怪。 这个小魔头,怎么能这样一脸纯良,说出来这样可笑的话。 不会伤害他?这些天的痛苦殴打、凌辱折磨,难道不是他亲手做的吗? 刚才的强撑耗尽了力气,他踉跄一下,靠在身后的墙上,乌黑的头发散落着。一缕刺眼的鲜红在苍白的嘴边流下来。 “你是觉得,灌了几天毒药,就把我灌成傻子了吗?”他低声讥讽道。 元清杭:“……” 明明一副高冷的小大人模样,居然会怼人,很不可爱嘛。 这还发着烧呢! 两个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忽然,对面的窗棂一声“咔嚓”,方才那个童声竟然又响了起来:“就算不是傻子,可你很快就要是个死人了哦。” 两个人猛吃一惊,齐刷刷扭头往窗边看去。 窗户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往里面看。 元清杭心里仿佛一道雷猛劈下来:完了。 只觉得现在还是个小孩子,怎么竟忘了,这个厉轻鸿小弟弟将来的人设是同样心狠手辣、极难对付呢? 刚刚不知道哪里被他发现了不对,竟然悄悄去而复返,绕到窗户下猫着偷听呢。 果然,下一刻,这可爱的小弟弟也同样不可爱了。 他把身子缩在窗台下,把自己藏得好好的,然后猛地张开嘴。 一道尖嚎冲破天际:“快来人啊,少主哥哥要被杀啦!” …… 第3章 毒杀 仿佛滚水滴进了油锅,安静的大宅里面,忽然沸反盈天。 一群仆从下属沿着曲折的回廊蜂拥而来,最前面,一道人影快如疾风。 眨眼之间,一个窈窕的红衣妇人已经站在了门前,云鬓黛眉,容貌明艳,眼角眉梢有丝掩不住的戾气。 一掌拍开房门,看到里面的情形,她脸色煞白,无形的威压瞬间充斥整个房间,压得所有人透不过气。 她伸手一张,一股黑气宛如蛇信,转瞬袭到元清杭身边。 那男孩儿只是筑基修为,哪里扛得住这等级压制,手腕被黑气萦绕上,剧痛钻心,握着的骨刺立刻断成数截,人也踉跄退后。 美妇人身形如同鬼魅,闪到近前,左手将元清杭抢到怀中,右手五指如钩,当头向着那男孩天灵盖抓下。 元清杭一瞥之下,差点吓得心跳骤停——指甲乌黑,掌心却殷红如血,这一抓假如抓实了,这小男主还不得血溅当场? 由不得细想,他奋力一跃,挡在了男孩儿身前:“别杀他!” 中年美妇爪势一顿,硬生生停在他头顶数寸:“怎么?” 元清杭急中生智,纵声大叫:“他惹恼我了,我要亲手把他砍成七八段,再一块块拼起来!” 他身边的男孩微微一震,一口细白的牙齿咬紧了,不知道是恨是怕。 窗户边,厉轻鸿探进头来,小声嘀咕:“砍得这么稀巴碎,是拼不起来的。” 中年美妇冷哼了一声,劈手将那男孩儿抓过来,重重摔在地上。 男孩儿的身体猛然蜷起,忽然张口,一簇血喷出来。 元清杭不忍直视,咬牙别开脸,心里焦躁:啊啊啊,这可怎么办? 中年美妇转头看向窗外的厉轻鸿,淡淡问:“哦,拼不起来?” 厉轻鸿往后缩了缩,有点口吃:“也、也不是……抽去神魂,做成傀儡,也是可以的。” 元清杭:“……” 整个一魔窟,一堆魔头,从小到大。 原著背景里,十几年前,一场牵涉极广的仙魔大战后,魔宗前宗主元佐意惨死在仙宗正派的围攻之下,留下了一个小外甥,也就是元清杭。 当时魔宗虽然死伤无数,剩下的余党却并未作鸟兽散,功力最强的两位属下一直对元佐意忠心耿耿,成了现在的左右护法。 元清杭父母早亡,舅舅元佐意也身死道消,自小便在这两位护法的轮流抚养下长大。 眼前的这个美妇人叫厉红绫,厉轻鸿的妈,正是魔宗现在的左护法。 身为魔修,修为接近于仙宗金丹圆满,通医术、擅用毒。 因为早年与仙宗中的神农谷结下大仇,导致心态扭曲,时不时就充满怨毒地偷袭神农谷,或许是觉得直接屠杀不够解气,尤其喜欢捉了神农谷的子弟来折磨。 元清杭和厉轻鸿跟在这么一个变态单亲母亲身边,自幼被教导杀戮和仇恨,自然而然也长成了两个小变态。 厉红绫多仇恨仙宗中人,元清杭就有多憎恶名门正派。 厉红绫说神农谷的人全都该死,她儿子厉轻鸿就毫无理由杀了一大串。 …… 厉红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鸿儿说得对,先把这坏坯子杀了。剁成几段,毁掉神魂,再重新缝起来,就不会这么危险了。” 元清杭:……这hard模式开的有点惊悚啊。 他回想着这身体原主人的言行,心一横,双脚乱跳,活脱脱过去那骄纵无比的模样:“我就不要!弄成个活死人,有什么好玩的?我要他会哭会叫,会痛会求饶!” 厉红绫似乎习惯了他的蛮横,看他这样撒泼,不仅不厌烦,反倒笑了:“行了行了,随便你怎么炮制他。”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节 元清杭刚刚松了口气,窗边的厉轻鸿瞥了他一眼,忽然轻声嘀咕了一句。 “少主哥哥骗人,刚刚还说不会伤害他,叫他别怕呢。”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 厉红绫目光落在了他脖子上包扎好的丝帕上,意义不明地扬了扬眉。 元清杭讪笑一声,鼻子尖上冷汗岑岑。 见鬼了,这个小号的厉轻鸿,可真不是盏省油的灯! 厉红绫的目光又移到了厉轻鸿身上,道:“你过来。” 厉轻鸿灵活地翻进窗户,可不知怎么,却不靠近,站在好几步外,低头叫了声:“娘。” 厉红绫点点头,忽然纵身上去,扬起手来,冲他重重打了一个耳光! 元清杭瞪大了眼睛:哎哎?什么状况! 耳光清脆,虽然不含灵力,可也毫不含糊,厉轻鸿的小脸上顿时现出一个巴掌印。 厉轻鸿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黑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厉红绫锐声问:“可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厉轻鸿低着头,一声不吭。 “你看到少主受人挟持,竟然高声叫喊,是想害死他?”厉红绫厉声喝道,“不知道悄悄来报知我吗?要是小少主有什么意外,你死了都不够赔他的命!” 厉轻鸿缩在地上,不敢爬起来,半天才带着细细的哭腔:“娘,我知错了……我下次不会了。” 元清杭一激动,差点跳起来。 见鬼哦,这位左护法什么神经病人设,哪有为了一个外人,这么苛责打骂自己亲生孩子的! 难怪这小厉轻鸿长大后那么扭曲,这么养孩子,长歪可一点也不奇怪。 他跑上去,搀扶起地上的厉轻鸿,看着他脸上的红肿:“疼不疼?” 小厉轻鸿咬着细细的糯米牙,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有种古怪的东西。 似乎有长久被欺负的害怕,又似乎对这忽然的示好有点茫然。 元清杭来不及分辨,转身冲着厉红绫叫:“红姨,鸿弟没有恶意,你不要打他呀。” 厉红绫立在那里,看着他左手拉着厉轻鸿,身形还护着地上的那个药宗小弟子,忽然笑了。 她蹲下身,温和地看着元清杭:“怎么,你心疼他们?” 她本就貌美艳丽,这么忽然柔声问话,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和气的长辈。 元清杭心里冒出点希望,赶紧点头:“嗯,鸿弟是想救我,这个小药童也只是想逃跑,并没有想害我性命呀。” 厉红绫淡淡看着他:“好孩子,你不懂。” 她声音依旧温柔,像是在教导最简单的1+1:“你要记住,这些名门正派,满口仁义道德,表面温良正义,背地里呢,却都一个个男盗女娼,负心薄幸,狡诈奸恶,一个也信不得。” 元清杭:……这反派的控诉台词太脸谱化了,也缺乏论据嘛。 “红姨,我们不杀这个小药童好不好?”他貌似天真地昂头,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我把他当成小动物养,把他变成我们魔宗的人嘛。” 厉红绫站起身,忽然冷笑一声。 她转过头,向门口的属下吩咐:“从牢里抓几个神农谷的杂碎来。” …… 很快,几个月白色衣袍的神农谷弟子被推进来,被一串镣铐串在一起,上面微弱的灵力流转着。 几个人身上都血迹斑斑,看上去吃足了苦头。 男孩刚刚被厉红绫摔得极重,形容憔悴,身板却依旧笔直,强撑着站在他的师兄们身边,摇摇欲坠。 元清杭悄悄靠得离他近了点。 得防着点儿,这位美貌的厉阿姨万一暴走,就算主角有不死光环,再这么折腾也得去掉半条命。 厉红绫看着元清杭:“是不是不信我说的话?” 元清杭眨了眨眼:“红姨,他们害过我们魔宗的人吗?” “他们是没杀,可是他们的长辈和师门,一直在杀我们的人呢。”厉红绫柔声道。 元清杭:“……” 反派阿姨,你这逻辑有问题。 又不是这些人干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嘛。 厉红绫淡淡道:“不信也不打紧,我变个戏法给你们看。” 她伸手从药架上取下几个瓷瓶,将里面的诡异药丸混在一处。 招了招手,她命令手下:“给他们每人喂一颗。” 那几个神农谷子弟脸色大变,可是身上灵力被锁,挣扎几下,全都被强喂下了药丸,干呕数声,一个个脸色又怒又怕。 厉红绫又随便摸出一颗,递到元清杭手中,向着那男孩一指:“你亲手喂给他。” 元清杭大惊,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故技重施,又开始叫唤:“不嘛!我不要弄死他,我——” “你不喂,我就立刻杀了他。”厉红绫冷冷地截断他。 元清杭立刻闭了嘴:“……哦。” 他在心里偷偷地叫:“系统?系统大哥?系统爸爸?” 没任何回应。 他低头看看手里那枚异味刺鼻的毒药丸,心里忽然有点儿惊悚。 一开始系统提醒的话,赫然重新在他脑海中响了一遍。 ……幼年时喂过男主毒药,少年时把失明的男主推下瀑布,最后还一剑刺入男主的胸膛。 原来这三处已知的情节,竟然真的一定会发生吗? 原著世界里发生过的对立,作者亲手写下的结局,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 那个男孩儿也同时抬起了头,一双沉静如星的眼睛,冷冷看了过来。 没辙,这梁子结大了。 元清杭忽然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把药丸用力塞了进去。 “你不会死的,我保证。”他用极低的声音小声说,在没人看见的角度,轻轻握了一下男孩的手掌。 什么狗屁天意,什么属于他的人设,什么注定的结局。 医生也曾经说他这种先天心脏病很难活到成人,他还不是好好地活到了十八岁。 在这陌生的世界里,他偏要好好地和这天意斗一斗。 想和谁做朋友,想过什么样的人生,就算最后真会被这个世界的恶意消灭,也想要过得自由恣意,随心所欲一点。 第4章 救治 男孩满脸涨红,艰难地咽下毒药丸,眼神重新变得冰冷,悄悄攥紧了拳头。 厉红绫满意地拍拍手,冲着几个神农谷弟子开口。 “你们吃下去的毒药各有不同,短则一个时辰,长则三天三夜,但是最后,不外乎都是七窍流血,肠穿肚烂而死。” 几个人中,为首一位大师兄模样的青年怒声骂:“你这狠毒的女人,我们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身边另一个弟子哆嗦着:“我们谷主对不起你,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拿我们这些无辜的外门弟子出气,又算什么?” 咦?元清杭刚刚竖起耳朵想听八卦,厉红绫脸色已经冷如冰雪,素手一扬,一道极细的银针飞过去,钉进了说话那人的嘴巴。 一声惨呼,那人嘴角立刻溢出一缕黑血,他疯狂地在地上乱蹦,一张嘴,整个舌头已经开始发黑肿大。 “不会说话,就再也不用说了。”厉红绫冷冷站着,转向另外几个人,“至于你们,要想活命,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指了指那个满嘴流血的神农谷弟子:“你们谁杀了他,就有解药。” 几个人满脸震惊,那名大师兄怒道:“想要我们师兄弟自相残杀,你做梦!” 旁边有人猛地捂住了肚子,脸上一阵扭曲,颤声叫:“我、我好像毒发了。” 他眼中的恐惧越来越盛,忽然捡起地上断掉的骨刺,猛地一下,扎进了那个满嘴流血的同门的脖颈:“五师弟……你别怪我。” 那人惨叫一声,踉跄倒下,刺他的人又已经追上去,举手再刺。 那男孩就在左近,电光石火间摸起桌上一只药碗,携带着灵力,劈面砸去,正中那人手腕。 “哐当”一声,药碗和骨刺同时落地。 事出突然,旁边的大师兄刚刚反应过来,又怒又急,扑上去厮打:“你疯了?” 另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眉清目秀,也哭着过去施救。几个人本来就被镣铐绑成一串,这么一乱,全都摔倒在地上,有人毒发,有人流血,有人哭泣。 元清杭飞奔过去,探了探那人鼻息,再看看那喷涌的血流,心里一沉。 没救了。 下手的那人在地上跪爬几步,嘶声叫:“他反正也要死了!……” 正一片混乱,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变了脸色,伸手一摸,鼻子下面两道血迹蜿蜒而下。 他年纪尚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我、我也不想死啊……” 杀人的那名弟子挣脱几个师兄弟,匍匐几步,颤声道:“我还有个消息说,能不能……放过我?” 厉红绫充满讥讽地看着他:“说说看?” “我们神农谷的小公子木嘉荣,马上要过六岁生辰,谷主即将广发请柬,大宴天下。” 他惶急地看看厉红绫:“那是木家独苗,一向最受宠爱。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谷主才会真的伤心欲绝……”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节 元清杭心里悚然一惊,忍不住飞起小短腿,重重踢了他一脚:“胡说什么?” 这人话里的意思,竟然暗示厉红绫为了旧仇,去杀一个六岁的稚童! 厉红绫眼神变幻,脸庞有一瞬的扭曲,低声呢喃:“呵呵,木嘉荣……好尊贵的名字,好大的排场。” 她没理睬那个少年,却扭头看着元清杭和厉轻鸿,唇角含着讥讽:“看到了么?这些名门正派的人,就是这样。能手刃亲友,也能出卖师门。” 元清杭终究是忍不住,低声道:“可是红姨,人人都怕死的。” 千古艰难唯一死,用死亡来考验人性,又能得出什么合理的结论。 忽然,厉轻鸿在一边眨眨眼,看似随意地张口:“也不一定啊,这个小药童,他就不怕呢。” 元清杭吓了一跳,刚刚对他的一腔可怜瞬间化成乌有,这小崽子,一张嘴就像只小乌鸦一样,准没好事! 果然,他这一开口,立刻引起了厉红绫的注意。 她盯着一脸漠然的男孩,欺身上前抓住了他的脉门,轻轻一探,“咦”了一声。 “你小小年纪,竟然已经筑基了,怎么还是一个外门弟子?”她神色狐疑。 男孩面无表情,低垂眼睛,不吭声。 旁边,那位大师兄却一呆:“什么?小七你筑基了?” 怎么可能,别说是在他们药宗,就算是在最重武力修为的剑宗,这个年纪筑基的也都是寥寥无几,要是真的,怎么可能还留在外门? 元清杭却一愣:小七?这是男主的小名? 好像又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厉红绫冷笑:“木家果然都是瞎子,放着个修炼奇才做个外门的药童。可惜,这个奇才很快就要死了。” 元清杭吓了一跳,赶紧小声央求:“红姨……” 厉红绫低头看着男孩:“你不怕死?” 那男孩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那个五师兄,他脸色本已经极苍白,唇角的血迹也越发黏稠,听了这话,终于抬起头。 他年纪虽小,看向厉红绫的眼神却不畏惧退缩,只有一丝强忍不住的愤慨:“怕就有用吗?” 厉红绫忽然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倒比大人有骨气。” 她不再理会他,将元清杭和厉轻鸿唤到身边:“这几个人,就给你们练练手。这大半年你们也学了不少丹石药理、解毒秘法,现在试试看能治活几个。” 元清杭心里大大地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能救! 这具身体里,的确有着以前的详细记忆,原主的人设就是“狡黠多智”,在修炼和学习上尤其聪慧,各种医理知识,无一不记得清清楚楚。 再加上以前他自己在病床上学过的一些医学知识,总不至于束手无策。 “红姨。”他小心翼翼地试探,“要是学得好,救活了人,有没有什么奖励?” 只要说有奖励,他就求厉红绫放了这群倒霉蛋! 厉红绫淡淡道:“救活了就接着喂毒,练手当然要反复练。再说了,解一两次毒算什么,能解陈年积毒,才是真本事。” 元清杭:“……” 算了,当他没问。 厉轻鸿忽然也问:“那要是用错了药,治死了怎么办?” 厉红绫淡淡道:“你想干什么?” 厉轻鸿眼神闪烁,小脚尖在地上碾了碾:“没有……” 厉红绫道:“你们俩谁要是胡乱应付、治死了人的话,晚上就和尸体待在一起,过上一夜。” 厉轻鸿的小脸白了。 别说是他,就算是元清杭,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虽然是在医院常客,亲眼看过无数生老病死,也没去太平间和死尸泡在一起过啊! …… 厉红绫施施然走了,储药室内,剩下了元清杭、厉轻鸿,还有那几个被喂下毒药的神农谷子弟。 元清杭盯着厉轻鸿:“你想不想晚上和死尸睡在一起?” 厉轻鸿毕竟还小,一想到那阴间情形,不由打了个哆嗦,使劲儿摇头。 “那就快去找解药!”元清杭吩咐。 左边一排药柜中,都是各种有解毒效用的草药,厉红绫既然是要考校他们的所学,当然留下了足够的原料。 厉轻鸿迈着小腿,转身就往药架旁跑,差点绊了一跤。 他从药柜里找了十几种最常见的解毒草药,一回头,呆了呆。 元清杭正在相反的一边药柜中翻找。 很快,他吃力地抱下来一大瓶药汁,跑回那几个人身边,抓起个最严重的人:“快喝。” 那人闻到一股恶臭,低头看那深黑的不明液体,哪里敢喝,拼命往后躲闪:“你这小魔头……不如直接杀了我!” 元清杭小腿一绊,把他整个撂倒在地上,狠狠捏着他的下巴就灌:“给我张嘴。” 那人身上灵力被锁,立刻被强行灌了几大口,惊恐之下想要吐出来,元清杭早有准备,在他背上狠狠一顶,将药水逼下了他的喉咙。 他转身抓过另一个人:“你也喝!” 正灌着,第一个人忍不住胃里的恶臭和黏腻,“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元清杭手脚不停,逼着另外几个人全都灌了下去,不一会儿歪歪倒倒地吐了一片,屋子里恶臭熏天。 他一转头,那个男孩看见他望过来,竟然毫不犹豫,伸手接过药汁,喝了下去。 一个成年弟子浑身颤抖,忽然一头向元清杭撞去:“我和你这小魔头同归于尽!” 身子刚动,旁边伸出一只手臂,用力擒住了他。 那男孩身子微微发颤:“师兄,住手。” “你干什么!你想讨好他,好活命对吧?”那人暴跳起来。 男孩呕吐了几口,虚弱摇头:“服毒时间很短,吐出来才好。” 元清杭充满赞赏地看看他,哎呀,小男主就是上道,比这些炮灰npc聪明太多了。 只要是固体,总要有消化的时间。 就算是现代医学那么发达,误服了农药等毒物,第一时间也是要洗胃的。这药汁虽臭,却无毒无害,还带着刺激肠胃的功效,催吐效果一流。 他一拍男孩的肩膀,笑嘻嘻把那瓶恶臭的药汁递过去:“那要不,再来一点?” …… 厉轻鸿在边上咬着嘴唇,犹豫着看向怀里的草药:“现在,该用这些了吗?” 元清杭叹了口气,指向另一边的架子:“把那些毒药拿来。” 厉轻鸿平日被他支使惯了,虽然困惑,还是“哦”了一声,踩上凳子,把那一堆药瓶全拿下来。 元清杭每一种取了一颗,递到几个中毒者面前:“仔细看看,自己吃的是哪一种?” 几种药丸性状各自不同,有的辛辣,有的带着古怪甜香,还有的隐隐发着恶臭,几个人毕竟都是药宗弟子,自然能分辨出来。 那位大师兄脸色已经有点发黑,强撑着拣出来一颗,闻了一下:“我这颗毒药里,似乎放了毒龙涎,还有穿心箭的叶片。” “我的是这个,红色,入口辛辣,应该有断肠木的熟龄果实。”另一个人疼得满头冷汗,也颤声道。 元清杭急问:“感觉呢?是肠胃灼烧,还是浑身疼痛,又或者是眼前模糊、浑身冷汗?慢慢说,别漏下任何症状。” 厉轻鸿抱着一堆草药,这才明白过来。 是啊,他娘一再教导过,对症才能下药。 先查清楚毒源,再弄清楚病症表现,怎么一到动手,就全忘了呢? 元清杭拍拍他:“别发呆。找对应的解药,该榨汁还是研磨,我们一起动手比较快。” 厉轻鸿呆呆看着他,终于觉得有点不对了。 “少主哥哥,你、你……今天和以前说话不一样。” 元清杭也懒得再伪装,反正厉红绫不在,这小号的炮灰男配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他随口道:“是啊,不仅今天,以后都会这么英明神武,杀伐果断。” 一扭头,正撞上小男主沉肃探究的脸,他一边快速分拣草药,一边嘻嘻一笑:“也被我帅到了吗?” 他容貌本就极好,加上养尊处优,这样笑嘻嘻说着话,头顶一束金环映着乌黑发丝和白净小脸,显得更加骄矜漂亮,神气活现。 男孩看着他,神情复杂。 像是痛恨厌恶,又像是忍不住想多看一眼,苍白的脸浮起了一丝酡红,从耳朵边染上了如玉的双颊。 他飞快扭头,躲开了元清杭的视线,冷冷垂下了忽闪的睫毛。 元清杭玩心大起,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侧脸:“你啊——哎?!” 随着他这一戳,对方身子晃了晃,“咕咚”一声,昏倒在了地上! 第5章 混乱 元清杭大惊,手一哆嗦,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药瓶。 撸起男孩的衣袖,手臂上几道隐约的黑线蜿蜒逆行,延伸到了肩胛骨附近,眼看着,就要张牙舞爪奔向心脏。 他手指急并,点向了男孩四肢的几处灵脉大穴。 毒性正在急行,必须首先截断四肢流向心脏的血流。 厉轻鸿好奇地靠过来:“少主哥哥,你干什么呀?” “你去看顾那几个人,按照红姨教的,分别对症用药。”元清杭额头有点冒汗,“我先救他。” 厉轻鸿赶紧跑开,开始手忙脚乱地到处翻找。 几个神农谷弟子情况也都开始不好,虽然催吐出了小半残渣,可是终究有部分深入了体内,有一个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厉轻鸿犹豫了一下,对那个大师兄一指:“你先过来,我给你配药。”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节 大师兄抱着那个已经没了呼吸的师弟,劈手抓住他,哭着恳求:“小兄弟,你先治他好不好?……小五他、他不行了。” 厉轻鸿小脸皱着,甩开他:“不行了还救什么?” 那大师兄急道:“求求你,你先试试,万一能行呢?” 厉轻鸿捏着鼻子,拿根草棒拨了拨那人眼皮,又看了看他糊满鲜血的脖颈:“流了这么多血,活不成啦。” 大师兄呆了呆,忍不住放声大哭:“小五!……” 另一边,元清杭忍不住怒道:“那位大哥,你们好歹都是药宗的,能不能自己先互相救助一下!” 那个大师兄脸色羞愧,低声说:“我们都是外门弟子,平时只负责养护灵植、外出采药。高深的医术药理,却是没学过的。” 元清杭吃了一惊。 这什么狗屁神农谷,还是药宗最大门派呢,旧社会师父使唤学徒,还得传授手艺,这仙宗名门,倒理直气壮地压榨外门弟子,只叫做苦力,不传授知识的? 他无奈地摇摇头:“鸿弟你先治他们,我马上就来。” 他回忆着以前厉红绫教给他们的手段,手指上灵力源源不断,注入男孩几处穴道中。一点点,黑线终于全部被逼回了男孩的手腕处, 元清杭的这具身体尚未筑基,灵力微弱,等到最终将毒性全部逼到男孩的掌心,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累得出了一脸的薄汗。 他丝毫不敢停歇,有飞快地拿过来一根银针,狠狠心,举手刺入了男孩的双手食指。 一道浓黑的血箭无声激射,瞬间洒落在地上。 十指连心,男孩在昏迷中痛得哼了一声,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身体微微一动,就想要挣扎。 元清杭猛地按住了他的手,直到那喷射出来的血滴渐渐变得鲜红,才缓缓放开。 接着,他又飞奔到旁边,找了两种药丸来,小心地掰开一半,放在温水里化开,亲手喂男孩一点点咽下。 …… 外面的日头已经到了天空正中,霜降和一个相貌极为相似的圆脸姑娘进来了好几次,一会儿端茶送水,一会儿帮着打扫。 另一个少女叫谷雨,和霜降是孪生姐妹,平时跟在厉轻鸿身边同样伺候,性格比霜降沉稳细心些,应该极为擅长厨艺,送来的点心格外精致甜美。 时近正午,房门轻响,厉红绫走进来,慢悠悠地在屋内巡视了一圈。 她走到长桌边,抓起男孩的手腕,面无表情号了一会儿脉,又看了看他舌苔,才满意地点点头:“毒性清得很干净,逼毒气逆行在先,九清丸和固元丹减半服用了?” 元清杭一挺胸膛,得意道:“是呀,都是红姨教的呢。小孩子用的剂量要记得小一点。” 厉红绫一笑,眉眼中透着浅淡的赞许,转身又去看儿子:“死了几个?” 厉轻鸿声音有点颤抖:“就、就死了一个。” 厉红绫轻哼一声,看着地上两具尸首:“哪个没死透?” 元清杭赶紧辩解:“红姨,有一个是被他们的人刺死的,不能算我们头上。” “那剩下一个呢?” 厉轻鸿瑟缩着低声说:“这、这个人中的毒不知道是什么。我以为是铁槿草,可是按照这个治,他、他就死了……” 死的人,正是那个刺死同门的弟子,浑身发青,眼角流血,已经没了呼吸。 刚刚元清杭全身心都放在小男主身上,等到一切搞定,再一转头,厉轻鸿这边已经失手,误诊了一个人。 用药不对,和原先的毒性相克,两相叠加,那个人很快就剧烈发作起来,等到元清杭匆匆过去再想办法救治,已经回天乏力。 厉红绫转头看元清杭:“你看呢?” 这人刺死同门,还出卖师门幼子的消息,元清杭心里对他极其厌恶,可是毕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眼看着死在眼前,心里也有点唏嘘。 他强忍住不适,靠近看了几眼,才小心回答:“是海星砂?” 海星砂和铁槿草的中毒症状类似,都是死者体表有细细的斑点,可是前者细如海沙,后者则大一些,状如绿豆。 药典中固然有记载不同,可是真到了临床,却又常常难以区分。 厉红绫点点头,又考他俩:“那这个人的症状,为什么却像服用了铁槿草?” 厉轻鸿犹豫了一下:“因为……药里混有别的东西吗?” 元清杭没有立刻回答,盯着那个人的尸体半晌,忽然眼睛一亮。 “红姨,这个人中毒后,和师兄弟们厮打过,对吧?” 厉红绫眼里隐约露出赞许:“那又怎么样?” 元清杭努力装出天真烂漫的样子,一拍手:“短时间内用力过大的话,瘀血就急速扩散开,所以斑点变大,就容易误诊啦。” 厉红绫微微一笑:“说对了。” 她又转头看向厉轻鸿,神色严厉:“整天里和小少主一起学的,你倒是记住了什么?愚笨就罢了,还不上心,将来遇上敌人,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厉轻鸿低着头,咬紧的嘴唇微微颤抖。 厉红绫瞧着他那畏缩的神态,越发怒道:“不准哭,男子汉大丈夫,作出这副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是要给谁看?” 元清杭在一边冷眼旁观,心里只觉得一阵堵得慌。 这当娘的,简直神奇,几句话就能把自己孩子逼得哭不敢哭,笑不敢笑。 厉红绫又挨个探了探几个人的脉象:“毒是解了,可是余毒想全部拔除,也还得再费些周折。” 元清杭赶紧道:“嗯嗯,那接下来我们接着治吧!” 厉红绫似笑非笑,点了点他的脑门:“你倒是上心。行吧,给你们七天时间,试试看解毒后的调养。” 看着元清杭忍不住的眉开眼笑,她冷笑一声:“七天后,接着换种毒喂。” …… 深夜。 霜降进来,帮着元清杭洗漱更衣,不由得埋怨:“瞧这浑身的血污,又脏又臭。小少主你不是最爱干净的么,干吗泡在储药室里一整天?” 元清杭坐在床边,无精打采地拿脚踏着铜脚盆里的水花:“唉,总不能看着人死啊。” 整个下午,他和厉轻鸿都忙着制定药方、针灸诊治,不仅要亲自研磨和熬药,还要盯着几个中毒者是否复发,一刻也没闲着。 厉轻鸿先累得撑不住,中途回去休息了一会儿,到了晚上,才又出现。 元清杭和他定了晚上要服用的汤药,叮嘱他一定要看着众人服下,这才回了屋。 霜降撇撇嘴:“哼,我瞧都不是什么好人,给他们多吃点苦头才好。” 就连那个原来看着可怜的小药童,都那么狡猾奸诈,想起来就气恼! 元清杭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丝绸里衣,浑身酸懒,躺在陌生的大床上,拨弄着手腕上的一个小镯子。 刚穿越来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现在稍微有点空当,稍稍检视周身,他就发现了这个。 非金非玉的材质,约莫一指宽,套在他左手腕上,不松不紧,大小正好和腕围一样。 镯子上刻着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像是这个世界里传说中的上古微型阵法,常常用来篆刻在饰品或者器物上。 但是这个阵法显然有所损坏,有些花纹首尾相连,有些又蓦然断了,显示出一种古怪的违和感。 整个镯子上,位于手背处有一处镂空的设计,金丝缠绕,露出里面嵌着的一颗浑圆珠子。 拇指肚大小,转动间华光四射,光晕变幻,肌肤相接处,微微带着暖意。 记忆里,这东西从小就戴着了,据说是他出生时,那个魔尊舅舅专门送给他的礼物。 他正在出神,脑海里一个声音忽然冒了出来。 “发现这镯子特殊了吧?” “系统大哥你很神出鬼没啊!”元清杭又惊喜,又抱怨,“怎么,来这本书上夜班?” 系统脾气挺好:“下班时间,随便来看看。你穿书是意外,又心甘情愿留在这儿,总局的处理是尊重你的想法。” “哦哦,太好啦!” “既然不属于强制,总局就不会派系统跟进,也没有什么任务需要达成,更无需考察。”系统解释。 “那你不负责我啦?” “是啊。”系统说。 元清杭沉默了一会,由衷地感叹:“那谢谢你来看我,我还真希望有人聊聊天呐。” 系统没吭声。 模块改进这么多年,已经很容易模拟出人类的情感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它觉得自己今晚来这儿看看,还是很奇怪。 有点儿不像一个系统了。 “怎么样,过得习惯不习惯?” 元清杭在心里道:“可习惯啦!就是这儿的boss太凶残,我想救人,又打不过她。” 是药三分毒,七天后再来一轮,就算每一次都尽力救治,几次下来,那几个人可就真的成药人儿了。 系统不以为然:“自己先想想怎么救自己吧,现在这具身体怎么样?好像也有点先天体弱?” 元清杭惊奇地在床上蹬蹬腿:“哪里弱?精神大好、吃嘛嘛香呢!” 系统:“……” 倒是忘了,和他原先的心脏病躯壳比起来,的确怎么都算好的。 元清杭问:“对了,这镯子怎么啦?特殊道具吗?” “道具个毛啊,就是你那个魔尊舅舅送你的出生礼,戴着能温养脉络,抗风怯寒而已。” “哦,这样啊。”元清杭有点失望,赶紧又问,“大哥,您既然闲着,不如帮我找个《仙魔殊途》的大纲看看?” 除了最基本设定,什么原著细节他都不知道,这位变态的厉阿姨和神农谷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对自己儿子那么苛刻严厉,这位小男主又是怎么流落到这种悲惨境地的? 系统回绝得很干脆:“我来这儿都算是非法侵入呢。” 正说着话,元清杭忽然一愣。 白天里无暇多想的奇怪之处,忽然在这深夜里拼凑在了一起。 那个男孩子……叫小七?只是一个药宗外门弟子中的小药童? 他眼睛发直,忽然急促地问:“系统大哥,现在这个被抓的男孩子是谁?” 系统的数据流飞速地流动:“抱歉,我已经被收回了这本书的查询权限,只知道切到这个时间点之前的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节 元清杭急促地问:“那他到底什么身份?” “药宗中的神农谷的门外弟子,名叫木小七,孤儿一个,跟着一众外门的师兄长大,天赋极高。” “他不姓宁吗??” “当然不啊。” …… 仿佛一道霹雳从天而降,元清杭整个人呆住了。 什么状况? 难怪一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从早上醒来,到被那个男孩挟持,再到厉红绫出来,再接着喂毒解毒,也不过刚刚过了一天。 根本就没机会,好正经地问问那个男孩叫什么! 他虽然没有看过原著,可穿越前好歹也快速扫了几篇长评的,其中有一篇的标题记得清清楚楚。 《应悔光动惊五洲,霹雳裂金破千城》! 说的是男主角宁夺手中的那把“应悔”剑,更是他执剑时的骄人风姿。 “应悔”一出,举世皆惊,斩妖除魔,无所不能。 现在问题来了,男主角明明是剑宗门下最惊才绝艳的首席弟子,那眼前的这个药宗的无名小药童又是谁?! 一个糟糕又可怕的猜想浮起来:呜呼,男主尚未隆重上线,搞错人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元清杭(大惊):不好,弄错人了。 木小七(茫然):我是谁,我在哪儿? 宁夺(……):呵呵。 今日迷惑:男主小小攻在哪儿? 第6章 捆绑 隔了几间房,储药室里,几名神农谷的弟子神色萎靡,乱七八糟地坐在地上,年纪最小的木小七则闭着眼,斜靠在长案边。 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悄悄靠近,捅了捅他:“小七,你已经筑基啦?” 男孩寒鸦般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眸子里有点倦色。 “嗯,按照宗门里传授的引气之法,炼气多日,最近刚刚筑基。” 少年羡慕地叹口气:“你真厉害。要是师父知道了,一定会把你立刻收入内门的。” 男孩摇摇头:“首先得先活着出去。” 那个少年沮丧起来,“啪嗒啪嗒”掉眼泪:“五师兄被害死了。三师兄也、也……” 木小七眼眶红了,半晌低声道:“他本不该死的。” 边上,一个古色古香的药炉上,小火吞吐,舔着上面的砂锅,滚开的汤药正在“咕嘟嘟”冒着泡。 厉轻鸿一边小心看着火候,一边撇撇嘴:“是啊,本来就不该死。他是被你们的人杀的呀。” 为首的大师兄愤恨地嘶声叫:“还不是你娘逼的!” 厉轻鸿见他额头青筋乱跳,不由得有点害怕,往后退了一步:“我娘只是弄烂了他的舌头,可没要他的命。” 几个神农谷弟子都沉默了。 半晌,那个少年又抽噎着小声问:“小七,你真的不怕死么?为什么我好害怕啊。” 木小七淡淡地回答:“人总有一死的,只要不是死得轻如鸿毛。” 轻如鸿毛? 旁边的厉轻鸿脸色忽然变了,黑漆漆的眼睛瞪着他,闪过一丝小孩子特有的恨意。 旁边的药炉里炭火忽然“噼啪”一声,又归于沉寂。 厉轻鸿黑沉的眼睛盯着翻滚的药汁,好半晌,把炉子上的药罐拿下来,又加了几颗药丸进去,再挨个儿分装在不同的碗里。 他年纪虽小,做事却极有条理。 轮到最后一碗时,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手腕一抖,一小撮红褐色粉末落下,无声无息地滑进了药碗里。 汤汁滚热,粉末入之即融,看上去毫无异状。 “来喝药,别洒了。”他板着小脸,“要不是我娘要考校我们医术,你们哪里配得上用这么贵重的药。” 几个神农谷弟子忍气吞声过来,那少年刚拿起最后一碗,厉轻鸿却忽然伸手一拦:“你放下,这碗是他的。” 他小手一指木小七。 那少年一愣:“为什么?” 厉轻鸿黑漆漆的眼睛眨了眨:“他喝的剂量比你们少。” …… 夜色渐渐浓重,储药室的几个人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厉红绫怕他们反击,不仅没有解开他们身上的锁灵枷,甚至还特意加了一道符篆,将压制灵力的效力增强了些。 灵力没法子外放,只能强行在体内勉强运转,修炼的功效也微乎其微。 可是即使这样,木小七依旧独自默默坐着,将微弱的灵力在体内强行运转了几个周天,全身出了一层薄汗,这才睁开了眼睛。 月亮隐进了稀薄的云层,只透出了一层银辉,漠然地洒向大地,也斜斜照进了这小小的高窗之内。 他正要找个地方躺下,忽然眉头一皱。 胸口一阵烦恶欲呕,原本平静的气血在五脏六腑内涌动,快速冲上喉头,一张嘴,一股血箭喷在了脚下。 和这几天的暗红色不同,这血的颜色,竟是鲜红的,在暗淡的月光下,触目惊心。 他身子晃了晃,想要叫,可是嗓子已经哑了,竟发不出声音。 他微微发着抖,艰难地挪到了门口,想举手拍门,可却又停住了手。 向谁呼救呢?这里没有真想救他的人。 这次真的要死了吗?……他明亮的眼睛逐渐失去了光辉,望着窗外那轮遥远的月亮,薄唇一阵隐约的颤抖。 会像死掉的两位师兄一样,尸体被立刻拖走吗? 会不会被扔到奇花异草下面,做成肥料?还是会被毁掉神魂,做成活死人一样的傀儡? 想着以前听说过的那些魔宗诡异手段,他猛地打了个冷战。 纵然比寻常人心性坚定,到了这孤立无援、生死之间的时候,也还是会忽然想到了某个小魔头:假如能活下来,就算是真的给他做药人儿,是不是也愿意呢? …… 元清杭登着头顶的纱帐顶,觉得脑壳一阵疼。 本以为这身上自带王霸光环的木小七就是男主,可谁想得到,竟然不是! 这仙侠世界,果然是个有头有脸的人,都相貌极美,气质绝佳。 不仅厉红绫美艳惊人,厉轻鸿眉目俊秀,就连一个药宗的小弟子,也长得这样精致如玉,活生生一副主角脸。 他拼命回想着穿越前看到那幅大画面,男主的脸啥样来着? 就那么短暂一瞥,只记得像动漫男主一样俊美异常,可和这小药童对比起来,又实在说不清楚到底相像不相像。 也对,厉红绫对名门正派都恨之入骨,虽然抓的人以药宗神农谷为多,可也不挑,有时候遇见别的宗门弟子,也会搂兔子一样,随手带回来一窝。 想必真正的男主还好好地在剑宗修炼呢,尚未到他被抓的时候? 哎呀,就说呢! 既然是穿书,想必一切尚未发生,只要将来发现剑宗的人被抓,他一定能第一时间找出真正的男主,好好地把他放回去。 他还就不信了,以诚待人、好好相处,就真的做不成一对好基友吗? 想着想着,他怎么也睡不着,就算那个木小七不是男主角,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个配角,却也一样叫人放心不下。。 他悄悄爬起来,抓起件白底松绿暗纹的小大氅,披在身上,溜出了门。 外面的宅院白天就显得阴沉,现在更是透着种诡异的阴森。 檐角上的石头怪兽白天还一动不动,到了夜间,竟一个个目露凶光,狰狞地盯着下方的院落,虎视眈眈。 不远处的屋脊上,偶然有机关傀儡探出头,僵硬地四处探视。 九曲回廊上,暗红的灯笼间隔亮着,散发着奇异香味的兽油幽幽燃烧,元清杭脚下无声,来到了几墙之隔的储药室。 里面很安静,除了中毒的几位神农谷弟子呼吸粗重,别无声响。 他掏出随身的长钥匙,刚一打开门,一道身影就顺着门滑倒在了地上。 元清杭震惊地一把捞住他:木小七!他怎么了?! 就着月光,他一眼看见了木小七惨白的脸色,再一看他胸口淋漓的鲜血,心里剧震。 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才这一会儿,就恶化成这样? “醒醒,来两个人帮忙!”他急切地叫,飞快点亮了房间里的油灯。 灯光亮起来,可是放眼一看,他的心里更是一跳。 屋里的几名神农谷弟子,全都躺着一动不动,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或者醒来。 他飞奔到几个人身边,伸手探了探他们的鼻息,没有死,却全都深度昏睡着! 他又惊又不解,眼看这几个人没性命危险,也顾不上他们,赶紧返身把木小七抱到了正中的长案上。 他快速地解开木小七的衣衫,露出大部分身体,抓起四角的几根兽筋,狠了狠心,分别捆住了他的四肢。 眼看这次毒性发作比白天更加凶险,靠灵力绝对逼不出来,不用绳子捆住四肢,剧痛之下,神志不清,用力挣扎起来,一定会影响施救。 他从旁边的药柜上找到一个针包,取出了一套粗细不一的银针。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节 沉心静气,他在心里默默回忆了一遍原主的记忆,举起了手。 第一根银针,颤抖着扎进了木小七手掌上的合谷穴,下一针,刺进了前臂上的曲池穴。 前两根下去,长案上的木小七只是在昏迷中皱了皱眉。 可到了第三针,银针刺向足三里时,他却猛地一颤,被捆住的小腿猛然绷直了,昏黄烛火下,洁白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元清杭飞快地按住他的腿,用力将兽筋再绑得紧了些。 “忍着点,很快就好了。”明知道对方听不见,他依旧小声安慰着,十指渐渐加速,一根根银针渐次刺进了各处穴位。 厉红绫本身极擅长医术,元清杭从小被她养在身边,不仅学过辨别草药,也学过完整的认穴和行针。 可是这身体毕竟还小,就算再聪慧,也只是纸上谈兵的理论知识居多,这一番行针下来,好些处都扎得轻重不对,不仅木小七在昏迷中痛得挣扎不休,他自己也急得一身是汗。 等到好不容易扎完,木小七始终未醒,拳头却痛到一会儿攥紧,一会儿又张开。 元清杭见他苦楚,心里不忍,坐在了他身边,手掌轻轻握住了他。 有了这一点肌肤相接,宛如落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浮木,木小七终于渐渐安静下来,急促散乱的呼吸也逐渐平稳。 元清杭心里稍微安定,一天里发生的事太多,这时候见他情况稳定,整个人终于松懈下来。 迷迷糊糊趴在桌边,不知不觉间,人已经睡了过去。 储药室内,一盏兽油灯燃尽,灯花微微一闪,软软塌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清杭忽然觉得手指一动,他心里有事睡得浅,立刻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正看到上方一道古怪的眼神。 木小七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而那道眼神,正落在元清杭轻握着他的那只手上。 元清杭赶紧讪讪地松开手。 窗外依旧是浓黑的夜色,清冷月光照进来,木小七目光移开,又落到了自己身上,眼神瞬间精彩。 震惊、迷惘,又含着说不清的羞愤。 他身上的衣衫大半被除了去,浑身各处穴道密布着银针,四肢大张,宛如砧板上待宰的羔羊一般。 元清杭和声安慰:“醒啦?别乱动。” 乱动会折断银针嘛! 木小七咬紧了牙,恨恨扭过头,不看他。 元清杭一拍脑袋。 忘了这身体的主人做过了啥! 这可不就是……自己亲手做的那些坏事的原景重现么。 叫这小药童喊他主人,不从的话就绑起来拳打脚踢,有一次心情不好,还把他也这样四肢大张绑在案上,拿着一柄小刀,威胁要一片片割着玩。 “放我起来。” 木小七低低说,手腕用力挣了一下,脸色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不然等我脱困,一定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七:我要杀了你。 元宝:巧了,男主也要杀我!轮不到你耶。 第7章 惩罚 元清杭跳起来,小心翼翼地拔出银针,将他解开。 “怎么样?胸口还闷不闷,头疼么?”他问,忽然目光落在了旁边的一溜药碗上。 他猛地站起身,端起那个剩了一点药渣的空碗,伸出手,蘸了药汁,放在嘴边轻舔一下,又迅速吐掉。 他的脸色无比难看,转向木小七:“你喝的是这碗?” 木小七颤着手,将自己的衣衫整理好,不答。 “谁给你喝的?”元清杭咬牙又问。 ——他临走时开的药方,可不是这个! 假如他没认错,这里面,加了一味鹤虱粉。单独服用不至于致命,可是和这副清毒镇定的方子混在一起,就能害死人的! 木小七慢慢地坐起来,虚弱地闭上眼睛,冷声道:“不是你开的药方,叫那个鸿弟煎的药?” 元清杭又惊又怒,再拿起另外几碗,仔细查看了一下药渣,心里雪亮。 他忍住心里的怒火,看着木小七惨白到极点的小脸,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内疚。 他柔声道:“对不起,是哥哥不好。以后不会了。” 他的实际年龄有十八九岁,面对着木小七,自称哥哥都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可是木小七看着他的眼光,却更加古怪起来。 哥哥?明明最多和自己差不多大,个子比自己还矮一点呢,怎么就哥哥了了? 他的目光转向地上昏睡的师兄们,嘶声问:“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元清杭摇摇头,从药架上找了一种药丸来,交到他手中:“你的师兄们没事,只是服了昏睡的药。这味药你单独吃,每隔两个时辰用一粒。” 想了想,他又叮嘱:“从今天开始,除了我亲手给你端来的药,什么都别喝。” 木小七定定地望着他:“你想反复下毒练习,也不用这么大费周折。” 元清杭无奈地扶了扶额头:“还好还好,倒也不费事。” 看着木小七,他忽然眼睛一亮,郑重道:“对了,你干脆留在这里好不好?我给你好吃好喝,带你一起修炼,保证不会再欺负你,也保证你过得比在药宗好,你看怎样?” 这小药童既然不是男主角,把他收了,留在身边做个小伙伴,不是挺好? 木小七一怔:“不要。” “为什么啊?总比你在神农谷做个不受待见的外门弟子好。” “我宁可死,也不要和你们这些邪魔外道同流合污。” 元清杭无精打采地嘟囔:“好啦知道啦。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嘛。” 木小七神情怪异:“什么歪诗怪话。” 元清杭摆摆手:“你不懂,好诗呀。” 木小七咬紧了一口雪白的细牙,半晌又道:“你最好杀了我,不然、不然终有一日……” “终有一日会杀了我们这些邪魔外道,是吗?”元清杭失望地叹了口气,随手摸了摸他的头,“那我等着你吧。” 有个活下去的执念支撑着,也是好的。无论这个理由是报恩,还是复仇。 “对了,你今年贵庚啊?”他忽然又问。 木小七一怔,旋即怒道:“再小,也比你修炼得快,将来杀你,易如反掌。” 元清杭哈哈一笑:“那你到底几岁嘛?” 木小七咬咬牙:“八岁了。” 窗外月光依稀,映着元清杭的脸。 那张脸虽然稚气,可是看向木小七的神色却温柔,又狡黠:“那好,我等你到十八岁。十年后来找我,过时不候。” 虽然不是命定的男主角,可是每一个人,都该有权利好好地活下去吧。 …… 木小七终于撑不住,又昏昏沉沉地躺了下去。 元清杭看着他倒下,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了他身上,这才转身出去。 沿着昏暗的回廊,他三步并成两步,急匆匆地跑向另一边的厢房。 这里和他住的地方遥遥相对,一东一西,大小格局都差不多,他熟门熟路地闯了进去,重重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死小鬼,你给我出来!……” 房门应声而开,并没有从里面拴上。 大床上被褥整齐,仿佛没人睡下,厉轻鸿根本不在上面。 元清杭一愣,四下看了看,忍不住又踢了一下床脚:“人呢?” 门口一阵响动,谷雨披着浅粉色外衣,手掌着一盏灯,急匆匆跑进来,讶然问:“小少主?这都三更了,您……” 元清杭怒道:“你家少爷呢?半夜三更不睡觉?” 谷雨为人稳重,性格也温柔,眼圈有点微红了:“左护法她……她入睡前来了一趟,把少爷抓走了,说是他功课不好,要责罚他。” 责罚?什么责罚? 元清杭一怔,脑海里,厉红绫白天的话忽然闪过,一瞬间,他汗毛倒竖。 有病啊,这个疯婆娘! 他转身就往外跑,谷雨着急地在后面追:“小少主,您去哪儿?” “我去找红姨!” 谷雨大急,含泪叫:“小少主,左护法最恨少爷胆怯软弱,向人求救的话,只会将他罚得更重。” 元清杭猛地刹住脚步。 谷雨哽咽道:“您不用管,小少爷挺过这一夜就好了……” 元清杭咬咬牙,转身又往另一边跑。 厉红绫的住所极大,前面是人的居所,炼药间、储药室、药物处理室都建造在一起,后面隔了很大一片草药灵植种植地,再往后,才是独立的惩罚院。 元清杭在这里一直住着,原身的记忆再熟悉不过。 小跑半天,才奔到了一座独立的院落前,他破了门前的简单阵法,直接冲了进去。 里面是两重院落,闯进了外间,里面的那一层门上黑雾缭绕,封着禁制门锁。 厉红绫对他这个小少主一直宠溺纵容,就算偶然被他气得实在厉害,这座惩罚院也没真正关过他。 绝大多数时候,关的都是犯错的属下,还有就是她自己的儿子,厉轻鸿。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节 元清杭僵立在门口,想起记忆里的某些情形,心里一紧。 侧耳倾听,果然,门上虽然打了禁制,可是依旧留着点缝隙,隐约有极细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小声的呜咽,夹杂着手指挠门的窸窸窣窣,正是厉轻鸿的声音。 元清杭蹲下身,靠近了最底下的门缝,用力拍了拍门。 里面的敲打忽然停了,厉轻鸿嘶哑的声音带着惊疑:“娘?……娘是你吗?我错了,我以后会好好学,你放我出去吧……” 元清杭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一腔怒火忽然泄了气。 里面的厉轻鸿听不到回应,更加焦急。以为是他娘在生气,赶紧憋住了哭声:“娘!娘我不哭了……这个死人好像在看着我,他的眼睛是睁开的……” 元清杭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 妈的,厉红绫这个疯子,果然说话算话。 白天被厉轻鸿误判成铁槿草中毒、治死了的那个人,尸体一起被放在这小黑屋里! “是我。”他轻声道,叩了叩门,“你别怕,我在外面。” 里面一下子安静了。 厉轻鸿似乎更怕了,半晌才弱弱地问:“你、你来干什么?” 元清杭和声道:“我来陪陪你。” 里面的厉轻鸿显然会错了意,忍不住哭泣着求饶:“你、你不要吓我……里面已经好黑了……” 元清杭一阵头疼。 也不怪厉轻鸿怕他。 小孩子是最懂得察言观色的东西,原身这个小魔头虽然年纪小,也能轻易觉察出厉红绫对她儿子并不亲近,也少回护,平日里就不太待见这个同龄玩伴。 加上他修炼进度快,武力也胜过厉轻鸿,使唤欺负算是轻的,打骂捉弄也是常事。 厉红绫因为一些事处罚儿子时,他不仅在一边拍手看笑话,还最喜欢捉了些异虫怪豸塞进门去,每每吓得厉轻鸿在里面崩溃大哭。 后来时间一久,厉轻鸿也不太怕这些小把戏了,每次元清杭再吓他,或许已经知道哭泣求饶全然无用,也能忍着不吭一声。 这次又被逼到求饶,显然是被屋子里的死人吓得狠了。 “我不害你,你放心。”他小声安慰。 厉轻鸿顾不上回答,窝在门边,身子缩成一团,死死地扭开头,不敢看屋里的那个死人。 四周一片漆黑,可是那人所在的一角,好像一直有两点微弱的光,一动不动。 是那个被他不小心治死了的神农谷弟子。 白天那人刺杀同门时就一脸凶相,现在死了更是面目狰狞,厉红绫把他的尸体抛扔进来时,正对着厉轻鸿的面,一双眼睛圆睁着,流着两道血泪。 厉轻鸿当时就吓得不轻,拼命把尸体踢到了角落,可是越不去看,那人似乎越是死死盯着他。 甚至整整一晚,那双眼睛似乎都在随着他转! 元清杭正要接着说话,可忽然,屋子里响起了一声奇怪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正是厉轻鸿。 “不要,你不要过来!你滚……”随着他的尖叫,一下沉闷的撞击声拍在门上,像是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疯狂撞门。 一下,又一下! 元清杭头皮一麻。 糟糕,里面刚死的那个人,惊尸了。 “鸿弟,你冷静!”他靠近门缝急叫,“别和他正面对上,屏住呼吸不泄露阳气,退到角落里。” 门里厉轻鸿抽泣着,死死捂住了嘴巴。 就在刚才,他无意间一抬头,那双隐约发着光的死人眼睛,竟然到了近前,就算是漆黑一片,也能感觉到那具壮硕的尸体似乎在低头看他。 刚死半日,怨念不散,他在找仇人! 元清杭一抬头,举手击打门上的禁制,可是那禁制是厉红绫亲手所下,又岂是他能破掉,不仅纹丝不动,被他灵气一击,纹路中的黑雾甚至更加浓郁了些。 元清杭心念急转,赶紧趴下,用力拍打门的下部,冲着下面的门缝拼命哈气。 果然,厉轻鸿那边阳气隐匿,这边元清杭呼出的气息瞬间引起了惊尸的注意,它慢吞吞俯下身子,开始凑近下面的门缝。 惊尸神志全无,思绪混沌,只能依靠本能行事,撞击后,门依旧牢牢挡在面前,不由得狂性大发,一下下撞得更加剧烈,砰砰作响。 顷刻之间,那门似乎就要分崩离析,碎成片片!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宝:(挥手绢)十年后来找我啊! 小七:好哒! 小厉:不用等十年,我把他杀了吧! 第8章 黑屋 元清杭在医院见过太多死人,胆量原本就比常人大,可此刻忽然见到这种原世界里没有的鬼魂凶煞,心里也发毛得厉害。 可再怕,也不能真的扭头就跑,丢下屋子里孤零零的一个小孩子。 他咬咬牙,一边拼命往门缝里呼气,一边叫:“鸿弟你别怕,看,它只会冲着我叫嚣,又出不来,我们和它耗上一夜,等它自己撞破头。” 屋子里,厉轻鸿憋气太久,终于忍不住,猛然一张嘴。 那具惊尸正撞得满心焦躁,忽然又察觉到身后也有阳气,立刻转了头,阔步向着厉轻鸿所在的角落奔去。 厉轻鸿吓得魂飞魄散,拔足在屋子里躲闪,可是越奔跑,呼吸越重,惊尸没几下就追上了他,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颈,狠狠扼住。 惊尸本就毫无神智,这人生前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按说咒语和拳脚都能抵御,可厉轻鸿身量小力气弱,一旦被制住咽喉,力气便使不出来,呜呜挣扎间,拳脚也不成章法,小脸在漆黑里变得紫红,气息越来越弱。 外面,元清杭只听得见厉轻鸿的惊呼从凄厉变成喑哑,心知不好,只急得冷汗直冒。 去找厉红绫?还是大声叫人? 这惩戒室本就远离前面,而窒息导致死人,也就是几分钟的事,万一惊尸力气大,直接扼断了厉轻鸿的脖颈呢! 心思如同电转,他已经有了主意。 “鸿弟,你忍住,再屏住一会儿呼吸,我一定能救你!” 厉轻鸿已经头昏眼花、胸腔像是要爆开,可是耳朵尚有听力,听了这句,求生欲望终于燃起,用尽最后的力气,再次闭上了呼吸。 元清杭嘴巴一张,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手腕,狠狠一甩,一串淋漓的鲜血洒在了门缝前。 活人气息固然诱人,血气才最叫惊尸垂涎。这股童子血气一出来,那惊尸瞬间转过了头。 它鼻尖耸动几下,一把放开了厉轻鸿,狂扑到门口,急切地舔着门缝里渗进来的血迹。 元清杭听着门里传来的撞击和舔舐声,终于松了口气。 “没事了。”他小声叫,“你缩在角落别动。缓缓呼气,不要太急。” 厉轻鸿微弱的抽噎传来:“好……可你怎么制住它的?” 元清杭笑道:“我抓了一只路过的傻兔子,把脖子割了,用血喂给它,它就顾不上你了。” 厉轻鸿又惊又喜:“哦!少主哥哥你好聪明。” 元清杭坐在门口,随着鲜血流淌,只觉得头有点晕,又叫:“鸿弟,你悄悄靠过来,到它身后,趁其不备,灭了它。” 厉轻鸿牙齿“咯咯”打战:“我、我打不过它。” 元清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叹口气:“这只傻兔子的血快流干了,你再不动手,那个惊尸待会儿还得去找你。” 厉轻鸿惊叫一声:“啊!那我、我要怎么做?” 元清杭鼓励道:“你回想一下,红姨教过我们的,最简单的定魂咒就行——定住它一瞬间,你就冲上去,用力扭断它的脖颈。” 厉轻鸿犹豫半天,终于带着哭腔道:“好……我、我试试看。” 元清杭赶紧叫了一声:“你等等,听我发令。” 他催动灵力,猛地逼出一道鲜血往里送,那惊尸感到鲜血渐渐变少,正在焦躁,忽然又闻到浓郁起来的血气,立刻激动起来,开始“咚咚”撞门。 元清杭大喝:“现在,快!” 屋子里,厉轻鸿把心一横,念了个结结巴巴的咒,整个人照着声音处扑上去。 知道不解决了这个东西,自己就有性命之忧,他也发了狠。不顾害怕和恶心,扑在惊尸背上,小手狠狠掐住了惊尸的脖子,又扭又拧。 元清杭在外面,心惊胆颤听着里面激烈的打斗,终于,一声微弱的“咔嚓”声,里面有什么东西沉重地靠着门上,缓缓倒下。 厉轻鸿颤抖的声音传来:“它脖子断了,不动了。” 元清杭浑身发软,一个趔趄,翻身坐倒。 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腕,他赶紧施了个小止血咒,道:“太好了,你真棒!” 夜风习习,四周血腥依稀,仿佛给夜色添了一丝更深的诡异。 元清杭休息了一会,忽然站起身:“你等我一会,我去拿点东西给你。” 里面的厉轻鸿又吓了一跳:“我、我不要……你别塞东西进来。” 以前元清杭给他的恐惧记忆犹在,第一时间又想到元清杭喜怒无常,又恶作剧想要塞什么毒虫进来。 元清杭嘿嘿一乐:“这次塞点不一样的。” 厉轻鸿侧着耳朵,果然外面没了声音。 他缩在门边,又盼着元清杭早点回来,又害怕他再回来时带点什么“不一样的”可怕东西,一时间,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怎样。 元清杭奔出那片独立小院,跑到附近的一条回廊上,身子轻轻一跃,将一只灯笼扯了下来。 用指一戳,灯笼外壳破了,露出了里面的一豆烛火。 屋子里,厉轻鸿正在煎熬,忽然,外面有人轻轻拍了拍门。 “鸿弟,你看,东西来了。” 厉轻鸿惊叫一声,整个人弹开,连滚带爬地远离了门口。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节 屋子里漆黑一片,真的塞什么软滑的毒虫进来,连看都看不见,万一被咬了一口…… 一扭头,他忽然怔怔地呆住了。 室内原本伸手不见五指,可现在,门缝那里,透出了一片浅浅的光晕。 虽然微弱,似乎随时会被穿堂的夜风吹熄,却摇摇曳曳,始终亮着。 “看到了吗?”隔着门,那个以前像小恶魔一样的小少主声音有点闷,却笑嘻嘻的,“我把光给你塞进来啦。” …… 庭院暗黑,不知名的灵植影影憧憧,宛如披头散发的邪物。 厉红绫栽种在这里的东西,不但没有寻常灵植的优雅秀美,还都生着些利刺树瘤,散发出来的气味也大多辛辣醒神,随着夜风一散,委实不是什么好享受。 元清杭躺在门外的地上,双手护着摇曳的一点烛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门里的厉轻鸿说话。 “其实你看,死人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那个人活着都是个怂包,贪生怕死,能成什么气候?”他道,“再说了,就算真的心有怨恨,最厉害的诈尸也大多在头七。” 这种安抚简直更加吓人,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厉轻鸿声音变了调:“那、那它头七会不会再来找我?” 元清杭冷哼一声:“明儿一早,我们把这惊尸剁成一万段,叫它怎么也拼不起来,它怎么来找你?” 厉轻鸿总算松了口气:“对……我们把它埋在树下做花肥吧。” “再在树根上压上一个恶篆,叫它魂飞魄散。”元清杭又恶狠狠道,“别说头七了,我们叫它永世不能作祟!” 说着说着,他忽然哈哈笑起来。 “你笑什么?”厉轻鸿有点惊疑。 元清杭不答,心里有点古怪的得意。 果然很符合原著的人设,这随口说出来的话,好像很有邪魔外道、心狠手辣的意思嘛。 “少主哥哥,我害死了他,他……” 元清杭严肃地反驳道:“你不要乱揽上身,他不是你害死的。” “那是谁?” “当然是他自己。”元清杭道,“他中的毒并不难辨认,你之所以看错,是因为他自己激烈乱动,才导致瘀斑扩大。” 他又接着道:“而他为了求生害死同门,才引得他的师兄弟和他厮打——你看,冥冥中自有天意,他实际上,是死在自己手里的。” 门里面,厉轻鸿“哦”了一声,好像轻轻舒了口气。 “他虽然不是你害死的,可是七天之后,还是会有厉鬼去找你的。”元清杭忽然阴森森道。 门里面,厉轻鸿惊叫一声,又快要哭出来:“为、为什么?” “你今天,真的没有害死人吗?”元清杭反问,“那个无辜送命的人,自然会心怀怨恨,去找你也不奇怪。” 门里面没声音了。 好半晌,厉轻鸿才颤声说:“我、我没杀他。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 元清杭心中失望,叹了口气:“你又为什么这么恨他?” “他最坏了!”厉轻鸿忽然嘶声叫,坐在黑屋子里,泪流满面,“他嘲笑我,他说我的名字意思是轻于鸿毛,可这是我娘给我起的……我娘才没有故意给我起坏名字呢。” 元清杭一怔,居然是这样吗? “鸿弟,你说得对。你娘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其实很好听的。”他绞尽脑汁地道,“志向高远,是为鸿;直上云霄,谓之轻。你看,厉不厉害?” “真、真的么?”厉轻鸿的哽咽止住了,将信将疑。 “真的呀。”元清杭语气柔和,“不信你去问你娘。” 反正他也不敢去问厉红绫的。 厉轻鸿小声地“哦”了一声,好像高兴了起来。 “你看,那个木小七的名字才起得敷衍呢。你的名字好过他百倍,又何必和他的无心之语计较?”元清杭严肃地道,“以后记住不可以再这样随便害人了,明白吗?” 厉轻鸿不服气地哼哼:“那你为什么可以害他?” 元清杭:“……” 这倒是一个灵魂拷问。 “我已经长大了,忽然觉得以前做的事又蠢又无趣。”他一本正经地信口胡扯,“你也一样,以后别做这些鸡肠小肚的事,跟着你娘好好学本事,不是更有意思么?” …… 夜色渐渐变得更加浓重,元清杭累到了极点,厉轻鸿也渐渐疲倦,接连打着哈欠。 “少主哥哥,你困吗?你还是回去吧,我、我不怕了……” 元清杭看了看门口的蜡烛,摇了摇头。没人看着,风一吹,熄了都不知道。 “没事,就快天亮了。” “明早我娘看见你在这里,会怪你的。” 元清杭想了想:“我不怕她。” “哦……”厉轻鸿蹲着,手指在地上画圈圈,“是啊,我娘只会打我。” 元清杭滞了一下,小心翼翼道:“那是因为,红姨不是我娘,她才对我客气疏远。这世上,只有对自己的孩子,父母才会更加随便而严苛。” 厉轻鸿沉默着。 元清杭又道:“父母爹娘,本来应该是小孩子最亲近最敬重的人。可是有的人呢,天生不会、也不懂得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爹娘。” 厉轻鸿有点茫然地“啊”了一声。 元清杭在心里叹了口气。 厉红绫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娘,肆意苛责打骂,精准打击自信,也难怪这孩子又敏感又自卑,别人一句无心的话,就能炸起来。 这么搞下去,不心理变态才怪。 他想了又想,斟酌良久,才一字字道:“所以,假如正好遇见那种不太会做爹娘的大人,小孩子就会过得比较辛苦。” 门里面,悄无声息。 元清杭望着越来越沉的夜色,马上要黎明了,会有一阵儿最黑的天光。 他悠悠道:“那小孩子就一定要想办法告诉自己,很多时候,并非是我们的错。无论是不够聪明,还是做不好功课,只要尽力了,就不应该觉得沮丧,更无须感到抱歉……懂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宝:仙侠世界里怎么还有惊尸,太惊悚了吧! 厉阿姨:怎么没有,符篆就是用来镇压阴气厉鬼的。等你右护法叔叔过几天带你们抓鬼玩。 小厉:(翻看原著)很多仙侠文都有的,再说这原著也就是瞎写嘛,把我写那么烂。 第9章 放归 薄雾渐渐稀薄,四周的天光变得亮了些。 小院中,夜里凝聚在灌木丛里的丝丝魔气已经散了,辛辣刺鼻的异香也变得疏淡,钻进鼻翼间,丝丝清凉。 元清杭眼睑上落下一道阴影,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旋即翻身,飞快爬起来。 “红姨?” 厉红绫背对朝阳,晨曦打在她一身红衣上,镀上了一层冷艳红霞。 她目光淡淡落在元清杭身上,看着他衣服上淋漓的血迹和手腕上的伤,神色晦暗不明,半晌冷哼了一声。 转身一拍,一道黑色符篆击向门禁,那道牢牢锁死的门瞬间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门后沉睡的厉轻鸿身子一歪,惊跳起来,揉了揉眼睛,又惊喜又害怕:“娘……” 厉红绫一步踏进屋内,看向地上头歪颈断的惊尸,脸上煞气隐隐浮起,素手一扬,一簇黑色火焰扑向尸体,瞬间腾起烈烈凶焰。 不到片刻,焦臭味弥漫,惊尸变成了一堆黑色粉末。 元清杭扒在门框上,探着头,咂了咂舌:得,也不用碎尸再镇压了,这么直接埋了做花肥效果更好。 厉红绫抓着儿子的手,将他一把拉出屋外,在日光下细细看了他周身一遍,发现没什么大碍,才冷声道:“一具低阶惊尸而已,还要小少主来帮忙,这么没用?” 厉轻鸿咬着嘴唇,目光躲闪处,忽然就看见了元清杭的手。 他目光发怔,忽然颤声问:“兔……兔子呢?” 元清杭眨眨眼:“兔子急了果真会咬人的。被我割了脖子,居然反咬了我一口,然后一蹬腿逃了。” 厉轻鸿小脸惨白,半晌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旁边厉红绫忽然冷笑一声:“两个都是蠢货,一个比一个蠢!” 她虽然平日对元清杭宠爱客气,可是毕竟是长辈,元清杭看她动气,也不敢反驳,只示弱央求:“红姨,你多教我们几种符篆和咒语可好?下次遇见这种脏东西,我们也好有保命的手段。” 厉红绫脸色依旧不好:“符篆阵法我又不擅长,过一阵子,你也该去你姬叔叔那里常住了,请教他才是正经。” 元清杭一愣。 魔宗现在有两位护法,一左一右。 左护法是厉红绫,擅长用毒和医药,右护法则名叫姬半夏,据说是符篆阵法全能精通,名声更响。 他也曾来过厉红绫这里几次,每次都是来取一些丹药,匆匆而来,又匆匆地去,很少停留。 印象里,是个相貌清矍、沉默忧郁的中年男人,怎么现在就要换到他那里去学习新知识了吗? “我还想跟着红姨多学点医术,还有怎么用毒解毒呢。”他笑嘻嘻道,“难得有几个倒霉蛋练手,总得有始有终嘛。” 厉红绫尚未回话,厉轻鸿已经急急地插话:“那我也一起去学吗?” 厉红绫脸色一沉:“怎么,想早点离开这儿?” 厉轻鸿惶急地使劲摇头:“没、没有,我只想跟着少主哥哥……” 厉红绫冷道:“小少主他聪颖早慧,很快就能学成出师。你这么天资愚笨,想跟在他身边,也得看看自己的分量。” 厉轻鸿嘴唇轻动,死死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可是终于忍耐不住,“啪嗒”地掉落下来。 元清杭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郁闷得无以复加。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节 一晚上做知心大哥哥,不如当娘的几句心理暴击! 他咳嗽一声,拉住了厉轻鸿冰凉的小手:“红姨,鸿弟可厉害了。昨晚他一个人在黑屋子里,把那个惊尸干掉了!要是换了我,说不定都要被活活吓死。” 厉红绫淡淡瞥了他一眼,脸色讥讽:“你最近是吃了什么奇药了,转性子倒是快。” 元清杭笑嘻嘻看着厉红绫,心里却吓了一跳:糟糕,人设变得太快,有违和感吗? “红姨,我长大了呀!” 厉红绫一双妙目凝视着他,直看得元清杭心里扑通乱跳,半晌才幽幽道:“果然是天性难改。” 元清杭一双眼睛黑亮亮地看着她:“天性?” 厉红绫淡淡道:“你们元家的人,全都这个模样。你爹娘,你舅舅……你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也拧不过来呢?” 元清杭昂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红姨,我爹娘和我舅舅,都怎么了?” 厉红绫牵着他俩,疾步往前走,冷笑道:“全都被那些仙宗名门害死啦。嘿嘿,什么心性赤诚,什么天纵奇才,还不是一个个死不瞑目,悔不当初。” …… 接下来几日,厉红绫倒也没再接着加害众人,只按照那天的说法,督促着元清杭和厉轻鸿学习用药解毒。 元清杭拿了各种贵重的药物去用,她也不阻拦,就算是用错了药,也不提醒,只等有了恶果,才出来解惑教导。 这样反反复复几天,好不容易,几个神农谷弟子的余毒才慢慢除尽,身体也一日好过一日。 这天,元清杭一大早泡在一间单独的药室内,正在琢磨一副药方,谷雨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她手中抱着一个黑黝黝的罐子,里面隐约的“沙沙”声传来,像是又千百条毒虫在爬动,又像在互相厮杀啃咬。 元清杭这些天见多了各种毒虫怪兽,也不害怕,好奇问道:“这又是什么稀罕东西?” 谷雨原本对他敬而远之,可自从那晚他去陪伴厉轻鸿之后,却亲近许多,笑着答话:“左护法说,叫我把这小东西磨成粉,明儿备用呢。” 元清杭揭开罐盖一角:“什么小东西,我瞧瞧先。” 盖子刚刚露出一条缝,一股黑烟迎面盘旋而上,宛如实质一般,冲着他的鼻子而去。 元清杭吓了一跳,慌忙屏住呼吸,反手将盖子死死盖上。 可就在这瞬间,他已看见了罐子里的景象。 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软体肉虫中,一只类似蜈蚣样的小虫正盘踞在中间,长着密密的细脚,身上绒毛浓厚,背脊上一道鲜红的肉翅高高隆起,格外狰狞。 明儿备用? 元清杭心里发毛,佯装随意问:“红姨要拿来做药?” “是啊。她说那几个药罐子也治得差不多了,明天给他们换一剂新药。”谷雨温和一笑,“这小东西在一堆毒虫中活了几个月,身上聚集了好几种毒性,正好试试您和小少爷的本事呢。” 元清杭讪笑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要了命了,还真的再来! 那条毒虫一看就是个小蛊王,都不知道怎么厮杀活下来的。哪里知道怎么解毒? 他一口气跑到关着那几个人的储药室,推开门,冲着里面的木小七招招手:“你出来。” 木小七正独自端坐,抬头看他,沉默了一下,站起身走过来。 “你叫我?” 这几天一直在休息,各种滋补调养的丹药供着,他憔悴的脸色明显气色好了许多,越发眸如点漆,眉峰如剑。 元清杭一把把他拽出屋外,找了一处廊柱后,四处张望见没人,才道:“你和你的师兄们,身体都差不多好了吧?” 木小七眼睫低垂,淡淡道:“托你的福。” “不客气不客气。”元清杭咧嘴一笑,“既然如此,今天你们好好修生养息,晚上别睡死,等我来。” 木小七皱皱眉:“干什么?” “晚上我带你们逃。”元清杭压低嗓音,“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木小七一怔,望着他的眼神古怪:“怎么逃?” 元清杭正要说话,忽然眼角余光扫到不远处,猛地住了口。 不远处的廊柱后面,一道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贴在后面。 “谁在那儿?”他心里一动,开口叫。 静默了一会,柱子后面,厉轻鸿的身影慢慢蹭了出来,望着元清杭,低声道:“是我。” 元清杭一把将木小七推开,小声道:“你先走。” 望着木小七消失,他才走过去,冲着厉轻鸿问:“你在那儿干吗?” 厉轻鸿不答,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木小七背影的方向,忽然问:“少主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小药童?” 元清杭戳了戳他的脑门:“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难得和我们一样大,你不喜欢和同龄的人玩儿吗?” 自从上一届魔宗宗主死后,魔宗分崩离析,旧部和魔修士们聚集在魔宗属地内,除非在厉红绫这种强大高手下寻求庇护的,更多的是独来独往。 元清杭观察了几天,就没在厉红绫的居所中看到什么孩童,在记忆里,他和厉轻鸿一起长大,整日里除了练功修炼,就是和毒虫怪兽为伴。 厉轻鸿低着头,小脚尖在地上碾着:“我只想和少主哥哥你一起玩。” 元清杭好脾气地安抚:“没问题,我们以后还会一起玩到大呢。” 可怜的娃,要是能像现代人一样上个幼儿园和小学啥的,一堆熊孩子在一起打打闹闹,哪里会这么别扭啊。 厉轻鸿固执地盯着他:“少主哥哥会把他留在身边,也一起长大么?” 元清杭好笑地拍拍他:“当然不会,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呀。” 赶紧的,桥归桥路归路,今晚就把他们送走!再留一天,那个蛊虫的尸粉吃下肚,全都得死翘翘。 厉轻鸿抿着嘴,眼睛终于亮了亮。 一整天,他都亦步亦趋跟在元清杭后面,无论是研药还是记录症状,都寸步不离,但凡元清杭想偷偷和木小七说点什么,他都会忽然冒出来,幽幽站在身后,吓人一跳。 直到傍晚彻底离开,元清杭硬是没找到机会,再和木小七说点什么。 …… 万籁俱静,午夜时分。 随着一声野枭凄叫,厉红绫居所的大门前,无声地悄悄开了一条缝。 一个小小的身影探出了头,穿着件紧身的深色小锦袍,腰间扎了条黑色腰带,脚下是双柔软合脚的小软皮靴子,正是元清杭。 外面一排夜间守卫的傀儡兽齐刷刷扭过头,眼睛里一簇幽幽绿色鬼火闪烁。 元清杭劈手扔过去一把符篆,最中间的几只傀儡兽眼中的幽光一闪,齐齐熄灭了。 元清杭心里松了口气,冲着身后招招手:“跟在我身后,排成一排走。” 一排人影鬼鬼祟祟跟着探出头,正是那几个被抓的神农谷弟子,身上的灵力锁链已经被除掉了。 木小七在最前面,紧跟着他。 在他俩身后,是那个十五六的少年,一边猫着腰,一边震惊得口吃问:“真、真的,你要放、放我们走?” 元清杭无语,低声道:“你可以再叫得大声点,这样就不用走了。” 那少年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点头。 一行人屏息从一排傀儡兽中穿过,尚有几只远处的傀儡兽眼中鬼火未熄,牢牢地盯着众人,身子焦急地乱转。 元清杭是此间的半个小主人,早已经被傀儡兽认过主,这样身后带着生人,那几只傀儡兽就有点困惑,一时之间,眼中鬼火明灭不定,拿不准是不是该上来追击。 待到最后一个人快要穿过傀儡阵,最近的一只傀儡兽忽然浑身机关“咔嚓”乱响,劈手捉住了他的脚踝! 那人惊叫声还没来得及出口,元清杭已经一扬手,打出了早已备好的一张符篆,封在了那只傀儡兽的眼睛。 幽火暗去,傀儡兽四肢扭动,元清杭轻喝一声:“跑!” 一行人拔腿便跑,跟着他向远处狂奔。 就在他们身后,微开的门缝后,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露了出来,映着清冷月辉,黑白分明。 幽幽地盯着前面的那行身影,他慢慢抬起白皙的小手,将一个东西放在了嘴边。 一只青翠逼人的竹叶小哨! 第10章 身陷 正要吹响那只凄厉的竹哨,忽然,一只手无声地伸出,掩住了他的嘴巴。 厉轻鸿猛然回头,幽黑的眼睛瞪着身后的人:“你干什么?” 月光下,小丫鬟谷雨迎风俏立,轻声问:“小少爷,你不是很讨厌那个小药童吗?他现在要被放走了,你又为什么要阻拦?” 厉轻鸿死死咬着白牙:“少主哥哥要和他一起走了!” 谷雨怜惜地轻叹了口气:“小少主只是去去就来,他的家在这儿,怎么会跟这些陌生人走?” 厉轻鸿嘶声叫:“万一呢,万一少主哥哥就是很讨厌这里呢?他很喜欢那个小药童的!” 谷雨蹲下了身子,眼睛有点儿红:“不会的,小少主不会丢下你。” 厉轻鸿疯狂摇头:“不,我要叫我娘,叫她杀了那些人。这样少主哥哥就不会走了。” 谷雨看着他:“可小少主会很生你的气。” 厉轻鸿怔了怔,低喃:“不……他不会记我的仇的。” “你现在放了他们走,小少主会高高兴兴回来,然后很快就忘记那个小药童。”谷雨柔声道,“可若你将他们害死了,小少主就会心里总想着他,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厉轻鸿手中的竹叶哨本已再度举到了嘴边,可是听了这句,却身子一颤。 半晌,他终于跺了跺脚,将小哨猛地丢在地上,踩了个稀碎,转身狂奔而去。 …… 前途一片暗黑,成排的野草和灌木在众人身边不断后退,远方渐渐显出一片幽黑山谷,隐约的黑色雾气在边缘弥漫。 元清杭猛地刹住脚,伸手拦下了众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前面是毒瘴带,你们先服下这解毒药,才能穿过去哦。”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节 几个人面面相觑,为首的大师兄咬咬牙:“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要害人?” 元清杭身量不过七八岁,昂着头看他还有点吃力,摇了摇头:“害你们?明天红姨一来,新的毒药喂下去,还轮得到我下手?” 那几个人还在犹豫,木小七已经沉默着伸出手,接过一粒药丸,张口吞了下去。 元清杭笑眯眯看着他:“真乖。” 看着几个人都将信将疑地服下药丸,他才拍了拍手,带着众人钻进了山林。 一进密林,遮目的黑色魔气就挡住了身前数尺,头顶上的月光透过山中树木和雾气,也变得迷离扑朔。 这中山野中滋生的魔气适合魔宗修炼,可是对于仙宗来说,那就是天然的毒瘴,吸入多了,极容易胸闷气短,逐渐昏迷。 幸亏有元清杭给的这粒药,一群人才行动无碍,战战兢兢跟在元清杭身后。 前面,元清杭身子灵活无比,在树丛中穿行,向着山中越进越深。 整个魔宗地界幅员辽阔,盛产各种毒花异果,也不乏魔气死物聚集。 仙宗各门派所居之地,和这里相距甚远,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在近几千年间,情势却发生了变化。 天地间,原本充沛的灵气逐渐稀薄,灵脉凋敝,上古时期的渡劫、飞升早已绝迹,出窍、合体等也罕有人突破。 灵气不足,魔气却此消彼长,不少人无法踏上修仙之路,自然慢慢开始寻求他法,魔修渐渐势大。 魔修日益增多,体系和心法也逐渐成熟,一些天资出色的散修自创门派后,甚至出现了可以和金丹境比肩的魔丹境大拿。 多年波涛暗涌后,魔宗中更是出了一位惊才绝艳、恣意邪气的人物,元清杭的舅舅,元佐意。 自从他横空出世后,魔宗和仙宗的纷争就开始严重激化。 几番恩怨交缠、数度腥风血雨后,元佐意身死道消,剩下的魔宗旧部也都退守魔界,和仙宗属地隔了一道天堑山脉,彼此不通往来。 护界大阵开启后,要想穿越,只有通过特定的小型传送阵。 元清杭掌心握着一个小罗盘,按照荧光指针的方向,来到了一棵巨大的树木前。 大树立在空谷中,参天挺拔,四周垂下条条雪白气根,牢牢扎进地下,气根密匝,围在大树四周,宛如一个牢笼,格外诡异。 元清杭示意众人停下,单独对着木小七招招手,把他拉到一边,远离了众人。 “待会儿你们穿过这里,会被传送到魔界和仙宗接壤的地带,自己回去吧。”他看着木小七,温和地笑了笑,“这些天我害你受苦了,别生气啦。” 不管怎样,这个原来的身体可是干过不少恶劣狠毒的事的,也得说声应该的抱歉。 木小七静静站在那儿,一身月白色衣袍随风轻动,上面的灵芝纹翻卷着,宛如簇拥着层层浪花。 虽然年纪尚小,可依稀气度从容,宛如一株幼小的修竹。 他一双眸子幽黑发亮:“为什么放我们走?” 元清杭秀眉一扬,笑吟吟道:“我玩腻了不行吗?再说,这不是怕你十年后来报仇吗?” 木小七神情古怪,低声道:“你才不会怕呢。” 元清杭哈哈一笑,忽然想起什么,小声道:“对了,问你一件事啊——你听说过宁夺这个名字吗?” 木小七一怔,神色愕然:“那是谁?” “据说是剑宗的,年纪和你差不多。”元清杭苦思冥想,“你们仙宗名门中有什么厉害的小苗子,难道不是从小就闻名天下的吗?” 木小七摇摇头,神色不似作伪:“剑宗是有宁姓的长辈仙长,可并没听过什么小弟子叫宁夺。” 元清杭挠挠头。 这小朋友果然不是男主呀,既然如此,那以后应该后会无期了。 木小七低下眼帘,踌躇了片刻,才低声道:“你以后……不要再为非作歹,更不要随意戕害别人性命。不然,十年后,我还是会来找你的。” 元清杭啼笑皆非:这小朋友,怎么管这么宽呢?很中二啊! “来找我干什么?”他笑道,“想被我脱光衣服,再绑起来?” 木小七如玉的脸庞涨得血红,怒道:“下次换我绑你才对!” 元清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哦,我等你啊!” 木小七瞧着他神气活现的脸,暗暗一咬牙:“总之你好自为之。” 不远处,几个神农谷弟子凑在一起,互相看了看,神色古怪。 其中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幸亏这计划瞒着小师弟,你瞧,小孩子就是不记仇,这么快就能亲近起来。” 那个叫木园的小师弟有点犹豫:“可、可是他好像真的是要放我们走啊……” “你懂什么,这小魔头反复无常,你忘记他给我们灌了多少毒药了?” 大树后,元清杭摆摆手:“好啦,我也问完了,送你们走吧。” 木小七没有动,站在那里,似乎在心里激烈挣扎着什么,半晌撸起衣袖,从手腕上取下一件东西来。 一个木镯子,模样极是普通。木纹质朴,就像任何首饰店里随处可见的玩意儿。 他低着头,将那木镯子递给了元清杭:“这个给你。” 元清杭一怔。 给木小七脱了衣服针灸时,他也见过这个镯子,因为普通,便也没怎么在意,现在要送他? 木小七见他神色诧异,脸色涨红了:“我知道你不缺这些,不要就算了。” 正要缩手回去,元清杭却哈哈一笑,伸手接了过来。 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是既然是贴身戴着,想必是郑重送出来的。 “怎么,算是给我的谢礼吗?行,我俩两清了。”他随手将木镯子戴在了另一只手上,忽然却感觉有点儿异样。 那镯子温暖光滑,不像是真正的木质触感,那忽然渗入肌肤的温暖之意,更是有种熟悉感。 木小七的目光留在那木镯上半天,才小声说:“你不要扔了它。它虽然不贵重,可是能压制心火、降低燥热,对于帮助修炼,是很有用的。” 元清杭啼笑皆非。 他这具身体根本就偏寒凉,手脚往往是冰冷的,要这压制火气的东西做什么? 可是这样直说的话,就太伤这孩子一片殷殷好意了。 “不会扔掉的。”他柔声点头,“万一十年后你来找我,我们变了样,你看到它,就认得出我啦。” 木小七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好像有点微光闪耀。 两人绕过树干,元清杭从怀中掏出一袋魔晶,扬手撒向大树气根八个方位。 八角阵眼光芒大盛,华光闪烁中,树根下面赫然出现了一个漩涡,元清杭将木小七首先推了进去:“走吧,一个个进!” 他站在漩涡外,离他最近的是那位大师兄看着几个师兄弟跃入阵眼,忽然回过头,急速伸手,一把扣住了元清杭的脉门! 元清杭猝不及防,身子前倾,整个身子跌入了阵眼之中。 天旋地转,瞬息之后,他的身子已经出现在了另一处陌生所在。 四周满目青翠,四周空气清新,鸟叫声声,泉水淙淙,和阴暗安静的魔界截然不同。 而头顶,朝阳初升,竟然连时间都已经不同! 他身后,几个先过来的神农谷弟子四散而立,将他围在了中间。 元清杭昂起头,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阳光,看向四周虎视眈眈的众人:“咦,这是做什么,邀请我去你们神农谷玩儿?” 大师兄转到他身后,堵住了传送阵的阵眼,这才道:“是啊,你猜对了,这就随我们走吧。” 木小七看着元清杭从那阵眼中跌出,脸上一片震惊,猛然扭头,看向几位师兄:“你们干什么?” 大师兄伸手将他拉开:“小七,你别管。我们几位师兄自有计较。” 元清杭心里失望,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对你们有恩呢。” 那个木园毕竟年少,急忙道:“你这么小,我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你。我们只是带你回神农谷,好找那位左护法讨还血债。” 另一个人大声道:“就是!那个臭婆娘和我们药宗仇深似海,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条无辜性命,我们抓了你,只是要挟她。” 元清杭扬扬眉:“怎么要挟?叫她自我了断,不然就杀了我吗?” 那几人神色讪讪:“那得交给我们谷主定夺,总之你乖乖跟我们走,就不会吃苦头。” 木小七沉声道:“几位师兄,此举不妥。” “哪里不妥了,别看他年幼,将来也一定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 木小七摇摇头:“他好心放我们归来,我们如此对待他,岂不是以怨报德?” 他年纪虽小,可说这话时却严肃郑重,眸光清澈,不容直视。 那几个师兄脸皮一红,一个人羞恼叫道:“你年纪小,见识少,快点退下。不然别怪我们回去后,禀告师门治你的罪。” 元清杭冷眼旁观,趁着他们争执,脚下一错,身子游鱼一样滑出几步,向着出来的阵眼处狂冲。 那几个神农谷弟子正监视着他,他身子刚动,几道身影已经追上前,脚下步伐进退有度,竟隐约布下了一个小型的困守阵。 元清杭这具身体不过是七八岁,虽然有炼气晚期的修为,可是在这合围之下,却也挣脱不出,左右突击几次,都被逼退回来。 正在焦急,身边一道凛冽剑意横空而来,刺向了他身边一人。 那人大叫一声,手腕被点中,踉跄退后,怒叫:“小七你疯了?” 木小七手执一根树枝,上面尚有数片青翠叶片,徐徐招展。 他跃进几位师兄合围之中,冷冷道:“是几位师兄失心疯了才对。” 元清杭摇摇头,脸上一派惋惜:“红姨说你们这些名门仙宗,一个个满嘴仁义道德,背地里却都狡猾奸诈。我原以为她吓唬我,没想到竟没有夸大。” 木小七脸色清冷,咬紧了牙。 元清杭悠悠道:“不过既然你们都说了,我将来一定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我又怎么会叫你们失望?” 他小手翻转,那个小白瓷瓶赫然露了出来,笑容一片狡黠烂漫:“诸位大哥,你们刚刚服下的避瘴气的药丸,滋味可好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厉同学:(希冀)少主哥哥以后是我一个人的啦! 小元同学:(震惊)啊哦,回不去啦! 小七同学:(淡定)很好,留下来吧,和我一起长大。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节 第11章 对峙 几个人一愣,大惊失色。 “你这小魔头,给我们吃了什么!”一个人怒叫,就想扑上来。 身子刚动,劲风已经当胸扫到,木小七闪在元清杭面前,手中青翠树枝宛如长剑,神情凛然。 元清杭心头一暖,伸手按下他的树枝,笑着看向众人。 “就是躲避毒瘴的解药,不过里面塞了一只小小的……”他比划了一下,菱角般的嘴巴微微一翘,“虫卵。”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全都面如土色。 “吞下去这么久,药丸已经化了,虫卵也到了这儿。” 元清杭指了指自己的胃部,一拍手:“再过两天,就能孵出来,在里面生一窝小崽崽。这种虫繁殖超级快,不到几天,又能再生很多新的小崽崽,在你们身子里做个窝,正所谓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那个叫木园的少年脸色煞白,忽然一张嘴,呕吐起来。 “你这恶毒的小魔头,果然不怀好意!”大师兄怒极喝道。 元清杭含笑看着他:“彼此彼此。” “你到底要怎样?” 元清杭诧异道:“咦,这话不是该我问你们吗?你们若是不作妖,这会子我已经扭头走了,你们也该回到你们神农谷了嘛。” “回去还不是死吗?”对面几个人气急败坏,“你喂我们吃的那东西不是有毒?” 元清杭“哦”了一声:“那自然是有毒,专门防小人的。” 他指了指木小七:“我刚刚交给他一副药方,说两天后务必煎服。若是我平安回去,他到时候按照方子煎药给你们,不就皆大欢喜了?” 几个神农谷弟子愕然对望,那大师兄迟疑地看向木小七:“小七?” 元清杭转过头,目光专注,盯着木小七:“你告诉他们呀,是不是真的?” 木小七缓缓扭头,看着元清杭,一双黑亮眸子中神情变幻。 半晌他垂下黑长鸦睫,微微点头:“是。” …… 那几个人脸色涨红,又转为青白。 其中一个忽然冷笑:“既然这样,你还是不如乖乖跟我们走。小七既然已经有了解药的药方,他难道不给我们么?” 元清杭笑着不说话,只歪头看着木小七。 木小七抬头,目光清冽,缓缓道:“若他不脱困,小七也绝不会说出药方。到时候,我和诸位师兄一起同赴黄泉。” 几个人又惊又怒,纷纷叫:“小七你说什么昏话?” 木小七面如冷霜,手执长枝,嘴巴紧紧闭着。 元清杭笑嘻嘻退后,退到了传送阵边上,向堵住阵眼的大师兄努努嘴:“麻烦让让,你很大只哎。” 那大师兄犹豫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一脸肃穆的木小七。 这个小师弟一向极有主意,平时又沉闷执拗,万一真的钻了牛角尖,可大大不妙。 想到这里,他终于咬牙退后:“可你假如骗我们怎么办?” 元清杭半只脚踏在了阵眼边缘,眼见着众人已经无法再拦他,忽然哈哈大笑。 “当然还是骗你们的。”他扮了个鬼脸,“没有虫卵,更没药方。一群蠢货,再也不见啦!” 四周阳光普照,林鸟鸣叫,他身子一晃,就要跳进阵眼之中,可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滔天飓风平地而起,穿过山林,呼啸而来。 漫天飞叶断枝中,一道白衣人影足下御剑,手臂凌空抓来。 传送阵四周,灵力忽然剧烈波动,元清杭半只脚刚刚踏入阵眼,只觉得一股恐怖的巨力当头罩下,硬生生地,被拽了回来! 身子不由自主腾空而起,再被重重摔下。 这一摔虽然没想要他的命,可也绝不留情,他眼前蓦然一黑,只觉得胸口一窒,嘴角立刻渗出血来。 日光在纷乱枝叶间洒下,一个青年仙长眉目凌厉,逆光而立,淡淡低头看着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小小年纪,就这么手段百出。” 随着他话音,空中另一道青衣身影也翩然而落,站在他身边。 这人面容温雅,身材玉立,看着地上的元清杭,微笑着摇了摇头:“宁兄不用生气,年纪尚小,顽劣而已。” 那白衣仙长冷笑一声:“这么小就能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上,若是大了,还得了?” 几位神农谷弟子又惊又喜,冲着那青衣仙长慌忙行礼:“师父!” 木小七疾奔上前,抢到了元清杭面前,一眼看见他嘴边血迹,神色变了。 他猛然扭头,看向了两位仙长,嘴唇颤动半天,低声叫:“师父……” 可是他的眼睛,却看了一眼那白衣仙长,欲言又止。 元清杭撑着身子,看着那位白衣仙长衣袍上的纹饰,脑子里“嗡”了一下。 天下剑修众多,而这些修剑的门派中,实力最强大的,名叫苍穹派,家族服饰上绣有苍云朵朵,修为高的,中间加绣赤霞。 本书真正的主角宁夺,就是苍穹派中不世出的剑修奇才,而刚刚这个青衣服的,叫这位实力恐怖的仙长……宁兄? 元清杭心里忽然激动起来,伸长了脖子,四下里乱看:男主角终于要出现了吗?在哪儿在哪儿? 那位白衣剑修目光落在木小七身上,目光从冷漠转为柔和,但也没开口。 木小七怔怔而立,身子挡在了元清杭前面,对着青衣人道:“师父,放他走吧。” 一个神农谷子弟急切地叫:“这个小魔头是魔宗的小少主,姓元的,身份金贵,不能放!” 这话一出,两位仙长全都脸色巨震,齐齐望向了元清杭。 青衣仙长正是神农谷的一位医修,也是这几位外门晚辈的记名师父,名叫木青晖,和他同来的正是他的至交好友,苍穹派的内门仙长宁程。 木青晖扫了元清杭一眼,抓住一位弟子的脉搏,轻轻一搭,旋即又换了一个。 片刻后,他摇摇头:“没有什么虫卵。你们几个大人,被他一个小孩子骗得团团转不说,还这样张皇失措,成何体统?” 那位大师兄满脸通红,讷讷争辩:“我们身陷魔宗时,这小魔头跟那位左护法一起,对我们打骂戕害,恶毒得很……搞得我们心有余悸。” 元清杭实在忍不住,撇了撇嘴:“谁恶毒啦?颠倒是非、恩将仇报,欺负小孩子的人才恶毒。” 好气,真想骂一句“你才恶毒,你全家都恶毒”! 宁程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此刻面色一沉:“伶牙俐齿,还真以为我们不敢动你?” 元清杭闭上了嘴巴,心里暗暗发愁:看刚刚这人出场的威压,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金丹修为,自己这点微弱的道行,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啊。 木青晖转向木小七,和声道:“还不过来?” 木小七扭头看看元清杭,脚下像是生了根,涩声低道:“师父明鉴,无论如何,他没有真的害过我。” 这一句不说还好,刚刚吐出口,宁程却忽然神色微变,沉声喝道:“你再说一遍。” 他原本面容清俊,举止从容,这一声却略带急促,眼中更是有一抹激愤痛恨,不但元清杭被吓了一跳,木小七也茫然惊愕:“我、我说,他真的没害过我……” 宁程点点头,神色异常古怪,喃喃自语:“没害过你……没害过你!” 话音未落,他欺身而上,一把揪住了木小七,随手将他远远抛出几丈开外。 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了元清杭的手腕上。 那上面,木小七临别送他的那只手镯,还有他自己的那一只,齐齐赫然露了出来! 他死死盯着那两只手镯,眼中神色异常古怪,半晌才缓缓道:“两只一起交出来。” 元清杭眨眨眼:“仙长您要抢我东西?” 宁程眼中寒冰浮现,一字字道:“再说一遍,全都摘下来。” “不行啊,一只是我自己的,一只是别人送的。我答应他要好好保管,等十年后要给他看。” 宁程看着他,怒极反笑:“巧言令色,蛊惑人心,果然家学渊源。” 元清杭:“……” 魔宗反派厉阿姨的仇恨值来得莫名其妙就算了,这名门正派说话做事,也很没有逻辑啊。 这么厉害的一位仙门高手,攻击一个小孩子的家人,这么没品吗? 他看了看四周。 原本还阳光明媚的林间,不知道何时已经变得阴冷得多,仿佛虫鸣和鸟叫也一起忽然消失了一般。 元清杭叹了口气。 好像应该认怂的,甚至卖个萌讨个饶,可是听到这人骂自己素未谋面的父母家人,就是很不想服软啊。 “我爹娘早就不在人世啦,没人教我。”他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宁程,“家学渊源谈不上,我自己无师自通吧。” 宁程眼中隐约的厌恶一闪,冷冷看着他:“念你年幼,就不取你性命了。可既然要我亲手来拿,那就连手也一起留下吧。” 他手一张,背后长剑龙吟一声,脱鞘而出,冰冷华光耀亮了周遭。 下一刻,长剑向着元清杭那只带着手镯的手腕,毫不留情,一剑斩下! 林间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死一般寂静。元清杭望着那漫天剑光,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箭般蹿出,木小七手握一根枯枝,在扑天盖地的剑光下,横插进来,挡在了元清杭面前。 宁程脸色巨变,仓促下急速卸力,剑锋在两个人头顶堪堪停住。 剑风略过,两人发丝飘然落下,断了几缕。 木小七浑身的骨骼在这巨大剑威下“咔嚓”作响,他脸色惨白,看着宁程,仿佛想开口叫什么,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只缓缓跪下:“仙长,求剑下留情。” 宁程看着两个肩并肩的两个孩童,眼中神色变幻,终于长叹一声。 他伸出手去,遥遥一点,将元清杭点昏,转头道:“带走。” …… 出了山林,外面是连绵群山,人迹罕至。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节 再行数百里,魔宗修士的踪迹已经很少见到,到了仙宗势力触及的地盘。 宁程和木青晖带着一众弟子,行到了一条大道上。 这条大道通往他们来时的十万大山,来处崎岖险恶,寻常世间民众根本无法到达,路上出没的都是修仙人士,不远处,出现了一座专供修士歇脚的客栈。 一众药宗弟子修为低弱,尚不能御剑飞行,行到这里,早已经疲惫不堪。 木青晖笑着向身边的宁程提议:“大家都累了,不如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宁程淡淡道:“好。” 众人进了客栈,里面有好几桌客人,有的身负长剑,有的带着驯服的灵兽,全是各家路过此地的仙家修士。 见他们进来,眼尖的已经看清了他们的衣饰,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敬畏之色,说话声音都小了些。 立刻有客栈小二迎上来,瞥了一眼宁城身上的白云赤霞纹饰,再瞥见木青晖衣角的灵芝花纹,脸色立刻无比殷勤:“诸位仙长,快里面请,住店还是打尖?” 木青晖温和道:“住店。先备一桌饭菜给他们,另外有什么精致的点心,送一份到我和这位仙长的房间。” 宁程道:“我近来辟谷。” 木青晖笑吟吟道:“又不是灵兽肉类,茶点而已,就算辟谷,吃了也是有所裨益的。” 店小二赶紧在一边接话:“是啊,我们百草峰也算是药宗大门派,虽然比不得神农谷,可这灵植草木入膳,却是独一份的。” 宁程转过头去,缓缓看了身后的木小七一眼:“不要再做无谓的事,不然死的是他。” 店小二往他身后一看,吓了一跳。 哎呦,后面并排站着两个漂亮的男童,一个唇红齿白、眼如点漆,另一个矜持端正,神情严肃,仿如一对小璧人。 可那个眼神灵动的小公子,脚踝上,却锁着一道灵符! 那可是品级极高的镣铐灵符,上面加持了施符者的神识,要是被锁者逃出一定距离,符咒主人随手一捏,灵符爆开,就能把人炸成一团肉酱。 乖乖,这小娃儿是什么来头,竟然值得苍穹派的仙长动用这种品阶的桎梏?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宝:红姨,我再也不说你刻板印象了!仙宗的人果然都是坏蛋! 小七:我也是吗? 元宝:……你是好哒! 第12章 被虏 木小七低着头,脸色苍白,没有吭声。 木青晖和宁程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和晚辈们在下面用膳,转身上了楼。 一群神农谷的弟子在一张桌边坐下,其中一个人恶声恶气地指着下首,对元清杭叫:“坐那儿,别乱动啊。” 元清杭乖乖冲着他一笑:“不会乱动的,我浑身都带着毒药呢,怕手一颤,不小心撒到你碗里可不好。” 他虽然长得漂亮可爱,可是这样笑眯眯说着话,几个人蓦然都想起来他以前熟练熬药用毒的样子,心里竟然都一阵发毛 木园悄悄拉了拉那个人衣袖:“师兄别说了,万一呢……” 木小七淡淡看了几位师兄一眼,独自走到元清杭身边,沉默坐下。 元清杭笑着歪头看他:“不必啦。” 木小七目光落在他空空如也的手腕上,低声道:“……对不起。” 元清杭笑道:“哎呦,该我说对不起才是。” 说了要好好保管的,这戴上还没焐热,就没了。 不仅没了,连自己原先那只也被那个姓宁的强抢了去,啧啧,大人抢小孩儿东西,好厉害。 那个小师兄木园悄悄坐了过来,瞥了瞥木小七:“小七……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们?” 木小七低垂着头,一张小脸冷淡俊俏,宛如玉石雕刻般:“的确瞧不上。” 他年纪最小,平时对各位师兄都尊敬有加,也从不逾矩,这一句话却说得极重。 几位师兄全都脸皮涨红,那位大师兄忍不住怒道:“你怎么说话的?” 木小七淡淡道:“诸位师兄怎么做事,我就怎么说话。” 一个师兄跳了起来:“我们抓这小魔头,只是做个人质,要挟一下厉红绫那个恶婆娘,又没打他杀他,我们做的有错吗?” 木小七神态肃然,直视着他:“当然是错的。” 旁边几桌客人见他们争执,一会儿说什么小魔头,一会儿又提到恶名在外的魔宗左护法厉红绫,一个个全都竖起了耳朵。 木小七脸色越发冷白:“他虽然对我们不好,可毕竟没害死任何一个人,还冒着大险救了我们一命。再怎么说,也是良心未泯。诸位师兄这样做,难道不是背信弃义、恩将仇报吗?” 那个最先跳脚的师兄勃然大怒:“你懂什么,对付这些邪魔外道,有什么过分不过分?” 木小七猛地抬起眼:“我们拜入神农谷时,可是背过师训的。” 他清冷小脸上浮起一层轻怒薄红:“师训说,‘未医彼病,先医我心’。师训还说,‘古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要是心术不正,那还学什么医,修什么仙?” 大堂里不乏各家名门修士,平日里这种义正辞严的话听得多了,大多也就是当成场面话,哪有人多么当真。 可这时忽然听一个孩子这样认真地说出来,不少人都心里蓦然一动,竟是生不出嘲笑的心思来。 整个大堂里,一片寂静。 就连边上的店小二也都缩起了脖子,暗暗咋舌:这神农谷的小弟子好一身正气,好歹长幼尊卑有别,竟然敢当面骂师兄! …… 楼上,宁程和木青晖坐在玄字号客房里,窗帘微挑,同样在静静倾听。 对于金丹修士来说,只要放出神识,周遭灵力流动、活人气息全都尽数可察,楼下的争吵自然也全都落入了耳中。 木青晖悠然端起茶壶,倒了两盏碧绿茶水,轻叹一声:“小七留在我这里,可惜了。” 宁程目光奇异,望着面前那两只手镯。 一只华光闪动,一只朴素普通,放在一起,却有一种奇异的相配感。 木青晖又道:“我按照你的交代,只传授了他最基本的引气之法,可才这么大,他就已经筑基成功,这份资质真是万中无一。” 宁程道:“木兄费心,抚养小七,多年来辛苦了。” “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木青晖摇摇头,“是他自己天资卓绝。” 宁程幽幽出神:“我本想着叫他安心做个普通人,可现在看,终究还是错了。” 他长长叹息一声:“听说小七失踪后,我就彻夜辗转,后悔万分……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以后可怎么有脸去黄泉下见师兄?” 木青晖柔声道:“世间群魔乱舞,做普通人又哪有这么容易?没有自保之力,更容易丢了性命。” 他看着楼下:“这些年我严守口风,甚至连多余的照拂都没给他一分。你每次来探望,也都没人知道。这孩子性格正直,品行端方,倒是像当年你师兄……” 一眼看到宁程骤然难看起来的脸色,他忽然闭了嘴。 气氛正古怪尴尬,忽然,两人面前的窗棂一响,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木青晖一抬眼,正见一只黑色小鸟正扑棱着翅膀,隔着窗纱在外面盘旋。 他脸色一变,正要起身去探看,宁程却摆了摆手:“没事,来找我的。” 他打开窗户,果然,那只黑色魔鸟立刻飞了进来,羽毛毫无光泽,带着一股死气,一双阴沉冰冷的眸子盯着宁程,忽然张口叫了三声。 短促又凌厉。 木青晖愕然抬眼:“宁兄,这是……” 宁程淡淡点头:“是百舌堂的传舌隼。” 木青晖心里“咯噔”一下,站起身来,微笑道:“既然这样,我先回避一下。” 百舌堂的主人神秘诡异,身份亦正亦邪,一直游走在黑白之间。 他家的消息,有的来自于仙门,有的来自于魔宗,一向准确隐秘,可从来都是价格高昂,更是沾着血腥、不问来处的。 走到门边,木青晖又回过头,叮嘱道:“明天一早启程,去参加我们木小公子的生辰宴去。带上商朗他们吧,我们谷主见过他一次,很是喜欢。” 宁程点头应了,关上门,伸手在房内布了一个临时的隔音阵。 那只魔隼歪着头,见房内空无一人,才拍着枯瘦的翅膀落在桌上。 宁程伸手掏出一枚硕大的灵珠,正是先前定好的交易信物,魔隼一口吞下,这才从喉间反吐出一枚蜡丸。 宁程目光冷静,伸手将蜡丸捏开,露出里面的一张纱绢。 看完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他脸上神色不变,手边剑微微一动,凌厉剑气已经将纱绢绞成无数碎片,飘在烛火上,瞬间化成了黑烟。 “消息我很满意,继续收集吧。”他冲着魔隼淡淡道,“价钱按照你家主人定的来。” 那只黑鸟张开嘴,喉咙间竟然发出一串人声:“消息我很满意,继续收集吧。价钱按照你家主人的来。” 和宁程说的分毫不差,连语气音色都一模一样! 看着宁程点点头,魔隼才旋着身子,从窗户中急飞而出。 …… 楼下桌边,小二送了好几样菜色上来,木园一边给大家布菜,一边讪讪地劝:“好了好了,大家别吵了。小师弟心善单纯,几位师兄深思远虑,都没有错……” 元清杭自得其乐地夹了一筷子山菌,插嘴:“你们都没错,错的是我,我不该救你们。” 一桌人被他噎得筷子都停了,一个人怒目而视:“救个屁!明明拿我们试毒来着。” 元清杭笑嘻嘻的:“是啊是啊,我能有什么好心。阁下能活下来,全靠自己皮糙肉厚,堪比灵犀。” 灵犀牛是一种猛兽,身上除了一双犀牛角珍贵外,最大的特点就是皮厚坚韧,但是因为纹理粗鄙,往往被用来打造低级铠甲,供一些贫穷修士购买。 这一句讥讽意味甚浓,可偏偏他长得可爱,说出来完全不显得刻薄,旁边几桌的修士就有人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就连木小七薄怒的脸上也绷不住,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那个神农谷弟子脸色由红转青,一眼看见木小七唇角的笑,更是恼怒。 他将手中竹筷猛地掷出,落入木小七面前的汤碗里,汁水四溅。 “顶撞师长,又一再维护这小魔头,我看你是顽劣不驯,昏了头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节 木小七冷冷低头,看着面前一片狼藉,忽然伸出手,向桌上一拍。 两根竹筷激飞而起,他伸手钳住,随手往地上一甩,两根竹筷竟然笔直没入青石地面,只剩下一点筷尾露在地面,颤动不休。 元清杭玩心大起,足尖顺势在地上一跺,那两根筷子又从地上猛跳出来,擦着那位神农谷弟子的鼻尖,直冲窗外。 “噼啪”两声劈空轻啸,窗外两根修竹轰然折断,重重砸下。 两个人坐在一处,这两下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像是事先演练好的一般,一击之下,威风凛凛。 旁边观瞧的修士们看着那股灵力波动,全都心中一惊。 虽然各家仙宗中不乏早早筑基的弟子,可大多数在十几岁以后,这两个孩子年纪最多七八岁,可竟然一个是筑基修为,另一个也是炼气晚期! 这可怎么做到的,全靠天赋? 大堂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忽然间,只听一个声音清脆地叫:“哎呀,说得好,可太对我胃口啦!” 一个白衣劲服、身背长剑的小公子从大堂外跳了进来,明眸健齿,笑容明灿,也就十来岁出头,身后跟着同样服饰的几位年轻弟子。 不知道在外面听了多久,他三两步跑过来,冲到木小七面前。 “你也筑基了?好厉害!我叫商朗,是苍穹派门下,你是神农谷的吧?我一看你衣饰就知道。” 木小七正心中激愤,被他这么一打岔,愕然怔住了。 那小公子转头又看向元清杭,眼睛一亮:“咦,这又是哪家的小弟弟,好漂亮!” 目光落在元清杭脚上,他忽然一呆。 元清杭看着他身上的苍云纹饰,笑眯眯抬起脚:“你家师长锁的,你能开吗?” 小公子尴尬万分,挠挠头:“哦哦,我也解不开。可我师父干什么锁你啊?” 元清杭哈哈大笑,把脚缩回来,忽然凑过头去,小声问:“对了,你是不是叫宁夺啊?” 这小公子这么俊俏阳光,一定就是男主吧一定就是吧! 商朗呆了呆:“啥?那是谁?” 元清杭大惊失色:“什么,你竟然不是吗?那他在哪儿?” 小公子比他更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呀!” 正在这时,头顶上宁程清冷的声音响起来:“朗儿,过来。” 商朗昂头看去,惊喜地叫了一声:“师父!” 宁程和木青晖站在二楼窗前,宁程向着下面几个苍穹派的弟子问:“狩猎成果如何?” 一位稳重些的少年赶紧躬身施礼:“师父,猎到了不少异兽,也得了不少皮毛兽丹、利齿硬骨。” 宁程又向着那位小公子问:“你呢,可有什么收获?” 商朗挠挠头:“我一个人猎了一头犀角兽,和它缠斗了足足一个时辰呢。” 木青晖在一边笑道:“上品灵犀角磨成粉,对你父亲的病情大有帮助,你这般孝顺,其心可嘉。” 商朗神采飞扬的脸上有刹那的黯淡,垂着头,不说话了。 宁程淡淡道:“上来我房间,有话问你们。” 几位苍穹派的弟子赶紧上了楼,商朗一边走,一边回头冲着木小七热情地叫:“等我回来,我和你结拜啊!”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标注: 未医彼病,先医我心。——宋·刘昉《幼幼新书·自序》 古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唐代诗人苏拯《医人》 第13章 污名 旁边的几桌客人,有一桌隔得远些,一位小弟子压低了声音:“苍穹派的宗主明明姓商,怎么现在风头最盛的弟子却姓宁?” 他身边那人像是他的师兄,小声道:“仙宗千百家,家家规矩不同,你瞧那边的神农谷木家,就是所有弟子都改跟家主姓木,可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门弟子,其实也就是打打杂。” 他指了指楼上:“像苍穹派的商宗主,就允许非本家的弟子保留原先的姓氏,但是传授心法什么的,倒是和本家子弟一视同仁。” “哦哦,难怪商宗主闭关后,是外姓的这位宁仙长负责打理宗门事务。” 隔了一桌,不知道哪个门派的人神秘兮兮地探过头:“他们苍穹派,除了宁仙长,也没有别人能挑下这担子啦。” “怎么说?” “门中无人呀。当年最杰出的天才弟子宁晚枫叛出师门,还杀了一个同门师弟。商宗主的独生子也被他害惨了,至今缠绵病榻。” 说话的人冲着那边的商朗努努嘴:“刚刚那位商小公子,还惦记着帮他残废爹爹找药呢不是?” 小二添了几盏兽油灯上来,大厅里影影绰绰,说话的人不敢大声,就连旁边的灵兽也都止住了呜咽,乖乖地趴在主人们脚边。 元清杭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听着身边的八卦。他身边,木小七也默默听着。 有人忍不住问:“商宗主的独子修为那么高,怎么能被他师弟宁晚枫害得这么惨?” “这你都不知道?当年可是闹得天下皆知。”有人抢着答,“我来问你,若是仇人和对家想害你,你会怎样?” “自然是慎之又慎,日夜提防。” “可若害你的人,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呢?” 他对面的人飞快摇头:“那谁能想得到?” “对呀!害他的是他师弟、宗门里最受器重的弟子宁晚枫,从小一起长大的,这谁防得住?”说话的人一拍大腿,愤慨万分。 大堂里安静了一会,灯花偶然“噼啪”几声,窗外断裂的竹叶沙沙作响。 有人怅然叹息:“说起来呢,宁晚枫可是百年一遇的剑修奇才,见过的人谁不赞他一句天人之姿、皎如皓月。可谁知道他却如此包藏祸心?” “商宗主从小将他从民间捡来,悉心教授剑术功法、对他的期望比对亲儿子还大,这可真是……” 有人“嘿嘿”一声,意味深长道:“可不就是期望太大,才导致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以为下蛊害死师兄,自己就能上位,继承掌门的位子呗。啧啧。” “这算什么,后来歹心暴露,还杀了另一位师弟,想要掩盖罪行呢。商宗主也是心软,依旧不忍杀他,只是将他毁去金丹、逐出师门,可他竟转身又立刻投靠了魔宗,和元佐意那个大魔头沆瀣一气,这才叫人不齿。” 有人连连摇头:“最终也没在魔宗那边讨到好,还不是被元佐意那个魔头杀了。” “是啊,与虎谋皮,能有什么好下场。” 众人七嘴八舌,个个愤慨,忽然之间,只听得一个孩童清脆的声音响起来:“他既然投奔了魔宗,又为什么会被杀了呢?” 正是坐在一边的元清杭,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好奇地看着这边。 那边八卦的人犹豫一下,看他一派可爱、无害天真的模样,便有人回答:“因为他又害了魔宗宗主呀!当年诸家仙门围剿魔宗时,他一剑重伤元佐意,那可是无数人亲眼所见的。” 元清杭修眉一挑:“那就更不对了。既然他重伤了元佐意,就说明他和魔宗有嫌隙,又怎么说他们沆瀣一气?” 说话的人愣了愣:“两个恶人,一开始臭味相投,后来又反目成仇,这不是很明显么?” 大堂的角落里,忽然有个喑哑的声音开口:“哪里明显了?我瞧未必。” 那是一个年长修士,独坐在一张小桌上,脸上有道巨大的伤疤,从额头贯穿了整个面部,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恐怖。 他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中的一把短刀,幽幽道:“宁仙长虽然委身魔宗,可并没有和他一起杀戮仙宗旧识。说他和那大魔头狼狈为奸,那可就是胡扯八道。” 数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跨度不短,从首次攻打魔宗结界开始,到最后诸位仙宗宗主一起出手,攻破魔宗护山大阵,联手诛杀了元佐意,足足用了半年。 大战死伤无数,牵涉甚广,可不知为什么,参战的不少宗主事后都很少提及,不少细节也没有公之于众。 伤疤修士这么一说,不少人就有点将信将疑:“宁晚枫这种恶人,叛逃师门,投奔魔宗,你说他并没残害过仙宗的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那修士嘿嘿冷笑:“我怎么知道的?因为那场围剿大战,我就在当场。我这脸上的疤,就是那个元佐意一刀砍伤的。” 他的斜对面还有一张小桌子,同样坐着一个独行修士,脸藏在阴影里,正一杯杯地自斟自饮。 听到这个疤脸修士的话,他忽然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元清杭和木小七正对着他那一桌,这灼灼目光射来,两个人忽然都悚然惊了一下。 元清杭悄悄凑到木小七耳边:“那个人……” 木小七点点头:“很厉害。” 他的筑基修为比元清杭更高点,自然一下就捕捉到了刚刚那瞬间的杀气,浑身肌肉不由自主紧绷了一下。 那个疤脸修士背对着那边,丝毫不察,只自顾自摸了摸自己的脸。 虽然时隔多年,可他眼睛里似乎依旧余悸未消:“不对,算不上他砍的。那柄妖刀‘斩虹’一刀斩下,余波就足够将几丈之外的我们碎成几段,若不是宁晚枫仙长一剑西来,拼死拦下,我们好几个人的命早就没啦。” 旁边有人小声嘀咕:“那把‘斩虹’真的这么凶残?” 那疤脸修士冷哼:“凶残到你看一眼,就能尿裤子。” 一个年纪大点的稳重修士叹息道:“宁晚枫在堕入魔道之前,不仅剑意正气浩然,还极擅音律,身边长笛名叫‘素月’,说起来,的确名声极佳。” 一个容颜俏丽的女修士坐在一边,不知为什么,脸色有点微红,轻声道:“对呀,我记得小时候,就听外面传过,所谓‘银锋出鞘惊飞鸟,素月吹彻冷峰寒’,说得就是宁仙长。” 忽然,有人嘟囔道:“这些吹牛皮的话怎么能信?要说起来,那大魔头也有人赞道说‘光破碎虹何人刀,尺八声裂摧天下’呢。” 元清杭大为好奇:“怎么,元佐意擅长吹奏尺八?” 那人撇撇嘴:“是有这种传闻。不过也没几个人听过,估计就是魔宗的人往他脸上贴金。” 元清杭一拍手:“咦,那我知道了,这两个人这么投缘,一定也是因为都喜欢音律嘛!” 那疤脸修士怒道:“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知道什么?宁仙长光风霁月,那个大魔头怎么配和他投缘?” 元清杭吐了吐舌头,笑嘻嘻不说话了。 那疤脸修士犹自不忿:“哼,但凡你们远远看过宁仙长一眼,就知道世上没有比他更温润如玉、风姿俊雅的人了。” 众人不便反驳,心里却都想:“他于你有恩惠,你自然帮他说话。” 元清杭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也不气恼,只追着问:“可他到底为什么要救你们呀?” 那疤脸修士白眼一翻:“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几位术宗弟子和他素不相识,他却出手救我们一命。别人怎么说,我管不着,可当我的面说他残害仙宗同袍,我总是要反驳一下的。” 能参与当年围剿大战的,多少也是诸家优秀杰出的子弟,这修士既然能参与其中,还在和元佐意的正面交锋中活下来,自然修为远超过这大堂里的人,更没有人敢顶撞他。 一时间,大厅里陷入了沉默,不少人想着他口中说的情形,心里都悚然而惊。 传闻中,魔宗宗主元佐意行事邪佞恣意,却偏偏天分惊人,一身修为当世无双,可传闻毕竟是传闻,现在有当事人亲口说出来,才更显得触目惊心。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6节 这样的大魔头,若不是被各位仙宗宗主联手诛杀,活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腥风血雨! 元清杭从来不知道这些旧事,此刻从别人口中听到,不由得竟有点莫名的悠然神往。 只是一刀余波,就能斩杀多位仙宗高手于几丈之外,他舅舅的本事,果然当得起一代魔宗宗主。 而能只身挡住他的那位宁晚枫,那一剑又该是何等的惊天风采!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皱眉道:“咦,大叔你说得不对啊。” 那疤脸修士斜睨着他:“什么?” “商宗主念着昔日师徒情分,没有杀他,可是也是毁掉金丹,才将他逐出苍穹派的。”元清杭使劲儿摇头,“你又说他一剑既出,能抵挡得住元佐意惊天一刀,这不是胡扯吗?” 他一句出来,整个大厅都静了,无数人神情古怪,一起盯着他。 元清杭脖子一缩:“……” 什么情况?怎么一个个像是见了怪物一样? 木小七凝神看着他,神情也有点惊讶:“你……你不知道你舅舅创下的破金诀吗?” 这几个字一出来,厅中的人忽然都安静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可怕最神秘的事物,没人敢接话。 元清杭心里暗自叫了声不好。 垃圾系统坑人,他哪里知道这么详细的设定啊。 这破金诀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些人一听到,就像是见了鬼? 那名疤脸修士脸色大变,盯着元清杭:“你舅舅?……” 元清杭干笑一声:“哈哈哈,竟然一时把这茬给忘啦。是啊,我舅舅可真厉害。” 四周的人一阵惊呼,好几个人距离他们这一桌近的,甚至急跳起来,往后纷纷散去。 是了,元佐意有个外甥尚且活在人间,难怪苍穹派的人如临大敌,对这小魔头用上了灵符脚镣! 元清杭只装作瞧不见他们的忌惮:“那宁晚枫后来到底是怎么死的呀?” 那几个后退的修士反应过来,瞧着他一脸稚气,不禁有点为刚才的狼狈感到丢脸,又讪讪地返身坐下。 有人迟疑着道:“听说是被元佐意戮尸鞭笞,尸骨无存?” 众人一片惊呼:“这么凶残么?” 就在这时,却有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沙哑:“呵呵,有谁亲眼见到他尸身被辱了么?宁晚枫死有余辜,可也别把这屎盆子扣在元宗主身上。” 说宁晚枫被戮尸的那个人怒道:“你又怎么知道是扣屎盆子了?还有,你叫那大魔头什么?” 说话的男人一身灰衣,缓缓将脸从角落的阴影中移出来:“我怎么知道?那当然是因为我也在现场啊。” 那张脸脸颊瘦削,惨白如僵尸,说话时脸上的肌肉竟是丝毫不动,只有一张嘴一张一合,看上去格外诡异。 众人一眼看过去,心里莫名发怵:怎么今晚这么诡异,一个两个的,都是在那场大战的现场? 元清杭心里虽然有点发毛,却忍不住好奇心爆棚:“那大叔您说说呗?” 那人僵直惨白的脸对着他,缓缓道:“你要听什么?” 元清杭想了想:“那位宁仙长重伤了我舅舅,我舅舅脾气难道很好么,还能饶了他?” 灰衣人冷笑:“那个宁晚枫是死在魔宗囚室里的。我们元宗主囚禁了他是不假,可是却和他死在同一天,又怎能去戮他的尸、鞭他的骨?” 楼上,宽敞精美的玄号客房,宁程手中的青瓷茶盏忽然“砰”的一声,碎成了齑粉。 …… 楼下,灰衣人这话一出,四周的仙宗修士全都惊怒交叫,纷纷抽出兵刃,七嘴八舌暴喝:“你是魔宗妖人?敢在这里出现,好大胆子!” 那人对周遭的雪亮刀兵仿如不见,却对着元清杭招了招手:“乖孩子,过来我这边。” 元清杭指了指脚上:“大叔,不太方便啊。” 那男人声音低哑,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过来就是了,我保证你没事。” 元清杭眨了眨眼,竟然真的起身,向他那边走了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笑着道:“大叔你是什么人,认识我舅舅吗?”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空中一道凌厉剑意穿越二楼,冲着这边冰冷斩下。 宁程的剑! 第14章 手镯 可众人身边的空气,却好像忽然凝滞了那么一刻。 整个厅堂里的窗户骤然大开,阴风阵阵,肉眼可及处,一个隐约的圆形阵法悄然显现,腐败之气充斥着阵法中的每一寸空间。 无数森森野兽白骨从远处的山林破土而出,挂着血肉,带着死气,冲进窗户,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激飞而来! 宁程手中剑清啸一声,灵力瞬间暴涨,遥遥一划,万道华光迎向那些死物,顷刻之间,空中洒下一片血光,残肢遗骸遍地落下。 可就这短短一息的工夫,已经足够了。 那道灰扑扑的身影宛如鬼魅,伸手一揽,将元清杭小小的身子抱住,抢在了身边。 厅里的仙宗修士们全都吓得瑟瑟发抖,疯狂退后,有人声音发颤,低声叫:“腐骨应召阵,是他,是他!……” 漫天血雨腥风中,灰衣人清瘦挺立,姿态孤傲:“堂堂剑宗,对一个小孩子用这种手段,好大威风,好大煞气啊。” 宁程白衣翻飞,从楼梯边纵身落下,目光冰冷:“对你们这种魔宗妖人,什么手段也不为过。” 那灰衣人低头看看元清杭脚下,漠然道:“只可惜这手段不够瞧。” 随着话音,他倏忽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符文,指尖忽然燃起一道幽蓝火焰。 男人低喝一声:“疾!” 符文遇火即融,火焰翩翩飞起,落在了元清杭脚上。 灰衣人手指虚虚一捏,原先附在那镣铐上的灵力,忽然发出了一声“滋滋”锐响。 瞬息之间,灵符溃不成军,镣铐已被他一指捏断! 商朗惊呼一声,震惊得瞪大了眼:这可是附着师父金丹神识印记的灵符,这样轻描淡写地除去,修为该有多强大? 灰衣人对着元清杭淡淡道:“可以走啦。” 元清杭遥遥看了木小七一眼,忽然冲着宁程一笑:“仙长,您不打算把抢我的法器还我么?” 四周的别家修士面面相觑,脸色都有点古怪。 虽说魔宗妖人的东西夺了也就夺了,可是这样被一个孩子指着鼻子讨要,也是够难看的。 宁程脸色微青,偏偏又真的拿了他的镯子,辩解不得,半晌才森然道:“那镯子本就是别人送你的。” 元清杭小脸上一片惊讶:“哇,那也没送给你呀。再说了,仙长您干什么连我自己的那个也抢走了?” 他扭过头,冲着灰衣人软语告状:“那是我舅舅留给我的,我从小戴到现在呢。” 灰衣人瞥了他一眼:“再金贵的东西,苍穹派的金丹高手抢了也就抢了,自己弱小,又怪得了谁?” 这话看着在责备元清杭,可讥讽之意却满到要溢出来。 元清杭点头:“也对,还是该我自己拿回来。” 他转过头,冲着远处观望的商朗扬声道:“小哥哥,你师父疼爱你吗?” 商朗正看得起劲,忽然被他点了名,愕然道:“什么?……很疼爱啊。” 元清杭一派天真,笑着道:“那你叫你师父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商朗:“……” 关他什么事啊,他还能命令师父吗?? 元清杭叹了口气:“刚刚我不小心,把一点毒药撒到你的汤里了。你师父既然疼你,那就得把镯子还我,不然你就要死啦。” 商朗整个人都呆了:“……什、什么?” 神农谷的一个弟子忽然大叫:“别信他,这小骗子最爱诈人!” 木小七神色复杂地看着元清杭,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 木青晖急步走到商朗面前,伸手去搭他的脉象,片刻后皱着眉:“并没有……” 元清杭笑着截断他:“小哥哥,你用力吸口气呀。” 商朗不由自主用力一吸气,忽然鼻子中一热,一低头,一道鲜红刺眼的血流从他鼻腔中汹涌而出,串串滴落在地上。 宁程瞳孔猛然收缩,转头看着元清杭,声音怒极:“果然狠毒阴险,你敢伤他一根寒毛,我把你碎尸万段。” 元清杭笑嘻嘻的:“好说好说,您把我的东西还我,我就给他解药。” 宁程一咬牙,掏出元清杭原先那只镯子,迎面抛出:“拿去!” 元清杭伸手接了,却依旧道:“还差一只,那也是我的。” 宁程手握宝剑,一瞬间眼中杀气大盛,似乎就想暴起伤人。 对面的灰衣人却冷笑了一声,手指微曲,身边的鬼阵又若隐若现。 宁程眼角余光扫到商朗满脸鲜血的模样,压下了满腔怒火,拿出剩下的一只,缓缓道:“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否则下次,我必斩你一双臂膀。” 元清杭接过镯子,美滋滋戴在手腕上,然后对木青晖道:“这位叔叔,他的确没中毒啦。” 木小七嘴角微微一翘,忍住了笑意,低下头去。 元清杭笑嘻嘻道:“我和他说话的时候,往他鼻子边弹了点无色无味的粉末,遇到鼻子里有一点小伤口,就会流血的。” 木小七看了一眼商朗,从怀里掏出条布帕,无言地递给他。 商朗赶紧接过来,手忙假乱擦着鼻血,气得跳脚:“我鼻子里哪里来的伤口!” 元清杭摇头道:“人人鼻子里都有伤口的,只是你看不见。” 刚刚这小公子热情地过来寒暄,明显有点舌苔微白,双唇干燥。 一看就是平时锦衣玉食,现在忽然跑到山林中狩猎,普通人的鼻粘膜干燥,尚且常有微小破损呢,何况是这种野外乱跑、体内燥热的。 只需诱骗他用力吸气,稍微有几根毛细血管崩开,那药粉就能奏效。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7节 旁边神农谷的弟子一阵恶寒,几个人争先恐后地叫:“师父,我们说了吧,这小魔头就是这么狡诈,骗人像喝水似的!” 木青晖莞尔:“自己学术不精,不要怪人了。他也没真下毒手。” 元清杭心里对这温和仙长顿时大生好感,笑吟吟道,“叔叔您医术好,随便给他配点清凉去火的药就可以了。” 木青晖又伸手在商朗鼻下轻轻一擦,举到眼前看了看,向着宁程点点头:“无碍。” 元清杭小身子一转,躲在了灰衣人身后,冲着远处的木小七扬了扬手,依依不舍:“我要走啦。” 木小七静静看着他,目光看向他腕上失而复得的镯子,清澈眼中微光闪动。 灰衣人一双淡色眸子扫过众人,双手一分,漫天黄色符篆飞起,阴冷磷火熊熊燃烧,映照得整个前厅刺眼无比。 待到磷火燃尽熄灭,传送阵慢慢消退,四周只剩下了一片血腥之气,窗外的草木刚刚还青翠欲滴,现在已经全部凋零无数,叶片枯黄 而那人和元清杭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 穿越过传送阵的阵眼,抬眼望去,又回到了隐约熟悉的魔宗地界。 元清杭蔫蔫地趴在灰衣人背上,身边的景物随着男人的飞速行进后退着,很快,两个人穿出了密林。 山谷边,一道岔路口前,灰衣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侧过脸,无声地看着肩膀上露出的小脑袋。 元清杭小声问:“背着累不累呀?” 灰衣人一张脸僵硬如死人,冰冷眸子定定看着他:“不问我是谁?” 元清杭眨眨眼:“……您不是姬叔叔吗?” 灰衣人瞪着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惊讶。 他伸手在脸上一拂,那逼真的人皮悄然而落,露出了面具下面一张俊雅冷漠的脸。 眸色浅淡,面容清矍,约莫三四十岁模样,只是眉目间微带了点忧愁之色。 随着面具摘下,他刚刚含糊的声音也变了,堪称低沉悦耳:“怎么认出来是我?” 元清杭黑漆漆的眸子透着无辜:“出手就是声势浩大的鬼阵,一个人就把剑宗高手打得稀里哗啦,除了魔宗右护法、最擅长阵法符篆的姬半夏,还有别人吗?” 这人出手声势浩大是真,要说把剑宗高手打得稀里哗啦,那倒未必。 元清杭话半是真心,半是吹捧,可听在耳中,当然是叫人受用无比。 灰衣人眼中的冷意总算淡了些:“这会子倒聪明了,怎么干的事像个蠢货?” 元清杭乖巧地低着头,痛快承认:“我还小,以后不会了。” 姬半夏刚才听他伶牙俐齿和宁程斗嘴,还以为他要继续狡辩,没想到他认错这么爽快,不由得嘴角微抽:“小么?我瞧你胆子挺大。” 元清杭偷眼看看他:“姬叔叔,回到红姨那里,能不能不提这事啊?” 姬半夏淡淡道:“你受伤了,叫她给你看看。” 元清杭慌忙扬起手里的小药瓶:“没事的,我服了调息疗伤的药。特别贵重,红姨亲手炼制的!” 这一抬手,他手腕上那只木小七送的镯子又露了出来。 姬半夏眉头一皱,伸手擒住了他手腕:“什么破东西,也值得你为了它硬抗金丹高手?” 元清杭撇撇嘴:“金丹高手又怎么了,就可以不讲道理,随便欺负老幼病残吗?” 姬半夏淡淡道:“这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谁和你讲道理?” 正说着,他目光一凝,将镯子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 反反复复看了半晌,他忽然举起手,将木小七那只镯子往地上狠狠摔下! 元清杭惊叫一声,眼见着那镯子瞬间碎开,忽然地,他的嘴巴张大了。 木质的外壳四分五裂,露出了里面另一只镯子,华光四溢,在月色下幽幽流转。 好熟悉的光! 他颤巍巍地举起了自己的另一只手,凑了过去。 两只镯子,一模一样。 非金非玉,一指来宽,镂空的空隙里,两颗浑圆的宝珠相映成辉,在月色下发着叫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元清杭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姬叔叔,你、你看——” 姬半夏目光凝重,手指轻动,画了一段符文贴上,手镯上微光烁烁,忽然“啪”的一声,并在了一起。 断裂的符文自动连上,灵力在其中自如流转,两颗珠子滴溜溜游走,宛如久别重逢般,亲昵地靠在了一起。 两只镯子,竟然并成了一只! 姬半夏翻来覆去看着这只崭新的手镯,半晌喃喃道:“可惜,可惜!” 元清杭凑过头去:“怎么啦?” 姬半夏指着接口:“原本有个奇妙的微型阵法,可是这里缺损了一块。” 果然,那里的符文格外暗淡些,光华每次流转至此,都戛然而止。 元清杭好奇道:“假如不缺的话,会怎样?” 姬半夏道:“符文残缺,我很难推断。但这材料十分珍贵,符文也精妙异常,炼制它的人,一定是对微雕阵法极有心得。” 一对上古灵珠,分开时,一个属火,能温养经脉;另一个属水,能压制心头燥火。 只是不知道若完好无损的话,该有什么样的神妙功效。 元清杭随手拨弄着那两颗珠子:“这是一雌一雄吗,干吗贴得这么近?” 姬半夏白了他一眼:“宝珠没有公母。” “哦,我瞧它俩挺亲热的,好像一对久别重逢的苦命鸳鸯。”元清杭嘟囔,“可舅舅送我的镯子,为什么有一半在别人那儿?” 姬半夏沉吟道:“这种东西应该是多年前的仙界大能炼制的,想必是失散了,你舅舅和别人各得了一只。真是老天有眼,因缘巧合。” 他小心收起那只合体的镯子,重新戴在了元清杭腕上,伸手点点画画,在上面覆盖了一层障眼的符篆:“仔细戴着,别在人前随便露出来。” 元清杭摸着那重新变得灰扑扑的镯子,心里一阵异样。 姬半夏揪住他衣领,又把他甩到背上托住,闷声往回奔。 半晌他开口道:“跟我走吧。” 元清杭一双小手牢牢抱住他的脖颈,目不转睛看着腕上的镯子,小声道:“红姨在教我医术,我学得还差得远呢。” “算了吧。学不到她一成狠辣,倒把妇人之仁全学到手了。”姬半夏淡淡道。 元清杭半闭着眼睛,困兮兮地嘟囔:“才没有……我超凶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宝:行走江湖全靠骗,我型我秀牛破天。 今天又是骗人成功的一天呢,开心~~~~ 小厉:少主哥哥要回来了,啊啊啊啊啊!也开心~~~ 小七:不开心。 第15章 分离 姬半夏不置可否,冷哼了一声。 他身形迅疾,不久后,来到了厉红绫的居所前。 伸手一弹,术法过处,门前的傀儡兽们立刻东倒西歪,躺下了一片。 他直闯而入,在厉红绫卧房门口敲了敲。 不出片刻,厉红绫披着外衣,开了门。 姬半夏跨进门内,将已经熟睡的元清杭轻放在了她床上。 元清杭身体毕竟年幼,劳累奔波这一天,加上又受了伤自行服了药,已经支撑不住,此刻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一张小脸不复红润,白得像纸一样。 厉红绫大惊失色,正要上前诊看,姬半夏冲她摇了摇头。 两人悄悄出了门,姬半夏三言两语,将自己外出回程时偶遇的事说了一遍,厉红绫脸色已经铁青:“早知道,我就将那几个神农谷的狗东西千刀万剐!” 姬半夏沉默半晌,才幽幽道:“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和他爹一样?” 厉红绫咬牙:“我早就看出来了。以前还听教导,现在简直是本性难改——给那些杂碎耐心救治不说,竟然还敢把他们统统放了。” 姬半夏面无表情:“还是聪明的,知道骗人自保。” 厉红绫冷艳的脸上一阵扭曲,恨恨道:“会骗人有什么用,我瞧哪一天,和他爹一样,被人一剑穿心,怕是还不知道为什么!” 两个人相对无言,忽然都有点意兴阑珊。 姬半夏看了看半掩的门,目光落在床上:“我要带他走。” 厉红绫脸色一变:“你一个大男人,会带什么孩子?” 姬半夏道:“你又带得很好么?” 厉红绫大怒:“哪里不好了?我这里好歹只有些毒虫毒药,到你那儿,和那些残尸和邪祟作伴吗?” 姬半夏漠然道:“死物起码不会骗他。” 厉红绫泄了气,咬了咬牙,终于道:“算了,早点跟你多学点本事也好。” 姬半夏点点头,忽然道:“你儿子也和我一起走?” 见厉红绫脸上神色变幻,他又重复道:“轻鸿也算得上天资卓越,不要浪费天分才好。” 厉红绫怒道:“他有什么天分?是随了他爹的薄情寡义,还是……” 她忽然住了口,一双妙目中古怪的火焰闪烁,竟分不清是怒是恨。 天边月亮渐沉,无数繁星隐去,厉红绫抬头望天,忽然冷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故意耽误他?” 姬半夏神色漠然:“这只有你自己知道。”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8节 夜风习习,厉红绫起来得匆忙,只穿了一件水红色薄衫,立在风中,身形单薄,没了平日的狠毒霸道。 半晌她才幽幽叹道;“轻鸿他不如小少主聪慧机变,性子又偏执些。我怕他反而贪多嚼不烂。” 姬半夏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技多压身,倒不如专精一项。” …… 翌日。 厉轻鸿拔足狂奔,一口气冲到宅院门外,望着空无一人的道路。 远处夕阳如血,庭前树上,数只寒鸦被他脚步惊动,号叫几声,盘旋而起。 他的手微微发着抖,忽然一扬,一簇惨绿色烟雾直冲头顶。 那几只黑鸦骤然发出一声惨叫,被那绿色烟雾笼住,就像忽然被隔断了喉咙,鸣叫戛然而止。 它们全都一头栽下,扑棱着翅膀落在地上,身上羽毛被腐蚀得焦黑,露出了溃烂的皮肉。 厉轻鸿低着头,双眼通红,盯着那几只乌鸦的尸体,忽然伸出脚,狠狠踩了上去。 他身后,谷雨跑过来,垂泪道:“小少爷,你别着急……” 厉轻鸿蓦然转身,哭叫:“少主哥哥走了……你说这儿是他的家,你说他不会丢下我,他也说要陪着我长大的,你们全都在骗我!” 谷雨手足无措地蹲下身,想要抱抱他,却被厉轻鸿重重一把推开:“你走开!” “小少主并没有丢下你。”谷雨踉跄一下,差点摔倒,“他只是跟着左护法去学本事去了,你们随时可以再见面的。” 厉轻鸿绝望地摇头:“不是的……他就是厌烦这儿。要不然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说,就不见了?” 谷雨急急地道:“小少主是被右护法强行带走的。” 厉轻鸿锐声尖叫:“我不信,我不信!我娘说我又笨又烦,所以少主哥哥嫌弃我,姬叔叔也只带他走,根本问都不问我……他们都不喜欢我。” 他清秀的小脸上布满了泪水,身子发着抖。 可忽然地,他抬眼望向谷雨的身后,哽咽顿住了。 谷雨慢慢回头,身子一颤。 厉红绫毫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看着蹲在地上的谷雨,忽然随手一掌,将她一掌拍飞。 谷雨惨叫一声,身子落在树下,一只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已经断了。 “原来是你怂恿鸿儿。我说他哪儿来的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害小少主。”她冷冰冰道。 谷雨大骇,顾不得胳膊剧痛钻心,更顾不得为自己辩解,拼命在地上叩头:“左护法,小少爷绝对没有!他怎么可能想害小少主?” 厉红绫美艳脸上戾气闪动:“小少主送那些人走,你们知道,为什么不阻止?你们可知道,他差点没了命?” 厉轻鸿身子一抖,呆呆地盯着他娘:“什么?” 厉红绫道:“要不是正好被姬半夏路过救下,他这个傻子,就要变成一只胳膊的残废了。” 她冷冷看着谷雨:“断你一只胳膊算是轻了,要是小少主真有任何损伤,我把你四肢都折断了,再丢去万蛊窟里啃成白骨。” 谷雨眼中全是惊恐,低着头,不敢再说一句。 厉红绫这才走近了,居高临下看着厉轻鸿,眼中神色奇异:“想跟着小少主?” 厉轻鸿眼里含着泪,又是惊惧,又有点希冀:“想……” “想是没有用的。”厉红绫淡淡道,“知道小少主为什么喜欢那个小药童吗?” 厉轻鸿茫然摇头。 “因为那个小药童比你强。他小小年纪已经筑了基。”厉红绫轻声道,“人人都喜欢和强者在一起。没用的人,得不到亲近,最多只能得到可怜。” 她的语气堪称温柔,可是却像是在人心上抽了一鞭子,厉轻鸿听着听着,身子猛烈地颤抖起来。 远处,谷雨不忍地闭上了眼,眼角的泪悄悄滑了下来。 厉红绫又道:“小少主他天资惊人,将来假如做了魔宗宗主,你想在他身边有一席之地,那就要自己厉害起来。” 厉轻鸿轻声重复:“自己……厉害起来?” 厉红绫淡淡道:“要么足够无情,无情到根本不在意这些;要么就足够狠,狠到叫所有人都怕你。” …… “你还是不够狠。”姬半夏背着手,站在一片荒山野林中。 四周是一片矮小山峦,四周山壁上裸露着红赭色,一眼望去,透着阴森。 谷底灵力波动,一个阵法半隐半现,无数林间鸟兽的陈年白骨激飞而来,在阵中盘旋乱飞,气势汹汹。 元清杭被困在阵中,被白骨追得哇哇乱叫:“和狠不狠有什么关系?” 姬半夏手指虚虚一点,数根野兽的头骨飞起来,张开森森利齿,向元清杭追去:“刚刚发现误踏埋伏阵时,为什么不下手毁去最近的阵眼?” 元清杭手忙脚乱躲着袭击,冷不防就被半拉腐烂的兽头咬住,烂兮兮的牙齿上带着黏液,啃着他的胳膊死不松口。 他捏住那半拉牙齿,奋力捏碎,再一看,一股腐尸黑气已经沿着那排牙齿印往肩膀爬去。 他脚下疾奔,继续躲避那些残肢腐骨的追击,一边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慌忙往嘴里倒。 他一边吞,一边叫:“阵眼里祭的是一只活山猫!” 才一点儿大,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人,啥都不懂。 他就犹豫了那么一下,转眼那山猫就尸化了,阵法发动,再想逃已经来不及。 姬半夏道:“你可怜一只山猫,等你死了,你的尸骸被人召唤来压阵,可没人可怜你。” 元清杭咧嘴一笑:“哪有那么容易——啊啊啊!” 脖颈一痛,不知道什么爬上了后颈,一股细密的疼痛直冲大脑。 他脚下一个踉跄,疼得跪倒在地上,膝盖刚落下,一片密密麻麻的食尸虫已经破土而出,爬上了他的脚背。 一片潮水般的咬嗜感爬上来,眨眼间蔓延到小腿,他大叫一声,手指急画,一道灵符“啪”地贴上自己的双膝,黑色虫潮退去,可头脑已经一阵眩晕,咣当摔倒在地。 一双脚走近,姬半夏的声音从他头顶飘下:“没那么容易?假如这时候我不在,你很快就是个死人了。” 他劈手揪住了元清杭的衣领,悠悠地将他头朝下抖了抖,无数食尸虫噼里啪啦落下,他哂笑一声:“还是个血肉被啃得干干净净的死人。” 元清杭喘着气,不说话。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只能听见姬半夏的声音越来越遥远:“不想杀山猫?好,那我抓活人来祭阵,看你杀不杀。” …… “滴答、滴答——”一滴滴冰凉的水落元清杭脸上,他一个机灵,睁开了眼。 四周一片昏暗,刚刚还明亮的四周已经看不清,层层云雾遮蔽了天空,潮湿的魔气涌动在身边,不怀好意。 鼻子里有丝腥气,他伸手一摸脸,哪里是水滴,明明是血迹! 他仰起头,正迎面对上头顶一张尖嘴圆脸,死死瞪着橙黄色的瞳孔,透着恐惧。 一只已经死了的小灵鸮! 元清杭小心翼翼地爬起来,低头看看小腿。 被咬伤的地方已经结了血痂,暗红色的小斑点极为瘆人。 正环顾四周,忽然,身前身后同时浮现了无数双橙黄色的瞳孔,无声眨动着。 他不敢犹豫,飞身跃起,手中扣了一张符篆,直冲向距离最近的那双眼睛。 一只小灵號蹲在一根光秃秃的树枝上,双足被东西缠着,丝线深勒入骨。 元清杭手中的杀灭符硬生生按住,蹿到小灵號面前,三两下解开它脚上的冰蚕丝,奋力向空中一扔:“走吧小东西!” 随着小灵號扑棱着翅膀仓皇飞走,它身下的那根树枝砰然炸裂,一股魔气四散而开,逃逸进周围。 他转身冲向下一个阵眼。 刚到近前,他就是一楞,瞬间汗毛直竖。 阵眼中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人,身量很小,浑身裹得像僵尸一样,只有一双黑眼睛露在外面。 一瞥之下,那眼睛还在眨动,里面全是恐惧惊怕,竟像是一个孩童。 元清杭脑海里蓦然响起昏迷前姬半夏的话:“那我抓几个活人来”,顿时头皮发麻,心里又惊又怒。 啊啊啊,姬半夏这个疯子,比厉红绫还要疯! 他飞快地打出符篆,毁掉了那孩童身上的禁制,一把把他抱起来,扔到了安全之处。 七七四十九个阵眼,每一个上面都有生魂压制。 不是灵號,就是活人! 他四处飞奔,掠到下几个活人面前,再次解了围困,放走了他们。 要想破阵,杀了这些压制阵眼的活物最快,也最省事。 放走一个生魂,它那一块镇着的凶戾之气就会被诱发,一旦发动过半,想要脱身,可就难如登天了。 元清杭足下不停,瞬间已经解救了四五个孩童,他们身后,一缕缕魔气接连爆开。 姬半夏的声音飘忽又冷漠:“不忍伤害性命,就等着大家一起死。” 元清杭双手一扬,两道灵力飞旋如剑,切断了另一个活人身上的禁制,声音急怒:“用杀生来逃生,未免无能。” 姬半夏冷嗤:“嘴巴伶俐有什么用,我倒要看你能撑到几时。” 元清杭气道:“能撑几时是几时。” 随着话音,他咬破手指,滴滴鲜血洒在了手中十几张符篆上,脱手而出。 符篆宛如片片黄色飞羽,急速钉在了那些空虚的阵眼上,生人血气代替了原先的生魂气息,外溢的魔气又重新聚拢。 姬半夏淡淡道:“用自己的血来封阵,你可真行。” 元清杭并不稍停,身子灵动如惊鸟,向着下一处有人的阵眼飞去:“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活人已经快被全部救出,只差远处树上最后一个,可是大阵中魔气越来越浓,再也压制不住。 就在元清杭的手刚触到那孩童时,忽然,整个大阵疯狂颤抖,“砰”一声,他面前的那孩童身体忽然爆开,一团血雾迎面喷上了他的脸。 眼前一片猩红,他直挺挺从树梢急坠下来,摔在地上。 而所有阵眼都依次爆开,附近的那些活人一个个竟然都被炸得血肉模糊!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9节 元清杭的眼睛又痒又痛,他闭着眼睛,掏出怀里的伤药,往眼睛里倒。 身边,姬半夏轻飘飘落下,声音带着讥讽:“试了,现在如何?” 元清杭任凭清凉之意浸透了眼底,心里却又怒又惊,闭嘴不答。 姬半夏又道:“假如真是敌人,这爆开的毒汁,就能叫你瞎了眼睛。” 元清杭终于再也忍不住:“我不学了,你打死我吧!” 姬半夏冷笑一声:“先找出主阵眼,杀了镇在那里的生魂,剩下的反而能得救。明明是自己优柔寡断,害死了所有人。还敢耍脾气?” 元清杭忍着痛,怒气冲冲:“为了救人,就要杀人,这算什么道理?” 姬半夏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元清杭躺在地上不起来:“可处处为己,岂不是畜生。” 正说着,忽然眼睛里一阵剧痛袭来,他忍不住“啊”地惨叫一声。 姬半夏丝毫不为所动,站在那里看着他疼得满地打滚:“后悔了?” 元清杭手指扣进地里,一张小脸上满是冷汗:“……” 元清杭大叫:“我只后悔跟你这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学东西!” 杀野兽山鸟也就罢了,他还杀人,杀孩童! 姬半夏气急反笑:“行,那就自己熬着。” 作者有话要说: 姬半夏:小兔崽子真横。 元宝:这一窝子都不是好人! 小厉:这有什么的,叫我去啊,我可以杀人。 第16章 恶阵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元清杭躺在地上,睁开了眼睛。 四周已经不再是一片漆黑,头顶月色明亮,清风徐徐,他一睁眼,就对上了周围十来双黑漆漆的瞳仁。 他呆了那么一瞬,猛跳起来,大叫:“啊啊啊!” 他这一叫,面前那十几个人也都吓了一跳,纷纷一起大叫:“啊啊啊!” 随着狂叫,十几双眼睛的主人撒腿狂奔,一直跑出老远,才惊魂未定地停下,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这就是小少主么?好像很容易受惊。” 一个年岁稍大点的少年郑重道:“小少主年幼,胆子小不稀奇。” “也不怪我们啊,是姬护法叫我们装自爆,他一定以为我们是刚刚死掉的厉鬼。”有孩子着急道,“万一真吓坏了他,可怎么办呢。” “对啊,我爹说,原先的元宗主就脾气凶残得很。” 忽然,他们身后有声音阴森森响起来:“敢在背后说我舅舅坏话,你们胆子好大。” 一群孩子被吓得吱哇乱叫,往后一看,只见刚才的小少主正背着手站在不远处。 一身浅银色窄袖小袍子,虽然满脸血污,可黑发上束了一只金色发环,在月光下不仅不显得狼狈,反倒神气活现。 见他们回头,元清杭白牙一龇:“我要告诉姬叔叔,叫他打你们屁股。” 一群孩子哭丧着脸,不敢说话。 这位小少主一直跟在左护法厉红绫身边,平时很少露面,据说一向暴躁凶狠,今天一见,果然吓人。 元清杭在厉红绫那儿,除了厉轻鸿,更没见过别人,现在忽然冒出来这么多可爱娃娃,简直就像在医院里遇见一大堆小病友一样,心里乐开了花。 他一边作出凶相,一边吓唬人:“你们打哪儿来的?藏在大阵里做什么,还敢装爆炸,一定是想活活吓死我。” 十几个娃娃慌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为首一个少年怯生生道:“小少主息怒,是姬护法叫我们假扮祭品,逼迫你学东西的。” 元清杭大感兴趣:“咦,你们都是姬叔叔的徒弟?” 那个大点的少年稳重斯文些,点头道:“以前他从不收徒的,可这次忽然广传信息,说有想送孩子来学点本事的,带齐束脩即可。” 元清杭点点头,原来如此,要交学费。 这群孩童大的不过十多岁,小的更是只有五六岁,敢情这是怕他寂寞,专门给他找的玩伴么? 一群孩子见元清杭和气了点,一个个胆子也大了,争先恐后地叽喳着:“我娘说,右护法大人符篆阵法都精通,有举世无双的本事。” “我爹说,叫我务必认真学,不然回去抽烂我的皮。” 一个小女娃最多也就五六岁,扎着两个羊角辫子,跑到元清杭脚边,娇娇地叫:“我爹也说呢,叫我不准顽皮。” 元清杭笑嘻嘻弯下腰,捏了捏她的扁鼻头:“你爹还说什么了?” 小女娃的眼珠像是黑水晶葡萄似的,也不怕人,好奇地盯着他发环上的漂亮珠子:“还说不要惹小少主生气。” 元清杭把脸一板:“我已经生气了,待会儿把你们统统做成小药人,包成粽子扎针。” 小女娃一呆,小嘴一瘪,泪珠儿将掉不掉,憋得好生辛苦。 为首的那个少年惶然无措,忽然跪下,向着元清杭叩首:“小少主息怒,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 十几个孩子也都赶紧趴下,一起乱七八糟地行礼磕头:“小少主饶了我们吧……” 元清杭哭笑不得,把小女娃的眼泪鼻涕擦了擦:“行了行了,快点起来,我和你们玩闹呢。” …… 密林外,厉红绫手中挽着厉轻鸿,正往这边走来。 厉轻鸿走得急,差点被一根横出来的树枝戳中面门,厉红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也不差这一时。” 厉轻鸿抿着嘴,不敢吭声,可一双漆黑眼睛里却闪着光,脚下更雀跃了些。 密林深处,元清杭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冲一群娃娃招招手,把他们聚到身边。 见一群孩子瑟瑟发抖,他忽然觉得有点索然无趣:“真不好玩儿。” 一个孩子偷眼瞥瞥他,讨好道:“小少主想玩什么,我们陪你呀。” 元清杭精神抖擞起来:“你们啊,起码也应该英勇不屈些,坚决反抗我的残暴才对。” 那个年纪大点的少年茫然道:“……那、那要怎么做?” 元清杭哈哈一笑,热情描述:“我以前认识一个小药童,他就很厉害。我把他绑起来折磨,他就偷偷挣脱了,还拿利刺割破了我喉咙——” 他冲着自己的脖颈指了指,引得一群孩子惊讶尖叫:“他好凶啊!” 那个小女娃疑惑地凑近看了看,奶声奶气地问:“没有疤呀?” 元清杭得意扬扬:“他心软,也没刺得多深。” “哦哦!”一群孩童纷纷点头。 “我喂他毒药,他就威胁将来要杀了我;我问他愿不愿意留下来陪我,他说宁死也不同流合污。”元清杭叹了口气,“你看,他多有趣。” 他低着头,不由自主看了看手腕上那个镯子,忽然有点儿走神。 那个木小七,应该已经回到神农谷去了吧。 为了他,和他那些师兄起了那么大的冲突,在门派里无依无靠的,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又会不会被师兄们排挤欺负。 树林边上,厉轻鸿怔怔站在一丛灌木后,看着前面一群席地而坐的孩童,身子仿佛僵硬了,动弹不得。 厉红绫不言不动,站在他身边,并不催促他。 那群孩子听得懵懵懂懂,一个孩子忽然一拍胸:“不就是打架吗?我也会。” 元清杭正在出神,被他这话拉回了思绪,不由失笑:“你们又打不过我。” 想了想,他又道:“打架啊,要势均力敌才有意思的。和没用的人打,多没劲。” 他身后,厉轻鸿身子轻抖,手指狠狠掐进了掌心。 慢慢退后,一直退到了竹林边缘,他才猛然转身,向着来处拔足跑去。 跑了几步,没看清脚下,忽然就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整个人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厉红绫站在他身后,并不伸手拉他,只道:“不去见你的少主哥哥了?” 厉轻鸿摇摇晃晃站起来,摇了摇头。 他眼中的泪水已经收了回去,幽幽的,宛如一潭死水。 “不了。”他轻声道,“少主哥哥不喜欢没用的人。” …… 和一群孩童玩了一会儿,元清杭打发了他们离开,自己到处在山里转悠。 昏睡了一夜,又和一群孩童聊了半天,现在已经到了清晨。 眼睛不疼了,除了视线稍微模糊,已没什么大碍。就是肚子里一阵“咕噜咕噜”乱叫,饿得前心贴着后背。 微弱的晨曦中,姬半夏坐在远处的一个小土包上,低着头,右手执着一把小刀,望着手中出神。 天边云霞漫天,金红色晨晖照在他清矍面上,淡色眸子仿佛染上了一层浅金。 元清杭从他背后悄悄探头,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那个东西。 一个小小的木雕。 姬半夏的脚边,满地木屑,中间还埋着几个类似的半成品,都是同一个样子。 刻得很粗糙,隐约看得出是一个人的脸,虽然只有寥寥几刀,可技法却极传神。 少女发髻,眉目明丽,但又似乎带了点似颦非颦的轻愁,就算只是一段枯木,也看得出是个极美的姑娘。 姬半夏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小木雕,看不出是喜是悲。 元清杭看了半天,也摸不着头绪,可不知道为什么,又隐约觉得不该去打扰这时候的姬半夏。 等了半晌,他终于耐不住饿,悄悄伸出手,从身边的储物袋里摸出一块点心,张嘴咬了下去。 姬半夏扭过头,瞪着他。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0节 元清杭讪讪地一咧嘴:“姬叔叔。” 姬半夏淡淡道:“不叫大魔头了?” 元清杭一边吃东西,一边豪气地一挺胸:“我错了,姬叔叔义薄云天、仁心侠义、明辨是非,又一身本领!” 姬半夏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你倒吃得下。” 元清杭苦着脸:“姬叔叔,能叫霜降和谷雨姐姐也搬过来么,顺便把轻鸿弟弟也叫来?” 好怀念谷雨姐姐做的点心啊。 姬半夏道:“不行,我这里不准有女人。” 元清杭:“……” 呵呵,骗鬼呢,也不知道手里刻的是谁。 “那把轻鸿弟弟接来,一起跟您学本事,总可以吧?”他翻身坐起来,期盼地看着姬半夏。 姬半夏淡淡道:“哪有孩子不跟着娘的。” 元清杭失望地“哦”了一声,嘟囔着:“可是他一个人,都没人陪。” 姬半夏道:“有这工夫担心别人,不担心担心自己的眼睛?” 元清杭笑了起来:“我不信姬叔叔真的要弄瞎我。那么辣那么疼,十有八九是加了附枷子的汁水,还能明目呢。红姨给的,对不对?” 姬半夏瞪着他:“我知道厉红绫为什么不想留你了。” “为啥?” “小孩子太狡猾伶俐,有时候会叫人忍不住想揍人。” 元清杭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不说话。 姬半夏叹了口气:“你那样破阵不行。小小年纪,不要总想着另辟蹊径。” 元清杭咬了一口点心,含糊地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为什么一定要按照设阵者的想法去破局。” 姬半夏道:“那你要怎样?” 元清杭眼睛灼灼发亮:“今天设阵的人是您,自然不会真的发动杀阵,可将来若是真的敌家呢?” 姬半夏道:“那就更不该磨磨唧唧。” 元清杭摇摇头:“他把人放在阵眼上,我就要杀人。假如他把我的亲人好友困入阵眼,难道我也要按照他的意思,去杀我的的亲友不成?” 他慢悠悠把最后一口点心抛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我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自然就不想那样破阵。” 姬半夏斜眼看他:“不知道天高地厚。流传千年的成熟阵法,是你随便换个法子,就能破得了的?” 元清杭叹了口气:“是啊,没那么容易,但是试试总没错。” 姬半夏冷笑:“要是我自己没用,被人抓了放在阵眼上要挟我的亲友,我宁可他杀伐果断,弃了我去,也好过一起死。” 元清杭想了想:“可就算独活了,也要日日悔恨煎熬,岂非也很无趣?” 姬半夏伸出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等你大一点儿,知道了情爱之事,怕是只想着女人,却一点也记不起什么家人朋友。” 元清杭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小木雕,小声道:“像姬叔叔您惦记的这个姑娘吗?” ……姬半夏身边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分。 他面无表情,伸手将那小木雕捏成了齑粉,苍白手指一弹,纷纷木屑飞上了天空,被山谷中来的冷风吹散了。 “我说错了。”他漠然道,“还是不要想着女人的好。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是会害人。” 元清杭眨眨眼:“好看的男人也一样的。无论男女,顶着一张好看的脸,骗人害人都容易得多。” 姬半夏点点头:“你长得好看,长大了不准骗女孩子,不然我杀了你。” 元清杭摸了摸脸,苦着脸:“咦,刚刚没被喷到毁容吗?” 姬半夏瞪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吧,回去。” 元清杭双脚刚一落地,立刻“哎呦”叫了一声,刚刚被那些食尸虫叮过的小腿不动还好,一动就又像针扎一样疼。 姬半夏伸手把他捞起来,扔到了背上,朝阳中,提身向着山峰攀岩而上。 元清杭双手挂在他脖颈中,舒舒服服地望着远处。 远山中,朝阳在群山中跳跃上升,一点点跳出青峰。 “姬叔叔……”他戳了戳男人的脖子,“假如我被困在阵眼那里,你会不会杀了我,来自救?” 姬半夏声音波澜不惊:“毫不犹豫。” 元清杭哈哈大笑:“姬叔叔骗人。” “你又知道了?” 元清杭得意地道:“姬叔叔说真话的时候,往往会说得很慢、很认真。可若是言不由心呢,那就会脱口而出,不经大脑。” “大脑是什么?” 元清杭:“……” 大意了。已经很注意别冒出来现代词汇了,还是一时没留住口。 他含糊地嘀咕着:“红姨教我的。‘脑为元神之府,亦为髓之海’嘛。” “哦。” 姬半夏背着他小小的身子,身形宛如大鸟,在山壁上疾步如飞。 元清杭趴在男人坚实的背上,打了个哈欠:“姬叔叔,你要是有孩子的话,一定是个很好的爹哦。” 姬半夏道:“要是孩子像你这样,那可气都要气死了。” 元清杭一阵困倦,慢慢阖上了眼皮:“姬叔叔,我会好好学阵法的,可您……别再抓山猫和小灵號啦。” 姬半夏脚步微微一顿。 “它们也有爹娘啊。”元清杭低声嘟囔,声音有点哑,“白天辛辛苦苦出去觅食,回到巢穴里一看,孩子没了……该多伤心。” 姬半夏没有答话,转眼攀到了山顶,沿着山脊,向西而行。 山风凛冽,他一边奔跑,一边冷声道:“再哼哼唧唧,下次我真的抓几个仙宗的活人来布阵。” 元清杭:“……” 呜呜,太凶残了,魔宗的左右护法都一样,没办法好好沟通。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是会害人”——化用于《倚天屠龙记》 殷素素:“儿子你记住,千万不要相信漂亮的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第17章 成人 十年时光,荏苒如电。 这一年,十二年一届的仙门试炼大比,终于又到了开启的时间。 凡是在大比中胜出的年轻一辈优秀弟子,可以得到为数不多的名额,前往万刃冢。 而万刃冢中,藏着无数兵魂,有缘人就能获得机缘,挑选到上古神兵,又或者寻找到兵魂残片,融合在自己的兵刃中。 这天,苍穹派所在的千重山脚下,各家仙宗子弟络绎不绝,人头攒动。 浩大宽阔的引凤台上,四周松柏长青,仙草茵茵。 三排长队依次分开,各家子弟规规矩矩地排着队,等待造册登记。 左边的队列最前方,闪烁着四个金字“医宗药宗”; 右边的队列,则是同样龙飞凤舞的四个字“术宗御宗”; 而最中间的队列最长,站在其中的少男少女们,则最是器宇昂扬、盛气骄人。 ——“武宗剑宗”! 左边队伍末尾,几个年轻人穿着藏蓝色短袍,腰间系着白色腰带,羡慕地看着隔壁:“还是修武的门派好,一百个名额中,武宗就占了整整一半。” 其中一个圆脸少女脸带酒窝,形容可爱,笑着接口道:“你也不看看天下剑宗刀宗有多少。摊到每个门派头上,名额比咱们药宗可还少呢。” “就是,大门派的话,一家就能占好几个名额。” 正在闲聊,就听见他们身后有人声音清亮,笑着问:“怎么占啊,难道还不参加比试,就直接晋级不成?” 众人一回头,只见新来了两位少年,正排在队伍末尾。 一个少年身着着普通麻衣,眉目平庸、脸带笑意,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格外明亮有神。 浑身上下,只有乌黑发间束着一个金环,式样极简,却烨烨生辉。 除此之外,就是他手中摇着的一把扇子也格外抢眼。 白玉扇柄,精钢扇骨,扇面覆盖着不知什么材质的软缎,隐约透着黑色和点点金沙,摇动起来,金沙微闪,宛如活物。 而他握着白玉扇柄的手仿若无骨,摇动起来,更显得修长漂亮,仿佛比那美玉也不遑多让。 他身边站着另一个少年,和他穿着一样的麻布服饰,显然是同一门派。 可这少年的相貌却是一等一的好,一张秀致精巧的脸,比旁边的女修似乎还小点儿,肤白细腻如玉,站在那少年身后,偶一抬头,眸子却暗沉沉的黑。 见众人回头,那个相貌平庸的少年更加笑意盈盈:“诸位仙君好,我和师弟从南方夷岭一带来,不太了解中原大门派的事,见谅啦。” 几个药宗的弟子看看他们身上的麻布衣饰,心下了然:果然是蛮夷之地来的小门派,难怪什么都不懂。 可是这少年笑容可亲,又有礼貌,倒也有人愿意热心作答:“对啊,就比如这次轮到苍穹派主持大比,他们家就有保送名额的,剩下的才是各家剑宗刀宗分。” 问话的少年扬了扬眉,露出点好奇之色:“那苍穹派中,现在最杰出的新一代弟子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那自然是宁程仙君门下的弟子,宁夺啊。据说是难得的天才,两年前已经结出金丹,据说快要突破到中期凝实境了!” 少年明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哇哦?” 仿佛惊叹了一声还不够,他半晌又加了一声:“哈!”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1节 对面那个酒窝少女看他眼神呆滞的样子,“扑哧”一笑:“这两年各家剑宗都传遍啦,苍穹派继宁晚枫之后,又出了一个天纵奇才,十五岁结丹、十六岁得师门正式赐剑呢。” 那少年不知怎么,似乎有点出神,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正要说话,忽然身边的药宗弟子们纷纷使了个眼色:“来了来了,神农谷的人。” 各家弟子全都屏气息声,看着远处走来的一行人。 全都身着淡绿衣袍,衣角上绣着灵芝图案,一个个身悬利剑,唯独为首的一个小公子打扮与众不同。 同样是绿色衣袍,色彩却是明亮的翠绿,腰间一抹银色丝绦腰带,发间簪着淡黄色神柳木簪,簪子下面坠着一颗华光四溢的明珠,衬着一张脸俊秀稚气,眉宇间有丝掩不住的傲然骄矜。 一行人根本没来到队伍末尾,簇拥着那小公子,径直穿过众人,向最前面去了。 少年身边的小师弟目不转睛,看着那行人走远,忽然开口:“他们不用排队的么?” 旁边有人小声嘘道:“小声点,那可是神农谷。药宗中最大的门派了,排什么队。” 他遥遥望着那小公子背影:“那为首的是谁?” “神农谷的小公子木嘉荣呀!”旁边的人热心地八卦,“木谷主唯一的独苗,才十六岁。对了,听说他本来有保送名额的,可是偏偏要下场比试。” 旁边的人悄声笑起来:“小孩子心性,想早早地扬名立万嘛!” 那美貌小师弟眼神闪动,忽然道:“这么小就急着出来行走,家里人不怕他死得早么。” 一群人都惊得呆住了,纷纷扭头看他,却见他那漂亮的脸庞上神色平常,丝毫看不出恶毒,仿佛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可就是这样,才叫人觉得惊悚。 他身边的师兄赶紧咳嗽一声:“哈哈,我们南疆之地民风淳朴,我这小师弟一向口无遮拦,大家莫怪。” 众人纷纷扭头,小心翼翼离他俩远了点:淳朴个鬼啊,这叫淳朴,那天底下就没坏胚子了! 笑脸少年伸着修长脖颈,使劲往神农谷那边瞧,脚下悄悄一动,好像就想去追。 那说话恶毒的小师弟凑在他耳边,极轻地道:“少主哥哥,我随你一起去啊,顺便毒死那个小公子。” 原来嘛相貌普通的少年正是易容了的元清杭。他用力瞪了厉轻鸿一眼,小声道:“别胡说!” 要命了,这孩子小时候虽然性格乖戾些,也没这么动不动就要弄死人啊。数年不见,扭不过来了,貌似歪得很厉害啊! 呜呼……这么个移动的毒罐子,得时刻压着,绝不能叫他往外冒坏水。 两人跟着队伍前移,很快,排到了他们。 元清杭递过手中的信物玉牌,冲着登记的弟子道:“南疆药宗,七毒门。” 他指了指身边的少年:“我叫黎青,我师弟叫黎红。” 接待弟子在名册中找了找,递给他一枚钥匙:“贵门派两个推荐名额。比试期间,入住松竹苑的西边雅室。” 元清杭却没走,笑吟吟道:“麻烦再登记一下,术宗那边的大比,我俩同样也想试试。” 负责登记的剑宗弟子一愣,旁边有人探过头来,仿佛看着个傻瓜:“小兄弟,别怪我多嘴。擅长什么,就报什么。你以为是撞大运吗?” 元清杭苦着脸:“我会一点儿医术,也会一点儿符篆阵法,可都是半瓶子醋。多报两项,万一哪边能混个末位名次呢?” 报完名的人全都轰然而笑,接待的弟子没办法,只得帮他俩全都登了记。 元清杭笑吟吟接了钥匙,跟着前面的人一起下了引凤台,穿过一座布飞溅的小山峰,来到了一座建筑群前。 不愧是家底丰厚的超级门派,接待远客的雅舍足足有百余套,白墙青瓦,依着山势,掩映在一片静谧雅致的苍翠之间。 雅舍有大有小,早早就有苍穹派外门弟子迎上来,一个个相貌端正,神态略带傲气。 七毒门属于远方小门派,居所自然是最小的那种,和另外两家小门派住在一套雅舍中,两人分了一间宽敞的西厢房。 掏出钥匙进去,里面的八仙桌边,竟然赫然有几个人! 一个中年女人坐着,相貌苍老、身材却婀娜纤细,身后立着两个容颜俏丽的婢女。 元清杭一个箭步冲过去,笑嘻嘻冲着女人喊:“红姨!” 厉轻鸿也同样喊了一声:“娘。” 女人一双美眸中露出淡淡笑意,招了招手:“来,坐下。” 元清杭又向着她身后的两个婢女笑着叫:“霜降姐姐,谷雨姐姐,好久不见。” 霜降的眼圈儿红了:“小少主……” 元清杭十年前跟姬半夏走时,并没有带婢女过去,霜降从小服侍他长大,自然是牵肠挂肚,临别时是个小小孩童,今日再见,却已经完全是长身玉立的少年。 厉红绫打量了他几眼:“如今不是小少主啦,个子高了这么许多。” 元清杭凝视着她,微微一笑:“可红姨一点也没变。” 厉红绫道:“在姬半夏身边学得倒是挺多,油嘴滑舌都会了。” 元清杭亲热地帮她倒了一杯茶:“姬叔叔又古板又少话,哪会教我这些?我说的是真心话。” 厉红绫横了他一眼,伸出手,在脸上扒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一张美若明霞的脸露了出来。 修炼到了金丹以上境界,衰老就慢得多,厉红绫自负美貌,又比寻常人更注意容颜保养,果然十年如一日,美貌和以前毫无二致。 她身后,霜降道:“少主也摘了面具呗。” 厉红绫皱眉:“不行。他以前毕竟和宁程和木青晖他们照过面。” 虽然是十年前的事,可是就算只和幼年时有一点相像,也不能冒险。 厉红绫道:“七毒门来参赛的那几个人,已经被你姬叔叔除掉了。山高水远,也没人来求证。你们放心大胆冒充就好。” 元清杭点头:“好。” 厉红绫瞥了他一眼:“姬半夏果然教导得好,那些婆婆妈妈的习性都改了?” 元清杭若无其事地道:“姬叔叔要杀人,大概就是真的该杀。” 旁边,厉轻鸿诧异地看着他,睫毛忽闪着,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厉红绫又道:“明日第一场大比,你们俩放开手脚施展。争夺的不仅仅是万刃冢的入场名额,药宗大比的优胜奖励,你们更不要放过。” 元清杭展颜一笑:“就算我不行,鸿弟也一定可以的。” 厉红绫冷道:“什么叫不行?我送去的医药手册和典籍难道少了,还是我每年亲自去指导你一个月不够?” 元清杭哈哈一笑:“那是那是,鸿弟得个第一,我第二就好。” 厉红绫啐道:“少托大,还真当神农谷的人都是草包吗?” 她转头看向儿子,淡淡道:“若是胜不了木家的人,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厉轻鸿低垂下头,轻声回应:“知道了,娘。” 厉红绫盯着他,缓缓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记得辅佐小少主,一切听他吩咐。” …… 厉红绫又坐了一会儿,才带着霜降和谷雨起身离去。 外面有人送来了饭菜,元清杭和厉轻鸿在房间里用了饭,早早地歇下。 两个人分别近十年,中途厉轻鸿也曾经跟着厉红绫去探望过几次,可每次都来去匆匆,两个童年玩伴终究日渐疏远。 这一次终于可以结伴而行,元清杭自然高兴万分,来的路上这几天,两个人又渐渐熟稔起来。 房间里有两张床,被褥熏着淡淡花木香,元清杭躺在床上,思绪万千,翻来覆去睡不着。 没一会儿,就听到身边床上的厉轻鸿开口道:“少主哥哥又在想那个小药童了吧。” 元清杭也不隐瞒,兴冲冲道:“毕竟是仅有的熟人嘛。鸿弟,你说那个木小七在不在那群人里?” 厉轻鸿不吭声,睁着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房顶,手中一根毒针转来转去,幽幽发着冷光。 元清杭不觉有异,又道:“我说一定在。他那么小就筑了基,没道理不被选来参加大比。” 厉轻鸿轻声笑了笑,有丝古怪:“来了也是敌家。” 元清杭摸着自己腕上的手镯,嘿嘿一乐:“他不会与我为敌的。” 厉轻鸿酸溜溜道:“都快被你折磨死了,他不会记仇?” 元清杭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忽然又道:“他长相俊,我肯定能一眼认出来。” 厉轻鸿在黑暗中暗暗咬了咬牙:“男大十八变,长大后变丑的多着呢。” 元清杭在床上支着下巴:“才没有。鸿弟就越变越好看嘛。” 说实话,长大后的厉轻鸿的确比小时候还要好看得多。 小瓜子脸长开了,幼时苍白的肤色如今也润泽晶莹,除了眼神稍微有点深不见底、不容亲近,随随便便站在人群中,便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很难不被注意。 厉轻鸿指尖的毒针终于轻轻一闪,收了起来。 他低低道:“少主哥哥才真的好看。” 元清杭哈哈大笑:“好啦好啦,两个大男人,躺在床上互相赞美,好像有点儿不要脸。” 厉轻鸿不说话了,半晌均匀的呼吸响了起来。 月色溶溶,周围飘着陌生的花香,往玲珑小窗外看去,一栋栋仙家雅舍静静伫立在山色中,有的房间还亮着隐约的光。 元清杭的手,悄悄摸着袖子中藏着的那只古朴圆镯。 法器随着他的手腕自然变粗,完美地卡在手腕上。随着一呼一吸,温暖地滋润着他的灵脉,多年来一直如此。 他等了一会儿,偷偷翻身下了床,抓起面具戴在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宝:深夜去见我的小伙伴! 小七:不认识你,长得这么丑哦,我的小魔头比你美! 第18章 重逢 穿着夜行衣,他避开雅舍间互通的大道,挨个摸到各家亮着灯火的客房后面。 往窗内偷看几眼,辨认着里面客人的衣服纹饰,都不对。 他想了想,又绕开这一片,向着另一段山腰行去,白天来时,记得那一带似乎有几栋独立的别院,孤零零散落在山水间。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2节 走近了一抬头,果然稀稀落落亮着灯,显然有人住在里面。 只摸到第二栋,迎面就走来了两个提着食盒的侍女,衣角上,赫然绣着精美的灵芝花纹! 元清杭翻身躲进院子中的山石后,等两个侍女走远,才悄然提身,上了屋梁。 无声无息掀开一片青瓦,从顶上看下去,厅堂宽敞,正中的桌子边,坐着几个人。 其中一个少年虽然看不清脸,可从头顶望去,正好能看清他黑亮发间那根珍贵的神柳木簪,色泽嫩黄,异常夺目。 神农谷万千宠爱的独苗,明天药宗名额选拔最大的劲敌。 木嘉荣。 正要再仔细辨认一下房中的众人,忽然之间,一股忽如其来的危机感骤然浮现。 不假思索,他身子冲天而起,向远处的屋脊掠去。 可是那危机感却丝毫不减,瞬间化为了一股炙热尖锐的剑意,在他身后暴涨。 如影随形,滔天浩大。 元清杭身子左突右闪,换了几个逃跑的方向,可身后的那股剑意却没离开半寸。 再一息后,已经抵上了他脖颈后面,激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那剑意引而不发,逼得他慢慢停下,一道白色身影才在他身后翩翩落下。 一道声音宛如激泉击打玉石,清亮中带着肃杀,淡淡响在耳边。 “别动,不然杀了你。” …… 元清杭深吸口气,身子纹丝不动,单手举起:“仙君冷静,我就是个过路的,迷了路而已。” 身后的声音不为所动,依旧清冷:“转身。” 元清杭慢慢转过身。 明亮月轮宛若圆盘,挂在青黑长空。 淡淡月华从对面那人肩头泻下,如练如锦,映亮了他手中锃亮长剑,更映亮了一张俊美无俦、令月色暗淡了几分的脸。 元清杭呆呆凝视着面前的少年,看着那仿佛极其陌生、却又仿佛带着一丝熟悉的容貌,心忽然怦怦狂跳起来。 对面的少年皱了皱眉,手中长剑依旧没离开他喉前一寸:“路过迷路,所以跳到屋顶上找路?” 元清杭看着这张脸,好半天才定下心神,道:“路过一下,顺便找人。” 对面的少年微微颔首:“要找何人?说出名字,我帮你。” 元清杭唇边漾起一丝笑意:“好像已经找到了,谢谢小仙君美意。” 少年淡淡道:“小仙君?你很老么?” 元清杭笑得越发开心:“总大过你十岁八岁。” 对面的少年疑惑地看了看他的容貌,似乎也有点拿不准他的年纪,冷冷皱眉:“刚刚还在到处偷窥,现在又已经找到了?” 元清杭微笑:“可不是么,一见小仙君风采迷人,就觉得找谁都不太重要了。” 这话说得古怪,任何人听了只会觉得轻佻又莫名,可是偏偏他目光明亮坦荡,眸光清澈如水,连带着那张平庸的脸好像也变得亲切可喜。 那少年脸色冷了下来,剑意猛然暴涨,向他咽喉又逼近了毫厘:“你!……” 元清杭身形急动,好不容易避开了他的剑锋,正要再笑嘻嘻瞎编几句,不远处却传来一阵人声。 一道白色身影跳上房顶,急速向这边奔来,一边跑,一边大叫:“何方鼠辈,敢来苍穹派待客的地方撒野!” 下方安静的雅舍里,也有不少人被惊动,黑了的房间里纷纷重新亮起灯,陆续有人冲出房门,四顾张望。 元清杭心里暗暗叫声不好,赶紧冲着对面的少年展颜一笑:“喂,你报的是剑宗大比,还是药宗?” 对面的少年一怔。 眼前这人面貌普通,可一双眸子却亮似星辰,含着笑意,说话的口气更是随意而亲近。 明明无需作答的,可不知怎么,他还是吐出了两个字:“剑宗。” 元清杭笑道:“那好可惜,遇不到啦。” 就在他们对答的这当口,远处追来的那人已经到了几丈之外,豪气满满地大喝一声:“小贼哪里走!” 元清杭看了看疾驰而来的追兵,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眼角余光瞥着四周,举起了手中的白玉黑金扇:“我要走啦,明日你来看我比试不?” 没等对方回答,他轻笑一声,手腕急抖,一股青烟从扇骨中喷洒而出,笼罩住了无边夜色,更罩住了他纤细身影。 数十道暗色磷火燃起,后发先至,一半扑向对面的少年,另一半扑向他后面追来的同伴,气势汹汹,铺天盖地。 磷火星星点点,遇风更盛,那少年手中长剑急速刺出,剑光到处,点点磷火立熄,刚刚还盛放如春花,下一刻就已经宛如三月落樱,残败飘零。 磷火灭尽,青烟飘散,他们的面前也已经空无一人。 追上房来的少年眉目英朗,身材修长高大,正是在附近巡逻的苍穹派弟子商朗。 他飞身落在了屋檐上,咣里咣当踏破了好几片瓦片。 “什么妖魔鬼怪!”他手忙脚乱地扑灭了身上最后一点磷火,懊恼地跺脚,“啊啊啊,混蛋,把我的新衣裳烧了几个洞!” 看着同伴久久站立不动,他奇怪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师弟……师弟?” 宁夺淡淡收回视线,不知为什么,脑海中总是想着那少年转身后的一幕。 黑色发间,那一抹束发金环烨烨生辉,犹如灿烂骄阳的一抹余晖,在记忆的深湖里轻轻拂动了一下。 他手中长剑仓啷入鞘:“是前来参加大比的客人。” 商朗犹自气恼:“那他鬼鬼祟祟做什么?这么趴在神农谷的房顶上,我瞧一定非奸即盗。” 宁夺望着远处,半晌摇头:“没抓现行。” 商朗挠挠头:“那等到下次露出马甲,再杀他个片甲不留!” 宁夺微微蹙眉,和他一起跃下屋顶,下面已经有人赶到,为首的正是木家小公子木嘉荣,见到他俩,眼睛一亮,急忙过来见了礼。 “两位世兄辛苦了,这么晚还在守巡。” 木嘉荣虽然是神农谷谷主的爱子,平日里眼高于顶,可几大世家平时素有往来,面前的两位,一个是苍穹派太上掌门的亲孙子商朗,一位是代掌门宁程的亲传弟子宁夺,同样是身份不凡,家世尊贵,他自然也不敢怠慢。 商朗笑嘻嘻道:“木小公子好,几年不见,竟然都这么高啦。” 木嘉荣脸色微红:“早就很高了。” 商朗道:“小时候第一次见你,你才这么点儿大呢!” 他拿手比划了一个及腰的高度:“那次是你六岁的生辰宴,我师父带着我去你们木家,在后花园里遇见的你——就这么高。” 木嘉荣俊秀脸上带着点儿羞愤,咬牙道:“我不记得了。” 商朗却不放过他,哈哈大笑:“我可记得好清楚,那么大点的小人儿,坐在水边捣鼓草药,我们几个人走近了都没发现。” 他拍了拍宁夺:“你也在啊,那次也是师父刚收了你,正好带你去木家言明重新拜师之事呢。” 宁夺淡淡瞥他一眼:“是,木小公子当时专注得很,你在人家身后大吼一声,吓得他一下子掉进了水里。” 当真是一片鸡飞狗跳,震惊宴会。木嘉荣固然很快被人捞了上来,商朗却也因此挨了好一顿责罚。 几个少年几年未见,这么一聊旧事,终于又熟稔亲近起来。 商朗接着道:“对了,刚刚的事不用担心。我师弟追过去查看了,貌似就是来大比的别家子弟,暂时看不出恶意。” 木嘉荣尚未说话,他身边一个师兄得意扬扬开了口:“不用说,一定是惧怕我们神农谷,前来探探虚实。” 这人脸颊瘦削,个子奇高,没人搭他的话,他却犹自喋喋不休:“哈哈,可笑,晚上这么偷看两眼,又有什么用?我们神农谷的手段本事,就算摊在他眼前,晾他也瞧不出什么来。” 宁夺淡淡垂下眼,尚未说话,这人又亲热地冲着他套近乎:“宁仙君,说起来我们也曾有过同门之谊呢,这次大比是苍穹派主持,到时候可要好好关照我们木家几分。”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木嘉荣秀眉一蹙,稚气脸上露出三分不耐、三分傲气:“师兄乱说什么!大比各凭本事说话,神农谷的人,又何需任何人照顾?” 他微微躬身,向宁夺道:“不用理他胡话。家师知道你如今修为精进,比什么都高兴。” 宁夺躬身回礼,声音柔和:“多谢木小公子。” …… 苍穹派地处中原,坐落在风景绝美的千重山中,是剑宗中最大门派,近年来尤其风光无比。 时逢仙门盛事,早在多天前,苍穹派就举全门派之力,为这十二年一次的大比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一大清早,专供比试的登云台上,人头攒动,乌压压的围满了人。 登云台四周环山,正前方是观礼台,场地上分出了近百间隔间,此刻里面已经坐满了药宗的年轻才俊。 第一天大比,只在医宗药宗中筛选,决出二十五人,整整一天,一共分为三轮。 高高的观礼台上,诸家的尊长们都已经落座,正中分设了两桌主席,一边是观战的剑宗苍穹派,以及术宗中两家最大的势力,正所谓南澹台、北宇文,双双坐在上方。 而另一边坐的,则是负责今日大比的药宗医宗。 神农谷的谷主木安阳和百草峰的堂主并排而坐,一位德高望重的散修神医则被隆重地安排在正中。 神农谷谷主木安阳正当中年,相貌俊雅温文。 本来他是族中次子,性情温和,平日只爱种药养草,不甚求上进,可惜兄长在多年前死于魔修之手,老谷主悲愤异常,在十几年前参与那场仙魔大战时,重伤而亡。 不得已,他才被迫继承了谷主之位,十几年来,倒也将神农谷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身边另一人同样身材颀长、眉目温和,乃是他的师弟木青晖,正是和宁程私交甚笃的那位。 木安阳此刻正和宁程寒暄:“宁兄年纪轻轻,便得料理这么大的仙门盛事,想必这些日极为辛苦。” 宁程摇头:“说来惭愧,我哪里有这般运筹帷幄的能力,从制定名册到采买物资,再到流程安排,全靠商师兄在背后操持。” 木安阳轻轻叹了口气:“商兄的身体……能恢复到如今的地步,已属万幸。” 旁边术宗的老宗主宇文瀚也神色惋惜:“不管怎样,当年幸亏发现得早,才从宁晚枫那奸贼手中救回一条命。” 宁程神色淡淡的,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骨结微微发白:“是啊……幸亏。”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宝:(花痴脸)今天找到了小七,还调戏了小七! 商朗:(茫然)谁是小七?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3节 第19章 首胜 木青辉悄悄看了他一眼,眼中担忧之色一闪而过。 宁程向着木安阳笑了笑:“昨日见了令郎,果然聪慧可喜,今日大比,想来定能力拔头筹。” 木安阳连连摆手:“犬子虽然平日功课不曾懈怠,可各家医宗药宗能人辈出,哪里有一定胜出的道理。” 旁边,南术宗的澹台家家主哈哈大笑:“木谷主太谦虚了,谁不知道木小公子三岁熟背药经,五岁识得千草图,是一等一的天资骄人。” 坐在下首的一些家主和宗师们也纷纷奉承打趣,席间满是一团和气。 正在觥筹交错,外面的广场上,响起了三声洪亮钟声。 苍穹派的内门弟子朗声传音:“诸位参赛者和观礼者,大比吉时已到,还请肃静。” 靠近广场的里圈,是排枝叶繁茂的神木梧桐,树下凉风习习,可供坐着观看的长桌上,摆着新鲜的仙果灵蔬,旁边的青玉樽里不放美酒,只有清冽的山间甘泉。 虽然长桌边座位甚多,可却坐得疏松,只有各家的世家公子、青年才俊才会被会礼让落座在此。 商朗和宁夺坐在其中,陪着数十位身份尊贵的世家子弟,正在细声慢语地寒暄。 广场外围,则是站满了术宗和剑宗的大批年轻弟子,今天不是他们的场次,一个个全都跑来看热闹,有性格活泼外向点的,已经开始到处结交朋友、热闹地攀谈起来。 “来来来,押注了。”一个剑宗小弟子站在最外面,偷偷摸摸地叫,“押木家小公子第一名的,现在还接受下注,要跟赶快!” 一个术宗的弟子肩膀上蹲着只灵鸟,探过头来:“这大热的压中了,还能有的赚?” 小弟子嘻嘻一笑:“那你押别人嘛。场上除了木小公子还有数百人呢,万一出匹黑马,反押的人岂不是就发财了?” 这么一说,就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可是犹豫再三,愿意下注爆冷的还是没几个。 商朗竖着耳朵听后面,忍不住扭头冲着那小师弟招手:“过来过来。押木小公子第一的话,赢了是不是赚不了多少?” 小弟子颠颠地跑过来:“大师兄,是啊。” 商朗豪爽地甩出几块上品灵石,道:“算我一份。少就少吧,毕竟是铁板钉钉的事!” 宁夺微微皱了皱眉,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 商朗讪讪地笑:“嘿嘿,小赌怡情嘛。” 正说着,旁边一位俊雅的锦衣青年微微一笑,也扔了颗上品灵石过来:“那我就博个冷,押别人胜出吧。” 说话的这人正是北术宗宇文家的弟子,名字叫宇文离。一双凤目风流多情,相貌出众,也是名声显赫的世家子弟。 这边坐的青年仙君都是美名在外,不少年轻的女修悄悄张望这边,掩着嘴巴和同伴们窃窃私语。 正在热闹着,场内又是一记钟鸣。 随着这声正式钟声,宇文离向着四周拱拱手,潇洒地长身而起。 众人瞩目之下,他双手结印,几道缤纷水符升上天空,从涓涓细流膨胀为浩大水瀑,一个隔绝大阵轰然升起,将考生连同各自的隔间,全都罩在了里面。 四周嗡嗡的惊叹声此起彼伏:“哇,这一手厉害。” “当然了,这些年宇文家人才凋落,要不是青年一辈中出了个风头无两的宇文离,怕是要被南边的澹台家压着打。” “嘿嘿,这次澹台家没抢到布阵这种露脸的机会,大概要气炸了肺,等着明天术宗大比看好戏吧。” 忽然,有人在一边阴阳怪气地道:“澹台家那一对兄妹可是嫡出,生母是著名仙门女修,宇文公子嘛……嘿嘿,虽然厉害,可身世不清不楚的,这怎么比?” 周围的人全都吓了一跳,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当面说出来,那可是结仇的事,谁又这么不识趣? 再一看,果然,是一位和澹台家交好的小世家子弟。 众人都不敢接话,个个只当耳朵聋了。 人群中,宇文离似乎完全没听见外面的杂音,风度翩翩,长袖纷飞,结印的动作潇洒从容,很快,一块水幕在水系术法下冉冉升起,上面,隔间号和比试者姓名赫然列成一排。 一号,神农谷木嘉荣; 二号,神农谷木瑞风; ……前面五号都是神农谷选送的弟子,直到六号,才出现了另一家,百草峰倪仙儿的名字。 随着门派和名字出现,那块巨大水幕分成了无数块,对应着不同的隔间。 水幕清透,在山间微风的吹拂下荡起一点浅淡的涟漪,显现出来的人像宛如映在波平如镜的湖面,如梦如幻。 宁夺目不转睛,终于,在看到了八十号隔间时,目光一凝。 一张平庸的脸,眼睛却亮得惊人,映着他发间的那只金环,清晨朝阳的光线下,竟分不清是那抹金色更亮,还是他的眼神更加有神。 正是昨夜惊鸿一瞥见到的那个少年。 七毒门,黎青。 ……他缓缓扭过头,看向身边的小师弟:“还接受下注么?” 那小师弟叫宁小周,正在一五一十地数着赌资呢,闻言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啊?接、接受啊!” 宁夺缓缓伸出手,从腰间的暗青色荷包里掏出一颗异兽妖丹:“这个是我前一阵猎到的,能否作价?” 小弟子眼睛一亮:“能能!通天蟒的蛇丹,可以作价一百个上品灵石呢,二师兄也要押木小公子吗?” “我押八十号,黎青。” 他本就一股生人勿近的冷肃之气,没人敢靠近寒暄,这样一句出口,周遭更似安静了几分。 所有人都茫然抬头,去找对应的号码:那是谁?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世家子弟吗? 商朗正抱着剑,逗弄一位女修脚下的灵宠,差点被那狗咬了一口,他震惊地抬起头:“啊哈?!” 宁夺凝视前方,目不斜视:“小赌怡情。” …… 水幕大阵内,一片安静。 隔间里还有小型消音符,能保证比试者互不干扰,所有人面前的小案桌上,同时浮现出一片白色绢丝,无数图案徐徐显出。 多达八百种药草植物、动物器官、矿石原料,全都是可以入药的材料。 有的只画了几片花瓣,有的只描画了矿石断面,有的则只显出了动物肢节,印在丝绢之上,等待辨认。 元清杭微微吸了口气,摒除杂念,拿起身边的笔墨,开始不紧不慢地书写。 每辨认出一种,就在图案边写下名称,只要辨认正确,该名比试者所在的隔间水幕上,便有一个数字浮现。 一炷香为限,约莫四分之一时辰。只看最后谁辨认的药材最多最准,决出前一百名,剩下的直接淘汰。 外面围观的年轻弟子们全都屏息抬头,看着那一块块水幕。 “果然是木小公子领先,已经认出了六十八种、七十了!” “木家的几个弟子都很厉害啊,都排在前面。” “百草峰的人虽然赶不上木嘉荣,可也死死咬着追呢。” “哈哈哈,那边是什么草包,到现在才辨出了十几种,还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水幕上,木嘉荣站姿矜持,奋笔疾书,辨别成功的数字遥遥领先,很快,已经跳到了惊人的一百多! 可忽然地,有人小声叫了一句:“等等,你们看那个八十一号?” 不仅是他,已经有零星的人开始注意到了异常,惊讶的议论声渐渐大起来:“咦,什么时候追上来的,竟然第三了。” 水幕中,隐约看得清那个俊美少年翻动绢册的速度极快,每落下一笔,面前的数字就跳动一个,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商朗踮起脚尖,好奇地张望:“哇,这是哪儿来的?竟然能追木小公子?” 他身边,宁夺站立得纹丝不动,目光从那个叫黎红的身上,转到了他身边。 不,还有一个,同样在追。 只是不像他师弟追得那么气势汹汹,却不疾不徐,从容不迫。 …… 高台上,观礼的几位药宗宗主,神色都微微变了。 百草峰的堂主意味深长地道:“木小公子发力稍早了一些。” 木安阳盯着紧追不舍的黎红,不知怎么,忽然有点儿发愣。好半天,他才将目光收回来,笑容有点勉强。 旁边的木青晖低声安慰道:“嘉荣是不懂比试技巧,着急了点,可是也未必不能保持优胜。” 他们几个人才是真正的内行,全都看出了问题。 木嘉荣做题的顺序最常规,先挑容易的写,越到最后,剩下的却越难,要反复辨认思索,自然越慢。 而那个紧追不舍的七毒门黎红,做题却并不挑,遇到什么都毫不逃避,速度一直均衡,比起速度开始减慢的木嘉荣,反而更有后劲。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经赶超过了其他人,跃居到了第二! 木安阳心里正在隐约焦急,忽然,那位年长的散修神医却突兀地开了口。 他盯着那水幕上跳动的计数,缓缓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底谁赢,只怕还说不定呢。” 众人抬眼望去,忽然都愣了一下。 就在这短短片刻,场上的形势又有了变化,甚至场外观战的年轻子弟们,都也觉察到了异常。 木小公子原本一骑绝尘,但就在刚刚,那位陌生的七毒门少年黎红已经赶了上去,两人的数字双双突破了一百五十种。 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另一个人面前的水幕上,数字却忽然急速增长! “天,那是什么,我眼睛花了吗?” “七毒门的另一个?……啊,名牌上写着叫黎青。是师兄弟?” “他刚刚明明写得很慢,难道竟然故意留了手?” 绝大多数人都开始遇见疑难杂例、速度变慢时,只有那个叫黎青的少年,面前的数字涨得没有道理! …… “道理很简单。”神医易白衣捻着胡须,兴致勃勃,“这孩子一开始选了最难的来作答,先把冷僻的答遍了,所以就慢。” 他望着场内,掩饰不住激赏:“现在剩下的都是常见的那些,自然信手拈来。” 外面的广场上,议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呀,第三名追上来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4节 “难道真有人会胜过木家小公子?”有人急得抓耳挠腮,“不会吧,要输钱了?” 商朗忽然一把揪住身边的宁小周:“宇文兄押‘木嘉荣不是第一’,宁师弟押那个黎青第一,假如黎青真的得第一,那岂不是他俩都算押对了?” 坐庄的宁小周飞快地算了算:“那宇文仙君拿的少点,大头是宁师兄拿。” 商朗攥起拳头,一蹦三尺高:“可恶,木小公子不能输啊!” 堂前袅袅的沉香一声“啪嗒”,最后一段香灰燃尽掉落。 老者一按面前灵石枢纽,所有比试者面前的丝绢尽数隐去,纷纷停止了作答。 木嘉荣轻轻擦去额头一点细汗,矜持地抬起了头,望向头顶的数字。 二百七十八。 略略环视,他的目光忽然一怔,就在不远处,还有一个人的数字,竟然是二百七十七! 七毒门,黎红。 ……厉轻鸿冷冷地望着自己的计数,拳头暗暗一攥。 该死,竟然只差一个! 他身边,元清杭摇了摇头。他面前的数字,是二百七十四,比厉轻鸿还少了那么一点儿。 饶是如此,他们头三名的分数,也已经远超后面,形成了一个明显的断层。 场外的人纷纷惊讶议论:“哎呀,历届药宗大比,这是头一次有人距离神农谷如此之近吧?” “啧啧,这七毒门什么来头,怎么一下子冒出来两个厉害角色?” 商朗笑得一口白牙灿烂:“嘿嘿嘿,木小公子好样的,不愧是医药世家!” 一片嘈杂中,忽然,异相陡生。 巨大水幕轻轻一动,仿佛清风吹动水面,刚刚已经固定了的数字,忽然一跳。 木嘉荣正背着手,矜持地接受恭贺,只听得身边忽然有人惊叫一声:“这这、这怎么回事?” 木嘉荣一怔,抬头一看,瞬间呆住了。 他自己的计数涨了两分,忽然变成了二百八十。 但第三名的计数,却也同时再涨了几个,诡异地停在了二百八十二! ……怎么回事? 举座哗然! 第20章 激战 四周一阵喧嚣,神农谷的一众弟子更是激动起来:“怎么了?这是什么情况?” 大阵后面,宇文离凤目含笑,回答着身边七嘴八舌的问话:“抱歉,在下也不知道。” 他身边,一位宝蓝色衣衫的青年面貌微带傲气,嘿嘿冷笑:“水幕的术法全是宇文兄一力承当,出了这样的岔子,怕是能力有限吧?下一场,不如我们澹台家出个人,帮忙控控场。” 正是两大术宗名家,“南澹台、北宇文”中澹台家的公子,澹台超。 宇文离依旧笑得温文尔雅:“多谢兄台美意,计数为什么变,我是不明白,但想必不是在下的问题。” 相邻的隔间里,厉轻鸿凝视着变化的数字,也是一愣。 “少主哥哥?”他试探地看向身边。 元清杭眉头轻皱,神色意外,冲着他摇了摇头。 他对自己辨认出来的药材种类自然记得,没错的,就是二百七十四种。 这忽然多出来的数目,又是怎么回事? 广场上空,一个洪亮的声音压过了万千喧哗:“诸位少安勿躁,老朽乃是这次药宗大比的命题人。” 下面的人都认出了这个声音,德高望重、独来独往的一介医宗散修,易白衣。 一辈子医人无数,和任何一家大宗门都没有什么牵扯纠葛,故此命题由他完成,便无人质疑他会偏袒任何一方。 “全册八百种药材中,添进了几种极为罕见的冷门药材。”易白衣的声音带着欣慰,“若有人识得,一个便记作三分。木小公子辨出了一种,故此在原先的计数上,多加两分。” 他顿了顿,又道:“而这位七毒门的小兄弟,则正巧辨别出了四例,加了八分,故此最终总分胜出。正是博闻强识,可喜可贺。” 下面犹如沸水入油锅,议论激烈无比:“原来如此,这个第三名竟然歪打正着,碰到了几个隐藏题。”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几味罕见药材人人都见到了,怎么不见别人认出来?” “对哇,放在你面前,你也一样两眼一抹黑不是?” …… 大阵前排,神农谷的那个瘦高个子正在跳脚:“毫无道理,一定有猫腻!” 木嘉荣稚气的脸上泛起微红,低声道:“闭嘴。” 那位师兄犹自不服气:“都没听过的什么七毒门,没准这老匹夫偷偷漏了题……” 木嘉荣生气道:“输就输了,有什么好抱怨的?” 不远处,厉轻鸿嘴角噙笑,看向元清杭,低低道:“少主哥哥好本事。” 元清杭眨眨眼,也有点意外。 身边已经有不少目光飘过来,或艳羡、或不服气,那个报名时遇见的酒窝少女就在不远处,也通过了这场筛选,见他目光扫过,忙惊喜地冲着他小声叫:“喂!” 元清杭笑着回应:“嗯?” 那少女做了个鬼脸:“你们七毒门是不是个个都这么厉害?” 元清杭还没答话,一个毫不客气的声音冒了出来:“什么七毒门,南夷之地冒出来的两只小蛮子而已。” 正是神农谷的几个弟子,站在不远处,神色不善。 厉轻鸿眯着眼,看着他们,眸光沉沉,戾气一闪而过。 元清杭神色有点惊异,四下张望了一下:“两只小蛮子没见到,只看到四只吱哇乱叫的野鸡。” 神农谷的那几个弟子正是四个人,呆了呆,才知道元清杭是骂他们,一个个气得脸色铁青。 那个瘦高个冷笑一声:“看图辨物算什么真本事,不外乎是死记硬背。待会儿考校诊病配药,看你们还能威风多久!” 元清杭神情严肃:“威风多久是多久,踩得一时是一时。” “你!……” “扑哧”一声,好些围观的仙宗弟子都忍不出笑出了声。 神农谷固然是药宗第一大门派,可是也不见得人人服气。 木家小公子少年多慧,名声在外,艳羡的多,嫉妒的也大有人在,见他们吃瘪,自然不少人心中暗暗幸灾乐祸。 元清杭笑嘻嘻地转过身,向着四周望了望,眼神一亮。 不远处,一群白衣胜雪、神采出众的世家子弟围坐在一起,正中间的那个人,正淡淡抬起头,向他看来。 元清杭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举起手中的白玉黑金扇,指尖微弹,然后“唰”的一声,向那边迎风潇洒展开。 黑绢扇面上,金色粉末幽幽闪光,幻化出四个亲切的大字。 “别来无恙。” …… 一群人愕然望着他招摇的举动,商朗狐疑地看看身边:“他在和谁打招呼?” 宁夺淡淡垂下眼帘,手伸向宁小周:“我赢的钱拿来。” 宁小周手忙脚乱,使劲数着灵石:“二师兄你且等等,我算算先——” 一大堆灵石哗啦啦倒在了宁夺和宇文离桌前,华光闪烁,他大叫:“哇,二师兄和宇文公子一起发财了!” 商朗瞬间忘记了那个“别来无恙”:“……啊啊啊,这个人赢得好可恶!” 钟声再度响起,短暂的休憩时间已过。 场上的比试者只剩下了一百位,宇文离布下的隔绝大阵再次开启,苍穹派的外门弟子来来往往,摆好了下一场所需要的器具和材料。 有人望着场内,好奇地问道:“哎,有丹炉和紫砂药罐,这是要当场考校炼丹熬药?” “不像。”有人眼尖,“每个人的案上刚刚送去了一株小苗?” 一位刚被淘汰的药宗弟子轻声叫了一声:“啊,那是不死草!” 年轻小辈们全都茫然:“那是什么,珍贵药材吗?” 不少医宗弟子也都认了出来,纷纷摇头:“不不,这种东西没什么用处,只是生长在魔域中毒气最旺盛的地方,天生百毒不侵,药典有云:刀割火烧、雷劈雪埋,无能害其命也。所以才叫不死草嘛。” 一群外行更是好奇:“那这是要干什么呀?” 观礼台上,木安阳神色有点诧异:“易老您的意思是,这一场比的是制毒用毒?” 旁边的宗师们也都一愣:“是啊,医者父母心,考这个,是否与医者本心不合?” 易白衣神情倨傲:“诸位这就未免迂腐了。自古医毒同源,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想来人人都明白。” 百草峰峰主眉头微蹙:“话虽如此,可比试炼丹制药才是正途吧。” 易白衣连连摇头:“非也非也,只有真正熟悉每一种药物的潜在毒性,才能针对它的害处,在药方中加以防范。用毒用得巧妙,本就是一种天大的本事,不可不学。” 木安阳苦笑:“易老所言甚是,只是……” 话未说完,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冷笑:“神农谷这般畏畏缩缩,难道是害怕令郎再次败落,彻底把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那声音冰冷又沙哑,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坐在下首,独自占了一张桌子。 一抹黑色面纱直接遮到了脖颈,隐约看得出她容颜苍老,只是似乎眸光甚亮。 见众人目光看来,她桀桀怪笑数声:“我们七毒门最擅长这个,神农谷若是不敢应战,直接宣布我家两个孩子胜出就好。” 七毒门! 刚刚在第一场大放光彩、全面胜出的两个少年,可不就是这个门派的? 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反击这女人的狂妄,木安阳脸色微青,却也不愿意失了身份,和她公然争吵。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5节 木青辉看了看四周,微微一笑:“既然题已经出好,那就按照原先的规矩来吧。” ……元清杭站在丹炉前,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储物格,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种原料。 有剧毒的草药,有妖兽的有毒内丹,也有不少带着毒性的丹砂粉末。 这一场的比试,竟是考谁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炮制出最毒的药方,将这大名鼎鼎、百毒不侵的不死草彻底毒死,留下一点生机就算失败。 他若有所思地扒拉着里面的东西,可没过片刻,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个药宗弟子疯狂地甩动手掌,一只手被某种异兽的体液不慎腐蚀到,瞬间皮开肉绽,露出了森森的白色指骨。 立刻有人冲了进来包扎救护,将他扶了下去,外面观战的人全都吸了口冷气。 假如说第一场是文比,这第二场可就凶险得多。对这些毒物的药性了解不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反受其害! “看,木小公子还是厉害。手上戴了护具,口鼻上也掩了遮挡的白纱,一看就是准备万全。” “呵呵,你知道人家那一身多少钱?只那双冰绡护具,就值得千金,那片白纱,也是天山雪蚕王的蚕丝做的,可以避百毒、清肺腑的。” “木家富可敌国,给自家小公子花再多的钱,不也是应该?” 众人议论纷纷,却见几个药宗的弟子交头接耳的,神情有点古怪:“那两个七毒门弟子用的东西,可也不差。” 这么一说,旁边不懂行的剑宗子弟们就来了劲:“哦哦,怎么说?” 有人迟疑道:“那两个人手上戴的,好像是海鲨皮的手套?这可更加有价无市些。还有,他俩自带的那套银针,我瞧也非普通货色,王兄,贵宗擅长针灸,您瞧瞧?” 那位被点名的王兄矜持地捻着胡须:“从针芒上看,应该是东陵墨混着秘银炼制的银针。用起来极为不易,非常容易折断,须得使用者对灵力控制非常精准。” 商朗悄悄一碰宁夺:“你怎么看?” 宁夺淡淡瞥了他一眼:“木小公子未必能胜。” 商朗心有戚戚:“我瞧也是,那两个人的门派叫七毒门,一定很会用毒。” 旁边,宇文离忽然转过头来:“可惜这场没人坐庄,不然我赌那个貌美的七毒门小师弟赢。” 商朗一呆:“为什么?” 宇文离凤目中光彩奇异,缓缓端起面前青瓷杯里的山泉:“不为什么,就是觉得那个小兄弟……似乎更狠一些。” 商朗愕然地看着厉轻鸿的脸,挠了挠头:“宇文兄,你在说什么啊,我瞧你这眼神真的不太好。” 明明人畜无害,长得俊秀温柔,就跟个女娃儿似的,哪里看得出狠辣?…… 众人虽然大多数不懂医药,可是场上考生的动作却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还在抓耳挠腮,试探着不死草的特性,有人则已经开始配置毒液灌溉根系,有的则炮制出了毒烟,企图将剧毒熏蒸进叶片。 整个场内,一片紧张,毒雾硝烟弥漫,叫人看着通体不适。 商朗忽然打了个冷战,冲着宇文离小声道:“宇文兄,你的水阵靠谱吧?会不会有毒气漏出来?” 宇文离似笑非笑看着他:“商贤弟不用担心,这里还有这么多药宗的人呢。” 场上毕竟都是药宗优秀人才,不一会儿,不少人面前的小苗已经开始打蔫,再过了片刻,有的更渐渐枯萎起来。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木嘉荣和两个七毒门的少年身上。 木嘉荣面前的那一株,肉眼可见地在枯萎,一抹绿色已经褪成了土黄,眼看着就要倒伏下来; 刚刚得了第一的那个黎青,面前的小苗叶片似乎还算健康,可是仔细看去,根系却已经开始干枯,鳞状的粉末正从根部一点点脱落; 而那个美貌少年黎红面前的一株,却不知怎么,不仅没有枯萎,叶片反倒更加油光肥厚,叶脉透着隐约的血红色,看着格外诡异瘆人。 “是我眼花吗,怎么他那棵好像还精神了点儿?” “是啊,看着就觉得恶心,像是吃了死人做的肥料。” “真是吧,他刚刚取了一个瓶子,那里面的东西还挺像尸油的……” “啊啊啊,别胡说!易老出的题,哪里去准备那么多尸油给考生!” 场内,元清杭淡淡看了一眼身边的厉轻鸿,无声唇语:“作弊啊。” 无人看清的角度,厉轻鸿指甲一弹,一点粉末落入了面前的琉璃瓶内,他嘴角微动,用唇语悄悄道:“这里材料太少,我加点料。少主哥哥要揭发我吗?” 元清杭无奈地摇了摇头,厉轻鸿轻笑一声,手掌高高扬起,向着案前的白玉按钮一拍而下。 场外的人全都猛然一惊——按下那个按钮,就代表着提交结果,一切以现在的植株状态为准,可是他那棵不死草不是还好好的? 就在这一瞬间,厉轻鸿面前的那棵不死草,叶片上的叶脉,忽然爆出了一片血雾。 叶片碎成血沫,茎干节节炸开,就像是被什么暴力的爆炸符篆击中了一样! 远处,木嘉荣愕然抬头,震惊地看向了这边。 他面前的不死草最后一点生机尚未断绝,他便不敢按下白玉按钮,谁能想到,竟然有人这么快就毒死了不死草! 片刻之后,木嘉荣终于紧接着按下了按钮,再接着,是元清杭。 场外的哗然简直掀翻了天,至此药宗大比已经完成了两场,成绩出现了极为诡异的结果。 两场比赛的前三名,全是同样的三个人,只是名次稍微有所变化。 木家小公子两场全部是第二名,那两位七毒门的陌生少年,却恰好成绩对调。 那个美貌少年叫做黎红的,第一场是第三名,第二场反而拿了第一;而他那位相貌平平的师兄黎青,却正好反了过来,第一场力拔头筹,第三场却落在了后面。 若是看综合排名,三个人竟是完全的不分伯仲、势均力敌! …… 两场已毕,只有四十多人在限时内完成了考题,留下的人更加稀疏。 场外的观战者正在一边热议,一边等着第三场,忽然,场边上传来了一阵骚动。 一群苍穹派的外门弟子推着一排巨大的铁笼,鱼贯而入。 笼子里,一只只形容狰狞的异兽身披锁链,正在无力地挣扎。 “头上有角,长得像雕,可是又有四只脚,实则是兽……那是蛊雕吗?”有人惊呼起来。 “可是蛊雕是有毛的,这些东西身上光溜溜的,为何这么恶心?” 很快,众位考生面前都推送来一只硕大铁笼,像是被这环境刺激到了,笼子里的丑陋异兽都激动起来,挣扎的力道更大,喉咙间也发出了一声声低沉的嘶吼。 元清杭目光微凝。转过去看看身边一排笼子,仔细辨别后,心里大约有了数。 体形、体重极其相似,气血和健康情况也基本一致,最大程度上能保证比赛的公平。看来,这是最后一场的试验品了? “诸位,这种异兽正是蛊雕中最凶残的一种旁支,最恨束缚,无法豢养,生性嗜血,乃是仙家见之必除的恶兽。” 易白衣的声音清晰响起,场上的考生全都聚精会神听着。 “第三场的考题,就是它们。老朽在它们施展了一些手段,一个时辰内,这些蛊雕无一例外,全都会死。而你们,则要自己判断它们必死的原因,用尽办法施救。” 场外的人全都精神一振:假如说第一场考的是博闻强识,第二场考的是动手识毒用毒,那么第三场,考校的则是真正的医术了。 场内剩下的四十多位药宗弟子,一个个神情却异常凝重。 这些异兽到底是中了毒,还是经脉受损,又或者是身体里被动了什么阴毒的手脚,都有可能。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判断病情和致死原因已经不易,还要在一个时辰内施加救治,想也知道,过程必然困难重重。 易白衣一声令喝:“打开牢笼。” 铁笼的门锁上,灵符燃烧,铁门大开,那些蛊雕一愣,忽然全都狂躁地狂冲而出! 场上顿时处处响起惊呼,有几个考生猝不及防,被张着血口的蛊雕扑倒,发出了一声声惨叫。 “啊!”商朗拔出剑,焦急地跳脚,“宇文兄快开阵,我去救人!” 宇文离微笑不动。 宁夺伸手拉住他,沉声道:“这也是考校内容。” 商朗一怔,终于明白过来,讪讪地放下了剑。 就在这片刻间,场内已经大乱。一群药宗弟子有的祭起符篆,有的催动灵力,有的则亮出了随身兵器,和那些失控的蛊雕斗在一处。 元清杭面前的那只蛊雕也已经袭到,一排锋利的白牙晃动着,齿缝间挂着丝丝血肉,一股腥臭扑面而来。 元清杭手中扇子一点,迎面戳中蛊雕鼻梁,另一只手一扬,一道灵符闪着红光,直接按在了它的额头。 灵力准确地灌入蛊雕脑府,痛得它一声长嘶,四肢顿时软了。 元清杭眼疾手快,抓起它身边散落的铁链,四射而出,牢牢钉在了面前的长案四角。 四道灵符激射而出,钉在铁链之上,蛊雕四只蹄爪被紧紧束住,恶狠狠竭力挣扎着,脖颈间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元清杭身侧不远处,那个酒窝少女面前的蛊雕却忽然挣脱了脚上的铁链,向她脖颈一抓而下。 那少女闪避不及,尖叫一声,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周围的考生个个自顾不暇,场外的人不少都注意到了这边,心头全都一滞。 不好,往届比试也都有少量意外伤亡,今天这第一条人命,就要交待在这里? 那少女只见一只巨大的利爪已经到了咽喉,心里冰凉,可下一刻,意料中的剧痛却没发生,只听得一声愤怒嘶吼,紧接着,脸上就是一热。 一道血带着微微腥臭,洒在她脸上。 一个清瘦身影翩然落下,手里扬出一条银索,正捆在那蛊雕脖颈中,勒得它向后仰去。 而蛊雕抓人的那只蹄爪,已经不知被什么东西斩去,鲜血狂喷。 元清杭微微一笑,扬手扔过来一张手帕:“抱歉,伤了你的试题。” 酒窝少女呆呆地接过帕子,在脸上擦了擦,这才后知后觉地惧怕起来,苗条身子轻轻发颤:“多……多谢。” 元清杭摆摆手,飞身跃起,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隔间里。 厉轻鸿单手按住了自己那只蛊雕的咽喉,淡淡瞧了元清杭一眼,嘴角微撇。 经过这一阵手忙脚乱,场上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制服了蛊雕,开始焦急地思索应对。 药宗本就是修仙的一个分支,无论是炼丹制药、灵力救人,都一样是修为越高越好,这段开场小纷乱,本也就是顺带考验一下诸位年轻弟子的修为。 元清杭出手如风,封住了蛊雕四肢的灵脉,先扒开了蛊雕的眼睑,细细探看,又伸出两指,顺着异兽的全身经络按下。 片刻后,他纤长的手指按到了蛊雕的心脏下面数寸,眯起了眼睛。 这凶兽浑身无毛,只有背上生有一双肉翼,光溜溜的极为难看,只有一双眼睛黑亮又圆,可偏偏又没生眼睑,瞪大看人时,格外凶残凌厉。 瞧着元清杭的手在它身上到处摸索,忽然一昂脖子,就想去咬元清杭的手。 元清杭随手一戳,正中它心口,蛊雕抽搐一下,眼中仇恨的光芒更盛。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6节 元清杭摇摇头:“又不是我抓你来的,你安生点,我好救你。” 嘴里说着,手指已经探到了蛊雕的心包下,忽然顿了顿。 场外,一群围观的仙门弟子目不转睛,盯着大阵里的考生,商朗首先发现了端倪:“好像找到了病灶?” 不仅是元清杭,很多人都开始在蛊雕的心口处反复摸索,木嘉荣甚至早早地就神色凝重,拿了一根银针,轻轻刺进了他面前蛊雕的心口。 一股黑红色污血顺着银针流出,那蛊雕忽然死命挣扎,喉间更是嘶吼连连。 外面有人眼尖,疑惑地发问:“那血里好像带着点金色?” “咦,有什么毒药是金色的么?” 梧桐树下,宇文离悠悠道:“看上去,倒像是我们术宗符篆上常用的金砂。” 商朗挠挠头:“那怎么会,金砂又不致命,易老在凶兽体里放这个做什么?” 宁夺目不转睛地望着场上,忽然道:“宇文兄,贵派的符篆若是做到极小,又能小到何种尺寸?” 宇文离,眯着凤目,眼神闪动:“做成豆粒大小,放入活物的体内,倒也不成问题。” 宁夺轻轻点头:“那就是了。” 宇文离展眉一笑:“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且看他们如何破局。” 商朗茫然地看着他俩:“你们打什么哑谜?” …… 场上,木嘉荣神色紧张,弯腰俯身,将困住蛊雕的锁链检查了一遍,再次用力收紧。 而另一边,厉轻鸿扬起手,几道冰系符篆宛如尖锥,径直钉死了面前凶兽的双肩和四肢,凶兽吃痛,抽搐得浑身打颤,却挣脱不得,眼中立刻浮起血丝。 两个人几乎同时举手,银光闪过,手中薄刃划开了蛊雕的心口。 血肉剥开,鲜血迸溅,两个人全都动作利落,飞快地用器具钳住了伤口处的血脉,同时催动灵力,封住了汹涌的血流。 木嘉荣动作细腻,厉轻鸿手法狠准,却都一般精确,两个人又都同样地容貌出色,立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水幕上,同时映出了两只凶兽被打开的胸腔,众人一眼望去,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胸腔内,一个暗金色的小球嵌在了血泊中,最多黄豆粒大小,上面金色的符文细如发丝,向着心脏延伸而去,随着心脏一起勃勃跳动。 每跳动一次,蛊雕的呼吸便粗重几分,显是极为痛苦。 观礼台上,百草峰峰主轻吸了一口气:“易老巧思天成,这般将气机符养在活物体内,被心跳遮掩住,可太难察觉了。” 易白衣微微一笑:“倒也难不倒场上的后辈们。” 木安阳紧盯场上:“找出病灶不难,难的是病灶如今已经和血肉经脉长在了一起。” 木青辉点头:“师兄说得对。想要剥离,非得妙手回春的本事才行。” 旁边有人笑着接口:“木小公子年纪轻轻,拿刀的手已经如此之稳,真是后生可畏。” 木安阳连连摇头:“熟能生巧而已,平时练习得多,倒也不算什么。” 忽然,旁边有人喃喃说了一句:“咦,那位七毒门的八十号在干什么?” 场上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探寻到了病灶所在,就算没有把握,也开始动手剥离,只有那个黎青却一直面色凝重,沉思了许久,开始配起药来。 配了一副,却又犹豫了一下,忽然将它倒了,又从药材中找了另几样,调好了一杯药汁,小心地灌到了蛊雕口中。 所有人都在紧张施救,只有他进展最慢,像是在面对着极为棘手的东西。 易白衣坐在高台上,怔了怔。 “易老,怎么了?”有人发现了他的表情,好奇发问。 易白衣摇了摇头:“妇人之仁……” 顿了顿,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独自叹了口气。 一只灵智低下的异兽而已,这种毫厘必争的关键时刻,所有人只求一个时辰内让这只凶兽活着就好,这年轻人竟还用药先护住它的心脉,力求真的救活一只畜生。 场上,忽然一阵低沉的奇异鼓点响起。 随着鼓点,众多蛊雕体内的气机符开始起伏,与之相连的心脏也都同时开始猛烈跳动,几乎所有的蛊雕全都眼珠凸起,浑身抽搐不停。 蛊雕体内的生机,正在迅速流逝! 场上的药宗弟子全都额头有汗,一个人正专心剥离那颗小黄豆,手下一颤,就割断了几根金色符线。 骤然间,小小的生机符砰然炸开,暗金色黏液迸溅了那人一脸,那人显然门派财力不够,脸上没有防护,这一下,立刻烧出了几道暗金色灼痕。 那人痛呼一声,立刻被救了下去。再看那蛊雕,只挣扎了几下,眼中就迅速失去了神采,死在了台上。 这骚乱大大影响了他人心神,不一会儿,不是有人受伤,就是有蛊雕死亡,不断有考生退出了比赛。 “还剩下不到二十五人在场上了,看来这名额还多了出来?”有人喃喃道。 “想必会由易老考察,按照先前的表现,留下二十五人。” “咦……木小公子好像完成了?”有人忽然惊呼。 果然,随着最后几根符线的完美切除,木嘉荣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飞快地掏出自带的止血粉,撒在了伤口上,才微带矜持地悄悄向旁边看去。 还好,那两个人都还在动作,看上去尚未完成。 随着他的率先完成,场外发出了一片轻声喝彩。 场内虽然有隔音符,可厉轻鸿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眸子一抬,望向木嘉荣,嘴角露出一丝蔑视。 场外,宇文离起手结印,立刻,众人面前的水幕发生了变化。 原本映出的是各个隔间,现在木嘉荣那一间的景象变得清晰硕大,几乎占满了众人眼帘。 异兽的整个胸腔,那颗被植入的气机符已经完美剥离,心脏处的出血也被止住,再加上木嘉荣用上的止血粉,那蛊雕虽然生机依旧微弱,可是显然再活数个时辰也不成问题。 “木小公子果然医术精湛,我原先觉得他是靠着家族徒有虚名,现在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一个药宗弟子苦笑道。 有人酸溜溜地不服气:“呵呵,那么珍贵的止血药,场上有几个人用得起?这不是比本事,是比身家呢。” 旁边立刻有富裕门派的弟子冷笑:“怎么,你以后病了伤了,是打算找一穷二白、连好药都拿不出来的医修?” “是啊,退一步说,所有的操作和救治,可都是他亲手做的,才十六岁而已。” 商朗心痒难耐,冲着宇文离小声撺掇:“宇文兄,再看看别人呗。” 宇文离微笑不语,手下结印,很快,水镜幻化,显出了另外两个备受瞩目的考生的情形。 第一个镜面出现的时候,不少人猛地一窒,在心中吸了一口冷气。 八十一号的七毒门黎红,他面前的蛊雕,竟然只剩下了一段躯干! 旁边是四截断肢,全部被冰冻符冻得硬挺,看上去是被冻实了以后敲了下来。 而蛊雕的脑袋上,钉着数根银针,蛊雕双眼紧闭,已经完全昏迷。 可是它却活着,身体里的气机符也并未剥离,正随着心脏的跳动而微微起伏,看上去,甚至比木嘉荣那边更加健康有力。 “啊!这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这心跳这么强劲?” “那个气机符……是不是有几根符线好像错了位?” 下面议论纷纷,观礼台上,几位药宗的大师更是神色震动。 其中一人赞道:“斩断四肢,减少流血,脑府也被银针镇住了,不再耗费脑力。因此心腑的血流只供给躯干,所耗机能甚少,自然可以活得更久。” 木安阳的目光,从刚才开始,不知怎么就一直频频看向这个黎红,他沉吟道:“有几根符线也被改了位置,连到了其他脏器中,整个躯干能维持很久不死不灭。” 百草峰峰主却神色有异,摇头道:“这也叫活着么?手段残忍,邪气十足。” 下面那个沙哑女声又响了起来,满是讥讽:“考题即是如此,说什么残忍不残忍,好像木公子手下那只蛊雕能活多久似的。” 木安阳冷冷看了她一眼,神色厌恶,却依旧不愿和她争辩,低头端起酒杯,面无表情饮了一口。 木青辉赶紧打了个哈哈,笑道:“七毒门这位小弟子倒也另辟蹊径。好了,时辰也快到了,不如再再看看别人。” 众人的目光落到最后那位黎青身上,看着看着,神色却都有点诧异。 半晌,终于有人低声道:“……这手脚可真有点儿慢。” 因为前两场表现优秀,这个考生也足够引人关注,可是现在看去,这人正低着头,无比专注地在剥离那个小气机符,手法和木嘉荣类似,可进展却极缓慢。 “过于小心了点。不过也是对的,只要熬到时辰到了,就是稳赢。”下首的一位药师点评道。 “没错,没必要争这个快慢,虽然不够惊艳,却是致胜之道。” 只是易白衣和木安阳两个人的神色却有点古怪,木青辉的表情也有点疑惑似的。 易白衣喃喃道:“他这只蛊雕的气机符为什么这么靠下?我种入时,明明都是放在同一个位置的。” 木安阳沉默半晌,忽然道:“假如下面有什么更加需要气血,就会吸引它往下面生长。” 木青晖忽然一怔,瞬间也醒悟了过来。 几个人都是举世闻名的大医修,见识远超旁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隐约有了猜测,易白衣更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忽然站起了身,匆匆伸手召来了自己的本命剑,凌空御剑,竟然径直向着下面的考场飞去! 第21章 是你 木安阳怔了怔,也赶紧御剑而追。 这一下,举座皆惊,七毒门的女掌门长身而起,宁程和十几位宗师不明所以,也都纷纷跟随了过去。 空中瞬间划过无数光芒,从观礼台上,竟是先后飞过来无数长辈宾客。 下面的年轻弟子炸了锅,一个劲地往前面挤:“怎么回事?” 梧桐树下,眼见着自家师尊都御剑飞入了考场内,宁夺和商朗互相看了一眼,也赶紧都站起身来。 …… 一个时辰已到,钟声长鸣。 面前蛊雕还活着的考生,全都喜不自胜,飞快地停下了手,而更多的蛊雕却都已经死亡,有的是死于考生刀下,有的死于生机符不慎被引爆,有的则没撑过流血不止。 整个场上,只有一个人没有闻钟而停,依旧在专心致志地进行着手中的动作。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7节 商朗站在远处,不敢挤到长辈们身边,踮着脚尖往那边看:“宁师弟,你看好的那个黎青,在做什么啊?不是已经通过考核了吗?” 宁夺静静地望着众人中心的那个背影,眼中似有星光浮动,半晌缓缓道:“或许他在意的,并不是比赛输赢。” 商朗困惑地“啊”了一声:“那、那到底在意什么?” 旁边,一个尖锐的声音忽然大声叫道:“考校有考校的规矩,时辰已经到了,就该停手,在这里故作什么玄虚?” 正是木嘉荣身后的那个瘦高师兄,见所有人目光都被元清杭吸引,心里早已妒恨不已。 他随手抽出手中剑,一步冲上,凌空斩了过去:“看我替师长们教训教训你!” 他自然不敢真的斩杀别家弟子,剑招是冲着元清杭面前的蛊雕刺去,可身子刚刚一动,一道剑意却宛如天外飞虹,带着隐约炙热,却又杀意冰冷,忽然裹住了他的全身。 “扰乱考场秩序者,死。”一道肃穆清越的声音在他身后冷冷响起,虽然并不大,却能叫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刺杀考生者,更杀无赦。” 众人都在聚精会神看元清杭,扭头一看,全都吓了一跳。 站在那人身后一剑制敌,俊美肃穆、白衣胜雪的,不是苍穹派杰出弟子宁夺是谁? 离得稍近一点的人更是慌忙往后散去,只是站在附近,就能感到遍体生寒,汗毛倒立。 那浩大剑意,仿佛在细细切着人的肌肤一般! 神农谷那人浑身打颤,急叫:“宁小仙君,你干什么?” 宁夺声音清朗悦耳,却也冰冷无情:“苍穹派主持大比,秩序维护由本派负责。职责所在,不敢有负。” “我我……我错了!”那人慌忙抛下手里的剑,可是身后的剑意却并没退去,他只好颤声向木安阳叫:“师父……” 木安阳扭过头,不快地冷哼了一声:“自己不懂规矩,被主人家教训,还有脸叫?” 宁程转过了头,向宁夺微微蹙眉:“放下。” 宁夺这才缓缓收剑,俊目低垂,退了一步。 散布在周围的剑气骤然撤去,不少剑宗前辈全都暗暗心惊。 不是金丹初期的年轻弟子吗,怎么这剑锋剑气、这威压灵力,竟似接近了即将突破的临界? 苍穹派当年出了一个十几岁结丹的宁晚枫已经震惊天下,这一代,竟然又出了一个逆天的剑修奇才吗? 宁程歉然向木安阳摇了摇头:“我命他负责考场安全和秩序,他便太过紧张了些,木谷主莫怪。” 木安阳淡淡道:“无妨。苍穹派有这么能干的弟子,真是叫人羡慕得很。” 这边闹得剑意肆虐,而不远处的元清杭,却像是丝毫未被影响。 他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捏着一柄银刀,挑开了最后几根气机牵丝,一根根切断,接着小心催动着微弱灵气,封住了流血的线端。 到了现在,就算不懂医术的也都发现了不对。 这只蛊雕,身体里的气机符,不知为什么比旁人的小了许多,堪堪只有绿豆大小。 更小的体积、更加萎缩的牵机线,使得他的操作比别人困难了许多,可是更多眼尖的人又发现了另一件诡异的事。 这个气机符,连着的不仅仅是心脏,有一半的牵机丝密密麻麻的,伸向了下腹! 精细操作太久,元清杭的脸色已经微红,额头也有了点细密的汗珠,只有一双眸子,却更亮更专注,手也依旧沉稳。 他的身后早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有来自观礼台上的宗师们,有不明所以的年轻后辈,还有更多同场的考生们。 木嘉荣跟在木安阳身边,脸色有点发白,低低开口:“父亲,为什么会这样?他……他的蛊雕有别的病变么?” 木安阳扭头看了看他,沉声道:“你好好观看,再想一想。” 木嘉荣脸涨红了,紧紧抿住了一口白牙,眼中隐约羞愤。 一抬头,却正好对上旁边厉轻鸿的目光。 厉轻鸿盯着他,忽然用嘴型无声吐出两个字:“蠢货。” 众人都在凝神观看元清杭的动作,没人注意到他的细微口型,只有木嘉荣一个人看个正着。 他素来备受娇宠,说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也不为过,哪里受过这种毫无由来的恶意,可毕竟家教良好,又惊又气之下,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击。 偏偏场上一片安静,又不好发作。仓促之间,气得眼睛都红了。 众人的注视中,无人打扰叫停,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元清杭手中的小镊子伸进血泊,轻轻捏住了那个小东西。 “叮咚”一下金玉之声,一颗和绿豆差不多大小的暗金色气机符落在了一边的白瓷托盘上,带着斑斑血迹。 可他并没和别的考生一样停下。 他拿起了一根银针,在尾部穿上了一根极细的羊肠线,严密地缝上了那只蛊雕的胸腔,再掏出一粒小药丸,喂在它嘴里。 旁边懂行的药宗弟子们都是一惊:这药丸异香扑鼻,华光暗动,价值绝对不菲,只怕还远远超过了木嘉荣给蛊雕用的止血粉。 只是早已通过了比赛,又何必给一个将死的畜生用这么好的药物呢? 药到神提,昏迷中的蛊雕抽动了一下,乌黑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目光掠过眼前围观的人,它眼中忽然异光大盛,带了无穷愤怒和惊恐,四蹄微颤,像是想要尽一切力量逃走。 元清杭手疾眼快,伸手轻轻覆上了它的身体,温和的灵力春风细雨般注入伤口:“别怕,不会伤害你的。” 顿了顿,他指尖轻轻点向那蛊雕的小腹,声音低沉且温柔:“我保证,它也会平平安安。” 那只蛊雕在他的安抚下,终于平静了点,目光里的愤怒慢慢散去,变成了哀伤和痛苦。 众目睽睽之下,它眼中竟然慢慢渗出了两滴晶莹的泪水,落了下来,滴落在丑陋的身体上。 元清杭伸手将它四肢的锁链除去,掌心不断输出灵力,轻轻梳理着它的伤口,那只蛊雕越来越放松,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两只后蹄爪却死死护在了自己腹部。 易白衣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喃喃低语:“造孽啊……是我造孽。” 旁边的木嘉荣忽然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原来如此!” 商朗站在他身后,听着他打哑谜,只急得心痒难耐:“木小公子,到底什么事呀!你见识渊博,快点说说。” 众人也都早已好奇满满,又不敢询问师长们,这都竖起了耳朵,紧紧盯着木嘉荣。 木嘉荣脸色奇差,半晌才喃喃道:“是了……所以这只蛊雕的气机符被吸引去了下面,因为下面有东西更加需要气血供养。” 商朗抓耳挠腮:“下面到底有什么!” 宁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简短道:“胎儿。” 商朗蓦然张大了嘴:“哇!……哦!” 就算是不懂医的,此刻也都终于明白了过来。 这只蛊雕,怀了身孕! 一旦体内孕育了生命,自然只恨不得将所有精血都供给胎儿,所以这个气机符才会萎缩得这么小,而且牵机丝更是扎根到下腹,深深长到了子宫里! 别人只需要将气机符剥离心脏,而这位七毒门的小弟子,则需要同时剥离开心脏和子宫,牵机丝也更细更脆弱,难度何啻于别人的几倍。 旁边的厉轻鸿快步踏上,奉上了一条丝帕,柔声道:“师兄辛苦。” 元清杭伸手接过,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才终于发现了身后的异样。 呦呵,这是什么大型手术观摩现场? 人群拥挤,他目光略略一扫,便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宁夺,忽然展颜一笑,神采飞扬地向他扬了扬眉。 他戴着面具,本来显得相貌平平,可这一笑之下,不少年轻女修却都不由自主心里微微一动:这一双眼睛,笑起来竟然灿若朝阳,亮如晨星。 宁夺长身而立,目光迎着他,似乎有片刻怔忪,半晌才微微垂下眼帘,没有回应,脸上也没有什么神情。 易白衣拨开众人,手指覆上蛊雕的脖颈动脉,片刻后松开,脸色惨白,喃喃道:“……已经三个月了。我在两个月前种下气机符,竟没有发现它已有身孕。” 百草峰峰主笑道:“一只恶畜而已,又不像别的灵兽一样能被收服豢养,一旦被抓,不是鱼死网破,就是绝食而亡,有身孕又怎样?还不是同样生下一只小恶畜。” 元清杭瞥了他一眼,道:“习惯山野生活罢了,不接受豢养就是恶畜吗?” 百草峰峰主被他这么一个小辈当面顶撞,把脸一板:“这恶畜非但没有灵智,更喜欢杀戮捕猎,本性凶残恶毒,死便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 元清杭诧异地看着他:“凶残没错,说是恶毒倒也不必吧。” 旁边一名药宗宗师皱眉道:“怎么,你要帮这畜生说话不成?” 元清杭道:“既然都知道它们没有灵智,那又何来恶毒之说。狮虎搏兔,野兔食草,人吃兔子,都是为了生存,谁都不比谁凶残,也不比谁善良。” 那宗师不快地拂了拂袖子:“奇谈怪论!人族当然比这些畜生高贵,要不然为什么人族可以御兽驱灵?” 元清杭摇摇头:“这是比谁的拳头硬,并不是比谁尊贵。” 他虽然少年身量,相貌也普通,可是站在那里气定神闲,对着几位长辈宗师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怯场惧意,场上的众人看了,心中都有点异样。 百草峰峰主心中生怒:“能被修仙人士驱使,才是天大的福分,所以说这种异兽灵智不开呢!” 元清杭淡淡一笑:“若为自由故,生命皆可抛。人是如此,有的畜生也一样。” 不远处静静凝视着他的宁夺,听了这一句,却身子一震,整个人像是被定身符死死钉在了原地一样。 他忽然踏上几步,原本平静如神湖的眼中,也光芒变幻,不知是惊是急,是喜是悲。 第22章 激辩 有人心中暗暗折服,也有人大大地看不顺眼,忽然,就听一个声音尖锐响起:“有孕又怎样?这本就与考题无关。这般大出风头,是要显得自己医术精湛还是宅心仁厚?” 正是一位被淘汰的百草峰弟子。 他在前两场中成绩颇好,却在这最后一场里失手弄死了蛊雕,正在懊恼,看到元清杭这般被人瞩目,心里不由得莫名嫉恨。 厉红绫嘿嘿冷笑:“医术精湛要数我们家黎红,宅心仁厚要数我们家黎青,不管怎么样,没有别人的份就是了。” 神农谷的一个弟子终于忍不住,出声反驳:“明明我们木小公子才是第一个完成的,旁人哪里来的脸说三道四。” 厉红绫寸步不让:“考校又不是以快慢为标准,依我说,既然是比救治,不如比哪只蛊雕能活更久。” 在场的人瞥了瞥厉轻鸿案上那只四肢尽断、脑浆被毁的蛊雕,不约而同心里一阵恶寒:这样半死不活的,那可真是谁也没这一只能苟得久。 易白衣此刻终于回过神来,沉声道:“都不用争了,最后一场本就没有名次之分。” 有人小声嘀咕:“三场综合排名还是有大奖的。” 十二年一次的药宗大比怎么可能没有彩头,各家医修世家均有合力资助,第一名的终极大奖,自然是价值不菲的珍贵药材丹丸。 历届大比上,第一名往往一骑绝尘,大奖归属也毫无悬念,今天这个结果,可就棘手了些。 木嘉荣低垂着头,他从小养尊处优、心高气傲,这次更是冲着一鸣惊人而来,谁能想到却隐隐被人压着,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委屈和不甘,一时没绷住,眼圈儿竟然红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8节 木安阳看儿子神色郁郁,心中不由软了几分,怜惜地抚了抚他的头顶:“第二场用毒非你强项,这一场你也表现出色,无论怎样,都不用介怀。” 旁边百草峰峰主笑着道:“虽然难分伯仲,可依我瞧呢,木小公子纯良心善,不屑用阴毒手段,这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更是一等的好本事。” 反正前几名也没有他们百草峰的份,倒不如送个人情给神农谷,这七毒门家小业薄的,哪里值得偏帮。 木安阳却没有附和,看了一眼厉轻鸿,和声道:“倒也没有高下之分。循规蹈矩也好,另辟蹊径也罢,都是各有道理。” 厉红绫隔着面纱,在身后死死盯着他,听到他为厉轻鸿说话,不知怎么,脸上竟微微扭曲了一下。 厉轻鸿瞥了瞥他娘,又看了一眼父慈子孝的木家父子,忽然微微一笑:“木小公子也不必谦虚。第二场论到阴毒,你只是输给了我一个,却胜过了场上那么多人呢。” 在座的人全都一个愣神。 这话说的,既点出了木家小公子只是第二,又暗示他也擅长用毒,直接反驳了说他“纯良心善”,好一句不吐狠话,却杀人诛心。 木安阳原本对他甚是和气,此刻脸色终于一沉,冷冷看向他:“放肆!尊长说话,哪有你们小辈插嘴的份?” 厉轻鸿却不吃他这一套,神色无辜:“我本就是在安慰令郎,哪有插嘴长辈?” 旁边,商朗看得目瞪口呆,悄悄碰了一下宁夺:“怎么回事?药宗门派私下里这么剑拔弩张的么?” 宁夺尚未说话,旁边的宇文离笑着低语:“又或许只是这两家如此。” 他心思细腻,观察入微,早已经发现这七毒门上下只对神农谷敌意甚浓,只是却不知为了什么。 众人言语纷乱,可是易白衣却神情愣怔,竟似有点魂不守舍。 忽然,他一步踏前,冲着元清杭深深施了一个平辈大礼! “小兄弟,这场考校虽然不分名次,可在老朽心里,你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更是老朽的恩人。” 四周猛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愕然地望着场中。 什么情况? 易白衣给一个无名晚辈行礼,还说对方是他的恩人? 易白衣是谁? 那可是举世皆认的医修第一人,虽然是一介散修,医术却出神入化,已趋化境,就算是神农谷谷主和百草峰峰主,也绝对要甘拜下风,敬重对待的! 易白衣脸色惨白:“老朽一生医人无数,救活过万千性命。虽然杀过无数生灵用来炮制药材,可也是为了救人,向来都觉得问心无愧。” 他眼中有着无尽的悔恨:“可无论如何,不杀有孕的生灵,这是老朽身为医者的一生戒律。今日若不是小兄弟一片仁心,坚持救下它,老朽已破了戒,以后也必然夜夜噩梦,难逃心魔。” 旁边不少医修都悚然心惊,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无论是剑修还是医修,最后也还是要不断增加修为,冲击更高境界。 假如有任何绕不过去的心魔,在突破境界时,就容易在最后关头趁虚而入,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殒身丧命。 从这一点说,这个年轻人今日救了这蛊雕一命,何尝不是也救了易白衣一命! 元清杭急忙向他还了一礼:“易老无需自责。在这么多只蛊雕体内同时植入气机符,已经是耗神耗力。偶有不察,实在不算什么。” 易白衣却依旧魂不守舍,惨然道:“作孽啊……老朽自觉问心无愧,可是又怎么知道,以往到底有没有犯下这样的无心过错?” 他目光发直,怔怔看着元清杭:“小兄弟你刚刚说,狮虎搏兔,人族食肉,都是天性。那么老朽又为何如此傲慢,毫无愧意地杀害这么多生灵,只为了救人族性命呢?……” 旁边不少人都心里暗暗摇头:这老头儿被这年轻人一通胡说,竟是绕得糊涂了。 医者就地取材,无论用什么灵植,杀什么异兽,本来就是天经地义,若是纠结这种对错,那世间的医者岂不是全都该立刻放下银刀,诚心忏悔? 元清杭一怔,沉思了片刻,没有立即说话。 场内有阵奇怪的沉默。 这少年在第一轮中逆风翻盘,最后一轮中又举止惊人,就算觉得他坚持救治并无必要,可大多数人心里,也不免隐约觉得,这少年虽然迂腐,可似乎比场上的任何一个考生,都当得起一个真正的医者。 莫名其妙地,很多人都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不远处,宁夺更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目光看向了他藏在衣袖下的手腕,似乎想要透过一般。 “易老,有句老话,您一定听过。”元清杭望着易白衣那痛苦的眼神,和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易白衣茫然道:“自然听过。” 元清杭微微一笑:“这句话,当然不是说天地不够仁慈,把世间万物看成低等的祭祀贡品。” 场上的诸多宗师们默默不语,暗暗点头。 “这句话其实是说,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不认为什么种族更加高贵,也不认为什么种族更加低贱。” 易白衣更加混乱,喃喃道:“是啊……万物自有其道,那我为什么要逆天改命,害死那么多生命?” 元清杭眼神晶亮:“当然不是。这一句背后的意思还有一层,那就是天地只会顺其自然,坐视不管。所有的种族为了自己的生存,无论做出什么行为,都也同样天经地义,无需自责悔恨。” 他指了指台上昏睡的蛊雕:“生而为母,它会为了养育胎儿,用尽全力捕猎杀戮。而一个人族,假如为了活命,捕杀它和它的胎儿进食,那也同样不算过错。” 易白衣眼中浮起血丝,忽然砰砰捶着自己的头:“可我并不是为了活命才迫不得已杀它。这场上的累累无辜生命,都是我一手害死的!” 场上不少人看着他状若癫狂,心里都是一惊。 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片刻之间,这心魔竟然已经种在了易白衣心中,想要拔除,又谈何容易? 元清杭沉吟半晌,目光略过众人,郑重道:“晚辈有一事不明,想与诸位药宗的前辈探讨一下。” 木安阳点点头:“但说无妨。” 场上的人无不好奇,就连剑宗和术宗的年轻弟子们也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元清杭想了想:“我们医者,治病救人大多数是独自完成,靠的是平生经验,也靠师门独家传承,对吗?” 百草峰峰主捻着胡须:“那是自然。” “可对一个医者来说,一生中见到的病例也不过百千。”元清杭诚恳道,“无论哪个药方才对这个病人最有效,医治手段是否是最佳,其实都难以对比。” 木安阳颔首:“名医自然见识广一些,家族传承的验方也更多。” 元清杭微微一笑:“可单打独斗,终究难免误判。” 厉红绫冷笑道:“那有什么办法?难道还指望各家能无私奉出独家药方,在一起取长补短吗?” 元清杭摇了摇头:“办法或许有的。假若——我是说假若,有惊天修为的仙人,找到了一种异族生灵,例如某种白色小灵鼠,极为适合用来试验药性,于是这位仙人就带着身边弟子,拿它来喂毒试药,从而研究最好的药物、和最佳的医治方案,诸位觉得此举是否妥当?” 场上的绝大多数医修互相看了看,都纷纷道:“这有什么?我们谁家都豢养过这样的灵兽用来试药的。” 元清杭又缓缓道:“那么假设这位仙人觉得这种灵鼠很是好用,于是囚禁了母鼠,大量繁育?” 他缓缓道:“养育出数以万亿的小鼠,同时收了无数弟子,指挥着这些弟子将这些小鼠囚禁笼中,不见天日,有的拿来解剖观察,有的拿来喂毒试药,以至于杀生无数、尸骨如山呢?” 众人都是一怔,不少人想了想那小鼠尸山血海的模样,心里都是一寒。 终于有人讪讪道:“我们所用的,不外是几十几百,哪里有千千万万?” “就是,你说的这种简直是邪术,杀戮太重,名门药宗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甚至有人心里忽然大骇,目光不由自主往厉红绫身边望去。 难道这小弟子说的,是真有其事,七毒门中就有这种秘密的邪术不成? 易白衣茫然道:“这……这当然有悖常伦,天理不容。” 元清杭摇了摇头:“倒也未必。又假如,这仙人和他的弟子们并无任何私心,所图只为兢兢业业、医病救人,也因此改良了千万的验方,琢磨出无数医病的手段,最终救活了无数人命,阻止了天下苍生的生老病死、妻离子散呢?……” 易白衣怔怔看着他,眼中忽然慢慢有了光亮。 元清杭抬头看了看众人,迎上远处宁夺深深凝视着他的目光,灿然一笑。 “世间万物,各自有自己的命数,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本就是天地间最大的道理。” 他的声音宛如清泉,带着叫人信服的安抚:“易老,晚辈只是觉得,生而为人,便注定只能为人族的福祉操劳,为同类的疾病痛苦感到忧伤。” 场上一片寂静,仙山上的清风穿越了千里,带来丝丝水汽云霞,拂过登云台上碧绿荫荫的梧桐树,也拂过场上人的耳边。 就像是这貌不惊人的小弟子接下来的话一样,宛如清风拂过山岗,温柔悦耳:“天地不仁,才是大仁;医者无情,才是有情。不是吗?” …… 长久的一片静默后,易白衣终于缓缓道:“最终的大奖,老夫斗胆做个主吧。黎青小兄弟医术精湛、宅心仁厚,应得第一。木小公子和七毒门黎红并列第二,不分伯仲。诸位有异议吗?” 好半天,才有一个神农谷的弟子硬着头皮道:“恰好他那只蛊雕有孕而已,怎么就能算他得胜?要我说,换了别人遇上,也一样能成功剥离吧?” 易白衣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医修大比,比的是医术,也更比仁心。在座这么多参赛弟子,谁敢站出来说一声,假如遇到这只蛊雕,也会同样不计代价、不较成败地全力救治,那就可以参加复议。” 所有考生都眼神闪躲,没人敢厚着脸皮上来说话。 厉轻鸿却立刻开口:“啊,我的本事差师兄太远,我肯定做不到。” 商朗就在他对面,瞧着众人焦点都在黎青身上,不由得心里莫名同情,连忙热情叫道:“千万别这么说,你也已经很厉害啦!” 厉轻鸿抬头,极快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回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看向了木嘉荣。 若是他说一声自己也会如此,那这大奖到底要怎么算? 众目睽睽之下,木嘉荣傲气矜持的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半晌后,他咬牙道:“我自然也能成功剥离病灶,可……可也不会给它用这样珍贵的安胎药。论到仁心,我自愧不如的。” 四周一片哄哄的议论小声响起来。 有人暗暗摇头,惋惜他明显就是少年心性、不擅撒谎;也有人心里大生好感,觉得不管怎样,这样才当得上一声赤诚坦荡,名门风范。 药宗一日大比,至此结束。 易白衣坚持做主,旁人也再无异议,除了筛选了二十五人为优胜者外,唯一的奖励,最终花落七毒门弟子黎青。 大奖乃是三颗极为珍贵的续命药,名叫“九珍聚魂丹”,可以肉白骨、吊生魂,只要不是真的完全生机溃散,服用一颗,基本上都能救回命来。 这丹药的药方倒不神秘,可是所需配料却样样珍贵难寻,各药宗门派单靠一家之力,绝难收集完全,往往靠着互相置换,才能千辛万苦凑出一份的剂量。 这一次的三颗九珍聚魂丹,是委托了易白衣炼制而成,所需原料也是各家药宗捐赠凑齐,其中就数神农谷所出最多。 可也正因为如此,神农谷也最是哑巴吃暗亏,有苦说不出。 本以为这些珍贵药材就算拿出去了,最终也一定是由木嘉荣再拿回来,谁能想到凭空跑出个七毒门,杀出个天赋异禀、运气又贼好的小弟子来! 宁程向着身后微微颔首:“呈上来。” 宁夺面色平静,掏出储物袋,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玉瓶,里面正是提前放在苍穹派保管的“九珍聚魂丹”。 他快步上前,轻轻奉到了元清杭面前:“大比奖励。” 元清杭没有接,他的目光落在了对面少年的身上,忽然像是活见了鬼,甚至往后骤然退了一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9节 他死死盯着宁夺衣摆上绣着的苍云赤霞纹,要命了,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昨夜匆匆一见,又加上心中惊喜,黑夜中根本没仔细看这人的衣饰,今天遥遥望去,他也是坐在一堆白衣飘飘的仙家子弟中。 就算是进了场内,他也站在一群长辈们背后,哪里看得清他身上的衣饰图案! 宁夺凝视着他骤然变色的脸,缓缓再次伸手。 那手纤长清瘦,却因为长期握剑而有力沉稳,衬着那细颈白玉瓶,格外优雅,伸到了元清杭面前:“请。” 商朗诧异地歪着头,看着他们。 奇怪,这两个人的神情,怎么这么古怪? 元清杭深吸了口气,像是被火烫了似的,一把抢过玉瓶,然后凑近了商朗,低声讪笑:“啊哈,敢问小仙君,你姓甚名谁啊?” 商朗一挺胸,道:“我乃是苍穹派宁仙尊门下,我叫商朗。” 元清杭一动不动,死死盯了他一眼,神色古怪。 怪不得觉得面熟,这可不就是小时候被自己弄了一脸鼻血的小公子嘛! 他又飞快地冲着宁夺一瞥:“那……他叫什么呀?” 商朗热情又大声:“这位是我的二师弟,名叫宁夺,剑术修为大大厉害,名声在外的哦!” 元清杭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目光发直,半晌转身向着易白衣飞快施礼:“多谢前辈抬爱,晚辈有点儿累,容我先行退下。” 忽然看见身边那只蛊雕,他赶紧又道:“我能带走它吧?” 见易白衣点头,他一把抱起那只巨大的蛊雕,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一个急纵,竟然一溜烟冲出了人群,瞬间没了身影。 仿佛害怕身后有人追他一样。 …… 厉轻鸿推开雅舍的门,看着正在床上无声打滚的元清杭。 旁边的角落里,拿被褥做了个小窝,那只丑陋的蛊雕正安静地躺在里面,胸口敷上了新药,呼吸平稳,庞大的身体占据了整个角落。 厉轻鸿手中拎着个食盒,在桌前坐下:“快吃饭吧,今天劳累了一天。” 元清杭无精打采地下了床,把食盒里的烧鸡拿起来,跑到蛊雕面前,摸了摸它的脑袋。 蛊雕慢慢睁开眼,眼中的戾气凶狠已经退去了,虚弱地张开嘴,开始啃咬那只喷香的烧鸡。 厉轻鸿皱了皱眉,嫌弃无比:“少主哥哥想怎么办,难道真的养到它生产?” 元清杭摸了摸蛊雕光溜溜的肉翼,顺带着输了点灵力进去:“既然遇上了,总不能不管。养就养嘛。”仟韆仦哾 蛊雕孕期也就是四个月,前三个月不太显怀,到了接下来的这最后一个月,胎儿才会生长迅猛。 万刃冢打开之日在一个月后,正好可以等它生下个小小雕,再把它们母子一起放了。 房门忽然被敲响了,开门一看,竟是先前报名时遇见的那几个熟人,一共三个少年,还有那位长相甜美的酒窝少女。 一进门,几个人就亲近地团团围住了元清杭:“黎青小兄弟,我们是海青门的,师尊命我们前来道谢。” 那酒窝少女容貌姣好,脱下了刚才沾了血污的衣服,换了身鹅黄色春衫,发间别无饰物,只有一朵小小的重瓣芍药,更显娇俏。 她落落大方向元清杭行了一个礼:“我叫常媛儿,方才若不是小仙君仗义出手,说不定我的命也没了半条啦。” 元清杭这才想起来,连忙笑道:“举手之劳,常姑娘不用客气。” “要客气的要客气的。”少年中领头的那个忙不迭地道,“小师妹可是师尊的独生女,你救了她,我们全门上下都感激不尽呢。”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檀木匣子:“这点小小薄礼,务必请小仙君收下。” 匣子打开,里面金光灿灿,瞬间映亮了屋子,竟是装满了淡金色的海水金珠,总有数十颗之多。 元清杭一笑:“太贵重了吧,真的是随手而已,也就是离得近些。” 常媛儿吐了吐舌头:“旁边那么多人,也没见别人帮我。” 那位年长些的少年道:“也没什么贵重,我们门派靠近海边,这些东西见得多。” 他嘴里谦虚,神色却有点骄傲。 金色珍珠本就稀罕,磨成粉末更是珍贵药材,这些淡色金珠虽然颜色不够浓郁,可大小相同、圆度浑圆,能凑出来这么大小一致的几十颗,已实属难得。 他又道:“黎兄弟就别推辞了,我们师尊说,送这些谢礼呢,也有点别的请求。” 厉轻鸿警惕地一抬头:“你们想干什么?” 那少年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们小师妹是本门唯一晋级的,虽然拿到了一个万刃冢的名额,可毕竟身单力薄。” 他诚恳地道:“听说万刃冢里凶险万分,到时候黎兄弟和我们小师妹一同进去,若是肯稍微照拂一点儿,那就太感激不尽了。” 元清杭还没回答,厉轻鸿已经嗤笑了一声。 “不是我说,贵门派送这点儿,若说是谢礼,也就罢了。若是想请我师兄出手帮忙呢,那就有点儿寒碜。” 他俊美脸上微带讥讽,袖子一抖,噼里啪啦扔了数十颗珍珠出来。 粒粒色若浓金,华光耀眼,足足有大拇指肚大小,不知道比桌上那些贵重了多少! 元清杭慌忙手腕一划,一股灵力旋转如风,将桌上大大小小的金珠全都收在了掌中。 “行啦,礼物我收下了,还请几位回去转告贵门师长,万刃冢中,我会和常姑娘同进同出,互相照顾的。” 把几个脸色尴尬的长青门弟子恭送出门,他扭头,无奈地冲着厉轻鸿叫:“好好的,得罪人做什么?” 厉轻鸿满脸轻蔑:“这群人好不要脸。谁缺那点儿不值钱的东西?巴巴地送来,原来是想请少主哥哥做他们家保镖。” 元清杭头疼万分:“干什么说得这么难听,人家不过想找个同行的伴儿嘛。” 厉轻鸿目光闪烁,忽然道:“少主哥哥喜欢那个女人?” 元清杭大惊失色:“别胡说!头次见面的小姑娘,什么喜欢不喜欢。” 厉轻鸿不作声了,独自在桌边坐下,慢悠悠吃着剩下的饭菜,忽然又道:“少主哥哥刚才在场上……也认出了那个小药童吗?” 第23章 抢分 元清杭猛地一滞,小心翼翼看着他:“你……你也认出来了?” 厉轻鸿哼了哼:“本来没认出来的,可看少主哥哥这样子,还有什么猜不到?” 想了想,又嫌弃地道:“那人和小时候根本没两样,话少,又爱沉着个脸。” 元清杭心不在焉地扒了几口饭:“是啊,还是那样。” 可木小七明明是一个路人配角呀! 自从木小七走后,他在魔宗也没遇到过任何叫宁夺的人,系统除了偶然出现过几次,这些年几乎悄无声息。 既然真正的主角没见到,那么这应该就是一个被系统遗忘的世界,他还以为自己就能偏安一隅,自由自在地活着呢。 可怎么到头来,木小七又变成了宁夺呢? 假如他果然就是宁夺,那么幼时强喂男主毒药的事就真的发生过,那原著里的其他情节呢?也一样逃不开吗?! 厉轻鸿眼神闪动,试探地看着他:“少主哥哥以前……不是很喜欢那个小药童?” 元清杭重重叹气:“总之完全不想看到他。” 厉轻鸿眼睛一亮:“这样吗?那再好不过了,我今晚去毒死他。” 元清杭差点被一口汤呛住:“好了,你可别闹!” 昨天要毒死木家小公子,今天又要毒死男主角,这是一个行走的人形毒药喷射器吗? 他严肃地瞪了厉轻鸿一眼:“我先说好,那个人很厉害的,又运气齐天,你可千万别去招惹。” 那可是原著里“应悔光动惊五洲,霹雳裂金破千城”的宁夺,是这个世界里绝对的主角,他和厉轻鸿这种反派宵小,非要凑上去以卵击石,最后能有啥好下场? 厉轻鸿酸溜溜地哼了一声:“你就是舍不得我杀他。” 元清杭没心反驳他,困惑道:“哎,你说木小七怎么就变成了苍穹派弟子了呢?” “那有什么,他天资好,被剑宗的人发现,要了去重新拜师呗。” 元清杭怔怔“哦”了一声。 这么简单的事,偏偏他就是想不到。 “鸿弟,你说我们今晚收拾行李,偷偷跑路,好不好?”他忽然眼神发亮,“反正也搞到了三颗好药,不虚此行了嘛!” 厉轻鸿一呆:“我娘会骂你的。” 元清杭的脸垮了下来。 对哦,明天还要参加术宗大比。 术宗的奖励只怕更加丰厚,要是临阵脱逃,姬半夏回去也得骂死他。 厉轻鸿狐疑地看着他:“少主哥哥到底怕什么呀?只要魔宗的身份不暴露,那个人又不可能认出你来。” 元清杭叹了口气:“总之你不懂的。” 忽然想到一事,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玉瓶:“好东西分你一颗。” 厉轻鸿一怔,抬头看着他,眼中光芒一闪:“少主哥哥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我吗?” 元清杭浑不在意:“行走在外,万一遇到点儿事,这个用来防意外嘛。” 厉轻鸿却没有接。 “我会一直跟在少主哥哥身边的,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有你来救我,我拿着做什么?” 元清杭不由分说,倒出一颗塞给他:“那万一将来我也出事呢?又或者你也有其他重要的人要救。” 厉轻鸿眼中波光潋滟,半晌低垂下眼睫,低声道:“好。” 还没说几句,房门竟然又响了。 这次进来的,是隔壁雅舍住的两个药宗门派,不知是约好了,还是恰好遇到,来的都是年轻一辈弟子,也都是说奉了师长之命,前来拜访云云。 这次七毒门在大比中一下子出了两个年轻天才,不仅一举拿下了魁首,就连厉轻鸿也和神农谷的木嘉荣不分上下,同样是医修,自然不少门派纷纷心思浮动。 这两家刚走,没过片刻,竟又来了两批。 这一次,是一家来头不小的术宗,还有一家剑宗的人,和空手而来的两家药宗不同,竟都带了份不轻的礼。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0节 修仙路途漫漫,一生之中,谁都难免遇到什么受伤病痛,越是修炼到最后,突破时往往面临失败,走火入魔的、经脉毁坏的,普通医修很难救治,非得修为极高的医圣出手不可。 故此无论是哪个修仙门派,都会想方设法结交几位厉害的医修,突破时便等于是多了一层巨大的保障。 可像神农谷和百草峰这样的庞大家族,本身修仙等级就高,自己更有诸多挣钱的门路,寻常修士又哪里高攀得起。 今天一看到七毒门这一对师兄弟大放异彩,不少小门派都纷纷动了心思——不管怎样,现在套套交情,总是没坏处。 元清杭客气地寒暄了半天,礼物却统统退了回去。 无功不受禄,更何况厉红绫一向憎恶这些名门正派,若是收了,只怕她能直接拿了扔到水沟里去。 好不容易送走几拨人,忽然,门外又是一阵礼貌的敲门声。 元清杭头疼无比,再一开门,是两个衣冠严正的青衣男子,年纪都有三四十岁,见了元清杭,先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我们的师尊是易老,他老人家经过今日之事,忽有所感,开始闭关,有望冲击更高一级修为。” 元清杭一怔,旋即大喜:“那可是大好事,恭喜恭喜。” 其中一个青衣男子神色感激:“我们师尊本想今晚亲自前来,和黎小兄弟秉烛长谈,可是忽然入定在即,只有先差遣我们前来,送上些许薄礼,也算恭喜黎小兄弟今日夺魁。” 说完,两人拿出个储物袋,开始一件件往外掏东西。 “这是两盒千年雪参,每盒里面十支。这是两盒极品灵芝,均有百年之龄。这是深海龙涎香十两,这是天山红心雪莲十朵,这是高原九色灵鹿的鹿角十对……” 这一下,别说元清杭,就连厉轻鸿也轻轻吸了口冷气。 厉红绫身为魔宗左护法,手中极品药材不胜枚举,厉轻鸿从小跟在她身边,自然见过不少好东西。 可是易白衣这样一出手,全都是世间罕见的珍稀灵药,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送给了一个初见的晚辈? 元清杭正要推辞,那两名弟子诚恳道:“师尊吩咐说,若你坚决推辞,便是瞧他不起。他有心和你结为忘年之交,还想和你煮酒论道呢。” 元清杭终于不好再拒绝,笑着拱拱手:“那好,我就先收下。等尊师闭关结束,我再亲去易老的居所,带一壶好酒去,请教易老一些疑难问题。” 两位青衣弟子欢天喜地地拜了别,像是怕元清杭没地方收这些东西,就连那个储物袋也坚决留了下来。 厉轻鸿随手打开储物袋的袋口,“啧”了一声:“少主哥哥发财了,这个储物袋也是好东西。” 元清杭用灵力探查了一下,也吃了一惊。 储物袋整体加持了一个微型阵法,里面的空间足足有几间厢房那么大,内部更是布了一个充满灵气的防腐阵,保持存放珍贵药草长青不坏。 设计巧妙,造价不菲,一看就是姬半夏这种级别的阵法大师的手笔,市面上有价无市。 …… 第二天,术宗大比。 一大早,登云台下,绵延山谷青翠无边,山间白云如带,环绕其间。 一处山脉入口处,近千名术宗年轻弟子已经聚齐,准备依次进入。 此处山脉是苍穹派属地,原本山清水秀,灵气萦绕,绵延数十里。现在已由几家术宗的宗师联合布下封山大阵,在数天前,正式封闭。 此刻的灵山中,早已暗藏了大量阵法,阵法中又放了无数抓来的邪祟恶灵、滔天凶兽。 要想拿到大比的分数,首先得想办法闯阵破阵,每击杀里面的一只凶兽、一个邪祟,都有相应的积分计入名下。 和药宗不同,这场比试持续足足一日一夜,到了晚间,山林中的邪物更加凶残,往届的大比中,有不少考生撑不到夜里,就已经被迫捏碎求救符,提前退出。 元清杭和厉轻鸿双双出现的刹那,入口处一片骚动。 商朗和宁夺正站在山谷谷口,监督着外门弟子核点入场名册,一抬头,就看见这两人并肩站在面前,旁边的人都满脸惊愕。 宁夺白衣飘飘,抬头看见他们,身形微微一动,似乎要走过来。 元清杭心里暗暗叫苦,慌忙目不斜视,直挺挺绕过他,向着商朗热情招呼:“商公子好,一大早的就来值守,好辛苦啊!” 商朗一愣:“今儿没法观战,来的都是参赛者。你们又来干什么!” 旁边,宁夺顿住了脚步,瞥了元清杭一样,淡淡道:“他们也报了这一场的名。” 商朗震惊无比,看了看厉轻鸿纤弱的身影:“里面邪祟遍地的,你们两个细皮嫩肉的医修,还是别进去乱掺和了吧?” 厉轻鸿看了他一眼,眼睫低垂,似乎有点瑟缩:“我……我要陪着师兄的。” 宁夺手搭在剑鞘上,细细地看了厉轻鸿一眼,清冷目光更冷了些。 山谷边立着三五成群的术宗子弟,看见元清杭他们过来,有热情点的便叫起来:“是啊是啊,两位小兄弟,里面凶险得很,这是术宗的场子啊。” 元清杭目光躲闪,一直避着某人,却“唰”地打开白玉黑金扇,冲那边哈哈一笑:“闲着也是闲着,十二年一次,见见世面嘛。” 众人正要苦口婆心再劝,一边的斜坡上,有人却发出了一声冷哼。 元清杭眯着眼睛看去,正见七八个身着宝蓝色衣饰的青年,服饰华贵亮眼,腰带上全都悬着块品级极高的翡翠,灵力隐隐,正瞧着这边。 为首的一对男女相貌相似,都极为出色,男的神色倨傲,女的也同样冰雪姿容,脸上罩着一层淡淡的冷意。 青年男子望向元清杭:“里面可没有什么稀罕的灵药灵草,更没有像昨天一样绑着任人宰割的困兽。别说没人提醒你,稍有不慎,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元清杭眨眨眼:“啊……您哪位?” 那青年身后的同门勃然大怒:“你看不见我们腰上的翡翠玉牌?这是我们南术宗澹台家的少家主,澹台超!” 元清杭摇了摇扇子:“哦。” 说完了“哦”字,他便不再开口。 那几个人满心以为他听到澹台家的大名,起码也要客气寒暄几句,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半点表示,全都脸色通红。 那位冷傲少女眉头轻皱,向着澹台超低声道:“哥哥,走吧。” 一片静默中,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人群外,一棵参天古树下,一个白衣青年凤目长眉,斜斜入鬓,风度斯文俊雅,正是昨天在药宗比试时大出风头的宇文离。 见元清杭目光看来,他轻抖衣襟,缓步行到元清杭面前,温和开口:“两位小仙君如不嫌弃,可以和我们一同进去。万一遇到点什么,也可以互相照应一下。” 旁边的考生们一个个脸露羡慕:宇文离在年轻一辈中,术法修为算是一等的惊人,除了澹台超和他妹妹澹台芸以外,就数他有争夺术宗大比第一的潜力。 只要跟在他身边,不仅能保证安全,就连拣点积分也容易。 元清杭还没答话,他身边的厉轻鸿却已轻笑了一声。 他斜眼看了看宇文离:“和你们走在一起,遇到积分高的猎物,抢起来,那可难看得很吧。” 宇文离一怔,他身边的几位同门更是满眼错愕。 明明澹台家盛气凌人,他们宇文公子主动示好,这两个人怎么竟然软硬不吃。 随便一个阿猫阿狗,也敢说和他们宇文公子来争积分? 宇文离摇了摇头:“既然同行,又怎么会和两位小兄弟争抢。” 他沉吟一下,又道:“场内目标甚多,我年纪稍长,就多出一点力气。若有什么看得上的猎物,二位尽管取去。” 这话虽然隐约有傲然之意,可是依旧厚道大度,比起锋芒毕露的澹台家那对兄妹,可叫人舒服得多。 正在众人心里暗暗赞赏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压过了场上的窃窃私语,缓缓响起:“上了场,就各凭本事,各安天命吧。” 正是负责本场秩序的剑宗天才弟子,宁夺。 他站在众人对面的山谷入口处,一缕朝阳从他身后照射过来,背后山谷中云汽蒸腾,衬托着他颀长身形,俊美面容平静宛如雕像。 元清杭却像聋了一样,坚决不和他搭话,向宇文离还了一礼:“多谢兄台美意。不过既然是比赛,当然要全力以赴,没有叫人相让的道理。” 微风吹过,正巧有片树叶从上方飘落,他并未抬头,手指轻轻一弹,似乎有片薄薄的微光闪过,那片落叶悠然化为了两半,在他耳侧无声掠过。 所有人都没有在意,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眸子忽然一缩! 宁夺第一个抬起眸子,静静地看了地上的落叶一眼,剑鞘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蜂鸣。 不远处,澹台芸冷若冰雪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点困惑,似乎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宇文离则深深看了地上的残叶一眼,再抬头时,目光已经带了丝奇怪的戒备。 “黎小仙君好本事。既然如此,那就谷中见。” …… 宁夺望着空无一人的入口,身形笔直如松。 商朗抱着剑,和几位师兄弟一起坐在树下,那个开赌的小师弟宁小周笑嘻嘻地抱来一篮果子,殷勤地递给大家:“大师兄,你吃!三师兄,五师兄……” 一个长脸少年拿了一枚:“就是,吃点东西养精蓄锐,待会儿有人求救,我们才有力气赶去。” 苍穹派是东道主,场上的各种杂务自然都由他们负责。 像这场大比,现在众考生刚进去,尚未遇到大危险,按照常理,最快一两个时辰后,就一定有倒霉蛋遇上敌不过的邪祟,一旦捏碎求救符,他们这些苍穹派精挑细选的弟子,就得立刻赶去救援。 稍有耽误,说不定就会闹出人命。 商朗随手拿起一个大的,跳起来跑到宁夺身边:“给。” 宁夺抬手接住了果子,目光落在地上,盯着某处,一动不动。 商朗咔嚓咔嚓地咬着果子,纳罕地也往地上看:“师弟在看什么?” 宁夺缓缓道:“看那片叶子。” 商朗愣了一下,终于发现了那两片被破开的残叶:“……啊,是那个黎青划破的?” 宁夺目光幽沉:“是。” “那又怎么了?”商朗莫名其妙,“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断口整齐些?” 他忽然拔剑,随意挥向一片落叶,整整齐齐将其划成了七八片,无数残叶翩然落下,宛如群蝶飞舞。 旁边几个师弟们大声喝彩,嘻嘻哈哈地叫:“大师兄威武!大师兄好剑法!” 商朗得意扬扬收了剑:“好说好说,只比宁师弟差那么一点点。” 宁夺淡淡看他一眼:“他用的,不是剑。” 商朗一怔,呆了片刻,忽然俯下身,仔细观察了半晌,忽然跳了起来:“居然没用兵刃,也不是灵力切割!” …… 山谷之外,奇山险峰,阳光明媚,空气中带着山脉中的草木芳香,气息清甜。 可是一步踏进谷口,却像是忽然踏进了另外一重天。 平日里的鸟叫虫鸣,全都消失不见,林间山野里的勃勃生机,也像是被什么压制住了,到处一片冰冷潮湿。 宇文离掠在最前面,身后是十几位宇文家的弟子,快速向着山谷深处飞奔。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1节 进谷后有个小型传送阵,会将各位考生随机送到山谷边缘,越是边上,遇到危险的可能越小,可是能破阵猎杀的机会一样也少。 要想拿到高分,显然必须得向山谷深处进发。 一个人忽然悻悻道:“那个七毒门的小子,真是不识抬举,公子好心相邀,他们居然婉拒了。” 宇文离面无表情,忽然冷声道:“待会儿,万一遇到那两个人,先避开,不要起冲突。” 他身边的几个同门一愣:“公子是想结交他们吗?” 这种术宗控场的地方,只有别人避让他们的道理,哪有他们主动避让别人? 宇文离道:“只是不想两败俱伤。” 看着同门们全都满脸愕然的模样,他叹了一口气:“你们啊……没人注意到那人是怎么划开树叶的?” 众人摸不着头脑:“灵力做刀,或者用了匕首?” 宇文离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不。他用的是一道符。” 他身边的一个人惊呼:“怎么可能,哪有什么符篆的灵力波动这么小?” “就是啊,在这么多术宗的人面前用符篆,我们能感觉不到?” 宇文离疾驰在林间,声音淡淡的:“正因为他做得到,所以才可怕。” 众人忽然心头一寒。 宇文离的修为远超他们,假如他说是,那么就一定是。 一张声势浩大的符篆固然吓人,可叫人总能警惕防范 但如果一张举重若轻、宛如无物的符篆割到了咽喉,你还觉得只是一丝清风掠过,那才真正是可怕到极点! …… 距离他们掠过的一处树丛不远,元清杭望着他们远去,才慢悠悠从藏身处起了身。 厉轻鸿跟着站起来,不快地扒去头上的草叶:“躲他们做什么?要我说,他们走到哪我们就跟到哪儿,把他们的积分统统抢过来。” 元清杭摇了摇头:“那又何必,我带你单独打怪不好吗?” 厉轻鸿好像又高兴了点儿:“嗯,也好,我们自己玩儿。” 正说着,忽然旁边的灌木丛一动。 黑雾腾起,两道酷似人形的影子一先一后,带着浓浓的恶臭,闪电般向他们扑来! 元清杭背对着那东西,神色不变,扬手一道黄符打出去,那东西尖叫一声,身子抽搐,从空中跌落。 厉轻鸿同时出手,一支毒箭掷出去,将另一个黑影钉在地上。 他弯腰下去,看清了那东西,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一只死了几天、被驱灵术强行催成邪物的山魈,只是死后邪气入脑,整个尸体胀大了几圈,看上去体积颇大。 两人分别摘下死山魈颈上的计分珠,一起捏爆。 谁弄爆记分珠,这个邪物的分数就会记在谁头上,虽然东西小,可是也算是今天的第一次开张。 只见元清杭腰间挂着的积分玉牌闪了一下,一个小黑点浮现在了上面。 邪祟等级太低,是最低级的一分。 可是厉轻鸿腰间的计分玉牌却毫无反应。两人稍加思索,便猜到了端倪。 既然是术宗大比,那么用兵器或者毒药杀了猎物,就没有分数。只有像元清杭这样动用术宗的手段,才会被识别并且计算。 元清杭从怀里掏出一大堆符篆,递给他:“来,用这个。我出发前准备了好多。” 厉轻鸿却不接:“我已经拿到药宗名额了,进来只是陪少主哥哥玩玩,要积分做什么?接下来再遇到猎物,我弄个半死不活,少主哥哥你来最后一击。” 元清杭摇摇头:“不必这样投机取巧。” 厉轻鸿道:“你以为每家门派进来那么多人干什么?还不是集合门派之力,围剿到的积分都算到几个核心弟子身上。” 元清杭笑了笑:“那倒也正常。” 像是那两个最大的术宗世家,澹台家和宇文家,怕是更会将积分堆到家族内最优秀的弟子身上,好争夺那唯一的大奖。 厉轻鸿恨恨道:“凭什么他们可以,我们却要单打独斗?呸,要是能带魔宗的人进来,瞧我把这整座山都给掀翻了。” 元清杭静立在原地,闭目略略感受了一会儿,还是将那堆符篆硬塞到厉轻鸿怀里:“拿着吧,万一遇上凶险,别吝啬,使劲儿砸。” …… 再沿着树林向里面行了一两里路,沿途出现的邪物逐渐增多,凶兽体形也越来越大,两个人毫不费力地随手解决了,积分慢慢涨到了五十多。 前方是一个小山坡,树木忽然变矮,树叶颜色也成了墨绿,似乎要滴下浓黑的墨色。 元清杭忽然停住了脚步,厉轻鸿立刻也俯下身,两人刻意收敛气息,悄悄翻上了山坡。 从坡顶看下去,下面是一片浓郁的雾气,遮挡住了地形全貌,只听得见极细微的声音从雾气里传来。 有激烈的打斗,有微弱的惨呼,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 一个被圈住的小型迷阵,有人在里面! 第24章 破阵 “进去吗?”厉轻鸿低声问。 元清杭笑道:“去看看。看到不顺眼的就占点便宜,顺眼的就帮一把。” 他目光微凝,看向脚下的草地,几根隐约的符线正藏在草木间,稍微不注意,便会忽略。 他双手起印,几道灵力无声击在隐藏的阵眼上,面前的空气忽然微微波动,下一刻,元清杭和厉轻鸿一脚踏入闭合的阵中。 空气似乎变得黏稠,视线范围极小,只能看清前面一两丈远,在阵外听不清的打斗声和惨叫声却清晰起来,仿佛就在耳边。 元清杭手扣符篆,悄无声息往声音传来处掠去,很快,山势下降,前方露出了隐约的一片谷底。 非常标准的迷魂阵。 阵法中心,邪气已经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周围正不断有新的动物腐尸从地下冒出来。 谷底,一群身穿淡黄色衣衫的术宗弟子正在奋力鏖战。 外围是一圈年轻弟子,正在击杀四周的腐尸,地上已经堆了一片动物尸体的残肢。 而他们的中心,一个青年脸庞微方,眉目英气,手中长剑锋芒冷冽,正在对付阵中心的一只巨大凶兽。 那凶兽的整个脑袋和四肢早已经腐烂殆尽,只有躯干还保留着点血肉,已经死去多时,最近这几日才感受到吸引,从长眠的地下被唤醒催化。 厉轻鸿悄悄凑近元清杭耳边:“那个男的对付的腐尸兽,积分一定多。” 元清杭看了一会,小声道:“走吧,人家先来的。” 那个黄衫青年身上已经沾了点点新鲜人血,不是自己的,便是同门的,显然已经苦战了半天。 厉轻鸿皱眉:“这种事哪有先来后到,历届大比到了最后,都是要互相抢猎物的。” 元清杭笑道:“何必和这种小门派抢,我们去找别人搞不定的嘛。” 正说着,忽然之间,另一边,数声沉闷的风声穿透了浓雾。 数十只黑色大鸟呼啸飞来,羽翼闪着矿石般的冷光,当头的一只体积巨大,拖着冷蓝色尾翼,直奔那腐尸兽的面门。 须臾间,它的利爪抓住了兽尸的头皮,竟将它生生拖离了地面。 十几道宝蓝衣衫的身影同时凌空跃入战圈,为首的男子唰唰几剑,逼退了原先的黄衫青年。 一个女子容颜冷如冰雪,站在圈外,寒剑一划,瞬间引走了那只腐兽,剩下的一群黑色大鸟呼啸飞回,跟着她一起,凶猛撕咬。 那黄衫青年气得几欲吐血,咬牙恨叫:“澹台公子,你们这样过分了吧?” 对面的青年冷笑一声,神情傲然:“能者多得,这邪物是你们家养的吗?” 正是南澹台家的一对兄妹,澹台超和澹台芸。 黄衫青年身边有个年纪尚小的少女,脸色涨红:“若是一起发现的,当然谁有本事谁便抢,可是我们已经杀了半天,它明明就快被我们磨死了!” 澹台芸也不理她,素手一扬,一道符篆击中那腐兽的前胸,伸手便去摘它脖颈中的计分珠。 就在即将触碰到珠子的刹那,她眼前一花,一个麻衣身影翩然无声,落在了腐兽面前。 那身影快得不可思议,又灵巧得像是一只鸟,下一刻,一道灵符已经击中了腐兽脖颈中的珠子,爆出了一股极轻的青烟。 腐兽疯狂嘶吼一声,像是有极大的痛苦传遍全身,随着青烟散开,它的身体也忽然倒下,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骨架彻底散开。 计分珠砰然炸裂,那个忽然出现的少年身上,腰牌微微一闪,一个橙色的圆点浮现出来。 一击即中,两百积分点。 澹台芸僵住,冰雪般的俏脸上浮起微微错愕:“你……” 澹台超扭头看来,顿时又气又惊:“竖子尔敢!” 他口里呼啸一声,停在空中的十来只黑鸟眼睛忽然大亮,齐齐展翅,向元清杭俯冲下来。 利爪森森,眼见着任何一爪抓到身上,都必是重伤。 元清杭身形拔地而起,冲向鸟群,手中白玉黑金扇张开,数十道符篆迎面飞出,不偏不倚,尽中那些黑鸟的脖颈。 “滋滋”一阵脆响,鸟颈上的项圈全部断开,十几只黑鸟竟然一个倒栽葱,全部从空中急栽下来。 澹台家的弟子们齐齐惊呼,看向元清杭的目光充满惊骇。 澹台家族一向以驾兽术著称,这些巨鸟全都被下了血契,机关就在那个项圈之上,项圈被毁,束缚这些契约兽的倚仗可就没了。 这些巨鸟十几只一起出动,攻击力极强,便是寻常的金丹初期都能一战。可现在,竟然被这个少年一击全毁! 澹台超怒火中烧,虽然财大气粗,可是一下子损失十几只猛禽也是肉疼。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还得依仗这些巨鸟战斗,这一来,可是等于失去了左膀右臂。 “你可知道,你在和谁家作对?”他手握剑柄,一字字怒道。 元清杭小心翼翼把计分玉牌掩在腰带中,才抬起头,脸色无辜:“什么,这邪物是有主的吗?” 澹台超瞥了一眼掉落一地的巨鸟,强压怒气:“你不知道先来后到?” 元清杭挠挠头:“抱歉抱歉,我第一次参加大比,没研究规则。刚刚听你说能者多得,还说这东西也不是家养的,还以为人人都能出手呢。”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2节 旁边的黄衫弟子们正在恼火,可又不敢真的撕破脸得罪澹台家,被元清杭这么一搅,只觉得又爽又解气,争先恐后地叫:“没有没有,这邪物是我们先撞上的,小仙君有本事,尽管杀了,我们绝无二话。” 澹台超被堵得又恼又憋屈,正要爆发,身边澹台芸轻轻蹙眉,低声道:“算了哥哥,别耽误时间,我们走。” 澹台超终于冷静下来。 他一摆手,身边的同门迅速拾起地上的伤鸟,元清杭笑了笑,俯身也捡起脚下的一只。 在手里抚弄了几下,又顺手递给从路过的澹台芸:“姑娘,你家的东西。” 澹台芸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接过去,径直走了。 一群人走出小山谷,澹台超忍不住,怒道:“怎么样,契约能尽快再缔结吗?” 控制这些修为颇高的灵禽并不容易,结下契约也得准备上品的朱砂和茯苓等物,可这一时半时的,要到哪里去找? 队伍里,专门负责修复的术士苦笑一声:“公子,契约材料我们倒是准备了,可项圈全毁了。怕是马上就要控制不住。” 果然,原本灵智尽失的巨鸟一只只开始蠢蠢欲动,很快被几名手下强行收进了储物空间。 澹台超恼恨不已,挥剑砍向空气:“别让我下次遇见那小崽子,就算不杀了他,也要叫他吃大苦头!” 澹台芸轻声道:“下次再见到他,绕着走吧。” “妹妹你说什么呀?!” 澹台芸手掌一举,一只傀儡鸟扑棱着翅膀,从她的纤纤素手中飞向天空。 澹台超一愣:“咦,这一只没事?” 澹台芸淡淡道:“契约也被破坏了。但是刚刚他捡起来以后,又好了。” 澹台超愣愣听着:“……什么意思?” 澹台芸口中吹出一声婉转哨音,那只傀儡鸟乖乖地又落了下来,站在了她掌心。 澹台芸转向那名专司修复的术士:“你看看?” 那名术士惊愕地接过那只鸟,往项圈上一看,忽然惊叫:“这不可能!” 澹台超满心迷惘:“啊?” 那名术士额头冒汗:“……这鸟,应该是被人修复了契约。” 澹台芸轻轻叹了一声:“哥哥,以后学着点宇文公子吧。你瞧他方才,就极力向这人示好呢。” 澹台超气得只想跳脚,可偏偏这个妹子一向秀外慧中,又冰雪聪明,就连他从小都对这妹子又宠又敬,不敢在她面前摆兄长架子。 他梗着脖颈,怒道:“我跟那小白脸学什么?伪君子一个,一瞧他那副假模假样,我就来气。” 澹台芸无奈道:“哥哥,我是叫你学他的敏捷仔细。这个黎青在谷口已经露了一手,宇文公子当时就警觉了,偏你什么都看不到。” 澹台超冷哼一声:“他当然会察言观色了。来历不明,生母不详,在宇文家若不是八面玲珑,焉能这样……” “哥哥!”澹台芸轻喝一声,俏脸上浮起冷霜,“背后言人是非,本就不妥,更何况是这种话。” 旁边,一个同门小心翼翼插话道:“小姐,那个黎青真这么厉害吗?” 澹台芸沉默片刻,低声道:“抓紧找猎物吧。这次的大比,要提防的可不仅仅是宇文家。” …… 元清杭笑着看向那黄衫青年:“兄台,不好意思啊。” 黄衫青年苦笑,连连摆手:“可别这么说,本来也保不住。” 他身边那个少女使劲儿点头:“就是,要真被澹台家那对冰碴子兄妹抢走,那才怄死人呢,宁可你们黑吃黑。” 旁边一个人连忙咳嗽一声:“咳咳,师妹别胡说。什么黑不黑的,黎兄光明磊落,靠本事挣的。” 元清杭笑吟吟从怀里掏出七八张符篆,挨个儿给对面每人分了一张:“哈哈,初次见面就抢了你们的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来来,这个权当赔礼吧。” 对面那些弟子接过来瞧了一眼,都有点儿恍惚。 看上去,符上的纹路属于即时燃爆的那种,可是画法古怪又歪曲,竟是看不出是技艺不精画得不好,还是就是这样别出心裁。 “黎兄弟,这是爆破符吗?”那位黄衫青年迟疑着问。 元清杭正色道:“是啊,可以保命的那种。不要随便拿来砸,更别轻易往花花草草、阿猫阿狗身上招呼。” 一群人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硬着头皮道了谢,各自揣进腰包。 心里却都不以为然:爆破符算是最常见的术宗小物件,就和辟邪符、攻击符一样,寻常的医修剑修都会常备些在身上,遇到一些战斗场合,省力又顺手。 两百积分,就换来这么几张符篆,这位小仙君装模作样的补偿,可太不讲究了啊。 不过人家起码还愿意做做样子,真遇到澹台家这样的,抢了也就抢了,不是更没办法? 黄衫青年忙又自我介绍:“不才姓李,叫李济,乃是灵武堂门下。黎兄弟接下来往哪儿走,不如结个伴?” 元清杭笑眯眯道:“还是不用了吧,我还有点儿事,走得慢。” 李济也就是句客气话,忙拱手道:“那我们先行一步,祝黎小兄弟接下来运气连连。” 元清杭含笑和他作别,等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才弯下腰来。 地上那具巨大的腐兽尸体已经骨架全散,可山谷里的阵法依旧在起作用,阴气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正在继续聚拢而来。 那腐兽的断骨还在微微抽搐,眼窝虽然成了两个深深的窟窿,可一眼看去,黑洞洞的依旧饱含怨恨。 元清杭用符篆炸开了一个深坑,将腐兽的尸骨安放进去,又将新土填上。 拿起白玉黑金扇一按,一根极细的小刺倏忽伸出来,在他手指上扎出了一个小血珠,他甩出一张空白符篆,在上面笔走龙蛇,画了几笔,再将血珠滴上。 符篆遇土,立刻钻了进去,土下的怨气终于慢慢消散。 他又如法炮制,将附近能收集到的小型野兽尸骨尽数找回来,埋在土下,再打了一张符篆进去。 厉轻鸿在一边看着,眼白几乎要翻上天:“少主哥哥在干什么,给它们超度吗?” 元清杭不答,飞身跃上旁边一棵高树,环顾眺望一阵,一把符篆四散飞入四周的草丛。 冷光点点如烟花,无数道暗藏的符线无声燃烧,阵脚一阵波动,彻底破去。 他轻飘飘跳下树:“死在地下好好的,被拉出来给人又打又杀,还不给人家重新埋一下嘛。” 厉轻鸿道:“那费这心力毁掉这个残阵又干什么,浪费符篆。” 元清杭道:“不彻底毁掉的话,留在这里不断聚阴,日子久了一刷新,说不定就出来个新的大邪祟,害了个路过的人。” 厉轻鸿莫名其妙地道:“刷新?” 元清杭哈哈大笑,拍了拍手上的土:“走走,我们去抢怪去。啊不对,是打劫那些刷怪的人。” …… 苍穹派迎客的赤霞殿里,数十位长辈宗师团团围坐,正中间,是一个长度数十米的硕大玉盘。 玉盘并非正圆,而是椭圆状,底盘是黑色大理石做成,光亮鉴人,上面高低起伏,惟妙惟肖地,用墨玉雕刻着一条墨绿色的悠长山脉。 玉盘上,罩着一个微型的阵法,完全复刻了这次术宗大比的实景,正是这次术宗大比的模拟沙盘。 站在沙盘山脉两边的,是两位术宗大宗师。 左边的一位中年男子脸色略暗,可眉目颇显年轻,圆脸上露出一点亲切的娃娃相,正是澹台家现任家主,澹台明浩。 而右边的那位老人须发全白,脸色红润,神色不怒自威,则是宇文家的老爷子宇文瀚。 两人各站一边,互不理睬,他们身边围着另外一些小门派的家主,都饶有兴趣地盯着沙盘。 山脚下、山谷中、山脉最深处,星罗密布地闪着点点光亮,或明或暗,仿如在呼吸。 正是事先布置在山中的那些阵法和邪物聚集的所在。 “咦,这一处的阵法毁了。”一位家主怔了一下。 他这一叫,原本没注意到的诸人都看了过来。 果然,原先亮着的那处聚阴阵,已经暗淡了下去,彻底变成一片死寂。 “这是哪家孩子,这么精力旺盛呢?”有人笑道。 破阵和毁阵不同,前者只是猎杀阵中的邪物,获取分数而已,彻底毁掉阵法却要浪费体力和资源,更耽误时间。 宇文瀚老爷子扫了一眼那处,一皱眉:“那是老夫布的。” 这个聚阴阵虽然不算大手笔,可也算得上精妙,要想毁掉,非得找到藏在地下的多处符线不可。 这是哪家小辈,这么闲得无聊? 忽然有人开口道:“是那个七毒门的黎青。” 见众人惊讶望来,那位家主道:“我刚刚盯着积分榜呢,就在刚才,他的分数忽然暴涨了两百分。” 他又指了指沙盘:“刚刚灭下去的那处聚阴阵,击杀里面的邪兽后,就是正好两百分。” 积分榜设在大堂正前方,上面高高悬挂着所有考生的鸳鸯名牌。 考生腰间一块,这里悬挂一块,实地那边得了分,这边也立刻会显示出来。 而现在,那个七毒门黎青的记分牌上,赫然亮起了一个两百分的橙色高阶光点。 “咦,这不是昨天在药宗大比上夺魁的那个?”有人喃喃道。 “没错,是他。”立刻有人接话,“和我交好的一个药宗老家伙昨晚找我来喝酒,高呼看得过瘾呢。” “哦哦,怎么说?” 说话的老头儿摇头晃脑道:“说来话长,总之昨天夺魁的那个小家伙不仅医药双绝,而且颇有仁心,据说很是得易白衣那个老古板的欣赏。” 他凌空点向黎青的名牌:“我还以为他今天是来混着玩玩,可没想到,还真能毁了宇文老前辈的阵法。术法修为也可圈可点嘛。” 宇文瀚袖子一挥:“哼,白天破阵自然容易,等到了晚上再看。” 忽然,他对面的澹台明浩也轻轻一皱眉:“咦?” 他面前的一处阵法点,忽然激烈地闪了几下,正是阵里的中心邪祟被灭的征兆! 众人猛地一惊,齐刷刷往积分榜上看去。 果然,又一个两百分的橙色光点,再次亮在了黎青的腰牌上! “这小辈又破了澹台家主设的阵法?”有人凑过头来,打量了一下沙盘上的地形,忽然好奇道,“这是幻魂阵?” 澹台明浩点点头:“是,我放了一只造梦兽放在阵中,进去后很容易心神恍惚,陷入梦境。” 要想破阵,得一开始就及时察觉,还得精神力强大,心志坚定。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3节 话音未落,他的脸色忽然也变了。 就在这时,那个幻魂阵,竟然也完全暗了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全都愣住了。 造梦兽不算邪物,成功闯出幻境就已经能得分,难道这个叫黎青的,竟然随手把造梦兽杀了? 每过一处,寸草不生啊这是? 宁程正在和几位家主寒暄,闻言看了看那处,也皱了皱眉:“这里为何要把阵法毁了?” 澹台明浩苦笑道:“是啊,可真莫名其妙,胡乱杀戮又是何必?” 旁边,宇文瀚老爷子忽然嗤笑了一声:“那可未必。直接杀了固然能毁阵,可若是将它身上的契约解了,也可以。” 澹台明浩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旁边的人心里都暗暗好笑:那还不是一样,反正是澹台家损失一只高阶灵兽就是了。 一位老者摇摇头:“无论是杀了还是放了,都是耽误时间。” 众人纷纷点头,再看那积分榜,排在第一名的,依旧是名声远扬的青年才俊宇文离,也是宇文瀚的孙子。 此刻他名下的积分遥遥领先,已经到了一千分以上,而且还在不停增长。 一分,五分,显然是稳打稳扎,大小邪物都没放过。 排在第二名和第三名的,则是澹台家的一对兄妹,分别都是八百多分。 一位家主忽然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这个黎青虽然只有五六百分,可也非常难得了。毕竟人家门派只去了两个。” 大比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起码要达到筑基中级,各家门派实力越强,送来参加的人数越多。 像是宇文家和澹台家这种实力强悍的世家,送来的弟子个个优秀,不仅要争夺更多的最终名额,在默许的规则下,到最后更能合力将积分堆在核心弟子身上,来争夺最后的大奖。 这方面,小门派们可就吃亏得多。 集中在一人身上吧,别的弟子就有怨言;不集中吧,便很难和大门派比拼单人分数。 宁程缓缓环视四周,忽然开口:“诸位仙长,你们谁以前和七毒门打过交道?” 今天在场的基本都是术宗的人,那位七毒门的女掌门并没前来。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迟疑道:“南荒之地的小门派,以前是听说过的。不过极少和中原仙门来往,而且……” 宁程紧紧盯着他:“仙长听过什么传言,但说无妨。” 那人略微有点尴尬:“也只是听说,并无实证。只隐约有传闻在南夷口碑并不好。” 宁程道:“哦,怎么不好?” “七毒门嘛,听这名字,大抵就是善于用毒,且行事狠辣。” “哦,那就是行事近乎邪魔外道了?” 那位家主连忙摆手:“宁仙君,可不好这样说。只要修的是仙途,结的是金丹,行事诡异乖张点,也不能就说是魔道。” 哪家仙门中还没有点仇杀,手上还没沾过血了,若是说行事狠辣就是邪魔外道,那只怕所有的仙门都逃不脱嫌疑。 宁程不说话了,目光紧紧盯住了积分榜,落在了黎青那个名字上。 第25章 斗智 半晌,宁程站起身,含笑道:“诸位仙长先看着,我去处理一下大比事务,待会儿回来。” …… 苍穹派,后山静养堂。 窗外远山依依,松柏安静,房内帘幔低垂,香炉吐着细细香雾。 宁程掀开青色纱帐,坐在床边的贵妃榻上,看向床上的病人。 “师兄,要不要我扶你去前面,见见各位术宗的客人们?”他和声问。 床上是个中年男人,形容枯瘦,脸色蜡黄,正斜躺在靠垫上。 正是苍穹派太上掌门商渊的独生子,商无迹。 听到宁程问话,他抬起头,虚弱一笑:“还是不了,有你应酬就好。” “有几位旧识,都很记挂你的身体。”宁程看了看他膝盖上的保暖薄狐裘,“要不我请木谷主单独进来,再给师兄你瞧瞧?” 商无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叹了口气:“不用了,这么多年,如果有什么灵丹妙药,也不至于这样。何况易白衣前辈也刚看过。” 宁程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递到他面前:“师兄,最近举办赛事花销颇多,你看看账目,没什么问题,我就找库房支取了。” 商无迹低头看了一会儿,脸色有点发白:“这……开销是不是太大了点?” 宁程叹了口气:“十二年一次的仙门大比,要想面面俱到,各处都是流水一般的花钱。我们苍穹派好歹是剑宗最大的门派,总不能叫人笑话寒碜。” 商无迹盯着账目半晌,终于勉强一笑:“师弟殚精竭虑,辛苦了。” 他伸出手指,指尖淡淡灵力透出,在账册单上盖下神识印,将账册递还给了宁程。 宁程微微一笑,收了起来,转了话题:“朗儿现在在术宗考校场那边做守护呢,他懂事又勤快,事情做得很好,各家门派的长辈都很是赞赏。” 商无迹病怏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真正的笑意:“亏得你教导得好。朗儿这孩子心思单纯,修炼心无旁骛的话,的确也快。” 宁程一笑:“是啊。不过……只是比小夺稍微慢一点。” 商无迹的脸色一僵,闭上了嘴巴。 宁程瞥着他的神色,忽然叹道:“说起来,我不善传道解惑,教导他难免急躁。若是郑师兄没被宁晚枫杀了就好了,我记得他性情最是耐心,传授心法,再合适不过。” 商无迹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宁程淡淡垂下眼帘。 他温和地帮商无迹掩了掩双腿上的狐裘:“那师兄你好好休息,我去前面招待客人。”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商无迹搭在床边的手,忽然攥住了床柱,握得紧紧发白。 …… 宁程离开了静养堂,独自一人,穿过九曲回廊的廊道。 走到了后面自己的居所,他进了屋,在床头某处一按,一道暗门无声滑开。 走进去,里面是一方小小的暗室,摆设一应俱全。 前方有桌,后面有床,床后放着一只巨大的箱子,上面木纹斑驳。 宁程坐在床边,从隐秘的床脚边摸出一枚铜钥匙,打开了那个箱子。 箱子里,全是厚薄不一、写满字迹的某种账册。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到最后,在上面寥寥添了几笔,又重新锁好。 静静坐了半晌,他忽然从枕头下摸出了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撸起袖子,他在前臂上忽然狠狠划了一刀! 殷红的血飞速流下,他痛得微微打颤,可面无表情。 直到那血流得满桌都是,他才像是从痛苦中得到了某种满足,拿起案上常备的金创药,胡乱撒在了伤口上。 仙药灵验,血流立止,就连伤口也开始缓缓愈合。 可他的前臂上,终究还是看得见有无数道浅浅的疤痕。 一道道横七竖八、纵横交错,竟不知道他在这孤独昏暗的暗室里,曾经这样痛苦地自残过多少次! 他放下衣袖,转身走到屋角的一个鸟笼前,看着里面的一只黑色魔鸟。 传舌隼。 出自专门打探消息、游走于仙魔两道之间的百舌堂。 “叫你家主人帮我查查南荒七毒门的消息。”他一字字道,“这次仙门大比,他们来了几个人,都是什么性格长相。” 想了想,他又道:“以往他们有什么恶行、什么仇家,这些消息都要。” …… 元清杭伸出手,在厉轻鸿脸上轻轻拍打:“醒醒,是梦!” 厉轻鸿坐在树下,满面潮红,额头全是冷汗,口中低低叫着:“不要……不要关我!” 元清杭无奈,用力在他人中狠狠一掐:“好啦好啦,都是假的,都过去了。” 厉轻鸿猛地一个激灵,终于睁开了眼。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好半天,透着血丝的眼睛才恢复了清明。 他的目光落到了元清杭脚下,那儿正用定身符定着一只小东西,个头不大,身形模模糊糊,似乎在不断变幻着体形,看一会儿,竟然有点儿眼晕。 他忽然恶狠狠一脚踢过去,将那小东西踢得一头撞在树上,那小兽“嗷呜”一声惨叫,被踢得浑身抽搐。 元清杭大惊,赶紧冲过去:“你干什么?” 厉轻鸿满脸戾气,扑上来:“孽畜,竟敢诱我入噩梦,我杀了它!” 元清杭慌忙抱起那小东西,飞身急躲,小声嘀咕:“又不是它生造的。” 造梦兽这种异兽很是奇特,若是被饲养得备受宠爱,那它吐出的气息就能安神助眠、诱人美梦; 可平时被刻意虐待伤害,诱发的梦境就往往是噩梦。 当然,它并不能催生出人原先没做过的噩梦,沉睡者陷入的梦境,往往是人心里最怕的东西,或者是曾经历过的痛苦伤疤。 厉轻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依旧瞪着造梦兽。 元清杭看得寒毛直竖,急忙解开了造梦兽身上的定身符。 小东西被踢伤得厉害,不能再变幻形态,身形稳定了些,露出本来面目。 脑袋小小,眼睛大大,身子圆滚滚的,皮毛乌黑发亮,颇像是一只大号的田鼠。 小东西似乎也能感受到厉轻鸿的无边恶意,吓得瑟瑟发抖,讨好地一个劲往元清杭怀里钻。 元清杭把它放在地上,轻轻拍了拍:“走吧,契约锁给你解了,去林子里吧。”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4节 小东西在地上晕头转向地转了一圈,有点茫然似的,一扭头,又返身跑到元清杭脚下,抬起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眨了眨。 厉轻鸿冷笑一声:“家养长大的贱东西,离开豢养,去野外还不立刻被别的东西撕个稀巴烂。” 元清杭想了想,摸摸小东西的头,指了指它心口烙着契约锁的地方:“那送你回原来的主人那里,好不好?” 小东西显然极通人性,忽然打了个寒战,小爪子死死抓住了元清杭的衣角,不松开。 元清杭苦恼地叹了口气,心里隐约有了数。 既然被放到这里来,必然是平时在豢养时刻意虐待,专门养它来造噩梦之用的。 “行,那跟着我吧。”他拎着小家伙的后颈,“你的主人有给你起过名字吗?” 小东西乖乖被他提溜着,好像很兴奋,身形扭来扭曲,幻化成模糊一片。 “叫你多多怎么样?我家以前养过一只猫,就叫这个名字。”他小声道。 上辈子,他长期住在私家医院,老家那边曾经有过一只大黑猫,身上的皮毛油光水亮,和这小东西有点儿像。 他一眼看到厉轻鸿睁大眼睛,连忙解释道,“不是夺!是多!” 厉轻鸿咬着牙,满脸写着不信,看着小东西的眼光更是不善。 小东西身子一扭,张开嘴,雪白的两排小牙齿龇着,软软地叫了一声:“吱吱——” 元清杭乐了,把它放进了易白衣送的那个储物袋里:“那就这么定啦。” 储物袋外表袖珍,像是个做工精美的大荷包,可是里面却规整地分成了好几块独立空间。 元清杭把它丢进去一处,又送了点水和灵草进去,小家伙立刻趴在空间一角,优哉游哉地开始啃食灵草。 厉轻鸿看着他折腾,忍不住埋怨:“就跟收破烂似的,什么东西都收着。昨天那个恶心的蛊雕要养到生产,这个要养到老?” 元清杭嘻嘻一笑:“这么可爱,就当养个小宠物呗。或者下次遇到那个常媛儿姑娘,问问她喜欢不,若是喜欢,就送给她养。” 厉轻鸿脸色一沉,闭上了薄唇。 两个人一起往前方走,半晌,厉轻鸿忽然起脚踢飞了路边的一块石头,那岩石不小,却被他一脚踢得粉碎,石屑飞扬。 “少主哥哥这么想讨好那个姓常的女人,喜欢就承认好了,干什么扭扭捏捏的?” 元清杭啼笑皆非:“你私下胡说就罢了,我不和你计较。可见了外人,可不准这样,凭白叫人家清白姑娘惹上闲话。” 厉轻鸿声音更大,带着丝怨恨:“瞧,才见几面,就这样惦记着维护外人。怎么不见你这么对我……我们魔宗的人这么好?” 周围密林葱葱,处处都是邪气和阴气萦绕,又时不时有阵法隔绝声音,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响在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更衬得厉轻鸿的声音尖锐又刺耳。 元清杭一怔,心里忽然有点模糊的歉疚和不安。 小时候的厉轻鸿还是个小豆丁,想到他原先在原著里的下场,他也曾在心里暗暗下过决心,要对他好好地照顾开导,不再重蹈那毫无道理的覆辙。 可人算不如天算,这一分开,就是十来年。 再见面时,这个小玩伴的性格已经定了型,不仅乖戾狠辣,和原著里说的没什么区别,甚至似乎还更不讲道理些。 他快步赶上前面纤瘦的身影,诚恳道:“鸿弟,不是这样的。外人就是外人,在我心里,绝没有什么人比得上魔宗的人重要。” 厉轻鸿扭头看看他,眼神有点奇异:“少主哥哥……没有骗人吗?” 元清杭柔声道:“魔宗才是我的家。姬叔叔、红姨、你,当然就是我最亲近的人。就连霜降和谷雨姐姐,也会比那位常姑娘重要得多。” 厉轻鸿往前急冲的脚步终于慢了点,目光晶亮,正要说话,元清杭却忽然“嘘”了一声:“等等。” 他转过耳朵,向着路左边倾听了半晌:“听到了吗?” 厉轻鸿点头:“水流声。” 虽然听上去很小,可是这里被封山大阵封着,到处又有各种传导阻碍,听上去任何轻微的声音,实际上都可能很大。 更何况,有水的地方就有地势变化,更容易因势利导,布置出巧妙的隐蔽阵法。 两个人对视一眼,收敛了气息,向着水流声小心摸了过去。 不一会儿,原先微弱的水声清晰了点,再绕过一道山坡,水声骤然变大。 一道山间溪流从低洼的河床上奔流而来,就像是刚被雨季扩充过,水流不仅湍急,而且声势浩大。 往上流看去,河流的来处掩在一道高耸巍峨的青山中。 元清杭奔到水边,低头凝视浅绿色的水流。簇簇水花打在岸边的石头上,一片飞珠溅玉,看上去再寻常不过。 元清杭却忽然伸手,插进了水中。 进水的那一瞬,他眸子忽然一缩! “怎么了?”厉轻鸿急问。 元清杭轻吸了一口气:“水温不对。” 这林中山间,独自流淌的溪流的水温,竟然是微微烫手的! 就在这时,那绿色的溪水中,忽然腾起了一道激流。水花中,几个深色的东西倏忽跃出水面,急速飞向岸边! 电光石火,两人已经看清了那些东西,竟是数条形容凶残的异鱼,背鳍宛如利刃,牙齿尖锐雪白。 元清杭站在水边,距离得近,那几条异鱼张着的大口,森然的两排牙齿瞬间已到了眼前,全都齐齐咬向他的面门。 元清杭手中扇面无声展开,挡住那几只飞鱼来势,鱼头撞在那黑色绢面上,不但没毁坏扇面,却发出了几声尖锐的悲鸣,半边鱼头鲜血淋漓,先后直挺挺向水中跌去。 元清杭笑道:“来了就别走,留下吧!” 一道符篆凌空打出,抢在异鱼落水之前击中了水面。 原先奔腾的水面忽然有了那么短暂的停顿,水面整个被封住了流动。 这封停转瞬即逝,可是已经足够。 那几条鱼跌到水上,却无法顺利入水,就像落在了冬日的冰面上一样,竟然蹦跶了几下。 元清杭手疾眼快,伸手过去,挨个儿抓住它们滑溜溜的身子,反手将那几条异鱼摔到了岸上。 厉轻鸿凑近去看那几条鱼:“什么玩意,长得这么丑。” 一条鱼正卡在岸上的岩石缝里,就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一般,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气势汹汹又想咬向他。 厉轻鸿哪有什么好脾气,脸色一沉,两根银针甩过去,正中异鱼两只眼珠。 那鱼痛得发疯,在地上拼命蹦跶,元清杭走过去,蹲下身按住它,仔细一看。 果然是低级的邪物,名叫畜鱼。在水中生活,却不以别的鱼虾为食,只爱吃落水人的尸体。 久而久之,身上就带了怨气,但是毕竟级别低,也没什么修士专门去猎杀它们。 他看了看,抠开鱼鳃,果然,下面有一颗极小的计分珠。 挨个随手捏爆了几条鱼鳃下的珠子,腰上的玉牌涨了十几分。 就在这时,湍急的水面上,又是一群鱼群高高跃起,向着他们这边龇牙咧嘴冲过来。 “啧啧。是我们身上的活人气息吸引了它们么,怎么前仆后继的?”厉轻鸿一边惊奇,一边撒出一片银针,将新的一群鱼击落,下雨般扔向元清杭,“接着!” 元清杭也不客气,行云流水地拦下鱼群,一一捏爆计分珠:“干脆我们编张网,拦在水里,或者直接用爆破符……咦!” 他忽然停下手,眉心紧皱。 不对,这畜鱼明明只爱吃水中的死人腐肉,为什么要一再攻击他们这两个大活人?仟仟尛哾 他飞快地住了手,向厉轻鸿叫:“走,去上游!” 畜鱼欺软怕硬,在水中往往屈服于更强大邪恶的东西,让它们违背本心,来撕咬活人,只有一个理由。 ——除非上游的水中,有什么逼着它们用活人血肉进贡! …… 沿着水流飞奔而上,这一带的山中似乎没有什么密集的阵法,天光也露出了点本来的颜色。 金红色的夕阳挂在青山间,周遭暮色四合,暗红色的霞光映在山间,元清杭他们刚刚绕过一道小山坳,忽然停下了脚步。 山坳背后,一条瀑布从高山上飞流直下,落在下面的一处山涧中,形成一片深水潭,水色碧绿,却并不清澈透明,浓黑得像是一块墨玉。 波平如镜,可是低头凝视,却又似乎能看到深处的隐隐暗流,藏着无尽杀机。 水下,不仅有东西,而且还有水阵! 就在这时,忽然间,另一边的树丛中,一阵乱动。 十来个人的头冒了出来,显然也是刚刚赶到,一看见元清杭他们,全都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众人背后,一个白衣公子长身玉立,拨开齐腰草木,向这边遥遥望来:“……黎小仙君?” 正是宇文离。 元清杭笑吟吟冲他挥挥手:“宇文公子,你好啊。” 宇文离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他的腰牌,悄悄松了口气。 他身上的分数已经接近一千二百分,而元清杭也就刚六百多分,看来两个人单打独斗,能找到的猎物还是有限,总分也低。 “这么巧,黎小仙君也是路过吗?”他和声道。 元清杭微微一笑:“是啊,和宇文公子你一样。” 宇文离眼神一闪,笑容温柔:“我们正打算找地方休息,这里背风靠水,正好可以生火烹饪。黎小仙君急着赶路的话,先走一步就好。” 元清杭笑得比他还要诚恳:“更巧了,我和师弟也打算在这儿一边看夕阳,一边吃点干粮,补充体力。” 两人一个比一个客气,心里却都像明镜一样:对方显然也猜到了这水里有积分极高的大东西! 他俩打哑谜,旁边有人可忍不住了。 一个弟子战斗了一天,得到的积分不少都要分给宇文离,正指望这一次找到个大的,好多分一点,眼见着元清杭在这里装不懂,心里不由烦躁无比。 他高声叫道:“我们宇文家追踪线索至此,正要下水恶斗。既然黎小兄弟没有正事,还请避让一下!” 元清杭似笑非笑看看他,又看看宇文离。 宇文离心里暗骂那个同门愚蠢,可也只得顺口接道:“哈哈,黎小仙君劳累一天,不如就在一边观战,到时候猎到的分数,我分你们两成,你看如何?” 这话虽然是商量的口气,可在宇文家一众弟子耳中,已经是大大的抬举。 本来就是同时到达,什么力气都不用出,白得两成积分,也就是看在这人是药宗天才的分上而已。 可是对面的少年却依旧笑得诚恳:“我倒不累,无需休息。要不这样,我和师弟负责出手解决这东西,积分分你们三成。” 宇文离收起了笑意,认真看向元清杭:“在下对名次并不看重,奈何身负家族期望,不敢懈怠。这个分数,我怕是不能不争。”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5节 元清杭叹了口气:“真的巧了不是?家师也有命,说不拿回第一,回去就活活打死。” 饶是宇文离脾气好、心机沉稳,也有点微微的恼怒:这就是摆明了毫不退让,一定要争夺就是了。 “我若是提议各凭本事一起上,谁能杀到就算谁的,似乎又有点不公平。”他道,向身后微一摆手,十几名弟子立刻散开,隐约呈现出攻击阵形。 “毕竟你们只有两个人,不是吗?”他淡淡道,语声和气,却隐约强硬。 对面的元清杭还没答话,厉轻鸿已忽然长笑了一声。 他手指微微一动,一片黑雾扑向了身边的树丛,顷刻之间,那片原本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就枝干倒伏,奄奄一息。 再看叶片,更是枯黄焦黑斑驳,像是被烈火焚烧过一样。 “人少?”他笑得甜美,眼睛里却毫无笑意,“你们死几个,不就一样了吗?” 元清杭咳嗽一声:“鸿弟,大比中禁止残杀别家弟子。” 他转头看向宇文离,诚恳道:“别理他胡说。他负责下毒,我保证给你们都治好。” 宇文离:“……” 那些弟子一愣,看看那枯死一片的树木,不约而同,慌忙都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就忘了,对面这两个人,在昨天的第二轮用毒考校中,都是前三名。 这个狠厉的美貌少年,更是个把蛊雕削去四肢、只剩一段躯干的主! 第26章 危机 就在这时,众人身后的深潭里,忽然水花翻腾,原本平静的水下,一个巨大的黑影逆着夕阳,腾出水面。 浑身黝黑,鳞片闪着铠甲一般的冰冷光辉,背鳍残破,尾巴只剩下森然白骨,竟是一条巨大的畜鱼死灵! 一摆尾巴,畜鱼势如闪电,游到岸边一个宇文家弟子身前。 再一张口,那名弟子已经被它咬住,一条腿整个被吞进巨嘴里。 那年轻弟子高声惨叫,断腿处鲜血狂喷,立刻痛得昏死过去。 一道白衣身影拔地暴起,宇文离手中利剑闪电般刺向那巨型畜鱼,正中它一边眼睛。 畜鱼嘶吼一声,庞大身躯跌回潭中,嘴里的那名弟子也跟着一起坠了下去。 落下的地方距离元清杭近,他急速甩出一张定水符,一片水域短暂被冻,那人昏迷着落在了坚硬的水墙上。 元清杭的扇柄随即飞出了一道细细的银索,拦腰缠住了那人,将他硬生生拖了回来。 回到岸边一看,左腿从大腿根部整齐断开,断腿已经不见了,想来已经到了畜鱼的腹里。 宇文家虽然是术宗,可队伍里也配有医修,赶紧跑了上来处理救治。 可伤情实在凶残,腹股沟那里虽然已经扎住了,可是稍微一动,又崩裂开来,继续血流不止 元清杭在旁边看着,还是不忍心,扔了个小瓷瓶过去:“用这个。” 医修慌忙接过去,倒出里面的药粉,撒在伤者断腿上,果然,伤口瞬间止住了汹涌的血流。 厉轻鸿看着那浅绿色药粉,肉疼地轻声嘀咕:“他也配?” 昏迷的那名弟子微微睁开眼,眼神恍惚。 宇文离轻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俯下身,亲自将药丸塞进他口中,温声道:“这药是老爷子上次生辰宴上赐我的,可以固元续命。你先吃了。” 那人挣扎了吞下去,眼中含泪,看向他的眼光满是感激。 旁边的弟子们默不作声,心里也都隐约动容。 修仙之路漫漫,一生中随时都能遭遇不幸,也都是意料中的事。 这人大腿已残,再没机会提升境界,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哪里值得再耗费资源。 宇文离给他服用这种珍贵丹药,虽然毫无必要,却也有情有义。 宇文离站起身,看向元清杭:“那我换个提议。” 元清杭道:“愿闻其详。” “我们携手击杀这东西,积分六四分。谁运气好,给了最后一击,得六成。你看如何?” 厉轻鸿还要讥讽,元清杭却毫不迟疑,张口答应:“如此再好不过了,就这么定。” 两人都是极聪明的人,自然知道携手迅速解决,再各自赶往下个积分点,才是最优决策。 斤斤计较、意气用事,最后打个头破血流,那才是蠢之又蠢。 元清杭和宇文离沿着水潭走了一圈,又同时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飞天瀑布,心里都有了计较。 宇文离试探着问:“水深滩险,黎小仙君怎么看?” 元清杭看看逐渐西落的夕阳,干脆利索地道:“宇文公子家学渊源,一定也看出了这里依照山势水情,布下了水形阵。” 宇文离道:“是。畜鱼原本已经成精,生前盘踞此处,死后靠瀑布和潭水滋养,得以不死不灭。布阵的宗师在水中作法,困住了死灵,也因此激发了它的暴躁嗜杀。” 元清杭笑道:“阵名蛟行涧,古法中有记载。” 宇文离目光奇异:“黎小公子的那位女师父,医药和术法双修?” 元清杭笑得云淡风轻:“那倒不是,说拿不了第一就打死我的,是另一个师父。” 宇文离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才转回水面:“圈定水面的阵眼后,我们宇文家的人负责守住,我俩一同下去?” 这法子宇文家出力固然多些,真正下水的两个人才是击杀恶灵主力,也公平得很。 元清杭欣然点头:“可以。” 厉轻鸿在一边悻悻插嘴:“那我干什么?” 宇文离只当听不见,这美貌少年又不是他家的人,他自然不便差遣,元清杭赶紧道:“你是自由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负责查缺补漏。” 厉轻鸿皱了皱眉,喃喃道:“自由人?……” 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他脸色好看了许多:“知道了,反正根据形势,伺机行事就是。” 元清杭连连点头:“对对,总之灵活变换位置与职责,岸上的防守、和这些人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厉轻鸿欣然应允:“好。他们要是再有人断胳膊断腿,我尽量抢个全尸。” 众人:“……” 什么人啊这是,顶着张貌美乖巧的脸,说着这么混账的话。 要不是怕他用毒厉害,真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嘴! …… 夕阳最后一跃,坠入山峰之下。 橙色云霞变成了略带金色的暗红,飘在远山和天空之间,四周的山脉暗黢黢地面目模糊,只有众人面前的水面,因为倒映着最后一丝晚霞,而反射着微光。 半潭瑟瑟半潭红,两道身影同时轻盈入水。 岸上,十来名宇文家的弟子手握一堆符篆,紧盯着水面,大气也不敢出。 元清杭嘴里含着避水符,身子无声潜下去。 不远处,宇文离轻轻拨动水流,白色衣袂在碧水中若隐若现。 两人越往下潜游,前方的水域就越发黑沉,一道道无声的激流在身边围绕,蕴含着巨大的阻力。 忽然,水压从小到大,转瞬漫卷而来,一道黑色巨影宛如一座小山,迎面压迫而来。 畜鱼本是水中物,死后化成恶灵更是灵活,一张巨口携着激流,转眼到了两人面前! 元清杭身子宛如游鱼,轻轻一滑,往上急急蹿升,翻在畜鱼身上。 白玉黑金扇在水中翩然打开,数十道寒光无声飞出,白刃碧水,瞬间全都扎进了畜鱼的背脊。 攻击符! 形如薄纸,却坚韧如刃,遇到血肉,立刻爆开,在巨型畜鱼背上炸开了数十个大洞。 另一边,宇文离同时下沉,隐入畜鱼身体下方,宝剑上举,在它腹部利落地划了一道。 摧枯拉朽,伤口蜿蜒数米。 畜鱼腹背受敌,痛得狂吼一声,庞大的身躯一摆,向下方的宇文离扫去。 宇文离身形如同鬼魅,踩水闪过这一击,再一抬头,元清杭已经沉落下来,手中白玉黑金扇合拢,冲畜鱼的一边眼窝狠狠插下。 血浆爆开,在水底涌起一股红色漩涡。 刚刚在岸上宇文离已经伤了它一只眼,现在元清杭又刺中了另一只。 畜鱼双眼皆伤不能视物,又痛又怒,尾巴狂乱拍向两人,在水中荡起层层巨浪。 元清杭手下符篆不要钱似的,一把把往它身上招呼,宇文离手中利剑也时刻不停,寒光翩若惊鸿,每一次出击,就在畜鱼身上划出一道深深血痕。 …… 巨型畜鱼身体横冲直撞,忽然长啸一声,深潭尽头水波暗涌,开始诡异地动荡不休。 岸上,厉轻鸿盯着和潭水相连的溪流,忽然厉声叫:“挡住入口!” 转眼间,水下无数暗影宛如过江之鲫,密密麻麻占据了整个河道,向着潭水这边蜂拥而至。 畜鱼群! 厉轻鸿手里扣着一把毒针,却不敢乱发。毒针固然可以杀了这些畜鱼,可毒素也会迅速在水中扩散开来。 元清杭正在水下,万一身上有点伤口,沾上点他这毒药,怎么也都是麻烦。 宇文家的弟子们大惊,慌忙打出一片片爆破符,齐齐往河道入口拦去。 一片火光加爆炸,可会死畜鱼游动迅速,这些弟子准头不够,符篆威力也有限,成群的畜鱼已经蜂拥冲来。 厉轻鸿慌忙掏出元清杭给他的一堆符篆,捡出一张,瞄准了河道中央打了出去。 一张轻飘飘的薄纸,落到水中,宛如无物。 下一刻,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水花冲天而起。再看水中,无数条畜鱼的尸体飞上天空,黑色背鳍和雪白肚皮乱飞,血沫和碎肉漫天。 “什么东西!”几位宇文家弟子离得近,被迸了满脸腥臭的血,人都蒙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6节 见过爆破符,用过爆破符,可没见过这么凶残的! 厉轻鸿“啧”了一声,饶有兴趣地又捡了一张,再一甩,又是漫天血雨。 两张符篆后,水底成群结队的畜鱼基本都死绝了,就算有侥幸避开的,也都被余波炸得昏了过去,肚皮向上漂在水面上。 ……水下,那只巨型畜鱼也已经遍体鳞伤,游动越来越迟钝。 它的鱼鳃一吸一合,里面一颗计分珠隐约闪着亮光。 元清杭心里也暗暗佩服,给这东西埋下计分珠虽然比杀死它简单,可寻常人也难以办到,下手者一定是位大宗师。 水波暗动,宇文离和他几乎同时踏着水花,一起袭向畜鱼身前。 眼见畜鱼将死,这最后一击,可意味着两成的积分差距。 元清杭足间一点,先闪到了畜鱼腮边,举扇就刺。 宇文离稍慢一些,却没上来抢,手臂一甩,一条黑色的东西宛如灵蛇,快如闪电,钻进了畜鱼的下颌,在上面狠狠一咬! 畜鱼痛得疯狂甩头,元清杭无奈,只好荡开躲避,宇文离眼睛一亮,欺身上去摘珠,可就在这时,旁边元清杭的银索已经再度袭到,直卷计分珠。 若是不闪开,这银索势必先伤到宇文离,元清杭这道银索虽然攻击的是畜鱼,可是也同样是要逼他倒退。 可是宇文离竟是仿若未察,依旧沿着原先的方向疾冲。眼见那银索就要扎到他的后背,元清杭心里暗骂,无奈地手下一顿,银索去而又回。 宇文离手臂一伸,那条黑色灵蛇已经咬了上去,口中衔着从畜鱼腮边咬下来的计分珠。 宇文离剑尖一挑,剜下那颗积分珠,毫不犹豫,在水中捏爆。 一点赤红光点悠然亮在了他腰间玉牌上。 整整一千点! 深色碧水中,宇文离急速转身,脸上笑意在水波中荡漾,显得遥远又疏离。 那条黑色灵蛇倏忽钻进了他衣袖。他向着元清杭微一颔首,手指轻弹,腰牌上两个橙色光点悠悠飘起,顺着水流,落在了元清杭腰间。 四百分,约定好的四六开。 元清杭在水中踏着水花,向他笑了笑,打了个“你先上去”的手势。 …… 宇文离从水中一跃而起,轻飘飘落在了岸边。 第一时间,他就施了一道洁污咒在自己身上,又加了一道轻火符,一身白衣立刻变得洁净如新,整个人也从潮湿狼狈恢复了神采奕奕。 厉轻鸿盯着他玉牌上的那个赤红光点,脸色阴沉:“我师兄呢?” 宇文离道:“还在水下。” 奇怪,明明已经拿到了分数,那个人还在下面做什么? 按说畜鱼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材料和好东西。 厉轻鸿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 宇文离无奈道:“放心,他很安全。约定好的分数也已经转给了他。” 水面又动荡了一会,过了片刻,水花“哗啦啦”一响,元清杭终于也跃出了水面。 虽然身上麻衣被血污浸透了,可是他的眼神依旧很亮,看着宇文离,扬了扬眉:“文宇公子还没走?” 宇文离温声道:“未见黎小仙君平安上来,不敢稍离。” 元清杭眨眨眼:“多谢挂记。接下来,就各奔东西?” 宇文离欣然颔首:“那祝黎小仙君万事顺利,后会有期。” 元清杭笑了笑:“还是不要再会面了吧,你那条蛇太厉害,我抢分抢不过你。” 宇文离一抬手,袖中那条黑色灵蛇冷冷探出头,他微微一笑:“黎小仙君喜欢吗?我回去后找一条调教好的送你。” 近处一看,那灵蛇竟不是活物,眼窝处嵌着两颗品级极高的灵石,浑身的鳞片都散着诡异的冰冷。 元清杭笑着摇头:“多谢美意。还是不用了吧。” 这种死物傀儡比驭兽还难,澹台家擅长用血契控制活的灵兽,而宇文家则是精于操控机关傀儡,驾驭的这些东西,已经不能再算是活物。 目送着宇文离一行人消失在密林里,厉轻鸿咬牙:“又在下面处理后事?” 元清杭笑嘻嘻道:“哎呀,顺手而已。” 那只巨型畜鱼的死灵怨气极重,不彻底净化安抚,这片潭水一定还会滋养出更大的怨灵,怕是会污染更多的山间水域。 厉轻鸿忽然有点儿狐疑:“那个宇文离真的那么厉害么,少主哥哥竟然没抢到致命一击?” 元清杭想了想,坦然道:“是我输了,他很聪明。” 厉轻鸿冷哼一声:“我不信。一定是你又滥好人,又或者是那人狡猾阴险。” 元清杭哈哈一笑,从储物袋里掏出几颗补充体力的丹药,递给他,自己也津津有味嚼着:“不说啦,稍微休息一下,晚上才是重头戏,争取赶超他们。” 厉轻鸿虽然是随口埋怨,可是竟然也和事实相差不远。 刚才水下的事就算是重来一遍,他也不可能对一个无仇无怨的人下致命狠手,只为了多得两百分。 但是宇文离偏偏就猜到了他的心思,赌他不会在身后出手。 宇文离绝不是鲁莽之徒,敢这么有把握,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从昨天开始就在密切观察自己。 不过区区两天,他就笃定自己不忍心伤人,这是观察入微,有识人之能; 而敢赌他会在最后时刻收回银索,这是胆大果断,有决策之力。 假如说木嘉荣不过是个孩子,那么宇文离显然才是更厉害的对手。 …… 赤霞殿中,众位宗主望了望窗外的夜色,不约而同,目光都落在了两个玉牌上。 就在刚刚,宇文离和那个黎青名下,同时暴涨了六百分和四百分。 这样一来,宇文离已经是一千八百多分,高居榜首;而黎青也瞬间来到了一千分以上。 同时进到千分的,只有澹台超和澹台芸这对兄妹。也就是说,前三甲中,又出现了这个七毒门少年的身影! 几位宗师围着宇文瀚连声恭喜,老爷子得意地哈哈大笑:“晚上才是恶战,现在还作不得准。不过呢,离儿的确算争气。” 澹台明浩一笑:“宇文家是一枝独秀,我们家呢,就喜欢兄友弟恭,互相礼让三分。” 宇文瀚的脸色一僵,沉了下去。 现在场上的人彼此不知道分数,一旦在核心区碰上面,澹台家的一对兄妹看到宇文离,绝对会重新分配分数。 一个人只要留下几百分,保证能拿到晋级名额,剩下的全转移给一个人,那鹿死谁手,可真的说不准。 毕竟澹台兄妹身上,一共已经有了两千多分! 众人的目光聚到了山脉最深处。 四面环山的中心,有一个天然的巨大凹地,深度早已超过了寻常的山谷谷底,方圆足有数里。 而上面,一个硕大的阵法标志正亮着。 天然聚阴阵,经过事前巧手布置,这几日下来,已经聚拢了无数阴气和毒瘴,地下埋藏多年的灵兽死尸,都已经蠢蠢欲动。 …… 夜色已深,接近午夜。 从山谷外望向整个山谷,一片黑沉寂静,被封山大阵掩去了声音,仿如整个山脉都充满了死气。 入口边,苍穹派的守卫弟子燃起了一大团篝火,火势熊熊,映亮了夜空。 有人在火边烤着肉,有人在嘻嘻哈哈聊天,有人在对凌晨出来的第一名接着下赌注。 商朗兴冲冲拿着几串烤肉,焦香扑鼻、肥油滋滋直冒,跑到一边的树下。 宁夺双手抱剑,平静地闭目,在大树浓荫下坐定。 商朗把烤肉举到他鼻子边,晃了又晃:“师弟,看看这个,小羚羊的前腿肉!” 那气味实在诱人,宁夺微微睁开眼:“哪里来的?” 苍穹派虽然富裕,可是平时食物只注重蕴含灵气,不注重口味,这样人间风味的美食,却是不多见。 商朗硬塞给他两串:“木小公子差人送来的,说是平时用上好灵草和灵泉水喂出来的,整个神农谷也只养了几十只。特意给我们尝尝鲜。” 宁夺慢悠悠接过去,斯文地咬了一块。 果然入嘴毫不肥腴,肉质鲜美,满口留香。 商朗拔下腰间小酒壶的塞子,“来一口?” 宁夺淡淡避过:“不了,凌晨时分肯定要进山。” 商朗笑嘻嘻一拍胸脯,一口白牙在火光中闪着亮:“最后才轮到我们嘛,一开始师弟们上就行啦。” 宁夺抬起眼,一双眸子如同墨色曜石,望向黑漆漆山口。 忽然,他皱了皱眉:“已经子时了,为什么至今没有异动?” 历届术宗大比到了夜间阴气最盛,午夜子时、凌晨丑寅交接时,乃是最凶险的两个时点。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人遇到危机,捏碎玉牌向场外发出求救了。 可是现在,却杳无动静。 商朗一愣,一块羊肉梗在了喉间:“呃……说不定今年的邪祟都稀松平常?” 想了想,他豁然开朗:“一定是如此啦!那两个七毒门的小兄弟也至今没有求救呢,肯定是考题太过简单。” 宁夺站起身,白衣黑发在夜风中猎猎而动。 他缓缓举步,行到了传送阵边:“你们休息,如果有人呼救,我第一个进去。” …… 山谷中原本白天就雾气浓郁,视野极差,现在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无数奇异的声响慢慢开始出现,有沙沙的,像是桑蚕食叶;有窸窸窣窣的,像是百足之虫在暗夜里潜行。 阴灵和邪物在白天大多蛰伏不出,现在终于在夜色中露出了面目。 一片空旷的林地中,火光四射,爆炸声接连而起。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7节 元清杭和厉轻鸿藏在一棵古树上,同时飞扑下来,向着地面一群山魅僵尸杀去。 先用爆破符炸伤了大部分,剩下的被厉轻鸿的毒针毒倒,元清杭白玉黑金扇舞动如风,所过之处,计分珠一一爆开。 厉轻鸿一脚飞踢,把最后一个浑身僵直的山魅僵尸踢到元清杭面前,元清杭随手一张符打去,击爆了计分珠。 两人立在一片山魅尸体中,四下终于安静了,只有几只尚未完全死透,偶尔在地上抽搐几下。 元清杭腰间的记分玉牌上,一堆不同分值的各色光点密密麻麻,已经接近了两千分。 越是接近中心,遇到的东西越是难缠,两个人运气不好不坏,沿途也遇到了些邪祟,可是再也没碰到巨型畜鱼那种一次一千分的大东西。 厉轻鸿有点微微的焦躁:“只是这样埋头杀,运气稍微差点,就根本没有大分。不行,我们得打劫去!” 元清杭身上的那个储物袋,忽然微微一动。 元清杭打开袋口,往里面看了看。 那只小造梦兽原本吃饱喝足了,正窝在角落里打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疯狂地在里面转圈。 抬头看见元清杭的眼睛,它立刻“呜呜”叫了一声,声音带着奇怪的惊恐。 元清杭盯了它半晌,忽然俯下身去,白玉黑金扇无声没入脚下焦黑的土地。 底部的扇坠上悬着一个双钱结,丝线墨黑,正中心缀着一颗硕大的辟邪珠。 林间静谧,可就在这一刻,双钱结上的丝绦忽然无风自动,辟邪珠也开始急速抖动。 元清杭拔出扇子,神色凝重。 他缓缓道:“不用打劫别人了,前面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厉轻鸿精神一振:“那就好,我们快点走!” 元清杭摇头:“杀了它分数固然高,可首先要保命。” 厉轻鸿奇道:“考校年轻弟子而已,还能真有什么致命的脏东西?” 元清杭紧皱眉头:“按说是不会。” 大比是为了挑选和嘉奖优秀晚辈,不是为了抹杀平庸的人,可不知怎么,他心里却有种模糊的不安。 辟邪珠和双钱结一起传达出来的讯息,实在太压抑、太邪气。 远处丛林黢黑,暗色一片,黑紫和浓青色的迷雾笼罩着山野。 就像是有什么可怕的邪恶之物,躲藏在了连绵深山里,等待一击必杀。 …… 第27章 惊尸 前面,终于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团乌黑,巨大阴森,四周有黑色的魔气萦绕着,翻涌如云海。 厉轻鸿虽然只是粗通阵法,也看出了端倪:“很凶啊。” 元清杭盯着里面:“等等。” 他没有立即进去,沿着大阵外面,快速巡视了一遍山势,才道:“进去吧。” 作为最后压轴出场的,必然是大凶之阵。 可从外形勘探来看,也就是个常见的大型聚阴阵,况且是大比的宗师们亲手布置的,危险更必然可控。 两个人提起了精神,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阵中。 一进阵,就是一片彻骨的阴冷。 正是子夜时分,一切阴气正盛的东西仿佛都有了活力,在四面八方嘈嘈切切。 两个人快速穿过山林,冲向了下面的阵法中心。 果然,已经有人在鏖战,而且不是少数。 一团团火把散在山谷中,不停有各种邪物从四周的黑暗中扑出来,厉声尖啸,撕咬向众人。 有巨大的山鬼,有腐败多年在地下的灵兽尸体,有成型的一团团魔气,各种各样,而在大阵中间的,竟有数十家不同服饰的弟子。 聚阴阵果然威力巨大,虽然下面有数百人在不断厮杀,可是依旧有大量恶灵和邪魅被吸引而来,源源不断补充着。 元清杭凝神看了看,场中都是熟人。 不仅宇文离和澹台家已经在大开杀戒,就连一开始遇上的那群灵武堂的黄衫弟子们也在。 厉轻鸿忽然困惑道:“咦,怎么这阵中的邪物身上没有计分珠的?” 元清杭眯着眼睛,很快想明白了道理。 这是最中心的聚阴阵,能引来无数邪祟,布阵的宗师不可能提前全都找到它们,把计分珠绑定。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只要杀掉阵中的邪祟,就能得分! 果然,稍微一观察,就证实了这一点。 只要是杀掉任何一个阵中的邪祟,按照强弱,阵中弟子的腰牌上都有光点亮起,有高有低,所有邪物身上,也都没有计分珠。 “没办法了,杀吧!”他叹了一口气,带头冲了出去。 他张手一扬,数道光芒破空而去,正中一只山鬼的咽喉,扇中银锁同时飞出,绞碎了一只野狐的腐尸。 厉轻鸿也急冲了出去,一簇毒烟逸散,瞬间倒下了一片野兽的死灵,元清杭快速补上最后一击,分数急速增长起来。 他俩这一出现,场上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宇文家和澹台家的两批人竟是不约而同,都悄悄转了方向,将战场远离了他俩。 元清杭眼角余光瞥见,心里郁闷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场内的邪物越来越多,杀之不绝,几乎无需和人争抢。 但是,这种任意厮杀的状况,有利于人多势众的大家族,他和厉轻鸿却很难占巧。 厉轻鸿杀了一会儿,终于也反应了过来,咬牙道:“怎么办?分数赶不上!” 元清杭苦笑着摇了摇头:“顺其自然吧。” 他们在战斗,别人也在战斗,就算有把握杀得更多一点,又哪里保证能超过那几大世家? 更别提那两家都对他颇是忌讳,直接就避而远之,他又能怎样? ……只是到底为什么,他心里还是隐约不安呢? 大阵边缘,一个小门派不敢靠近中心和大世家抢分,正在外围击杀一些小邪祟。 刚杀了几只山魅,忽然,远处有片朦胧的雾气,里面透出了一点诡异的微光。 “师兄,那边有猎物,快点过去!”一个人激动地低声叫。立刻,他们一起飞身,向那片浓雾跑去。 浓雾并没有在原地不动,却向着他们迎面飘了过来。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弟子一头闯进浓雾:“什么东西?看我……”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震惊地望着前面的东西。 一个人。 一个已经死了的、浑身白骨嶙峋、头颅上黑发披散、遮住了整个脸庞的人! 他的手中,不,是它的手中,握着一把早已经腐朽的长剑,无声地在地上拖拽着,散着丝丝黑气。 术宗大比选定的山里,只有野兽腐尸和山鬼野魅,怎么可能放进来修士的死灵? 惊扰长眠的修士,不仅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更何况,这里是苍穹派的灵山所在,又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被聚阴阵召唤了出来? 他正要张口惊呼,对面的那具白骨修士忽然举起了手。 黑色长剑无声划过,这名弟子的喉咙间忽然出现了一道血线,下一刻,他的头已经骨碌碌从肩膀上滚了下来。 他身后的几个师兄弟惊骇无比,同时狂叫了一声,可他们的声音却被包裹在这团奇怪的浓雾里,丝毫也传不出去。 那把黑色长剑再次举起,沉重又缓慢,可是划断人咽喉的动作,却轻灵无声。 一道道血线迸飞,一个个头颅飞上半空。 鲜血喷洒,溅在白骨修士的身上,尽数被吸了进去。那僵尸的浑身白骨发出了一阵“咔嚓”的轻响,似乎瞬间灵活了几分。 无边黑暗中,这团浓雾包裹着里面的惊尸,缓缓移到了另一边。 几个术宗弟子刚刚结束了一场小战斗,一抬头,忽然发现他们都陷入了一团黑雾中,不由一愣:“哎,这是什么?” 一阵阴风吹来,吹动了雾气一角,露出了对面隐约的一颗头颅。那浓雾中无声地划出一道黑光,迎向他面门。 “扑通”一声,这名弟子的尸体猝然倒下,鲜血溅了一地。 另一个人在边上,完全目睹了这一切,心里巨大的恶寒浮起,用了最快的速度,将手伸向了腰间的玉牌,用力一折。 放弃所有的分数,向山外的守护剑宗求救! 腰牌断了,可是产生的灵力波动却陷在了黑雾中,无声无息被吸了进去。 无穷的威力和死寂中,这名筑基期的弟子只觉得胸口一凉,低头看时,那剑已经当胸刺了进来。 伤口迅速腐蚀,在他胸腔形成了一个黑漆漆的空洞。 …… 远处,元清杭正在埋头厮杀抢分,忽然抬起头,向山谷边缘的密林看了一眼。 黑暗中,雾气流动,有隐约的人影攒动,也不时有灵力爆发出波动,应该是有人在那边击杀邪祟。 厉轻鸿手里举着一根白骨,恶狠狠敲向一只邪物:“这聚阴阵真邪门,怎么引来的东西源源不绝!” 元清杭有点心神不定,道:“现在是丑寅交接时,接近凌晨。太阳将升,阳气即将转盛,邪物也会尽力一搏。” 说完,他忽然扭头看向山谷中心。 子夜时分,山谷中心尚且有最少七八家在厮杀,现在不知不觉间,只剩下了四五家。 都觉得宇文家和澹台家势力太强,所以避开了? 厉轻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随口道:“怪不得四周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都跑了?” 元清杭忽然心头一震,脱口而出:“有问题!” 不远处,宇文离目光轻轻一扫,看向这边。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8节 厉轻鸿莫名其妙:“什么问题?” 元清杭急速道:“杀邪物不会有这么新鲜的血腥味,这是人血!” 另一边,澹台芸也在有意无意关注着他们这边,闻言也是猛然一怔。 “哥哥,不对。”她轻声喝。 原本山谷中心厮杀声嘈杂,所有人都不觉得异常,这一刻,忽然好几家的人全都同时住了手,不仅山谷中心,就连原先纷扰的外围密林里,也一片诡异的平静。 所有的人,都忽然一阵心悸。 一个小弟子颤抖着缩了缩,低声叫:“人呢?那么多人……怎么都没有声音?” 元清杭盯着远处,看着那团庞大的黑雾慢慢飘出深色树林,忽然叫道:“退后退后,全都撤!” 晚了。 随着这声喊,那团黑雾就像是一团龙卷风,呼啸着,瞬间袭到了距离最近的几个术宗弟子面前,一道黝黑的剑伸了出来。 毫无反抗机会,几个人几乎同时倒地,有的头颅飞上了天,有的肠穿肚烂。 几丈之外,一个女弟子忽然弯下腰,开始呕吐。 平时也经历过斩妖除魔,也有同门受伤甚至殒命,可是谁见过这种惨烈的景象? 没给人喘息的时机,那团黑雾已经瞬移到了这呕吐少女的身边,挥剑斩去。 一道银索后发先至,拦腰捆住了那少女的身子,千钧一发间,带着她飞上了半空。 元清杭银索一抖,将她甩到了远处,高声叫道:“别单打独斗,一起招呼啊!” 宇文离目光闪动,没有动弹。 另一边的澹台超心切,一挥手:“上!” 澹台家的弟子们齐声应诺,澹台超一马当先,身形有意无意挡住了元清杭,手里一道巨大威力的符篆凌空打出,和那团黑雾撞在一处。 轰天一阵火光,黑雾散去,那具身上全是累累白骨的惊尸现了出来。 符篆火星继续爆开,燃着了它脸上披着的脏污黑发,露出了一张脸。 没有五官。 眉眼和鼻梁全部划烂削平,皮肉早已腐烂,可是不知为什么,却又没有像身上一样变成白骨,依旧有腐肉附着在头骨上。 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没有光芒和生机,只有一团阴森无比的怨气。 “妈的什么东西!”澹台超平时也算教养良好,此刻也被吓出了一声脏话,手里的攻击符疯狂砸出去。 那惊尸缓缓转过头,黑窟窿一样的眼睛对准了他。 倏忽之间,一道黑色光芒电光石火,当头向他劈来。 那剑快得匪夷所思,澹台超疯狂往边上急闪,可是却已经晚了一步。 几乎没人看得清发生了什么,澹台超惨呼了一声,半边肩膀上鲜血狂飙,被削了一块肉下来。 澹台芸娇弱身子一闪,冲到哥哥面前,手中利剑迎上了那柄黑剑。 她的宝剑也算是利器,可是一沾上对面剑锋,明亮的剑刃竟然发出了一声“滋啦”异响,被死气侵蚀出了一处豁口! 一道白衣身影袭上,剑身斜挑,帮她挑开了那柄黑剑的粘连。 正是宇文离。 他冲着澹台芸一点头,澹台芸脸色微微一红,急忙顺势退下,飞快扶起了摔在一边的哥哥。 元清杭也扑了上来,扬手打出了几道惊天动地的爆炸符,那具惊尸剧烈地晃了几下,可是没过片刻,身子又稳住了。 黑剑到处,血肉翻飞,惨叫连连。 元清杭一边打,一边躲着重剑,冲着宇文离大叫:“你们还不捏碎玉牌求救?” 宇文离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捏?” 元清杭理直气壮:“我们家就俩人!好意思叫我们捏吗?” 捏断玉牌求外援,那人曾经拿到的积分会全部清零,转移也属于无效,这时候当然谁都不愿意。 另一边,一个小门派的弟子却忽然带着哭腔叫:“我们捏了!已经捏了两枚了,没人来!” 元清杭和宇文离都是一惊。 进山之前,规则说得清清楚楚,每人的腰间玉牌和外界相连,一旦主动折断,在山谷口守候的剑宗弟子们就会通过传送阵瞬间赶来。 现在无人应答,又是什么情况? 澹台芸帮哥哥迅速处理好伤口,快速拿出一个小罗盘,盯着上面宛如死水一滩的指针,脸色苍白。 她抬起头,看向元清杭和宇文离:“这个聚阴阵不对,灵力波动传不出去了。” …… 山谷外,黎明前,四周的浓黑比任何时刻都凝重。 商朗抱着剑,和一堆师兄弟们横七竖八地躺在树下。 他眼睛半眯半睁,困兮兮地又看了一眼山谷入口。 “好神奇哦,今年没人求救。”他捅了捅身边的宁小周,“你不是知道挺多轶事的?说说,上一届也这样?” 宁夺坐在树下,姿势似乎一分也没有变过。 闻听商朗问话,他睁开眼,淡淡扫向这边。 宁小周一拍胸膛:“这个我知道!宗门的藏书阁里有记载过,上一届术宗大比,总计七十八人中途遇险,向场外剑宗求救。” 他掰着手指:“上上届呢,也就是二十四年前,那一届更多。” 旁边的师兄弟们来了精神:“哦哦,多少?” “由于考题过于乖僻,好几家弟子先后陷入一个迷心阵中,在里面转了一夜,都以为时间过去了几个月,最后扛不住绝望,捏断玉牌认输的,总计有就一百五十多人。” 商朗打了个哈欠:“都是快天亮才熬不住的吗?” 宁小周摇摇头:“不啊!子夜时分最多了,阴气最重、邪物最凶嘛。” 商朗抬头看看漆黑一片的天,有点发怔:“啊……是吗?” 旁边的古树下,宁夺忽然站起了身。 山间的夜风越发得大,他颀长身影站在巨大山谷口前,白色衣袍在猛烈的山风中翻卷着,隐约露出衣角的两朵赤色云霞,和白云图案交相辉映。 那是苍穹派金丹初期的标志。 白云代表筑基,一朵赤霞代表金丹初结,两朵代表即将冲关,三朵代表金丹中期凝实境达成。 “师弟!”商朗叫了一声。 宁夺回头:“我要进去一下。” 商朗大惊,“噌”地一下蹦起来:“什么什么,传送阵有反应了?” 宁夺缓缓道:“暂时还是没有。” 商朗愕然:“那没有方位指引,你去哪儿?”仟仟尛哾 夜风忽然变得冷冽,刮过林稍,发出一阵阵呜咽般的森冷涛声。 宁夺缓缓站起,一身洁白衣袍在夜风中翻飞,赤色红霞如同两团烈焰飞扬。 他明澈目光盯着那无边夜色,道:“随机传送吧,进去后,我到处转一转。” …… “我们挡住,保一个人冲出阵去。”元清杭一边叫,一边用白玉黑金扇打出数十根细针,“出去的人在阵外捏断腰牌,发出求救信号就好!” 只要能联系上外面,外面的宗师收了封山大阵,再来几个大宗师,一切就都能在控制中。 宇文离抓紧时间抵御着惊尸,点头赞道:“此法甚好。” 赞扬虽赞扬,他可绝口不提自己家的人出去。 寻常弟子根本没能力冲破这聚阴阵,起码也得厉害角色才能胜任。 可是捏断求救就意味着丧失名额,天明在即,哪家的核心弟子又肯前功尽弃? 厉轻鸿轻笑一声:“师兄,管他们做什么?他们不肯送人出去,那就多死几个人好啦。” 澹台超瞥了一眼宇文离身上的腰牌,犹豫了一下,终于狠下心。 他将自己的分数全部转给了澹台芸,嘶声道:“妹妹,名额我不要了。我出去吧。” 元清杭精神一振:“哎呀,澹台兄当机立断,明白人。” 宇文离一惊,眼角余光一扫,澹台芸身上的腰牌已经变成了三千多分,而他身上的分数,也才两千八百多。 若想争夺第一,就得叫宇文家的弟子也这样牺牲转移,可是澹台家又不是没人了,他敢聚分,澹台家也一定会这样堆分在澹台芸身上。 最终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两败俱伤,牺牲了所有弟子的分数,难道最终每家只拿一个名额? 本以为这兄妹俩的分数一定会分散,绝不可能落下谁,可没想到澹台超忽然受伤,反倒促成了他的决断。 饶是宇文离心思细密,计谋百出,这一刻也是心思微乱,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元清杭一把带毒的银针打出去,密密麻麻钉在对面惊尸的的黑色魔剑上,犹如附骨之疽,瞬间拖得那剑势慢了一点:“跑!” 澹台超一咬牙,绕开了那具惊尸正面,斜斜向一处阵脚抢去。 毕竟是术宗大家的杰出子弟,对阵法的观察远胜普通人,这一晃,在漆黑夜色中,依旧准确地闪到了阵眼前。 然后就迎头撞上了一个东西。 ……一只肢节尽断、全身扭曲的山魅。 山魅一爪袭来,猝不及防的澹台超惨叫一声,竟又被这一爪抓到了胸口,留下了一道黑色伤口。 元清杭大惊失色,差点骂了声“我去”,急忙抛了伤药过去:“快快,敷上。” 这澹台超也是点背,怎么就能迎头在阵眼撞上邪物了,这么巧! 下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发了直。 哪里是巧,那个阵眼里源源不断地,正有新的大量邪祟往里面钻! 聚阴阵是能吸引邪物不假,可是战斗了这大半夜,附近的也来的差不多了,怎么忽然又冒出来这么多?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9节 澹台芸急冲上前,护住伤重的哥哥,身边立刻围上来好几个邪物,一时手忙脚乱。 正在焦急,身边一道剑光闪过,将一个邪祟拦腰斩断,又是宇文离。 宇文离冲她微微点头,转身道:“宇文家的上来,堵住阵眼!” 他又转身看向元清杭:“我和澹台小姐对付惊尸,四周拜托你?” 他说得急促,可元清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爽快道:“好!” 阵中聚阴,本来是危险之地,可是从这个溃败的阵眼看,四处应该都有大量的邪物在赶来,首要之务,反倒该守住四周阵眼,别被破阵。 宇文离又沉声将号令远远传了出去:“诸位,现在守在阵中反而安全,听黎小仙君吩咐,查看四周,务必一起出力。” 众家弟子劳累半宿,忽然遇见修士惊尸,再看外面源源不断的邪物,都知道哪里出了岔子,慌忙纷纷答应。 元清杭简单将人分了几组,按照八卦方位分出去:“大家去找阵眼,有东西要进来,就尽力挡住。挡不住就叫大声求救,懂吗?” 一个人小声道:“都在自身难保,找谁求救?” 元清杭笑着看他一眼,明亮眸光在夜色中闪闪发亮:“我。” 各家弟子有的根本不认识他,心里都直犯嘀咕,可是见宇文离对他客气,也只有应了。 元清杭带着厉轻鸿,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率先赶往东方“震”位。 果然只行了数十米,一处阵眼现在眼前。 黑暗中,没有实质的屏障遮挡,可是隐约却看得到有一大群邪物聚在阵眼附近,空气剧烈波动,眼看着就要被腐蚀破开。 元清杭赶紧一道补天符打过去,正钉在最岌岌可危处,再接着四张小符补上了四角,外面的邪祟欲进无门,越发焦躁。 元清杭对厉轻鸿道:“我去下一处,你守在这里!” 厉轻鸿眼珠一转:“别人死活我可不管。娘来的时候叮嘱过我,时刻不准离开你左右。” 元清杭心里哀叹一声,掉头就走:“行行,随你!” 两人马不停蹄处理了下一处,厉轻鸿忽然冷笑:“那个宇文公子倒是会差遣人。” 元清杭不答,厉轻鸿气急败坏:“他和那个澹台家的女人一起打惊尸,分数他俩分,却叫你守边边角角,你傻不傻?” 元清杭却神色凝重,眸光奇异:“那可未必,谁说那具惊尸身上一定有分?” 第28章 逆转 厉轻鸿一愣:“什么意思?” 元清杭遥遥回头看了谷中一眼,那边,惊尸手中剑横扫竖劈,宇文离和澹台芸正在竭力苦撑。 “假如我没猜错,这东西不是原先的考校试题,怕是杀了也没什么分。” 忽然,远处一声惨叫,有人惊叫:“这里,这里破了!” 正是正西方的“兑”位。 元清杭举目看去,心里一突。 一股浓厚的黑气正从那边的密林里滚滚而进。不知道是哪家的弟子功力不行,短短片刻,竟已经失守。 元清杭飞身纵起,等到奔到近前,密林里已经躺了七八个人,四周全是各种各样的野兽腐尸,邪祟山鬼! 元清杭马不停蹄,和厉轻鸿又奋力杀了这群邪祟,刚刚搞定,又听见另一边的“离”位上,一阵惨叫接着响起。 灵武堂的弟子们正守在这里,屏障外,一只巨形猛虎的恶灵刚撞破阵眼,狠狠一爪拍在为首的李济身上。 李济眼前一黑,一口血喷出来,慌乱间随手掏出怀里一张符,劈面打了出去。 一片巨大的火光猛然腾起,火焰中那只山虎恶灵踉跄倒退了几步,一阵摇晃,竟然哗啦啦地尸骨散了一地。 灵武堂的弟子全都惊得合不拢嘴,有人大叫:“大师兄你这是什么符?” 李济挣扎着爬起来,迷迷糊糊一拍头:“是黎兄弟给我的?” “啊啊啊,真的吗?”众人纷纷想起来自己也分了一张,慌忙都摸了出来,死死扣在手里,“保命啊这个!” 澹台超重伤已经退在了一边,宇文离和澹台芸并肩作战,两个人都苦不堪言,汗水淋漓。 这名修士惊尸的功力,绝对在金丹中期以上,加上夜里邪气加成,只怕快要接近金丹圆满。 等级之差,一级已经能压死人,他们两个年轻后辈都是金丹初期,这样耗下去,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 场中宇文离一边苦战,一边叫:“黎小仙君,周围能撑住么?” 元清杭高声回应:“不保证啊,你们呢!” 宇文离苦笑一声:“撑一时是一时吧。” 澹台芸虽然没说话,可身上已经带了伤,一张冰雪般的脸上也溅上了血迹。 宇文离低声道:“澹台小姐,待会儿你找机会走。我拖住这惊尸。” 澹台芸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原本苍白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劳累,染上了一丝绯红:“不用。” 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到宇文离腰间,忽然一怔。 宇文离察觉到她异样目光,抽空低头一看,也是猛然一惊。 他的腰牌上,不知何时少了几个光点,积分少了好几百分! 就在他凝视的这一瞬,腰间的某个积分点竟然一暗,又少了一个。 澹台芸不由自主一低头,骤然惊呼了出来——她腰间的分数点,也莫名其妙少了好些。 可明明都是辛苦杀邪祟得到的,现在怎么会无故消失? 远处,元清杭抢到灵武堂弟子身边,先把李济救了下来,忽然眉头皱了皱。 就在低头帮他止血的瞬间,他眼一花,似乎看到李济腰牌上的光点,暗下去了两个。 “李兄,你把分数转给同门了?”他忽然开口问。 李济虽然疼得几乎昏厥,可是神志却清醒:“什么?没有啊?” 一低头,他眉头一跳,惶急地叫:“我的积分点呢?” 这么一嗓子,旁边的灵武堂弟子们都纷纷低头,惊呼此起彼伏:“我的也少了!” “还在减少!怎么回事?!” …… 山谷里,一道白色身影快若惊龙,疾驰向山谷中心。 封山大阵中无法御剑飞行,宁夺纵然心急,也只能飞奔向前。 远处天边依旧漆黑,可是最远的山峦边上,似乎已经透出了一丝极浅的天光。 可这并不能叫人稍稍放松。 四周的密林中,根本看不到一个活人,诡异得离奇。 所有的血腥气息,都指向了山谷正中,也是考校的中心位置。 按说那里有厮杀和受伤都正常,可这么浓的血腥味,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弃权呼救? …… 随着接二连三的阵眼被冲破,外面的邪物宛如过江之鲫,疯狂涌入。 元清杭心里长叹一声,高叫:“回防回防,不要再守啦!” 众人正在惶恐,骤然听到有人发令,全都乌泱乌泱又往山谷中心跑。 元清杭自己跑在最后断后,狠狠心,掏出身上所有的符篆,向着破损处连续打去。 一片惊天动地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阵眼附近,成群的邪祟像是被风吹倒下的麦浪,扑通倒下。 无数术宗弟子瞠目结舌,一边狂跑,一边互相询问:“他这符篆哪儿买的?出去我也想买点。” “……宇文家?他家爆破符很是有名。” “胡说,他家的人一样狼狈,有这么好的自己不用?” 外围已经告破,越来越多的邪祟和山鬼兽尸涌入,而最中心,那具最可怕的修士惊尸正在收割更多人的生命。 元清杭在群鬼中蹿来跳去,掏出一叠空白符纸,狠狠刺破手指,飞快地一张张画符。 厉轻鸿一边帮他挡着攻击,一边气得叫:“你干什么!省点血气不好吗?” 元清杭叫:“马上马上。” 十几张符篆飞快画就,元清杭一甩手,一串鲜血洒上去:“疾!” 片片符纸飘在空中,连成了一串火龙般的符桥,飞快向着谷中飞去,转瞬砸上了那修士惊尸的后脑。 那惊尸一个踉跄,脑骨上顿时瘪了半边。他缓缓转头看向这边,喉间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吼叫。 下一刻,它身形纵起,径直向元清杭飞扑而来,重剑在空中发出一声沉啸。 元清杭转身向最近的一处阵眼掠去,身后的阴风越逼越近,他一个急闪转了方向,躲过了身后的那道剑光。 “黎小仙君,你干什么?”宇文离一怔,飞身想要追来。 元清杭大叫:“我把它引出阵,你们在里面杀别的邪祟!” 外面山高地阔,只要能把这个大麻烦引出去,周旋起来就方便些,而且阵中阴气重,这惊尸只会如虎添翼,甚至越来越难对付。 厉轻鸿飞身抢上,手中亮出两把淬了剧毒的短匕首,狠狠向惊尸手腕刺去,可是惊尸的修为远超过他,手腕上的森森白骨一抖,绞住了他的匕首。 “仓啷”一声,匕首断开落地,厉轻鸿身子一晃,被整个击飞。 元清杭一咬牙,扇柄中的银索飞旋而出,绕上惊尸的脖颈。 用尽全身灵力,他拖着惊尸的沉重尸体,向前拽去。 几步后,阵眼近在咫尺,原先聚在这里的邪祟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个更可怕的存在,纷纷惊恐散去,阵眼处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豁口。 元清杭一脚踏上阵眼时,身后的那道重剑像是附骨之疽,擦过了他的肩头。 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鲜血混着黑气,染红了元清杭的衣袍。身后的惊尸忽然伸出了枯骨之手,抓住了脖颈中的银索。 随着它往后一拽,元清杭的身子如同腾云驾雾,不由自主向后飞去。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0节 他用尽全力向后甩出一张定身符,那惊尸微微一僵,可是手里的重剑已经顺着惯性劈了下来。 背后一阵阴寒直透脊背,直透元清杭心底。 就在这千钧一发,他面前的阵眼豁口里,忽然闪过一道白色身影! 御着夜风,穿透邪气,一道雪亮的剑光像是暴雨中的闪电,映亮了执剑之人的脸庞。 面如冠玉,眼波平静。 可是他的剑光,却炙热而浩大,波动的灵力铺天盖地。 人在半空,剑光绕开了面前的元清杭,向着他身后的惊尸头顶削去! 惊尸猝然抬头,两只黑洞洞的眼眶木然看向他。 一瞬间,它似乎也感到了这才是致命的危险,劈向元清杭的重剑忽然抬起来,重重迎上那当头一剑。 …… 雪亮的轻剑对上死气沉沉的重锋,胶着片刻,在空中僵持不下。 元清杭愕然望着面前的冷峻少年,心里像是有巨浪翻涌。 下一刻终于醒过神,他手中白玉黑金扇合拢,欺身上前,狠狠插入了惊尸的后脑,用力一撬。 宁夺手中的剑光,也在这一刻心有灵犀地轻轻一转,卸下了相抗的巨力,转而轻轻插入了惊尸的眼中。 “咔嚓”一声,元清杭手中的白玉黑金扇撬开了惊尸的半边脑骨,而宁夺手中的剑洞穿了惊尸的眼眶,从后脑穿了出来。 惊尸发出了一声似人非人的巨大痛嚎,手中重剑仓啷落地,浑身灵力暴走,白骨颤动。 宁夺手臂轻伸,一把将元清杭拉到自己身边,下一刻,身形轻灵退走,远遁到了一丈外。 惊尸虽然眼睛已经不在,可是聚集在眼眶里的死气被宁夺毁去,就成了真正的瞎子,一头撞在了残破的阵眼上。 这一撞,再无东西阻拦。外面的天光透过大阵,铺天盖地照射了进来。 ……天亮了。 商朗带着一群师兄弟赶到时,山谷中已经结束了最后的战斗厮杀。 朝阳升起,阳气源源不断,聚阴阵中的邪祟开始衰弱,被剩下的术宗弟子们杀得遍地都是。 商朗愣愣地看着遍地的鲜血和污秽,再看看地上堆积的一具具术宗弟子尸体,脸色惨白。 “为什么……怎么会死人?怎么会死这么多!” 历届大比,求救的也就是百把人,场外救援赶到后,死亡的就更少。现在这满地的尸体,怕是已经超过了百人以上。 都是各家的优秀弟子,在他们苍穹派的主持下,出了这么多条人命,这该怎么向诸家仙宗交代?…… 宁夺站在人群中,正和元清杭四处奔忙,到处救人,闻言转身:“聚阴阵引来了不该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商朗叫。 旁边的宇文离站着,家族带的医修正在帮他处理伤口,苦笑着指了指地上那具白骨:“不知道怎么,进来了一个金丹中后期修士的遗骸,被催成了厉鬼级的惊尸。” 澹台芸站在他身边,也满脸疲惫:“不幸殒命的术宗弟子几乎都是死在它手下,若不是宁仙君及时赶到,我们怕是都凶多吉少。” 商朗崩溃大叫:“那你们为什么不求救!” 元清杭蹲着身子,正在帮一个陌生小弟子接骨,叫得比他还夸张和崩溃:“哎呦你还怕事后没人查吗。快点帮忙救人!快忙死啦!” 又是接骨、又是续肢,还有人灵脉刚断,及时施救还有可能恢复几成,整个场上全是术宗弟子,最多带着伤药,也没几个人懂医。 商朗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叫上人,把经过初步救治的人纷纷送走,自己跑过来:“要我帮忙不?我可以输入灵力!” 元清杭摆摆手:“不用,宁……” 他忽然卡了壳,慌忙叫:“要要,你来接替一下宁仙君,让他歇歇。” 啊啊啊,这个人在身边压力太大了,赶紧来个人把他换掉! 商朗刚刚撸起袖子,就看见宁夺淡淡转头,凝视着他:“师兄去别处帮忙吧。” 元清杭:“……” 商朗挠挠头,四下一看,忽然看见厉轻鸿坐在旁边树下,忙问:“你怎么样,也受伤了吗?” 这个药宗少年也懂医,这么一动不动,不来帮手,想必是重伤难支。 厉轻鸿看着他,眼珠轻轻一转,秀美脸上露出了一丝痛楚:“没事……忍忍就好。” 商朗急忙跑过来:“哪里有伤?” 厉轻鸿轻吟一声:“内伤……若是有灵力安抚内腑,可能好受些。” 商朗慌忙在他对面坐下,手掌急伸,贴在了他心口,纯正而充沛的灵力源源不断输送过去:“你忍着点儿,我帮你梳理。” 厉轻鸿闭着眼,贪婪地吸收着这温暖的灵力,半晌伸出手,掩在了嘴边,发出了一串惊天动地的咳嗽。 手掌放下张开时,上面已经鲜血淋漓。 商朗吓得快傻了,声音带了颤:“你怎么样?要不要叫你师兄看看?” 厉轻鸿悄悄瞥了一眼元清杭,目光落在旁边长身鹤立的宁夺身上,眼中凶狠一闪。 只是这凶狠藏在长睫下,没人瞧见。 他目光收回,脸上带着卑微,低低道:“……没事,他知道我会照顾自己。” 旁边,元清杭忍无可忍:“叽叽歪歪什么,商兄你别理他,去给别人输送灵力!” 商朗看着厉轻鸿秀丽脸上的黯然,猛跳起来,冲着元清杭怒道:“他也是伤者,你这个当师兄的,不先救自己师弟就算了,还叫我别管他?” 元清杭翻了个白眼,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低声自言自语:“还真容易骗!” 厉轻鸿只受了点皮肉轻伤,叫他帮着救人,他就阳奉阴违,就差没把“全死了才好”写在脸上,元清杭只怕他顺手害死几个分高的,只能叫他站在一边别动。 这下倒好,倒是不闲着,把商朗这个傻子骗得团团转。 旁边,宁夺帮一个伤者输完灵力,缩回手淡淡道:“是啊,和以前一样。对吗?” 元清杭身体忽然僵住。 他喉结轻轻一动,艰难道:“什么?……” 宁夺低着头,声音低到只有两人能勉强听清:“十年前,你骗他说鼻子流血是中毒,他信;现在,你师弟骗他说自己吐血,他也信。” 他黑亮目光望向元清杭,俊美眉目和十年前那个小药童隐约重合起来,声音又磁又轻:“元少主……骗人是不是好开心?” 元清杭脑子“嗡”了一声,一个后仰,差点一跤坐在地上。 身边的宁夺飞快伸手,将他的手臂抓住,等他稳住了身子,才又慢慢松开。 元清杭盯着他,看见目光迎来,又慌忙移开:“啊哈……哈!不知道小仙君你说什么。” 要死了要死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不该去深夜招惹他,不然也绝不会引起他的注意,更不会露馅! 他随手抓过身边一个伤患的脉门,郑重塞到宁夺手中:“务必一直给他输送灵力,要是他死了,就是因为灵力没续上。切记切记!” 说完猛地站起身,就想开溜。身子还没蹿出去,宁夺已在他身后淡淡道:“去哪儿?” “我去看看别的伤者,医者仁心,普度众生!” 宁夺身子轻轻一晃,拦在了元清杭身前,目光看向了他肩膀:“重伤者都已经治过了,不如度一度自己?” “哦哦,处理过了。”元清杭点头如捣蒜,显摆地扭了扭身子,“你看,早就撒了药,不流血了,我家的伤药一流……哎哎你干什么?” 宁夺伸手抓住他,按到地上坐下:“再处理一下。” 元清杭龇牙咧嘴想要摆脱,可这人动作看似轻柔,手腕却如同精钢铁箍,丝毫挣不掉。 宁夺手中长剑轻举,掠上他血淋淋的肩头,那剑映着朝霞金光,又轻又准,削掉血衣,却丝毫没碰到元清杭肩上血肉。 他望着元清杭那足足少了一片肉的伤口,伸出手:“拿来。” 元清杭乖乖地掏出一瓶药:“这个外敷,不要用太多。” 宁夺眼帘低垂:“很贵重?” 元清杭叹了口气:“倒也不是。” 下一刻,肩膀上随着药粉撒下,剧痛传来,他猛地一咬牙,大叫:“……叫你不要多用!” 伤口处浸着少许尸气,这药虽然药效快,可他妈的太疼! 宁夺瞧着他黑葡萄一般的含泪眼睛,手一顿,低声道:“没多用。” 元清杭抽着冷气,生理性的泪水快要落下来,扭头看看自己肩膀,果然,一大半还没撒上药粉呢。 他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来来,全给撒上。” 宁夺的手却踌躇了,黑长睫毛轻轻颤动,半晌道:“有别的药么?” 元清杭正疼得厉害,胡乱摆手:“没啦,就这个好。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给个痛快吧宁仙君。” 要命啊,明明怕疼不想用药的,尸气也能慢慢逼出去,非要逼着他受这份罪。 果然见到这个人就没好事,原著诚不我欺也。 宁夺手里抓着药瓶,像是被定身符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正在僵持,旁边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带着笑意:“要不,我帮黎小仙君上药?” 正是宇文离。 他已经整理好了身上的狼狈,重新恢复了翩翩白衣,和一身血污、面貌平庸的元清杭比起来,宛如一只翩翩神鸟对面站着一只落魄的山鸡。 他看着宁夺,一双凤目似笑非笑:“想不到宁兄战力卓越,却怕见血呢。” 宁夺却没松手将药给他。 他不再犹豫,极稳又极快地,将一层药粉撒在元清杭肩头,再从怀中掏出一卷白纱,轻柔地帮他包扎完毕。 再抬起头时,他目光平静:“朋友的血,自然是怕的。敌人的血就没关系。” 元清杭心里微微一动,不知怎么,竟是有点怔忪。 宇文离却好像没听见他的话,整个人忽然表情极为古怪,死死看向了元清杭的腰侧。 “黎小仙君,你的分数……始终没有变化过?” 元清杭一低头:“咦,还真是啊?!”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1节 他腰牌上的分数最后停留在两千八百分,一夜血战,结束后又兵荒马乱地施救,计分点的异象也没空琢磨,现在宇文离一提,才想到看上一眼。 他的目光落到了宇文离的腰牌上,目光也猛然一滞。 ……再环顾四周,澹台芸,还有另外几个高手的分数,都全部降到了只剩下一千多! 宁夺目光在他们众人身上转了转,俊目中也有点微微的讶然:元清杭的分数居高不下,竟然是术宗全场第一? 宇文离心中大乱,看着他的眼神也越发古怪:“黎小仙君对此毫不知情吗?” 元清杭静默片刻,诚恳道:“确实不知。” 宇文离和澹台芸互相看了一眼,全都沉默不语,各自心事重重。 天色转明,旭日初升,各家门派将伤残清点完毕,不少人络绎围了过来。 灵武堂的多位弟子靠着元清杭送的保命符,竟然没有一个人丧命,先上来感激涕零地道了一番谢。 接着,另一家也过来诚恳施礼:“感谢黎小仙君妙手施救,如此大恩,等回去后,一定禀明本门师尊,再专程道谢。” 元清杭打个哈哈:“不客气,守望相助,顺手而已。” 宁夺沉默不语,站在那具修士白骨前,凝视着枯骨。 元清杭和道谢的人客气完,看着他,还是忍不住凑了过去。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腿骨,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半晌,又在那被削得面目全非的脸上挑了一丝腐肉,毫不在意地在鼻子边嗅了嗅。 商朗在一边忍住恶心,犹豫着探过头:“这个……是什么人?” 元清杭点了点脚下焦黑的土地:“商公子,这儿是苍穹派的仙山属地?” 商朗挠头:“啊,是啊!” 元清杭奇怪地看他:“那你们家山里出现的东西,来问我是什么人?” …… 第29章 夺冠 赤霞殿中,所有的术宗宗主都面沉似水,望着陆续抬上来的尸体。 看到各色衣饰的时候,各家都明白了一件事:都有死伤,几无幸免。 宁夺和商朗站在下面,两人先后陈述禀报后,宇文瀚老爷子先发了话:“一具金丹中后期修为的惊尸?我们前些天去布阵的时候,可绝没有这种东西。” 宁程坐在上首,脸色同样凝重:“苍穹派主持大比,无论如何难逃保护不力之责。至于这惊尸的来历,还容我们慢慢细查,一定会给诸位仙宗一个交代。” 各位宗主沉默不语,既然宁代掌门已经这样说了,总不好再步步逼问。 澹台明浩叹了口气:“出现这样的意外,谁也不想。可当下之急,还是要决出今日大比的胜负才是。” 所有人齐刷刷抬头,看着从下半夜开始就诡异无比的记分牌,神情一言难尽。 大殿外,一声沙哑的低笑由远到近,厉红绫戴着帷帽,施施然踏进门来。 她抬头看了看那浩浩荡荡的记分牌,道:“是啊,赶快定下第一才是。” 元清杭冲着她一笑:“师父,您来啦。” 厉红绫看了看他肩膀的伤处,帷帽黑纱下,戴着面具的脸微微一沉。 她扭头打量了厉轻鸿,冷声道:“你倒是全须全尾,毫发无伤。” 厉轻鸿脸色惨白,低着头:“娘……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师兄。” 旁边商朗诧异万分,愤愤不平地看了厉红绫一眼。 这算什么长辈啊,偏心如此,明明两个人都受了伤! 澹台明浩咳嗽一声:“记分已经完全紊乱,现在的分数,怕是要清零重算。” 厉红绫冷笑一声:“哦,为什么?” 澹台明浩道:“在座的诸位仙长都能作证,从某一个时刻开始,场中弟子的分数全部开始莫名减少,想必是受了场中进了惊尸的影响。” 厉红绫反问:“那又怎样?” 澹台明浩微微一笑:“紊乱前最后一刻的分数,大家都是记得的。” 那时候大家都盯着分数牌,澹台超忽然将分数转给了妹妹,导致她的分数位列第一,这也是众目睽睽,并无异议。 宇文瀚老爷子冷哼一声:“老夫不同意。后半夜杀邪祟的数目又没法统计,怎么能按照午时来?” 他孙子宇文离分数虽然比澹台芸少,可是瞎子都知道澹台家是一对兄妹的总分,虽然不违规,可又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澹台明浩面色如常:“那不如叫各位仙尊评评理?” 两大术宗宗师正剑拔弩张,忽然间,只听得一个清亮声音低声道:“师父,是不是我们不说话,他们就这样定了呀。” 正是元清杭笑吟吟侧过身,看似是师徒窃窃私语,可语声清晰入耳,叫人想忽略也难。 澹台明浩转头盯着他:“哦,你有什么异议吗?” 厉红绫嗤笑一声,一道劲风,将殿中那枚鸳鸯腰牌卷在手中。 她举手一亮,妙目隐约在黑纱后透着讥讽:“我家现在的分数是两千八百分,比你们两家的第一名加起来还多。他是违规了?还是苍穹派帮他做了什么手脚?” 旁边的仙尊们面面相觑,有人道:“当然不是这样说,只是……” “既然没人做手脚,当然就得按照这个来。”厉红绫截断他的话,“没有理由就随意褫夺,谁有这么大的脸?” 上首的宁程缓缓开口:“所有的人都分数莫名降低,只有他一人不受影响,不知道黎掌门可有什么解释?” 大殿上一片静默,不少人心中一动,脸上都露出了隐约的怀疑。 是啊,为什么偏偏只有这个七毒门的弟子分数不变? 元清杭遥遥望了宁程一眼。 “说起来,积分牌的古怪不弄清楚,我也觉得这分数有点儿烫手。”他神色平常,笑容随意,“诸位仙尊难道不打算找找其中的原因吗?” 一位宗主摇摇头:“我们也百思不得其解。” 元清杭目光闪动:“我好像有点眉目,不如我说出来,诸位仙尊听听?” 宇文瀚老爷子盯着他:“你说。” 元清杭走到堂下的一堆邪祟尸骨前:“我方才在回来的路上,闲着无事,验看了一下,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大家的分数会莫名减少。” 宇文离忍不住开口:“为什么?” 元清杭拖着一只野狐的尸骨,轻松地扔到了大殿中间:“因为,这些邪祟,都是死过三次的。” ……堂下堂上静默片刻后,一片哗然。 这话奇怪又突兀,完全叫人摸不着头脑。 宁夺站在不远处,明亮目光一瞬不瞬望着他,光彩依稀。 商朗心急难耐:“什么叫死过三次啊,你说清楚点儿?” 元清杭手中的白玉黑金扇轻轻一点,挑起一根野狐的腐骨,一字字道:“意思是,除了多年前它们死去的那一次,就在昨晚,它们又都被击杀了两次!” 众人一片喧哗,商朗急切地追问:“什么意思?” 元清杭叹了口气:“第一次死亡呢,是多年前。从腐骨的旧伤看,上面有大型野兽啃咬齿痕,所以是死于被别的猛兽猎杀。” 商朗凑过头来,看了看:“嗯嗯,是的。” “它被活活啃咬而死,本来就死有怨气。这里封山后,各处都布置了催阴聚邪的大小阵法,于是就被催成了邪祟,在昨天出了土。” 元清杭指了指野狐头骨上的一处新伤:“然后就遇到了术宗弟子,被当成分数击杀了。看伤口呢,是被一柄单刀劈死的。” 旁边有个小门派的大弟子探过头来,忽然惊呼一声:“啊,这只野狐我记得,是我刚进山时杀的,没错!” 元清杭笑道:“然后它的击杀分数,就记在了你头上。” 那名弟子连连点头:“对对,算了五十分。” 元清杭又翻过野狐的另半边肋骨:“可这边,却还有一处带着十字符的焦黑新伤。只是不知道在座的各位,谁家的符篆是这样的?” 另一边,几位穿着黑色服饰的术宗弟子互相看了看,小心翼翼地举起手:“这是我们家的符篆。” 元清杭“哦”了一声:“你们又是什么时候击杀过这个东西呢?” 有人走过来瞧了一眼:“昨晚谷中心的聚阴阵被破,大量邪祟涌进来,那时候情况危急,我们才祭出了这种雷火符一通乱打。” 商朗在边上,目光更加迷茫:“可是……它先前不是被解决了?” 元清杭微微一笑:“催醒的惊尸被击杀后,怨气短时间内不消,若是遇到异常强大的邪气吸引,往往能再次诈尸的。” 大殿中的人心头一震,不少术宗的宗主都恍然大悟,心里雪亮了几分。 旁边,宇文离脱口而出:“再次诈尸复活后,就不能算成杀死成功……所以计分点又灭了!” 元清杭点头:“所以真相就是,昨夜那位金丹修士的怨气太重,在聚阴阵的加持下,引发了大量刚刚被杀的邪祟复活。” 宇文离喃喃道:“第一次杀它们的人,和后一次出手的人,往往不是同一人。” 话说到这,就连商朗等剑宗弟子也都恍然大悟:“哦哦,明白了。大家前面杀的东西只要复活了,那分数就全部失效!” 元清杭扇子“啪”地一合,笑吟吟道:“对啦,商公子好聪明。” 宇文离看着他,目光忽然变得奇异:“还是不对。为什么你的分数却没有掉?难道你先前杀的邪祟,竟都没有复活?” 元清杭正要解释,旁边宇文瀚老爷子却向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元清杭恭恭敬敬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 宇文瀚看着他,神色温和了许多:“你击杀这些邪祟后,将束缚它们的阵法彻底毁掉了?” 元清杭和声道:“毁了阵,再顺便用了安魂符。它们心中无怨,也就不会再作祟了。” 大殿中安静无声,所有人心里都一片震动。 正是因为他这无谓的善举,将这些亡灵安葬超度,它们才会安然长眠,没被再次催成邪物。 而他的分数,竟也因此得以保存了下来。冥冥之中,竟像真的有某种天意一样! 旁边,澹台明浩神情淡淡的:“可不管怎么说,这位小兄弟的分数,最高可只有两千多。而我们家芸儿曾经斩获过三千以上。” 他四下看了看,向一位交好的宗师递了个眼色。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2节 那位宗师会意,忙笑着附和道:“是啊是啊,总不能说两千多分比三千分更多。” 大殿下,忽然地,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 一直沉默的宁夺开了口:“师尊,徒儿有事要禀报。” 宁程远远看着他:“说。” 宁夺抬起头,波平如镜的眸子里,明锐闪过。 “这具金丹期惊尸修为极高,远超所有邪祟。更是杀害这些术宗弟子的元凶。”他声音不缓不急,却字字清晰,“晚辈想求教诸位长辈,若是击杀它算分数的话,大约抵作几何?” 灵武堂的李济眼睛一亮,快速在父亲耳边低语了一句。 他父亲皱了皱眉,看了儿子一眼,才转头,犹豫道:“这样的厉害邪祟,我瞧可以算一万。” 澹台明浩心里一突,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宁夺冲着灵武堂堂主深深一礼:“多谢李宗主定夺。” 他望向大殿中众人:“这惊尸最后是我和这位黎小仙君共同击杀的,算是各占一半功劳。因此晚辈觉得,再给他加五千分,想必不为过。” 大殿上,一片寂静。 厉红绫盯着他,目光奇异。 宁夺轻轻抬起剑尖,指向一边的元清杭:“场中的弟子都可作证,昨夜最后关头,他孤身赴死,引开邪祟,才导致身负重伤。” 元清杭脸色呆滞,半晌回过神,讪讪一笑:“没有没有,轻伤而已。” 宁夺却不理他,清澈目光只看着场上的术宗长辈们:“若是按照最后的积分,他是第一。若是按照后半夜真正的战绩,他依旧是第一。” 高台上,宁程淡淡看向他:“好了,这里都是长辈,不要逾越。” 宁夺低下了头,缓缓退后:“徒儿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一片安静中,厉红绫忽然仰头长笑,声音嘶哑又畅快。 “恭喜恭喜,想不到苍穹派门下,也有这样的徒弟,可真是歹竹出好笋。” 这话说得,简直又狠又辣,竟是直指苍穹派里都不是好人了。 宁程缓缓抬起头,目光如针,盯着七毒门几个人不语。 大殿上气氛僵持,只听宇文瀚悠悠叹了口气。 他望着面前的元清杭:“毁掉那些阵法,费时耗力,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去争夺分数呢?” 元清杭笑了笑,坦然道:“晚辈只是觉得,它们原本并非凶尸邪祟,而是无辜被惊扰。若是尸骨再被困在阵中,未免太残忍了些。” 他和宇文离并肩站在宇文瀚面前,一个白衣翩翩、风度优雅,一个全身麻衣,脏污不减,可不知怎么,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在了他身上。 宇文瀚凝视着他,原本不怒自威的苍老眼神里,有种奇怪的软弱一闪而过。 半晌,他怅然开口:“雷霆手段,菩萨心肠……本是仙门侠士该有的样子啊。” 他忽然提高了灵力,声如洪钟:“我们宇文家同意这个小兄弟大比第一,不知道大家以为如何?” 没等诸位术宗长辈开口,李济鼓起勇气,抢着道:“我们都服黎兄弟的。昨夜邪祟凶残,若不是他给了我们几张威力巨大的符篆,今日堂下,也必然要多几具我们家的尸体了。” 他爹一惊,低声道:“此话当真?” 几位灵武堂的弟子激动点头:“绝对当真,黎小兄弟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呢!” 旁边,另一个小门派的年轻弟子也怯生生道:“激战后,也是黎小仙君帮我们这些伤重的人尽力救治,还毫不吝啬,用了很贵重的药。” 一些身上带伤的小辈们纷纷叫:“是啊,我们三师兄灵脉断裂,是他妙手回春,现场接驳的。” “若不是黎小仙君辛苦奔忙,很多人恐怕都会落下伤残。” 一时间,赤霞殿上吵吵嚷嚷,七嘴八舌。 高台上,宁程淡淡道:“休得无礼,听长辈们定夺。” 他的声音带着隐隐灵力威压,盖过了殿上的嘈杂,一群小辈们只觉得心脏一阵难受,再也不敢喧哗。 终于,灵武堂堂主也开了口:“本门也没有异议,除了这位黎小仙君,怕也没别人叫人心服口服了。” 好几家门中受了元清杭恩惠的家主也都纷纷点头,大殿上赞和声渐起,澹台明浩脸色淡淡的,却终于没再开口。 半晌后,宇文瀚沉声道:“既然如此,就如此定了吧。” 一锤定音,宁程见再无翻盘可能,只得向着宁夺点了点头。 宁夺快步走向后堂,片刻后拿了一个备好的锦盒出来,双手平举,递到元清杭手上。 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望着元清杭,声音却低沉柔和:“术宗大比奖励,请好生收藏。” 商朗凑过来,笑嘻嘻道:“黎小仙君,恭喜恭喜,又是你啊。” 元清杭默默从宁夺手上接过锦盒。 轻轻按下锦盒按钮,一道冲天华光赫然射向半空,映照在赤霞殿的琉璃穹顶上,形成了一片迷离虹光。 盒子中央,一个巴掌大的罗盘躺在里面,宝气庄严。 元清杭目光微微一凛,脱口而出:“役邪止煞盘?” 宇文瀚老爷子点了点头:“看来你也认得。对每个术宗修士来说,这都算得上是异宝,布阵时能加成,驱邪时能加倍净化。” 澹台明浩在一边,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和蔼道:“各家门派分别贡献了诸多炼器的珍贵材料,由我们几位大宗师共同施法,制作了它。它功效强大,价值连城,可要好好收着,别被居心叵测的人抢了。” 元清杭笑着看了他一眼:“多谢前辈好心提醒。” 这笑面虎,居心叵测得很啊。 生怕旁人不起贪心似的,还要提醒人打劫吗? 宁程看着他将宝物收进了储物袋,这才开了口。 “既然大比名次已经定了,那么接下来,不如查一查这具金丹惊尸的来历。” 他目光落在了厉红绫和元清杭几个人身上,缓缓一转:“七毒门既擅用药,又懂术法精妙,想来对这种蹊跷事有点心得。” 厉红绫冷冷看着他:“宁掌门,说话不要拐弯抹角。你干脆直说,怀疑这和我们有关系就是了。” 宁程脸色清冷,眼中光芒一闪:“那么和贵门派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厉红绫大怒,正要说话,旁边元清杭笑吟吟冲她摇了摇头。 他看向宁程,神色有点奇异:“宁仙尊,真的现在就想问?不打算你们自己先查查看?” 宁程缓缓握住了手边的剑鞘,一丝浅淡的剑啸压制不住地溢了出来:“趁着大家都在。” 元清杭点点头:“我略懂尸体验看,那就献丑了。” 他转身来到那具惊尸面前,蹲下了身子。 这具腐尸已经毁坏严重,被苍穹派的弟子小心运了回来,现在单独放在一边,上面盖了块雪白的尸布。 仅仅这一会儿工夫,那盖尸布的面部位置,竟已经被尸气腐蚀出了一片黑色! 元清杭轻轻掀起那块布,指间亮出了几根粗细不一的银针。 他先是在腐尸脸上轻轻扎刺了几下,银针抽出来时,尖端不仅变得乌黑,甚至有根细针的针尖已经被腐蚀掉了一节。 紧接着,他又拨动惊尸胸前的某处,细细查看了一会儿,又重新用针刺进了腐尸断裂的一根腿骨骨腔。 商朗看得一阵恶心,悄悄靠近厉轻鸿:“喂……你师兄在干吗?” 厉轻鸿轻声道:“就是人间的仵作干的那种事。” 商朗“哦”了一声:“你们医修是不是都会这个啊?” 厉轻鸿瞥了他一眼,声音似乎有点发颤:“是……小时候,会被逼着和很多尸体共处一室,还得学习剖开血脉、观察病灶呢。” 商朗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同情大起:“明白明白。你们要学救人,就得学这些,还要学用毒呢。你师兄好像不太怕的样子哦?” “嗯,他胆子大。”厉轻鸿垂下眼睫,声音低微,“我从小就不行……什么都比不上师兄。” 商朗更加怜悯:“也好,这种可怕的事,就叫你师兄做,他厉害嘛!” 旁边,宁夺的眼波扫了过来,深深看了厉轻鸿一眼。 这边,元清杭终于站起了身,随手将几根被污染的银针收进了储物袋。 “可有什么发现?”商朗急切地问。 元清杭笑了笑:“第一,这人生前是金丹中后期修为,昨夜和他交过手的,大概都知道。” “第二,这人死因不是中毒,银针变黑只是因为怨气。他死于迎面一击,可能凶手是熟人吧。” 大殿中,立刻响起了震惊的哗然。 “为什么如此笃定?”有人急切问道。 元清杭轻松道:“一个金丹中后期的修士,面对再强悍的对手,也不会全无还手之力,就这么一击毙命,且致命伤只有一处,想必只有熟人乘其不备喽。” 殿中的宗师个个战斗经验丰富,闻言都在心里悄悄点头。 元清杭又道:“第三,这人死后,曾被割舌削鼻、划烂了整张脸。” 旁边听着的众人全都觉得心里一寒,木安阳和木青晖对视一眼,木青晖喃喃问:“为什么?难道凶手和他有深仇大恨,想将他毁容出气吗?” 元清杭摇摇头:“这倒未必。最大的可能是,凶手知道他死不瞑目,怨气极重,怕他万一某天惊尸出土,被人认出来。” 商朗更加莫名其妙:“那就彻底将他尸体毁掉不是更好?” 元清杭笑了笑,脸上神情有点奇怪:“又或许因为某种原因,这人的尸体不能莫名消失,必须好好地存在坟墓中呢?……” 大殿之上,一片压抑的沉默,不少人若有所思地皱着眉。 这少年说的虽然匪夷所思,可竟是越想越有道理,也越想越惊悚古怪! 宁程轻轻哼了一声:“你能保证验看准确?” 元清杭笑着点头:“宁掌门假如不信,可以随便请一位药宗仙尊过来看看。” 他忽然一拍头:“哦,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忘了说。” 众人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这孩子说话怎么大喘气的,最重要的还会忘了说? 元清杭道:“这具惊尸殒命的时间并不久远,也就是十几年前。少则十五年,多则二十年吧。” 这话说得随意,却像是石破天惊,仿佛在所有人耳边打了个炸雷一样。 宇文瀚老爷子首先惊叫出声:“你说什么?不是数百年前,只有十来年?”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3节 元清杭悠悠道:“是啊。金丹中后期修士虽然也不稀罕,可好歹也不是遍地跑。所以各门各派在一起对一下,看谁家那几年死了人,现在坟墓中尸体还在不在,不就很简单?” 第30章 阴槐 人群中一片骚乱:“对,这倒是不难。” “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毕竟还有些独来独往的散修呢,也未必一定就找得到。” “话虽这样说,可横死冤死的,总会有疑点留下。” 元清杭看着他们激烈争论,不再说话,无声退在了后面。 事已至此,抽丝剥茧也好,继续追查也罢,总不能再将一口烂锅扣在他们头上。 …… 独立的修行静室里,雕花门窗紧闭,熏香暗暗浮动。 宁程盘膝坐在榻上,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年。 “还有话说?” 宁夺低声道:“是。方才在殿上,不便说。” 宁程面色平静:“现在说吧。” 宁夺微微蹙着眉:“师父,徒儿和那具惊尸交手时,觉得他的剑法招式虽然有点走形,可是依旧……” 他艰难地道:“很像我们苍穹派的高阶剑法。” 宁程眸子猛然一缩,缓缓道:“你都说走形了,难道不会是相似而已?” 宁夺沉默了片刻,固执地摇了摇头:“我近日研习高阶剑法,时刻在心里揣摩。我觉得……其实就是。” 静室里,案上的莲花香插花瓣洁白如玉,花蕊中幽幽香气萦绕。 宁程沉默片刻,平静道:“知道了,兹事体大,出去不要乱说。我会和别的长辈一起商量定夺。” 宁夺躬身一礼:“是,徒儿明白了。” 师徒二人相对无言,宁程手掌抚摸着身边的宝剑剑鞘,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的少年,幽幽叹了口气。 “夺儿,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好像也不愿意向为师倾吐了。” 宁夺黑亮的眸子中微带迷惘:“徒儿对师父的敬重从没变过。” 宁程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你对那个黎青,观感极好是吗?” 宁夺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他:“师父?” “我看你对他颇为回护。”宁程看向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锋,“为什么?” 宁夺低着头,手掌紧紧握住了剑柄,薄唇紧闭,却不回话。 宁程沉声道:“你自小素来稳重,也少和人交往,为师看到你结交别家子弟,原本比什么都高兴。” 宁夺低头不语。 “可是要结交,也应该找木嘉荣、宇文离这样身家清白的名门仙君,而不是随便和一些来历不明的人过于密切。” 宁夺忍不住低声道:“可是交友,本不该是循心吗?” “可心性本就容易被迷惑。你年纪尚轻,根本不知道有些妖人是如何善于蛊惑人心!” 宁夺低首,长长的眼睫覆盖住了清澈眸光,半晌,才固执道:“听其言、观其行,若真是大奸大恶,迟早会露出马脚。” 宁程清俊的面上有丝憔悴:“等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你是苍穹派晚辈中最杰出的一个,将来前途无可限量,更不能恣意妄行,以免将来后悔莫及。” 宁夺沉默不语。 宁程面沉似水:“你听好。那个七毒门的女掌门遮挡面目、鬼鬼祟祟,小弟子心如蛇蝎,这个黎青更是为人精灵古怪,绝不是应该亲近的人。” 见宁夺脸色苍白,他才收起了严厉的神色:“好了,你辛苦战斗一夜,早点去歇息吧。三天后,是最后的剑宗大比,好好表现才是。” 望着宁夺的身影离开,他静静坐了一会,才站起身,向后面的静养堂走去。 重重回廊后,静养堂那常年的草药熏蒸气味隐约传来,隐约伴着少年爽朗轻快的声音。 “爹,马上要剑宗大比了,到时候您去观战不?我给您拿个名次回来!” 正是商朗。 宁程站在门后,往里面望去。 少年一身白衣,挺拔的身影站在那儿,披着阳光,给久病之人常待的屋子添了丝亮色和生机。 商无迹坐在桌前,笑着看着儿子,神情平和:“天下剑宗那么多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哪里那么容易拿名次。” 商朗笑嘻嘻地在一边煮着泉水:“宁师弟呢,我是有点打不过,可第二名非我莫属。我这两天偷偷找了几个名家弟子比试了一下,心里有数的。” “凡事不要勉强,尽力就好,千万别伤到自己。明白吗?” 商朗取下初沸的灵泉水,沏好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商无迹面前。 “爹,您试试这个茶,是木家小公子送来的,说是产自他们家山上园子里,一年也就只能得这么三五斤呢。” 商无迹微笑着啜了一口:“木家那孩子小时候我见过,冰雪可爱的,很是讨人喜欢。” “药宗大比已经结束了,他这几天大概猫在屋子里哭鼻子呢,明天我抓他出来和爹爹你叙叙话。” “哦,为什么呀?” “还不是因为没拿到第一嘛!对了爹,夺了木小公子第一的那个七毒门的小弟子,术宗大比也第一呢。” 商无迹吃了一惊:“什么?” “爹,你听我慢慢说。昨晚大比,可真是怪事百出,惊心动魄呢。” 商朗的语调活泼轻快,不停地叙述着昨夜的惊险,说了半天一抬头,忽然吓了一跳。 “爹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难看!” 宁程从门外缓步进来,冲着商朗和声道:“朗儿你先退下,我有点事要和你爹聊聊。” 商朗慌忙应了,一步三回头,有点担忧地退了下去。 宁程伸手将小火炉上的茶壶拿下来,重新沏了一杯,递给了商无迹。 “师兄,刚刚朗儿说的,你也听到了。昨夜那具暴走的惊尸,竟然有金丹中期修为,而且刚死十几年。” 他叹了一口气:“还忽然出现在我们苍穹派的灵山中,真是叫人困惑。” 商无迹声音有点干涩:“或许是云游至此的散修高手,和人无意中冲突丧命,陨落在山中?” “可是朗儿有一件事不知道。” 商无迹握着茶杯的手,看似很稳定,可是那杯中的水,却在微微颤动:“什么?” “夺儿刚刚私下禀告我,他觉得那具无面惊尸的招式,像是我们苍穹派剑法。” “咔嚓”一声,坚硬的玉瓷杯竟然被商无迹一把捏破! 宁程衣袖一拂,地上的碎瓷片纷纷飞起,一片不落地被他卷入袖中,再哗啦一下,倾倒在茶案边上。 他温和地帮商无迹掸了掸下半身的茶水渍,摇了摇头:“师兄,你说好笑不好笑?” …… 元清杭躺在雅舍的床上,手中拿着那个新得到的役邪止煞盘,举到眼前反复地看。 看了一会儿,才美滋滋地收了起来。 他跳下床,跑到屋角那只蛊雕面前。 休养了两三天,加上用了珍贵的灵药,母蛊雕的伤口已经长实了,狰狞的伤疤显出了粉粉的肉色。 看到元清杭过来,它温顺地俯下头,脑袋有气无力地,碰了碰他的小腿。 硕大的头,皮肤全都裸露着,背上的肉翅庞大又丑陋,没有什么优美的翎羽和皮毛。 元清杭摸了摸它滑腻腻的后颈,又将手盖上它的腹部,探听着它腹中小兽的心跳。 “很健康,放心吧。”他笑嘻嘻拍了一下蛊雕的头,“有你这么勇敢的妈妈,它会顺利出生的。” 这蛊雕怀着的小家伙命真大,妈妈被折腾成这样,不仅没啥事,心跳还有力得很。 厉轻鸿从外面走进来,看他和蛊雕亲近,忍不住露出点嫌弃来:“这么恶心的东西,就少主哥哥你喜欢,我一看就想吐。” 那蛊雕原本好好卧着,忽然就龇起牙,恶狠狠冲他咆哮了一声。 厉轻鸿奇道:“这畜生还能听得懂人话?反了天了它。” 元清杭道:“虽然听不懂,可你厌恶它,它自然感觉得到。” 厉轻鸿坐在桌边:“喜欢灵宠的话,什么神气漂亮的没有?非要弄个丑货在屋里。” 元清杭从桌上抓了一大块专门寻来的生牛肉,喂到蛊雕嘴里,看着它生吞下去,又打开储物袋,把那只小造梦兽放了出来。 他从琉璃果盘里挑了一串山葡萄,往它面前一丢:“多多!” 小造梦兽飞跳起来,张嘴叼住了葡萄串,啪叽啪叽开始吃,一会儿,嘴一张,一口气吐出来一大堆葡萄皮和葡萄籽儿。 吃完了,它的小眼珠子四处好奇乱望,看见蛊雕,一开始有点瑟缩,可盯了一会儿,大概察觉到这么个大东西病恹恹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小碎步往蛊雕身边凑过去,靠到近前,忽然伸出爪子,碰了碰蛊雕的大蹄爪。 蛊雕有气无力地看看它,忍耐地把蹄爪往后缩了缩。 小东西更来劲了,一会儿跳到蛊雕后面扒拉它的尾巴,一会儿蹭蹭它的背脊,一会儿又兴奋地冲着蛊雕“吱吱”地叫。 元清杭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戳了它一下:“挺会作死啊。人家肚子里有小崽崽呢,才不和你计较。再乱招惹,小心它一巴掌拍死你。” 小造梦兽盯着着蛊雕,好像是听明白了什么似的,忽然身形扭了扭,变得模糊扭曲,冲着蛊雕喷了一口气。 蛊雕一怔,目光变得迷迷瞪瞪,半晌打了个哈欠,就此睡了过去。 厉轻鸿在一边冷笑:“这蛊雕要是被它弄得做噩梦,不知道会不会流产?” 元清杭虎起脸,拎起小东西晃了晃:“多多你干什么?” 小东西眼巴巴看着他,忽然嘴一张,讨好地也冲元清杭喷了一口。 元清杭一呆,猝不及防就吸了几缕进去,细细一品,那气息清甜又柔和,终于放了心。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4节 他笑道:“不会的。它的吐息是看它的心情而定,现在吃饱喝足,又玩得开心,应该会催生美梦。” 厉轻鸿伸手,揪住小家伙的后颈皮,皱眉一捏:“来,冲我也喷一口试试。” 小东西一看见他的脸,整个身上的毛都快炸了起来,使劲乱蹬腿。 元清杭苦笑着道:“小动物可记仇了,你踢过它,它见你哪有好心情?” 厉轻鸿脸色发沉,“啪叽”一下,摔开了造梦兽:“坏东西。” 小东西被摔得七荤八素,在地上晃了晃,才跑到蛊雕身后藏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厉轻鸿看着蛊雕:“少主哥哥,你真打算养着这东西做灵宠?” 元清杭摇头:“等过一个月给它接生了,就放回山里啦。” 厉轻鸿一怔:“不收服了,那你图啥?” 元清杭奇道:“做事非要图啥吗?” 厉轻鸿哑巴了,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换了话题:“烦死了,刚刚又是一群术宗的人过来结交道谢。我推说你受伤需要静养,才把人都轰走了。” 元清杭一拍手:“对!就说我伤重难支,接下来都不适合见客。” “说啦。对了,我娘说,既然我们已经拿到了万刃冢的名额,你又抢到了两项大比的奖励,明天就赶紧走吧。” 元清杭一怔:“什么,这就走?” 厉轻鸿瞥了他一眼:“怎么,少主哥哥有什么留恋的吗?” 看着元清杭怔怔出神,他又软软道:“我娘说,这两场大比你大出风头,太引人注目。再不走,万一露馅了可糟糕。” 元清杭沉默了一会,终于笑了笑:“红姨考虑得对,赶紧跑路是正经。” 一个月后,万刃冢大开,所有入选的年轻弟子才一起进入寻找神兵,的确不用一直待在苍穹派。 只是……三天后就是剑宗大比,那个人想必会在大比中光彩夺目、一鸣惊人吧? 唉,他是男主角,自然会在这种重要场合名震天下,自己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关系呢? 走了也好,本来就想远远躲着他的,省得最后被什么命运的齿轮绞个身首两处,烂成稀泥。 ……夜深人静,厉轻鸿在隔壁的床上安然入睡。 不知道是因为肩膀的伤隐隐作痛,还是心里有事,元清杭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那个人今天在赤霞殿上为自己仗义执言,现在想起来,竟是一句谢谢还没对他说过。 不管怎么想避开他,这样无声无息就走了,实在太不礼貌吧? …… 手腕上的镯子散着温暖的灵力,和着轻轻跳动的脉搏,仿佛一直连着心跳。 他悄悄一拧,原本严丝合缝的镯子分成了两半。 里面的两只对镯,露了出来。 两颗一模一样的宝珠幽幽颤动,悬在各自的镯子正中,隐隐相吸,形容亲密。 他心神不定地望着那对镯子,又慢慢地合上。 四下寂静,他探头听了听,悄悄爬了起来。 外面月色清冷,深山的野虫伴随着清浅的山风,唧唧鸣叫。 这边是宾客居住的雅舍,苍穹派的居所在主山峰上,距离这边还有不远的距离。 他无声潜行,沿着白天去赤霞殿的记忆,不一会,摸到了苍穹派的所在。 巍峨山峰层峦叠嶂,最大的主峰叫“千重山”,上面坐落着大小不一的宫殿,有的是住所,有的是议事大殿,有的是修炼场所。 元清杭在夜色里转了一圈,终于在后山找到了苍穹派弟子们的居所。 夜深人俱静,只偶然有巡视的值夜小弟子路过。 元清杭悄悄跟在一个人身后,忽然出手,用定身符制住了他。 “你们宁夺师兄住在哪里?快点说,不说就杀了你。”他藏身在背后,阴森森道。 那小弟子哪里见过这阵势,慌忙颤着声音,手一指:“那……那栋独立的小院。” “只他一个人住?” “不是……商师兄住东边,宁师兄住西边。他俩一直同住的。” 元清杭满意地手一抬,指缝里飘出一道轻烟:“那你睡一会儿,明早就醒了。” 那小弟子脑子一沉,糊里糊涂就倒了下去。 元清杭把他拖到旁边的深草丛里,又布了个小小的遮挡阵,才跑到小弟子指向的那座小院边。 东边的厢房灯是黑的,想必商朗已经睡了。可是西边厢房里,窗户上透着一抹淡淡光晕,竟然亮着。 淡黄色的暗纹窗纱上,映着一张沉静的脸,鼻翼挺直,侧颜完美,虽然只是一个黑色剪影,但是元清杭已经一眼看了出来,正是宁夺。 元清杭犹豫了一下,纵身跳上院门口的一棵柳树。 现在忽然敲门进去,说声谢谢,然后再见?……可未免也太奇怪了点! 一个魔宗小少主,这样三番两次、深夜来扰,会不会被怀疑别有用心? 他苦恼地斜依着柳树枝桠,抓耳挠腮。 半晌,他掏出一张空白符纸,又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海水金珠,随手碾成了细粉,拿白玉扇柄蘸着,开始在符纸上写字。 “聚阴阵中,承蒙相救;赤霞殿上,多谢美言。” “三日后剑宗大比,憾不能亲眼得见,唯望兄台名动天下,一月后,万刃冢前不见不散。” 写完了,他盯着最后一句,忽然又把符纸一握,整张符纸碎成了片片蝴蝶,金粉在空中洒下点点萤光,散在了树下。 啊啊啊,有点不太好。好像是个郑重的约定一样。 他又摸出一张符纸,重新誊写了一遍,只把最后一句改成了“万刃冢中见”。 他轻轻吹了一口,将符纸上多余的金粉吹掉。 忽然,眼角余光里,那间厢房的烛光微微一闪,灭了。屋子里变成了一片黑暗。 紧接着,紧闭的厢房门轻轻一响。 溶溶月色下,一张俊美安静的脸出现在门前,正是宁夺白衣飘飘,身负长剑,从里面走了出来。 元清杭身子一晃,差点从树上摔下来,慌忙屏住了呼吸。 都这么晚了,这样衣冠整齐的要去哪儿? 宁夺款步走出小院,独自一人,沿着外面的卵石小路,向远处走去。 元清杭在树上愣了半晌,鬼使神差地跳下树,远远地缀在了后面。 前面的宁夺行走看似不疾不徐,实际却极快,不一会儿,就偏离了居所,所去之处越来越偏远。 身边树影阴影婆娑,天边皓月当空。 周遭景物笼罩在朦胧月色中,前面的白衣在一片墨色中极为明显,仿如一片孤舟,在层层林海中翩然行进。 宁夺脚下不停,终于行到了一片偏远的山坡上。 就在这时,他停下脚步,忽然转身,向身后淡淡看了一眼。 元清杭身子急闪,藏到一棵大树后,心里怦怦直跳。 哎呀,本来就是魔宗,现在这样鬼鬼祟祟的,被发现了可真由嘴也说不清啊! 好在宁夺似乎也只是谨慎,看了一眼,就又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行去。 穿过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前面豁然开朗,显出了一片平地。 元清杭浑身一个激灵。 一股阴气扑面而来,广阔的平地上,竟然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墓地。 四周是吉祥的长青松柏,中间墓碑齐整,无穷无尽,在清冷月色下泛着青白色,看上去,有种莫名的诡异和冷寂。 元清杭终于反应了过来——这是苍穹派历届门人的墓地群! 可是宁夺来这里干什么? 要想拜祭故人,也不该选深夜前来吧,也不怕撞了邪祟。 前面,宁夺一步踏入了墓群。 他颀长的身影笔直如竹,白衣飘荡,款款行走在无声的墓碑中,完全没有任何害怕犹豫。 而他的脸,则不断地偏侧过来,似乎在寻找和辨认着什么。 元清杭猫着腰,迅速跟上,一点点向碑林深处走去。 前面的墓碑越来越精美高大,看上去,似乎是埋葬的死者名气更大、生前地位更高一些。 绕过一群墓碑,前面蓦然出现了一棵巨大的树木,孤零零立在一片碑林里,格外诡异突兀。 夜色中,树形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但显然不是墓地常见的青翠松柏,只辨别得出遮天蔽日,深绿的树冠里藏着无数白色小花,有如繁星。 而这附近的阴气,却比刚才经过的所有地方都浓重,一丝丝一缕缕,像是要渗进人的骨子里。 而宁夺的身影,也忽然在此刻失去了踪迹! 望着空无一人的碑林和那棵阴森的大树,元清杭咬了咬牙,手指按在了白玉扇柄上,慢慢现出身形,向树下走去。 巨大的树冠随着山风轻轻摆动,却没有任何沙沙的树叶声,元清杭走到大树附近,才发觉了不对。 这树下方圆几丈,竟然有个无形的阵法,将大树整个罩在其中,难怪能隔绝树叶的声响。 他单指伸出,在面前的无形屏障上划了个井字,一道符篆打中井字正中,随即一脚踏入。 一入阵中的刹那,铺天盖地的香气直扑面门,元清杭被这异香熏得微微一恍神。 槐花香。 这是一棵槐树! 槐树属阴,根本不该在墓地周围栽种,又怎么会堂而皇之长在这里? 就在他悚然而惊之际,忽然眼前一花,一道雪亮的剑光裹着无边的浓香,从他头顶的树冠中,当头刺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5节 第31章 开棺 剑意从毫无声息,到杀意暴涨罩住他全身,仿佛只用了瞬息! 元清杭浑身寒毛倒竖,白玉黑金扇赫然张开,挡住了直袭头顶的剑尖,身子一拧,往后疾倒下去。 那道剑光被乌金扇面一挡,发出了一声清啸,却忽然骤然停顿,硬生生改了方向,擦着元清杭的脸颊刺入了巨大的树干,微微颤动。 无数星星点点的白色槐花伴着一道白衣身影,一起翩然落下,在夜色中铺陈出一幅无声画面。 宁夺俊美至极的面庞上满是愕然,映着树叶间洒下来的清淡月辉:“是你?” 元清杭被这剑意逼在树干边不敢稍动,半晌才慢慢退了一步,脖子一摆,闪开了他的剑。 “嘿嘿……晚上好啊。” 宁夺静静凝视着他,神情变幻:“你来做什么?” 元清杭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掏出了那张符纸,递了过去。 “来告个别。正好看到你奇奇怪怪的,脑子一抽,就跟了来。”他诚恳道,“我错了,我道歉。” 宁夺接过那张符纸,静静扫了一眼,折叠成了一个小方块,放进了袖中。 “明日就要走吗?”他低声道,“你有伤在身,不如多留几日。” 元清杭笑了笑:“师父坚持要走,不好反对。” 宁夺默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两个人相对无言,终于,元清杭讪讪道:“你有事的话,要不继续?我送完了信,这就走了。” 宁夺垂下眼帘,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你不好奇我在做什么?” 元清杭眼睛一亮:“好奇啊,不好奇我干什么跟来?可以问吗,那请教一下,宁小仙君这大晚上的,到底在做什么啊?” 宁夺凝视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冷峻面上,似乎有一丝浅浅的放松。 他侧过身,手臂轻抬,指向了槐树后面:“我想来这里看看。” 元清杭走过去,看着树后。 一块单独的墓地。 柔和的月光打在惨白的碑石上,清楚显出了一行题字:“苍穹派第十四代金丹修士郑涛之墓。” 宁夺站在他身边,神情凝重:“我询问了门中的人,证实了一件事。” 元清杭扭头:“什么?” 宁夺缓缓道:“近二十年来,本门殒亡的金丹期修士,只有两个人。” 元清杭心里一震,明白了大半。 他环视着墓碑林:“都葬在这儿?” 宁夺神色有点黯然:“一位是宁晚枫仙长,他的遗骸下落不明。还有一位,是宁仙长的师弟,被葬在本门的墓地群中。” 元清杭点点头:“就是这位郑涛?” 宁夺点头。 元清杭叹了口气,诚恳道:“你怀疑那具惊尸是他,为什么?” 这个怀疑可说不通。 首先,惊尸完全可以是云游散修;另外,那具惊尸怨气极大,死因奇怪,宁夺身为苍穹派的本门子弟,好好地怀疑他做什么? 宁夺犹豫了一下,道:“那具惊尸的招式,我看着眼熟。” 元清杭大吃一惊,差点脱口而出叫了一声“我去”——招式眼熟,除了是苍穹派自己的招式外,没别的意思了吧? 宁夺看着他的眼睛,道:“另外,郑涛是宁晚枫仙君的师弟,当年是死在他手上。” 元清杭心里涌起惊天骇浪,以前听过的那些关于宁晚枫的记忆,统统回到脑海。 “宁晚枫杀了这位郑师弟?” 宁夺俊美的脸在月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清冷无双:“他们说,宁仙君当年为了夺取下一代掌门的位子,下蛊暗害师父的爱子商无迹,也就是商朗的父亲。” 元清杭“哦”了一声,疑惑道:“那为什么又杀了郑涛?” “郑涛是他们俩的同门师弟,当年也已经是金丹修为,据说撞破了宁仙君下蛊的现场,被他狠心灭口。” 元清杭倒吸了一口冷气。 假如是这样,那么还真的就是猝不及防地死于熟人之手,和这具惊尸的死因完全对得上。 他小心翼翼道:“然后宁晚枫将他割舌削鼻,毁去面容,想藏尸吗?” 宁夺脸色越发苍白:“没有。郑仙君的尸首没有被这样对待,是正常下葬的。” 元清杭恍然明白了:“所以你心存疑惑,想来看看。” 假如郑涛的尸首还在这里,那么惊尸就是别人。 可假如这座墓空了,那么就几乎能锁定惊尸的身份。 宁夺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心意相通,同时握住了剑柄和白玉扇,绕着墓碑看了一圈,脸色都变了。 墓碑边上的泥土干湿不一,数道微小的裂痕蜿蜒在地上。 而墓碑的背后,一个快要干枯的血手印,赫然印在不起眼的石阶上! 元清杭望向宁夺:“看上去,不像是没有动过啊。” 宁夺脸色沉肃,握着剑柄的手指指节,微微发白。 元清杭轻叹一声:“可这也不能证明尸体真的不在里面。” 除非挖坟开棺。 可是宁夺是本门弟子,万一尸首还在里面,这惊扰遗骸的举动,可就太大逆不道,骇人听闻了。 元清杭也不催促,目光落到了旁边的槐树上,忽然开口:“这棵槐树是谁种的?” 宁夺一怔:“墓园有人专门打理,似乎很早以前就有了。” 元清杭踱步到树下,细细看了一下树干,扭头向着宁夺道:“麻烦你削一片树干下来,深一尺就好。” 宁夺也不多问,手中剑华光一闪,宝剑去而又回,剑尖带回来一片木屑。 元清杭拈下来,细细看了一下:“嘿,有意思。” 宁夺问:“怎么?” “按照年轮看,这树的树龄只有七八年。可是它的树干粗细看上去,却像是长了十几年。” 宁夺眉头紧皱,仰头看了看大树上异常繁茂的槐花,半晌道:“有人特意栽了大阴之树在郑师叔坟墓附近,还用了催长之法?” 元清杭抚掌笑道:“宁小仙君真是冰雪聪明。” 槐树生长原本就快,根系容易长得繁茂,深入地下,造成土里的棺木被顶动。 从风水上说,易惊扰死者,更容易招致尸体尸变,根本就不是适合种在坟墓附近的树种。 不仅如此,竟还有人嫌弃它长得慢,特意用了催长秘术,导致这非开花的季节,竟也繁花满树,阴气森森,简直就是怕这位郑涛的尸体过得太安逸,不肯出来一样! 元清杭沉吟一下:“明日你找打理墓园的人问问就好。能下令在这里种树的,总不会是什么阿猫阿狗。” 宁夺微微点头:“好。” “那现在怎么办?回去吗?”元清杭问。 宁夺望着那墓碑,沉默着不动脚步。 元清杭叹了口气,向他招了招手,引着他来到隔壁的一座墓碑前。 那墓碑是另一位年长修士的坟墓,元清杭长身一揖:“惊扰片刻,莫怪莫怪。”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刚得到的役邪止煞盘,反手压在地上,低低念了一声:“探阴寻尸,不漏不遗!” 片刻之后,罗盘上面的那根银色指针,开始飞快打转,越转越快! 元清杭将它拿离开地面,立刻,罗盘的指针缓缓停下,不再转动。 元清杭又如法炮制,按个将罗盘放在附近好几座坟墓前,无一例外,指针全都乱转不停,一副急于邀功的模样。 元清杭道:“看到了吗,这些坟墓下面,都有真正的尸骸,所以止煞盘才会示警。” 他转身来到郑涛墓碑前,再次俯身,单手将役邪止煞重重压向地面:“探阴寻尸,不漏不遗!” 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指针宛如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宁夺的眸子一缩,盯着那罗盘,低声道:“郑师叔的遗骸,不在?” 元清杭扬眉:“除非这几位术宗大师联手制作的罗盘是坏的。” 宁夺静立不动。 下一刻,他手中剑扬起,轻灵无声、却又雷霆万钧,一剑劈向了墓碑边上的石头。 整块石碑完整无缺地飞起,落在一边。 石碑下的泥土纷纷飞扬,被剑意震出了一个深坑,更露出了坑底的一口漆黑棺椁。 棺盖微微露出了一条缝,静默无声,像是张开了一只不怀好意的阴间之眼,紧紧盯着深坑边的两个少年。 元清杭正要上前,身边宁夺却轻轻一拦:“我来。” 元清杭笑道:“我又不需要什么好名声,还是我来吧。” 毕竟是苍穹派先人的墓地,就算里面没有遗骸,惊扰棺椁之举,宁夺来做,终究不妥。 宁夺轻轻看了他一眼,神色温和,还是摇了摇头:“与你无关。” 下一刻,他手中剑刺出,浅浅插入了棺材中,从那条缝隙中用力撬开。 不知怎么,明明感觉不到任何死灵气息,元清杭心底却忽然警铃大作。 在宁夺掀开棺盖的一刹那,他手臂急伸,将宁夺一把拉住:“走!”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6节 随着这一声,他们面前的棺材里,忽然爆出了一片轰天火光,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 元清杭看着那火光忽然炸开,不及细想,奋力一扑,抱住了前面的宁夺,向远处奋力一跃。 背后的热浪如影随形,贴着他们的后背,疾卷而来,将空中的两个人狠狠冲出几丈之外。 元清杭脊背向外,一低头,正见身下那张仿若玉石的脸,心里莫名其妙地胡乱想到:这张脸若是被烧到了,那可怎么是好? 鬼使神差地,他双臂一张,紧紧地将身下的人连头带脸挡住,一起摔在了地上。 背后的爆炸停了,火光在不远处熊熊燃烧。宁夺躺在地上,晶亮眸子一眨不眨,仰望着他。 几朵雪白槐花悠悠而落,落在了两个人发间身上,一时间,元清杭鼻间只闻到一股淡雅幽香,只是分不清是槐花的甜美,还是来自于身下的宁夺身上。 好半晌,元清杭才面红耳赤爬起来,又讪讪地在边上打了几个滚,把背上的余火扑熄了。 宁夺也站了起来,伸手转过他的身体,看着他背上烧得焦黑破烂的衣衫:“你干什么?” 元清杭扭头看看后背,这才感觉到一片灼痛,赶紧拿了伤药出来:“来来,再帮我撒点儿。” 宁夺站在他背后,声音似乎有点暗哑:“这个药……疼不疼?” 元清杭催促道:“再不快点儿,怕来不及了。” 宁夺呼吸一窒:“什么?!” 元清杭叹了口气:“再不敷药,这点小伤口自己都要长好了,可不是来不及?” 宁多脸色沉肃,秋水般的眸光淡淡看了他一眼,帮他上好了药。 两个人折返,一起蹲在深坑前。 原先的棺材已经被炸得支离破碎,坑底还有明黄色火焰,夹杂着黑色幽火,在零星燃烧。 焦土里,散落着烧成炭棒一样的枯骨,旁边落着无数被震落下来的白色槐花,异常诡异凄婉。 元清杭小心翼翼挑起一根:“啧啧。” 烧成这样,已经分不出骨龄和生前修为。这么一来,说这些散落的焦骨是郑涛也可以。 宁夺举掌一扫,将坑底异火尽数打灭,纵身跳下去。 过了一会儿又跃出来,手里拿了个东西。 元清杭接过来看了看,一个破烂的匣子。 质地坚硬无比,可现在也已经被炸到卷曲变形。 他低头闻了闻,上面附着一股奇异的硫磺异香,还夹着点诡异的尸臭。 宁夺皱着眉头:“既然有尸骨,为什么先前没探测出来?” 元清杭目光盯着那匣子一角,忽然眼睛一亮:“这匣子有空间阵法加持!” 他点了点匣子残片上的一处诡异符文:“尸骨被封在里面,所以探测不出来,就是要引人打开棺材证实。” 空间原本很大,能放下一具尸骨。加持了微缩阵法后,体积压缩到极致。匣子里同时放了霸道的火药和机关。 棺盖一旦打开,就会牵动机关,引爆匣子,体积极小的压缩空气瞬间爆炸带来的威力,简直可以和炸弹媲美。 布这个局的人,显然是想将打开棺材的人,置于死地! 宁夺神情凝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元清杭懒洋洋站起身,抛开手里的破匣子:“你打算怎么办?” 宁夺沉吟道:“这具尸骨破坏严重,无法证明是谁。” 元清杭笑道:“是啊,主要是无法证明是那具暴走杀人的惊尸是谁。” 两人相视一眼,心里都隐约雪亮。 放这么一具被炸毁的枯骨在这里,那就可以说这是郑涛。 郑涛既然在,那惊尸的身份就又成了谜。 最关键的是,是谁预测到了会有人怀疑,特意布下这么阴狠的杀人局? 这么急迫,又这么及时! 元清杭环视了一下黑洞洞的墓园,忽然道:“这么大的先人埋骨之地,没人住在附近,值夜看顾?” 这惊天爆炸声,就算是睡得再死,怕也该惊醒了。 可现在非但没人过来看看,四周更是一片死寂,完全没人露面。 宁夺眉头紧皱,沉声道:“墓园边有人值夜的,我很早以前来过一次,记得是个年长的外门弟子。” 元清杭忽然道:“走!” 两人身形急纵,宁夺在前面带路,很快,绕过了墓碑群,前面出现了一所小屋。 屋内无光,也没有声音。 两个人屏住呼吸,悄然靠近了小屋,没到近前,、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隐约的血腥气如丝如缕,顺着凉凉的阴风,已经飘到了鼻子边。 果然,抬脚踢开门,打开火折,屋子里一具尸体赫然横在地上,眼睛惊骇地圆睁着,脖颈上血痕已经凝固,一剑毙命。 看年纪,正是宁夺说的那个长期管理墓园的年长弟子。 元清杭伸手把尸体的眼睛合上,轻轻叹息一声:“这一下,连谁下令栽种槐树,也不知道了。” 宁夺面无表情,可是一双眸子中,却透着无尽的冷意。 元清杭瞥了他一眼:“别内疚啦,不关你的事。无论你今晚找不找来,这个人都必死无疑。” …… 两个人并肩出了屋子,默默无言地往回走。 回去的路和来时一样,野草萋萋,虫声唧唧,可两个人的心,都比刚才复杂得多。 元清杭扭头,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宁夺沉默半晌:“明天一早,去禀告师父。” 元清杭点点头。 “我明天要走了,要是最后查出来什么,下次见面,记得告诉我。”他笑道。 宁夺沉声道:“好。” 元清杭仰头看了看头顶林间渐沉的月轮:“天快亮啦。你困不困?” 宁夺不语,半晌才抬眸,黑潭般的眼睛看向他的脸。 “你的脸破了。”他忽然道。 元清杭愕然,忽然醒悟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啊!” 脸上摸起来坑坑洼洼,交错纵横,应该是被宁夺那劈面一剑的剑气割破了,他却没有察觉,面具是软胶做的,后面又被热浪侵袭,估计现在也融化得不成样子。 宁夺踌躇了片刻,才轻声道:“下次见面,我未必认得你。” 元清杭扮了个鬼脸:“别看啦。我后来被毒虫咬过,整张脸都烂了,你若是看到我真面目,保准会吓一跳。” 不认得才好,以后随时戴个面具,说不定就能避开这位男主角! 宁夺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在骗我。” 元清杭看着他那隐隐埋怨的神色,忽然一阵冲动,随手扯下脸上破烂的面具,豪气万丈:“行啦行啦,看就看!” 一张意气风发、俊美灵秀的脸露了出来,晶亮如黑曜石的眼睛顾盼生姿,嘴角噙着浅笑,灵动不羁。 月光渐淡,天边微弱霞光渐起,清淡月色映着他发间那只束发的金环,一时竟分不清是银色月华更迷人,还是淡淡金光更加耀目。 宁夺静静看了他半晌,才转开目光。 元清杭笑嘻嘻道:“怎么样,和小时候像不像?” 宁夺低声道:“变了。” 半晌又补充了一句:“可若是不戴面具,还是一眼认得出来。” 元清杭哈哈大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好奇道:“对了,那你怎么认出我来的,我的易容有破绽么?” 宁夺不答,只闷着头往前走。 元清杭想来想去,忽然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鸿弟长得多少还是和小时候很像,你认出他来了,再联想到我?” 宁夺淡淡道:“谁会记得他。” 元清杭百思不得其解:“那到底为什么?” 宁夺停下脚步,道:“有件事,我也一直想问你。” “什么?” 宁夺凝视着他的眼睛,眸光专注又沉静:“我的名字,我原先自己也不知道。改投了苍穹派之后,才用了这个名字。” 元清杭“哦”了一声:“那又怎样?” 宁夺一字字问:“可你在幼时见到我时,就已经向我打听过,有没有一个叫宁夺的人。” 他目光如电,接着道:“甚至在你见到商朗的第一面,就也曾问过他,是不是叫宁夺?” 元清杭大吃一惊,心里暗暗叫了声糟糕。 竟然忘了这回事! 他心思急转,脸上不动声色:“哈哈,有这回事吗?太遥远,我记不得了。一定是我们魔宗善于打听情报,知道仙宗中出了一个少年天才,在我耳边提过,我不服气,就记住了。” 宁夺凝视着他,竟然有点出神,半晌后,才喃喃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他曾经提过。” 元清杭屏住呼吸:“他是谁,提过什么?” 宁夺俊美面上微微有丝黯然,却淡淡垂下长睫,不言语了。 半晌扫向他的手腕,忽然道:“镯子呢?” 元清杭手腕一抖,亮出来那只合二为一、模样大变的镯子:“我现在戴这个。” 宁夺静静望着那陌生的镯子,半晌移开眼,独自往前急速行去。不知怎么,脸色竟似难看了许多。 元清杭心里一动,飞身快跑几步,玩心大起:“你送我的那个,我好生放在家里,怕丢了,没带出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7节 宁夺走得更快。 元清杭笑嘻嘻追着他:“怎么,没贴身戴着,你不高兴?” 宁夺漠然道:“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扔了也什么稀奇。” 元清杭正想将镯子一分为二给他看看,可是不知怎么,心里又有点发怔。 算了,这样示好亲近,只怕将来拔刀相见的时候,会觉得更加不忍。 这一犹豫,两人已经到了宁夺所住的院子前。 天边微露出了曙光,元清杭站在门前柳树下,冲着他挥了挥手:“趁天没亮,赶紧去睡一个时辰。” 宁夺修眉低垂:“睡不着的。” 元清杭点点头:“也是。” 任谁经过这奇诡一夜,怕是也不可能再安然入睡。 两个人都站着不动,宁夺忽然道:“我房中有新茶,木小公子送的。要不要喝一杯?” 元清杭眼睛一亮:“喝喝!这么困,喝茶最好不过啦!” 小院中,一张青石小案,两把藤椅。旁边有新起的小红炉,上面坐着旁边深井中打上来的地底泉水。 不一会儿,井水开始冒起热气,宁夺打开描花青红茶叶罐,用茶勺取了一撮细如松针般的嫩芽茶叶,上面白色细豪分明。 他单手执壶,等滚烫的水温微微凉了一点,才将茶叶放入,片刻后,倒入公道杯中,再认认真真分了两杯。 元清杭举起一杯,放在鼻子前轻轻一闻,眉眼顿时舒展开来:“木家的东西果然好。” 宁夺看了看他,将手边的茶叶罐轻轻推过来:“送你。” 元清杭也不客气,笑嘻嘻收下:“谢啦,我带回去给鸿弟尝尝。” 宁夺脸色一僵,忽然又将茶叶罐拿了回去,垂目道:“算了,我这里也不多。” 元清杭愕然看着他,忽然哈哈狂笑起来:“宁小仙君,你可真是……真是!” 这心眼小的,真是只有针尖大,简直是个比厉轻鸿还别扭的小气鬼呀! 第32章 生崽 他端起小茶盏,斜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鸿弟也是可怜,他娘你也见识过的,待他那么严厉。” 想了想,他又小心翼翼看着宁夺:“若他以后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只要不是真的罪大恶极,你能不能担待些。” 唉,都不用按照原著发展,就厉轻鸿这性子,迟早得惹出滔天祸事来。 依宁夺这种嫉恶如仇的为人,就怕将来有一天,真的会一剑劈死他。 宁夺看着他:“这就要提前替他求情了?” 元清杭怅然出神,半晌无奈地笑了笑:“也对,算了。我自身都难保。” 与其求他将来放过厉轻鸿,还不如求他将来手下留情放过自己呢。 今晚自己就压根儿不该来,他们苍穹派出了惊尸也好,有人被杀也罢,又关他什么事。 莫名其妙牵扯进去,怕就是以后尸骨无存的原因。 宁夺脸色微微发白,紧紧盯着他:“什么叫自身难保?” 元清杭慢悠悠给自己分了一杯茶,问道:“假如有一天,我也犯下了什么罪无可赦的过错,你我兵刀相见,你会手下留情吗?” 宁夺沉声道:“不会有那一天。” “世上的事哪有什么定数,不要说得这么绝对嘛。”元清杭不以为然。 宁夺的声音有点微微的不安:“为什么非要这样说?” 元清杭反问:“我是魔宗少主,你既然已经认出来了,就没怀疑过我此来居心不良?” 宁夺静静看他:“那么你们到底为什么而来?” 元清杭一扬眉:“药宗术宗大比奖励丰厚,我眼馋不可以?” 宁夺皱眉:“不,你们是为了万刃冢的名额。” 元清杭笑了笑:“瞧,既然猜到了,又何必问?” 宁夺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进万刃冢的总计百人,光是剑宗就占一半。你和厉轻鸿不过两人,万一在万刃冢中露出马脚,怕是会四面楚歌。” 元清杭嗤笑一声:“那你可知道,万刃冢里面的兵魂,本就是来历万千。是谁定的规矩,我们魔宗的人要进去,就得鬼鬼祟祟、藏头畏尾?” 那位远古大能飞升天界后,为自己的兵刃布下大阵,原本只是一座单独的兵刃孤冢。 可是长而久之,无数争斗和仙魔大战后,大量修士流血漂橹、不幸殒命。 凡是高阶的修士殒命后,生前所用的兵器之魂和主人失去联系,只要没有粉身碎骨,往往会残存着一些自我意识。 长久孤零零无依无靠,冥冥中受到同类的召唤,就会自动投奔而去。 这些强大的兵魂有的性情孤傲,再也不愿认新的主人;可也有的天生喜欢见血、热爱杀戮,遇到有缘的人,也愿意再次认主。 每次进入万刃冢的人,总有人空手而归,但也总有人得偿所愿、寻找到了强悍厉害的神兵。 无论如何,往万刃冢去试一试,几乎是每个修仙之人的梦想。 宁夺看着他:“我没有那个意思。” 元清杭闷闷不乐,心里只觉得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果然,就算是一件小事,也能轻易感觉到多说无益,立场不同。 他猛地端起茶盏,一口将余下的冷茶饮尽:“多谢好茶,就此别过吧。” 宁夺默默站起身,将他送到了门外。 “你能不能答应我……”他低低道,“将来永远不犯什么天理不容的过错?” 元清杭静静看着他:“若我真是犯了,你也不用为难。真有那一天,刀兵相向性命相搏,我也不会怪你的。” 宁夺一向清冷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焦躁之色:“有什么事,是你明知不对,也一定要做的?” 元清杭歪着头,想了想,半晌诚恳道:“又或许由不得我。” 宁夺望着他,眼中幽暗不定,正要再说,忽然,门外通往小径的卵石路上,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行色匆匆,一直到走近院门,他才猛地一抬头。 一身黑衣,眼圈有点儿黑,可依旧眉目英朗,身姿矫健。 正是商朗。 他猝不及防一眼撞见院门口的两个人,惊愕无比:“师弟?” 宁夺也是微微一怔:“师兄,你不在房中?” 商朗嘴巴张了张,神色有点奇怪的恍惚:“啊……马上要大比,我想要多练练剑。于是早上起得早,去往山谷里练了一会儿。” 宁夺点点头:“师兄辛苦。我正要送这位朋友出去。” 商朗目光转到元清杭明艳俊美的脸上,也震了一下,可显然完全没认出来他就是黎青,神情犹豫:“这位是?” 元清杭微微一笑,装聋作哑不出声。 宁夺看了一眼元清杭:“他是我一位新交的朋友。” 商朗点点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那你们聊,我练剑有点儿累,待会儿再出来吃早饭。” 元清杭盯着他,在他经过两人身边时,忽然笑着拦住了他:“商公子,你头发上有东西。” 商朗脚步一顿:“什么?” 元清杭伸出手,慢悠悠从他发侧拈下一点东西:“山中练剑,沾的草叶。” 商朗健气阳光的脸上有点敷衍:“哦哦,多谢这位公子。” 忽然,他一抬头,终于辨出了这声音,惊愕无比地一指元清杭:“你你、你是……” 元清杭灿然一笑:“哎呀,总算认出来啦?” 商朗呆呆地望着他:“你的脸这个样子,为什么挡起来?” 元清杭笑而不答,商朗发了一会儿怔,又自己摆了摆手:“好吧,人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我也不问你,你也不用答。” 望着他的背影匆匆走进东厢房,宁夺微微皱着眉。 “师兄今天有点奇怪。”他低声道。 “哦,怎么奇怪?” 宁夺目光迷惑:“他最爱结交朋友的,看到你来,又换了模样,竟然没有缠着你问东问西。” 元清杭目光奇异,转向宁夺,将一个小东西放在他手中,一言不发。 宁夺疑惑地低头看了看,忽然间,眸子猛然一缩。 赫然是一朵新鲜的白色槐花! “山林中,倒也不会只有一棵槐树。”元清杭轻声道,“但是他说去练剑,肯定是说了谎。” 宁夺道:“何以见得?” 元清杭淡淡道:“我俩回来差不多半个时辰。他若是在这之前晨起外出,正是霜重时分,发间不会一点凝霜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我刚刚拈起槐花时看了一眼,他的头发上并没有露水,却有些尘土。” 宁夺涩声道:“练剑的话,尘土飞扬,也是常事。” 元清杭笑了笑:“也是,有尘土不稀奇。” 练剑能扬起尘土,当然挖坟也会扬起尘土就是了。 宁夺低头沉思,半晌缓缓摇头:“师兄他绝不会杀人。” 元清杭微笑:“你这么信他?” 宁夺眼神清澈,神色肃然:“是。” 元清杭点头:“你信他,我就信你。而且我也并没有说他杀人。”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8节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另外,昨晚在郑涛墓中布局的人,和杀值守墓园外门弟子的凶手,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布下炸药、混淆尸骨的人,应该是想阻止人调查,更想隐瞒郑涛已经变成惊尸的事实。 而早些年在郑涛墓边种下槐树、又杀了墓园打理弟子灭口的人,却想要催生尸变! …… 清晨,朝露依稀,凝在庭外的月桂树上。 宁程手边挽着长剑,踏入了静养堂。 他看着树下轮椅上的商无迹,款步走了过来:“师兄,怎么起得这么早?你的身体不好,当心晨起着凉。” 商无迹赫然扭头,目光落到他手边的长剑上,忽然一僵。 那上面,隐约有点点暗红的血迹! 宁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剑,温和道:“刚刚路过山边,见到一只凶兽,怕惊扰了客人,随手杀了。” 商无迹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点:“宁师弟来,有什么事吗?” 宁程在他面前立定,清瘦身形微微俯下,有种微妙的压迫感:“师父闭关多年,也不知道当年重伤到底恢复得如何了。” 商无迹攥起拳头:“区区小伤,哪里用得上这么多年,父亲是在冲关。如今灵气凋零,少有人冲破金丹大圆满,父亲他一定会是数百年来,冲击元婴境第一人!” 宁程悠悠长叹一声:“是啊,这些年,我是日夜也盼、夜也盼,只盼着师父早点出关。”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意:“对了,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份厚礼,就等师父出关奉上,好表表孝心呢。” 商无迹沉默片刻,忽然问:“师弟,那具惊尸的事……查得怎么样?” 宁程道:“怎么,师兄很关心这事?” 商无迹笑得有点勉强:“毕竟发生在苍穹派地界上,又死了这么多仙门晚辈。我们难辞其咎。” 宁程沉吟了一下:“有件事本来不想说的,以免师兄你烦心。可既然师兄问,我也就直言了——昨晚夺儿心中存疑,到墓园去了一趟。” 商无迹猛然抬头,眼睛中泛起血丝:“然后呢?” “郑师兄的墓地里,莫名被人放了炸药,竟然将他尸骨炸毁了。”宁程咬牙,“幸亏夺儿机灵,自己没有什么损伤。他刚刚来向我禀告,我生气他擅自行事,罚了他在明罪崖边面壁思过。” 商无迹一窒:“明罪崖是大庭广众,这又何必?人来人往的,岂不引来众口悠悠?” 宁程面色微冷:“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还能瞒得住?众仙门知道也好,说不定会引出什么线索呢。” 商无迹颓然道:“……可终究对本门声誉不好。” 宁程慢慢直起身体,望着商无迹,清冷目光里,有种复杂又奇怪的情绪。 “是啊,以前我们苍穹派门派兴隆,兄友弟恭,在众仙门中,说到苍穹派,谁不赞一声门风清正、侠义无双。” 他声音极轻:“我还记得,那时候,宁晚枫师兄名声最盛,外出游历时,每次都是满载赞誉而还。你和郑师兄也一样,归来时,也都是佳绩满满。” 商无迹蜡黄的脸上,也现出了一抹痛苦,哑了声音:“不用再说了。” 宁程却不住口,脸上露出神往:“我便是宁师兄当年外出游历时,在路边捡到的。” “当时我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饿得瘦骨伶仃,眼见着就要病死了。他怜惜我命苦,又测出我根骨甚佳,便将我带回苍穹派,禀明了师尊,给我取名叫做宁程。” 商无迹轻声道:“他总是这样。自己命苦被救了,便想着一样去救人。” “是啊,那时候我还小,只觉得忽然之间,就从烂泥地里到了人间仙境,宁师兄那么和善又俊美,笑着对我伸出手的时候,我好像迷迷糊糊看到了天上最好看的仙人……” 他柔声道:“师尊门下弟子甚多,没工夫一一教导,平日都是宁师兄负责指导我功夫,待我真的是如父如兄。” “我那时候修为浅,最大的憧憬也就莫过于,将来长大了,有一天能跟着诸位师兄一起入世游历,学宁师兄斩妖除魔、行侠仗义。可谁又能想到,一切忽然就成了泡影呢?” 商无迹放在残疾双腿上的手,微微痉挛。 宁程的声音越来越快:“现在师兄你残了,师父闭了关。郑师兄甚至埋骨地下,十几年后尚不得安生。宁师兄虽然也死了,可这都是他害的!” 他俊秀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强忍不住的痛苦之意:“有时候,我一想起来这些事,我就会很恨他。” “师兄你说,为什么他要这样?他为很么要抛下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为什么要和魔宗的人同流合污,为什么不能回来,好好的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 一个月后。 距离苍穹派所在的千重山数百里,一座小山脚下。 绿草如茵,山花摇曳。 木屋坐落在山坡边,上面盖着大块整齐的树皮,仔细看去,顶上还有一个透明的防水阵。 “啊啊啊,你可以的,撑住,用力啊!”小屋子外,元清杭隔着草帘,使劲冲里面喊。 “闭嘴!”门里传来厉红绫的斥责,“鬼叫什么,惹人心烦。” 元清杭讨好地小声道:“那我再去烧点热水来?” 厉红绫怒道:“又不是女人生产,哪那么金贵?” 小草屋里,忽然传来几声痛苦的嘶吼,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元清杭在门外焦急地走来走去,又冲着里面叫:“加油!” 远处,厉轻鸿拎着一桶水,脸色难看得像是被打了几耳光,走到近前,重重把水桶放在了地上。 看着元清杭那焦急搓手的模样,他面无表情:“少主哥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孩子它爹。” 元清杭伸出脚,作势要踢他:“一边儿去!好歹是我救活的,还养了一个月,要是一尸两命可怎么办?” 厉轻鸿眼白快要翻上天:“会出什么事啊,你这都给它喂了多少大补的东西了?担心生出一个怪胎来才是正经。” 这母蛊雕天天十全大补丸吃着,被养得红光满面,比那些术宗养的灵宠过得还滋润呢。 “呸呸呸!童言无忌,才不会生怪胎。”元清杭提起桶,飞快地跑到一边,放在露天大灶的锅上,随手打进去一个火符,火焰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啊呜……”忽然,小草屋里,一声又小又弱的幼崽啼哭声飘了出来。 元清杭耳朵一直竖着,立刻飞奔回草舍门前:“生了吗生了吗?男的还是女的——哦不是,是公崽还是母崽?它娘还好吗?” 像是在回应他似的,屋子里,母蛊雕有气无力地嘶叫了一声。 “我进去啦?”元清杭大叫。 厉红绫掀开草帘,冷着脸从里面出来,手上沾了满手的血。 “有什么好紧张的。牛羊牲畜,哪个不是过一夜,自己就生下来了?”她恨恨地瞪了元清杭一眼,“下次再拿这种事来烦我,我把小崽子一刀宰了。” 元清杭嘟囔道:“我要自己守着的啊,您非不让。” “你个大男人,守着只畜生生崽,像什么样?” 元清杭理直气壮:“医者无男女,再说了,也不是接生,就是在旁边看顾一下,万一难产,我给它剖一下腹嘛。” 厉红绫一阵头疼欲裂,这孩子,行事总是这么稀奇古怪,叫人啼笑皆非。 一抬头,元清杭已经一溜烟钻进了门,惊叫了一声:“哇,好小!” 母蛊雕差不多体积近似一只小牛,身材壮实,背上还有双翼,可这生下来的小东西,简就只有一只小猫大小,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听到身边的人声,吃力地睁开了眼。 两只大眼睛又黑又大,像是两颗乌黑的葡萄珠,浑身光溜溜的泛着粉红,因为刚出生,四肢又细又瘦,在地上晃了晃,没站起来,又委屈巴巴地倒下了。 旁边角落里,小造梦兽吱哇乱叫,跳来跳去。 一会儿扑到小崽崽面前好奇地看,一会儿又老神在在地冲着母蛊雕吐口安神气息。 整整一夜,它都被元清杭放在这里安抚母蛊雕,正被这鲜血淋漓的画面吓得不轻,可见到小幼崽出生,又觉得新奇无比,兴奋得不行。 母蛊雕这些天和它已经玩得熟悉起来,知道这小东西陪了自己一夜,看着它的眼神也温柔了许多。 冲着小造梦兽虚弱地叫了一声,它目不转睛低头看看幼崽,眼里平时的凶戾全都消失了,满满的全是慈祥爱意。 它伸出舌头,在小东西身上舔了又舔,小蛊雕被舔得舒服,不时地“啊呜啊呜”地叫,声音又娇又糯。 元清杭越看越担心:“红姨,这小家伙这么点儿大,是不是先天不足?” 厉红绫在外面洗着手,没好气地道:“蛊雕繁育困难,一胎只有一只,胎儿本来就小。” 元清杭这才放心,笑眯眯地伸出手,碰了碰那小幼崽:“喂,你命真的很好哎,你娘千辛万苦才保住你,以后要知道孝敬娘,知道吗?” 母蛊雕看着他的手触碰幼崽,只是微微动了一下背翼,却没有表现出不快来。 小幼崽被元清杭手指点着脑袋,不但不怕,反而昂起头,软软地冲着他叫了一声:“啊呜——” 元清杭被逗得心里软软的:“啊啊啊,它好可爱!” 小造梦兽看着嫉妒,也张开嘴,不甘人后地学着小蛊雕,“吱”地叫了一声,含着点儿撒娇的意味。 元清杭哈哈大笑:“你又不是宝宝,争什么宠啊,人家那么小。” 厉轻鸿从门口探进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恶心得不行:“可爱什么!红彤彤的像只大老鼠,母的丑,小的更丑。” 元清杭反驳:“你懂什么,任何东西的幼崽都可爱。” 厉轻鸿呵了一声:“这么小,很容易死吧?” 元清杭听惯了他口出恶言,也懒得理他,只歪着头,和小蛊雕大眼瞪小眼:“喂,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厉红绫倚在门口,冷冷道:“起什么名字?马上你就要进万刃冢了,放它们回山林才是正经。” 元清杭怔了一下,有点儿蔫蔫的:“哦……对啊。” 本来就是极凶的野兽,喜欢的食物也是生肉活物,不适合豢养。 放归到它们原先生活的山野中去,才是最好的归宿,原先早就定好的,怎么头一昏,又忘了呢? 他叹了口气,小心地将小幼崽送到母蛊雕身边,母蛊雕艰难地挪了挪身体,小家伙立刻聪明地爬了过去,开始贪婪地吸奶。 元清杭从旁边拿过来早已备好的生肉,递到母蛊雕口边:“妈妈也辛苦啦,赶紧多吃一点。” 生肉里加了大补的药材和生产后恢复的灵药,虽然带了点药味,可是蛊雕极是聪明,大概知道这东西对身体好,不仅不抗拒,反倒吃得极香甜。 小东西吃了一会儿奶,很快就累了,从母蛊雕身子下面爬出来,歪歪扭扭地倒在了一边。 可也没有第一时间呼呼大睡,却依旧睁着大眼睛,丑丑的大脑袋随着元清杭的动作,好奇地转来转去。 元清杭小声对着它道:“过几天,我就要走啦。到时候,我给你们母子俩多留点食物,足够你们吃好些天。放心吧。” 小东西也听不懂他的话,却讨好地伸出舌头,轻轻在他手掌心舔了一下。 元清杭越发舍不得,长长叹了口气:“小没良心的,现在这么亲热,以后长大了,准记不得我。” 小东西眨了眨眼,忽然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奶嗝。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9节 元清杭心都快化了,忽然想起来什么,从储物袋里扒拉了半天,郑重地找出一袋天山红心雪莲来。 第33章 破金 易白衣当日送来的厚礼之一,一共十朵。 天山雪莲一般都色泽纯白,这种花蕊红色的极为罕见,既能清凉定心,花蕊却性热,能生精补血。 至于最珍贵罕有的一种,是白瓣黑蕊的,别名“黑白无常莲”,那才是珍贵到了极点,常人根本找寻不到。 他拿出两朵红蕊雪莲,合在一起,做成了并蒂双生的模样,用微缩阵封好,又拿了条通心草,编了条自如伸缩的项链,将封印好的雪莲做成个吊坠,戴在了小蛊雕的脖颈间。 “等你长大了脖子变粗,它也会伸长的。”元清杭点了点小家伙湿漉漉的鼻头,“算是个出生礼吧。平时戴着能滋养气血,真的受了重伤,嚼碎了吞下去,基本能救命的。” 厉红绫在门口实在看不过眼,冷笑一声:“这么喜欢小崽子,自己赶紧找个女人生一个去。” 元清杭满脸通红,跳了起来:“喜欢小动物怎么了,谁说喜欢孩子啦?” 厉轻鸿酸溜溜在一边道:“少主哥哥可讨女人喜欢了,什么常媛儿常姑娘,什么澹台芸大小姐,一个个都对他青眼有加呢。” 元清杭大惊失色:“又有澹台小姐什么事?她和我说话都没有三句!” 厉轻鸿反驳道:“在聚阴阵里,那位澹台小姐的眼睛可是一直围着你转。” 元清杭啼笑皆非:“她那是瞧我吗?她那是瞅着我的分数,生怕我超过她。” 而且他敢打包票,那位澹台小姐瞧他的次数,绝对没有瞧宇文离多。 因为宇文离当时的分数,比他还高! 厉轻鸿道:“反正过几天就要再见了,少主哥哥要是不想招惹人,就少搭理她们。” 元清杭毫不客气道:“那不行,收了人家的海水金珠呢,答应好了要照顾一下的。” 正说着话,远处一道身影急速而来,转眼到了近前。 身形清瘦颀长,眸光浅淡冰冷,正是魔宗右护法姬半夏。 元清杭高兴地扑上去,大叫一声:“姬叔叔!” 厉轻鸿也规规矩矩立在一边:“姬护法安好。” 姬半夏停下脚步,淡淡立定,扫视了他们一眼:“还成,两个人把药宗和术宗压得灰头土脸。没丢我们魔宗的脸。” 元清杭嘿嘿笑:“都是红姨和姬叔叔你们教得好。” 姬半夏眼中露出了一丝细微的赞许,面上依旧冷冷的:“主要是那帮仙门的小崽子一个个太蠢。呵呵,什么南澹台、北宇文,两家加起来,给我们魔宗提鞋也不够。” 元清杭正色道:“那是,我有天下第一、纵横无敌、打遍术宗、全无敌手的好师父。” 姬半夏扭头看着厉红绫:“此去万刃冢,我来护送。” 厉红绫俏丽的脸上一片冰冷:“你去做什么,到处杀人放火的,生怕仙宗没人认识你?” 姬半夏慢悠悠道:“他俩去万刃冢机会难得,别在进去前出了什么纰漏。” 厉红绫皱眉:“能有什么问题?” 姬半夏沉吟了一下:“苍穹派近日有变。” 元清杭心里一动,悄悄竖起耳朵。 姬半夏面色沉重:“我听说,这两天,商渊那老匹夫的魂灯忽然火焰大盛,显示他功力暴涨,极有可能出关在即。” 元清杭惊了一下:“商渊?是不是苍穹派原先的太上掌门,商朗的亲爷爷?” 厉红绫脸上一片严霜,咬牙切齿:“也是十几年前带着仙宗众人围攻我们魔宗的人,元宗主就是死在他们手里。” 姬半夏眼中也露出了一丝杀意:“他也因此受了重伤,回去后就闭关不出。原本巴望着他就此一命呜呼,没想到这老匹夫还熬了过来。” 元清杭小声问:“师父,苍穹派还有别的大事没有?” 姬半夏面无表情:“没了。” “哎呀,就没点晚辈中的大事?”元清杭循循善诱。 厉红绫冷冷道:“你不就是想问,最后一场大比的胜者是谁。” 姬半夏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苍穹派的那个宁夺,第一。” 元清杭长长舒了口气:“哦,厉害厉害,一定超帅!他打了几场,对手是谁啊?还有,剑宗大比的奖励是什么?” 姬半夏冷冰冰道:“谁会打听这些细枝末节。你过来,我有话单和你说。” 山坡边的一棵大树下,石桌石椅,姬半夏独自坐着,低着头望向自己掌中。 元清杭抱着一瓶酒和一副酒具,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探头一看。 哎呀,还是那个熟悉的小木雕,惊鸿一瞥下,依旧和多年前一样,姿色明丽,微带愁容。 姬半夏一扭头,板着脸,把手里的小东西收进了袖子。 元清杭只当看不见,热情地帮他倒好酒,两杯琥珀色的佳酿中,酒香飘出老远:“姬叔叔,您慢点喝。” 这些年来,一老一少这样相对共酌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元清杭喝得少,姬半夏喝得多,早已经熟门熟路。 姬半夏问道:“扇子用起来怎么样?” 元清杭眉开眼笑:“好用极啦,姬叔叔做的机关妙手,巧夺天工!” 元清杭性子跳脱,一直不爱用固定兵器,也不太爱练最常见的剑术,这次出来之前,姬半夏亲手打磨了小半年,才做出了这把白玉黑金扇,里面暗藏了无数机关。 扇骨扇面均是特殊材质,合拢时扇骨无坚不摧,可当兵器使用;扇面坚韧如盾,打开时可作防御之用。 扇坠上是一对辟邪定位珠,扇柄加持了一个微缩法阵,里面藏有一道雪蛛银丝索,按动扇柄,银索便能瞬间飞出,防不胜防。 姬半夏道:“这次进万刃冢,你注意好好找一下。万刃冢一直传说是远古大能留下的遗迹,里面有留在人间的兵魂。” 元清杭笑道:“可这么多年,一直没人找到吧?有没有还两说呢。” 姬半夏白了他一眼:“费这么大劲送你俩进去,总之要认真找寻,万一遇到天大机缘呢?” 元清杭眼望远处的山坡,忽然笑嘻嘻问:“姬叔叔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姬半夏扬眉看了看他:“你发现了?” 随他同来的还有一大批精英的魔宗属下,停在山坡后没有露面,不仅鸦雀无声、气息微弱,甚至还隔了整个山坡。 换了是他,神识也不能探寻出去这么远,怎么这小子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 元清杭变魔术一般,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只正在打盹的小造梦兽:“靠它喽。” 姬半夏拎起小东西的后颈:“哦,难怪。” 这东西也没什么大用,平日喜欢吞噬人族的各种情绪,对人气特别敏感,还能向主人示警。 他忽然想起什么,手指在小家伙脑府上探了探:“澹台家的?” 元清杭点头:“术宗大比时,我随手救下来的。他们家豢养这些东西挺狠。” 姬半夏冷笑:“签订的是终生血契,可不管灵兽愿不愿意。” 他慢慢地抿了一口,忽然道:“澹台家的人,不要沾他们。” 元清杭快速点头:“那是自然,道不同不相为谋。” 姬半夏沉吟半晌:“那你觉得宇文家的人如何?” 元清杭笑道:“那位宇文瀚老爷人挺不错,主动帮我说话呢。至于宇文公子嘛,聪明狡猾了点,不过不讨厌。” 姬半夏盯着他,神情说不出地怪异:“宇文瀚……喜欢你?” 元清杭嘿嘿一乐:“我这么人畜无害,哪会有人不喜欢我。” 姬半夏怔怔出了一会神:“那你喜欢他吗?” 元清杭有点莫名其妙:“谁?宇文老爷子?还行吧,就觉得挺正派,人也算慈祥。” 姬半夏仰头饮尽了杯中酒,又快又猛:“以后遇到宇文家的人,手下留点情,别结下死仇。” 元清杭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为什么?” 姬半夏声音含糊:“不为什么。” 元清杭皱着眉看他,忽然捶了一下桌子,叫:“不对,姬叔叔你心里有事!” 姬半夏猛地坐起来,怒道:“没大没小的,敢和我拍桌子?” 元清杭哈哈大笑,赶紧伸手接住跳起的酒杯:“姬叔叔,入冢在即,你是不是有些话,该对我说了?” 姬半夏道:“你想知道什么?” 元清杭眨眨眼:“我想知道我舅舅的那些事,比如破金诀。再比如,他是怎么被宁晚枫害死的。” 这些年,陆陆续续的,他也弄明白了这个世界的一些基本规则。 多年来,天地灵气逐渐枯竭,魔气却日益滋生,渐渐地,一些修仙无望的家族不得不另辟蹊径。 一开始只是利用魔气修炼,后来不少人发现此法可行,终于形成了各种心法和传承。 仙宗有灵力为尊、崇尚武力的门派,魔宗也有依靠魔气锻炼躯体、巩固修为的武力体系; 仙宗有炼丹制药的医修药宗,魔宗中自然也有人研究用毒下蛊; 仙宗中有擅长符篆阵法、御兽驱灵的术宗,魔修中也就有类似的术法,驱使死灵邪物、甚至杀人炼制生魂。 正邪不两立,自古皆如是。 冲突日渐激烈,有仙君误杀普通魔修的,有邪修反过来残忍报复仙门的,如此来来往往,早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无头冤案、哪些又是罪有应得。 到了近几百年,众多魔修被酷烈打压,一时间,仿如过街老鼠,人人自危。 直到当代忽然出了一个魔修奇才。 元清杭那位舅舅,元佐意。 天生资质惊人,十八岁便修炼出魔丹,不到三十岁年纪,更是将修为提高到了堪比仙宗金丹圆满。 少年得志,修为高绝,自然就眼高于顶,行事更是邪气恣意、随心所欲,一把妖异魔刀斩过仙门修士,也杀过魔宗中的自己人。 时间一长,各家仙宗门派便将他视为了头号邪佞。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0节 重点是,元佐意做出了另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才彻底激怒了诸家仙宗,最终引来了杀身大祸。 元清杭给姬半夏又斟了一杯酒:“关于破金诀,我知道一点儿,可是又知道得不多。要不,您今天给我好好说说?” 姬半夏沉吟片刻,道:“你知道近千年来,因为天地灵气匮乏,无论仙魔,都无人能突破元婴吗?” 元清杭点头:“当然。” 姬半夏道:“元宗主在冲击魔丹最高境时,曾经走火入魔,魔丹崩裂,险些丧命。” 元清杭惊叹一声:“结果呢?” “他天赋异禀,不仅最终撑了过来,还因次悟出了一套绝世的逆行心法。” 元清杭接口:“破金诀?” 姬半夏道:“是。这套心法之所以叫破金诀。取的意思就是‘不破不立,欲立先破’。先毁去原先的修为,才有可能重新凝丹,成功突破。” 元清杭神色凝重:“一定能成功吗?” 姬半夏摇头:“运气好的,能更上一层楼。运气不好的,失败后彻底沦为废人。” 元清杭悚然而惊:“那怎么会有人愿意练这个!” 姬半夏嗤笑一声:“好好的,当然都不敢冒此大险,可若是金丹已毁了呢?” 元清杭恍然大悟:就像元佐意那样走火入魔,又或者被仇家毁掉修为,那这的确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姬半夏又道:“不仅如此,更加诡异的是,这破金诀除了元宗主当年侥幸练成,后来就没有别的魔修成功过。” 元清杭喃喃道:“怪不得,它被叫做破金诀。” 姬半夏漠然道:“对,破的只能是金丹,可金丹毁去后,再练此逆行心法,只能凝成魔丹。” 元清杭沉思片刻,忽然骤然一惊:“那这些仙宗的人,从此以后,可就是魔修了!” 姬半夏道:“那是自然。谁想修炼破金诀,就要发毒誓效忠魔宗,和过去一刀两断。” 元清杭沉思片刻,苦笑道:“明白啦,这就是祸事起源。” 逼人挥别过去的身份,为过去的亲朋好友所唾弃不容,又怎么能保证那些人不心怀二意? 还有他们的亲人和师长,又怎会不因此而痛恨憎恶? 姬半夏眼角微微抖动,半晌才道:“元宗主难道想不到么?他只是自恃修为高绝,不屑顾忌而已。只是没想到……” 元清杭屏住了呼吸,心里一阵急跳。 姬半夏淡茶色眸子中隐约有血色闪过:“没想到害死他的,终究还是一个贪图这破金诀的无耻小人。” 元清杭试探道:“当年宁晚枫的金丹被毁,所以?……” 姬半夏恨恨道:“就是他!我们元宗主不仅将破金诀传授他,更将他当成平生至交。他修炼了破金诀后,果然修成了魔丹最高境。可后来,他却勾结仙宗,协助他们围剿我们,害得元宗主最后惨死。” 元清杭小心翼翼道:“不会吧?一剑西来、风采惊人的宁晚枫,真是这样的人?” 姬半夏冷冷道:“怎么不是?他就是背信弃义、蛇蝎心肠。” 不知怎么,元清杭心里却总有点微微的古怪感觉。 他想了想,又问:“那如今,破金诀还有人修炼吗?” 姬半夏冷笑:“失传了,因为破金诀是不能私自传人的。” “为什么?” 姬半夏道:“觊觎破金诀的人多,可但凡来求元宗主传授的,都要服下他给的毒蛊。一旦违誓,私下传出去,就会立刻遭到蛊毒反噬,性命无存。” 元清杭眨眨眼:“所以只能自己记得,却无法传人。” 姬半夏道:“对,元宗主又不是专门做善事的。” 元清杭暗暗摇了摇头。 用酷烈的强迫手段,而不是心甘情愿,哪有什么好结果。 半晌,他忽然问:“我舅舅既然这样眼高于顶、恃才傲物,寻常人又怎么入得了他的眼?” 姬半夏道:“你又想说什么?” 元清杭托着腮,漫不经心道:“我只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姬半夏大怒:“你个黄口小儿,胡说什么!” 元清杭赶紧摆摆手:“我可没说我舅舅也是阴险毒辣的小人。我的意思是,那位宁仙长,想必自然有叫人心折之处。” 姬半夏越发恼怒:“放屁!那个姓宁的不外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看上去清雅俊逸,实则人面兽心。元宗主赤子心性,一时不察罢了。” 元清杭闭上了嘴。 他想了想,笑嘻嘻转了话题:“那我再问最后一件事?” 姬半夏道:“说。” “、我身为魔宗小少主,为什么——”元清杭盯着他,一字字道:“修炼的却是仙宗心法?您真的不打算解释一下?” 姬半夏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 好半晌,他端起酒杯,却没立刻喝下:“厉红绫从小教你的修炼心法,本就是正宗仙宗传承。” 元清杭点点头:“鸿弟修炼的,也和我一样。” 姬半夏淡淡道:“因为,厉红绫原本就是仙宗中人。” 他说得淡然,听在元清杭耳朵里,却不啻打了一个炸雷。 “红姨她、她……”他磕磕巴巴地问。 “她的娘家是药宗中的一个门派。”姬半夏道,“因为一件事和神农谷的人闹翻,最终修为尽毁,却正好被我们元宗主遇到救下。” 元清杭心里忽然一动,脱口而出:“然后她修炼了破金诀?” “对。她命大,成功恢复了修为,从此死心塌地入了魔宗。” 元清杭小心翼翼地问:“仇人是神农谷主?” 想起来了,那个倒霉的神农谷弟子,就是因为说了一句“是我们谷主对不起你”,就被厉红绫一根毒针封住了嘴巴。 姬半夏点点头:“现在的神农谷主木安阳,是她从小媒妁之言、早早定亲的未婚夫君。” 元清杭两只耳朵都快立起来了:“哇!” 未婚夫君,那就是没成亲了。既然没结婚,那么厉轻鸿的爹又到底是谁? 一时间,各种狗血猜想在他脑子里转了个遍,可姬半夏却不继续说了,沉吟了一会,才道:“你之所以修炼的是仙宗心法,只因为你的亲生父亲,也同样是仙宗子弟。” 元清杭惊得差点打翻了酒杯:“他也修为被毁,修炼了破金诀?” 姬半夏淡淡道:“你爹一直到死,都没修炼过魔宗的东西。只因为和你娘情深意笃,才隐姓埋名,舍弃了原先的身份。” 元清杭怔怔听着:“我爹娘这么恩爱的吗?” 姬半夏点头:“一直恩爱到死。” 元清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半晌道:“那我爹到底是谁?” 姬半夏目光幽远:“你爹曾说过,昨日种种比如昨日死,再也不想提起过去的身份。” 他看着元清杭略显失望的神色,叹了口气:“他还说,以后孩子生下来后,无需认祖归宗。” 元清杭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潇洒一笑:“我自小在魔宗长大,这儿就是我的家。我父亲那边的人也没养育过我,更不知道我的存在,互不往来,也挺好。” 清风习习,师徒二人相对而坐,望着远处青山成片,青树成林。 姬半夏随手抛出个东西:“拿好。” 元清杭凌空截住,定睛一看:“咦?” 一个黑色外壳、外包神识封印的圆球。乍一看,像是个蜡壳的药丸。 姬半夏淡淡道:“有空可以看看,关键的时候拿出来用。” 两个人在树下说说笑笑,远处,厉轻鸿站在小草屋边,慢慢地研磨着手边的毒药粉。 他的眼角余光牢牢地锁住了那边,漂亮的眼睛里却像是淬了微微的毒,有丝强忍不住的幽怨。 厉红绫从屋子中出来,一眼看见他的神情,眉头一皱:“干什么?当初不肯跟着姬护法学东西的是你,现在羡慕嫉妒的又是你?” 厉轻鸿身子一颤,声音惶急:“娘,我没有!我对少主哥哥忠心耿耿,哪里会嫉妒怨恨……” 厉红绫冷冷道:“明白就好。” 半晌,她又道:“少主心软又执拗,该做的决断怕是根本做不了。你当然事事要以他利益为重,可也不必过于愚忠。” 厉轻鸿低垂着眉眼:“那我要怎么做?” “万刃冢中,你自己伺机行事。”厉红绫声音轻柔,像是在闲聊天气,“那些仙宗的优秀弟子,全都该死。你看谁不顺眼,悄悄杀了就好,不用向少主报备。” 厉轻鸿乖巧地“嗯”了一声,俊秀的脸上终于带了点残忍的雀跃:“那个木家的小公子我一直不喜欢,我能杀他吗?” 厉红绫赫然转身,紧紧盯着他:“你为什么单单讨厌他?” 厉轻鸿低眉顺眼,神情乖巧:“娘不是最恨木家的人吗?我想帮娘出气。” 厉红绫沉默片刻,忽然嫣然一笑,似乎带着点快意:“他不惹你便罢了。要是自己作死,那杀了以后,记得把尸体送给木安阳。” …… 第34章 露馅 数日后。 五洲大陆的西北边,仙宗地界至此渐渐版图缩小,魔宗中人的踪迹开始出现。 两者的交界地带,有座巨大的山峰。 山峰绵延不尽,主峰陡峭险峻,到处罡风凛冽,无形的一座凶险大阵罩在山谷入口处。 这座大阵年代久远,据传是上古时期一位大能飞升时留下,那时他飞升在即,兵器被天劫中雷击落人世,落在山中。 那位大能对陪伴自己多年的神兵极为不舍,最后一刻用真元铸就了一座大阵,将兵魂护在其中,杜绝常人靠近。 时间一天天过去,那柄神兵之魂在山中日日悲鸣,终于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兵魂前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1节 有的是主人殒命后,兵刃孤苦无依,前来寻找同类;有的是在对战时被毁损,主人弃之不用。 久而久之,这座奇异的兵魂埋身之地,就被称之为万刃冢。 有那座远古大阵的庇护,普通人无法进去,而能进入的修士,也有着严苛的限制。 修为太低的,在兵器杀意纵横的山谷里,几乎寸步难行。 可修为太高的,进去后反而会激发大阵的压制,反噬之力更会造成进入者的伤亡。 多次摸索后,大概能推断出来的就是:筑基圆满以上、金丹中期以下,才是能安全进入的范围。 大阵每十二年一个周期,强弱转换之际,会有一天力量最弱。 而这一天,也正是众家仙宗集中将优秀子弟送入万刃冢中,寻找机缘的日子。 这一日,万刃冢所在的主峰四周,青黑铅云密布,牢牢遮蔽了山谷全貌,隐约的谷口中,狂烈的罡风呼啸咆哮,夹杂着隐约的剑啸刀鸣。 天边不时划过隐约流光剑痕,成群结队的仙宗修士如期而至,有的家大业大,动用了空中飞行的助力傀儡,有的自身修为深厚,则轻松御剑而来。 山谷入口,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知道么,这次一百个名额,却只有九十九人入谷呢。”一群精神奕奕的剑宗子弟身背长剑,聚在一起热烈地聊着。 “啊,有人弃了名额不来吗?” 立刻有人哈哈大笑:“你傻了吧,忘记药宗和术宗中,有一个人在两边都占了名额?” 旁边的人恍然大悟:“哦对!那位天纵奇才,七毒门的,叫黎青对吧?” “对啊,就是他。我只看了一场药宗大比,亲眼看到他医术的确了得。后来的术宗大比听说更是神奇,他竟然又拿了个第一!” 年轻人在一起本来就容易热闹,围着聊天的人越来越多,忽然有人神秘兮兮地道:“你们这消息全都落伍啦,现在名额又变成一百人了。” “咦,这位少侠快说说?” “澹台超嘛。他把分数转给妹妹,本想保住他家第一名的,结果不仅被一个新人逆风翻盘,自己的分数也没够上晋级。”那个剑宗弟子眉飞色舞地道。 “哇,那澹台家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他们事后觍着脸去求情,他家面子大,就补上了澹台超嘛。” “哈哈哈,这事我也听说了。又没拿到大比奖励,又得低声下气求名额,说是他们家主的脸都绿了!” 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来,颇为诚恳:“不要胡说,澹台家主心胸宽阔,虚怀若谷,哪会这么小气?” 一群年轻弟子扭过头来,不以为然道:“怕什么,澹台家的人还没来呢——哎!你……” 两个黑衣少年站在他们身后,一个眉眼俊美秀气,一个相貌平庸却眼含笑意,正是在药宗和术宗大比中风头无两的七毒门新秀二人。 上次大比时,两个人都穿着毫不起眼的一身麻衣,今天却都换了一身修身掐腰的黑色劲装。 虽然颜色不张扬,可是细细看去,材质却极为罕见,似帛非帛,似纱非纱。 上面有隐隐的云纹暗花,浅银色宛如轻云,随着人的行动舒展流动,更衬得两个人肌肤白皙,细腰猿臂。 比上次露面时,更要丰神俊朗、华贵矜持了许多。 一群闲聊的少年目瞪口呆,人群里,忽然有人惊喜地叫起来:“黎公子,你来啦?” 一个少女飞快拨开众人,跑上前来:“听说上次你术宗大比受了伤,现在无恙了吧?” 正是常媛儿。 她相貌娇俏,性格活泼可喜,又是人人喜欢结交的医修,身边围了一大堆献殷勤的年轻弟子。 元清杭微微一笑:“早就没事了,多谢常姑娘牵挂。” 厉轻鸿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常姑娘身边这么多可以做保镖的,还专门等着我们呢?” 元清杭使劲瞪了他一眼,扭头对常媛儿道:“别理我师弟胡说。还没进去的话,那待会儿一起?” 常媛儿喜形于色:“好呀。现在时辰未到,等到了午时,所有人会到齐一起进去的。” 旁边又有不少人跑来,有在术宗大比中被他救治过的,有想要结交强大医修的剑宗弟子,热络地围在元清杭两人身边。 “黎小仙君,上次术宗大比后,我师父命我们带着谢礼去找你,可惜你们好早就离开了!” “久仰两位大名,既然要结伴,那不如再加我们一起。我们剑宗修为强一些,可以在里面互相照顾一二。” 旁边立刻有人抢着道:“黎小仙君还是和我们一路吧,我们凌霄殿这次来了六个人,人多热闹呀!” 元清杭笑眯眯地没答应,却问:“好像人没到齐?” “越是大门派,到得越晚嘛。” 元清杭四下张望了一下,轻咳一声:“你们剑宗大比那位第一的仁兄,也没到吗?” “哦哦,苍穹派的宁仙君啊。他们一定约了别的世家一起来的。” 果然,话音刚落,空中有华光闪过,一只体积庞大的空中法器带着流光,从远方快速飞来。 一只状似巨鸟、身上带着两只纯黑羽翼的傀儡。 飞到近处,那巨型傀儡鸟羽翼“咔嚓嚓”收起,缓缓降落在地上。 胸膛在机关驱使下敞开,里面走出了一行人。 为首的老人家脸带长须,不怒自威,身后的青年风采翩翩,正是宇文瀚老爷子和他的孙辈宇文离。 众人刚落定,紧接着一队巨大禽鸟组着“人”字凌空而来,鸟背上坐着的人一身宝蓝色锦衣,随着鸟群降落,齐齐跳下。 善于驭兽的澹台世家。 两大世家先后到来,和他们交好的各大门派围上去寒暄,一时间,谷口附近人声鼎沸,热闹无比。 元清杭和厉轻鸿缩在众人后面,悄然打量着那边。 奇怪,别的门派都是普通师长带着晚辈,只有这几个大门派反而都是一门之主亲自前来。 旁边的几位剑宗弟子也都探脑往那边望,感到了些不同寻常:“哎?宇文老爷子和澹台家主都来了,这么重视吗?” 人群中,宇文瀚老爷子忽然抬起头,视线直直地找到了元清杭。 元清杭急忙躬身,向着他行了一礼,宇文瀚微微颔首,这才收回了目光。 不知怎么,元清杭心里有种古怪的异样。 姬半夏的叮嘱犹在耳边,可是迎着这位老人的威严目光,他总是很难生出疏远之心来。 没过片刻,空中来了最后一批来客。 剑宗最大门派苍穹派,还有一同前来的神农谷! 御剑飞行本就耗费灵力,只有剑宗子弟不畏长途劳累,神农谷则是同样乘坐了从术宗购买的飞行法器前来。 空中流光璀璨,数道剑芒划开青黑色的浓云,宁程在前方率先停住,身后是苍穹派的几位入选弟子。 宁夺和商朗一身白衣,分立左右跟着落下。 刚一立定,宁夺的目光已淡淡扫了过来,和元清杭一触既分,又安静垂下。 商朗身边站着木嘉荣,他并没随着父亲一起乘坐飞行法器,却是和商朗共御一剑,一同前来。 两人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甚是亲近。 商朗落了地,抬头看见这边的元清杭两人,急忙挥了挥手。 厉轻鸿盯了他和木嘉荣一眼,眼睛黑沉沉的,深不见底。 他扭头看向元清杭,低声道:“姬护法不是说要护送我们吗,人呢?” 元清杭四下扫视寻找半晌,也困惑地摇摇头:“没看到。” 姬半夏说了叫他们自行前来,还说到时候他必然在,可是现在却全无踪影,搞得他们两个人像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一样。 那边,几位宗主聚在一起,互相见礼之后,木安阳拱手道:“诸位仙尊,吉时将到,可以送各家子弟入万刃冢了吧?” 宇文瀚皱了皱眉,接口道:“宁仙尊,晚辈们自己进去就好,为何特意邀请我们几个老人家来一趟?” 宁程抬起眼,神色奇异,缓缓道:“请诸位尊长来,当然是有重要的事。”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找到了元清杭和厉轻鸿,紧紧锁定:“这次大比名额,我怕会被来历不明的邪魔外道冒名顶替了。” 他身后,宁夺赫然抬头,惊疑地望向师父,又飞快地看了元清杭一眼。 元清杭心里暗暗叫了一声不好。 神农谷谷主木安阳愕然:“什么?” 聚集在万刃冢谷口的各家弟子全都屏气息声,面面相觑。 山谷中罡风越发凛冽,刮在人身上,像是小小的刀锋在肆虐切割。 宁程分开众人,缓步来到元清杭两人面前:“你们的那位女掌门呢?” 元清杭微笑道:“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要师长护着寸步不离。” 宁程淡淡道:“哦,她不怕你们身份暴露?” 一句话宛如石破天惊,不仅所有的人都震动无比,几位宗主更是大吃一惊。 元清杭脸上毫无惊惧,笑道:“宁仙尊说什么,晚辈听不懂。” 木青晖惊疑地看看他们,踏前一步:“宁兄何出此言?” 宁程站在山势稍高处,一股压迫之势扑面而来。 他抬起头,气沉丹田,朗声道:“诸位,今年出了这么两位杰出的仙门奇才,我本来颇是欣慰欢喜。” 宇文瀚老爷子眉头更紧:“宁掌门,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宁程点点头:“我上次曾经问过诸位仙长,有谁认识七毒门的人,结果竟是没有一个人认识,我就心存了些疑惑,找人去调查了一下。” 元清杭微笑不语,眼角余光飞快扫向四周。 厉红绫和姬半夏呢?一个都没看到,不会真的就丢下他俩吧? 这里可有起码四五位金丹后期的宗师级人物,还有近百位名门正派的优秀弟子,但凡他们师长一声令下,他和厉轻鸿再拼尽全力,也得被砍成肉酱! 宁程身后,宁夺面色冷如冰雪,仿佛忽然被冻僵了一样。 商朗困惑地望着对面,低声问:“师弟,那位黎青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又戴上了面具?他的脸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宁夺声音低哑:“不知道。” 可是他的手,早已经牢牢握住了剑柄,仿佛随时就会拔出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2节 木安阳目光扫了对面的两个少年一眼:“调查出了什么?” 宁程一字字道:“七毒门地处南荒,前一阵接到大比的邀请函,的确派出了他们的女掌门,带着两位弟子出发了。可惜,就在出发后的十多天后,三人留在门中的长命魂灯,忽然灭了。” 聚在四周的年轻弟子们一片惊呼,几位宗主也都脸色大变。 魂灯不是人人都会点,但是不少门派中的确会为重要人物铸就魂灯,作为外出游历者命格的见证。 不管怎样,魂灯只要灭了,那就是人已经殒亡! “宁仙尊,这事确实吗?”宇文瀚老爷子沉声道,“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宁程道:“千真万确。七毒门素来行踪诡异,我派去的人花了大力气才找到他们本部,亲眼看到了三盏熄灭的魂灯。他们门中的人正在哀痛愤怒,不知道是什么人下了毒手。” 他冰冷的目光看向元清杭二人,像是看着两个死人:“想不到两位小兄弟年纪轻轻,为了夺取邀请函和大比名额,竟然这般心狠手辣。” 元清杭沉默片刻,终于哈哈一笑。 他诚恳道:“罪大恶极的人,杀了也就杀了,修仙之人,斩妖除魔本来就是应有之义。” 这一句话出口,再无转圜余地,他身边的仙宗子弟全都惊叫一声,齐齐退后,二人身边顿时空出了一大片来。 宁程手中剑意在剑鞘中嗡嗡作响:“哦,那就是承认杀人越货,冒名顶替了?” 元清杭毫无愧色,头却摇得极快:“哦,那绝对没有。” 澹台明浩站在一边,浑身灵力猛然暴涨,圆圆的笑脸上没了笑意:“大胆小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元清杭轻轻叹了口气:“诸位仙长,我是说他们活该被杀,又没说是我们杀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手中暗暗扣了一把银针,眼角余光一看四周,心里叫苦不迭。 这一会儿工夫,四散的这些仙宗弟子们一片混乱,差不多把他们的退路全给堵死了! 宁程此刻反倒温和得多,和声道:“狡辩抵赖也好,死活不认也罢,先束手就擒,到我们苍穹派的明罪崖去,慢慢再审。” 元清杭奇道:“咦,天下仙宗又不是唯苍穹派为尊,干什么要去你们家的审讯室?” 这话刻意挑拨,说得颇有点诛心,宁程却根本不理他,转头对诸位宗主道:“万刃冢谷口即将开启,不要耽误了晚辈们的大事。这样的恶徒,既然不愿伏法,我杀了就好。” 宇文瀚老爷子脸色难看,忽然道:“时间尚有闲余,倒也可以听听他们怎样辩解。” 他身后,宇文离盯着元清杭,又看了看自家的老爷子,目光微微一闪。 元清杭冲着宇文瀚一拱手:“多谢老前辈。” 不等宁程反对,他飞快地一抬手,亮出一个浑圆的小球,黑气萦绕,在他莹白的掌中滴溜溜转动。 正是姬半夏几天前给他的那枚搜魂印! “这里面,有七毒门一名弟子的死前记忆。”他声音清晰有力,“只要一看,一切便可以水落石出。” 澹台明浩微圆的和气脸庞上,带了点冷意:“强行搜魂、硬窥记忆,轻则能导致人神识受损,重则能叫人疯癫入魔,好毒辣的手段。” 旁边,百草峰峰主更是紧皱眉头:“这东西来历不明,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神识陷阱?” 元清杭叹了口气:“要是这里面有什么陷阱,有人因此受伤,我们俩还能跑得掉?” 一片寂静中,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音响起来:“我愿意先看一下。” 说话的正是常媛儿,看到众人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上,她俏脸一红,声音却坚定:“黎公子曾经救过我一命,又在术宗大比中帮助过很多人,我信他侠义心肠,也敢看他拿来的东西。” 木青晖站在一边,温和地对着常媛儿道:“这位姑娘,就算你想看,也需知危险还是有的。” 常媛儿的脸“腾”地涨红了。 观看搜魂引需要起码和死者相同的修为,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神不被死者的怨气侵袭,她猜想一个偏远的七毒门弟子,想来也就是筑基修为,才敢一试。 木仙长主说得也对,万一那人修为高过她,她这行为,可就危险得很了。 宁程面色平静:“不用看了,不管怎样,七毒门三条人命和你们有关。” 澹台明浩点头:“正是……”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人影飞身掠出,修长手臂急伸,抓住了元清杭手中的搜魂印。 “苍穹派主持此次大比,这种事情责无旁贷。”宁夺彬彬有礼向着常媛儿一点头,“断没有叫客人冒险的道理。” 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他一抬手,将搜魂印向自己额头正中按去。 元清杭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哎哎,你看不得!” 宁程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你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元清杭欲言又止,忽然伸手捂住了脸,支支吾吾:“没事没事,看就看吧。” 好歹是男主角,就算再清冷自持,也会有一群好姑娘对他心生爱慕,以后说不定还要开个后宫,左拥右抱、莺莺燕燕怕是免不了的。 再说了,这都十八岁了,放在什么世界观里都算是成人,看个十八禁小黄片也罪不至死吧。 就是……不知道看到某些特殊画面,会不会瞳孔地震,三观碎裂? 宁夺一身白衣,面容清冷,眼睛闭起,在人群中立定。 众人惊吓之下,又都心里一松:宁夺在这次剑宗大比中显露的剑意修为堪称惊天,早已远远突破了金丹初凝境界。 别说在晚辈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就算是和一些小门派的宗主比,也完全有一战之力,由他来做这事,的确最好不过。 所有人都屏着气,好奇地盯着他。 宁程脸上一丝强忍不住的急怒,可是终究担心宁夺安全,也不敢出言训斥,生怕惊扰了他心神。 小半盏茶时间过去,宁夺身子微微一晃,睁开了眼睛。 而他刚刚还黑白分明、澄澈透亮的眼中,此刻已经布满了血丝! 商朗吓了一跳,疾奔到他身边:“师弟你有没有事?” 宁夺抬起手,那枚搜魂印从他额头中慢慢退出,重新回到他手中。 他轻舒了一口气,缓缓看向宁程,再看向众人:“师父,各位仙尊。七毒门的这几个人,不仅死不足惜,还该千刀万剐才是。” 这话一出,山谷边顿时一顿骚动。 宁夺在青年剑宗弟子一代中,不仅修为卓绝、资质逆天,就连性情也沉稳正直,更少有激烈的情绪,此刻到底在搜魂印中看到了什么,竟至言辞如此激愤? 众人都在等着他描述详情,可不知道为何,宁夺却脸色微红,欲言又止,竟是牢牢闭上了嘴巴。 元清杭愁容满面,叹了口气:“还有没有哪位面皮不这么薄的,肯看一看?” 叫这位重复看到的那些东西,实在是强人所难了点儿。 宇文瀚哈哈一笑:“这么一说,我倒好奇了,那老夫亲自来瞧瞧!” 他手掌一抓,宁夺手中的黑色搜魂引已经被一股大力吸走,落在他额头,没入进去。 宁程望着宁夺,低声斥责:“不明情况,就这样乱来一气!万一这死人的修为高过你,你可就难逃走火入魔,怎能这样置自己安危于不顾?” 宁夺恭恭敬敬低眉垂首:“师父,是徒儿冲动,下次不会了。” 宁程狠狠瞪了他一眼:“我瞧你下次还会!” 不一会儿,宇文瀚老爷子也缓缓睁开了眼。 刚醒过来,他的脸色就已经涨得血红,眼中杀意凛冽:“这个什么七毒门,等老夫有空了杀上南疆,灭了他们满门!” 第35章 杀阵 宁程一怔,勉强一笑:“到底怎样?” 宇文瀚怒道:“几个畜生,修的是仙门之道,行的却是寡廉鲜耻、邪魔外道之事!” 就在刚刚,他神识中接收到的死者记忆,虽然凌乱,却囊括了他们师徒三人从南疆赶来,这一路发生的事。 记忆来自于两名弟子之一,与他同行的,是他另一位同门和两人的师父,的确也是一个女人。 从这个弟子的视角看去,竟然处处瞧的都是他那位女师父的隐秘之处,极尽猥琐下流不说,甚至还会偷偷摸摸地动手动脚。 而他们的那位女师父,竟也毫不忸怩,和两个徒弟之间整日里打情骂俏不说,看样子还颇为享受。 本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到了晚间,三个人竟然宿在一起,两位年轻力壮的男子和一位徐娘半老的师父,做的事情竟是完全不顾师徒人伦。 若真是男女之事就罢了,有时候,两个年轻男徒弟之间,竟也互相帮忙,不堪入目!…… 若只是这些,最多只能说私德有亏,毕竟人家师徒关起门来淫乐,也没妨碍到别人。 可再看下去,这三人一路行到中原地界,路过一个小镇,却遇到了一场惨烈的无名瘟疫横行。 这七毒门地处南疆,似乎并没见过这种瘟疫,几个人非但不尽力救治,反而兴致勃勃,极为兴奋。 三人一起出手,在镇上抓了几十个病患,带到附近一座安全无恙的山村,竟然将整个山村完全封死,把里面上百口村民圈养起来,用来故意传染观察、甚至戏耍取乐! 从这个七毒门弟子的视角看出去,这个原本平静安乐、鸡犬相闻的小山村,在几日之内,就成了人间炼狱。 村民们不仅迅速染上了恶性瘟疫,还被这几个人在身体里下了各种诡异的蛊毒,用来比较瘟疫和蛊毒谁更厉害些。 有人全身溃烂,有人肢体断裂,甚至有几个半大的孩子,竟被活生生投入滋生了无数毒虫的井中,不出几个时辰,就被啃咬得全是白骨…… 这样的记忆片段足足过了好几日,直到最后一日晚间,三个狗男女在房中一起洗了鸳鸯浴,又淫乱戏耍了半天,才气喘吁吁停下。 对面的那位师弟身材精瘦,年纪稍轻点,一边帮他们的女师父捶着腿,一边笑嘻嘻道:“师父,可不能再在这儿耽误了,万刃冢的大比召开在即,我和师兄还指望着夺个名额呢。” 那个女师父满脸潮红,眼角眉梢全是春意:“行了,明儿一早就启程吧。这村子里最后一个活人都死了,甚是没劲。” 这七毒门弟子趁着师父没瞧见,竟然偷空和师弟亲了个嘴儿,声音带着得意:“就算没争到名额,这次我们从得病的人身上提炼出这么厉害的毒来,也算不枉此行。果然虫豸草药之毒,可远远比不上瘟疫。” 正说着,他对面的女人忽然脸色大变,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直直看向了窗户。 这人连忙一扭头,视线凌乱一转,正见窗纸上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他们的女师父厉声喝道:“谁?快出来,别在那里装神弄鬼!” 外面夜色正浓,整个村里里的村民全都死绝了,通往外面的山路又被他们封了,这半夜三更的,怎么忽然会有人现身? 随着她的厉喝,窗户上的人影忽然消失了。 下一刻,原本紧闭的房门无声而开,一个面目僵硬的灰袍人定定地站在那里。 明明离得很近,可是他的脸却似乎是模糊的,看不清五官,更叫人记不住特征。 只有一双淡茶色的眸子叫人一望惊心,看着三个人的眼神,宛如看着三具尸体。 这七毒门弟子声音有点发颤:“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3节 没有任何言语,那灰袍人的身形一闪,鬼魅般退走,小小的山村院落里,忽然鬼气森森、哀号遍地。 再下一刻,无数被瘟疫和蛊毒折磨而死的村民惊尸,蜂拥而入。 踩过门槛,挤上床榻,张着腐烂的一张张嘴巴,向三个人撕咬而去。 小小的房间里满是血污和碎肉,惊叫声、惨呼声,三个人惊恐万状地打出一堆符篆,面前的惊尸成片倒下,可下一刻,又有新的尸体从门外源源而来。 这人视线里的最后一眼,是两个幼童惊尸眼中流血,恶狠狠抓向了他的面门! …… 听着宇文瀚将所见到的景象简略说了一遍,所有人都舌挢不下,几欲作呕。 商朗脸庞涨红,怒道:“这算什么名家仙门,干的事猪狗不如!” 元清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觉得比魔宗要坏得多。” 宇文瀚扭头看向元清杭,神情温和了许多:“最后杀掉这几个畜生的侠士,又是什么人?” 元清杭扬眉:“我也不知道。” 宇文瀚不以为然:“对付这种穷凶极恶之徒,不会有人怪他手段狠厉。他是你家师长么?但说无妨。” 元清杭神色依旧诚恳:“老爷子,那位惩戒坏人的义士我也很敬佩。只可惜,我是真的不认识。” 那当然就是姬半夏,可是现在说什么也不能认! 宁程冷哼一声:“最后那人显然能驭鬼道,来历不明,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人。” 宇文瀚脸色一沉:“魔宗虽然善于鬼道,可是我们术宗里,也有法门能号令死灵,难道都是邪门外道不成?” 旁边,澹台明浩忽然问:“那这几个死人的请柬又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元清杭表情无辜:“不瞒诸位,这请柬是我师父买的。” 他叹了口气:“在座的各门派家大业大,哪里知道我们散修的苦楚。像这种十二年一遇的大比,我们连个参加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另辟蹊径。” 几位宗主互相看了看,神色都有点古怪。 大比名额被仙门世家占据了七七八八,分给小家族、散修们的名额自然就少。 可偏偏名额珍贵,市面上便滋生了一些隐秘的交易通道,专门买卖大比的入场名额。 此举违规,又上不得台面,虽然人人心知肚明,可有的世家也有暗中参与交易,也只能个个装作不知。 元清杭的脸上满是哀伤悲戚,亮晶晶的眼神暗淡了许多:“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师父含辛茹苦培养我们两位师兄弟,却又没有名额送我们去一趟万刃冢。没办法,只能倾家荡产,在黑市买了这么两个名额。” 他身边,宁夺深深看了他一眼,紧紧抿住嘴。 厉轻鸿立在元清杭身边,眼珠轻轻一转,神情更是楚楚可怜:“我师父一介柔弱女流,几乎掏空了家当和全部积蓄。临出发前,还含泪对我们说,若是有任何办法,谁又愿意这么偷偷摸摸、藏头畏尾?” 一群仙尊听得嘴角抽搐,这两个小娃娃,不仅医术了得、术法精通,这嘴皮子功夫也是一流。 ——若不是人人都见过他俩那位脾气暴躁、满嘴尖刻的师父,只听他们这么可怜巴巴地一说,还以为他师父是个柔弱女子,日日垂泪呢。 忽然,靠近山谷入口处,几个剑宗的弟子忽然叫了一声:“各位尊长,万刃冢的阵门开了!” 天空青黑色的云朵仿佛铅石,密密沉沉,压到了一处。 一道雪亮的闪电从云层中划过,宛如利刃,直直击中万刃冢所在的峰顶。 随着那道闪电,那座远古大能留下的镇山大阵也微微起了动荡,肉眼可见地,露出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缝隙。 大阵十二年一次最虚弱的时候,到了。 澹台明浩高声道:“药宗和术宗的弟子先行进入,所有剑宗弟子断后!” 趁着大阵力量薄弱时强行闯入,机会稍纵即逝。 越往后面,缝隙的空间波动越大,剑宗弟子们修为更强些,礼让药宗和术宗先走,也是合理的安排。 众多年轻晚辈们慌忙答应着,药宗和术宗的弟子们纷纷上前,列好了纵队。 元清杭也不争先,自动排在了队伍最后。 常媛儿排在前面,扭头冲他笑着招了招手,身上“腾”地闪过一道蓝光,显然开了一个小型防御盾。 再看她身边,不少人都各显神通,有的穿了特殊的护甲,有的开了灵力罩,依次一脚踏进了那灵光闪耀的缝隙,瞬间消失。 眼见着前面的几十人都已经走完,轮到最后的元清杭二人时,宁程却忽然猛地踏前一步,迅如急电,想要去扣元清杭的脉门。 元清杭时刻都在全力戒备,立刻反手一抖,脱出了他的掌控,急闪到几尺之外:“宁仙尊,你到底要怎么样?” 事发突然,排在他后面的剑宗弟子们都是一愣,犹豫着顿住了脚步。 宁程冷笑一声,长剑赫然出鞘,一股巨大的灵压锁定了元清杭和厉轻鸿。 “剩下的人,统统快点进去。”他目光如电,“这两个人身份不明,绝不准进。” 宇文瀚刚目送自家孙子宇文离进去,看见宁程这举动,猛然一惊:“宁仙君,这又是何必?” 宁程清俊脸上神情奇异:“宇文前辈,恕我冒昧。直至今日,到底有谁知道这两人到底师门何处、门派为何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始终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看到这两个少年,就直觉地心生警惕。 商朗着急大叫:“师父,他俩是好人。你别为难他们啦!” 宁夺更是身形一动,似乎就要冲将过来。 宁程一扭头,脸色铁青:“你俩是不是要抗命?速速进去!” 商朗一扭头,看着灵光波动、状态不稳的阵口,一咬牙,拉着宁夺就往里面冲:“走吧,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那道大阵的缝隙中,忽然银光乍裂,一片蛛网似的波纹轰然展开,从阵眼中心,扩散到了四周的奇石叠嶂上。 商朗一脚踏进那阵眼,只觉得脚下忽然剑气凛然,那条条蛛丝哪里是什么真正的蛛丝,却是一道道无形的兵器切割之意。 他大叫一声,返身就退,终于险险躲过那道道刀锋剑意。 可另一个和他一起闯阵的剑宗弟子却惨得多,一只脚没来得及退出,脚上顿时鲜血狂喷。 再一看,他的半边脚掌竟已经被切了下来,凄厉的惨呼声响彻山野。 一道冷漠的声音轻缓响起,不知道来自何处,却似乎随处可闻,带着重重回声:“都别走了,一起留下吧。” …… 元清杭站在边上,面无表情,嘴角却轻轻浮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哎呀,最后时刻,还是现身了嘛。 澹台明浩一听到这个声音,神情立刻大变,声音似乎有点奇怪的颤抖:“……姬半夏?” 四周一片哗然,宁程的宝剑赫然出鞘,剑意暴涨如潮汐:“魔宗妖人,出来说话。” 姬半夏没有回应他,也没有回应澹台明浩,仿佛哑巴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自顾自道:“时辰不早了,要进就一起进,不然就统统再等十二年。” 宁程手中的剑锋一转:“你对大阵做了什么?” 姬半夏的声音幽远又缥缈:“没什么。引了点万刃冢中泄露的剑意出来,在裂隙处加了个小阵。” 他的语气平淡却傲然:“我不撤阵,就没人能进得去。” 不远处,商朗目瞪口呆,悄悄拉了一下宁夺:“是那个人!” 十年前,他俩尚且幼小时,都曾见过姬半夏一次,也曾亲眼目睹这人以一人之力,游刃有余地把那个魔宗小少主救了回去。 如今这一回想,果然对上了声音。 宁夺微微垂下眼帘:“嗯。” 他的声音平静,可眼睛却似乎有点发光,俊美如玉的脸庞上,像是忽然平添了一抹亮色。 宁程站在山风中,微微一闭眼。 再睁开时,他手中的宝剑一股清啸,冲破长空,身形随之凌空而起,剑气直刺山峦半腰。 滔天剑意,如水如瀑,死死锁定了一块山岩背后。 那块岩石“砰”的一声飞上半空,一道灰袍恍如幻影,晃了几下,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旁边木青晖忽然也拔剑飞起,一抹青色剑芒如同长虹,急追上宁程,和他的剑意并在一处。 两道仙家的浩大剑气,如影随形,捕捉到了空气中姬半夏带来的那抹残影,紧随而去。 姬半夏的影子却越晃越快,一次次消失在原地,转眼之间,两人追逃已经不下三次,而宁程的剑意,终于也要刺上了那道灰色的影子!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山峦中无数块山岩忽然猛然炸裂,一个个不同的方位上,骤然显出了不同的人影。 而这些人影身上,魔气纵横,所在方位正对应着那张蛛网杀阵的边角,隐隐呼应。 那个灰袍人身影影影绰绰,现在蛛网中心线的位置,淡淡道:“宁仙君、木仙君,你们真的以为我们魔宗没人了么?” 杀阵边上,竟然集结了几十个魔宗高手,静静伫立,在那个杀意蛛网的边缘,结成了一道铜墙铁壁。 宁程的剑,忽然凝滞在了半空。 他纵声冷笑,扭头看向元清杭,眼神近似带了点狰狞:“能叫魔宗右护法亲自前来护航,你们的身份可真尊贵!” 元清杭赶紧摆摆手:“仙尊莫要乱说。我们可不认识什么魔宗鬼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已。只是这位卖家良心大大的好,主动售后,这是我们万万没想到的。” 咬死不认就是了。 现在若是一时嘴快承认了身份,最后进了万刃冢,还不是得被几十位剑宗的弟子一起群殴! 边上,宇文瀚脸色难看,望着元清杭,忽然一步跨上前来。 他巨掌一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了元清杭脉门:“小子,你说和魔宗无关,那可敢让我验一验?” 元清杭命门被他擒住,却不像刚刚被宁程抓住那样极力反抗,却微微一笑:“老爷子要查验什么?” 宇文瀚盯着他,声音响若洪钟,在山谷中回荡:“你若是魔宗妖人,体内必定凝出的是魔丹。你敢不敢让我的灵力侵入丹田,一探究竟?” 旁边,宁夺忽然冷汗岑岑,他猛然踏前一步,沉声道:“宇文前辈,此事不妥。” 任由人灵力侵入丹田,几乎等于全不设防,任由宰割。 一旦被发现体内有异,坐实了魔宗身份,宇文老爷子这样嫉恶如仇的人,瞬间就能毁去元清杭体内的魔丹,将他变为一个废人! 罡风肃杀,阻挡在阵口的剑意蛛网闪着银光,眼见着那缝隙越来越小,不少剑宗弟子都眼露绝望,面如死灰。 元清杭低垂着眉,半晌抬起头,却冲着宇文瀚一点头:“好。”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4节 他面上依旧带着精妙的面具,样貌极是平庸,可一双眼睛却掩不住的眸如秋水,笑意盈盈。 宇文瀚望着那双眼睛,强压下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悸动,灵力微涨,顺着元清杭的经脉探入他体内。 灵力如刀,瞬间侵入元清杭丹田,元清杭身子微微一晃,脸色瞬间惨白了几分。 若是灵力缓慢地柔和进入,人就不会如此难受。 可此刻大阵关闭在即,宇文瀚也没时间徐徐图之,这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简直就像有重锤碾过丹田,饶是元清杭早有准备,也忍不住剧痛万分。 所有人死死盯着宇文瀚,就连宁程也神情紧张,瞬息之后,宇文瀚猛然松手。 他神情骤然放松,竟有点不自知的喜色:“金丹!仙门正宗金丹,初凝期已过,修为扎实,可喜可贺!” 这一下,四周一片哗然,宁程脸色也完全僵住。 他愕然看看宇文瀚:“这……这话当真?!” 宇文瀚脸色不悦:“千真万确,我难道帮他作假不成?” 宁程无法置信地看着元清杭,目光又转到厉轻鸿身上,忽然厉声道:“你呢?我来亲自验一验你。” 厉轻鸿却不应承,睁大了眼睛:“咦,验了一个还不够?欺负我家长辈不在,就这么肆意羞辱两个晚辈,不如干脆命我们自己把丹田剖开,也省得诸位动手。” 宁程冷笑一声:“果然你不敢。” 厉轻鸿身子往后一缩,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验一下那么疼,凭什么我要愿意。这万刃冢大家都别进去就是。” 终于有人焦急地叫了起来:“宁仙尊,别耽误大家伙儿时间了,叫他们进去又如何,若是大阵彻底关了,损失的可是各家!” 木安阳正站在厉轻鸿附近,他转过头,凝视着厉轻鸿,忽然开口:“这位小兄弟,若是你信得过,不如我来验看一下,你可同意?” 厉轻鸿蓦然抬头,乌溜溜的眼珠在他脸上转了转,嘴巴紧闭。 众人都以为他接着会拒绝,可不知为何,他竟然也扬眉说了一声:“好。” 木安阳抬起手掌,精准控制着灵力,尽量温和地缓缓探入。 他毕竟是修为精湛的医修,这般控制比宇文瀚的轻柔了许多,厉轻鸿眼望着地面,从始至终一声不吭,只是脸色略略有点发白,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木安阳收回了手,向着众人肃然道:“的确是金丹,并非魔丹。宁仙尊,放行吧。” 远处,姬半夏讥讽无比地轻哼了一声。 宁程的目光从元清杭两人身上掠过,半晌忽然扭过头,冲着商朗和宁夺厉喝:“进去以后,帮我盯着那些魑魅魍魉,若见到有人作恶,格杀勿论!” …… 谷口缝隙的杀阵银光一闪,威压徐徐退去。 元清杭站在最前面,和厉轻鸿一前一后,踏入那条就快要闭合的缝隙。 一阵头重脚轻,落脚处地面坚硬。 元清杭踉跄一下,才定住了身形。 在他身后,一大堆人争先恐后,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有些修为差一点的,一落地身子不稳,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宁夺和商朗出现在队伍最后,随着他俩前后脚迈入,封山大阵的那道缝隙终于一阵颤动,彻底关闭。 极目望去,四周一片无人的荒凉,陡峭如刃的山崖在四周林立,颜色各异,却都古怪异常。 有的山体呈现出冷寂的青灰色,有的山体透出铁锈一般的赭红色,还有的则覆盖着灰白色,长着些类似腐败苔藓的诡异植被。 头顶的阳光悬挂在头顶,却被远古的大阵挡住了光和热,失去了金黄色,只剩下一片苍白,乍一看去,就像是放大了的月轮悬在白日的空中。 前面先进来的医宗和术宗弟子们完全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等了半天,正在焦虑担心,一看这样滚葫芦似的涌进来一大堆,全都一起冲上来,七嘴八舌。 “出了什么事,怎么现在才进来?” “吓死我了,还以为大阵不稳定,出了什么纰漏。” “是啊是啊,要是少了你们剑宗,这万刃冢可就更凶险难行了。” 一大堆剑宗的年轻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元清杭二人,都默契地紧紧闭上了嘴。 这可怎么说? 当着本人的面说“这儿有两个人和魔宗大佬貌似有点关系”,还是说“苍穹派宁仙尊拦着这俩人不给进”; 又或者是“经过两位宗主查验这俩人又好像没有问题”? 第36章 追逐 人群后,商朗赶紧冲上前来:“没事没事,刚刚阵口出了点状况,大家差点没进来。现在解决了,都请放心!” 宁夺缓步上前,站在元清杭身边不远处,目光若有若无,看了他一眼。 元清杭心虚地避开他,扭头冲着厉轻鸿小声道:“有没有事?” 刚刚木安阳灵力也深入到厉轻鸿丹田,他虽然没表现出来什么痛楚,可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感受如何。 厉轻鸿眼睛一亮,冲着他一笑:“我没事。” 看上去,似乎很是高兴。 宇文离看到众人到齐,立在前方朗声道:“诸位,万刃冢中处处刀兵凶险,不如我们分成几队,分别行进,各自找寻机缘,大家以为如何?” 他性情温文尔雅,加上身份尊贵,这么一说,自然引得众人纷纷点头:“宇文公子说得对,这么乱糟糟地挤在一处,的确不像话。” “那怎么分队伍呢?” 宇文离微笑道:“每一队人数太多,会难以协调号令;太少的话,遇到凶险又怕力量不够。我瞧分成五拨,每一组二十人,诸位觉得呢?” 顿了顿,他又和声道:“每一队配十位剑宗子弟,负责武力攻击。再搭配术宗和药宗弟子各五名,分别负责防御和救治。这样遇到大事,也能进退有度,各司其职。当然,谁若有更好的方案,也可提出来,大伙儿一起商议。” 他语声谦和,笑容温雅,说的话又条理清晰,众人也都颇是服气,纷纷点头:“这样配置倒也合理。” 宇文离又向着宁夺和商朗这边一拱手:“不知道苍穹派可有什么异议?” 商朗赶紧点头:“没有没有,宇文公子的主意甚好。” 宁夺也微微点头,并不多言。 宇文离却并不就此停下,又转向元清杭,道:“黎小仙君呢?是否愿意和和大伙儿一起?” 没等元清杭答话,他又微笑道:“若是有什么隐私不便,独自行事也是可以的。” 元清杭仿若无事,“唰”地打开白玉黑金扇:“宇文公子说的哪里话,我们师兄弟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啧,这位宇文公子未免也太善解人意了点儿。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好似叫人挑不出什么错来,却又偏偏好像意有所指。 远远的人群另一边,澹台家的一名弟子翻了个白眼,小声道:“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呢。” 术宗两大家,南澹台、北宇文,多年前原本势均力敌,在术法造诣上也平分秋色,可是这二十年来,宇文家嫡系人才凋零,早已经赶不上澹台家家族兴盛。 别的不说,宇文瀚身为一代家主,亲生的两个儿子都流离在外,最终全都死的莫名其妙,不得善终。 首先,宇文家有一个极受器重的长子,叫做宇文牧云,年轻时也曾风头无两、侠名远扬,人人都要赞一声灿若明珠,更有“雷霆手段,菩萨心肠”的美名,和当年的宁晚枫一样,算得上仙宗上一代中的翘楚。 可就是这样一个深受家族期待的年轻仙君,最终却在一次外出游历中莫名失踪、多年不归。 待到许久后,才辗转传出死讯,但是死因如何、死在何处,都没人知道,宇文家更是对此讳莫如深,罕见对外谈论。 至于另一个儿子,则和哥哥并非一母所生。 宇文瀚年轻时娶的第一个妻子,也就是宇文牧云的生母,不幸早年重病身故,留下孩子年幼,宇文瀚便又娶了第二任妻子,生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次子据说也是天资骄人,偏偏性情不够端方正直。 不仅爱流连花丛,在外面风流韵事不断,甚至还常在人间烟花场所出没,就颇不得老爷子喜爱。 据传有一次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宇文瀚大发雷霆责罚后赶出了家门,这一走便是几年,等到下落传来时,却是噩耗一则——和他哥哥几乎同时殒命,死在了外面,连尸骨也未曾找回。 只留下了遗书一封,说是自己有个孩子流落在外,宇文瀚老爷子悲痛之下,也只有赶紧去人间找回了这个仅剩的孙子。 这便是宇文离。生母是谁,却一直是个谜。 外间传言他血脉不清不楚,可毕竟是宇文家现存的唯一直系孙辈,加上资质又确实出色,才深得家族的宠爱器重。 可整个宇文家,也就这么一个扶得上墙的角色,拿什么和他们澹台家一对优秀兄妹比? 再说了,人家苍穹派都没发话,哪里轮到他发号施令! 澹台超脸色微冷,横着眼看着宇文离,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也就是他那样的人,才要学这些八面玲珑、虚伪客套的本事。” 澹台芸皱着眉,瞧了他一眼,低声道:“哥哥,谨言慎行。” 澹台超不快道:“我哪里说错了,他难道不是血脉不清,身份尴尬?妹妹你别被这小白脸的俊脸骗了才是。” 澹台芸冰雪般的脸上腾起绯红,羞恼气急:“哥哥你浑说什么!” 澹台超见妹子生气,这才悻悻地住了嘴。 那边,宇文离见大家都没有反对,又继续温声道:“那么大家就找相熟的朋友自行组队,待会儿若是发现配置不均,再商量着调配一下。” 人群里立刻热闹起来,互相认识的少年们首先忙着找人,虽然说是尽量均衡,可显然各自有各自的圈子,越是家门显赫的,找的朋友越是同一阶层。 宇文离笑着望向宁夺:“宁仙君,若是不嫌弃,不如我们宇文家和你们苍穹派联个手?” 宁夺微微点头:“承蒙厚爱,却之不恭。” 商朗冲着木嘉荣招招手:“快过来,木谷主早就拜托我了,在里面照顾你。” 那个高瘦的大师兄赶紧拉着木嘉荣,美滋滋地跑过来:“好哇好哇,这一路有赖商兄多多照顾。” 木嘉荣脸色发红,骄矜中带了点羞恼:“谁要你照顾?有的是人找我们组队。” 商朗哈哈大笑:“好啦,谁不知道神农谷的木小公子医术无双,人人求之不得?” 一扭头,正看见厉轻鸿和元清杭,他犹豫了一下,心中异样,硬着头皮道:“那个……你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元清杭悄悄瞥了一眼宁夺,一抬眼,正遇上他沉静眸光同时望来,心里便是一阵微颤。 他讪讪一笑,飞速道:“不用了,你们这一队术宗有宇文世家,药宗有神农谷,哈哈哈,要均衡嘛,我去找别家随便组个队。” 厉轻鸿的目光在对面转了一圈,也微微一笑:“是啊,你们那儿,人可太挤了点。” 他俩转头看向众人,可是一望之下,不少剑宗弟子却都眼神闪躲,避开了他们。 刚刚外面那种诡异的情形,再加上苍穹派宁掌门那番严厉的交代,谁能不心存疑虑?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5节 只有先进来的药宗和术宗的弟子们不明就里,还在热情招呼,灵武堂的李济挤上前来:“黎兄弟,一起吧?我们和凌霄殿说好了的,共同进退。” 凌霄殿也是数一数二的剑宗大门派,平时和苍穹派颇有点既生瑜何生亮的意思,这次也在剑宗大比中拿到了五六个名额。 为首的青年是门中的大师兄陈弃忧,闻言稍稍犹豫了一下,可也不便当场拒绝,向着元清杭一拱手:“黎小仙君医术无双,又通术法,若是能加入我们,正是蓬荜生辉。” 元清杭飞快点头:“好啊好啊,那就一起。” 话音刚落,身边站过来一道白色身影。 正是宁夺单手执剑,并不看他,却向陈弃忧礼貌地点点头:“陈兄,贵队可还缺人?” 众人:“……” 什么情况,苍穹派的天之骄子、剑宗大比的第一名,要加入凌霄殿的队伍里? 元清杭忽然一拍脑袋,向着李济诚恳道:“啊呀我竟然忘了!我已经答应了常姑娘,要跟她一队的,等我去问问她的意思。” 说完拔腿就走,直冲到常媛儿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常姑娘你在这边啊,好得很,我也随你一起!” 常媛儿又惊又喜,柔荑被他抓着,羞得心里怦怦直跳:“啊,好……” 还没说完,他们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苍穹派的某人面如冰雪,站在他们对面,神色冷淡:“常姑娘,你们这边还缺不缺剑宗的人?” 所有人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假如没看错,宁仙君这是在追着这位黎青到处跑吗?! 木嘉荣诧异地瞧了瞧商朗,低声问:“你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商朗神色古怪,又不好说师父交代他们俩盯着元清杭,只好硬着头皮道:“啊哈!……他俩好像是好友。” 木嘉荣一愣:“宁兄也会和人交朋友?” 商朗讪笑:“会吧?我看到他们一大早在一起饮茶来着。对了,喝的是你送的茶叶。” 旁边,几家剑宗的弟子们凑在一起,悄悄换了一个眼神,有人压低了声音:“哎呀,有戏看。” “怎么?” “苍穹派宁掌门憎恶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结果却被狠狠打了脸,不得不放他们进冢,你说他哪能甘心?” 他身边的人同样声音极低:“不甘心又能怎样?” “所以叫弟子来盯着呢,我看宁小仙君很是听师父的话!” 一群人恍然大悟:“哦哦,难怪他要寸步不离!” “这两个人也是糟心,被这么一个杀神跟着,你说会不会睡觉也要吓醒?” …… 元清杭瞪着宁夺,一把松开常媛儿的手,反手揪着宁夺的衣袖,把他拖到一边,压低声音叫:“你想干什么?” 宁夺站得笔直,反问:“你又想干什么?” 元清杭神色诚恳:“我就是来试试看能不能弄把神兵,就是这么简单,这么光明磊落。”仟仟尛哾 宁夺淡淡道:“这么巧,大家都是。” 众人伸长脖子,探头探脑往他们这边看:“哎呀,那个黎青也不是个面人脾气,我瞧他恼了!” “说实话,宇文老爷子和木谷主都证明了没问题,苍穹派还这样紧迫盯人,未免霸道了点儿。” “可不是?要是我,那是宁可撕破脸的。” …… 元清杭瞪着他:“那各寻各的机缘,你干什么跟着我?” 宁夺道:“大路朝天,共走一边。” 元清杭:“……你疯了?你师父知道你这样吗?” 宁夺神色不变:“就是他吩咐我盯着你的,师命难违,我也很为难。” 元清杭恼地在心里呸了一口。 扯什么扯,明明很善于阳奉阴违的好吗! 他猛地提高了声音:“那你就是要揪着我不放了?” 宁夺点头,声音也微微提高:“确实。” 远处的众人小声哗然:“哇哦,真的撕破脸了!” “老实说,宁小仙君虽然剑术高超,可是人家是药宗高手,真的给他下点毒,也未必就一定能占到便宜、” “这就胡说了,他们难道敢毒杀苍穹派的天才,结下死仇?门派弱小,被欺负了,也只能忍一忍吧。” …… 苍穹派的宁仙君既然要盯着这两个人,整个苍穹派就得都跟着。 神农谷的人一向和苍穹派共同进退,李济他们又要跟着元清杭,元清杭还要带着常姑娘。 分来分去,一阵兵荒马乱,商朗看着最后的分组,挠了挠头:“那就这样?” 苍穹派的剑宗弟子七八人,加上神农谷的木家四五人、还有灵武堂的李济和几个同门,最后是元清杭和厉轻鸿,再加上一个落单的常姑娘。 宇文离主动去了别的队伍,和剑宗的凌霄殿组了队,澹台家则和另外交好的几大世家组在了一起。 瞧着别人没注意,商朗悄悄凑近了厉轻鸿:“喂!” 厉轻鸿扭头:“什么?” 商朗挠挠头,不好意思地低声道:“你别多心啊,我和师弟跟着你,不是因为听我们师父的话。” 厉轻鸿乌黑的眼睛看着他,神色幽怨:“我以为你在监视我们呢。” 商朗急了,面红耳赤道:“你俩体内都是金丹嘛,有什么好怀疑的。我师父他一向憎恶魔宗的人,有点儿疑神疑鬼的,我不会是非不分啦!” 厉轻鸿“哦”了一声,秀美的脸上有点感激似的:“商公子,你人真好。” …… 元清杭四下看看,问李济:“为什么还不走?” 李济点头:“当然要走。七天后就是出去的期限,错过了可得在这里待十二年。” 万刃冢的阵眼一头一尾,横贯整个万刃峰,十二年波动一次。 从这一头的阵眼开启,到另一头的阵眼彻底封闭,差不多是七天。 若是不能准点到达那边,被困在这里,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整个万刃冢里面杀意过盛,寻常灵植极难生长,地表暴露处最多长着一些苔藓之类。 以前就曾经有两个剑宗的弟子在此迷路,没能赶上大部队,结果错过了出去的时间点。 滞留在这里后,一开始还能靠着灵丹度日,等到灵丹耗尽,最后只能靠吞食地表的苔藓为生。 惊恐绝望,加上食物短缺,等到十二年后终于有人找到他们,两个原本前途大好的修仙天才,都已经成了腹中填满苔藓的干尸。 元清杭更加诧异:“既然赶时间,都杵在这儿干什么,打算先吃个午饭?” 旁边,商朗拿出一张地图,招呼着:“来来,大家看看路线?” 果然,别的队伍也都凑在一起,开始分头研究地图。 这里十二年能进来一次,里面的主要地形都被摸索得差不多了,时间久了,便有人收集了所有的版本,在一起拼凑补全,直至今日,各家手中的地图都已经大同小异。 元清杭凑过头去,白玉黑金扇在地图上一点:“兵魂聚集最多的,有两处?” 阡陌交错、山峦高耸的地图上,有两个醒目无比的图标,一个是湖泊的标志,另一个是深谷悬崖。 宁夺站在他身后,轻声道:“止杀湖,断魂崖。” 元清杭盯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悬崖标志,不知怎么,心里有种奇怪的不舒服。 商朗手指在地图上指点着:“先去止杀湖,这里的兵魂大多数正气凛然,生前的主人都是仙门正派、侠义之士。” 厉轻鸿“哦”了一声:“那断魂崖呢,难道那儿的兵魂就邪门些?” 这话一出,旁边的人脸色都有点奇异。 商朗声音压低了:“你们不知道吗?断魂崖那里聚集的兵魂,生前的主人大多是魔修。” 厉轻鸿眼神闪烁:“那你们只去止杀湖?” 李济摇头:“那也不一定。也有不少人在止杀湖找不到契合的兵魂,就会去断魂崖那边再试试。” 元清杭面露好奇:“那若是遇到魔修的兵魂认主,大家是接受呢,还是不接受?” 木嘉荣在一边傲然皱眉:“君子修身,有人能接受魔宗妖人用过的东西,自然也有人绝不沾身。” 元清杭大喜,猛一拍手:“那就太好了,不如兵分两路,你们去止杀湖,我和师弟带着常姑娘去断魂崖碰碰运气。” 宁夺面无表情:“好,我同你们一起。” 商朗崩溃大叫:“……黎青小兄弟,求你住嘴吧!” 这人跑了,宁师弟又得盯着去,他们苍穹派也得跟着,然后总不能扔下木小公子,最后还不是一串糖葫芦似的,一起往断魂崖涌! 通往止杀湖的路上地势崎岖,一路上被标出了好几个大大的红叉,再一细看,叉号下面的蝇头小楷注释更是触目惊心。 止杀湖绝不是在平地或者低谷中,恰恰相反,却在万仞山的山顶,仿佛高悬于九天之上。 这一路上,要经过万丈绝壁,还要经过一处偶有熔浆喷发的所在,修为稍差点的,随时可能在中途殒命,所以这也是仙门大比要求最低筑基圆满的原因。 商朗带着苍穹派的几名弟子在前面探路,后面跟着李济他们,再后面是神农谷的木嘉荣一行,元清杭他们带着常媛儿在后面,宁夺负责断后。 元清杭一边往上攀登,一边仔细留意着四周。 眼前的山体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山石上处处渗出红色的丝丝缕缕,混在暗黄色的土层中。 脚下只有一条依稀的路,大概是多年来前往止杀湖的修士踩踏多了,才留下这些模糊的痕迹。 身边的山岩越发狰狞嶙峋,不明方向的罡风席卷而来,所有人都不得不打足了精神,小心翼翼向上攀登。 厉轻鸿走在元清杭身边,两人前面正是木嘉荣和他的几位师兄弟。 从身后望去,木嘉荣一身翠绿青衫,并没有像别人那样穿着臃肿的防甲胄,加上身量尚未完全长开,更显得纤弱。 可是他的身形,在猎猎山风中却稳如磐石,年纪虽小,修为比他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师兄们显然高出许多。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6节 那个瘦高师兄走在他身后,没多久就已经有点气喘吁吁,转过一个山角,忽然一阵剧烈罡风扑面而来,他脚下一个不稳,往后便倒。 厉轻鸿紧跟在他身后,第一时间身子一闪,向旁边躲开。 那瘦高个儿一跤摔倒,头正撞在边上凸出的一块山岩上,额头顿时鲜血长流。 他痛呼一声,捂着流血的额头,瞪着身后的厉轻鸿:“你什么意思?” 前面的人纷纷停下,木嘉荣回过头,皱眉看了看他:“怎么了?” 瘦高个儿怒气冲冲:“他看我摔倒,也不扶一下,还故意躲开!大家伙儿组队同行,不就是图一个互相照顾么!” 商朗站在最前面的山石边,探着头往后望:“别吵架别吵架,有话好好说。” 厉轻鸿仰着头,默默看了商朗一眼,幽怨道:“……我没吵架。” 他低下眉眼,委屈又隐忍:“都在低头留神自己脚下,他忽然在前面摔倒,谁能反应过来。” 瘦高个儿眼中冒火:“你明明看到了,就是故意的!” 木嘉荣秀眉拧起来,不快道:“好了,一点小伤,有什么大不了的。” 厉轻鸿抬起头,专注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木小公子真是善解人意。” 第37章 对酌 元清杭看了厉轻鸿一眼,跨上一步,站在他前面:“都是误会,大家都在看路,可能紧张了点。” 瘦高个儿依旧不罢休,恨恨道:“若是你们以后出什么事,也别怪我们木家见死不救!” 元清杭淡淡道:“帮忙是人情,不帮是本分。” 厉轻鸿站在他身后,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冲着瘦高个儿微一挑眉,眼神满是挑衅和讥讽。 瘦高个儿一眼瞧见,更是大怒,对着木嘉荣小声咬牙道:“那个贱人就是故意的,公子你小心点,我总觉得他对你不怀好意。” 木嘉荣板着脸,心里不知怎么,有点奇怪的烦躁:“够了,他和我们无冤无仇的,你别胡说八道。” 接下来,路途更是艰险。 平时在外面可以御剑飞行,可是这远古大阵天生压制修为,稍微释放一点灵力,就会立刻招来无处不在的压制,别说御剑不可能,就连灵力外泄都要小心翼翼。 行了半日,头顶上惨白的日头慢慢西沉,终于在日落之后,众人行到了一片山势平缓的大平层。 不仅是他们,先走的几个队伍也都不约而同停在了这里,明亮的篝火到处都是。 大家体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消耗,元清杭和宁夺这样修为极高、依旧精力充沛的是少数,大多数人早已经累得脚下酸软,全在勉力支撑。 终于到了第一个落脚点,众人全都喜不自胜,瘫倒的瘫倒,休息的休息,商朗倒是生龙活虎,带着几个师弟们张罗着生起篝火,又开始从储物袋里拿补给。 苍穹派家大业大,食材带得充足,不一会儿,各种养殖灵兽的烤肉已经架在了篝火之上,烤得噼啪作响,肥油直滴。 神农谷的人则更有条不紊,掏出一大堆器具,有砂锅,有汤盅,甚至还有一大包专用的香炭,单独开了一个小灶,煨着大堆的珍稀山珍和菌类,异香扑鼻。 木嘉荣自然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袖着手坐在边上,等着汤煲滚开。 元清杭找了一堆篝火边坐下来,一边从储物袋里掏食物,一边招呼着常媛儿:“常姑娘快坐,马上吃点东西。” 常媛儿虽然已经气粗脚软,可是哪里好意思等人侍候,赶紧捋起袖子:“我来干活,黎大哥你休息一下。” 元清杭笑道:“一起吧,我来清洗,你负责烤肉。” 厉轻鸿忽然抢过常媛儿手里的生肉,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些粗重活儿怎么好意思叫你做,常姑娘还是找姐妹们说说话吧,我们弄好了,直接叫你。” 常媛儿又恼又气,终究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一跺脚,去了灵武堂那边。 元清杭施了个小净水咒,把食材清洗干净,在火光里抬头,偷瞧了旁边一眼。 不远处,有道身影静静站着,在明灭的火光照耀下,既没有往苍穹派那边去,也没往元清杭这边来。 ……仿佛在眺望远方,又好像在默默出神。 商朗盯着自家的烤肉架,瞅着第一批肉出来,抓了一大把,跑到木嘉荣那边:“来来,尝一口。” 看着木嘉荣矜持地拿了一串,他又快步跑到宁夺身边,递过去好几串:“师弟快填点肚子。”仟仟尛哾 宁夺背着手,看了一眼:“不用,不饿。” 顿了顿,他又淡淡道:“待会儿我有吃的。” 元清杭竖着耳朵,手里的一串肉没拿稳,啪地掉在了地上。 他夸张地大声道:“啊,本来就不够,还掉了一根!” 他扭头冲着商朗诚恳道:“商公子,我们就不礼尚往来了,勿怪勿怪。” 商朗赶紧跑过来,把一大串烤肉往厉轻鸿手里一塞:“不早点说,我待会儿再给你们送。” 厉轻鸿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眼中露出一丝感激:“商公子真是古道热肠,多谢你啦。” 商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客气什么,这点儿小事。” 厉轻鸿低下了头。 火光中,他的眼圈儿好像微微发了红:“从小到大……我都是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没人把东西先给我吃。” 商朗一怔,呆呆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元清杭,眼中不忍的神色一闪。 …… 元清杭看着商朗走开,低声道:“骗这么个傻子有意思么?” 厉轻鸿幽怨的神色倏忽消失不见,他轻轻一笑,微带得意:“有意思极了。” 元清杭摇摇头:“红姨可没短了你吃穿用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师兄怎么压迫你呢。” 厉轻鸿斜睨着他:“怎么没有,小时候少主哥哥难道没有欺负过我吗?” 元清杭无奈苦笑:“一开始是有,后来不就改了么。你这是要记一辈子?” 厉轻鸿道:“那当然。高兴的事固然会记得,可是不快活的事,会记得更长久。” 元清杭怔怔地坐着,忽然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宁夺的背影一眼。 是么?小时候那些痛苦的事,会永远记得,留在一个人的心里? 他咬了一口烤肉,又心不在焉地递给厉轻鸿:“唔,好吃……你尝尝。” 厉轻鸿嫌弃地一撇嘴:“人家最后送来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迟早有一天,我要他第一个送过来给我。” 元清杭抬头看看远处。 商朗跑到了木嘉荣身边,不知道和他说了些什么,惹得木嘉荣“扑哧”一笑,骄矜的小脸上在火光下透着点儿融融暖意。 元清杭叹了口气:“那可有点儿难。” 厉轻鸿看着那边,唇边的笑意淡了,带了点冷冷的妒恨。 他嗤笑一声:“有什么难的,排在前面的人若是死了,那不就先给我了?” 元清杭手中的动作一顿。 他转过头,看向厉轻鸿:“鸿弟,开玩笑的话就算了,若是你真的滥杀人命,我不会原谅你。” 厉轻鸿迎着他的目光:“不原谅又怎样?杀了我为外人报仇吗?我不信你会这样对我。” 火光下,元清杭的眼神平静而认真:“你最好不要尝试,不然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 厉轻鸿歪着头,忽然乖巧一笑:“少主哥哥放心。你说什么,我一定都听的。” 一会儿,各家的食物都差不多熟了,神农谷的大砂锅里煨着的山珍汤“咕嘟咕嘟”冒着泡,也不知道加了什么灵兽的肉炖着,一股子鲜香四处乱蹿。 木嘉荣吩咐人盛了好几大碗,分别送给众人尝鲜,李济他们也拿了特产的灵果美酒,兴冲冲地挨家分了几瓶。 不一会儿,苍穹派的第二批烤肉也已经好了。 商朗抓了一堆肉,正要往元清杭他们那边送,木家的那个瘦高个儿正好在旁边,眼珠一转,殷勤地抢着接过来:“商公子,我帮你送过去呀。” 商朗只道他想缓和一下白天的冲突,连忙递过去:“好啊好啊。” 那人端着大盘子,走到元清杭和厉轻鸿身边:“两位公子……” 忽然地,他脚下一滑,整盘烤肉全都狠狠打翻在地,沾得满是灰尘石土、 他立刻夸张地惊叫一声:“哎呀,没注意脚下,果然反应不过来。” 厉轻鸿缓缓抬起头,幽黑的眸子沉如死寂,看着他一言不发。 半晌,他和声道:“我饿得快死啦,好不容易有人第一个送给我,你干什么这么坏?” 那人正在得意,厉轻鸿这样柔声细语地说着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一个激灵,寒毛倒竖起来。 商朗从远处疾冲过来,看着满地的肉,再看着那个瘦高个儿脸上的神色,哪里还不懂? 他正要发火,木嘉荣已经走了过来,冲着那师兄怒道:“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吗?上山也会摔跤,拿点东西也会摔跤!” 名义上他和这几位木家弟子是师兄弟,可实际身份矜贵,和这些师兄们的关系倒更似是主仆。 他这样主动训斥,发火在先,商朗虽然生气,也只有气鼓鼓地闭上了嘴。 厉轻鸿等了一会儿,慢慢地把烤肉捡了起来,往嘴里塞去。 商朗大惊,一步冲上来,劈手抢过那串烤肉:“你干什么,都脏啦!” 厉轻鸿默默低着头,声音里似乎有点微微的哽咽:“没事的……我不想浪费商公子的心意。” 商朗傻了,手足无措地看看元清杭,低声求助:“他、他哭了?” 元清杭实在没眼看厉轻鸿作弄他,腾地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啊是啊,他又感动又伤心,你快点帮他擦眼泪。” 他抓起面前的一大堆食物,跑到宁夺身边:“行了,分你点。” 那边已经有个怨妇了,再狠心不管这个,迟早这周围能怨气丛生,结出满山顶的寒冰来。 他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要是真的不投喂几口,这个人就能一晚上不吃东西,宁可饿着! ……这处半山腰上的平台占地颇大,层层叠叠,大约有两三层可供安营扎寨,短暂休憩。 元清杭拉着宁夺,找了一块大石头。 大石头背后有个微凹进去的空洞,缩在后面,前可以望星空,后可以躲罡风,颇是惬意安静。 他四下搬了几块石头,垒出了一个简易的小台子,把刚刚搜罗来的烤肉、菌菇汤、还有一瓶李济送来的果酒,一一摆在上面,盘着腿坐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7节 看了看一动不动、背手站立的宁夺,他叹了口气。 “宁仙君,我知道你的手素来只握剑,远庖厨。可这都摆得好好的了,总不能叫我亲手喂你。” 宁夺默默看了他一眼,终于将衣襟下摆轻轻一撩,坐在了他的旁边。 元清杭手指一搓,点了一簇小小的火焰咒,将几串焦香扑鼻的烤肉热了热,才周到地递到他嘴边:“来来,若是真的要人喂,也不是不可以。” 宁夺垂眸看了看,目光幽沉:“你一向这样吗?” 元清杭困惑道:“一向怎样?” “先是对人坏到极处,然后又忽然对那个人好起来。”他淡淡道,斯文地咬住一块灵兽熟肉,慢慢咀嚼着,“对于小孩子来说,这一丁点儿好,就足够叫他感激不尽,死心塌地。” 元清杭眨了眨眼。 呦呵,敢情和厉轻鸿说话,这位全都听在耳朵了里。 “那宁小仙君小的时候,是记住了我的坏呢,还是记住了我的好?”他忽然眯起眼睛,靠近宁夺,促狭地问。 宁夺身子往后微微一避,呼吸急促了那么一瞬:“我师父说得对,你就是巧言令色,善于蛊惑人心!” 元清杭扑哧一笑,往后退开了点儿:“宁小仙君心胸宽阔,肯定早已经忘记了那些鸡毛蒜皮,又怎么会像鸿弟那样小心眼?” 宁夺一口银牙死死咬住,目光迎着他,乌黑的瞳仁仿佛黑得像是幽深的古潭。 半晌才冷冷道:“我们俩谁大谁小,尚未可知。不用总是叫我小仙君。” 元清杭笑吟吟道:“我今年实岁十八整,榴月出生。你呢?” 宁夺神情明显地隐约一松:“我与你同岁,但是闰二月生人。” 元清杭失望地一拍手:“咦!” 以后不能自称哥哥了吗?好可惜。 可是论到心理年龄,自己总也有二十七八了,明明大了这位男主角十来岁! 山石背后,不远处,隐约的少男少女们声音传来,虽然环境恶劣,可是年轻人聚在一起,总是很快能找到乐趣。 有人凑成一堆吵吵嚷嚷的,好像在玩骰子;有女修们在小声嬉笑,清脆温柔的语声轻软; 李济和一群师兄弟头靠着头,似乎在炫耀什么新学到的法术; 常媛儿则和灵武堂的两个小师妹坐在一起,不知道是谁说了句什么,常媛儿忽然红着脸,跳起来作势要去哈对方的腋窝。 元清杭微笑着看了一会儿,弯下腰,变戏法一样,手掌中亮出两个小酒盅,色若美玉,白樽青底。 他倒了两盏果酒,冲着宁夺亮了亮:“要不要试试?” 宁夺默默接了过去。 元清杭稀罕地看着他一饮而尽:“你酒量大不大?喝多少会醉?” 宁夺微微闭了一下眼睛,跳动的微弱火光中,眼睫在眼睑下投出一道好看的阴影:“不知道……并没有试过。” 元清杭一怔:“你没喝过酒?” 宁夺淡淡道:“在神农谷的时候是外门弟子,没有什么机会饮酒。到了苍穹派以后,师门规矩更是严格。” 元清杭同情心大起,又给他斟满了一杯:“来来,再试试。别一口干了,慢慢用舌尖品一下。” 宁夺慢慢地举起杯子,优雅地抿了一口,又一口。 元清杭眼睛闪闪发亮:“怎么样?” 宁夺皱了皱眉:“辛辣,入喉好像烟熏火燎,有什么好喝?” 元清杭一拍大腿:“哎呀你不懂!慢慢体会一下灵果发酵的醇香,再回味一下,从舌尖到喉咙,是不是辣味过后,现在慢慢有点儿回甘?” 宁夺俊美如玉的脸上,开始泛起微微的暖红:“……好像是。” 元清杭得意地道:“这种果酒酒意浅,你先尝这种最好。等我今晚测测你的酒量,若是能喝,下次我再带你去尝别的。” 宁夺斜着眼看他:“去哪里尝?” “郊外野亭,江上渔船,坊间酒肆,到处都有好酒的。”元清杭眉飞色舞,又给他倒了一杯。 “有一次,姬叔叔带着我外出游玩,无意中遇到一个船家。那个船娘做得一手好菜,江中刚捞上来的芦花白鲈鱼现杀了,拿姜丝葱段黄酒腌片刻,就在船上用小炉子蒸出来,配着他们自家酿的米酒,鱼鲜配着酒香,那叫一个绝世美味!” 宁夺轻声“哦”了一声,淡淡道:“和你的鸿弟一起?” 元清杭微笑摇头:“十年前,我和你一别后,也紧接着和他分开了。” 宁夺一怔:“为什么?” 元清杭抱着膝盖,斜斜依在身后的山壁上,望着远方。 对面的山崖耸峙,青黛色的山体显出一片模糊的暗黑色,头顶的天空被远古大阵隔得极远,一轮明月莹白如盘,硕大孤寂… 元清杭道:“那一年在客栈现身的,是我们魔宗的右护法,姬半夏。” 宁夺点头:“就是刚刚那个人。” “嗯啊,他是我另一个师父。我的术法修为,全是他教的。”元清杭轻轻一笑,“那天回去后,他就把我带走了。” 他微微有点怅然:“鸿弟还是跟着他娘一起生活的,所以这十年来,我和他其实也生分了许多。” 宁夺慢悠悠地举起白玉杯,又抿了一口。 半晌后,他才低低道:“我也一样。我也是那一日起,变成了苍穹派的人。” 元清杭心里默默道:“原来如此。” 外面越来越热闹,年轻弟子们不少都喝了酒,有人在大声说着各门派的八卦,有人在边上兴致勃勃地拔剑切磋。 只有这小小的避风山岩边,两个人安静饮着酒吃着肉,淡淡的灵果酒香混着略带焦香的肉味,一股人间烟火气息。 宁夺忽然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师父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元清杭一怔:“难道不是因为看到你资质逆天,见猎心喜?” 宁夺摇了摇头:“我师父……原本就是认识我的。” 元清杭猛地一惊:“什么?” “他从小将我寄养在神农谷,委托好友木青晖仙长照顾。直到我那次出事被掳,他才吓得将我接了回去。” 元清杭愣愣地听着,一团糊涂:“那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看着宁夺沉默的脸庞,他赶紧又摆摆手:“若是秘密不方便说也无妨,我就是随口问问。” 宁夺淡淡道:“因为那位人人喊打、名声狼藉的仙门叛逆,苍穹派前首徒宁晚枫,是我的亲叔叔。” 元清杭脑子“嗡”了一声,只觉得耳边仿佛打了一个炸雷。 什么?那个据说亲手杀害师门同袍、又害死了他舅舅元佐意的人,竟然是宁夺的叔叔?! 元清杭想了想,迟疑道:“那你的亲生父母呢?” 宁夺道:“我爹爹和我叔叔幼时本是普通农户家的孩子,遇到灾荒一起逃难,结果失散了。我叔叔巧遇苍穹派的太上掌门,被收入门中,可我爹爹却没这运气。” 元清杭轻声道:“他怎样了?” 宁夺道:“他流落在民间,辛苦挣扎活命,过得甚是辛苦。幸好后来遇到了村里一个情投意合的姑娘,就是我娘。两厢情悦成了亲,再往后,就生下了我。” 元清杭道:“啊,那也很是幸运。” 宁夺摇摇头:“刚生下我不久,村子里就遇到大瘟疫。一时间,附近的村落全都十室九空,大量的人纷纷死去。” “我叔叔进了苍穹派后,一直在苦苦寻找失散的哥哥。可天大地大,哪有这么容易?等到终于找到时,我爹娘都已经染上了剧毒的瘟疫,只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 元清杭问:“然后你叔叔就把你带走了?” 宁夺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嗯,然后没多久,他就出了事。” 元清杭“啊”了一声,不知怎么,心里隐隐觉得奇怪。 刚刚千辛万苦找到兄长遗孤,尚未安顿妥帖,怎么忽然就出手暗害同门,惹出那样天大的祸事来? 想了想,他又问:“那现在,你们师门的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份?” “不知。”宁夺眉头轻蹙,“包括商朗。” 元清杭微微一怔:“为什么告诉我?你不怕我随意说出去?” 宁夺坐得笔直,目光幽幽,望着远方的星空。 半晌他答非所问:“你会恨我吗?我叔叔他……害了你的亲人。” 元清杭想了想,坦诚道:“说实话呢,我对我舅舅没什么印象,甚至连张画像都没见过。” 毕竟是穿过来的。 虽然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好像完全接受和融入了这里的一切,可是说到那位名声赫赫的大魔头舅舅,还有自己的爹娘,却依旧好像隔了层纱。 更不会因此有类似仇恨的情绪,又或者产生什么报仇的想法。 两个人正在沉默,身后,厉轻鸿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师兄?” 元清杭和宁夺齐刷刷回头。 厉轻鸿从后面的岩石上探出头:“大家都在找你们。” 紧接着,商朗的脑袋也从山石后冒了出来,热情叫道:“你俩猫在这里做什么,快出来。宇文公子来串门,要召集大家一起夜谈喝酒呢。” …… 第38章 酒令 远处点燃了一堆巨大的篝火,宇文离坐在火边,面如冠玉,笑吟吟地望着走来的几个人 他举起一坛美酒:“你们这儿的酒太淡,我拿了点烈的。谁愿意一起共饮?” 商朗飞奔过去:“来了来了,我把他们都拉来了,人多些才有趣!” 宇文离做东,聚过来的自然只有同样地位的世家弟子,普通人哪里好意思靠近,元清杭他们跟着坐下后,篝火边也只有几个人。 宇文离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一同走过来的元清杭和宁夺:“宁仙君和黎公子聊些什么呢,这般投缘?我来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你们。” 宁夺默默坐下,简短回答道:“在切磋修为。” 元清杭同时张口:“就喝点小酒。”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8节 众人:“……” 宇文离忍不住莞尔一笑:“两位将来最好不要一起携手御敌,这默契可有点儿堪忧。” 元清杭笑道:“那是。宁仙君若是和人联手,也应该找商兄一起。” 联手个鬼,无论现在多么其乐融融,将来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和商朗一起追杀他和厉轻鸿! 厉轻鸿若无其事道:“对呀,要是遇到什么凶险,自然也是我和师兄联手,关外人什么事。” 宁夺并不看他,却淡淡扫了元清杭一眼。 不知为什么,元清杭竟然感到一点心虚,他飞快地哈哈一笑:“若是遇到了极大的凶险,那大家伙一起上也是可以的!” 商朗连忙点头:“说得对,哪里有什么外人,都是好兄弟。” 他身边,木嘉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宇文离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们一圈,才拍了拍手:“长夜漫漫,这坛酒既然带来了,就喝干才是。” 酒坛口一开,一股极烈极醇的酒香扑鼻而来,元清杭眼睛一亮:“这酒果然烈。” 宇文离笑道:“先说好,我这酒是用柳林贡米酿制的,其中还加了些灵谷胚芽,谁若是不胜酒力,先退出也可以。” 木嘉荣有点犹豫,正想要推辞,商朗已经叫了起来:“嘉荣你别扫兴,喝几口嘛,若是真的醉了,我负责背你走。” 厉轻鸿单手托腮看着他,脸上露出了点忧色:“商公子,木小公子还未成年,喝酒怕是对身体不好。” 木嘉荣原本有点退意,听了他这一句,一股憋闷之气冲上喉头,板着脸道:“怕是你们都倒下了,我还好好的呢。” 元清杭满肚子酒虫都被勾了出来,道:“那怎么行酒令?” 宇文离想了想,道:“玩骰子、猜拳未免粗俗。不如这样,玩个有趣点儿的,名叫‘形单不影只’。” 商朗好奇道:“那是什么?快说来听听。” “大家轮流坐庄,轮到的人要说一件关于自己的事,务必要稀罕少见。” 商朗嚷嚷着:“然后又怎样?” 宇文离道:“若是多数人都有过类似的遭遇,说明此事一点也不稀罕,那么坐庄者输,自罚一杯。若是多数人没有过,那么他们就都罚一杯。” 商朗茫然道:“举个例子?” 宇文离笑道:“我先示范一轮,大家一看便知。” 一圈人都盯着他,只听他道:“那我先说一件——我能叫在座的任何一个人立刻睡倒,诸位可有人能做到?若是做不到,那我就赢了,你们人人都罚一杯。” 木嘉荣一呆:“我是做不到,可是你怎么证明?” 宇文离微微一笑,一边往篝火里添了几根细柴火,一边在众人身上看了一圈。 他的目光定在商朗脸上时,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商朗忽然头一歪,竟然直直地往前就倒! 木嘉荣坐在他身边,吓了一跳,慌忙用手扶住他:“哎,你怎么了?” 商朗闭着眼睛,被他左右用力摇晃几下,才恍惚着猛一睁眼:“啊……怎么回事?我睡着了?” 众人都惊讶万分,一个个大呼神奇:“宇文公子厉害,这个我们的确做不到。” 厉轻鸿眼珠一转:“我也能叫人随时睡着。” 众人立刻瞧着他,好奇极了:“那你也试试看?” 厉轻鸿微笑:“我的法子不能试的。一旦叫人睡着,那人可就永远醒不来了。” 他口气无辜,秀美的脸上还带着点笑意,可是旁边的几个人却不知为什么,都打了个冷战。 这意思是……他能随时毒杀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吗? 宇文离却摇头道:“这可不算,我说的是叫人睡着,不是把人弄死了。” 元清杭抬起头,目光落在宇文离手中的柴火上,微微眯起了眼。 他忽然开口道:“这个我也可以做到。” 商朗尚在惊讶迷糊,不服气地叫:“你吹牛!” 元清杭扭头看向他,目光专注:“你不信吗?” 随着这句话,他一只手悄悄伸进了储物袋,将一个空间打开,轻轻点了点某个小东西的头。 另一只手的指尖轻捻,也同样打了个又脆又短促的响指。 商朗怔怔瞪着他,像是被吸了魂一样,须臾后,竟然又是头一歪,这一次仰面向后栽倒下去。 木嘉荣猝不及防,只得又赶紧扶住他,气极地在他人中上狠狠掐了一下:“你倒是争点气,没见过这么爱瞌睡的!” 商朗“嗷”地被掐醒了,使劲摇了摇头:“怎么回事?我又睡着了?” 他扭头瞪着宇文离和元清杭,恼得脸都红了:“你们俩干什么逮着一只羊薅啊,换一个人试试不成吗?” 众人正觉得惊讶又骇然,听他这么一抱怨,又都笑得前仰后合:“一定是你体力不好,或者精力不济,容易下手。” 商朗气得哇哇叫:“呸,你们才体力不好。小爷我现在还能熬三天三夜!” 木嘉荣惊疑地看着宇文离和元清杭:“这到底怎么做到的?太吓人了吧?” 假如和人对战时,这俩人用出这种手段,那还不斩人头颅如同切瓜剁菜? 元清杭悄悄把储物袋的口子堵住,把多多的脑袋按了回去。 对面,宇文离眼角瞥见他的动作,两人目光一接,心里均是雪亮。 两人心照不宣地同时微笑,宇文离道:“诸位放心,这术法得满足不少条件,自然不可能随便施展。” 元清杭悄悄往储物袋里丢了一小块烤肉,跟着点点头:“是啊,不然我们和宇文公子岂不是能呼风唤雨,天下无敌了么?” 宇文离先在篝火里添了特殊的香料,遇火即化,于人无害,可是一旦遇到造梦兽吐纳出来的灵息,就能迅速催人入眠。 元清杭刚刚在火光中瞧见宇文离手中的柴火形状怪异,才认出来那段香料,再一思索,便猜出了端倪。 试着放出造梦兽,让它对准商朗悄悄喷了几下鼻息,果然立竿见影地把人放倒了。 不过宇文离说的也没错,这种小术法看上去唬人,可是真的到了临战时,哪有时间给你生火燃香,等香料起作用后再放出造梦兽呢? 宇文离悠然道:“在座六人,只有少数的两人能做到。这就是我和黎小仙君赢了,剩下的四人都要罚酒一杯,明白了吗?” 众人都轰然叫道:“明白了明白了。” 商朗手快,在众人面前都摆上了一个小酒碗,挨个给剩下的几个人倒满了:“来,愿赌服输。” 商朗、木嘉荣、厉轻鸿都一饮而尽,只剩下宁夺端着酒碗,踌躇了一下。 他看了看元清杭那眼巴巴的模样,抬眼看看宇文离:“……能叫人代饮吗?” 宇文离笑眯眯的:“你问问大家,他们都同意,我自然也没二话。” 商朗和厉轻鸿同时脱口而出:“那可不行!” 商朗得意扬扬地摆着手:“男子汉大丈夫,叫人代酒好没意思。师弟你快点自己喝!” 宁夺无奈地看了看元清杭,一脸“我也帮不了你”的表情,举手扬杯,一饮而尽。 宇文离看向坐在他右手边的商朗:“商公子,该你了。” 商朗想了想,郑重道:“特殊的本事我没有,能说一件恐怖的遭遇吗?” 宇文离道:“自然可以。只要你笃定别人没有这样的际遇。” 商朗脸上一派神秘:“我十几岁时,有一次和师兄弟们一起外出,不小心掉了队,晚上一个人误入了坟场。当时又饿又累,倒在一棵树下就睡了,结果醒来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篝火边的几个人齐齐看着他:“怎么?” “我竟是躺在一座破坟边!”商朗得意道,“那坟不知被什么动物刨了,里面的尸体露了出来,我和一具尸体在一起睡了一夜,这够不够惊悚?试问还有谁?” 篝火堆边,几个人默默无语,神色古怪。 半晌,宇文离轻叹一声:“我十岁练习术法时,就已经和尸体共处一室,亲眼看着它们尸变。” 厉轻鸿面无表情:“小时候,我娘把我关在小黑屋中一整晚。屋子里有一个活死人。夜里他诈了尸,抓着我要拧断我的脖子。” 元清杭微微一笑:“哦,我师父教我抵御鬼阵时,曾把我困在一处坟场中,惊起的腐尸不算多,也就是四五十具吧。” 宁夺淡淡道:“师父曾接过一起民间除邪祟的委托,带着我外出历练。那一次,整座院子里,死掉的一家十几口尸体都摆在大堂,我就在大堂里守到了半夜。” 商朗:“……” 这都是些什么怪物! 只有木嘉荣脸色微窘:“我……我没遇到过这种事。” 厉轻鸿抬起眼看向他,声音轻柔,似乎满是羡慕:“木小公子真幸运,从小到大,都活得这么安逸。” 商朗做出夸张的痛苦状,猛地端起酒碗:“行了行了,我和嘉荣输了,我俩喝!” 接下来,他身边坐的是木嘉荣,木嘉荣想了半天,才矜持地道:“我呢,见过神鸟毕方。” 这一下,一群年轻人都惊呆了。 商朗狐疑地道:“真的假的?这种上古神鸟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早就死绝了吧?” 木嘉荣脸色通红:“我才没说谎。我们神农谷有片山林,最是灵气充沛。那一年我六岁生辰宴,你们也来做客的,山林里就曾栖息了一只火红色的灵鸟,只有一条腿。我亲眼看它在山林上空飞过时,带起了一串串火焰。” 他脸色略带腼腆,可却透着点儿骄傲:“我爹说,毕方就是一只单足。我爹还说,我生辰宴时各位仙长和友人都送了珍贵礼物,珠光烁烁,灵气漫天,想必才吸引到了灵鸟驻足片刻。” 宇文离赞许地感叹道:“木小公子身份尊贵,能一睹上古神鸟真容,真是莫大的福气。这我可没见过,我认输啦。” 元清杭大喜:“我们都没见过,输了输了,认罚喝酒吧!” 正要斟酒,一抬头,正看见宁夺和商朗的脸色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忽然,商朗爆发出了一阵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毕方……毕方!”他笑得东倒西歪,忍不住猛地一拍木嘉荣的肩膀,“那是假的呀!” 宁夺眉头轻蹙,抬头看了看木嘉荣,有点不甚忍心的模样。 木嘉荣大怒,一把拍开商朗的手:“你笑什么?” 商朗笑得一口白牙在火光中耀眼无比:“那是风筝啊!你六岁生辰宴,师父带我们去盘恒数日。我们几个师兄弟闲着无聊,就扎了个红色大鸟风筝去林子里放,本来是两只脚的,结果被我不小心弄折了一只。” 木嘉荣目瞪口呆,脸色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巴掌:“你……你胡说!” 商朗憋着笑,指了指宁夺:“你不信我,那你问问他嘛。” 木嘉荣咬住嘴唇,扭头看着宁夺。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9节 宁夺轻咳一声,和声道:“那火焰是他们几个顽皮,拿了带火种的箭射上去,看谁能射中风筝尾巴。”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结果还烧了几棵树,差点引起山林野火,我师父知道了,罚了大家辟谷几天不准吃饭呢。” 厉轻鸿似笑非笑,口气充满同情:“木谷主真是爱子心切。原来说什么有神鸟,是骗小孩子的呀。” 木嘉荣一张俊脸涨得血一般红,半晌说不出话。 元清杭看着他,又是好笑,又替他尴尬,悄悄凑近宁夺耳边:“你们可真太缺德啦。” 木嘉荣呆了半晌,劈手抢过酒坛子,倒了满满一大碗,咕嘟咕嘟狂灌下去,紧接着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显然被呛得不轻。 商朗赶紧去拍他的背:“哈哈哈,别生气别生气,你该谢谢今晚这场酒才对,不然岂不是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吗?” 木嘉荣又气又急,照脸啐了他一口,原本一向教养良好,此时都被逼出了一句粗口:“滚蛋吧你!” 商朗好不容易止住笑,忽然一拍脑袋:“哎呀,可惜可惜!我要是说另外一件事就赢定了——我十二岁时,单枪匹马猎杀了一只大犀角兽,这个肯定没人比得过。” 犀角兽天生神力,皮糙肉厚,加上又生长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他这样一说,火堆边的几个人都纷纷摇头:“这倒是真没有。” 木嘉荣冷冷道:“那是我没遇见,要是撞见了,我也能杀。” 厉轻鸿望着商朗,眼神里露出夸张的崇拜:“那怎么一样呢?我们医修只能用毒,才能放倒这样的庞然大物。可是犀角兽身上很多地方可以入药,用了毒,会破坏这些材料的药性,那就废掉了。” 灵犀角粉正是治疗商朗父亲残疾的一味重要药材,商朗当年奋力猎杀那头犀角兽,也正是为了想要夺取那对灵犀角。 厉轻鸿这样一说,正点出了他辛苦战斗的意义,商朗想着腿脚不便的父亲,不由得心里一阵神伤。 他垂头丧气地道:“是啊,我是想保留那对角不被损坏,可是……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厉轻鸿柔声道:“这种事说不准的。也许没有你那味药,令尊的情况会更加糟糕一点。” 元清杭笑道:“就冲着商公子的这份孝心,也叫人敬佩啦。” 厉轻鸿坐在商朗下手,他端坐着,神情有点黯然:“到我了吗?我也没什么厉害的事迹,可是刚刚宇文公子说,只要是独特的际遇,也可以拿来下注,赌别人不曾有过?” 宇文离笑道:“没错。” 厉轻鸿轻声道:“我不知道我爹是谁……你们呢?” 篝火熊熊,一群少年原本气氛热烈,喜笑颜开,听了他这幽幽一句,全都愣住了。 商朗愕然道:“你娘没告诉你?” 厉轻鸿俊俏的脸在火光中明暗不定:“她说我爹死了,可是我觉得她在骗我。” 木嘉荣虽然和他不对脾气,可是毕竟心思单纯,看他这副模样,心里隐约觉得他可怜,脱口道:“你怎么知道她在骗你?” 厉轻鸿淡淡道:“若真是死了,她为什么从来不提他的名字,也不和我说他的事?” 元清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你也不是一个人。” 看着众人都望向他,他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真的。” 姬半夏一直没和他正式谈过这事,他也没什么一定想要知道的执念,时间一长,这事就此被束之高阁,再也没被提起过。 众人瞧着他俩,各自闷头喝了罚酒,全都不约而同地想:“这样赢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心。” 元清杭眼神晶亮,不知道是因为酒意,还是因为火光的映照。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笑吟吟道:“轮到我啦。那我来个升级版。” 众人直直看着他,只见他哈哈一笑,有点得意似的:“我不仅不知道我爹是谁,我连我爹娘的面,都统统没见过。你们谁也一样?” 四周一片寂静,半晌,只听宁夺道:“我。” 他说得简短,口气平静无波,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太暗、山风太凉,他那俊美无俦的脸上,好像有些许的落寞。 宇文离看了看他和元清杭,轻叹一声:“两位小仙君,今晚一番夜谈,我好像都没有那么失落了。” 元清杭扬扬眉:“失落?” 宇文离一双长眉斜飞入鬓,凤眼中似乎也带了点酒意:“你们两位,一个资质逆天,轻松就能碾压天下剑修;另一个横空出世,在十二年一届的药宗术宗大比上风头无两,叫我们这些凡人情何以堪?” 元清杭微笑看着他:“宇文公子谦虚了。若你也算凡人,那这百家仙门世家的弟子们,怕是全都要低到尘埃里去。” 宇文离摇摇头:“不瞒你们说,我原本也常常有些遗憾,觉得就算我再努力、再优秀,可终究比不得别人父慈母爱,其乐融融。” 他向元清杭和宁夺遥遥举起酒碗:“可今天看到你们俩,就算如人中龙凤,也同样是身世堪怜,各有各的凄惨。这么一想,好像又觉得老天爷也挺公平。” 元清杭想了想,诚恳道:“我没觉得自己可怜。” 他指了指宁夺:“他呢,一直就这副冷脸,估计也没有觉得自己多凄惨。” 宁夺轻轻扫了他一眼,微微点头:“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的确不必因此自怨自艾。” 厉轻鸿却忽然轻嗤一声:“那是因为你们根本就没有真正痛苦过。” 他盯着面前的篝火,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讥讽:“总有人对你们全心全意地好,你们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可怜。”。 夜色渐深,远处不少年轻弟子已经散了,到处有临时搭建的大帐篷,不少帐篷前还蹲着小型的灵兽看守,有鼾声从帐篷中隐约传来。 元清杭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厉轻鸿的肩膀,温和道:“倒霉的身世也好,悲惨的际遇也罢,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只有自己试着开心起来。” 宇文离淡淡道:“开心本就是一件很难的事。” 元清杭摇头:“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若是因此抱怨愤怒、越来越憎恶他人和世间,那才真的可怜。” 篝火边的柴火快要用尽了,火势渐渐变小,明红色的火焰原本勃勃跳动着,现在也变成了浅浅的橘色,温柔明亮。 商朗忽然叫起来:“黎兄弟和宁师弟赢啦,我们喝酒吧!” 剩下的几个人连忙纷纷又倒了酒,闷头灌下去。 商朗脸上泛起了一点酡红,吃吃地拿手指点着宁夺:“最后一个该你啦,你有本事就来个厉害的。”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宁夺,心里有点隐约的期待。仟仟尛哾 剑宗大比的第一,苍穹派年轻一辈中战力最高的宁仙君,又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事迹? 第39章 宿醉 宁夺沉吟了好半天,俊逸眉峰微微蹙起,直到大家都焦急起来,才慢吞吞道:“我小时候,被魔宗的妖人虏进过魔窟,折磨囚禁过,还被迫做过药人。” “噗”地一口,元清杭刚偷了一小口酒,还没悄悄咽下去,就呛在了喉咙间,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宁夺默默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在他背后若无其事地顺了顺:“小心。” 元清杭咳得满脸通红,狼狈不堪地摆了摆手:“咳咳……你继续!” 厉轻鸿抿着嘴,斜着眼,看了看元清杭,又看了看宁夺。 他柔声道:“做了魔宗手里的药人,还没被毒死吗?宁仙君真是命大。” 宇文离也是愕然不已:“宁小仙君竟然有此悲惨遭遇?” 宁夺眉眼低垂,长长的眼睫在火光下留下两排密密的黑影:“并不悲惨,每每想起来,只记得一些有趣的事。” 元清杭一声不吭,心里却忽然有点怦怦地跳。 刚刚他开玩笑地问了一句“宁小仙君是记住了我的坏呢,还是记住了我的好”,这个人当时没回答,可是现在却等在这里吗? 商朗当然是知道宁夺这段往事的,闻言叹了口气,豪爽地拍了拍宁夺的肩膀:“行了,全都喝吧。你这经历,可是实打实的独此一份。”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叹息,咕噜咕噜喝了最后一轮罚酒,那个大酒坛子也快见了底,随手晃晃,叮咚作响。 宇文离看了看元清杭那意犹未尽的样子,笑着将酒坛拦腰抱起,迎面拍了过来:“想喝吗?全给你。” 元清杭手一抬,将酒坛旋了半圈,揽在怀中:“谢啦。” 他抱起酒坛,惬意地对着坛口,咕嘟嘟数口饮尽:“过瘾!” 这酒后劲极大,一开始众人都还清醒,不知不觉间,酒意才有点上头。 商朗脸色酡红,瞪着大家,手指挨个儿点着:“让我来数数,今晚到底谁最菜,各喝了几碗?我是四碗。” 宇文离笑着扶住额头:“我输了三轮,喝了三碗。” 木嘉荣脸色通红,不知道是羞恼还是醉酒,气鼓鼓小声道:“我……我六碗。” 每一轮,他竟然全输了! 商朗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就偷乐吧你——难道你想和他们一样没爹没妈,还是想和惊尸亲近几晚?” 他反手指了指自己,又扭头看看厉轻鸿,扳着手指数:“你是三碗,没错吧?” 厉轻鸿眼神晶亮地望着他:“你记得真清楚。” 商朗得意扬扬:“那当然,我竖着耳朵呢!” 宁夺看了看元清杭,轻声问:“我两碗,你一碗。” 元清杭瞪着他,小声地笑:“你看我馋酒,所以最后一轮才故意那样说,好让我输了是吗?” 宁夺若无其事的眼望前方:“只是想到了,就随口一说。” 酒劲太大,元清杭只觉得脸上有点奇怪的发热,身子也有点轻飘飘的。 渐渐微弱的篝火照耀下,对面的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宛如画中人一样,元清杭瞪着他的俊脸,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拿手点了点他:“你若是说天下绝色,艳压仙门,我们俩一块儿胜出,我可就喝不到酒啦!” “扑哧”一声,宇文离坐在对面,嘴里一口酒也喷了出来。 酒液喷在火焰上,原本已经快要熄灭的小火苗热烈地重新蹿了老高,映亮了众人惊讶忍笑的脸。 宇文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黎小仙君,这样比的话,胜出的只怕还是只有宁仙君一个人啊。” 在座的只有商朗已经看过了元清杭本来的脸,强行忍了半天,终于道:“非也非也。宇文兄彩凤之姿,木小公子清贵逼人,黎红小兄弟也俊美异常,都好看啦。不过……” 他也有了点醉意,忽然一伸手,向元清杭脸上抓去:“想说自己漂亮,就亮出来呀,天天憋着,也不嫌闷得慌!” 他手掌如风,猝不及防,元清杭虽然酒醉,可动作却不慢,抬手急挡。 两个人的手臂在空中相交,“砰”的一声。各自龇牙咧嘴,手臂酸麻。 元清杭叹了口气。 重新燃起的火光中,他懒洋洋地一抬手,白玉黑金扇半遮住了脸,在脸上揉了揉:“比就比,谁怕谁吗?” 扇面再移开时,众人面前的黑衣少年已经换了一张陌生的脸。 天边冷月苍白无声,近处篝火暖意融融,跳动的火焰在他脸上打了一层朦胧的柔光,勾勒出他似笑非笑的眉眼,也映着他漆黑如宝石、明亮如晚星的眸光。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0节 唇红齿白,神采飞扬。 和他身边的宁夺并肩一处,果然一对璧人,浑然不似人间容貌。 …… 篝火燃尽,四周的嬉笑热闹终于归于沉寂,围坐在一起的数位少年东倒西歪,都被酒意冲得醺然欲醉。 宇文离随手抛出四颗灵石,打在刚刚支好的帐篷四角,压实了缝隙,将四周的山风牢牢挡在外面。 帐篷是用结实的灵兽兽皮造就,伸缩如意,此刻被撑大了许多,里面躺了五六个人,依旧宽敞。 宁夺站在躺倒的几个人身边,低头查看了片刻,弯下腰去,将几件狐裘一一盖在众人身上。 向着宇文离点点头,他掀开帐篷一角,走了出去。 外面气温极低,星月辉光到了后半夜更加暗淡,他刚站定,身后脚步轻响,宇文离也跟了出来。 在宁夺身边立足,他道:“宁仙君不休息吗?” 宁夺摇摇头,修长手指搭在银色剑柄上:“我守夜。” 宇文离轻笑:“没想到宁仙君如此好酒量,竟然一点醉意也无。” 宁夺道:“宇文公子也一样。” 宇文离道:“我是事先吃了醒酒药的,可算不得真海量。宁仙君也做了准备吗?” 宁夺一怔:“这倒没有。原本也是临时起意。” 朋友间偶然聚会玩乐,既没有貌合神离,也不怕误事,又何必这样小心翼翼。 宇文离微微一笑:“也是,自己若不想醉,总有办法的。” 宁夺转头看向他:“办法?” 宇文离扬起长眉:“答题时,不如实作答不就行了?” 看了看宁夺的神色,他似乎更加诧异:“……宁仙君该不会觉得,这种游戏全都要说真话吧?” 宁夺缓缓道:“自然全是真的。” 宇文离瞪着他,半晌无奈一笑:“宁仙君果然光风霁月,玩个酒令也绝不作伪,是我小人之心,欺君子以方了。” 半晌,宁夺道:“宇文公子若是劳累的话,不如回去休息。我近来修为略增,每日休憩两个时辰就好。” 宇文离沉吟一下:“我有件事,想要问问宁仙君的意思。” “请问。” 宇文离看了看身后的帐篷:“宁仙君对这位黎小仙君如何看?” 不远处的帐篷里一片漆黑,酒醉的几个人都安静地睡着,里面有带着火力的灵石保暖,应该睡得舒服又安宁。 可两人所站的地方正对着悬崖峭壁,一览无遗,罡风刮在巨大山岩上,不时吹落一些风化多年的碎石,扑簌簌滚下万丈深渊。 宁夺转过身,看向他,神色肃然:“宇文兄想说什么,不如直说。” 宇文离点头,素来温和俊雅的脸上没了盈盈笑意:“我听剑宗的人说了你们进来时的事。” 药宗和术宗的人进来在先,后来宁程质疑元清杭他们身份、姬半夏现身逼迫的事,他们统统不知。 但如此大的事,又怎么可能瞒得住。行进途中,这事早已在别的队伍传了开来。 宁夺目光锐利:“原来你不是来串门饮酒,是来试探。” 宇文离轻叹一口气:“宁仙君不必如此敏感。我今晚才得知,这位黎小兄弟不仅惊才绝艳,就连相貌也是天人之姿。” 他顿了顿,又道:“宁仙君难道不觉得奇怪,这样两个人,为什么在此之前,毫无名气,也从未在任何仙门交际中出现过?” 宁夺淡淡道:“奇怪,但不是罪过。” 宇文离意味深长地道:“我似乎知道宁仙君的态度和立场了——你很是信任他们,是吗?” 宁夺摇头:“只信任一个。” 不用多说,宇文离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 他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道:“宁仙君,你究竟怎么看他们的来历?他们能进来,可是全靠魔宗护法的庇护。” 宁夺道:“不需怀疑。因为我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 宇文离一惊:“是什么?” 在谷口的纠纷中,那两个人已经被揭穿了并非真正的七毒门,可到底隶属什么门派、师门何处,却一直并没说明。这叫人又怎么不心生警惕? 宁夺摇头:“还恕无可奉告。” 宇文离紧紧盯着他:“我有个猜测,不如说给宁仙君听听。” 宁夺并没有接话的意思。 可宇文离却并不打算住口:“黎小兄弟在医术和术法上堪称双绝,他也曾说过,他有两个师父。” 宁夺淡淡“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两个师父,想必都是有惊天的本事,才能教出这么惊才绝艳、聪明机变的徒弟。”宇文离清越的声音在夜风中变得极冷,“纵观天下,这样的人,怕是也不多。” 宁夺静静伫立。 “魔宗的左右护法,却恰好一个擅医,一个通术。”宇文离盯着宁夺俊美冷峻的侧脸,缓缓道,“宁仙君,你觉得,这是不是很巧?” 宁夺衣袖中的手指,悄悄攥紧。 可他的眼角眉梢,却一丝波动也没有。 “宇文公子,你忘了一件事。他进来之前,是你祖父宇文老爷子亲自查验的。”他淡淡道。 宇文离细细观察着他的脸色:“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可这两人毕竟来历诡异,我们未雨绸缪也没什么坏处。” 宁夺眸光澄澈清冷,可望向他的眼神,终于透出了一丝失望:“我以为大比之日,他和宇文公子联手抵御惊尸,救治诸多伤者,已足够宇文兄看清楚他的为人。” 宇文离道:“此一时彼一时。此入万刃冢,后面的凶险只会越来越大,万一有人心生歹念,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宁夺沉默,半晌道:“宇文公子这是已经认定他们心存歹意了?” 宇文离道:“宁仙君不妨扪心自问一下,心里真的从未有半点疑虑吗?” 天边圆月无情,冷冷照耀着山峦巨岩,同样映照着宁夺那俊美到几近凌厉的脸:“从未有过。” …… 万刃冢百里之外,一处峭壁之上。 丛丛怪石密布,形状精妙诡谲,一枝暗绿色的松枝在石缝中挣扎而出,斜斜挑出一道疏冷的树影。 山间的云雾到了晚间,更加添了一股湿润的冷意,翻腾在虬结的奇松间,柔若轻纱。 宁程站着松树下,身形笔直,仿佛比身边的山崖还冷硬。 终于,他身后响起了极轻的衣袂簌簌之声,从远处瞬间而至,分不清是御剑而来,还是乘坐了法器。 宁程慢慢回头。 一个模糊的身影立在苍松之下,身形极瘦,面上笼着一层似云又似雾的轻纱,整个人似乎都是虚幻的,甚至分不清所在的远近。 宁程立在原地没有动,缓缓道:“百舌堂堂主?” 那人轻轻一笑,就连笑声也模糊悠远,极难辨认出那清亮的音色是男是女:“宁掌门,多年来承蒙惠顾。” 宁程淡淡点头:“各取所需而已。” 百舌堂。 游走在正邪之间、知天下仙门魔宗无数大小事,专司贩售消息秘辛,且一向消息准确真实。 只是这价格,却从来都极其高昂,甚至有的消息和秘密,更是沾着血腥和死亡,不知道具体来处的。 这样的一个门派是创立在什么时候,已经不可考了,但是天下没人敢说,自己一辈子也用不到、求不到他们。 而这一代的百舌堂堂主,似乎比历代堂主更神秘一些。 没人知道他真正的面容,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年纪和喜好,唯一被世人知道的是,百舌堂堂主极爱钱财。 消息既然能保证真实和稀罕,价格高自然也是应该的,可是这位百舌堂堂主却有个怪癖,那就是价格随时会变化。 只涨,不跌。 上次一个消息值得百块灵石,下次同样的消息,就可能涨到十倍,且不能还价。 试图还价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被列为拒绝往来户,下一次再找百舌堂时,就会发现那只负责传音的雀舌隼忽然暴毙家中,再也没可能联系上对方。 宁程当然也很清楚这个规矩,所以他拿出来的灵石袋比往常更大,也更加沉重。 对面的人虽然看不清脸,可是却能感觉到他的确在微笑:“宁掌门,这次价格不涨。” 他随手抛过来一个小小的蜡丸,来势平缓,仿佛亲手递过来一般。 宁程双指轻轻夹住,随手捏开外壳,低头看了里面的小字,忽然眸子一凝。 侧面看去,黄笺上的题头,隐约是一个“木”字! 他再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手指竟然有点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震惊:“这消息能保真吗?” “没有铁证。但是从一切旁证和时间上推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如此隐秘难得的消息,为何不涨价?”宁程声音低哑。 对面模糊的人影轻笑了一声:“和宁仙君做生意做了十几年,亲眼看到你从一位根基不稳的小仙君,变成了如今的代掌门,我只是越来越好奇了。” 宁程淡淡道:“好奇什么?” “我好奇宁掌门这些年坚忍不发,收集了这么多各大仙门的秘辛,究竟是为什么?” 宁程道:“传闻百舌堂和客人之间,一向只有生意和钱财关系。” 他清雅的脸庞隐藏在月色的松枝下,显出了些阴鸷:“没想到堂主竟然亲自来送消息,还关心客人的所图。这是不是逾越了?” 对面的人面目隐在那层云一般的薄纱中,声音愉悦:“宁掌门不用害怕,我也只是实在闲着无聊。” 他的声音时而温和,时而冷淡,竟是千变万化,甚至不像同一个人:“至于宁掌门是想将苍穹派发扬光大,所以才想掌握这么多别人家的隐私;还是有什么别的特殊想法,我也绝不会插手,更不会暗示任何人。” 宁程盯着他,神色平静:“就算堂主你泄露出去也没什么。毕竟我也只是买一点消息。” 百舌堂堂主笑得更加愉悦了:“只是买消息吗?我好像听说,宁掌门最近还买了不少珍贵的材料。” 宁程神色不变:“十二年一次的盛会,东道主自然要准备充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1节 那人凝视着他,忽然突兀开口:“宁掌门所图之事……和令师兄有关吗?” 宁程的脊背,忽然绷紧了。他目光灼灼:“你说什么?” “别紧张。我和令师兄有过一面之缘,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乐见其成。”对面的人似乎有点怅然,“就算还故人一个人情吧。” 宁程沉默不语。 “对了,贵门派的太上掌门据说快要出关了,他的魂灯这些天火焰大涨。”那人又道,“不知道令师尊出来后,看到你将本门打理得这么好,会不会很欣慰。” 宁程淡淡道:“不劳操心。” 那人笑了笑:“受伤闭关前,他已经是世间罕有的金丹圆满境,只是不知道出来后,会有什么惊天的突破。这世间,可有很多年没有出现过元婴境的大能了。” 宁程道:“师尊修为高深,我们后辈只能高山仰止。” 那人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决定再附赠你一个小消息,算是添头。” 他看了看宁程手里的蜡丸:“这条消息的主角,你下午刚刚见过。” 宁程猛然一抬头,略略思索了一下,忽然怒意隐约。 “那个貌美的,就是……厉红绫的儿子,剩下那个,是那个魔宗的小少主。”他一字字道,齿缝里溢出冷意。 他早该想到的,姬半夏那么护着那两个少年,甚至不惜动用数十位魔宗高手,差点就引发一战。 虽然最终双方均有顾忌,姬半夏及时遁走,他也没有集合仙门追杀,可是那种憋闷的感觉,却是如此熟悉。 难怪看到那个少年就有种奇怪的不舒服,早在十年前,那个小崽子就是这么狡黠刁钻,面对仙门强敌毫无敬畏,甚至将他骗得团团转。 到了今日,果然还是这么花样百出、胆大包天。 …… 万刃冢内,朝阳初升。 金橙色的朝阳光芒穿透了层层远古大阵的屏障,照耀在群山的峰顶,被过滤去了耀眼的金色,只剩下暖暖的淡橙。 硕大的兽皮帐篷外,一道白衣身影迎着朝阳射来的光线,静静闭目坐着。 几个苍穹派的弟子探头探脑过来:“……二师兄?” 宁夺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明:“嗯?” 宁小周凑过来,看了看帐篷:“二师兄一夜未睡?” 宁夺眼神清明:“不困。” 几个弟子互相看了看,心领神会:“明白明白。” 大师兄飞扬跳脱的,担不起重任,果然只有二师兄靠谱,把师父叮嘱监视的事放在心上。 “可我们还不出发吗?别的队伍都走了。” “是啊,去晚了的话,会不会好兵魂被人抢走了?” 他身边的同门哈哈笑起来:“你以为是先到先得吗?多少人在止杀湖寻上几天几夜,也没有任何感应呢。” 宁夺抬起眼,黑沉的眸光在朝阳下显得浅淡清透,他声音柔和:“等等。” 他转过身,撩起帐篷一角,看向里面。 宇文离已经连夜走了,剩下几个宿醉的少年还在呼呼大睡,昨晚规矩的睡相现在也乱七八糟。 商朗仰躺着,一条腿压在旁边的木嘉荣脚踝上,另一只手搭在边上的厉轻鸿的胸前。 厉轻鸿头发散乱,整个人蜷缩在边上,身上的黑色劲衣也没脱,一夜睡下来,胡乱地翻卷到腰上,露出了里面一截雪白的里衣。 角落里,则四仰八叉地躺着元清杭,白色狐裘如雪般堆在一边 那张平庸的面具彻底脱掉了,现在这样安静地躺着,没有了平日的狡黠灵动,醉意熏蒸下,微红的脸庞仿若桃花,只剩下一片憨态。 远远看过去,身上的黑色轻云纱劲装和白色狐裘混在一起,衬着他肌肤如玉,对比分明,更显得唇若涂丹,眉目如画。 宁夺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了看。 外面的同门小师弟探着头,还以为他要叫醒众人,却见他捡起了掉落在边上的狐裘,轻轻盖在了元清杭身上,又退了出来。 “再等等,都还没醒。”他淡淡道。 几个同门师兄弟互相看看,吐了吐舌头,悄悄退到了一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帐篷里有人发出了一点声响。 商朗动了动胳膊腿,第一个醒了。 头还有点儿疼,他晃了晃头,看看四周,终于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来。 再看看身边,他赶紧把压着木嘉荣的腿脚移开,又把另一边厉轻鸿的身子摆正了点。 刚一骨碌爬起身,他的目光就落到了一边的元清杭脸上。 上次在清晨的屋舍前惊鸿一瞥。他也曾见过元清杭一面,也没来得及端详,昨晚也是只看了几眼,就散了各自酣睡。 现在不知道怎么,却有种越看越熟悉的奇怪感。 帐篷里放了好几块火晶灵石,原本就温暖如春,再加上帐篷里人多火气旺,他看着看着,鼻子就有点发痒。 他身体一向有点燥热之症,这一夜被烤得厉害,鼻子里忽然就有几滴血流了下来。 他一低头看见血迹,赶紧懊恼地擦了擦。 这一擦,心底好像有什么事情隐约跳了出来,却又抓不住。他一边怔怔地发呆,一边又忍不住再看了看元清杭的脸。 ……那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第40章 人命 正在呆呆冥想,旁边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你在看什么?” 一扭头,木嘉荣正神色古怪,一边看他,一边揉着自己宿醉跳痛的太阳穴。 另一边,厉轻鸿也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商朗吓了一跳,直觉地觉得自己脸上一定血迹斑斑,不太好看,连忙又伸手擦了擦。 这一下,连厉轻鸿的神情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他慢吞吞地道:“我师兄是长得好看,不过叫人看到流鼻血,倒是少见。” 木嘉荣的脸色简直一言难尽,像是又震惊,又不解,“腾”地站起身来,就想往外走。 商朗目瞪口呆,猛跳了起来:“喂喂,你俩都是医者,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他一把拽住木嘉荣,把自己的手腕硬往他手里塞:“你号号脉!我这明明是被热的,虚火上升啊!” 木嘉荣瞪了他一眼,把手甩开:“有病就吃药,找我干什么?” 商朗委屈巴巴地叫:“那你给我开点药呗?” 木嘉荣不理不睬,一溜烟跑没了影。 厉轻鸿坐在帐篷口,歪着头看他:“行了,我给你看看。” 他伸出手指,搭在商朗腕上,半晌“扑哧”一笑:“还真的是虚火旺盛。是不是口中偶然还有些水泡?” 商朗连连点头:“对对,一到秋燥时就会起小泡,破了就疼得很,你号号脉就知道了吗?医术真厉害!” 厉轻鸿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袖珍小葫芦,材质美若羊脂玉,递给他:“没事就含一颗,清热去火,还能加快口中溃破的愈合。” 商朗苦着脸:“苦么?” 厉轻鸿斜着眼,微笑看他:“你是小孩儿么,吃药还怕苦?” 看商朗一脸纠结的模样,他佯装要缩手:“那么难炼制的稀罕物,不要就算了。” 商朗赶紧伸手去抢:“要的要的,良药苦口利于病,我吃点试试!” 话音刚落,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从旁边伸了出来,轻巧地截住了那个小药葫芦。 正是元清杭, 他打了个哈欠,口音还带走了点宿醉的含糊:“什么好东西啊,我瞧瞧。” 他若无其事地倒了几粒出来,眯着眼睛瞧了一下,随手扔了一粒在嘴里嚼了嚼。 嚼完了,他咧嘴一笑,又把白玉瓶扔给了商朗:“糖丸儿似的,好吃。” 商朗呆呆地接过来,目光又黏在了他脸上。 元清杭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终于想起了昨晚的荒唐。 他叹了口气,苦恼地四下看了看:“我的……面具呢?” 一道身影站在了门前,宁夺的声音清醒得宛如睡了一夜好觉:“被你自己酒醉扯坏了。” 元清杭看了看他,讪讪地一笑:“早啊!” 宁夺的目光看了看外面高高升起的朝阳。 边上,商朗惊叫了一声:“啊呀,喝酒果然误事,都要日上三竿了!” 一行人匆匆忙忙起身,随便吞了点灵丹充作干粮,继续开路。 这一路上,一大堆人眼神乱飞,全都偷偷盯着元清杭看。 一大早的,帐篷里忽然钻出来一个陌生的美人,原先那个相貌平常的黎青居然长了这么一副标致模样,简直是叫人惊掉下巴! 常媛儿一路上不知道偷看了元清杭多少眼,初时神色还惊喜震动,可不知怎么,过了一会儿,又明显地恹恹不乐起来。 灵武堂的两个小女修和她一起同行,昨晚说了不少悄悄话,此刻其中一个捅了一下她的胳膊:“媛儿,那位黎小仙君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真不仗义,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透出来。” 常媛儿可爱的少女脸庞上,带着点怅然:“我也不知道他如此俊俏。若是、若是知道……” 灵武堂的人几乎人人受过元清杭恩惠,可不像剑宗们对他心存疑虑,那个小女修和常媛儿投缘,闻言吃吃地笑:“若是知道,不是更加开心?” 常媛儿脸色一红,心里却暗暗道:“若是知道,我还敢这般和他接近吗?怕是不敢的。” 她在海青门也是掌门爱女、师兄弟们个个对她宠爱万分。 这次来到中原后,对她讨好亲近的年轻仙门弟子也不少,可不知怎么,她就偏偏对这个相貌平平的陌生少年念念不忘。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2节 可是如今看到他真实相貌,再看见他站在一群风姿卓然的名门弟子中,不仅毫不逊色,竟似还要更加鲜明夺目一些,她一片懵懂的少女心中,却隐约难受了起来。 好像也只有宁夺仙君、宇文公子、还有澹台小姐这样的出色人物,才配和他这样的人待在一起,而不是自己。 …… 宁小周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站在宁夺身边,大着胆子悄悄叫:“二师兄?” 宁夺道:“嗯。” 宁小周虽然对这个不苟言笑的师兄发怵,可是毕竟在一起同吃同住好些年,也并不真的怕他。 “二师兄啊,那个黎青长得可真好看。可他为什么以前要遮挡着脸?”宁小周心痒难耐,“要是这个样子出现在大比上,不知道该多出风头呢。” 宁夺道:“他靠本事还不够出风头吗?” 宁小周挠挠头:“那不一样,美人更加得人好感呀。” 宁夺淡淡道:“看好脚下,别分心了。” 别的队伍都出发得早,早已不见了踪迹,他们这二十来人行在山间,似乎茫茫天地间只有这孤零零的一群人。 商朗他们走在最前面,木嘉荣和木家的人紧跟其后。接着往前走,绝壁越发陡峭林立。 忽然,前方一声清越的鸟鸣,探路的傀儡灵鸟叼着一条白绢飞了过来,在商朗他们队伍前盘旋鸣叫。 商朗一跃而起,扯下鸟口中传讯的白绢,看了几眼,脸色大变,高声道:“大家注意,前面就是‘鲟鱼背’了。已经有支队伍在通过时,失足摔死了一位同伴!千万要互相照看、互相帮扶,保证人人安全。” …… 鲟鱼背是地图上极为凶险的一处,形状如一条巨大的鲟鱼脊梁,光溜溜的寸草不生,两侧更全是万丈悬崖。 人行走在上面,几乎没有安全的落脚之处,四处盘旋的罡风也越发强悍。 稍有不慎,就可能在大阵和山风的双重压迫下,失足落下两侧的山崖,绝无生还的机会。 众人听商朗这么一喊,全都悚然心惊,一个个打起了十分精神。 元清杭抬眼望去,心里微微一突。 前方的道路几乎近似垂直,所有人都已经排成了一条单人直线,一个挨一个地,聚精会神往上攀爬。 虽然不能动用过多的灵力,以免遭到大阵反噬,但是每个人的修为,在这一刻还是显出了巨大的差异。 修为已经到了金丹初结期的几个人,比如商朗和木嘉荣他们在前方,身形就又稳又轻,仿佛牢牢钉在了陡峭的山道上。 可是一些筑基晚期的年轻弟子们,行进就困难得多。 不仅一步步如履薄冰,甚至有的人已经脸色发白,额头冒汗。 元清杭身前是几个木家的医修弟子,那个瘦高个正在中间,元清杭一眼看去,就微微皱了皱眉。 这个人的脸色,也太差了点。 青白交加,额头满是虚汗,盯着脚下的眼神也有点发直。 看样子,筑基修为就算是到了晚期,也是刚刚突破。不知道是怎么混上了一个入谷名额。 厉轻鸿跟在元清杭身后,忽然低声道:“少主哥哥刚才……是怕我给那个傻子毒药吃?” 元清杭足下轻松,若无其事道:“那你会害他吗?” 厉轻鸿脸色如常:“那要看他会不会做人了。” 元清杭侧身一把揪住他:“你给我好好待着!在这万刃冢里,不准乱来。” 厉轻鸿手掌轻拍,挣脱了他,柔声道:“少主哥哥,我去前面和那个傻子说说话。” 他脚下一晃,身子轻灵如一只穿花蝴蝶,超到了前面。 商朗一回头,不由惊奇道:“咦,你怎么不和你师兄在一起?” 厉轻鸿低垂着头,笑容有点勉强:“地势越来越险,我……我反应慢,走在木公子他们后面,万一他们再摔着,我怕帮不上忙。” 商朗小声安慰:“那人胡搅蛮缠,别放在心上。那你跟在我后面,小心点儿。” 他们声音虽小,可是木家的人就紧随其后,那个瘦高个儿听得生气不已,低头对着木嘉荣抱怨:“商公子疯了,跟个来历不明的东西这么亲厚!” 厉轻鸿扭头,幽黑的眸子极快地扫了他一眼,忽然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轻轻一划。 木嘉荣一抬头,正看见他这冷冰冰的动作,猛地一怔。 昨晚在一起喝酒聊天时,这个人还是一副乖巧无害的模样,对人也算和气,木嘉荣心里刚对他放下了点芥蒂,这一瞥之下,心里就是一跳。 越靠近山脊顶部,忽然飘来了一片云雾,缠在众人身边,很快,就遮住了大部分人的身影。 元清杭望着前面影影绰绰,心里有点隐约不安,扭头冲着身后招手:“常姑娘,你过来点儿,跟在我后面。” 常媛儿犹豫了一下,脚下提速,赶了上来:“谢谢黎公子。” 就在这时,他们的前方,却忽然惊变陡起。 一块巨大的山岩,毫无征兆地,从前面的云雾中滚滚而出,携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砸向后面的队伍! 木家的几个人就在后面,木嘉荣第一时间想要伸手去挡,可耳中听着那风声,终于反应过来根本挡不住,仓促之下,身子急纵而起,才堪堪狼狈闪过。 山石轰隆隆擦着他身边滚过,只是这一瞬间,木嘉荣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可他能躲得过,他身后的人可躲不过。 瘦高个儿就在他身后,他惊叫一声,想学木嘉荣一样拔起身形,可是灵力刚刚一提,天地间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当头而下,膝盖便是一软。 巨石眨眼已到近前,带着无数崩裂的碎石,正砸中他胸口。 瘦高个儿脚底一滑,一道鲜血喷在半空,身子就像断线风筝一样,直坠山崖。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随着他坠下,后面木家的几个人也紧接着被山石扫到,像是滚地葫芦一样,眼看着也要跌倒。 元清杭清啸一声,身子翩然而起,一根银索从他手中白玉黑金扇里急速飞出,卷向前面数人,急喝:“抓住!” 那几个人正吓得魂飞魄散,忽然眼见一条银链飞到眼前,全都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抓的抓,拽的拽。 元清杭抛出的银索加了好几个人的重量,猛地便向下一沉,银索尾端的一个人身体摇晃,带着整个银索飞速急坠。 常媛儿惊叫一声,也被这激流的灵力带得脚下一滑 千钧一发间,她身后闪过一道白色身影。 那人手掌轻轻一托,将她身形稳住,紧接着,一道滔天剑光向前递出,绞住了银索。 一股恐怖的巨力传来,随着他剑尖急挑,银索带着几个人影飞上半空。 元清杭手下银索在空中一抖,卸了那股巨力,手疾眼快,一把捞住最后那人的腰带,硬生生将他定在山脊上。 可是瘦高个儿却终究是落了下去,惨呼悠长,却又忽然戛然而止。 山谷下隐约传来一声熟瓜砸地般的闷响,想必是他的脑袋撞上了凸出来的山石,脑浆迸裂,尸骨破碎。 事发突然,整个过程也不过瞬息之间,几个遇险的人惨白着脸,一个年纪小点的神农谷弟子忽然“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队伍后面的一群人也都呆立在当场,惊魂未定。 商朗从前面的浓雾中折返,望着后面神情呆滞的木嘉荣,大惊:“有人出事了?” 木家那个痛哭的小弟子叫道:“我们三师兄他坠崖了!” 木嘉荣身子一颤,猛地抬起头:“你们走在前面,山石哪里来的?” 商朗一愣:“我、我没注意。” 一路上,山壁上也有不少摇摇欲坠的山石,不时被惊动而坠落下来,只是大多数是碎石,谁能想到,在他们通过后,竟忽然有这么大的一块巨石落下! 厉轻鸿在他身后探出半边脑袋,小心翼翼道:“我……我刚刚路过那块山石,看到它晃了晃,吓了一跳,赶紧闪开了。” 木嘉荣看着他怯生生的神态,片刻之前,他那冷冷往脖子上划了一下的动作骤然浮上脑海,心头骤然一阵狂跳。 “你看到山石摇晃,就什么也没做?” 厉轻鸿的眼睛里满是惶然:“木小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你不可以这样血口喷人的……” 商朗愕然看着木嘉荣:“嘉荣,没证据的话,怎么可以乱说?” 木嘉荣又气又急:“他一直恼恨三师兄对他不敬,刚刚还威胁过他!” 商朗茫然地扭头,看向厉轻鸿。 厉轻鸿迎向他的目光,眼圈蓦然红了。 他颤着声音道:“我走在你们木家后面,你们说我袖手旁观,不救人。我避嫌走在前面,你们又说我主动害人。天底下,有你们木家这么霸道的么?” 木嘉荣脸色涨红:“我……” 元清杭踏上一步,冷声道:“好了,都打住。你们打算在这山脊上站多久?” 木嘉荣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醒过神来,带着几个惊魂未定的师兄弟,向着元清杭和宁夺深深施了一礼:“多谢二位施以援手。若不是你们……” 他神色惨然,再也说不下去。 若不是后面的元清杭和宁夺当机立断,神勇惊人,他们木家真的有可能五人同进,他一人回来。 宁夺看了他一眼,道:“举手之劳,无需介怀。” 一行人默默上路,终于翻过了这道凶险重重的山脊。 宁夺独自落在最后,经过先前的路段,目光一一掠过旁边的山壁。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在某处停了下来,凝视半晌,神情微冷。 鲟鱼背之后,路途依旧坎坷,但是总算比刚才好了许多。 刚刚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一群年轻人都心情沉重,再没人嬉笑说话。 渴了就取些水囊中的灵泉,饿了就服用些丹药,这样足足走了一天,才又在一处略微平整的半山腰停了下来。 商朗想要张罗着大家一起聚餐,可是木嘉荣却带着自家的人,远远在另一边生起了篝火,并不过来。 元清杭望着四分五裂的众人,目光在厉轻鸿脸上一瞥,平静地道:“是你做的吗?” 这边背着火光,只有他们两个人,元清杭这样忽然发问,厉轻鸿似乎毫不意外,眼神低垂:“若我说我没有,少主哥哥信吗?” 元清杭缓缓道:“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没有,我就信。” 厉轻鸿转头看他:“我若是随手推下大石,后面的人都会有危险。我虽然讨厌那个木家的蠢人,可也不至于叫这么多人陪葬。” 他眼神幽沉:“再说了,少主哥哥你还在后面呢。我难道会不顾你的安危么?” 元清杭默默地看着他,半晌才点点头:“好,知道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3节 厉轻鸿自嘲地笑了笑:“你并没有真的信,对吧?在你心里,我哪有那些外人重要。” 元清杭道:“我当然是信你的,但终究要确认一下。这样别人无端指责你时,我才有底气为你说话。” 远处,宁夺和商朗并肩站在一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火光下,商朗回过头,向他们这边快速地看了一眼,又冲着宁夺坚定地摇了摇头。 宁夺随着他一起看过来,正遇上元清杭的目光,淡淡颔首。 元清杭在心里叹了口气。 昨晚的济济一堂、把酒言欢似乎已经迅速成了过去,现在萦绕在众人身边的,只剩下隔阂和疏远、猜忌和不安。 吃完干粮,各家弟子都早早支开帐篷歇息下来。 元清杭心事重重,可是厉轻鸿却似乎心情极好,主动搭好了帐篷,动作麻利又轻快。 两人躺下没一会儿,他便爬了起来,冲着元清杭道:“我去方便一下,去去就来。” 外面依旧月朗星稀,他找了块背风的山石,撩开前襟。 刚方便完毕,整好衣衫,忽然身子被人从后面大力一推,他整个人踉跄几步,跌到了旁边的一个山洞中。 一个少年身影猱身而进,站在他面前。 正是木嘉荣。 他眼中喷着幽幽暗火:“是你害死了他,对不对?” 厉轻鸿眯起眼睛,看着他略带稚气的面容:“人总是要死的。他这种又蠢又笨的人,早死早超生。” 木嘉荣大怒,手腕一抖,一柄软剑光华闪烁,指向厉轻鸿:“那你是承认了?” 厉轻鸿脸色惊诧:“木小公子可不要乱说。我说他死了活该,又没说是我杀的。” 他口中滴水不漏,可是眼神却满是讥讽。 木嘉荣看在眼里,又气又急,怒道:“你对着他划脖子,我亲眼看见了!” 厉轻鸿手指轻伸,慢慢拨开面前软剑,嘴巴靠近他耳边,声音极轻:“又或许本来该死的是你。” 木嘉荣只觉得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往后急退几步:“你……你什么意思?” “大石头本来砸的是你啊,木小公子。”厉轻鸿笑容带着掩饰不住的恶意,“你若是不躲开,他又怎么会死?” 木嘉荣体会着他的语意,怔了半晌,几乎无法置信:“你……到底想杀谁?” 厉轻鸿双手一摊:“瞧,你又胡说了。想要减轻内疚,也不必非把罪名往别人身上推。” 木嘉荣怒叫:“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么?” “男子汉大丈夫?嘻嘻,木小公子又做了什么顶天立地的举动不成?” 他忽然把笑容一收,阴沉沉道:“瞧,我一个外人没对他施加援手,你们说我冷血无情。那现在你就在他后面,你还不是一样闪开了?” 昨晚他还和众人欢声笑语,显得乖巧又温柔,这时忽然露出獠牙,木嘉荣哪里见过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不由得呆在了当场:“你……怎能这样?” 厉轻鸿快意地看着他,恶声恶气道:“木小公子,你既没本事救人,又没一丁点儿侠义血勇,明明是自私又懦弱,居然还有脸来指责别人?!” 木嘉荣被他一通抢白,只觉得又羞又茫然,脸色惨白。 半晌忽然大叫一声,返身冲了出去。 厉轻鸿望着夜色中木嘉荣的背影,嘴角透出一丝鄙夷。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他慢悠悠地走出了山洞,向着帐篷走去。 外面漆黑一片,空中的月色照着他脚下的小路,忽然,一道淡淡的灵力威压扑面而来。 一道雪白的人影在对面静静而立,宁夺冷峻的脸庞现了出来。 第41章 疑罪 这种灵力外放已经足够引来大阵压制,厉轻鸿甚至不敢动用丝毫灵力相抗,只觉得呼吸一窒,不能动弹。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宁夺:“宁仙君也出来方便么?” 宁夺缓缓道:“你和木小公子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厉轻鸿眼珠一转:“宁仙君这嗜好真特殊,喜欢听人墙根儿。” 宁夺笔直身影立在山崖边,雪白衣袍猎猎飞舞,并不恼怒:“木家的那个人的确令人厌恶,可是他罪不至死。” “可是他就是死了。你看,天要下雨,老天要收人,能怎么办?” “是你害死了他。” 厉轻鸿嗤笑一声:“你讲什么笑话?” 宁夺盯着他,眼中微带冷意:“你们经过的那片山脊,我仔细看过了。” “哦,看到了什么?” 宁夺道:“那块山石原本被风吹日晒,有松动迹象是不假,可是根部脱落之处,却有一块新鲜被撬动的痕迹。” 厉轻鸿眼神闪动,不语。 “前面只有你和商朗两人,不是你,难道是他撬动了山石?” 厉轻鸿神情更加无辜:“这种事怎么说得清?或许就是你商师兄不小心碰到了,又畏惧不敢承认。” 宁夺摇了摇头,眼中带了微微的厌恶:“商朗对你一片赤诚,你却不惜往他头上栽赃。” 厉轻鸿奇道:“难道不是你们泼脏水在先?一个个大晚上的不睡觉,轮流来逼问我。那何不凑在一起,搞个三堂会审?” 宁夺冷冷道:“你师兄也在后面,巨石落下,你甚至也不顾虑他的安危?” 厉轻鸿耸了耸肩:“前面那么多该死的,哪里轮得到他?” 宁夺的脸上,终于透出了一丝极寒的冷意:“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他见到旁人有难,必然会相救,那就什么变数都可能发生。” 厉轻鸿嘻嘻一笑,很是愉悦似的:“那就不劳宁仙君操心啦。我们少主哥哥本事大得很,就算你们都死光了,他也不会死。” 话音刚落,对面宁夺的剑光已然暴涨。 灵力贯穿他的长剑,炙热剑意逼向厉轻鸿喉间。 厉轻鸿大惊,身子往后急退,可是眼角余光正见身后的万丈悬崖,又硬生生顿住。 远古大阵的反压瞬间而至,宁夺身上的骨骼发出了一丝极轻的脆响,像是在承受着巨大压力。 可他不为所动,剑尖灵力流动飞转,逼着厉轻鸿一点点后退。 厉轻鸿想顶住不退,那剑尖就毫不留情顶住了他的咽喉,一串血珠扑簌簌落下。 厉轻鸿体会着脖子上的刺痛,脸上笑意终于消失,额上有了冷汗。 他斜瞥着身侧的万丈悬崖,强笑道:“宁仙君这是要杀人呀?” 宁夺俊朗脸上全是冰雪之色,长剑举起,炙热华光劈面刺来。 厉轻鸿眼见着那剑意带着滔天杀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前有利剑,后有悬崖,身上灵力一动就被压制,惊惧之下,他一脚踏空,身体急剧向悬崖跌去。 就在他半边身子没入黑夜时,头顶一道银光急追而到,递到他面前。 厉轻鸿劈手抓住那银光,身子吊在半空中。 手中抓住的,是宁夺送过来的剑鞘。 刚刚一瞬间身子下滑,此刻又忽然得救,这样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厉轻鸿半天才缓过神来,牙齿忍不住疯狂打颤。 宁夺缓缓在山崖边蹲下身:“怕吗?” 厉轻鸿死死盯着他,身体在悬崖边摇摇晃晃:“你想干什么?” 宁夺淡淡道:“你杀人时,可曾想过别人也会这样绝望惊惧?” 厉轻鸿脸色煞白:“他自己没本事,死了只能怪自己!” 宁夺道:“你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那么自然也有人能随意杀了你。如何,是不是觉得非常不公平?” 厉轻鸿抓着剑鞘的手指微微痉挛,眼中含满怨毒:“干什么,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仙宗名门,私底下也会私刑杀人?” 宁夺静静看着他,半晌肃然道:“你发个毒誓,我就拉你上来。” “有种你这就推我下去!”厉轻鸿嘶声叫。 宁夺不为所动:“并非叫你发誓没杀人。我要你发个毒誓,这一生一世,以后绝不会伤害到你师兄的性命。” 厉轻鸿骤然沉默。 半晌,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表情扭曲:“什么师兄不师兄,明明是我们魔宗的小少主。我和他之间,可是听命和服从的关系。” 宁夺的眼神平静无波:“正因为你日日跟在他左右,我才要你发这个誓。” 厉轻鸿恶狠狠道:“你和他又有什么关系?要你管他的安危,要你关心我害不害他!” 宁夺低头看着他:“我偏偏要管、要关心。” 厉轻鸿瞪着宁夺,冷笑:“你恨我,我懂,不过是因为我小时候害过你。可他一样害过你的,你干什么对他一点也不记恨?” 宁夺淡淡道:“因为他值得。” “呸,你就是贱,还有病!” 宁夺道:“没你病得重。” 厉轻鸿昂着头,眼神中竟似有丝狰狞,半晌缓缓道:“你想要我发誓,做梦。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当真杀我。” 宁夺微微一皱眉,原本只想吓唬吓唬他,却没想到这人油盐不进。 正在犹豫着怎么收场,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喃。 “你、你在干什么?……” 宁夺骤然回头。 月色下,枯山边。元清杭站在不远处,眼中满是震惊。 厉轻鸿仿佛听见天籁一般,凄厉地叫起来:“少主哥哥救我!”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4节 元清杭急扑过来,冲到山边。 他快速看了宁夺一眼,银索飞出,卷住了厉轻鸿的手臂,将他整个人带飞上来。 厉轻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少主哥哥,他……他要杀我。”他牙齿打颤,狼狈不堪地扑过来,躲在了元清杭身后。 元清杭默默抖散银索,将剑鞘缓缓推回宁夺面前:“宁仙君这是在干什么?” 华光轻闪,宁夺反手将宝剑插回剑鞘。 厉轻鸿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把我打落下去的,你要是晚来一步,我就没命了!” 元清杭扭头看他:“他要杀你,结果没有杀成?” 厉轻鸿焦急地一指自己的脖颈:“你看,这是他刺的!” 元清杭目光落到那道血痕,目光终于一凝。 他面色冷肃,转头望向宁夺:“发生了什么事?” 宁夺沉默半晌,缓缓点头:“是我刺的,也是我将他击落山崖。” “为什么?他有什么必死的理由吗?” 厉轻鸿抢着大叫:“他把我吊在山崖边拷问,逼我承认杀了木家的人!他好毒的手段,好狠的心!” 元清杭静静站在那里,出来得匆忙,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此刻更显得单薄:“宁仙君?” 宁夺皱了皱眉:“……是。” 元清杭凝视着他:“那么想必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了?何不拿出来,摊在明处看看?” 厉轻鸿声音充满怨毒:“要是有的话,他们早就把我千刀万剐了,不就是没有凭据,才会这么背地下手!” 他嘿嘿冷笑:“先是木家那千娇万贵的小公子,接着是这位道貌岸然的正直仙君,一个个来血口喷人,实在不行就暗中逼供。我呸!” 元清杭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先回去帐篷休息。我和他有几句话要单独说。” 厉轻鸿咬住了雪白牙齿,满脸不甘,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元清杭凝视着宁夺,半晌怅然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怀疑,我也理解你的怀疑。但是我以为,没有证据,你不会是来发难的人。” 宁夺轻声道:“从所有的迹象看,不是意外。” “那又怎样?” “既然不是意外,就一定有人促成。”宁夺语气平静。 元清杭失望地凝视着他:“我知道,你想说前面只有两个人。我也知道,都会觉得他嫌疑最大。” 宁夺道:“商朗绝不会是有嫌疑的那一个。” “无论是商朗,还是他,只要没有确凿证据,谁都不能给他们任何一个人定罪。” 宁夺缓缓道:“他今天能轻易下手,明天就能再故技重施。到时候,再有别人死了,你又待如何?” 元清杭摇摇头:“宁仙君,有一个词,我愿与君分享。” “什么?” “疑罪从无。”元清杭轻轻吐出几个字。 宁夺安静地站立在对面,目光微凝。 元清杭一头乌黑发丝散着,在冷冽山风中飘动飞扬:“意思就是说,在指认重大的罪过时,若有人只是有嫌疑,但事实不够清楚、证据不足够充分,那就不能私设刑堂,屈打成招。” 宁夺沉默了片刻:“所有的嫌疑都指向这人,也不可以提来审问?” 元清杭笑了笑:“若是在民间,县官老爷的确可以强行审问、甚至动用酷刑。可是,这并不公平。” “为何?面对狡诈凶残之人,若不用重典酷刑,不是对良善之人更不公平?” 元清杭想了想,才和声道:“在我看来,有一条准则,是应该被遵守的。那就是,有嫌疑的人,并不应该承担证明自己的责任。” 他指了指厉轻鸿的去向:“就像今天的事,人人都觉得像是他做的,那么要定他的罪,就该指控的人负责找证据。而不是叫他自己证明‘我没有做过’。” 宁夺目光清冽,安静地看着他。 “你会这样一直维护他吗?” 元清杭摇摇头:“今天换了任何一个人,我也同样维护。因为我维护的,本来就是‘道理’本身。” 许久之后,宁夺轻轻点头:“你说得对。今日之事,是我错了。” 元清杭看着他,心里复杂难言,半晌也只有道:“走吧,回去歇息。” 两人并肩走在山路上,周遭草木稀疏,虫鸣罕有。 远古大阵中,一切都生机微弱,只有冷霜凝在赭红色的山岩上,反射着天边月色,微芒闪动。 “上次的事……有什么进展吗?”元清杭忍不住,开口问道。 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妥,慌忙摆摆手:“若是牵扯你们苍穹派的秘辛,那也不用告诉我。” 宁夺道:“没有进展。郑师叔的棺材中既然有遗骨,那么那具惊尸的来历就依然不清不楚。” 想了想,他又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异常,好像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元清杭笑道:“棺材里的火药阵也是意外,墓园的看管者之死也是意外?” 宁夺闭上了嘴。 元清杭也不再追问,心不在焉地踢飞了路边的几块小石头,有点走神。 忽然地,他问:“假如有一天,无数人都说我居心叵测、十恶不赦……你会相信吗?” 宁夺郑重道:“我会对那些人说,有一个词叫作‘疑罪从无’。我也会和他们说,指责的人要拿出证据来,不能逼着人自证。” 元清杭欣然颔首:“宁仙君果然从善如流。” 想了想,他又道:“那假如真的有无数证据都指向我呢?” 宁夺一怔:“为什么这样说?” 元清杭笑道:“总觉得会有那么一天似的。” 两人行到了众人休息的帐篷群附近,宁夺停住了脚步,定定看向他。 “就算所有的假证据都指向你,也一定能找出破绽来。” 元清杭扬扬眉:“你就直接笃定是假证据了?宁仙君,你这样先入为主,很不理智啊。” 宁夺淡淡道:“那假如有一天,无数人说我堕落败坏、心怀大恶,你会信吗?” 元清杭哑然失笑:“你?别开玩笑了。就算天塌地陷、江水西流,你也不可能做那种事啊!” “元少主,好像更不理智的那个人是你啊。” 元清杭瞪着他,忽然展颜一笑。 “宁仙君,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他潇洒地转身,向帐篷走去,随手向身后挥了挥手,“以后若真有那一天,你我各自安好,不用为我强出头啦。” …… 帐篷里四角放着几颗散落的明珠,硕大浑圆,散发着温柔的珠光。 厉轻鸿蜷缩在垫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帐篷顶。 元清杭掀开门帘走进来,一股清冽的冷风钻进了帐篷缝。 厉轻鸿迅速爬起身,默默看着他,眼眶通红。 元清杭走到他身边坐下,看着他脖颈上的血迹,又看了看他胳膊上的擦痕,叹了口气。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伤药,帮他涂抹在伤口上:“怎么不自己处理一下,又不是没有药。” 厉轻鸿乖乖由着他摆布,声音哑了:“少主哥哥,我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元清杭手下一顿,和声道:“不会的。他就是吓吓你,绝不会真的杀人。” 厉轻鸿眉眼低着,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的怨毒:“你总是帮他说话。” 元清杭笑了笑:“我也会为你说话的。” 厉轻鸿抬起头,幽黑的眸边,红丝密布。 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元清杭的胳膊,哀切地道:“你不要信他说的话,他只想挑唆我们心生嫌隙。少主哥哥,你信我,我绝不会害你的!” 元清杭一怔:“他没有说你要害我。” 厉轻鸿呆了呆,慢慢放开了他的胳膊:“哦……” 元清杭扬手将角落里的明珠收了,四周的珠光隐去,和外面的黑暗连成一片。 许久之后,也听不到入睡后的轻鼾,元清杭在黑暗里道:“鸿弟?” 厉轻鸿立刻应答:“嗯?” 元清杭轻叹一口气:“人要为自己活着。无论红姨有多恨神农谷,你也不能被这种仇恨裹挟。有的事……一旦做了,就再难回头了。” 身边默然无声。 元清杭想再说点什么,可等不到回应,也只有道:“别多想了,睡吧。” 厉轻鸿乖乖地缩在一边,眼睛里毫无睡意,半晌才轻声道:“好。” …… 三天之后,止杀湖终于在望。 登上最后一座山峰,所有人虽然早已得知了止杀湖的位置,可真正看到时,依旧全都陷入了巨大的震动。 这座大湖,不是在任何山峰下,也不在山谷里,却在高峰之上! 整个万刃峰中,最高的那座山顶上有片极大的占地,内有一片平湖,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湖水倒挂在天上,澄澈碧蓝,如练如缎。 元清杭他们这一队到时,另外的几队全都已经抵达,浩大的止杀湖边,三三两两地散落着各位仙门弟子。 此时正是正午,大阵中隔绝了一切,日光比外面暗淡许多,只有中午这一会儿稍微显出一点炙热。 头顶的阳光从无形的大阵上倾洒而下,落在碧蓝色的湖面上,点点碎金荡漾,袅袅烟雾在浩大的湖面上盘旋萦绕,衔着远山。 明明是波平如镜,气象万千,可是所有人望见这片湖面时,却都只感到一阵遍体生寒。 那漂浮在湖面上的云雾,细看之下,根本不是真正的水汽,而是丝丝缕缕的刀兵剑意!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5节 不知道多少殒亡的神兵兵魂,聚集在这片澄澈的湖水下,看似无形,没有实体,可是它们带来的杀气凛冽、沾染的暴戾血腥,却浓得宛如实质,快要从湖水中喷薄而出。 元清杭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一瞬间的震撼。 他身边,李济呆呆立在当场,喃喃道:“这……这怎么下得去?” 止杀湖的水中,蕴养着无数兵魂,须得潜水下去,在无形的刀兵魂魄中,慢慢寻找机缘。 有的兵魂会感应到和生前主人类似的气息,主动攀附上来; 有的则只是感应到合适的兵器实体,愿意找个容器存身; 除了这两种方式外,还有最后一种强硬的方法。 有的修士感受到心仪的兵魂,会主动出击,用自身修为制服,强迫其认主,将其桎梏入自己的兵刃。 只是这种法子却也最凶险。 兵魂本就没有实体,要想制服它,就只能在精神力上强行压制,稍有不慎,不仅不能收服,还会落得个灵识受损。 轻则疯疯癫癫、境界跌落;重则完全可能脑腑被毁、变成废人。 而现在,光是远远感受这湖面上溢出的刀兵之意,就已经叫人寒毛倒竖,若是真的下到水中,接近那成千上万的兵魂,还不被割成碎片? 商朗站在湖边,闭目感受了片刻,睁开眼:“下是能下去,能待多久,就要看个人修为了。” 木嘉荣抿着嘴,傲然道:“不都带了异宝来么,还能靠自己闭气不成?” 这里使用灵力被压制,纵有天大本事,也不能在水下轻松惬意地存活。 可是诸家早知道这情形,凡是进来的,也早都准备好了各种水系异宝,至于作用大小,自然还要看各家的财力强弱。 李济苦笑:“木公子,你们神农谷的漂橹甲可是神物,不是人人都有的。” 漂橹木乃是一种奇树的树心木,在水中有异效,可以随意沉水或者浮起。 可是这样的一棵树,一百年才能长出手指粗细的一段树芯,制成一个小小的背心盔甲,起码需要数百株成年树木,价值连城,有价无市。 常媛儿悄不作声,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了一颗珠子,递给了元清杭,小声道:“黎大哥,这个你若是不嫌弃,不妨带在身上。” 元清杭一低头,目光就是一亮。 不愧是海边的修仙门派,手中的异宝还真适合水下。 那是一颗小小的海螺珍珠,色作粉红,上面带着炫目的彩虹虹光,极为罕有。 贴身带一颗,可以大大减缓水流压力,遨游行走如履平地,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元清杭想了想:“我能送人一用吗?” 常媛儿一怔:“啊,自然可以。送给你,那就是你的东西了。” 元清杭转过身,拉过厉轻鸿,将那颗粉红色的海螺珠塞给了他。 “带着,下水时小心点。”他道。 厉轻鸿怔怔看着他:“……你不用?” 元清杭摇头:“我的水系术法大概比你强点。” 旁边,宁夺静静站在湖边,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有注意这边。 正在这时,平静的湖面上,忽然掀起了一簇滔天巨浪!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一道白衣身影随之腾空飞出,周身朵朵白浪漫卷纷飞。 那身影追上了半空中疾飞的长剑,一只手抓住剑柄,另一只手四指搭上剑身,用力一抹。 血珠混着晶莹水珠,在空中显出一道繁复的咒文,血咒落在剑身上,那长剑蓦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鸣。 华光大盛后,剑身激烈颤动几下,才心有不甘似的,恢复了平静。 那人手擒长剑,从滔天巨浪中踏浪而回,落在了岸边。 脸色苍白,却依旧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正是宇文离。 第42章 深湖 湖边一堆人争先恐后涌上去,羡慕地望着他手中脱胎换骨的宝剑:“果然是术宗大家,宇文公子年纪轻轻,是第一位得遇机缘的人吧?” 宇文离被众人围着,忽然低头咳了几声,一丝血迹溢出唇边。 周围的人一片惊呼:“宇文公子可要紧?” 宇文离随手抹去血迹,服了一颗丹药下去,脸色明显地好了些:“不妨事。” 众人看他脸上重新有了血色,才放下心来:“那公子这兵魂来历如何,叫什么名字呀?” 宇文离微笑:“来历不知,似乎是远古之物。” “啊,恭喜恭喜!这样的机缘,也就宇文家力拔头筹了!” 不远处,商朗悄悄凑到宁夺耳边:“不是主动认主的。” 宁夺点点头:“宇文公子很厉害。” 他们修为比常人更高,早已在那声激越的剑鸣声中听出了一丝不甘和怒意。 假如没猜错,宇文离得到这道剑魂的法子,应该是强行收服。 李济毕竟是术宗出身,也一眼看出了端倪:“啊,宇文公子动用了秘法契约?” 元清杭眯起眼睛,看着宇文离剑上那抹血光,脑海中浮起刚刚那形态狰狞的咒文,心里暗暗一惊。 岂止是秘法,根本就是血契压制,凶险无比。 术宗手段众多,用极凶的咒文压制兵魂,固然是最强硬有效的一种,可也同样有极大风险。 别的不说,主人将来一旦伤重、气血衰败,被强收的兵魂就极可能在这种关头临阵倒戈,脱困而去还算好的,有的甚至能反噬主人,酿成惨祸。 厉轻鸿眼中精光闪烁,盯着宇文离手中宝剑:“果然是富贵险中求。” 元清杭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术法修为强悍,心中肯定有把握。没本事却也强求的话,死到临头都不知道。” 厉轻鸿摩挲着腰间的绣花香囊,乖巧道:“嗯,我晓得。” 正在这时,湖面上,忽然又是一阵水波骤起。 两道人影先后从水中浮起,不像宇文离那样声势浩大,却也带起了波涛汹涌,剑意凛然。 “澹台家的两位一起出来了!” “啊,好像只有一道剑意出水?” 澹台芸一身宝蓝色裙衣,腰间束着一条满是避水明珠的腰带,珠光四射,冰雪般的俏丽面容上,微微有丝掩不住的喜悦。 避水珠作用下,她浑身毫无狼狈湿意,却裙裾飘飘,发丝轻盈,手中的那柄宝剑更是带着凛然的寒霜之意。 澹台超在她身后,却脸色难看,略显青白。 众人看着,想要上去,都有点犹豫。 显然澹台芸已经寻到了自己的机缘,可是她哥哥却空手而归。这若上去道贺的话,岂不是叫澹台超脸上无光? 澹台超走上岸,勉强冲着妹妹一笑:“主动认主的吗?” 澹台芸点点头,手中剑一横,两个轻盈如水的篆书小字赫然显在剑柄上。 “严霜”! 宁小周广闻博记,立刻想起了什么,忽然惊叫了一声:“啊,这名字……好像是四百年前,一个叫朱珠的金丹女修生前用过的?” 终于有人也反应过来:“啊,对对!那也是一位术宗女修,名声极好,但是后来据说陨落在外出游历时,无人知晓尸骨下落。” “原来她的兵魂也归了此处,蕴养多年,终得善终。” 不少人纷纷恭维:“朱前辈一生蕙质兰心,巾帼不让须眉,她的兵刃必然感受到你脾性相投,才愿意主动归伏,也算是美事!” 不远处,宇文离的目光穿过众人,冲着澹台芸微微一笑:“恭喜澹台小姐得偿所愿。” 澹台芸一眼望见他手上宝剑光华,一怔后,也颔首还礼:“也恭喜宇文公子。” 澹台超瞥了一眼宇文离,脸色更加难看,低声自言自语道:“无名之剑,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不明的货色。” 这话看似随意,却刻薄,似乎在有意无意地讽刺宇文离的身世一样。 宇文离却仿佛没听见,但笑不语。 元清杭心里不以为然,这剑意明明凶悍锋锐,说是无名之剑绝不可能,只是宇文离却不愿意展示这剑的本名,却有点蹊跷。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只是这种可能……似乎不是什么值得说出来的美事。 澹台超从门下弟子手中接过灵泉水,猛灌了几口,咬牙道:“我再下去,换一片区域试试。” 岸边的众位澹台家子弟都默然无语,无人敢说什么。 李济悄悄皱眉,向着元清杭小声道:“上来不就是实在撑不住了么,还要强行再下去,不怕身体受损?” 元清杭摇摇头,没回话。 这些名门子弟,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修仙路途上本就充满艰险,也处处是机遇,若是一直胆小慎微,又怎么可能找到自己的通天路途? 宇文离走到宁夺一行人面前,微笑寒暄:“诸位下去时,注意东南方有片激流,附近湍急难行,从旁边迂回靠近湖心更省力些。” 商朗好奇问道:“宇文兄到了湖心吗?” 宇文离摇摇头:“惭愧,湖心刀兵之意实在太盛,距离那里尚有数里,我已经无法再寸进。幸好在附近找到了这道剑魂颇合心意,也没有白走一遭就是了。” 湖中处处都有兵魂剑意纵横,越靠近湖心,才越是那些绝世神兵静养的所在。 边缘地带的兵魂虽然更容易得到,可是这些优秀仙门弟子却哪里看得上,一个个是肯定要往湖心试试运气的。 宇文离先到,愿意将辛苦得到的讯息无私相告,足以显得胸襟坦荡,众人心里都不由得暗暗感激,一个个道谢不停。 …… 元清杭他们这一组到得最晚,各自做好了准备,开始一一下水。 元清杭看着面前忽然迎风而长的一艘密封小船,再看着木家的几个人悠然踏进去,不禁目瞪口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6节 “这是潜水艇么?好先进!” 商朗在他身边,正在活动筋骨,闻言使劲摇头:“潜水艇?似乎也挺贴切,不过这叫福鲸舫,是神农谷的镇谷宝物之一。” 元清杭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还想着医修不懂水系术法,会有点吃亏,看来果然是多虑了,各大世家不仅准备充分,神农谷这样的,就更是财大气粗。 这小型潜水艇一样的异宝在手里,木嘉荣他们直接潜到深处再下来溜达就是了,哪像他们,还得一个个长途跋涉,游泳游过去! 旁边,宁夺淡淡道:“太过省力,也未必是好事。” 元清杭看了看他,忽然笑着低声道:“那要不要比一比?” 宁夺目光温和:“比什么?” 元清杭望着面前碧波万顷、剑意如烟,只觉得一股豪气突升,指着远处,微一挑眉:“就比谁先到湖心?” “好。”宁夺毫不犹豫,点头应允。 旁边,商朗也来了兴致,叫了一声:“一起!” 没等众人反应,他紧了紧腰带,抢先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我先走一步了,你们有本事来追!” 元清杭和宁夺互相望了一眼,两人同时一步踏入碧波之中。 刚一入水,浑身冰寒,冷意刺入每一个细小毛孔,让人猛然一个激灵。 水温明明温暖如春,是杀意直透心底,叫人浑身发凉。 …… 厉轻鸿站在岸边,手指摩挲着海螺珠,问身边的一个别家弟子:“就没人去断魂崖吗?” 那人认得他就是药宗大比的获胜者之一,忙道:“有的,凌霄殿的几位刚刚也一无所获,打算结伴去断魂崖试试呢。” 厉轻鸿望着前面一一消失在水面上的同伴,脚下纹丝不动。 他忽然转过身,快步走到了凌霄殿众人身边,乖巧一笑:“诸位仙君是想去断魂崖碰碰运气吗,不如一起?” …… 碧波之下,激流逐渐暗涌。 水下行走不比陆地,众人身不由己,很快就被无序的水流带得四散开来。 元清杭身上带着避水符篆,密密麻麻,在前胸后背贴了全套,沉入湖底后,便脚踏实地,一步步向前急行。 抬眼望过去,四周几丈之内水清见底,可远处却已经呈现出诡谲幽沉的深碧色。 只有那艘木家的福鲸舫在前面风驰电掣,不知道用了什么作为动力,顺滑无比,在水里看起来,果然像是一只巨大的鲸鱼。 水下隔音,身边安静无声,只有不远处宁夺的身影若隐若现,叫元清杭略微安心。 碧波中,他如履平地,行进毫不费力。白色衣袍飘然欲仙,衣角上的银色云朵和红色赤霞翻飞涌动,宛如人在画中。 男主就是男主,一举一动都这么自带柔光和滤镜! 元清杭一边在心里暗暗吐槽,一边奋力往前急奔。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水流忽然泛起暗涌,一道无形的杀气顺着水波,裹向元清杭。 元清杭心中一直警惕,这微弱杀气一出现,他身形疾速一闪,一道符篆迎面祭出,挡住了那道无形的剑意。 剑意无声无息,顺着水波轻柔地掠过他身边,转瞬又滑走。 元清杭凝神看去,那股暗流中,隐约显出了一把短剑的模样,通体晶莹剔透,没有实体,正是一道剑魂。 元清杭扬手,一道温养符急追过去,贴上了那把短剑。 那无形的剑意忽然一跳,像是感受到了这陌生的好意,竟然调转了剑身,向着元清杭的方向晃了晃剑柄,这才又隐在了水波里。 元清杭笑吟吟转过身。 前方,宁夺也停了下来。 他的宝剑无声出鞘,在水中划出一道圆弧,凌空斩向对面的虚空! ——显然宁夺也遇到了藏在水中的兵魂,而且极具攻击力。 白色水花在宁夺剑下蓦然升腾,挽出层层雪浪,下一刻,波涛静止,急涌的湖底又骤然转为平静。 宁夺的剑身激荡片刻,缓缓收起光华。 一招之内,击退了那道无形杀机,干脆利落。 很显然,宁夺也没看得上这道遇到的兵魂。 这一耽误,前面的福鲸舫已经不见了踪迹,商朗他们更是不知道被水流带向了何方。 元清杭向宁夺微微一笑,然后伸出纤长手指,向身后打出了两道火符。 加持了秘法的火焰遇水不熄,在他身后燃起两道巨大的火龙,水温急剧升高,形成冲力,他身子瞬间移出去老远,将宁夺远远抛在了身后。 顺着无声火势,他扭过身子,在水波中,遥遥冲宁夺比了一个挑衅的“v”字手势。 宁夺虽然看不懂这手势的意义,可是却看得懂他唇角的那丝得意。 碧色水波中,他漆黑的眸子仿佛更深。剑鞘在足下的湖底轻轻一点,身子轻飘飘纵起。 姿势翩然,毫不费力,却快若游鱼,向元清杭急追而来。 元清杭借了火符的推力,才领先了一大截,却没想宁夺片刻之间就又缩短了距离,这一下不敢再挑衅,急忙转身便跑。 这个怪物,看上去仙气飘飘,淡然无争,可一旦动用真实修为,简直堪称惊恐。 不拿出十二分的手段和精神应对,怕是得输得灰头土脸! ……一路上,你追我赶,不时会有各种兵魂和剑意出现,有时候就得停下来应对和甄别。 有的杀机毕露,有的温和淡然,元清杭甚至遇到了一道极有意思的兵魂,一碰到他的那柄白玉黑金扇,就热烈地缠了上来,绕着扇柄扇骨打转,好像恨不得立刻就钻进去,把他的扇子当成容器。 元清杭由着它贴上自己的扇柄,瞬间脑海中就闪过了一道软鞭的模样。 没有征兆地,两个字蓦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裁春”。 难怪,长鞭柔软无骨,正和扇中藏着的那道银索极为相像,怪不得这道长鞭的兵魂对他颇是喜欢。 “裁春”,好一个优美又灵动的名字,也不知道主人生前是怎样的一个人。又来自何方。 元清杭用神识触碰了一下那道长鞭,轻轻用力,将它推离了自己的扇柄。 “你太温和啦,凌厉刚猛不足,和我脾性不太相投。”他摇头道。 那道鞭子的无形身体被他推拒,感觉得到他的拒绝之意,气鼓鼓地退了几步,在水波中乱抽了几下。 只是并不狂躁,倒有点娇嗔的模样。 元清杭忍俊不禁:“你以前的主人是个姑娘吗?” 长鞭围着他的白玉扇又转了几圈,转身就要悻悻离开。 元清杭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试探着将银索甩出,在水中追上了那道长鞭的兵魂。 “你先存身在我这儿,我待会儿带你去见一位姑娘。她正好也用一道藤鞭,到时候,我介绍你们俩认识。” 元清杭自言自语,用神识安抚着它:“要是见了面觉得不合适,你再走嘛。” 那长鞭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高兴地扭了几下,一头扎进银索,舒舒服服地安静下来。 宁夺追到了近前,看着他的动作,远远地一扬眉,神情有点惊诧。 元清杭赶紧摆摆手,用口型说了一句:“帮常姑娘找的,不是我!” 宁夺目光低垂下来,长剑忽然挥出,斩碎了面前一波激流,转身便走。 这样走走停停,约莫过了小半天,两个人都终于开始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每走一步,前面的暗流都交错盘旋,湖底暗流中夹裹着的刀锋剑意,更已经频繁到叫人寸步难行。 而这却不是最难熬的。 最难熬的,是这些兵魂毕竟是阴物,聚集在一起时,阴气浓重,叫人遍体发寒。 身体越来越僵,从体表到五脏六腑,就像是被冰渐渐冻住。 元清杭终于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在湍急的水流中停下,掏出那个“役邪止煞盘”,放在手中。 原本的指针,在澄澈碧波中,忽然开始疯狂转动。须臾后,指针蓦然颤动几下,终于定住,笔直指向了一个方向。 并不是向着湖心,却偏离了中心线,向着正西方指去! 元清杭盯着那指针,双唇一并,吹了一个悠长尖锐的口哨。 水下虽然极难传音,可是宁夺距离他本来就不远,听到哨音,迅速在前方转身。 元清杭使劲冲他招招手,宁夺毫不迟疑,转身向他急冲而来,行到近前,疑惑地看向他。 元清杭摊开掌心,向着罗盘一指。 宁夺凝目一看,微微一怔。 这罗盘是几位术宗的宗主一起制作的,绝对不会出错。此刻指针指向西方,只有一个可能。 罗盘能辨阴物,这说明最强、最凶悍的兵魂并不在湖心,却在西边某处! 两人相视一眼,元清杭微笑,向着西方一挑眉。 宁夺点点头,两个人心有灵犀,立刻转了方向。 果然,越往西边,役邪止煞盘的指针颤动越急,像是又激动,又有点畏惧。 不知道何时,两个人身边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的影踪,身边的水域也越发沉寂诡异。 万籁俱寂,天地间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水,还有前方那越来越冰寒刺骨的阴寒之气。 元清杭越走,越是心惊。 这股兵魂之意越来越强,叫人感受到了某种叫人难受无比的情绪。 悲伤、孤独、伤感和绝望。 这道兵魂生前的主人,该是死得多么心不甘、情不愿,才会在兵刃中也留下了如此浓郁的情绪?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7节 元清杭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股强大又悲哀的兵魂压迫下,他已经心跳加速,微微一弯手指,竟不知何时僵直了。 宁夺也停下了脚步,看了看他的脸色,眉头一皱。 元清杭向前方指了指,又摆了摆手。 宁夺犹豫了一下,缓慢用唇语道:“一起回去。” 元清杭微笑着挽起衣袖。 碧水中,他腕上那只合二为一的镯子散发着隐隐光辉。 他微一用力,在接口处按下机括,镯子裂开,两道强烈的光芒四射而出。 伪装的外观脱去,两个镯子一模一样,里面两颗异宝灵珠滴溜溜急转,可是散出的温度,却截然不同。 一个温暖如春,是元清杭从小戴在手上、温养经脉的那一只。 而另一只,却散发着冰寒霜雪之意,正是宁夺幼年时戴着,压制心火旺盛的那只。 元清杭褪下自己的那只,拉过宁夺的手腕,将它套了上去。 宁夺愕然望着那两只镯子,眼中忽然亮光一闪。 元清杭笑嘻嘻举起自己的手腕,将剩下的那只亮了亮,口型无声道:“带着呢,在身上。” 宁夺静静看着他,眼中光亮更盛,温柔宁和。 元清杭说完这一句,却忽然打了个冷战,脸色一白。 见鬼,原本在水中只觉得尚能忍受,可没想到那只暖镯一旦离体,彻骨的阴冷之气就像万千冰刀,切割在肌肤之上。 “你去看看,万一有机缘的话,也没白走一遭。”他用唇语道。 宁夺看着他脸色,眉头微皱,就想脱下镯子。 元清杭反手握住他手腕,牙齿打战,微笑:“这兵魂我驾驭不来,靠近了也是白来。” 宁夺望着他眼中诚恳之色,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元清杭松开他的手,迅速向前甩出两道火符,借着推力,向后反向退去。 片刻后,宁夺的白色身影在水波中已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他向着那黑影挥了挥手,终于再不回顾,向来处返身而去。 一路上,元清杭心神不定,一会儿想着那道强大又悲哀的兵魂到底什么来历,为什么不在湖心休养生息,却偏安在西方一隅; 一会儿又想着宁夺性情侠义刚直,平日剑意也是炙热浩然,配上这道兵魂或许也并不适合。 一会儿又想姬半夏叫他寻找上古兵魂,自己却这样自动让出机会,要是姬半夏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忽然之间,他足下一顿,心里想到了一件事,竟然呆在了水底。 不对,哪里不对。 “应悔光动惊五洲,霹雳裂金破千城”! 宁夺现在用的剑材质稀罕,是两年前结出金丹时宁程赐予他的,可是修为尚且浅、兵刃尚未养出魂魄,自然也没有正式名字。 可原著里明明提到,宁夺手中的剑叫作“应悔”,将来真正名震四方、斩妖除魔的是那一把,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对原书的情节完全不熟,仅仅扫过首页的几篇长评,假如没记错,应悔剑出的时候,应该也是仙门和魔宗的战端开启之际。 原著里,他这个魔宗少主带着厉轻鸿兴风作浪的时间点,就快到了? 第43章 应悔 ……正在心乱如麻,忽然前面一阵灵力波动骤然传来。 原本平整的湖底,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暗礁丛。 而那影影绰绰、张牙舞爪的礁石后,有个人影身着宝蓝色华丽衣衫,头发散乱,手执长剑,正在礁石的水流中苦苦战斗。 却是澹台超。 元清杭定住脚步,留神观看,这一看之下,心里就暗暗吃惊。 澹台超的状态极其不好。 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无形的兵魂,气势汹汹,凌厉悍然。 澹台超显然没有得到它主动认主,现在正企图强行收服。可是这湖底依旧在远古大阵的规则压制之下,能动用的灵力有限,依靠灵识来和这道剑魂比拼的话,澹台超似乎并不占上风。 仔细看去,他已经剑法散乱,眼神疯狂。 元清杭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几步,可是刚刚一动,澹台超的目光已经飞快扫了过来。 “不准动!想坐收渔人之利的话,小心崩掉你的乳牙!”他嘶声叫。 隔着水波,元清杭没太听清楚他的话,可是看他状若疯狂的脸,也知道没什么好话,只得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正要避嫌离开,忽然,澹台超面前的那道剑魂却凶光暴涨。 澹台超身体急扭,神识急剧凝聚,和急刺过来的剑意狠狠撞在一起,瞬间绞在一处。 下一刻,他脸色憋得血红,眼里血丝一条条增长。 可是他却不敢撤掉神识,这个时候,对面剑意的魂魄之力和他的神识对上,谁先退缩,就极可能严重受伤。 这种精神力的比拼,分出胜负只在瞬间,元清杭只凝神看了那么一眼,就已经看了出来,澹台明处境极为危险。 他脚下发力,疾奔而去,手中快速打出一道清心符,顺着水流,甩上澹台超眉心。 白玉扇中银索同时飞旋而出,绞出片片水浪,侧面缠上了那道剑意。 这举动明明是想分担澹台超的压力,可是他却大急,疯了一样急扑过来,袭向元清杭背心:“滚开!” 这剑魂战力强悍,他脑海中神识已经受损却不自知,心中幻象正在走马灯一样乱转。 一会儿是宇文离那志得意满的模样,一会儿是处处被亲妹妹压制的沮丧,乍一看元清杭冲过来,满心只以为这人卑鄙无耻,想要趁火打劫,顿时又惊又怒,心中起了杀机。 元清杭哪里想得到他神志已经糊涂,猝不及防,背上已中了他一剑。 虽然剑上灵力极微弱,他身上也有护甲,可是澹台超手持的毕竟是利刃,这一刺,立刻在他背上捅了一个伤口。 水波中,泛起一股血花,升腾而起。 澹台超一见血色,终于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清明,手底一顿,剑尖再也刺不下去。 收服剑意原本就凶险万分,这一走神,对面的剑意忽然威力暴涨,一举侵入他脑腑。 澹台超呆了一下,忽然眼球激凸,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元清杭背上剧痛,可是终究看不得他就此横死眼前,手中白玉黑金扇赫然打开,狠狠拍在了澹台超胸口。 澹台超被这一扇子拍得一口血狂喷,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向后面倒退飞出。 他心中不由自主浮出一个念头“我命休矣”,可就在同一刻,胸口一道清凉之意却顺着心脉直冲脑海,瞬间斩断了那股剑意在他脑海中的进攻。 瘀血喷出,心中憋闷和焦躁也立减,他眼中的血色慢慢消退。 那道凶悍的剑意似乎也感觉到面前的新敌人不好惹,在水中盘旋一圈,忽然调头就逃。 元清杭冷哼一声,银索飞出,绞住那道剑意,硬生生将它拉回。 他急速游到澹台超面前,单手夺过他手中的剑,符篆打出,将那道剑意封进了澹台超的宝剑中。 澹台超傻傻地愣在水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元清杭懒得理他,反手将他宝剑掷回,身形倏忽远去。 背上剑伤不重,他一边漫不经心在湖底行走,一边顺手往背上贴了止血膏药。 片刻后,疼痛已消,可是在四处游荡了一圈,却没有任何收获。 遇到的兵魂都不合心意,像澹台超刚刚遇见的那种,虽然战力强悍,可是却失之坦荡明净,就算送给他,他也完全没有兴趣。 没了那只镯子护体,身上越来越冰冷,他终于再也熬不下去,顺着水流方向,向岸边行去。 从水中上来,岸边早已经有不少人出了水。 木家的那艘福鲸舫停在了岸边,木嘉荣和几个师兄弟聚在一起,一个个脸带喜色。 木嘉荣的手中那柄软剑,从原先的毫无灵气,变成了华光四射,充满骄傲睥睨之意。 剑柄上,也新落下了两个崭新的篆文:“骊珠”! 元清杭笑眯眯凑过去,看了看他的剑柄:“恭喜木小公子呀。千金之珠,处九重之渊,而在骊龙颔下,必然是清雅尊贵的好东西。”(见注释) 木嘉荣虽然对厉轻鸿又怕又厌恶,可是并非不识好歹,对于元清杭相救同门的情谊记在心里,忙道:“正好遇到合心意的剑魂主动认主,运气好罢了。” 他身为医修,在战斗力上始终差了一些,随身的软剑虽然也是材质珍贵,可得到兵魂认主,这战斗力就是成倍增长,又怎能不高兴? 他看了看元清杭,略带迟疑:“黎公子呢?” 元清杭笑着摇摇头:“运气不好。” 他看了看四周:“别人都没上来么?” 木嘉荣一指远处的山崖:“商大哥也得遇机缘,拿着剑找宇文兄比试去了。” 元清杭哑然失笑:“干什么避着人?” 木家的一个弟子羡慕道:“他说这剑威力过大,怕一时驾驭不了,万一伤人就不好了,所以只敢找宇文兄那把比一比。” 元清杭“哇”了一声,由衷感慨:“这么凶残的吗?商兄也是好运气。” 正说着话,湖面上一阵波动,澹台超踏着水波,终于也浮了上来。 澹台芸正在担心哥哥,见他终于上来,再一看他手中宝剑上光华,更加高兴,一群澹台家的弟子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恭喜询问。 澹台超脸色涨红,目光在人群中找了一圈,定到了元清杭脸上,神色复杂,又是羞愧,又是犹豫。 元清杭知道他心思,微笑一下,悄悄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个“紧紧掩住”的手势。 澹台超虽然一直对他有种天然敌意,可不知怎么,却又莫名觉得这人可信,见他做出这个手势,终于放下心来,向着身边的众人勉强笑道:“这次运气好,费了老大的劲,才令这剑甘愿认了主。” 他随手向着边上一挥,一道暴烈的剑气纵横而出,那块大石瞬间四分五裂,下一刻,竟然片片碎成了齑粉。 元清杭那道符术法巧妙,不仅帮他收服了剑魂,还逼出了它本名,现在他的剑柄上,已经显出了两个淡淡的金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8节 “伏虎”。 众人刚刚还暗中嘲笑他无能,现在全都舌挢不下,心里都想:“宇文公子虽然先得到了机缘,可是澹台家的这位也不差。和这样一来,两家又得明争暗斗、暗中较劲了吧?” 就在这时,远处平静的止杀湖西边,忽然波涛骤起。 时辰已经接近黄昏,湖西边正是乌金坠落之处,道道红色晚霞在远处翻涌流动,衬着那忽然波云诡谲的水面,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半湖碧绿,半湖金红。 就在那两种截然不同的异色中,一道恐怖的剑意冲天而出,激起万道浪花、搅动无数碎金。 一道人影随着剑意飞出湖面,手中宝剑浑然不似过去颜色,在天地间挥出了一道浩大剑意。 望着那道剑意,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人心里都似乎感受到了一种极度的悲伤。 这股悲伤就充满了天地之间,也刺进了每一个人的心底。 元清杭凝视着西方,浑身僵硬。 虽然隔了浩淼烟波、数里之地,本不该看得清那柄剑上的剑名,可是他心里却骤然涌上了再明确不过的两个字。 “应悔”。 应悔剑出世,那些腥风血雨还会远吗? …… 夜色漆黑,今晚无月无星。 各家仙门子弟都已经陆续上岸,各自围坐在熟悉的圈子里,生火进食,默默无声。 没有人说话,好像所有人的眼神都有点躲闪。 元清杭往嘴里扔了一颗补充体力的灵丹,狐疑地望着不远处的苍穹派众人。 宁夺的背影端坐如松,仿佛对身边的异样视而不见,可是元清杭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边的师兄弟们,一个个都似乎心神不定。 他观察了一会儿,一无所获,抬首看到常媛儿和两个灵武堂的女修坐在一边,忙起身过去。 “常姑娘此番有收获吗?” 常媛儿摇摇头,圆圆的酒窝懊恼地现出来:“我的修为太低,在水下没行进多久,就浑身僵冷,只好上来了。” 元清杭笑道:“常姑娘的软鞭可否拿出来一观?” 常媛儿不明所以,手腕一抖,束腰的软鞭赫然飞出:“怎么?” 元清杭白玉扇一抖,银索飞出,软鞭和银索拉成一条直线,微微颤动,绞在一处。 软鞭色作漆黑,他的银索银光闪闪,一刚一柔对比鲜明,不仅煞是好看,更有点温柔缱绻的味道,顿时将不少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元清杭虽然背对着苍穹派,可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有道目光刺在背上,说不清是冷还是热。 常媛儿体会着对面传来的某种意念,眼睛蓦然瞪大了。 片刻后,软鞭猛然一抖,灵蛇一般激飞上了半空。 在空中傲娇地盘旋了几圈,才又笔直地一头扎下,落在常媛儿手中,软软垂了下来。 “裁春”两个字闪了闪,印在在常媛儿的软鞭柄上。 常媛儿又惊又喜:“黎大哥!这是……” “它喜欢你。”元清杭笑嘻嘻收了银索,“恭喜常姑娘啦。” 常媛儿心里不安,低声道:“可这也太贵重了……” 元清杭笑道:“海螺珠同样贵重,常姑娘不也是慷慨解囊。” 旁边围观的众人看到这情形,都是又羡又妒,不少女修更是心里都暗暗想:“这位常姑娘若不是海青门的掌门爱女,又貌美可爱,又怎会有人将到手的兵魂拱手相让?” 元清杭重新坐下,心神不定地往边上看了看。 宁夺的背影笔直,火光冷焰中,清晰映出他侧脸冷峻,长睫低垂。 元清杭低声问身边的李济:“苍穹派的人怎么了?” 别人得遇机缘,无论是得到自动认主的木嘉荣,还是强行收服兵魂的宇文离,都得到一片由衷的羡慕,可是宁夺回来后,就连上前奉承的人都罕有几个。 就算苍穹派的弟子们,也都一个个神情古怪。 李济似乎比他更震惊:“你……你不知道‘应悔’的来历?” 元清杭一愣:“什么?我不知道啊!” 他这尴尬的身份,穿越过来,非但没有什么金手指,就连一些基本设定都不知道,还不如一个本地土著呢! 他仅仅知道宁夺最终持有的是一把名叫“应悔”的名剑,可是还真不知道它的来历,瞧这些人避而不谈的模样,还真是诡异。 他试探道:“是什么邪物不成?” 不应该啊。止杀湖里,名门仙器满地,又怎么容得下什么不好的东西? 常媛儿悄悄道:“不是邪物,胜似邪物。” 元清杭眨眨眼:“远古的东西?” 常媛儿脸上有丝犹豫:“哪里算是远古,这兵魂的主人……也就死了十几年而已。” 元清杭盯着她,心里忽然某种不好的预感跳了出来。 才十几年?! 边上,李济压低了声音:“应悔剑的主人,就是名声狼藉、被逐出苍穹派的那位。” 望着元清杭震惊无比的脸色,他叹了口气:“对,这剑的主人,就是宁晚枫。” 元清杭身子一动,就想站起来,却又硬生生顿住。 怎么回事!应悔剑,是宁晚枫生前用的剑? 宁夺这是得到了他亲叔叔的剑意传承? 李济依旧在唠叨:“说起来,他也是苍穹派的小师叔。啧啧,只是这就尴尬了。” 元清杭忍不住问:“尴尬在哪里?长辈对晚辈嘉许认可,授以剑意传承,不算美谈吗?” 灵武门的一位弟子凑过来:“黎小仙君,话不是这么说……” 元清杭瞪着他:“不这么说,怎么说?” 那人缩了缩脖子:“宁晚枫生前虽然惊才绝艳,可是后来堕入魔道,剑意也一定被污染侵袭。得到这种兵魂认可,岂不是说,宁夺仙君心性也……” “你放屁!”他们背后忽然冒出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大家吓了一跳,慌忙回头,正见商朗手里抱着一堆柴火,站在他们身后,横眉竖目。 他平素性格爽朗阳光,从来不摆大门派世家子弟的架子,一直人缘极好,可此刻却罕见地情绪激烈:“长辈留下的剑意,遇到同门后辈倍感亲切,所以才欣然认主,有什么稀奇?” 李济慌忙跳起来,冲着说话的小师弟踢了一脚:“浑说什么?宁晚枫为人虽然不堪,可修为和战力可都是强悍无匹。他的剑意能认可宁小仙君,自然是因为惺惺相惜……” 话一出口,觉得还是不对,赶紧又讪讪赔笑:“不不,也不是惺惺相惜,是认可了宁小仙君的修为。” 商朗脸色更加难看,英俊眉目中全是阴霾,瞪了他们一眼,大步而去。 奔到苍穹派那边,他凶巴巴把柴火抛到地上,闷头生火。 宁夺坐在一边,看了他一眼,低头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商朗脸色涨红,愤愤地扭头看了元清杭这边一眼。 元清杭怔怔望着宁夺的侧影,心中纷乱。 想了想,他问:“宁晚枫既然转投魔宗、心性卑劣,他的剑魂又为何会出现在止杀湖?” 篝火边的人都是一愣。 李济挠了挠头:“方才剑意出水的方向,在止杀湖最西边。你看,说明它也被排斥嘛。” 元清杭直觉地只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无从反驳,半晌想起一事,又问:“应悔这个名字,是何时取的?” 修士所用兵刃,一开始都是死物,这个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给它赐名。 只有和手中兵器长期并肩作战后,才能用鲜血和战意滋养出灵性。至于想要凝结出魂魄,更是起码要达到金丹中后期以后。 但无论如何,兵魂的名字或者是契合主人的心意,或者是符合主人的性情,绝没有毫无意义的名字。 那么这“应悔”二字,到底事出何因? 李济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肯定地道:“宁晚枫的剑有名字,是在他入魔之后。” 有人小声嘀咕:“可见尚有点羞耻之心。这名字,不就是后悔自己一步错、步步错,以至于再难回头,后悔莫及么?” 元清杭淡淡瞥了说话的人一眼:“宁晚枫前辈一生如此波涛汹涌、大起大落,想必后悔的事多得很。倒也未必是因为这么浅显的理由。” “啊……身为仙门修士,最终身败名裂、身死道消,这还不是最该后悔的事?” 元清杭凝望着远处墨黑一片、杀意依旧逼人的止杀湖,半晌摇了摇头。 “人生在世,名声和生死固然都极重要,可有时候,在一些人的心里,或许会有一些事远远重于它们。” 李济茫然道:“那还有什么?” 元清杭笑了笑:“谁知道呢。道义和诺言,友情和爱意,哪一个不是重于泰山?” 夜色黑沉,他一身黑衣上银色素纹隐约流动,俊美眉目因为这淡淡一笑,灿然如同暗夜盛开的白昙:“伤害了那些更重要的东西,才会真正悔恨吧。” …… 湖边寒意刺骨,白天下水已经耗尽了绝大多数人的精力,所有的帐篷早早搭好,严丝合缝地密闭起来。 厉轻鸿不在,元清杭独自一个人占着一个帐篷,正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耳边传来“扑扑”几声,有人轻轻叩打着帐篷的兽骨架。 “出来赏月吗?”外面的人声音清冷。 元清杭一跃而起。 他掀起门帘,半弯着腰,望了望远古大阵外漆黑的天空:“宁仙君,你会夜观天象,预测待会儿会出月亮么?” 宁夺目光平静,有微弱的光亮在眸中闪动:“并不能。” 元清杭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拉进了帐篷:“来来,这儿促膝长谈吧。别出去吹风了,我冷得很。” 宁夺端端正正坐在他对面,从腕上褪下那个光华闪动的手镯:“多谢,还你。” 元清杭接过来,重新戴回自己手腕,两个一样一样的镯子机关合拢,又合成一个。 “多亏了这件异宝,戴在手上时没觉得多么火力充沛,可是下到阴气浓厚处,它却极有作用。”宁夺郑重道。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9节 元清杭笑道:“毕竟是我亲舅舅送的出生礼,想必有点不凡之处。” 宁夺凝视着他腕上镯子,忽然道:“我们俩出生只相差几个月,然后一人得了一只。” 元清杭一怔。 宁夺说得没头没脑,可是他却第一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猛然一跳。 “你是说,这东西原本就没有分开过。”他喃喃道,“会不会是你叔叔来投奔魔宗时,献给了我舅舅?” 宁夺沉默半晌:“不对。” “为何不对?你叔叔来投奔魔宗,总得有个投名状或者见面礼。” 宁夺缓缓摇头:“我私下打听过具体时间。我叔叔背叛师门、投奔魔宗是在你出生后。若是你刚出生便得到了这个,那便不会是他送的。” 元清杭眉头禁皱,忽然脱口而出:“那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 “假如他们认识在这以前呢?”元清杭眼睛闪闪发亮,仿佛在迷雾里看到了什么方向,“会不会他们相识送礼在先,后来你叔叔走投无路,才去找了旧友,岂不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宁夺赫然抬头,目光奇异:“你是说,我叔叔早就和你们魔宗私下勾结?” 元清杭瞪着他,脸色一沉:“什么叫勾结?怎么,结识我舅舅很见不得人么?” 宁夺紧紧闭上了嘴巴。 元清杭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阵莫名恼火,咬牙站起身:“宁仙君,你自己现在正和魔宗少主深夜相见呢,这又算不算暗通款曲、不清不楚?” 宁夺垂下头,不知为什么,俊美脸上有丝古怪的微红之色:“没有暗中……深夜或者白天,并不曾避过人。” 元清杭恼怒道:“总之你就是觉得你叔叔冰清玉洁,被我舅舅这个大魔头玷污了德行!” 第44章 血誓 宁夺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幽深眸光中,似乎有暗流轻转。 “我没有那个意思,你该知道的。”他轻声道。 “我只知道你和我势不两立,我还知道你师父想把我大卸八块,你也迟早有一天会捅我一个窟窿呢!”元清杭不假思索地冷笑。 话一出口,他猛地怔住了。 宁夺凝视着他,缓缓道:“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说?” 元清杭心里颓然,低声道:“……一个仙宗,一个魔道,将来大打出手,不是很正常?” 想了想,他又恹恹道:“真打起来,我大概打不过你。你这应悔剑这么拉风,捅我个窟窿又有什么稀奇?” 宁夺低头看着腰边的应悔剑,忽然一把拔出。 小小的帐篷里,灿然光华流泻一地,这么近距离地跳跃闪动,令得元清杭眼前一花,像是茫茫雪地里短暂的雪盲。 下一刻,他的手腕已经被宁夺抓住,应悔剑的剑柄递过来,横在了元清杭的面前。 宁夺的手掌不算火热,却也不像他的人那样冰凉。 他修长手指如同铁箍,抓住元清杭的食指,在剑刃上轻轻一抹,几滴血珠落在了上面。 紧接着,他自己同样划破手指,洒落几滴,盖在元清杭的血滴上,手指轻画,一个殷红的血符将两人的血混在一处,渗入剑刃。 剑身一阵轻颤,一股奇异的感应从剑身传到剑柄,再传入了元清杭的心底。 元清杭如遭雷击,半晌不能稍动。 “以血为誓,画符作盟。从今以后,它认得你,无法主动伤你分毫了。”宁夺低头凝视着宝剑上幽幽光华,一字字道。 元清杭呆呆看着他,心中一阵轻颤。 手下的剑柄中,浩大的剑意通过这奇妙的连接传来,坚韧又温和,悲怆却坦然。 细细体会着这道剑意,元清杭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这道剑魂的主人死前经历过什么,他在并肩战斗的宝剑中留下的最后一丝情绪,都和羞惭无关。 “应悔”之名,起于宁晚枫入魔后。 可此刻的元清杭却有种奇异的笃定,他的悔恨,一定与入魔无关。 …… 两日后,所有的仙门弟子都一起动身,开始奔赴断魂崖。 断魂崖在整个万刃冢的最西边,紧挨着出阵的阵眼所在。 已经获得兵魂的人,要抓紧时间赶往出阵点,再晚就可能赶不上;一无所获的,更想最后试试在断魂崖有没有机会。 虽说断魂崖里多是魔修生前的兵魂,可也不乏有仙门修士在这里寻找到自己的机缘。 “哎你们知道吗?一百多年前,听说有位医修的仙君,就在断魂崖收服了一道魔修剑魂呢。” 行进的队伍中,有人闲着无聊,开始和身边的人聊天。 “知道知道,不过我怎么听说,不是收服,是两厢情愿?” “对对,说是那剑魂明明充满戾气,狂躁无比,可是不知怎么,一遇到那名医修,就变得平和乖巧。”一名医修小弟子兴奋地道,“这才奇妙呢。” “传言那柄魔剑陪了他一生,最后那名医修不幸惨死,那柄剑也自爆成碎片,剑魂也跟着彻底陨落了。” 众人都是一阵唏嘘,有人小声道:“这说明啊,魔修中也有性情中人,遇到脾气相投的仙门中人,甚至身后都能一见如故呢。” “嘘……可别乱说。”他身边的同门赶紧使了个眼色,“这话也就这里能说,出了大阵,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有人嘟囔着:“是啊,上次仙魔大战才过去不到二十年,各门中死在那次大战中的长辈不计其数,听到你这这么说,不得打断你的腿。” 先前说话的人一缩脖子,也知道这话孟浪,赶紧闭上了嘴。 有人悄悄瞥了一眼后面。 苍穹派众人一直沉默前行,队伍中,宁夺面色平静,手中长剑剑柄上,“应悔”二字隐约光华流转。 另一边,神农谷的队伍中,木嘉荣手握“骊珠”剑,眉宇间添了一丝喜悦和傲然。 这次几位出名的世家弟子全都有所斩获,无论是宇文离,还是澹台兄妹,又或者是苍穹派的宁夺和商朗,全都寻到了神兵兵魂,融入原先的兵器后,战力全都提高了恐怖的一大截。 幸亏,他也没落下。 他瞥了一眼远处的元清杭,心里有点异样。 “说起来,黎公子反倒一无所获吧?”他小声问身边的商朗。 商朗想了想:“黎青小兄弟的确没寻到趁手的兵魂,不过他师弟呢,可说不好。” 木嘉荣面色一滞:“怎么?” “他跟着凌霄殿的人提前去了断魂崖,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已经寻到机缘了。”商朗没心没肺地道,“你没听说吗,以前就有个善良的医修得到了一柄魔宗修士的剑魂,反而成就了一段佳话。” 木嘉荣咬着一口雪白细牙,冷冷道:“你又怎么知道那名医修善良?没准他就是装的,表面悬壶济世,背地里杀人如麻,所以才互相脾气相投呗。” 商朗愕然看着他,忍不住犹豫道:“嘉荣……他不是那样的人,你不喜欢他就罢了,可是也不用这样揣想。” 木嘉荣涨红了脸:“我说那名传说中的医修呢,你干什么往别人身上掰扯!” 商朗摇摇头:“你就是一直在怀疑他。” 木嘉荣想着厉轻鸿那晚在山洞里宛如毒蛇般的表情,脱口而出:“我才没有冤枉他,我又没有什么非恨他不可的理由!” 商朗忍耐道:“他也就只比你大两岁而已。没有爹,他娘对他又非打即骂,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木嘉荣气急:“可怜就可以随便杀人吗?你真是莫名其妙!” 商朗有点无奈:“嘉荣……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木嘉荣又羞又惊,怒道:“你这是说我心胸狭隘,专门针对他?” 商朗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你既然受尽宠爱、顺风顺水的,就别和这种可怜人计较了吧。” 木嘉荣呼吸急促,狠狠地瞪了他半天:“知道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无理取闹、恃宠生骄的小孩子!” 商朗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拍他肩膀:“哎哎?我可没这个意思。嘉荣你明明聪明又善良嘛!” 木嘉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忽然伸手推开他,大步冲到了队伍前面。 商朗身后,有人轻笑了一声。 一扭头,正见元清杭笑嘻嘻站在他身后:“商公子,我们家鸿弟呢,性情略微古怪。” 商朗呆了呆:“什么意思?” 元清杭道:“总之他自己是觉得自己可怜的。可若是不相干的人当面说他可怜,他大概又觉得很不高兴。” 商朗恍然大悟:“明白明白,当面说怜悯的话,难免伤人自尊。” 元清杭一点手中白玉扇柄:“只是他若是不高兴的话,只怕会叫别人比他更可怜些。” 商朗瞪着他,忽然道:“我觉得你对他有偏见。你们整个师门是不是都对他挺不好的?” 元清杭目瞪口呆,看着他,半晌郑重点头:“是啊是啊,你是电,你是光,你就是他唯一的神话。在遇见你之前,他整个就活在黑暗的古塔里,就差你这位勇者骑着巨龙去拯救呢。” 这位少侠是长在温室里,活在无菌环境里吗? 换了宇文离的话,早就冷眼旁观,充满警惕了,偏偏这个可爱的榆木脑袋,还对厉轻鸿一片赤诚、半点不疑。 商朗狐疑地看着他:“你们住的地方有古塔?什么骑着巨龙?龙和毕方一样,都是上古神物,早就没在人间出现过了。” 元清杭面无表情看着他:“我瞧你像是那种能找到西方神龙的修士。” 商朗英挺的眉头皱起来,大声道:“总之若是被我看到有人欺负他,我可不会坐视不理。” 元清杭看着他,啼笑皆非地摇摇头。 随手摸出一张空白符纸,他伸手一点,将符纸硬化成了一张卡片,指点朱砂,笔走龙蛇,在上面写了硕大的两个字,龙飞凤舞,意气张扬。 “好人”。 旁边好几个苍穹派的弟子好奇地伸头过来:“黎小仙君,这是什么东西?” 元清杭将符卡郑重地塞到商朗手里:“这叫好人卡,送你。” 商朗立刻忘了不快,有点儿忸怩起来:“哦哦,这有什么讲究,遇到邪祟可以防身吗?” 旁边的小师弟宁小周抢道:“我猜是代表黎小仙君认可大师兄你豪爽仗义,特意送你这好人符,能温养经脉什么的?”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0节 元清杭捧腹大笑:“这符卡呢,在我家乡很是盛行。发谁一张,便是说这人纯良老实,但不堪大用,也无益处。” 商朗又气又笑,劈手将符卡扔了回去:“谁要这鬼东西。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原来绕着弯骂我呢!” 四周一片哄笑,围绕在苍穹派门中的少许阴霾不经意间散去,和天边露出的阳光一样,从乌云里露出了热意。 那符卡打着旋,正要落在地上,忽然从旁边飘来一缕淡淡剑气,收控自如,将黄色符卡挑上半空。 一只修长优美的手伸出来,从剑尖取下那符卡,拈在指尖。 元清杭歪着头,看向身边的人:“哎呀,被你刺烂啦。” 他神情狡黠,眉目灵动,发间金环映着周身淡淡阳光,仿佛在发着光。 宁夺淡淡扫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了目光:“哦。” 剑光轻动,瞬间在空中划出无数道横竖剑痕,将那好人卡划成了无数雪片,洋洋洒洒落在地上。 元清杭佯装震惊:“宁仙君你疯啦!应悔剑何等威风惊人,第一次在你手中出剑,你竟拿它划纸片玩儿?” 宁夺面上一片冷淡:“消遣别人很好玩吗?” “呀,宁仙君可真是护着师兄啊。” 宁夺也不反驳,平静地和他并肩而行。半晌低声道:“不要随便送别人东西。” 元清杭诧异地看着他,忽然笑吟吟凑近他耳边:“不送别人,那送你一张好不好?” 宁夺目视前方:“不要。” 元清杭叹了口气:“真不要?” 宁夺目光微瞥,往地上扫了一眼:“不堪大用的好人卡?” 元清杭玩心大起,哈哈笑道:“那必须不能。” 他手指一捻,又一张淡黄符纸亮在指缝间。 几笔下去,他将卡片正面朝下,四处张望:“咦,那我要送给谁呢……” 后面,宁小周鬼鬼祟祟伸过头来,伸手想去抓:“我要我要,不如……” 话音未落,宁夺已经转过头来,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这一眼平和又浅淡,可不知为什么,宁小周头皮就是一麻。 他讪讪缩回爪子:“师兄,您请。” 宁夺长臂轻伸,快速将那张符卡抓了过去。 低头一看,就是一怔。 朱砂写就的符卡上,两个大字灼灼闪光,逼得人无法直视。 “男主”。 …… 万刃冢的正西方,是一片绝壁深谷,深谷尽头,也是出阵的阵眼所在。 从止杀湖跋涉而至,大约需要两天,路途同样艰苦,途中甚至还会经过一处小型火山。 火山口不算活跃,可也不时有红色的熔浆射向天空,再落入一条暗色长河,缓缓向着远方流淌。 众人按照地图,及时避开了那处火山,可就算是遥遥路过,依旧可以感觉到肌肤火烫,热意烤得快要整个人快要融化。 好不容易远离了那座活火山口,几个来自苦寒之地的仙门弟子个个咋舌不已:“以前听说这世上有赤火流焰之地,我们只是不信,没想到竟真的有这种异相。” “这也太可怕了!就算是金丹圆满境的大能,怕是也无法抵御这种天地之威吧?” 一个持重些的弟子道:“那肯定不行。在这万刃冢布下大阵的那位,起码是化神境界的远古大能,所以才能控制住这种内有异相的山川之境。” 元清杭留意听着他们的闲聊,忍不住问:“据说以前天地灵气充沛时,金丹多如狗,元婴遍地走?” 宇文离行在不远处,微微咳嗽一声:“多如狗什么的……也就夸张了些。” 元清杭好奇道:“都说现在元婴都成了稀罕境界了。那么这些年,到底有没有人能突破到元婴境?” 四周忽然有点安静,不少人悄悄瞧了苍穹派这边一眼。 元清杭奇怪地看看大家,终于,商朗低声道:“二十年前,有两个人曾有希望窥探元婴境……都出在我们苍穹派。” 元清杭吃了一惊:“什么?” 宇文离看了看闷闷的商朗,道:“他们的太上掌门商渊老前辈,也是商公子的亲爷爷,原本已在金丹圆满境踯躅多年,按说有望成为数百年来突破第一人。” 他叹息道:“只可惜,在二十年前那场仙魔血战里,商老前辈消耗太大,虽然力斩了元佐意那个魔头,自己也境界大跌,突破无望了。” 元清杭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是他斩杀的么?不是很多人一起围殴?” 苍穹派的一个小弟子不高兴地瞪着他:“什么叫围殴!这么凶残邪恶的魔头,当然要合力诛杀,讲什么单打独斗?” 元清杭笑眯眯看着他:“小兄弟你真是义正辞严、深明大义。” 宇文离微微眯起凤目,细细看了元清杭一眼,才又道:“剩下的一个人呢,就比较特殊了。” 元清杭道:“哦?那又是谁?” 宇文离道:“宁晚枫。” 元清杭手里正捏着一枚灵丹往嘴里扔,听到这个名字,差点没一口噎住:“他……他境界有这么高,直逼他师父?” 行进的队伍刚刚还有人嬉笑聊天,此刻却安静得有点诡异,就连宇文离也忽然闭上了嘴巴。 宁夺一直沉默地走在他身边,此刻终于淡淡道:“他原本就已经到了金丹的圆满境,后来又修炼了破金诀。” 破金诀三个字一出,他们四周都冷了几分,像是有种邪恶的魔力,叫人不由自主悚然,却又向往激动。 元清杭脑海浮起姬半夏很早以前说过的话,终于如同醍醐灌顶。 他喃喃道:“金丹被毁,不破不立。一旦修炼破金诀成功,往往能在原先的境界上再上一层,那也就是……” 宁夺淡淡道:“魔婴境。” 元清杭心里一颤。 修炼魔宗心法,同样能凝出和金丹类似的魔丹。魔丹境大成后,就是和元婴境同阶的魔婴境。 魔宗修炼另辟蹊径,无需占用天地灵气,可是这世上哪有简单又没有坏处的捷径? 修炼魔宗心法容易导致境界不稳,越往上修炼,每一步都凶险万分,这也是最大的隐患之一! 第45章 崖底 他忽然想到一事:“那元佐意当时是什么境界?” 宇文离道:“那魔头的确是惊世奇才,一路奇峰突进,不到三十岁,便修炼到魔丹的最高圆满境。” 元清杭轻声道:“那就是和商老前辈不分伯仲。” 宇文离似乎有点犹豫:“魔丹最高境,怕是比金丹最高境还要凶残几分。” 元清杭略略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明白了。难怪众仙门要围殴……哦,不对,是围剿。” 魔宗心法本就暴烈邪气偏多,战斗力自然比平正中和的仙门更强,商渊那老头打不过他这个舅舅,那也只有找仙门世家一起联手。 啧啧,怎么越来越觉得舅舅这个大魔头牛气烘烘。 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那宁晚枫到底有没有修到魔婴境?若是真成功了,岂不是数百年来此境界第一人?” 宇文离面色奇异,不知道是惋惜,还是憎恨:“修炼破金诀,只有两个结果。不成的,爆体而亡、魂飞魄散。成的呢,那就是成了。” 他缓缓道:“既然宁晚枫没有死,那按说就一定成功了。” 元清杭紧皱眉头:“那他岂不是遇神杀神、遇佛弑佛,就连元佐意和商前辈也不是他对手?” 宇文离道:“据那场仙魔大战的亲历者说,他似乎刚修炼成功,境界尚不稳定,就碰上了仙门联手围剿魔宗,所以在那一战里,直接就行为癫狂、走火入魔了。” 元清杭“啊”了一声,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十年前他被宁程掳走的那一晚。 灯光如豆的客栈大堂里,那个丑陋的刀疤脸修士摸着手里的短刀,幽幽的语声仿佛就在耳边。 ——“若不是宁晚枫仙长一剑西来,拼死拦下,我们好几个人的命早就没啦……哼,但凡你们远远看过他一眼,就知道世上没有比他更温润如玉、风姿俊雅的人了。” 这样一个风采翩然、神志清明,能叫敌人都为之折服的人,又哪里像是行为癫狂的样子? 他们身后,有个年轻弟子低声道:“说起来,我都觉得他有点可怜了。你们说,这个人是运气好呢,还是不好?” 她身边的同门犹豫道:“怎么说?” “原本是民间的穷苦孩子,忽然被商掌门慧眼挑中,亲自养育教导,这该算是好运气了。再加上天资惊人,年纪轻轻就达到了金丹圆满境,谁不羡慕赞美?” 另一个人摇摇头:“可他心生歹意,想要残害同门上位,结果却被揭穿了,这又是运气超级不好吧。” “但他被毁去金丹、逐出师门,又被魔宗宗主救了,甚至修炼成了破金诀,你们瞧,这岂不是又算否极泰来?” “唉……可最后又偏偏遇上仙门联手攻打魔宗,还是死于非命,好像又是运气坏到了极点。” 忽然,一直沉默的商朗扭过头,怒道:“我瞧你们脑子都是被食髓兽吃了,这和运气有什么关系?明明一切都是他自己作死,害了师门亲友不说,还和魔宗妖人沆瀣一气,又有什么可怜?” 几个别家的仙门弟子赶紧都闭上了嘴,心里暗暗懊悔:“糟糕,怎么忘了商公子的父亲就是被那宁晚枫害了,至今双腿残废,还瘫痪不起呢。” 元清杭悄悄看了宁夺一眼。 果然,宁夺神情虽然平静,可是仔细看去,他原本莹白如玉的脸色,却透出了一丝苍白。 一群年轻人再也不敢讨论这事,一路上,再没人嬉笑打闹,默默再行了半天,终于,断魂崖赫然在望。 浩渺云海遥遥飘荡在远处,群山中,一处陡峭断崖如同刀削斧砍,赫然在目。 走到崖边,这里已经聚集了一些先行到达的别家弟子,最醒目的就是凌霄殿的数位弟子。 元清杭四下扫视了一眼,却没有看到厉轻鸿。 正在纳闷,凌霄殿的几个人看到大部队过来,互相看了看,神色都有点难看。 宇文离过去,和他们几个人打了个招呼:“陈兄不在吗?下崖去寻找机缘了?” 为首的一个人脸色发白,低声道:“我们两天前到达此处,大师兄和我们一起下去的。下面实在太过凶险,我们很快就上来了,可只有大师兄至今杳无音讯。” 围上来的众人都是一惊,宇文离皱眉:“最后和他见面的是谁?有什么异常没有?” 一个弟子红着眼眶:“下面瘴气萦绕,我本来和大师兄走在一起的,过了一阵,我扛不住,问师兄要不要上去休息一下,可是……”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1节 “可是怎样?” “那时候,我们忽然同时感受到一股邪佞的兵魂之气,我稍稍用神识接触一下,就浑身发冷。”那弟子声音哽咽,“可是大师兄却说,无论如何想去试一试。” 商朗在边上,愕然道:“然后就再也没上来?” “是……至今音讯全无。” 众人默然,后来的人往崖边站了站,伸头向下一看,无不一个冷战,一阵头晕目眩。 深不见底的山崖下,黑色浓雾和白色积云层层叠叠,混在一处,显出一种诡异又邪气的奇异瑰丽。 只是望着这茫茫不见底色的山崖,就能感到下面的阴寒之气,怕是更甚于止杀湖! 元清杭神色凝重,看了看凌霄殿的几个人:“不好意思,请问诸位一下,我师弟是和你们一起来的,有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一位凌霄殿的弟子道:“令师弟也是一来就下去探寻了,不过中途上来过一次。” 有人跟着接话:“对的,他空手上来的,休息补充了体力,又下去了,然后便也没上来,想必还在下面。” 元清杭微微松了口气。 这下面的黑色魔气明显带着毒瘴,这恰好是厉轻鸿的强项,别人陷入这些毒雾后,需要靠事先准备的解毒药来撑着,厉轻鸿的话,不说别的,身上可最不缺这些。 既然中途回来过,想必是知道好歹,力所不能及的,也没有强求。 他站在崖边,凝目往那云雾翻滚的崖底看了看。 旁边不少人也都和他一样站在了崖边,看着下面,一边跃跃欲试,一边又暗暗发怵。 在止杀湖一无所获的是绝大多数,几乎人人都想着再来这里碰碰运气,可是真到了这里,才发现这断魂崖的凶险,却远超想象。 止杀湖下面虽然也是阴气逼人,可这断魂崖下的兵魂却大多来自魔修的兵器,除了阴寒之外,还带着浓重如墨的魔气,对于仙门中人来说,更是天然敌对。 元清杭修炼的,也同样是正宗的仙门秘法,和这些仙宗弟子的感受并无不同,仅仅在这崖边一站,就已经感觉到了比止杀湖更浓的杀机和恶意。 不远处,澹台超犹豫了一会儿,走了过来,将手中一枚丹药递到了元清杭手中,面色不太自然:“黎公子,这下面凶险,若是不嫌弃,带上这个,有备无患也是好的。” 澹台芸面色微带诧异,看了哥哥一眼。 她比谁都更了解澹台超的脾气,自从术宗大比被这陌生少年压了一头后,她哥哥便始终愤懑不服,今天却怎么愿意主动示好? 元清杭看了看那丹药,一怔:“啊,不用了吧。这丹药可是弥足珍贵。” 就算真不缺好药,可是一眼看过去,也能认出来这枚蜡丸壳子上的印记。 百草堂三年才出一批的“百销丹”,每一批只有区区八颗,能解百毒,无病服用也能延年益寿,看样子是澹台家特意备下的。 澹台超坚持道:“我在止杀湖已有所得,已不用再下断魂崖。这药本是为了断魂崖准备的,现在也是无用。” 元清杭微笑着看着他,终于将丹药接了过来:“多谢澹台公子,那就却之不恭了。” 这人强调自己在止杀湖得到了机缘,显然不愿意叫人知道元清杭出手相助,这东西可以算谢礼,也可以算做封口费。 若是坚持不收,只怕澹台超反倒担心怀疑。 果然,他一接下丹药,澹台超神色明显一松,向元清杭拱了拱手,转身去了。 不远处的一棵斜松下,宇文离半依着半枯树干,目光闪烁,看了澹台超一眼。 再转眼看向元清杭时,他微微一笑:“黎小公子真是人缘好。” 元清杭也笑眯眯道:“好说好说。宇文公子也一样长袖善舞,花见花开。” 两个人正在打着机锋,宁夺不知何时,已经静静站在了元清杭身边。 他淡淡看了宇文离一眼,又低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悬崖边。 忽然间,他身侧的剑鞘里,剑意无端涌动,激荡不休。 他稍稍用力,按捺下剑刃颤动,对元清杭道:“我陪你下去。” 元清杭瞥了一眼他的应悔剑,目光凝重:“不用。” 宁夺手中这柄应悔剑,刚刚靠近崖边,不知为何,就开始有所反应。 是因为下面全是魔修生前的兵魂,它感受到了同类气息? 还是因为这剑前半生斩杀过无数邪魔外道,感到了下面群魔乱舞,反而激起了战意? 宁夺嘴唇轻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元清杭赶紧摇摇头截住:“下面肯定处处有毒瘴聚集,我一个人的话,带的丹药应该足够。你陪我,我还得照顾你。” 宁夺握住剑柄的手指一紧,俊脸绷得宛如冰封住了一般。 商朗在一边凑过头:“师弟,你被嫌弃了。” 宁夺:“……” 元清杭:“商公子,你等等,我再写一张‘八婆卡’给你!” …… 站在断魂崖边,对面是半掩在浓雾中的峭壁。 另一边,山崖远处,有巨大的水声传来。极目远眺,一道雪白瀑布悬挂在远处的山壁上,飞珠溅玉,轰隆隆不绝于耳。 从地图上看,瀑布边就是出阵的阵眼所在,现在时辰未到,只能看得见边有处暗洞,周围隐约有风云流动。 元清杭盯着那边,心里那种隐约的不安又浮了起来。 他定了定心神,手里细细银索飞出,顶端一个十字锚钩烁烁闪光。 那十字锚钩打着旋,飞向下方一处微凸的山石上,一声脆响,火光四溅,牢牢钉在了那里。仟仟尛哾 他回头冲着宁夺一笑:“我去去就来。” 下一刻,他纵身跳下,银索“噌”的一声,在空中绷得笔直,带着他向下急坠,衣袂飘飘,仿佛开出一朵黑色银素纹的昙花。 银索极长,等到他身形定在半空,已经下了数十米。 他目光巡睃,在脚下找了一块凸出的山石踩住,手腕一抖,将头顶上的十字锚钩收回,再向下方投去。 如此这样依法炮制,几个起落之间,他的身影已经迅速消失在下面的云雾里。 断魂崖上,不少人望着下面黑雾缭绕、不知深浅,都开始打退堂鼓。也有一些艺高人胆大的,做足了准备,开始小心翼翼向下攀爬。 ——历来进万刃冢,能够找到兵魂附上兵器的,不到两成。 而这两成中,绝大多数又都是在止杀湖底寻到的机缘,在魔修兵魂聚集的断魂崖下有所偶遇的,那更是少之又少。 只是既然有例外,那么总有人想要铤而走险试上一试。不一会儿,已经有数十位艺高人胆大的仙门弟子陆续下山,也消失在了黑色雾气里。 这一去,就是大半天过去。 终于,开始有人重新爬了上来,一个个都面如土色,身上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商朗伸手揪住一个刚上来的人:“喂喂,下面什么情形?” 那人忙不迭地盘腿坐下,不敢动用灵力,空脉运转了一个小周天的气息,这才“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了一口瘀血。 “下面毒气太凶残了。”他擦擦嘴角的血,“我下到十来丈深,就迎面遇上了一团暗红色瘴气,紧急闭气,还是吸了一点进去,立刻就头昏欲吐。我知道不好,赶紧一边服解毒药,一边上来了。” 他身后,另一个上来不久的弟子也同样苦笑:“我比你好点,没遇到瘴气,可是一脚踏空摔在一堆乱石丛里。” 他指了指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骨折了。” 苍穹派几个师弟们全都没下去,好奇地围在他俩身边,宁小周好奇地追问:“那看到兵魂了吗?多不多?和止杀湖底的仙家兵魂有啥不同?” 那两个人全都使劲摇头:“没看到。刚下去没多深,就冰寒刺骨,邪气逼人,比止杀湖底厉害多了!” 商朗正在啧啧感慨,眼角余光忽然就看到一道白色身影一晃。 他一扭头,大惊:“师弟你去哪里?” 宁夺已经站到了悬崖边,白色衣袍无风自动,剑鞘中隐隐的清啸声不时激荡而鸣。 他淡淡回头,俊美容颜上,眸光清透又冰冷:“我去去就来。” 不等商朗阻止反对,他手中应悔剑已然出鞘,身子宛如飞翔的野鹤,骤然向下坠去。 漫天璀璨华光闪动,剑身清啸转瞬变大,不知为何,似乎带着点隐隐的激动。 ……他身形灵动,足尖在崖壁上轻轻一踏,剑尖也同时点向面前的山壁,顿时也减缓了下坠之势。 石屑翻飞、泥土翻卷。下行之途漫长又危险,可他动作却始终精准,每下坠一次的距离也宛如丈量过一般,不差毫厘。 终于,大半个时辰后,眼前一暗,他的脚踩上了一大块平地。 靠近山壁的第一处崖底,已经到了。 宁夺缓缓立定,清冽目光扫向四周。 没有树木,没有地面植被,只有遍地暗青色苔藓,比一路上所见的那些更加颜色阴沉,生长稀疏。 身边的能见度极差,到处是成团的迷雾,有的色作浅灰,有的色作黑绿,有的却呈现出诡异的铁锈红。 有的定在原地不动,像是雨前那种沉重的铅云;有的却薄如轻纱,流动如傍晚天空中流云。 宁夺知道这些魔气大多带毒,掏出一枚清心解毒药先服了下去,才慢慢地绕开那一团团诡异的云雾,向山谷深处走去。 四周安静如坟墓,先前下来的人全都消失了踪迹,想必都向着深处进发,很快就彼此失散了。 他背负着应悔剑,又行走了一会儿,四周依旧景色不变,毒瘴缭绕,更是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就在这时,前面蓦然显出了一大丛嶙峋山石,高大险恶,中间带着不少孔洞。 他正想绕道而行,忽然,模糊的视野中,似乎有道黑色身影在山石孔洞深处一闪而过。 衣衫是黑色,轻薄飘动,带着隐隐的银色暗纹。 宁夺心里一震,猛然向那边转过头去。 山石层层叠叠,安静无声,无数孔洞像是大睁着的眼睛,静静对着他。 就在这瘆人的寂静里,宁夺的眸子,却忽然一缩! 一块山石的下面,正有细细的血流,顺着一个孔洞涓涓而出。 …… 宁夺脊背绷直,缓缓无声抽出应悔剑。 剑身刚一出鞘,就迫不及待一阵颤动,似乎就要啸叫出声,宁夺食指轻轻一按剑柄,那剑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心意,终于停下蜂鸣,归于沉寂。 他轻捷无声地靠近那丛怪石,此刻蒙在山石前的灰色浓雾正好散去,露出了侧边一条石缝。 侧身踏入,两边是怪石嶙峋,中间是一条天然石道,弯弯曲曲。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2节 沿着那条窄道往里,脚下碎石和泥土中,一条血线绵延不断,越来越浓稠。 就连空气里,也开始出现了清晰可闻的血腥之气。 一个转弯后,前面地上的血迹骤然变多,可是窄石道的尽头,竟然是条死路! 宁夺静静望着尽头那片山石、 寂静中,那下面不仅汪着一片血迹,更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簌簌”声。 像是什么在地上扭动,又像是有东西在被拖行。 第46章 毁尸 宁夺手下的剑,又在按捺不住地颤动。 他慢慢拔出剑,忽然整个人腾上半空,手中应悔剑散出万道光华,一剑既出,削平了面前的重重山峰! 碎石激飞,山崩地震。山石宛如被剥去了外衣的石笋,崩碎殆尽,露出了后面的一个人影。 黑衣银纹,窄袖紧腰,扭头愕然望来的那张脸秀美阴郁,眼神震惊而惊恐。 厉轻鸿。 …… 宁夺在漫天碎石中落下,站定。 他望向厉轻鸿脚下的那摊东西,忍住快要呕吐的欲望,盯着厉轻鸿脸上身上的点点血迹:“你在……干什么!?” 厉轻鸿的脚下,是一段辨认不出人形的残肢断臂,身体几乎全部已经消失,融化成了一滩血水。 而旁边,掉落着半截断剑,也被腐蚀得只剩剑柄,不成模样。 饶是只这么看了一眼,宁夺依旧能认得出,那柄剑的主人是谁。 凌霄殿那位同样名声鹊起、天分极高的剑宗大师兄,陈弃忧。 给他起这个名字的家人长辈,想必是希望他一生顺遂无忧,可现在的他显然死得极其悲惨,谈不上任何无痛无忧。 剩下的残肢依旧在以极快的速度消融着,快速化为黏稠的污血。 厉轻鸿低头看了那血污一眼,脸色惨白,似乎也有点不敢直视。 他眼神飘忽,好半晌,才终于定下心神,直直望着宁夺:“啊……你说什么?” 宁夺眼中神情,忽然怒极。 他的应悔剑向前一送,宛如闪电,已经架在了厉轻鸿颈上:“你对陈弃忧做了什么!为什么毁尸灭迹?” 厉轻鸿眸光漆黑,仿佛是两个不知深浅的黑洞。 他低头看看自己颈上雪亮逼人的剑,露出了一丝恍惚的微笑。 “应悔剑……宁仙君比以前更威风、更厉害啦。” 嘴里说着,他的手腕忽然急翻,一柄锃亮的短匕扣在掌心,锐芒一闪,竟然同样有种强大而诡异的光华! 那柄短匕挡住宁夺的剑刃,下一刻,应悔剑炙光骤涨,厉轻鸿的短匕也邪气大盛,两道光芒绞在一处,转瞬即分。 剑光激荡下,厉轻鸿随之急退,瞬间脱离了宁夺的压制。 他站在一丈之外,面色白得像纸,眼神却隐隐兴奋:“如今你再想杀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宁夺紧紧盯着他那把短匕,一片冷锐虹彩中,那匕首的柄上,两个小字若隐若现,字形跳脱妖异。 “屠灵”! 这么短短片刻时间,地上的断臂已经融化到了只剩手掌,宁夺快速望了一眼,手中剑转向那边,却窒了一窒。 是要残忍斩下剩余的断手,带回去给凌霄殿的人,还是…… 正在犹豫,远处的厉轻鸿却已猱身而上,屠灵匕首宛如毒蛇吐信,刺向宁夺:“宁仙君,你为什么总喜欢针对我?” 宁夺返手持剑格挡,“叮叮当当”一阵急响,两人已经交手数招,宁夺面色如冰,心中却暗暗吃惊。 厉轻鸿的这把匕首,上面明显新附了兵魂,在厉轻鸿手中跳脱恣意,不仅鬼气萦绕,而且杀意森森。 只是“屠灵”之名并不显赫,所见的兵器谱典籍中更无记载,却不知道是哪个厉害的魔修生前留下的邪物。 再几招过去,宁夺手中剑挽出一朵千层雪浪,在“屠灵”的片片妖光中,笔直刺入。 厉轻鸿大叫一声,“屠灵”发出一声尖而短的厉啸,手腕顿时鲜血长流。 下一刻,宁夺的剑再次压上他脖颈,语声冰冷:“跟我回去,见凌霄殿的人。” 厉轻鸿手上血滴不断流淌,可他忍着痛,却死死不肯松开匕首:“见凌霄殿的人做什么?把这一滩血水带给他们?” 地上的残尸,此刻已经彻底销毁,血水正慢慢渗入地下,在这陌生的异地上,正无声无息被湮灭一切痕迹。 宁夺定定看着那团血色,不忍地闭了闭眼睛:“化尸水,还是销骨丹?” 厉轻鸿眼珠一转:“我估计是市面上没有的东西。” “鲟鱼背上,木家那个人对你辱骂在先,扔掉商朗给你的烤肉在后。你要杀他,好歹事出有因。”宁夺一字字道,“可陈兄和你无冤无仇。他也有师门长辈,也有刚结的心爱道侣。” 厉轻鸿眼神讥讽:“宁仙君管得真多,连人家的私事也这么清楚。” 宁夺凝视着他:“他先遇到了邪门的兵魂,想要强行收服。苦战后,却遇到了你见之起意,对吗?” 厉轻鸿冷笑,充满怨恨:“你为什么不猜是我偶遇在先,他想要强取豪夺。又或者他这样的正人君子,根本压制不住兵魂邪气,被反噬了,我不过适逢其会?” 宁夺道:“于是你趁机杀了他?” 厉轻鸿“嗤”了一声:“宁仙君,你冤枉我害神农谷的那个蠢货不成,又想构陷我杀害凌霄殿的大弟子?” 他先前惨白的脸色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你一直想我死,可这样没证据的事,宁仙君也该斟酌一下再开口。” 宁夺点点头:“好。疑罪从无,我不定你的罪。” 厉轻鸿狐疑地看看他:“哦?” 宁夺肃然道:“我没亲眼见你行凶,可我会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如实告知被害者的家人和长辈。” “哦,那宁仙君可别忘了说,你路过时,只看见我在他尸体附近,乖乖站着呢。” 宁夺望着他:“放心。你现在就可以想想说辞,你为什么和陈兄的尸体待在一起,他的遗骸又为什么会自己变成血水。” 厉轻鸿脸色惊讶,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无辜:“说到底,这一切还不都是你一个人空口白牙?” 他把玩着手中匕首,又沉思道:“对了,凌霄殿和苍穹派素来不和,说不定宁仙君听了师门吩咐,捏造出惊悚之事,其实想挑唆凌霄殿和我们药宗的关系,也未可知。” 宁夺静静看着他。 “所以,我们不如打个商量……” “不用了。”宁夺手中长剑往下一按,逼着他向石丛外一步步退去,“任何话,我们到断魂崖上,去见凌霄殿的人再说。” 厉轻鸿跟着他往后退,脸色诚恳:“那可就麻烦了。” “你自然是麻烦的。” 厉轻鸿叹气:“是你麻烦呀,宁仙君。” “哦?” “你会说话,我也一样长着嘴。”厉轻鸿眼珠一转,“其实呢,我方才路过此处,忽然听见似乎有人在拼杀相斗。” 宁夺眼神冰冷:“接着说。”。 厉轻鸿道:“等到我抵达,就只看到了陈兄的尸体正在飞快烂去,我正在惊疑害怕,宁仙君就在一边忽然闪出,莫名其妙想要杀我——宁仙君,你瞧这样说,是不是同样有趣?” 宁夺丝毫不被激怒,只道:“你随便说,但看我们各执一词,别人信谁。” 厉轻鸿的脸色,终于有点变了:“宁仙君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不是很好?非要纠缠这事,你再一身高洁,被我攀咬不清又何必?” 宁夺淡淡道:“世间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上去一通胡说,凌霄殿的人一定要杀我出气。”厉轻鸿眼珠急转,又道,“但我们少主哥哥一向护着我,绝不会坐视不理,对不对?” 宁夺脚步微微一顿,冷冷道:“转过身往前走,不要停。” 厉轻鸿乖乖听话,出了石丛,向前走去:“到时候凌霄殿要杀我,少主哥哥要救我。宁仙君,你和清杭哥哥这么相知相惜、年少熟识,你到时候又要如何自处?” 宁夺沉默半晌:“再为难,该做的事也要做的。” 厉轻鸿叹了口气:“可出阵的阵眼即将开启,万一少主哥哥出点什么事,宁仙君岂不是要后悔莫及?” 听着身后宁夺没有了声音,他嘴角噙笑,语气更加诚恳:“不如出了万刃冢后,你再说出来,不是更稳妥一些?” 宁夺默默无声,两个人行了半天,终于来到了山崖边。 望着头顶高高的山崖,宁夺缓缓道:“好,我先暂缓出声。出去后,我再押你去凌霄殿。你若是想办法逃脱了,我自会追你到天涯海角,绝不姑息。” 厉轻鸿眼神闪烁,背对着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凶狠之意。 宁夺面无表情:“上去。” …… 山崖之上,商朗手中执剑,倏忽刺出几道剑招。 虽然不敢动用灵力,却依旧招式精妙,叫人目眩神迷。 旁边的师弟们个个叫好:“大师兄,你这剑的新名字好霸气。” 宁小周羡慕地凑过来:“不仅霸气,还刚直坦荡,正气凛然。以前的主人也是位赫赫有名的散修大能,必然是喜欢大师兄的心性,才愿意附魂。” 商朗潇洒地挽了个剑花,剑身立在眼前,抚着剑柄上的两个字“炽阳”:“嗯,我喜欢!” 他一眼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木嘉荣,兴冲冲跑过去:“嘉荣,你和你的新剑‘骊珠’磨合得怎么样啦?” 木嘉荣手腕轻翻,腰中软剑清华灿然,跃跃欲试地在空中一抖:“比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商朗笑嘻嘻道:“我不和你比。你嘛,应该去找常姑娘比试才对。” 常媛儿是个女修,又是医修,商朗这样一说,就好像在指着鼻子说木嘉荣只配和战力低下的女医修对阵,木嘉荣顿时大怒。 他手中软剑向前一送,带着隐隐劲风,径直刺向商朗前胸:“你瞧不起我?” 商朗不肯抽剑,手忙脚乱闪避:“哪有?我是说你和常姑娘一个软剑,一个藤鞭,对打起来才好看!” 木嘉荣咬着牙,手中软剑招式更快:“医修就无能些,对吧?”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3节 商朗被他逼得连连倒退,嘴里乱七八糟地叫:“喂喂,我可没这么说。可是我们剑宗的人和你们医修对剑,那可真的有点欺负人了不是?” 正在打闹,悬崖那边一阵喧哗。 木嘉荣眼望他身后,忽然一怔,手中的“骊珠”剑软软地垂了下来。 商朗一回头,连忙高兴地冲了过去:“二师弟,黎小兄弟,你们回来啦?” 厉轻鸿走在前面,身后,宁夺面无表情,淡淡扫了商朗一眼:“嗯。” 商朗探头往崖下看了看:“师弟你没找到黎青小兄弟吗?” 宁夺摇摇头:“没有。” 商朗“哦”了一声,忽然狐疑地看了看厉轻鸿:“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 厉轻鸿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泛着明显的红意,闻言向身后的宁夺幽怨地看了一眼,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商朗更是疑心,看向宁夺:“师弟?” 宁夺尚未回答,不远处的凌霄殿众人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弟子走上前来,拱拱手:“两位仙君,不知道你们在下面,可曾遇到我们大师兄?” “是啊,他下去后,便再无踪迹,我们都忧心得很。” 凌霄殿也是大门派,虽然下去之前陈弃忧也是带足了避瘴清毒的丹药,可是至今没有音讯,不由得叫同门们胡思乱想起来。 宁夺望着他们,眸光深暗,按在应悔剑上的手指指节隐隐泛发白。 厉轻鸿忽然叹了口气:“下面凶险处处,我一路行来,看到不少多年前的尸骨遗骸,大概都是下去寻找兵魂的修士。” 凌霄殿的人神色惶然,互相看了看,更加心急如焚。 木嘉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腮边几点猩红血迹,忽然道:“遇到多年前的尸骨遗骸,身上怎么会沾到新鲜血迹?” 厉轻鸿扫了他一眼,神色似乎有点腼腆和瑟缩,伸手亮出了自己的匕首:“我功力浅薄,和这恶灵兵魂激战许久,不小心陷入它的神识绞杀中,一度精神恍惚,伤了自己。” “屠灵”一出,妖气森森。 周围的人全都一声惊呼,不约而同向后退了几步。 一边的宇文离原本在和人说话,此刻却赫然抬头,紧紧盯住了厉轻鸿手中的匕首。 而他手中那柄刚刚附了无名剑魂的利剑,也忽然在剑鞘中轻颤起来,就像是遇到了厉害的敌手,颇有忌惮之意。 商朗身形极稳,丝毫没被这匕首的杀气逼退,愕然迎上几步,伸手握住了那柄“屠灵”! 他眼神凝重,紧紧按住匕首刃身,片刻之后,面色极为难看:“这兵魂邪气得很,长久使用,怕是会染上嗜杀习性,还是扔了好。” 厉轻鸿抬头望着他,神色惶急:“我费了千辛万苦,差点丢了性命,才收服了这兵魂。商公子,你修为高超、向来顺风顺水,可我、我……” 他声音嘶哑:“没有它的话,我受人欺辱、被人冤枉时,又该如何自保呢?” 商朗看着他凄然神色,不由得一呆,想了想,小心翼翼道:“不会的,以后有什么事,我保着你。你听我一句劝,把它丢了再说。” 厉轻鸿连连摇头,紧紧握着匕首,像是小孩子抓着什么最稀罕的宝物:“不不,没人能帮我的。商公子你帮得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 宁夺冷眼看着他可怜巴巴的表情,淡淡道:“是啊,自作孽不可活,任何人都帮不了的。” 商朗有点不满了,扭头瞪他:“师弟你干什么总是针对他?神农谷的木前辈都亲自验看了的,他体内可是金丹初成,和我们并无不同。” 宁夺不理他,转头对着厉轻鸿道:“从此刻起,你不要离开我视线之外。不然休怪应悔剑无情。”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悬崖边上,一个清亮声音微带诧异:“咦,他又做了什么?” 众人猛一扭头,只见一道银索正钉在崖边,一道身影顺着那银索疾飞而上,翩翩落下。 第47章 试探 此刻已是夕阳西下,远古大阵中,乌金光辉暗淡,在暗红的云霞中洒落山崖,映着他发间那束金环华光闪闪,更衬得少年如玉,俊朗灵动。 宁夺望着他,一直微蹙的眉头终于悄悄一松。 凝视着元清杭,他和声道:“一切可还顺利?” 元清杭收了银索,摇头走过来:“不顺。遇到了几个兵魂,试了一下,虽然能收服,但是都不太合心意,就都弃了。” 宁夺点点头:“不能心意相通,弃了便弃了。” 旁边各门派的弟子们都默默无语。 断魂崖下,皆是魔修生前兵魂。多年魔气滋养下,只怕个个凶悍邪气,寻常人想要收服一个,怕是要冒着神识受损、身死殒命的风险,就好像至今渺无音讯的陈弃忧,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一般人若是这样说,大家必然暗暗在心里骂一句吹牛,可是从他口里说出来,不知怎么,竟没一个人不信。 术宗大比也好,药宗大比也罢,两项无冕之王在身,无论他说什么,似乎都很难叫人生疑。 元清杭自己也觉得隐约遗憾,转头看向厉轻鸿,一眼瞧见他手中匕首,就是一怔。 再看看宁夺,他扬眉疑惑道:“你刚刚说……不准他离开你身边?” 宁夺轻声道:“是。有一件事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他不能走。” 元清杭心里一沉。 他快速扫了厉轻鸿一眼,用极轻的声音问宁夺:“晚上我去找你?” 宁夺沉默半晌,却摇了摇头:“不用了。等出去再说。” 只剩在万刃冢中的最后一晚,现在告诉他,只能叫他徒增烦恼,彻夜不眠而已。 一边,宇文离一直静静观察着众人,终于走上前,伸手拍了拍元清杭。 他微笑开口:“黎小仙君想必也累了。天色将晚,大家早点休息,明日好平安出阵。” …… 深夜时分。 元清杭悄然走出简易帐篷,向西方一块硕大的山石走去。 四周游弋着迷离的浓雾,到了夜间,魔气更是浓郁,翻卷着从崖底飘上来,吸进体内后,不由得叫人昏昏沉沉。 所有的人都服用了带来的清毒药物,这时候都在帐中安然入睡。 元清杭随手又往嘴里扔了颗药丸,“咯嘣咯嘣”嚼糖豆似的,走到山石后,探头看了看。 空无一人。 就在要转身之际,一股无声无息的杀意忽然逼近,抵住了他的腰眼。 元清杭脊梁骤然绷紧,体会着这股陌生的剑气,纹丝不动。 他身后的人同样很有耐心,也不现身,把兵刃往前递了一分,声音沙哑含糊,冷意森森:“敢单身赴约,魔宗少主果然胆识过人。” 自从元清杭在仙门露面,并没任何一个人这样叫过他,这一声不啻于惊雷,更包含着无数信息。 可是元清杭却好像并不意外。 他没有回头,却悠悠道:“果然,我就猜是你。” 那人似乎一愣:“你知道我是谁?” 元清杭轻按着白玉黑金扇,道:“木家小公子纯良天真,灵武堂的李济兄性情耿直,商朗更是个不擅猜忌的傻瓜。剩下和我接触稍多的,可就没几个人了。” 他口气轻松:“澹台超那个人眼高于顶,偏偏又有点蠢。能找到蛛丝马迹、怀疑我身份的人,除了足智多谋的宇文公子,还能有谁?” 他身后的人沉默片刻,森然剑气终于撤去。 厚重山石后面,一个白衣身影转出,长眉斜飞入鬓,凤目风流多情。 果然正是宇文离。 元清杭手腕一翻,亮出了一张细扁的纸条,上面赫然一行小字。 字迹潇洒秀挺,语意却带着明显的威胁:“子时之初,崖边巨石后恭候魔宗少主大驾。若不赴约,明日必有变故相迎。” 他道:“想来想去,今天碰过我身子的,也只有宇文公子一个人。这纸条,是你拍我肩膀时,送到我口袋中的?” 宇文离微笑:“元少主真是冰雪聪明,在下很是佩服。” 元清杭打了个哈哈:“宇文公子不必客气。还是你更聪明。” 宁夺自幼和他有极深的渊源,认出他来不算稀奇,可商朗幼时见过他一面,却也至今懵懂不知。 这个宇文离,根本和他素无交集,竟然能看透了他的来历,无论如何,都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 宇文离叹气:“元少主瞒得大家好苦。” 元清杭也叹气,却叹得比他还诚恳:“宇文公子这么善解人意,一定明白入冢的机会都被你们仙门垄断了。这么苦心隐瞒身份,也是情非得已。” 宇文离神情变冷:“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若放你一马,日后你功力大进,必然会是仙门之祸。” 元清杭眨眨眼:“那宇文公子想要怎样?” 宇文离手中剑忽然再度出手,这一次,不是从背后,而是堂堂正正指向了元清杭的心口。 那剑在夜色里隐隐透着暗黑之光,竟似带着一股亦正亦邪之气:“自然是杀了你以除后患。” 元清杭低头看看那剑,心里只觉得这剑说不出地怪异,可到底哪里怪异,却又找不到头绪。 他手中的扇柄微微一动:“宇文公子觉得得了兵魂加持功力,就能轻易杀了我?” 宇文离瞥了一眼他的手。 那双皓白的手按着扇骨某处,手指修长、肤色晶莹,却似乎也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机。 宇文离心中忌惮终于占了上风。 他虽然有剑魂傍身,可是元清杭擅毒,近距离搏杀中,但凡他用点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怕是极难防范。 元清杭盯着他,又道:“若真想除掉我,你该连夜通知所有仙门弟子,一起围杀我和我师弟才对。” 宇文离剑尖缓缓往前一送:“又或许我想抢个独杀魔宗少主的首功?” 元清杭摇头,笑吟吟道:“宇文公子不是贪功冒进的人,瞧着倒是很惜命。万一杀不掉我,又被毒药弄伤弄残,可是得不偿失。” 宇文离凝视着他,终于收了剑去。 他脸上的冰冷威胁消失无踪,笑得犹如春风拂面:“和元少主这样的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心。” 他背着手,向元清杭做出一个毫不防备的姿势:“那坐下来谈谈?” 元清杭欣然点头,就地找了块平整的山石,盘腿坐下:“坐,我洗耳恭听。”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4节 坐归坐,他的手指却须臾不离扇柄,甚至明目张胆地在身边的石上磕了磕:“哎呀,机关最近有点不太灵,控制毒药不够精准。” 宇文离:“……” 元清杭和气地看着他:“宇文公子想谈什么?” 宇文离目光微闪:“澹台超对元少主忽然殷勤许多,我可以问问,是为什么吗?” 元清杭眨了眨眼:“或许他忽然觉得我这人很有用,不如示一下好,省得被对家拉拢走。就像此刻的宇文公子一样?” 宇文离凝视他,一言不发。 元清杭面带微笑,看着宇文离警惕的眼神,心里雪亮。 仙门的术宗诸家,以两大宗为首。 南澹台、北宇文,几乎两分天下。互相忌惮对方不说,在各种术法所需资源上,天然也存在竞争关系。 可是这一代的晚辈中,澹台家的兄妹俩全都资质出色,而宇文家却只有宇文离这一个杰出弟子,看上去,自然就弱势一些。 至于这位宇文公子,看上去显然不是安于被压制的人。 宇文离一双凤目微微眯起:“澹台超肯定不知道你的身份。若是我说出去,倒是可以送他一顶勾结魔宗的帽子。” 元清杭笑眯眯道:“我和他交情也不深,宇文公子请随意。你们仙宗内斗,我一个魔宗之人,看着也很高兴。” 宇文离道:“你刚刚也评价澹台超有点蠢。和蠢人相交,搞不好还会被连累。元少主不如考虑一下,和聪明人多多亲近?” 元清杭欣然点头:“你说得对,我觉得澹台小姐就相对聪明一点儿。” 他就是不接宇文离的话茬儿,宇文离只得苦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元少主,这里似乎也有个聪明人。” 他平时机变多智,和人交往无往不利,今天遇到元清杭这种油盐不进的,竟然有点儿无可奈何。 元清杭终于哈哈一笑:“宇文公子太谦虚啦,我就是担心和太聪明的人打交道,会吃亏。” 宇文离轻轻摇头:“我们也不必拐弯抹角了。我有一个小提议,元少主不妨一听。” 元清杭点头:“嗯嗯,听着呢。” “魔宗一下子出了两位少年天才,又这般高调露面,想必大有所图。”宇文离盯着他,缓缓道。 元清杭笑道:“我说没有所图,你反正也不信。那就当我们所图甚大好了,你继续。” 宇文离点点头:“二十年前仙门和魔宗血战过一次,各门派死伤惨重。你舅舅……” 他顿了顿,委婉道:“也不幸殒命。” 元清杭叹了口气:“是啊,大家都很惨呢。” 天边微弱星光洒下,他晶亮眸光仿佛也闪着碎光,看上去似乎也只是遗憾而已。 宇文离也摸不透他的意思,只得接着道:“你们从万刃冢出去后,想必就是行动之时?” 元清杭啼笑皆非:“宇文公子,你偏要这样疑神疑鬼,我也没有办法。” 宇文离沉默半晌,道:“那我直说好了——宇文家如今人丁单薄,老爷子又年纪大了,若是再有什么仙魔争端、腥风血雨,我们宇文家,绝不想再牵扯在内。” 他提到宇文瀚,元清杭心里不由得一动。 姬半夏临来时,也曾叮嘱过他不要和宇文家的人起冲突,宇文瀚老爷子对他也颇为友好,这样说的话,的确不用和宇文离弄坏了关系。 他沉思片刻:“这个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不主动挑衅,我们魔宗也绝不会找宇文家的麻烦。” 宇文离神色微微一松:“那就再好不过了。” 元清杭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宇文离却不起身,沉吟道:“日后,元少主假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私下一叙。联手合作,也未必没有机会。” 元清杭猛然抬头,目光犀利:“宇文公子,你是说,愿意暗中和我们魔宗勾结?” 宇文离面色温柔:“倒也不必说得如此难听。不违背原则的事,在下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元清杭盯着他俊雅温和的脸:“比如,假如我们想对澹台家出手,那么宇文公子大概就可以帮着通风报信、一起谋划布局?” 宇文离轻抚着自己的剑鞘,森森剑气溢出几分:“那不妨等到元少主有需要时,再详谈不迟。” 元清杭的白玉黑金扇柄轻点手掌,神色淡淡的,既不亲近,也不疏离:“宇文公子,你我立场不同,我没有信任一个陌生人的习惯,更怕被人卖了却不自知。” 宇文离微笑:“没关系,我只是释放一下善意。元少主暂时有疑虑,我自然能理解的。” 元清杭笑吟吟地摆了摆手:“合作什么的,就不用了吧,我怕像我舅舅一样,信了仙宗的人,却落个身死道消呢。” 他站起身来,向宇文离拱了拱手,刚要离去,宇文离却忽然开口。 “元少主是不是只相信宁仙君一个人?” 元清杭的脚步蓦然顿住。 他背对着宇文离:“我们魔宗和苍穹派是血海深仇。” 宇文离似乎轻笑了一声,终于不再出声。 …… 元清杭脸色微沉,大步回到帐篷。 该死,就连一个外人,都觉得他和宁夺走得太近。 等以后他的身份暴露后,那些仙宗的人,会不会把污水往宁夺头上乱泼一气? 帐篷里,厉轻鸿独自蜷缩在角落里。 元清杭和衣躺下,正心事重重,耳侧忽然感到一股冷意。 他悄然睁眼,望向一边。 厉轻鸿的枕头下,那柄匕首露出了一端,一缕模糊的黑气正抑制不住地散逸开来。 元清杭皱起眉头,无声地往他那边挪了挪。 夜明珠散在帐篷角落,发着淡淡的珠光。 光晕中,匕首柄上的“屠灵”二字宛如有了生命,在那一缕细细的黑气中,显出一种诡异的邪气和妖异。 元清杭眉头越皱越紧,正要伸手去抓那匕首,蜷在一边的厉轻鸿却忽然猛地一动。 他面色潮红,在身边的珠光映照下,额头上有一层细细的汗水。 “没……我没想杀你……是你逼我!”他的眼珠在眼皮下快速转动,嘴里喃喃自语,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显然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中。 元清杭一怔,去抓匕首的手停住了。 第48章 失明 元清杭悄悄打开储物袋,把造梦兽放了出来。 小东西一出来,就正看见满脸冷汗的厉轻鸿,吓得“吱”一声,飞蹿到元清杭身后。 元清杭无奈地把它揪了出来,揉了揉小东西的肚皮,又冲着厉轻鸿指了指:“多多,来,帮帮忙。” 小家伙瑟缩地探出头,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了几步,趴在厉轻鸿脑袋边,飞快地喷了一口。 元清杭冲它嘴里塞了一颗灵丹:“再喷一口嘛,这么小气。” 小东西一口吞下灵丹,忽然打了一个激灵,显然爽的浑身毛孔都舒服,听话地冲着厉轻鸿连喷了几大口。 厉轻鸿急促而紊乱的呼吸终于平复了些,脸上不正常的红意也慢慢褪去。 元清杭在心里叹了口气,拿了颗宁神丹放在他枕侧,才又躺下,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他同样睡得极不安稳。 一睡着,也梦境不断,混乱无序。 一会儿是幼时,那个当时还叫木小七的孩子拿骨刺抵着他的脖颈,冷冷说“乱动就杀了你”; 一转眼,木小七又就变成了现在长身玉立的宁仙君,拿着应悔剑指向他:“元佐意那个大魔头自己死不足惜,为什么还要杀了我唯一的亲人?” 忽然地,他又置身在一片苍茫天地间,眼前一幅幅动漫一样的画卷在滚动。 遥远的画外音在画面外响起来,冷酷机械:“你曾经在幼年时,狞笑着给男主喂过穿肠蚀骨的毒药;” “在少年时,狞笑着暗算男主,将意外失明的男主推下万丈瀑布;” “又在坑文处狞笑着一剑刺伤男主,最后被反杀。” …… 元清杭大叫了一声,猛地翻身坐起。 帐篷外已经天色大亮,外面更是隐约有了嘈杂的人声。 身边没有人,厉轻鸿应该是已经起了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透过帐篷的缝隙望出去,正好对着远处那处瀑布。而瀑布边,就是他们这些人即将前往的地方,出阵的阵眼所在地。 他怔怔望着远处那片云蒸霞蔚的巨大瀑布,忽然之间,冷汗涔涔。 自从进了万刃冢,他总隐约感到某种奇怪的不安,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了。 他将失明的男主推下万丈瀑布? 呸呸,根本就是胡扯淡。 书里他还有个外号叫“笑面人屠”呢,这难道也会出现!? 正在心神不定,厉轻鸿挑开帐篷,从外面走了进来:“少主哥哥你醒啦?” 元清杭被他这么一叫,吓了一跳,小声抱怨:“别乱叫,万一叫人听见呢。” 厉轻鸿微微一哂:“马上就要出去了,也不用再这么小心。” 他语气虽然轻松,可是脸色却不太好,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挂在眼睑下,原本秀美的容貌显得有点憔悴。 元清杭看了看他:“昨晚做噩梦了?我听见你说什么杀人?” 厉轻鸿脸色一僵,低声抱怨道:“一定是少主哥哥不小心又把那造梦兽放出来了,害得我一夜都不安生。” 元清杭正要追问,外面有人叫了一声:“喂,你们俩快点出来,大家伙要启程啦!” 商朗弯着腰,从帐篷外探进来一个头,眉目俊朗,神采奕奕。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5节 一眼看见帐篷里两人,他就“哎哟”了一声:“你俩这眼眶怎么都黑了一圈?夜里偷人东西被人打了吗?” 元清杭懒洋洋站起身:“呵呵,这整整一百人的家当加一起,都没什么我瞧得上眼的,值得我去偷?” 商朗哈哈大笑:“那倒也是。你身上的东西才值钱呢。药宗大比的头奖,三颗吊生魂、肉白骨的‘九珍聚魂丹’,术宗大比的彩头,役邪止煞盘。哪一个不是叫人眼馋的好东西?” 一转头,他向着身后道:“两件奖品,还都是你送到他手里的呢,对吧师弟?” 他身后,宁夺清亮悦耳的声音淡淡道:“那是他自己赢的。” 厉轻鸿听着这声音,脸色悄然一变,手里把玩着的匕首忽然握紧 他垂下眼帘,向元清杭柔声道:“师兄,我早说了,九珍聚魂丹太珍贵,送给我实在不妥。可你非不听。” 元清杭一怔:“这有什么?药就是拿来用的,你拿着,将来说不定就能救命。” 外面,宁夺听着,沉默不语地站在朝阳下。 他一身白衣,乌黑亮泽的发间仿佛笼着一层轻雾和霞光,正站在商朗身边,静静等候。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淡淡扫了一下,颔首:“启程吧,中午时分必须赶到瀑布处。” 外面,各家仙门弟子都已经整装待发,有人寻到了称心的兵魂,更多的人则空手而归,来时一个个满心憧憬,回去时未免就情绪低落许多。 万刃冢内无法御剑低空飞行,悬崖斜对面看着不远,靠脚力老老实实走过去,却也要小半日工夫。 一众人排成长队,沿着山路蜿蜒前行。 宁夺默默走在元清杭身边,偶然抬头,却不时望向前方的厉轻鸿。 元清杭偷眼瞥着他,终于忍不住:“他到底做了什么,你这么盯着他不放?” 宁夺收回目光:“那他又到底哪里好,你要这么护着他不离不弃?” 元清杭目瞪口呆:“宁仙君,你这个词用得好严重!我哪有对他不离不弃?” 宁夺目视前方,俊挺的鼻峰边,阳光打下一道了冷峻的弧影:“可以救命的九珍聚魂丹都送他了,想必觉得自己的命不重要。” 元清杭侧着脸看着他,恍然大悟:“原来宁仙君生气这个。” 他在袖子里一摸,摸出两个小小的蜡丸,一股异香淡淡飘了出来。 他将两颗药丸往宁夺面前一送:“三颗药,我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他是医修,我就送了他一颗。你瞧,还剩两颗呢。” 宁夺垂下眼帘,不吭声了。 元清杭悄悄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飞快地拉住宁夺的手,把一颗药丸塞到他掌心。 “也送你一颗呗。”他凑近宁夺耳侧,笑吟吟压低了声音,“你留着,就当防身用。” 他这样含笑轻语,一丝热气浅浅喷在宁夺脸颊上,不知道是不是那药丸异香袭人,竟似有种吹气如兰的错觉。 宁夺脸上带着薄薄的恼怒,猛地向边上闪开几寸:“天天到处乱送东西。” 元清杭瞪着他:“哪里有天天?哪里有到处?” 宁夺目不斜视,只顾埋头向前走,语气淡淡的:“没有把‘裁春’送人么?还是没给商师兄送亲手写的‘好人’符篆?” 元清杭:“……” 这人哪里像个男主角,根本没有正道少侠的度量,也没有潜心修仙者的洒脱,看上去,倒像个心胸狭窄的小气鬼! 他把药丸在宁夺面前晃了晃:“真不要?” 宁夺目不斜视,硬邦邦道:“不要。” “不要就算了,我送别人去。”元清杭小声道,四处张望了一下,“给常姑娘呢,还是送给你师兄?” 话没说完,眼前一花,一只手闪电般伸了过来,将那药丸抢了过去。 元清杭眨眨眼,笑嘻嘻道:“咦?宁仙君抢东西。” 宁夺面笼寒霜,将药丸塞进了自己腰间的荷包,转头向前走去。 …… 前面水声轰隆,越来越大。 山崖连绵不断,绕过一座天然石桥,一群仙门弟子来到对面的山体上。 巨大的一挂瀑布从万刃冢的侧峰边缘飞奔而下,白练如匹,飞珠溅玉。 太阳已经到了正中央,静静悬在头顶,仿佛距离极近。 而那道道淡金色阳光正对的地方,瀑布边上,有一处波云诡谲的虚空缝隙。 眼前的这道阵眼,开始绽开了一道细缝,一道道隐约的亮弧和电光,在其间闪烁。 宇文离站在前面,拿出一个小日晷,对着上面的日影,略加辨认。 “诸位,马上阵眼就要开启。按照以往的经验,所有人出去,需要一盏茶的时间。”他神情严肃,“大家依次进,不要有任何耽误。” 商朗点头,大声招呼:“和进来时一样,药宗和术宗的诸位先走,我们剑宗的人断后。” 阵眼开启时相对稳定,开到最大后开始衰减和紊乱,剑宗的弟子们修为毕竟高一些,走在后面也是应有之义。 所有人迅速排好了顺序,神农谷弟子站在最前面,不一会儿,那道阵眼的缝隙忽然一亮,开始扩大! 片刻后,缝隙已经扩大成一只竖瞳,闪着混沌迷离的光,刚容一人通过。 “进吧。”木嘉荣拔出刚刚得到的“骊珠”剑,护在了身前,带头一脚踏入了阵眼之中。 转瞬之间,他的身影变得模糊,再下一刻,已经消失在众人面前。 他身后,神农谷的弟子们一个个神色紧张,打起十二分精神,也都依次跟上。 元清杭站在队伍后面,小声问身边的宁夺:“出去后,阵眼通向何方?” 宁夺沉声道:“外面有仙门布下的传送阵,会将大家传送往苍穹派的山门脚下。” 商朗点头:“每十二年一次,这里提前都有人维护修缮。” 前面,所有药宗的人都已经快速离开,宇文离回头向元清杭一笑:“你们师兄弟二人不随术宗大部队走吗?” 元清杭笑道:“我不急。” 他虽然是术宗和药宗双修,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战斗力也绝对不低,既然想留在后面,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宇文离点头:“好,那我先走一步。” 他同样拔出那把无名的异剑,带着几个宇文家的弟子,急速冲向越开越大的阵眼。 近百人进去了大半,那道竖瞳般的阵眼已经变成了半丈宽,从一开始的偶有电光溢出,开始传出雷鸣和巨大的电闪。 状态由盛开始转衰,周围的气流也开始不稳定了! 近处的瀑布声似乎越发巨大,夹杂着那一道道溢出的雷电,元清杭盯着越发不稳的那处阵眼,瞥了一眼宁夺。 果然,他已经默默站在了所有人的后方。 元清杭摇了摇头。 他悄然后退,也站在了人群最后。 宁夺看了他一眼,微皱眉头:“你先走。” 瀑布水声震耳,元清杭微微放大了声音,笑道:“咦,你能留到最后,我为什么不能?” 厉轻鸿回头,嘴唇微动,刚想说什么,宁夺已经看向了他,目光微冷:“你也过来,和我们一起走。” 厉轻鸿眼神骤然变得凶狠,死死看了他一眼,缓缓往他身边挪了挪。 前面的剑宗弟子终于全部踏进了阵眼,那缝隙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小,周边狂风乱卷。 商朗站在最后,他在风中扭头喊了一声:“你们几个快点跟上来啊,待会儿出去见!”仟韆仦哾 下一刻,他身形疾冲,也消失在了前面。 万刃冢中只剩下了最后三个人。元清杭、厉轻鸿,和站在最后的宁夺。 元清杭一只脚迈向那动荡不休的阵眼,宁夺目光不由自主转向了他,可就在这一刻,变故陡生。 厉轻鸿的手指,忽然急速一抖,一股铺天盖地的惨绿烟雾倾泻而出。 漫天毒雾中,宁夺眼前一黑,震惊之下灵力暴涨,应悔剑“仓啷”一声,脱鞘而出。 可惜,他这遇变之后的自然反应,却忽略了一件事。 远古大阵内超限调动灵力,是禁忌! 铺天盖地的威压骤起,从山涧中漫卷而出,更从空中倾泻而下,压得他浑身骨骼“咔咔”作响,应悔剑悲鸣一声,光芒忽然暗淡。 厉轻鸿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如同鬼魅,无声无息袭到,手指轻轻一扬,一片白色轻烟撒向了宁夺的面门。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巨大瀑布声遮掩下,几乎毫无声息。 元清杭原本已经半只脚踏进阵眼,却不知为什么,忽然心头一悸,某种奇怪的不安骤然袭来。 不由自主地,他在最后一刻猛一回头。 模糊的一片墨绿雾气正在散去,宁夺的白色身影踉跄后退。 他单手死死握住剑柄,却拔不出,另一只手捂在自己双目上,一缕细细的血线正沿着他苍白的脸庞流下。 而厉轻鸿,正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盯着他! 这电光石火的一瞥下,元清杭心头如遭雷击。 仿佛在那一瞬间,昨夜梦境里那一句又依稀浮现。 ——失明的男主……失明! 脚上传来的巨大吸力带着他,就要向阵外而去,他终于从恍惚中惊醒,手中白玉扇中银索激飞而出。 银索顶端的十字钩带着尖锐呼啸,飞旋着钉在悬崖边的山石边,深深楔入。 元清杭身上的吸力已经大到极点,半条腿几乎深陷了阵眼中,他用尽全身力气,整个人攀着银索,反向飞回。 身在半空,那用力挣脱的半条腿上已经鲜血淋漓,他顾不得去看,身形急纵,闪到了宁夺面前。 “你怎么样?”他声音发颤,不敢去碰宁夺的脸,“你……” 话没说完,身后一道暗风绕过他,向着宁夺刺去。 元清杭反手格挡,白玉扇柄碰上一股阴寒之气,差点脱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6节 厉轻鸿站在他身后,眼神急切:“别管他了,我们快出去,阵眼要关闭了!” 元清杭怒吼:“你做了什么?我说过的,你要是害人,我不会放过你!” 厉轻鸿眼睛一瞥身后阵眼,越发急切,哀求道:“少主哥哥,出去我慢慢说给你听,不然来不及了。” 元清杭顾不得再和他多说,转身看向宁夺,小心扳开他掩面的手:“让我看看。” 宁夺紧闭双目,剧痛钻心下,他一向挺直的身子也有点微微发颤。 他的眼睑下,有残留的淡淡白色粉末留在上面。元清杭心惊胆战地抹下一点,那细末混着丝丝鲜血,散发着一股杏仁般的甜香。 第49章 迷阵 不用向厉轻鸿求证,他也能分辨出来,这里面有番石榴的叶片焚烧物,还有沙盒树的汁液。 都是能导致失明的厉害毒物,一经入眼,极难救治。 “疼不疼?你睁开眼试试?”他轻声道。 宁夺站在那里,黑长睫毛急速颤动,半晌才低声道:“刚刚疼得厉害,现在好了点。” 元清杭的心,沉了下去。 不疼的话,说明毒素已经渐渐深入内里,开始丧失了知觉。 ……他转过头,眼中赤红。看着厉轻鸿,喃喃道:“你好狠的心。” 厉轻鸿盯着元清杭,忽然嘶声叫起来:“是我娘说的,仙门的人个个该死,叫我能偷偷杀几个,就杀几个。” 元清杭厉声叫:“你闭嘴,把解药交出来!” 厉轻鸿叫得比他还大声:“没有!害人的东西,谁还想着专门带解药不成?” 元清杭大怒,身子一晃,上前就掐他脖颈:“我不信!” 厉轻鸿脖颈被他掐得通红,也不躲闪反抗,把储物袋甩过来:“你自己看。” 元清杭劈手抓过,在里面飞快扒拉了一圈,又惊又急,果然没有。 “你疯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喃喃道,心急如焚。 厉轻鸿道:“我又没杀他,只是弄瞎了他,很过分吗?更何况,这是他自找的。” 元清杭大怒:“你害人还有理了?!” 厉轻鸿充满恨意地看着宁夺:“木家的那个混蛋躲不开石头,是他自己蠢。木嘉荣要找我麻烦就罢了,他又算老几,轮得到他强出头?” 宁夺闭目站在那里,静静道:“所以石头是你推下来的。” 厉轻鸿俊美脸上全是狠意:“是啊,那又怎样?” “那么陈弃忧呢?”宁夺一字字道。 “你自己都快瞎了,还不忘管别人的事?”厉轻鸿冷笑,“陈弃忧又是什么好东西了?他明明力战不敌,眼看着要被屠灵缠死了,我上去夺剑,算是救了他一命!” 他嘶声叫:“他呢?他不仅不感激,还勒令我交出屠灵,不然上去后就扣我一个乘人之危、偷袭强抢的罪名。呸!什么名门正派,什么仙宗侠义,不杀了,还留着过年吗?” 宁夺静立在他对面,眼帘低垂:“你说谎。我和陈兄有过一次谈剑论道,他为人虽然迂腐,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厉轻鸿“哈”地嗤笑一声:“只交谈过几句,你就能断定他的为人?可笑,也就是你们这些伪君子,才会互相惺惺相惜!” 元清杭愕然听着他们对话:“你杀了凌霄殿的大师兄?!” “又没人亲眼目睹。”厉轻鸿转头看他,脸上满是委屈,“宁仙君也只看见了半条手臂而已,当做没看见不就好了。他非要多管闲事,那他不死,我就要死喽?” 话音未落,他手中“屠灵”匕首已经毒蛇般斜刺,狠狠地再度扎向了宁夺! 宁夺眼不能视,可是听力犹在,那道细微风声虽然藏在了瀑布水声中,他却依旧捕捉到了。 他身子急退,瞬间躲过了厉轻鸿的攻击,可是毕竟眼盲,这一退,就退到了悬崖边上。 半只脚踏空,他晃了一晃才稳住身形,足边碎石乱动,扑簌簌向身后的万丈深渊掉落。 一只手疾如闪电,伸了过来,用力拉住了他。 元清杭单手挽住他,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眼睑。他的动作有那么片刻奇异的停顿,手指冰冷,带着轻颤。 “对不起。”他低声道,“你忍忍。” 他手掌扬起,指缝中滑出两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无声钉入宁夺眼眶附近的“攒竹”穴。 下一刻,他手中的白玉黑金扇骤然发力,坚硬扇骨赫然急出,击在了宁夺的胸前! 宁夺身子重重向后飞出,跌进了斜后方的瀑布。 水流湍急,水声巨大,他白衣飘飘的身影瞬间向下急坠,转眼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水流中。 ……饶是厉轻鸿一心想要杀宁夺,也被这忽然的变故骇得僵在了当场。 他呆呆看着元清杭,再震惊地看了看幽黑崖底,忽然打了个冷战。 “少主哥哥……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元清杭默不作声,望向他的眼神,有种奇异的悲伤。 厉轻鸿迟疑了半晌,脸上渐渐露出了喜色:“你一直在骗他,对吗?死了就好,我们快点走吧!” 他们身后的阵眼,正在急速收缩翕张,缝隙缩小到了极狭窄的程度,眼看着,时刻就要关闭。 元清杭踏上一步,举步来到了阵眼前。 他伸手拉住了厉轻鸿的手,垂下眼帘:“走吧。” 厉轻鸿又惊又喜:“好!……” 话未说完,手臂上一阵大力传来,他心中忽然觉得不妙,猛一转头,正对上元清杭波平如镜的眼。 “出去以后,你记得和红姨和姬叔叔说。”他轻声道,“若是我命大,十二年后,再出去找他们尽孝。” 随着这一句,他忽然抬脚,向厉轻鸿狠狠一脚踹去。 厉轻鸿惊慌万分,身不由主往阵眼中飞去,他尖叫一声,哭腔凄厉:“少主哥哥不要,我们一起走啊!……” 万刃冢中,断魂崖边,气流狂卷,那道竖瞳般的阵眼疯狂闪动数下,终于闭合,一切归于平静。 元清杭望着那道十二年开启一次的阵眼,慢慢转过了身。 果然会发生。 纵然知道了先兆,纵然觉得匪夷所思。 冥冥之中,一切都遵循着逃不过、挣不脱的宿命。 站在悬崖边,他盯着身侧不远处的那道瀑布,看准了方向,一跃而下。 …… 一片浓雾中,商朗手执“炽阳”,急速转身。 身后,依旧是茫茫白雾,伸手不见五指。 四周一片寂静,好像置身在一片荒芜的坟地。他心中“突突”直跳,拔剑在手,猛地向身边一扫。 “仓啷”一声,宝剑斩到了某种物事,坚硬而巨大。 剑锋淬出点点火花,一闪即逝。 借着那微光,商朗终于看清了身边的部分地貌。 ——隐约的怪石阵散落在四周,像是沉默的巨人,又像是远古的巨兽。 忽然,身后一道细微剑风凌空刺到,他急速腾身闪开,伸手一擒,正抓住偷袭那人的手腕。 正要狠狠一折,却忽然看清了那张脸,他叫了一声,慌忙松开了手:“嘉荣是你?” 眉目矜持,衣着清贵,在他身后偷袭的,竟然是木嘉荣! 木嘉荣愕然瞪着他,手中的“骊珠”剑软软地耷拉下来,羞恼地叫:“谁知道是你?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敌人。” 商朗急切追问:“怎么回事?这又是哪儿?” 木嘉荣神色烦躁:“我还想问你呢,从万刃冢出来,不是该到你们苍穹山下吗?” 万刃冢的出口阵眼连着一处传送阵,直达中原仙山。 近几百年来苍穹派势大,传送阵的出口也请了术宗大师做了微调,现在理应直通苍穹山的山脚下。 商朗愣在原地:“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木嘉荣向四周指了指:“听见了吗?” 商朗侧耳细听,茫然道:“什么也听不见呀。” “那就对了。”木嘉荣皱眉道,“这里有隔音阵法。” 商朗大惊:“什么?” 木嘉荣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浓雾立刻将他身形遮蔽住,他的声音也迅速变小。 很快,他的身形又冒了出来:“发现了吗?纵然耳力再好,超过两三尺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又道:“我出来后就是这样,四周全是浓雾和乱石阵。后面的人也应该都被传送到了附近。” 商朗悚然而惊,身形猛地一顿。 从万刃冢中出来的人,全都没有到达预定的地点,却被送往了这莫名的凶险之地?! 商朗紧紧握住“炽阳”,警惕地慢慢前行,道:“你怎么知道别人也在?” 木嘉荣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道:“我到处乱撞时,曾经遇到一个百草堂的,他也吓得不轻。我俩刚分开一小段距离,立刻便听不见对方,这就失散了。” 商朗“扑哧”一笑:“也吓得不轻?你也怕啊?” 木嘉荣脸涨得通红,急道:“你还有心开玩笑?不觉得这太诡异了吗?” 他是第一个出万刃冢的,一出来就遇见这匪夷所思的情形。 除了中途遇见过一次人,剩下的时间都在寂静和孤独中,不仅身边的浓雾越来越重,整个环境就像是一座死寂的坟地。 他正越来越怕,忽然隐约听见近处有响动,生怕是敌人在暗中环伺,所以才对着响声处一剑刺出。 商朗收起了笑,神情也有点凝重起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7节 两人在浓雾中摸索了一阵,依旧毫无头绪,四周不时有巨石挡住去路,商朗一边竭力记忆方向,一边用“炽阳”剑在经过的巨石上刻了记号。 随着经过的巨石越多,两人越来越惊心。 这些古怪的石头摆放的位置绝非杂乱无章,却有种古怪的规律,完全不像是天然形成! 没过多久,迎面又是一块巨石挡在面前。两个人一眼望去,脸色都变了。 这块石头下面,赫然有商朗刚刚刻下的那个记号! 木嘉荣沮丧地停下脚步:“果然是迷阵,鬼打墙了。” 商朗也不敢再浪费体力乱走,想了想,在储物袋里掏出一件东西:“这东西我就带了一个,试试看吧。” 他点燃火石,凑近那个浑圆黑球的引线。 火花飞快燃烧,那东西忽然高高飞起,发出一声巨大的锐响,直冲浓雾中的云霄。 “穿云弹?”木嘉荣脱口而出。 商朗仰头看着头顶:“希望有人能看见,愿意冲这边聚过来。” 这穿云弹是用来做远程传讯的,平时在晴朗夜空里,不仅声响巨大,光亮数里外都能清晰可见。 可这东西平时也极少用到,他身上只带了这么一颗,此刻放出来,心里也没有什么把握。 虽然威力巨大,可是在这诡异的屏障中,冲上几丈的高空后,锐叫也消失了,火光也再看不见。 两个人忐忑地在原地等待着,终于,片刻后,第一个人影从侧边的浓雾中冲了出来。 “大师兄呜呜呜!……真的是你!”宁小周满身泥污,不知道在哪里摔了一跤,伸手抱住了商朗,“我看到穿云弹,就猜是大师兄你在附近!” 商朗一把揪住他:“就你一个人?别的师兄弟们呢?” 宁小周哭丧着脸:“我哪里知道?从万刃冢出来就一脚踏进这个鬼地方,到处找不到人,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他转头看见木嘉荣,大喜:“哎呀木小公子,你们神农谷的人也在啊?” 木嘉荣脸色难看:“就我一个。” 穿云弹是苍穹派联系的暗号,现在情况不明,别人就算看到了,也未必敢贸然赶来。 果然,不一会又陆续过来几批人,大部分都是苍穹派的,另外零零散散的,多是别家门派的散兵游勇。 商朗略加清点,心里也有点焦急起来。 此来万刃冢的仙门子弟有整整一百。可现在,也不过聚集了不到二十人 “大师兄,宁师兄也没来啊?”宁小周担忧地四下张望着。 商朗叹了口气:“可能离这儿太远了,所以没看见穿云弹。” 木嘉荣喃喃道:“只可惜术宗的人没赶来,若是他们在,也许能找到关键。” 忽然,一个女声倏忽响在众人耳边,带着微冷的清脆悦耳:“我们也没有办法。”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往后一跳:“谁!” 另一个声音叹息一声:“别紧张,我们也刚到。” 两个青年男女并肩从浓雾中走出来,男的潇洒温润,女的清冷娟秀,竟然是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 宇文离和澹台芸。 商朗大喜:“哎呀,宇文公子,澹台小姐,你们俩都在呀,那可太好了!” 宇文离苦笑道:“我俩也是转了半天,正好遇上,便暂时同行。又看到远处有火光冲天,想着与其干等,还不如冒险来看看。幸好,倒是来对了。” 澹台芸轻声道:“这迷魂阵借助天然地势,又加了鬼斧神工,我和宇文公子一路观察,却找不到破阵的办法。” 正说着,远处似乎又有点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可众人屏息再听,却很快又失去了踪迹。 宇文离沉吟道:“可能还有别人寻来,可是到了附近又失去了方向。” 旁边有人拿出了一个罗盘,不死心地使劲摇动,可表盘的指针却诡异地一动不动。 宇文离摇头:“我早已试过了,这里地磁紊乱,再厉害的罗盘都会失灵。” 商朗道:“宇文公子,你怎么看这事?” 宇文离目光凝肃,一字字道:“显然,万刃冢出口的传送阵被人动了手脚,而且是大手笔。” 第50章 被困 澹台芸点头:“动手脚的人绝对不安好心,这里视力和听觉都被阻挡,怕是就想将大家分散开,逐个击破。” 商朗皱眉:“可是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没人受到攻击?” 旁边一个术宗的弟子抢道:“这还不明白?我们这么多人,其中又不乏高手,对方自然有所忌惮。先用阵法困住大家,耗得人人筋疲力尽,再来下毒手嘛!”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悚然而惊。 “可是……又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这么狠毒的设计?”木嘉荣喃喃道。 一群人面面相觑,好几个人同时脱口而出:“魔宗!” 入谷前,魔宗右护法、术宗奇才姬半夏就诡异地出现过,若说这事和他没有关系,又有谁信? 宇文离扫了一眼四周,忽然道:“黎青黎红两位小仙君,没人见到吗?” 商朗担忧地摇头:“我是最后几个出来的。他俩和宁师弟一起走在最后。” 宇文离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中神色却有点奇异。 商朗急道:“现在首先要找到更多的人,这里情形诡异,大家分散开,危险的确太大。” 宁小周哭丧着脸:“去找人的话,不会又失散吗?” 木嘉荣在边上忽然开口:“我这儿有一种香料,气味极重,涂抹在身上的话,或许能靠这个找到彼此。” 商朗大喜:“哎呀这个法子好!隔音阵只能隔音,浓雾只能挡视线,气味和嗅觉,可没那么容易遮蔽。” 木嘉荣掏出一个方形的小瓷盒,刚一打开,四周的人全都齐齐后仰,被熏得几乎昏倒:“木小公子,这是香料?” 明明臭得叫人作呕! 木嘉荣白了他们一眼:“浓度太大的香精原料,发臭有什么稀奇?少见多怪。” 他又掏出一个净瓶,里面的灵泉水叮咚作响。他挑了点瓷盒里的明黄色膏体装入净瓶,用力摇晃。 果然,刚刚的恶臭迅速消失,一种浓烈的异香在四周飘散开来。 木嘉荣用指尖点了一点,道:“这香沾上衣物和毛发,留香会很持久。在一两里地之内,鼻子好的都能隐约闻到气味,用来确定方向,应该没问题。” 商朗喜形于色,抬头看向宇文离:“宇文公子,你看接下来怎样?” 年轻一辈中,论到战力和名声,苍穹派的宁夺和商朗、凌霄殿的陈弃忧一直都是翘楚,但是若说到足智多谋,术宗的宇文离却一直隐隐有力压众人的势头。 如今一遇到事,大家都不由自主指望他拿个主意。 宇文离也不推辞:“这样吧,神农谷的木小公子还请留在原地不动,好接应找来的仙门同袍们。商兄和我带着剑宗的人,一起分头去找人。” 他顿了顿,又道:“一旦找到人,就叫他们循着香味来此处会合。若是感觉香味越来越淡,务必回头,千万别和大部队再失去联系。” 众人纷纷点头,赶紧都在木嘉荣那里洒了香料在身上,各自启程。 木嘉荣带着几个修为较弱的药宗弟子,一起坐在一块巨石下,心神不宁。 刚刚还有一二十人聚在一起,现在忽然又只剩下了他们几个,四周恢复了浓雾迷蒙,空旷又死寂,天地间除了多了一片异香,别无他物。 一个人忽然打了个冷战,小声道:“……木小公子,你说他们能回来吗?” 木嘉荣冷冷道:“胡说什么?当然能回来。” “可把我们弄到这里的人,会一直不动吗?”那人声音打颤,“万一躲在暗处,忽然下手呢?” 木嘉荣脸色难看:“想要杀掉我们这么多人,得看看他们……” 话未说完,他们背后的山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声响。 木嘉荣和几个药宗弟子惊跳起来,厉声喝道:“谁在那儿?!” 巨石沉默无声,四周的白色浓雾却好像被什么吹动了,开始流动翻涌。 木嘉荣心里“怦怦”直跳,抽出“骊珠”,轻轻一抖,无声地绕向山石一边。 流动的浓雾中,隐约一个黑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木嘉荣顿时头皮发麻,“骊珠”剑赫然刺出:“谁?!” 那人影终于动了。 他身形如同鬼魅,手中一抹刺眼的寒光划过,急如蛇信,迎面绞上木嘉荣的“骊珠”。 软剑凌厉,匕首狠辣,两者一触即分,木嘉荣只觉得手腕一阵发麻,骊珠剑差点脱手,可是这一交错之间,他也看清了那人的脸。 一张俊美的脸上沾着点点血迹,黑漆漆的眸子衬着惨白肤色,倒像是刚从黄泉地府归来的厉鬼。 木嘉荣脸色一僵,望着对面的人:“是你?……你也是看到穿云弹找来的吗?” 厉轻鸿站在浓雾中,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带着点古怪的绝望和无助。 木嘉荣迟疑地看着他:“你师兄呢?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厉轻鸿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眸光里忽然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望着木嘉荣和他身边的人,他低声道:“是啊,他不在了……可你们这些人,怎么倒都还好好的呢?” 刹那间,木嘉荣心里忽然警铃大作,他猛地往后便退:“你什么意思?……你不要过来。” 厉轻鸿面无表情,摩挲着手里邪气四溢的屠灵匕首,缓缓踏上一步。 明明都是药宗弟子,战斗力没有明显差距,木嘉荣手中也拿着刚得的“骊珠”,不知怎么,他头皮就是一阵发麻。 不由自主地,他又往后退了退,紧张地盯着厉轻鸿的手:“你师兄黎仙君为什么不在?” 厉轻鸿木然看着他:“什么黎仙君,这里从来没有人姓黎。” 木嘉荣身边一个神农谷弟子惊诧道:“什么意思?你们师兄弟不是……” 厉轻鸿短促地嗤笑了一声:“你们这些蠢货。我……”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8节 他的手扣住了一个小小的瓷瓶,正要掀开盖子,忽然,静寂了半天的浓雾中传来了一声呼喊,带着急促:“嘉荣,嘉荣你们在哪儿?我带了人回来!” 厉轻鸿的手指一僵,蓦然抬头。 商朗的身影从白色浓雾中疾冲出来,一眼看见对面的厉轻鸿,大喜:“太好了!你也找来啦?” 他兴高采烈地跑来,在厉轻鸿肩头亲热地捶了一下:“我这一路上,就在心里暗暗向老天祈求呢,最好第一个找到你。你们留在最后,要是有什么意外,那我可要疯了!对了,他们两个呢?” 他忽然顿住,疑惑地看着厉轻鸿:“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厉轻鸿怔怔看着他,按在毒药瓶上的手指,终于悄悄松开。 半晌,他才低低道:“他们俩一起不见了……我有点怕。” 商朗恍然大悟:“哦,别怕!大家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而已,我们已经在到处找人了。” 他身后果然跟着五六个人,有几个药宗的,还有灵武堂的李济,闻言纷纷跟着点头:“是啊,我们就是商仙君寻到的。” “不瞒你们说,要不是商兄找到我,我一个人四处乱撞,真的要被活活吓死。” 木嘉荣盯着厉轻鸿,正要说话,商朗已经笑着转向他:“嘉荣,只等来了他一个人吗?” 木嘉荣沉默片刻,冷冷道:“是。他自己忽然冒出来的。” 众人正说着话,远处异香变浓,宇文离从雾气中现身返回,身后也同样带了一串寻到的同伴,其中竟然还有澹台超。 宇文离一眼看见厉轻鸿,神色微微一凛,却没多说什么。 众人在浓雾中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依着这个法子,继续寻人。 这次被寻到的剑宗弟子不少,在身上点了香料后,再度出发,力量就又大了些。 过了一阵,陆续被找到的人数越来越多,终于,几次往返后,最终被找到的人数,已经达到了六七十人,只差一小半未曾寻到。 人数越来越多,可商朗和苍穹派的一群师兄弟却越发焦急。 门中最靠谱、按说最该尽早和大家会合的二师兄宁夺,却始终不见踪影。 不仅是他,至今没露面的人里,还有那位风头无两、身兼术宗药宗绝学的少年黎青。 终于,四周的白雾逐渐变成了灰色,天色渐渐晚了。 不一会,身边四周更是逐渐变成了漆黑。 举头望天,天空被不曾消弭的雾气遮蔽得严严实实,就像是一顶巨大的黑幕罩在众人头顶,一丝星月光辉也穿透不进来。 万刃冢里好歹有植物,可以捡干苔藓生篝火,这里除了巨石和干裂的地面,就空无一物,想要生火都生不起来。 众人纷纷把身上的照明之物都拿了出来,有夜明珠,有防风的油脂蜡烛,乱七八糟点了一堆,围坐在一起,气氛一片凝重。 商朗和宇文离两个人站着,远远地在边上商量着。 另一边,澹台家的兄妹俩站在一块巨石下,不知道说到什么,澹台超声音隐约大了点:“你怎么老是向着外人说话,哼,那人对你殷勤小心,不过是忌惮我们澹台家,又安什么好心了?” 众人纷纷好奇张望,澹台芸又羞又气,站起来似乎就想离开,澹台超又泄了气,赶紧拉住她道歉:“好了好了,哥哥没别的意思,只是怕你被人蒙蔽……” 宇文离忽然抬起头,望向他们那边,眼神微冷。 李济坐在厉轻鸿身边,闷闷开口:“唉,本来这时候大家都该美美地歇息在各自的门中,洗浴熏香,好不快哉。” 旁边,一个人小声嘀咕:“是啊,谁想得到,竟会被困在这鬼地方。” 常媛儿怔怔愣神,小声道:“我们好歹都在一起,互相有个伴儿。那些落了单的,今夜不知道要怎么惊怕担忧呢。” 灵武堂的一个小师妹勉强笑道:“你也别着急,黎小仙君一定没事的,我估摸着,他被传送来的时候,可能正好偏离了大家。” 常媛儿脸色一红:“我……我是担心那几十个人,又不是单单担心谁。” 宁小周热心地凑过头来:“别怕,黎小仙君一定和我们宁师兄在一起。他精通术法,宁师兄又刚得到了应悔剑,说不定他俩已经先破阵离开了呢!” “要是这样,可真太好了。发现不对,赶紧去搬救兵,我们才有救嘛。” 厉轻鸿忽然抬起头,嘶声叫道:“不可能的!他们根本出不来!” 他声音凄厉,眼神更是带着点疯狂,身边的几个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纷纷扭头看他。 厉轻鸿叫了这一声,似乎也感到自己突兀,低着头,又一声不吭了。 而他的手中,则死死攥着一个小小的东西,微光闪动。 一边,常媛儿无意中瞥见他手中之物,忽然一怔。 那分明是一颗粉红色的海螺珠,正是她在止杀湖边送给元清杭、元清杭又转手送给他这位师弟的。 她悄然看着厉轻鸿,不知怎么,心里莫名一阵发寒。 这人看着那颗海螺珠的眼神,竟似充满困兽般的绝望和无助。 仅仅是因为他师兄至今毫无音讯吗? 不远处,木嘉荣身边,一个师兄小声犹豫道:“公子,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古怪?我总觉得他刚刚遇见我们时,那感觉不对。” 木嘉荣咬了咬牙,赫然站起身,向远处的商朗和宇文离走去。 人群外,商朗和宇文离并肩而立,两人都眉头紧锁。 宇文离道:“敌人把我们设计引到这里,却至今不现身,我怕夜长梦多,有更大的阴谋在后面。” 商朗皱眉:“我们这么多人失踪,各家宗门应该都发现不对了。或许很快就有人能找到这里?” 宇文离面色不太好:“怕是极难。背后的黑手既然做下这么大的手笔,就一定毁去了追踪的可能。” 传送阵的布置可谓精巧,失之毫厘,传送去的地方都可能谬以千里。所以每到十二年一次的冢门打开,这出口的传送阵都由阵法大师反复检查。 况且这传送阵边,也不是完全没人看守的。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恐怕看守的人也已经遭了毒手,更不知道各大门派发现后,该是怎样的慌乱焦躁。 毕竟各门各派,最优秀、最有前途的优秀晚辈们全都云集在此,万一出点差池,那可真的是一网打尽,再无遗漏。 想来想去,除了蛰伏多年的魔宗妖人,实在也想不出别的由来。 宇文离的衣袖忽然一动,一只黑色的三角脑袋倏忽探了出来,无声无息吐着蛇信,冰冷的眼睛中泛着红光,四下晃动。 商朗猝然被吓了一跳,看清那黑蛇的眼眶中镶嵌着的灵石,才松了口气:“宇文兄,你们家操控的傀儡蛇真像是活物!” 宇文离瞥了一眼那泛着死物气息的黑蛇,纤长手指轻点,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这傀儡蛇虽然已经不是活物,可生前也极有灵性,它这么主动出来,像是嗅到了危险。” 商朗看着他抚摸蛇头,虽然知道那不是活物,依旧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讪讪道:“好厉害的傀儡术。蛇都死啦,还能这么听话,还能预警。” 宇文离缓缓道:“绝不能再等了。明天一大早,我要联手所有术宗同门,一起外出找寻破阵的阵眼。” 商朗犹豫了一下:“澹台兄会听你的差遣布置?” 宇文离道:“我明日和他商量一下,若是他不听,也随便他就是了。” 商朗想了想,眼睛一亮:“澹台小姐通情达理些,宇文兄不如先找她?” 宇文离淡淡一笑,没回应这句,却忽然转了话题:“商兄,我知道你一向坦荡,对人不疑。可是我想提醒你,对黎红小兄弟,最好还是疏远点才是。” 商朗愕然:“为什么?他人很好啊,医术又厉害得很。” 宇文离慢悠悠摸着腰间那柄无名剑,眉宇温和:“这里所有人都知根知底,唯独他师兄弟二人来历至今不明。现在的情况离奇凶险,多防备些,总没有坏处。” 商朗迟疑片刻,道:“宇文兄,是不是嘉荣对你说了什么?他小孩子心性,脾气又有点大,你不用……” “商朗!”惊怒的叫声在他身后响起,木嘉荣满脸无法置信,“我当你是朋友,敬你如同兄长,没想到你、你竟然是这种小人?” 第51章 识破 商朗唬了一跳,急速转过脸:“啊啊啊,嘉荣你怎么在?” 木嘉荣气得眼眶通红:“我不在,怎么听得见你背后说人坏话?” 商朗越发尴尬,慌忙小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疑心你,我就是觉得大家有点针对他……” 木嘉荣冷笑道:“我就是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又怎样?就只有你天天看谁都是好人!” 商朗窘迫地挠挠头:“嘉荣你更好嘛!” 木嘉荣怒道:“我才不要做什么滥好人,可你也别背后毁坏我名声。你倒是问问宇文兄,我和他嚼舌过半句吗?” 宇文离苦笑:“商兄,木小公子的确未曾和我说过什么。” 商朗更加不好意思,讨好地伸手去拉木嘉荣的衣袖:“好好,是我不对,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嘉荣你人小气量大嘛……” 木嘉荣听他说自己小,更是恼恨。 手中“骊珠”软剑一抖,快速砍向自己衣袖,“嘶啦”一声,半边翠绿色衣袖裂开。 他狠狠一跺脚,转身跑了。 商朗呆呆攥着小半截衣袖,扭头看向宇文离:“宇文兄你快评评理,嘉荣怎么这样?就这点小事,他要和我割袍断义吗?” …… 深夜。 众人好不容易从环境艰苦的万刃冢中出来,忽然又陷入这迷雾阵,白天里奔波折腾,现在全都一个个筋疲力尽,精神极差。 可再劳累,也都知道这个夜晚最为凶险,几个门派在一起,安排了灵力修为最强的几个人轮流值夜,剩下的人暂且歇下。 前两班岗轮值到子时,商朗接在深夜时分的丑时换班。 到了点,他独自悄悄起身,换下了上一轮的澹台超,两个人简单交谈后,商朗独自守在外圈。 恶阵中,一切似乎都被遮挡住了,一丝微风也无。 日间茫茫的白雾此刻变得浓重黑沉,沉甸甸地积在脚下,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气。 商朗正警惕地凝神望着远方,忽然身后有人低声道:“守夜也没什么用。要是有人来袭,可用的法子可太多了,根本不需要正面现身。” 商朗一回头,厉轻鸿正苍白着脸,站在他后面。 “可总不能一点也不防。”商朗挠挠头,“你快去睡吧,待会儿万一真有凶险,也有体力应对。” 厉轻鸿面色木然,望着前面无尽的黑夜:“……我睡不着。” 商朗看着他似乎更瘦了一点的尖下巴,小心翼翼道:“还在担心你师兄?他本事那么大,说不定真的已经脱困走了呢。” 厉轻鸿轻轻咧嘴,好像笑了一下,可表情却似乎比哭泣还难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9节 “可我师兄……其实是个傻子啊。” 夜黑雾重,压在他清瘦身体上,那身黑色银纹的衣衫似乎更加单薄。 商朗伸手解开自己身上的灵犀兽皮氅,披在了厉轻鸿肩上。 厉轻鸿看着那毛色均匀、光滑柔顺的大氅,怔怔地没有动弹,半晌低声道:“他们都疑心我、讨厌我,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商朗嘿变戏法一样,手里摸出一个小白玉瓷瓶,扔了一粒糖丸般的小丹药进嘴巴:“你不是也一样对我好?” 正是厉轻鸿曾经送给他的,用来清火、治疗燎泡的那瓶丹药。 厉轻鸿微微一怔:“……又不是什么值钱的药。” 商朗龇牙一笑:“值不值钱的另说,管用就好!嘉荣每次带来的见面礼全是什么珍贵丹药,可是偏偏没有一个治这简单的上火。” 看着厉轻鸿不说话,他一拍厉轻鸿的肩膀:“别多想啦,我就是看不惯有人无缘无故欺负人,小时候宁师弟刚来师门,也被排挤看轻过,我也这样对他的嘛。” 厉轻鸿木然地“哦”了一声:“……我小时候,要是也能遇到你就好了。” 商朗得意扬扬:“现在遇见也不晚,你放心,若有人针对你,我会一直护着你的!” 四周依旧安静,四周的浓雾似乎依旧和前半夜没什么变化,厉轻鸿忽然抬起头,一双幽黑眸子死死盯着前方。 商朗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怎么了?” 厉轻鸿缓缓道:“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商朗猛地回头,顺着他目光看去,惊疑道:“没有啊?” 厉轻鸿心神不定地闭了闭眼,轻轻翕动鼻翼:“……没觉得雾气变得潮了点?” 商朗仔细体会了一下:“是不是夜深露浓?” 厉轻鸿有点焦躁:“现在不仅变潮湿,还变重了不是吗?” 他自小就修习药宗知识,对于湿度和重量的细微差别尤其敏锐,这一会儿工夫,他只觉得周身浓雾带来的凝滞感越发重了点。 商朗凝视着远处,那里的一片漆黑中,似乎有更深色的东西在缓缓涌动。 他终于警惕了些:“你守在这里,我去看看就来。” 厉轻鸿略带犹豫,低声道:“危险。” 商朗摇摇头:“没事的,有嘉荣的异香作标记,我能循着味道回来。” 厉轻鸿垂下眼帘,忽然手指轻弹,几滴东西射向他的衣衫。 一股辛辣的清凉之意瞬间散开,商朗“阿嚏”一声,打了一个大喷嚏。 厉轻鸿淡淡道:“那香又浓又俗,有什么好?用这个盖住它,找起来更容易些。” 商朗举起袖子闻闻,喜形于色:“果然好刺激的味道!” 厉轻鸿往自己的身上点了几滴,又特意在周遭的石头上多洒了点,往前方一指:“一起去看看。” 两个人踏入前方浓雾,眼前越发漆黑。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不至于就此看不见任何事物,两人在模模糊糊中探索前行,越走越是惊心。 身边的浓雾,已经仿佛有了重量,紧紧裹在人的身上,在其中走动,也能感到身体的凝滞。 商朗手中的“炽阳”剑出了剑鞘,在寂静中散发着雪亮的剑芒。 远离了众人扎营的中心,声音迅速被隔开,周遭只有厉轻鸿和他两个人的脚步声,还有那股辛辣刺鼻的气味。 忽然,商朗头微微一晕,脚步一顿。 厉轻鸿顿时停下:“怎么?” 商朗晃了晃脑袋,正要说“没事”,一股更大的眩晕却瞬间袭来,眼前更是骤然一暗。 他一个踉跄,慌忙用剑支住了身体,可一低头,一股温热的液体却从鼻腔中无声流出。 耳朵里也忽然一阵嗡鸣,他伸手摸了摸,不出意外,双耳中都有细细的血流涌出。 他没有慌张,低声问厉轻鸿:“你有没有事?” 厉轻鸿急掠到他身前:“怎么回事?” 商朗道:“我应该是……中毒了。” 这浓雾中杀机重重,不知道是什么无色无味的毒气混入了其中,竟在无声无息间就令他着了道,不知何时侵入了他的身体。 厉轻鸿这才看见他耳鼻中全是暗红血迹,忙搭住他脉门,片刻后急速掏出一丸药,塞进他嘴里。 “很厉害的毒,我暂时分不清成分。”他急急道,“先用这个撑一阵,这里危险,我带你回去。” 商朗竭力想站直,却脚下一软,差点扑倒在地:“你……你怎么没事?” 厉轻鸿道:“我从小在药罐子里泡大的,百毒不侵。” 他弯下腰,用力把商朗高大的身体背在背上,分辨了一下方向,拔腿往来处奔去。 商朗难堪地抱着他的脖颈,懊恼无比:“叫我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我杀他个片甲不留!” 厉轻鸿正要答话,忽然膝盖也是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商朗一惊:“你不是说百毒不侵?也中毒了吗?” 厉轻鸿忍住轻微的一阵眩晕,咬牙发狠:“这点毒想放倒我,也没那么容易。” 他深吸了一口气,费力地掏出一丸药,吞了下去,用尽力气,继续背着商朗往前急奔。 虽然还没有任何敌人现身,可是剧毒已至,谁都能猜到,接下来,最大的凶险即将来临,找到大部队,起码比落单在外安全些! 商朗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开始在他背上挣扎:“你放下我,自己先跑,我会拖累你的……” 厉轻鸿怒道:“别婆婆妈妈了,你别乱动,我还能跑快一点!” 商朗不吭声了。 厉轻鸿跑了一阵,忽然发现,背上的商朗好像半天都没有再说话,只有自己的勃颈上,依旧有滴滴答答的热血不断流下。 惊悚的想法袭上了心头,他心头一凉。 他颤着声音,低声道:“商公子,你还清醒吗?” 背后的人没有出声,搂着他脖颈的那双胳膊,好像也分外冰凉。 正当厉轻鸿又惊又急时,商朗微弱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沙哑又虚弱,却带着无尽的茫然和苦涩。 “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随着这一句,炽阳剑无声出鞘,横在了厉轻鸿侧颈边,带着颤抖。 ……厉轻鸿脚步猛地一顿,浑身僵硬。 体会着脖颈间那吹毛短发的锋锐剑气,他不敢稍动,声音微微带了冷意:“你说什么?” 商朗苦笑:“你和你师兄,是魔宗的人,对吧?” …… 远看瀑布,也不过就是壮美的白练一匹,可真的一跃而入,身体落入急坠的水中时,才能感到冲力巨大,水压惊人。 饶是元清杭作足了心理准备,也有片刻不知身在何处。 挥出的银索砸在水瀑后的岩石上,激荡出一串串火星,又迅速被飞溅起的水花浇灭。 可是银索前面的十字钩却打了滑,没能及时钉住山岩,一直往下坠了好久,才忽然卡住了某处。 元清杭猝不及防,身体忽然砸向了水帘后的巨大山岩,剧痛之下,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他强忍心口巨震,吊在银索下,半天才缓过气,艰难地固定住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向下滑去。 山壁长久被水流冲刷,滑不留脚,好几次无处立足,只能硬着头皮直跳下去,借着银索重新固定。 好在有惊无险,连跌带撞地,终于降落到一处斜坡边。 头顶的瀑布落到这里,正形成一处巨大的转向,水流变缓,变成了斜冲而下的一道河流。 元清杭喘息片刻,目光忽然落到了一边。 河流两边,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青苔,可是在那一片绿色中,却有一道新鲜的划痕,青苔被削掉,露出了下面的白色岩层。 就像是一道剑痕! 元清杭心头一阵急跳,连滚带爬扑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更加确定——这就是一道剑痕,用力不大,所以才只浅浅削掉了一片青苔。 可是,那是应悔剑! 应悔剑一出,理应石破天惊,而不该是这样虚弱无力,连一片石层都削不下来。 元清杭抬头看了看头上,断魂崖顶端,距离这里起码有几十丈。 宁夺在瀑布中跌落下来,视力受损、心情激荡,不可能在最初就迅速反应,怕是一直摔到这里,才借着剑势阻止了一下跌势。 他已经是金丹修为,身体强健程度远胜常人,可是从这种高度直摔下来,恐怕还是会筋骨断裂,内脏重伤。 元清杭的心,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他被山壁蹭得遍体鳞伤,青紫片片。手掌因为长久拽着银索用力,也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 可现在也没时间处理这些,他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面前湍急的河流,再次一跃而入。 这一次终于不是急坠急跌了,一路游水向下,一路上,也不知道撞到了多少块水中的暗礁,靠着灵力护体,总算勉强没被撞到要害。 这么漂漂荡荡在急河中前进,他丝毫不敢放松,大睁着眼睛,在沿途岸边不断搜索。 两边河道逐渐变宽,周遭河床上,布满了异色卵石和莹白细沙。 但是周遭光线却越来越暗,水流向前,竟似汇入了一条地下暗河。 不知道行进了几里,终于,水流变得和缓许多。 在极暗的光线里,河面上不远处,隐约有片东西一闪而过。 那东西藏在一簇水花后,若不是那白色扎眼,元清杭差点便要忽略过去。 他猛地跳了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飞快游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那片物事。 ——半片雪白的衣袖,挂在一块暗礁边,在清澈水波中轻轻摇摆。 ……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0节 元清杭心中狂跳,起身绕过那丛暗礁。 一眼望见河滩岩层后,他眼眶莫名一热,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水中。 礁石后,一具修长身影一动不动,下半身伏在暗河水中,上身趴在河边的砂石中,雪白衣衫在水中飘摇,微露出半边俊美侧脸。 紧闭着双眼,面白如纸,正是宁夺。 老天保佑,终究还是叫他及时找到了他。 第52章 一吻 元清杭飞扑过去,慌忙伸手到他鼻子下。 呼吸极弱。弱归弱,终究是有的。 杭细细观察他的眼睛,那两根细银针依旧钉在“攒竹”穴上,元清杭终于松了口气。 银针是他在药宗大比上用过的,用东陵墨混着秘银炼制而成,韧性极好,又细如毛发,深入肌肤后不会叫人觉得疼痛难忍,才能避免被胡乱拔出。 此刻银针将宁夺的眼睛撑起了一道细缝,眸光从那细缝里透出一缕,不复平日的清亮,显得幽沉暗淡。 元清杭拔出银针,取出储物袋里的皮水囊,将灵泉水涓涓不断地倒在宁夺眼中,这样冲洗了好半天,才住了手。 紧接着,他又找出一颗丹药,在掌心揉开,覆盖上宁夺的眼睑,温和的灵力缓缓释放出来。 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丹药溢出一片浅碧色清凉的气息,慢慢渗入下方的眼眶。 昏迷中的宁夺,轻轻呻吟了一声。 元清杭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他身上必然还有别的伤处难受,可现在治疗眼睛最为急迫,哪里顾得上? 好半晌,药力散开,深入肌理,他将手掌松开,从储物袋中找了根雪白的干净丝帕,撕开来接成长条,绑在了宁夺的眼睛上。 接下来,他开始检查宁夺身上的伤势。 果不其然,虽然有金丹护体,筋骨强韧,从这么高的地方直摔下来,伤势也异常严重,生机微弱。 肋骨断了起码有三根,皮肉伤更是比比皆是,周身上下的白色衣袍早已经血污片片,看着骇人无比。 元清杭赶紧掏出藏得最深的那个小白玉瓶,倒出一颗“九珍聚魂丹”,塞到宁夺口中。 药丸不小,宁夺昏迷中无法自主吞咽,元清杭顺了半天,药丸依旧没被吞下去。 元清杭发了愁。 想了想,也只有将药丸化在水中,狠狠心,含了一口,小心翼翼渡到宁夺口中。 俩个人都在水中泡得久,唇瓣皆是冰冷,可是一口口渡过去,两人的双唇似乎都渐渐变暖了点。 不知道是不是九珍聚魂丹带的药香,一股极淡的清甜之气萦绕在两人之间,若有若无,丝丝缕缕。 元清杭一心救人,就算唇齿相接,原本也心无旁骛,可不知怎么,脸颊却忽然有点莫名发热。 药水渡完,他飞快远离了宁夺脸庞,心里一阵乱跳。 啊啊啊……医者父母心,这充其量就类似一个人工呼吸,有什么小鹿乱撞的? 一定是前世身体孱弱,从没试过和任何异性肌肤相亲过,搞得现在碰到一个同性都会心慌意乱,医生救人,没有什么初吻不初吻。 就算有,初吻它也不值钱,没办法找病人索赔的! 他伸手撩了一捧冰冷河水,打在自己脸上,脸颊上的热意终于消退了下去。 接下来,就是接断骨、做固定。 “九珍聚魂丹”果然不愧是极难凑齐原料的神药,一颗下去,宁夺原本虚弱的呼吸忽然急促粗重起来,惨白的脸色也透出了深红的血色。 这奇药的药性凶猛而霸道,元清杭心中一边忐忑,一边手下轻巧地开始验伤,不一会儿,便将宁夺身上所有重要的伤情处理完毕。 身边是昏暗的河道,举目看去,两边是空旷的山岩,头顶是一片片形状奇诡的岩层,不时往下滴着冰凉的水滴。 他站起身,独自往远处探寻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处稳妥的所在。 这是一片平整的空地,周边石层重叠,挡住了四面来风,像是一个天然石厅。 头顶上,垂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钟乳石,个个如笋如柱,色泽雪白,形态瑰丽。 不知来处的微风穿过钟乳石群,带来细微的呜咽声,和远处的河水混在一起,如泣如号。 他转身回来,小心翼翼地把宁夺平托起来,转移到了这容身之处,自己则就地瘫倒,躺在了地上。 从断魂崖上跳下来,这一路也是惊心动魄,体力消耗极大。 等到找到宁夺后,治疗时更是精神紧张,此刻终于歇下来,才感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草草地将自己身上的外伤处理了,他困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扭头看了看身边的人,有点儿愣神。 这人长得本就极好,一张脸美若玉石,如琢如磨,可因为安静冷漠的时候多,所以既不如宇文离那般温润和气,也不如商朗那样令人亲近。 可现在,那双冰冷的眼睛被雪白的丝帕覆盖挡住,倒平添了些平时少见的柔弱。 元清杭悄悄叹了口气。 纵然是人人称羡的剑宗天才、名门骄子,可其实,也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十八岁少年而已。 他虽然已经用了全力帮他救治,可是最终能救好几分,他心里也是忐忑。 若是这双眼睛真的受了损伤,又或者是不能恢复如初,那可怎么办? 而且,到底是为什么,终究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呢? …… 身边的宁夺忽然动了动,眉头痛苦地皱了起来。 元清杭担忧地看了看他,抖开储物袋,探头冲着里面喊:“多多?” 一团黑乎乎的小东西“噌”地蹿了出来,正是那只小造梦兽。 小家伙几天没出来,在小空间里过得自得其乐,皮毛越发黑亮光滑。 一落地,便骨碌碌滚到他脚边,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元清杭从储物袋里找了棵灵草喂给它,下巴微抬,冲着地上的宁夺示意:“这么多天把你喂得这么好,又该干活啦?” 小造梦兽的豆豆眼眨了眨,立刻跑过去,摇着小短尾巴,毫不客气冲着宁夺的脸上狂喷了几口。 奇异的气息萦绕着宁夺的鼻翼,无声钻入。 宁夺紧蹙的眉头终于慢慢放松开来,粗重而散乱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缓了些。 元清杭看着他的脸,喃喃道:“好梦啊,宁仙君。”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也耐不住巨大的困乏,慢慢闭上了眼。 心里有事,便睡得浅。 不知道是不是被造梦兽的气息影响,这一睡下,也是乱梦纷呈。 混乱的梦里,一会儿是自己一掌将宁夺打下瀑布,一会儿是宁夺眼中渗血,问道“元少主,我自问一向视你为友,你为何和别人一起害我?” ……… 周遭再一转,又换了厉轻鸿死死抓着他衣袖,哀哀哭泣:“我狠心也是他们所有人逼的,是他们都要害我!” 刚说完这句,一截雪亮的剑间就从厉轻鸿胸口透出来,宁夺冷冷从他背后现身,眼眶中黑洞洞的,像是空了一般:“你伤我双目,我要你一命,也不为过。” 元清杭在梦里只觉得满心冰凉,想要叫喊,却又被魇住了,叫不出来。 正浑身不能动弹,对面的宁夺却又睁着带血的眼睛,看向了他,忽然一剑刺来:“我知道,你始终是要害死我的。” 元清杭猛地大叫一声,翻身坐起。 可是这一惊起,却感到周身一片异样。 冰冷刺骨的一股剑气当胸袭来,虽然无声无息,却带着雷霆般的威压,瞬间逼近了他,和梦里一模一样。 “别动……”熟悉的声音低低响起来,带着虚弱和沙哑。 元清杭一惊,不由自主向后一仰,可是对面的宁夺动作更快,长剑寒光一闪,急追而上。 可是他目不能视,刚一向前,就被元清杭伸着的腿绊了一下。 这一下正脸朝下,若是元清杭不管不顾躲开,他必然会摔个鼻青脸肿,元清杭略一犹豫,就被宁夺整个人扑在了身上。 宁夺手腕急翻,准确地按住了元清杭的胸口,另一只手横过剑来,又稳又狠,压住了他的脖颈。 听不见身下的人说话,又举目皆盲,他语气更加急促:“说话,不然就杀了你。” 随着他的话语,那柄剑毫不留情往下一按,眼看着就要划破元清杭的肌肤。 可忽然间,应悔剑却凄鸣一声,骤然发出了一道刺眼无比的血光! 而它的剑身竟然像是被什么死死托住了,再也划不下去。 元清杭一怔,望着眼前的应悔剑,忽然心里巨震。 果然,宁夺也身子微微一颤,显然也想了那一点,整个人僵在了当场。 以血为誓,画符作盟。 应悔剑此生此世,绝不能再主动伤害的,只有一个人。 …… 元清杭心里微微酸涩,深深吸了口气,苦笑:“宁仙君,你威胁人可真没有一点新意。同样的一句话,我听过三次啦。” 宁夺一动不动。 雪白的绢带遮着他的双眼,两端低垂下来,轻轻拂在元清杭的脸颊边,给人一种温柔又无情的错觉。 忽然,旁边一道小影子猛地扑过来,宛如闪电,撞上目不能视物的宁夺。 宁夺猝不及防,身子一歪,可是那影子依旧不依不饶,小爪子抓着他肩膀,张嘴就想去咬。 元清杭慌忙打了个响指:“下来!” 小造梦兽这才悻悻地一扭头,从宁夺肩膀上跳下来。 胖身子一落地,还不忘回过头,冲着宁夺狠狠龇了一下牙。 宁夺压在元清杭颈中的剑缓缓移开,翻身下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1节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是你?……” 元清杭狼狈地爬起来:“不然你以为是谁。” 宁夺沉默了一会,声音沙哑异常:“这是哪儿?” 元清杭道:“这儿当然是万刃冢里,断魂崖底。” 宁夺安静了片刻,忽然伸手去拉自己眼上的白绢。 元清杭吓了一跳,手疾眼快,急忙一把攥住他手腕:“喂喂,别乱动。起码十天内都不能取下来,畏光!” 宁夺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低低道:“十天后呢?” 元清杭心里犹豫,语气却轻快,笑道:“我可是药宗高手厉红绫的得意徒弟,还是药宗大比的魁首。你放心吧!” 他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宁夺也没继续追问,低首垂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周环境昏暗,只有钟乳石上的水滴偶然滴下,在静谧的石厅中发出轻轻回响。 元清杭已经毫无睡意,看着身边安静的宁夺,小心翼翼道:“睡不着啊?那我陪你聊聊天?” 宁夺淡淡道:“聊什么?” 元清杭心里疯狂吐槽:“你难道不想问我为什么在这儿,也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下山?!” 可是终究不好意思厚着脸皮主动提起来,只好道:“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宁夺微微一顿,道:“还会有好消息吗?” 元清杭一拍手:“有的有的。好消息就是我俩从绝壁瀑布上跌下来,都好好活着。坏消息是,这儿还在万刃冢中,我们俩……哈哈哈哈,怕是出不去啦。” 自从跳下来找人,就一刻也没停过,刚刚累得厉害,倒头睡下,竟也没想过那件最恐怖的事。 ——这儿是万刃冢,十二年开启一次,他把厉轻鸿踹出阵眼,自己却一跃而下,也就彻底错过了出阵的唯一时机。 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结局。 他和宁夺两个人,将要在这空寂无人的悠悠天地中,待上十二年! 宁夺沉默,半晌道:“以前也有人滞留在此。” 元清杭欣然点头:“听说他们后来断了口粮,主要靠苔藓为食。”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可是两人都心知肚明——滞留在这里的那两个仙门弟子,后来被人发现时,已经成了两具干尸。 元清杭的储物袋大,倒是装了不少灵丹,算起来,约莫能让两人撑上两三个月。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大堆珍贵药材,其中就有易白衣在大比后送来的那些。 千年雪参、极品灵芝、深海龙涎香、天山红心雪莲、高原九色灵鹿的鹿角……虽然不是直接能进食的灵丹,可真到了生机匮乏时,这些东西也能顶点饥荒。 他觍着脸,凑到宁夺身边:“宁仙君,你带了多少补给?方便拿出来看看吗?” 宁夺默默解下腰间的储物袋,扔了过来。 元清杭迎面接过,把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出来。 常用的补充体力的灵丹也还不少,除了这些,就只有一些高品级的灵石和珍稀材料,大概是以往他出去猎杀异兽时得到的。 虽然同样珍贵,在这里可换不到任何东西。 元清杭一边清点,一边随口道:“要在这里活着,灵丹可是首要的救命之物。你不怕我抓了你的东西,转身跑没影了?” 宁夺淡淡道:“你趁我昏迷时,搜了我的身,直接走人不是更快?” 元清杭被噎了一下,不由恼羞成怒:“因为你的储物袋有你的神识记号,我拿了,也打不开。” 宁夺忽然摸索着从他手中抢回储物袋,却又反手一擒,用力攥住了元清杭的手腕。 第53章 决裂 他捉着元清杭的食指,在储物袋口的神识标记上一按,微微灼热掠过,元清杭低头一看,就是一怔。 袋口的神识标记上,已经添了一道他的指纹印记,从今以后,他便成了这储物袋的第二个主人,想开便开,再也阻碍。 “你现在可以随时偷了它跑路了。”宁夺淡淡道。 元清杭瞪着他。 这话虽然一如既往地语气平静,不知怎么,却好像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元清杭心里不忿,忍不住凶道:“明早醒来见不到我,你可别后悔!” 宁夺一声不吭,立刻转身躺下,背对着他,不一会儿,竟发出了淡淡的鼾声。 元清杭目瞪口呆,盯着他背后,心里又是好笑,又有点恼怒。 这人平日沉稳持重,待人接物都通情达理,怎么现在忽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比小时候还难搞得多呢? 正想捡起一块石头丢他,可一眼看去,宁夺蒙住眼睛的那条白绢正垂在颈后,一动不动。 元清杭心里骤然一痛,像是被忽然刺了一针。 看上去镇定强大,完全没有被击倒,可是说起来,面前的人,也不过刚满十八岁,堪堪成年。 和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前的年纪,几乎一样。 自己那时候躺在病床上,有多隐约害怕、有多绝望,难道此刻的宁夺,不会一样吗?…… 他静静坐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的灵丹都放进了宁夺的储物袋里,自己一颗也没有留,又将储物袋放在了宁夺的手中。 他凑过去,小声叫:“宁仙君?” 背对着他的某人纹丝不动,不仅不理睬,手掌却往后缩了缩。 “木小七?……小七君?”元清杭嘴里乱七八糟地叫,“七七?” 宁夺的耳根,忽然好像红了红。 元清杭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耳垂,扳开他的五指,郑重地握住储物袋,又一根根合起来。 宁夺修长的手指终于不安地微微蜷起。 “别装啦,我知道你没睡。”元清杭悄悄戳了戳他的手心,见他依旧不理,翻身在他身边平躺下来,仰望着头顶。 昏暗的石厅顶上,正对着他们的,是一片尤其漂亮的钟乳石群,灰白色的笋尖像是春天的竹林,高低错落,千姿百态。 元清杭轻声道:“我这人丢三落四的,没有你稳重。灵丹都给你保管着,好不好?” 宁夺没有回应。 元清杭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道:“以后我快要饿死了,你得负责喂给我。” 背后,宁夺终于低低开口,声音果然毫无睡意:“你又不是打不开,为什么要我喂?” 元清杭笑嘻嘻道:“我俩都死要面子活受罪嘛,到时候你谦我让的,一定都饿得有气无力、瘦骨伶仃。东西放在你那里,你一定会硬逼着我吃,我这叫以退为进。” 宁夺似乎呆了一下,半晌才咬牙道:“你倒是自信。” 元清杭道:“我不是自信,我是信你。”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安静了。 元清杭悠悠叹了口气:“宁仙君,你这个人是怎样的人,我大概是知道的——真到了缺少食物的那一天,别说是我,就算是面对常姑娘、木小公子,你也一样会让给他们。” 宁夺冷冷道:“若是对着常姑娘,你一定让得比我快。” 元清杭笑道:“彼此彼此。常姑娘是女孩子,木小公子还未成年,那怎么好意思去争抢。可若是换了你的商师兄或者宇文公子,那说不得,就得理直气壮要求平分了。” 宁夺道:“商师兄的话,你只要脸皮厚求他,他也会让给你的。” 元清杭道:“我不太了解你师兄这个人,不过既然你这样说,权当他是了。下次遇到这种事,我就觍着脸求他,狠狠占他便宜。” 宁夺侧着脸,似乎微微笑了一下,又道:“可宇文公子怕就会锱铢必较些。” 元清杭哈哈大笑:“哎呀,我也是这么想!所以要是遇到宇文离呢,没准反倒要大打出手了。” 想了想,他又一拍大腿:“宇文离计谋多端,真打起来也未必有胜算,所以最好是先下手为强,偷施暗算。” 他说得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偷眼瞥见宁夺被他逗得脸色舒展了些,心里大大高兴。 说到兴起,他翻身半卧,托着腮看向身边的宁夺:“哎,我们来假设一下,万一真的有这么几个人,一起被迫留在这儿——” 他扳着手指,一个个点数:“你、我,你商师兄,还有宇文离和木小公子,对了,还有澹台家的那对兄妹,你说,食物有限,都要活命,谁能活到最后?” 宁夺半侧着脸,道:“没有你师弟吗?若他在,那一定是他了。” 元清杭立刻闭上了嘴,彻底蔫了。 他偷瞧了一眼宁夺,轻声道:“你是不是恨死他了?” 宁夺俊美的眉头皱了起来,淡淡道:“不然呢,难道要和你一样,拿他当好弟弟看待?” 元清杭硬着头皮道:“其实,他要害你……唉,也不是他本意。” 宁夺轻轻“呵”了一声。 元清杭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他娘的,她最恨你们仙宗中人。她下令叫她儿子害人,鸿弟……厉轻鸿也不敢不从。” 宁夺面如冰雪,淡淡道:“叫惯了鸿弟,改口很拗口吧?” 元清杭心里暗暗叫苦,半晌讪讪道:“对不起。” 宁夺冷冷道:“你又要替他道歉?” 元清杭慌忙摆手:“没没,替人道歉,劝人原谅,都要天打雷劈的。” 他有点怅然,低声道:“可是你不知道,他变成这样……多少和我有点关系的。要是小时候,我多和他在一起待几年,多开解引导,他或许没有这么偏激。” 宁夺道:“只怕和你待得越久,他就越疯些。” 元清杭嘟囔道:“那怎么会?有个我这样正常的同龄玩伴,同吃同睡、一起习武修行,起码近朱者赤嘛。” 宁夺眼上白绢微微飘动,声音又冷又硬:“小时候,你不过和他在一起几年,他就、就……若是在一起青梅竹马,他怕不是要杀光一切接近你的人?” 元清杭一愣,啼笑皆非:“小七君,青梅竹马不是这样用的。” 宁夺咬着雪白牙齿,语声清冷:“不用你来教我。” 他原本脸色惨白,这时不知是因为说到厉轻鸿而急怒,还是因为身体虚弱,如玉般的脸颊上隐隐添了片红色,和平时高冷的模样竟是完全不同。 元清杭只觉得他这副样子有趣又罕见,不由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小声笑道:“你乱用成语,我为什么教不得?青梅竹马自然不对,可还有个词,倒是挺适合我俩。”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2节 宁夺虽然看不见他盈盈笑意,可耳中却听得见他语声得意、气息温柔,不知怎么,仓促地往后移了数寸,才道:“什么?” 元清杭促狭心更起,抓起他的手,飞快地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 他写得又快又潦草,第三个字更是顺手用了简体的“无”字,可是宁夺怔怔出了一会儿神,脸颊却微微红了。 “明明你才是乱用一气。字也乱写。”他低低道,“这个词,是说男孩女孩打小在一起玩耍,天真烂漫。” 元清杭摇摇头,得意道:“不要这么呆板,两个小孩子自幼相识,彼此没有猜忌,才是这个词的重点嘛!你说是不是啊,小七君?” …… 无名之地,浓雾阵中。 宁小周忽然从梦中惊醒。 心口发闷,像是喘不过气来。 睁开眼睛,四处漆黑。身边的同门师兄弟们隐约躺在四周,一动不动,似乎都在沉睡。 他使劲摇了摇头,忍住胃里灼烧的感觉。 奇怪,睡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这么难受?一定是被困在这里,受惊过度,加上阴冷潮湿,感染了风寒。 不行,不能吐在这里。他强撑着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一边,忽然跪倒在地,大口地呕吐起来。 不知道在黑暗里吐了多久,又摸了一丸清心解毒的丹药吞下,他才腿酸脚软地往回走。 可一抬头,却见四周茫茫,辨不清方向,他一下子就出了身冷汗。 ……糟糕,忘记了这里隔音,视线又看不清,这一会儿工夫,他竟已经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想起来了,众人身上有木家那种异香,循着那味道,应该能找到。 他努力翕动鼻子,企图在浓雾中辨别气味。没错,空气中是有那股白天闻过的气味,他心里一喜,顺着香气踉跄前行。 可走着走着,他却打了个冷战。 无边的寂静中,忽然好像有种极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无数东西在蠕动,又像是什么虫子在噬咬草叶。 而那股异香中,也隐约多了股血腥之气,而且越来越浓。 那血腥之气浓得仿佛穿透了黑幕,扑面而来。 怎么回事?是病到产生幻相了么? 莫名的恐惧和烦恶感揪住了他的心,他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直到前方的岩石边终于隐约出现了一个人,他才忽然松了口气。 那人歪着头,斜斜靠在外围的石头边,身上苍穹派的白色衣袍若隐若现。 是正在值夜的大师兄吗? 他惊喜地冲过去,虚弱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大师兄,你……” 随着他的动作,那人忽然身子一歪,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昏暗的夜色里,摔倒的这人,虽然不是商朗,却竟然是苍穹派的另一位师兄,眼睛大睁,口鼻流血! 宁小周大叫一声,踉跄退后,没退几步,就被什么绊了一跤。 低头一看,另一具别家门派的尸体横在眼前,同样眼中渗血,毫无气息。 他惊骇无比,手脚并用,正要爬开,忽然只觉得胸前一凉。 一段剑尖闪着微光,无声从他身后透了过来。 …… 远处,厉轻鸿站在一块巨石下,身后背着商朗。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商朗的炽阳剑按在他颈侧,道:“也就是刚刚。” “……为什么?” 商朗咳了一声,伸手抹了抹口鼻中源源不断的鲜血:“难怪我上次看到你师兄摘下面具时,总觉得不对……原来是那时候我流了鼻血。” 厉轻鸿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商朗低声道:“我小时候,见过你师兄一面。他那时候就很狡猾,害我流了鼻血,骗我是中了他的毒,然后逼我师父妥协。” 厉轻鸿极轻地笑了笑,有点涩然:“是啊……他是这样的,一直聪明得很。” “上次在帐篷里天气干燥,我一大早流了鼻血,正好又看到他抛开面具,就总觉得有什么事被忽略了,却偏偏找不到原因。” 就在刚才,他鼻血长流,脑海中忽然就如电光石火,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这些天,一直和他们兄弟相称、一路同行的那个黎青,分明就是十年前那个狡黠精明的魔宗小少主,元清杭! 厉轻鸿默默听着,忽然胳膊肘狠狠向后一撞,捣在商朗腹部,“屠灵”匕首赫然亮出,和炽阳剑架在一起。 炽阳剑火光四溅,屠灵匕邪气肆意,一触即分。 两个人正要厮杀,忽然,身边的夜色里,传来了一阵诡异的“沙沙”声。 两个人同时警惕起来,扭头看向四周,就在这时,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影子! 两个人定睛一看,全丢寒毛直竖,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是什么古怪的毒虫成群结队,正在涌来。 一只只足有成年蜈蚣大小,游走姿势僵硬,却敏捷又诡异。 其中打头的几只头上触角急速摆动,忽然一跃而起,向两个人面门袭来。 厉轻鸿手腕急挥,一簇暗色毒雾撒向前方,毒雾罩住了那些异形蜈蚣,也却没阻挡住它们的动作,依旧向这边疾飞而来。 一热剑光带着炙热,商朗剑势如虹,顿时将那数只异虫全数斩成碎段。 剩下的虫潮像是感觉到了这剑光中的危机,在原地停了下来,畏惧地缓缓掉头退去。 地上的异虫尸体中没有污血流出来,却露出了脊梁上的一段机关。 商朗踉跄了一下,身子勉强站住:“不是活物,是傀儡虫,不怕毒药。” 话没说完,身侧一阵阴风无声袭到,厉轻鸿一掌拍上了他侧胸。 商朗中毒已深,几无还手之力,被他猛地击倒在地上,痛得蜷缩起来。 厉轻鸿收起掌,在边上看了一会,确定他不是伪装,才慢慢走过来。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忽然抬脚,将商朗的炽阳剑重重踢到一边。 “是啊,我是魔宗的人。”他的脸上没了楚楚可怜,更没了温柔崇拜,木然道,“元少主也不是我的师兄,我不过是他的属下。” 商朗想要站起来,却又“扑通”摔倒。 他咬着牙,仰头看向厉轻鸿:“你……究竟是谁?” 厉轻鸿道:“魔宗左护法厉红绫,是我亲娘。” 商朗茫然地“啊”了一声:“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厉轻鸿看着他失望的神色,忽然嗤笑出声,越笑越大。 半晌停了笑,他冷冷道:“是啊,全是假的。什么受人欺负、不被待见,什么亲娘不亲,卑微孤单,统统都是假的!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蠢啊?” 商朗再也撑不住身体,艰难地滑倒在地上:“……你看到我这样,是不是很得意?” 厉轻鸿眼中血丝泛起,恶狠狠道:“对,我看到你被我耍得团团转,就忍不住想发笑!” 羞惭和痛苦浮上商朗的面庞,他闭了闭眼睛,低声道:“这里的杀阵、还有毒雾……都是你们魔宗的手笔?” 厉轻鸿盯着他唇边那抹刺眼的血迹,咬着牙:“问这有意思么?你这种蠢人,死在谁手里不是一样!” 商朗仰起头,俊朗阳光的脸上终于现出了怒色:“我眼睛瞎了,我认!你要杀便杀,这么羞辱我又算什么?” 厉轻鸿讥讽道:“羞辱你又怎样,死到临头,还摆什么苍穹派大师兄的架子?” 他想了想,又道:“哦,对了,你修为也不算浅,又有我喂你的解毒药,尚且中毒如此之深。你那些小师弟们,怕是早已经都死光了吧?” 商朗浑身一震,满眼不能置信:“你们……你们好狠的心肠,好毒的手段。” 厉轻鸿眼中不知是怒还是恨,俯首凝视他半晌,终于点点头:“所以,你可别叫他们孤身上路,这就去追他们去阴间吧!” 他一转身,拔腿便向夜色中快步走去。 背后,商朗喘息数声,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殷红鲜血喷在地上,彻底昏迷了过去。 …… 第54章 屠杀 无边的黑色浓雾中,血腥气越来越重。 原先聚集了众位仙宗弟子的中心地带,地上淌着涓涓血流,无数傀儡蜈蚣在地上爬行蠕动。 偶然有人尚未完全昏迷,那些蜈蚣便迅速找到,狠狠咬了上去。 渐渐地,所有人都或者昏迷,或者陷在一片血泊里。 厉轻鸿独自穿行在乱石中,靠着远处那股异香指引,向前行去。 是他娘和姬叔叔带着魔宗高手,布下的杀阵? 除了姬半夏,也似乎没有人有这样的本事,将万刃冢的出口换到这陌生之地。 除了魔宗的人,也的确没有人会这样大举对付仙门中人。 他咬着牙,忍住心口的恶心欲吐,翻手捏了一根银针,狠狠扎入自己小腿内侧。 刺痛钻心,他犹如不觉,用力在“筑宾”穴上捻了几下,一股污血随之流了出来,眩晕感终于轻了点。 木家的那股异香隐隐约约,和血腥气混在一起,指引着方向。 厉轻鸿越走越慢,终于,在距离人群聚集处还有数丈之外,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虽然有隔音阵的干扰,可在极静的夜色中,他依然听见了刚刚听见过的诡异“沙沙”声,里面更夹着几声极惨烈的叫声。 那惨呼一闪即逝,仿如幻觉,却叫他一瞬间心中悚然。 有人在杀人。 血腥气已经明显到铺天盖地,夹杂着暗黑中潮湿的雾气,又黏又腻。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3节 不是幻觉,是真的。 只是分不清有多少人在杀人。是一个,还是一群。 …… 厉轻鸿从小和死尸毒物泡在一处,素来胆大,又心狠手辣,按说不该对这种杀戮害怕畏惧。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前方应该就是魔宗的人在行事,可他却偏偏开始迟疑。 一股奇怪的危机感袭上他心头,掌心的“屠灵”匕首也忽然悄然颤动。 他盯着前方,慢慢退后,悄然隐没在后方的夜色中。 ……夜色中,怪石大阵无边无际,找不到出路。 厉轻鸿藏在两块不起眼的石头夹缝中,竭力调整着自己困难的呼吸。 雾气里有不知名的剧毒。就算是他,也一时分辨不出成分,找不到对策。 四处还有无数藏在暗处的傀儡毒虫,随时可能涌出来,冲人咬上致命的一口。 饶是他的身体抵御毒物的能力极强,可是这样不停呼入毒气,也依旧越来越吃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前面不远处的朦胧雾气里,有个身影踉跄地一闪而过。 翠绿色衣衫颜色鲜明,在浓黑中依旧勉强能辨认——整个神农谷,也只有一个人穿这样明艳的竹叶翠色! 片刻后,那抹翠绿的身影又从另一个方向被逼退回来,他身后,是一片急追而来的傀儡虫! 厉轻鸿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木嘉荣影冲到了面前,扶住了他藏身的这块石头。 眉目矜持,相貌清贵。可现在,那张精致的小脸已经一片惨白,口鼻中同样血迹俨然。 木嘉荣不停喘着粗气,一抬头,正好看见面前石缝中一双幽黑的瞳孔。 他愕然睁大眼睛,显然认出了厉轻鸿。 忽然间,他背后的黑夜中,赫然闪过了无声的锐芒。 一道冰冷的剑尖从他后胸直刺而来,无情而凌厉,穿透了他的胸口。 厉轻鸿侧身躲在石缝中,眼睁睁看着一簇血花喷射进来,射在他半边脸上。 木嘉荣隔着石缝,和厉轻鸿双目相对。 他带血的手颤巍巍伸出来,似乎想要抓住面前这救命的稻草,嘴唇也微微一动。 厉轻鸿死死咬住牙关,心里又恨又急:这该死的丧门星,自己死了,还要拉人下水! 木嘉荣怔怔看着面前厉轻鸿的眸子,终于反应过来:显然厉轻鸿和他一样,也在躲避追杀。 他眸中神色一暗,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吟,身子剧烈颤抖。 犹豫了一下,他并没有叫喊,却将身子侧了侧,挡住了面前的石缝,才慢慢滑倒在地上。 厉轻鸿笔直贴着石壁,藏在阴影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从木嘉荣身边的缝隙看出去,只见一道亮如秋水的剑光,正缓缓从木嘉荣的背后移开,剑尖犹自鲜血淋漓。 光线暗淡,握着剑的那只手一闪而过。 厉轻鸿斜斜望去,正看见一段灰色衣袖飘起,露出了那人腕骨上的一点奇怪之处。 ……动作太快,没看清那古怪到底是什么,只隐约看得出不是光滑一片,像是戴了什么有花纹的护腕一样。 厉轻鸿一动不动,一直等到四周再无任何声响,才悄悄从藏身处钻了出来。 不知不觉间,他的背后已经全是冷汗。 果然有人在杀仙宗子弟,而且是一个个追杀。 用剑的高阶魔宗修士、心甘情愿服从左右护法差遣的,他也知道几个。 是谁呢?是受了他娘还是姬半夏的命令? 可不知怎么,他却不敢现身相认,内心里,似乎有种不安的感觉紧紧抓住了他。 他一边急速思索,一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木嘉荣。 双目紧闭,后背正中一剑,翠绿色衣衫的前襟血污一片。 厉轻鸿凝视着他那略显稚气的脸,蹲下身,伸出手探了一下。 还没死透,不过也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他蹲下身,看着那张叫他厌恶已久的脸,喃喃冷笑:“别以为我会承你的情,帮我挡那么一下,是天黑没认出来我吧?呵呵,若是知道是我,你怕是恨不得拉我一起死。” 地上的木嘉荣一动不动,身下的血迹汪成一摊,越来越大。 厉轻鸿微微有点烦躁,又伸手探了探木嘉荣的鼻息。 烦死了,明明自己没用,临死前还要惺惺作态,想要救人。 这些什么名门正派教导出来的人,果然全都是又虚伪,又愚蠢! 忽然,他赫然抬起头,望向前方。 ——刚刚那人退走的方向,好像就是他来时的方向。 而那边,有奄奄一息,垂死的商朗! 他拔腿便想追,可是刚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脸色阴晴不定。 他敌不过那个杀手。 就凭那惊鸿一瞥的一剑,也是惊天修为,他就算没有中毒,自问也未必躲得过! 像困兽一样,打了一会儿转,他终于一咬牙,辨别着空气中那股独一无二的辛辣气味,向那边疾奔而去。 …… 地下河道边,光线暗淡,天光不明。 元清杭站在暗河边,小心地在水囊中灌满了河水。 水囊中带的灵泉水原本大概能喝十来天,是按照进冢的七天时间准备的量。 可是昨天为了给宁夺冲洗眼睛,灵泉水已经倾倒一空,幸好这地下暗里的水质极好,不仅目可见底,而且甘甜清冽,比起外面的灵泉水也不遑多让。 他把水囊装得满满的,才快步往回走。 走到石厅外边老远,就望见宁夺正默默坐着,一身白衣已经恢复了洁白如新,想必是这人爱洁,已经用小洁净术清洗了衣衫。 只是眼前蒙着的那条白绢上,依旧有残存的血痕。 远远望去,只见他头颅微垂,抓着应悔剑的手似乎微微发白。 元清杭心里一动,连忙刻意放重了脚步,果然,宁夺身子细不可察地一动,向着声音的方向侧过耳朵。 元清杭走到他身边,笑嘻嘻道:“怎么,怕我真的走了?” 宁夺脸色苍白,淡淡道:“储物袋又没丢。” 元清杭笑吟吟不语,从身边取出银针和各种器具,开始准备。 忽然就听见宁夺低声问:“是不是……天已经亮了?” 元清杭一怔,抬头看看四周,恍然大悟,急忙安慰道:“不是你看不见光!这里是地下暗河边,四周都是石壁,原本就光线很差。” 宁夺“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元清杭悄悄瞥了一眼他的手。 紧握着剑柄的手指终于微微放松了点,发白的指关节也恢复了点血色。 元清杭心里恻然,柔声道:“你仰头。” 宁夺依言仰头,元清杭轻轻打开他遮眼的白绢,拨开一条细细的小缝,小心遮着四周的微光。 “情况不错。”他欣慰道,“我用干净的水帮你冲洗一下,你忍忍。” 眼白上的血丝淡了许多,原先充血的瞳孔也好了些。 他打开水囊,在水中投了清毒的丹药摇匀,极慢地匀速冲洗着宁夺的眼睛,问:“怎么样?疼不疼?” 宁夺轻声道:“昨夜不疼,现在有一点儿。” 元清杭大喜:“太好了,有感觉才是好事!” 厉轻鸿用的毒药不算难辨认,最怕就是深入眼底后烧坏视神经,若是一直麻木无感,那才可怕。 宁夺静静躺着,任由他清洗,忽然低低道:“第一时间用大量的水冲洗……是不是最重要的事?” 元清杭手下银针一顿,笑道:“终于想到了吗?” 宁夺沉默了一会:“昨晚你为什么不解释?” 元清杭哼了一声:“我偏不自己说,叫你多想一会儿。” 眼睛受伤,又是剧毒,第一时间的处置救治,不外乎两种。 有的毒物不能见水,比如民间最常见的生石灰,一旦入眼后,用水冲洗不仅效果不好,还会产生大量的热量,烧坏眼睛也是常事。 这种外伤,最优先的处置是先将异物取出,再做处理。 而宁夺眼中沾上的是植物毒液,这时候,第一时间就一定要保证大量的干净水流冲洗,越早越好。 万一耽误得久一点,毒液深入眼底,那恐怕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 当时厉轻鸿偷施暗算成功,一来元清杭身边的灵泉水水量不够;二来厉轻鸿在一边虎视眈眈,只要稍加阻挡,施救便进行不下去。 若是没有脑海中那道暗示,元清杭也未必想得到这匪夷所思、又决绝冒险的一招—— 用银针将眼皮撑开,再将人打入对面的瀑布中。 既可以摆脱厉轻鸿的纠缠和阻挡,最重要的,是瀑布的水流能不断冲刷宁夺的伤眼,第一时间把残余的毒液冲洗掉! 时间紧迫,那时候满心只想着怎么能保住宁夺的眼睛,哪里顾得上去想,自己跟着跳下去,也就等于把自己的命也交待在了这洪荒大阵里。 …… 宁夺脸色苍白,眼睛紧闭,道:“若是我永远也想不到呢?” 元清杭微笑:“那我也不怕,反正你的应悔剑也杀不了我。” 宁夺拳头忽然攥紧:“应悔剑伤不了你,可不代表我不能杀你。我轻轻动一下手掌,也能捏碎人的喉咙。”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4节 元清杭动作轻快,拔起他太阳穴边的两根银针,重新帮他敷好一剂药膏,再将一条整洁如新的白绢换上,绑在宁夺脑后。 “你不会的。” 宁夺冷冷道:“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以为你和厉轻鸿一起要害我,醒来就糊里糊涂出手杀了你,怎么办?” 元清杭笑嘻嘻道:“怎么会?宁仙君才不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宁夺翻身坐起,紧紧握住应悔剑,嘶声道:“可你这样做,经过我同意了吗?” 元清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你在怪我?” 宁夺默默不语,胸口却在微微起伏。 元清杭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啊,我自作主张,决定先救你的眼睛,现在想来,的确太鲁莽了点。” 假如和厉轻鸿恶斗一场,未必就不能带宁夺出阵,虽然会耽误救治时机,可是就算瞎了,起码能活命。 而不是被困在这里,绝望地等死。 宁夺的声音竟似有点微微发抖:“对。我宁可瞎了,也不想困在这里!” 元清杭沉默了。 他发了一会儿呆,才苦笑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宁夺猛然站起身,摸索着往边上急走。 元清杭楞了一下,疾追过去,伸手想要抓他:“你做什么?” 宁夺侧身一闪,轻飘飘甩开胳膊,神色冷淡如冰:“你走开,我瞎就瞎了,不要你帮我治病。” 元清杭呆呆看着他:“喂喂,就算是病人,也不能这么对医生发脾气啊。” 宁夺应悔剑一扫,剑气纵横而出,贯穿整个石厅。 借着回声和剑气,他准确地笔直前行,独自摸到了最里面的角落,面向石壁,径直入定。 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元清杭待在一边,看着某人犹如老僧入定,一会儿担忧焦心,一会儿又咬牙切齿。 神经病啊这个人! 明明平时冷静克己,又通情达理,怎么忽然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关键是,好好的,忽然发什么脾气? 就算做法不是最优解,自己好歹也算舍命陪君子……哎?! 他的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偷眼看看宁夺冷峻的侧脸,他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他悄悄把小造梦兽放出来,手指轻点它的鼻头:“多多?小多?” 一边轻叫,他一边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宁夺。 果然,宁夺耳朵一动,脊背挺直了。 元清杭心里笑得打跌,继续语重心长地道:“多多啊,你天天闷葫芦一样,这可不是办法。饿了渴了,叫都不会叫。有什么憋闷,也不知道说。” 宁夺的脸色忽然变得一言难尽,连耳朵根都红透了,似乎是对这忽然亲昵又肉麻的叫法震惊到完全失语了一样。 元清杭憋着笑,撸着小造梦兽脊背上的毛:“对了,你到底喜欢自己被叫多多,还是小多?” 宁夺终于忍无可忍,低声在一边道:“……都不要。” 元清杭诧异地转过头,声音夸张:“啊,宁仙君说什么?” 他抓起小造梦兽,揣到宁夺怀里:“来,认识一下。我家小多,‘多少’的‘多’。不是宁夺的‘夺’。” 宁夺的脸色僵住了,从红到白,咬住了雪白的牙。 第55章 独处 犹豫了半晌,他才摸索着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根仙草,摸索着递了出去。 小东西窝在他怀中,张嘴“吱”了一声,挣扎了几下,忽然跳了起来,叼住了那根草,吧唧吧唧地啃起来。 吃完了,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宁夺身上干净又好闻,伸爪子抹了抹嘴,竟然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元清杭目瞪口呆,伸手弹了一下它的小脑门:“哎哟,你这见风转舵的货,一根草就能收买!昨天不是还要咬他?” 宁夺慢慢伸出手,在小东西脊背上摸了摸。 元清杭看着一人一兽,忽然道:“宁仙君,闲着无聊,我教你个绕口令儿,好不好?” 宁夺微微侧耳:“什么?” 元清杭憋住笑:“绕口令是这样的: 话说打南边来了个多多,打北边来了个夺夺; 多多要咬欺负主人的夺夺,夺夺拿灵草喂凶巴巴的多多; 夺夺抱着多多撸多多,多多高兴了不再咬夺夺 ——来,跟着说一遍,不打顿,就算你厉害。” 宁夺愣了一愣,面色精彩,半晌才道:“……我不厉害。” 元清杭心里笑到差点内伤,施施然拍了拍手,忽然道:“躺下来吧,自己脱衣服。” 宁夺赫然抬头:“你……” 元清杭奇道:“我什么我?我可是医修,帮你看看胸前断骨,你不脱衣服,我又不能隔空视物。” 宁夺咬牙道:“不劳费神。” 元清杭哼了一声,忽然手指急伸,拂上他后脖颈。 他未用灵力,不带劲风,又是在身后出手,宁夺目不能视物,猝不及防,软绵绵瘫倒在地。 宁夺身不能动,又恼又急:“你干什么?” 元清杭慢悠悠在他身边坐下,将小造梦兽拎开,扔进了储物袋:“是你逼我的。再不配合,小心我像小时候一样,把你绑起来扎针。” 他原本是随口调笑,可是这话一说出来,两个人却都有片刻奇怪的安静。 一股温柔的情愫悄然浮现,十年前,两人还是孩童,彼此便如现在一样,也曾剑拔弩张,也曾冰释前嫌,如今蓦然回想,记忆依旧有趣又清晰。 元清杭嘴角噙笑,小声道:“好了,都长大了,别耍小孩子脾气。还怪我不解释,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 宁夺抿着薄唇,依旧不语。 元清杭和声道:“你生气的不是我作的选择,而是我不顾自己,对不对?” 宁夺低声道:“……你放开我。” 元清杭只当没听见:“没错,我是情急之下没多想。你心里内疚,觉得连累了我,又觉得我这样做,实在没有必要。” 宁夺终于哑声道:“总不该两个都陷进来。” “可你讲讲道理。换了你是我,你会不会转身拍拍屁?股就走,把我孤零零留在这里?” 宁夺沉默半晌,面无表情道:“我会。” 元清杭轻笑一声:“宁仙君,口是心非可不好。那我换个问法,要是商朗受了伤,你会丢下他一个人吗?又或者换了木小公子和你的宁小周师弟?” 宁夺一愣,闷闷道:“……你不要胡搅蛮缠。” 元清杭毫不客气,单手按住他肩膀,另一只手快速撕开他腰间衣带,“唰”的一声分开:“我也一样。就算不是你,换了常姑娘或者我师弟,他们若是落下悬崖,我也没办法一走了之。” 石厅处于地下,四周原本昏暗,可是元清杭目力极好,不用夜明珠照明,已经习惯了在这光线下视物。 这一撕,宁夺前胸便露了出来,上面杂布了些伤痕,昨夜草草包扎后,已经止住了血流,可是伤口依旧狰狞。 感到手下的宁夺身子微微一颤,元清杭慌忙道:“我手脚很轻,马上就好。” 宁夺紧紧咬住了嘴唇,身体线条不仅没松弛,反倒好像更紧绷了些。 元清杭嘿嘿一笑:“医者面前无男女,更何况你我都是男人,不用不好意思。” 宁夺一言不发,摆在身侧的手指似乎蜷缩起来,握得有点发白。 他胸前的衣衫一开,胸前和腰腹部都露出了大半,元清杭一边观察他伤口,心里一边“哇哦”了一声。 ——不愧是男主角的标准,这也太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了点儿。 虽然伤痕累累,却更衬得没受伤的肌肤光洁莹白,肩膀笔直,腰肢劲瘦,腹部的线条在半褪的衣袍下若隐若现,青年的肌肉健美和少年的青涩线条混在一处,宛如玉石雕刻出来的俊美石雕。 他心情复杂,也说不清自己是嫉妒还是羡慕,轻轻按向宁夺胸肋,一探。 没什么问题,断骨固定得很好,没有再度移位。 隔着薄薄肌肤,也能感觉到胸口下的心跳急促有力。 九珍聚魂丹果然神效,宣称能肉白骨、活死人,倒也不算吹牛。 “行了,断骨好得很快。”他道,“你再忍忍,我给你的外伤换点药,有点儿疼。” 伤口众多,要清洗创面,又要重新敷药和包扎,他的手在宁夺身上忙碌半天,一抬头,却看见宁夺如玉的脸颊已经绯红一片,不知道是不是疼得,赶紧道:“马上就好啦,还有最后一处。” 宁夺紧闭牙关,一声不响, 元清杭一低头,就有点发怔。 只剩最后一处不假,就是这一处的位置,颇有点尴尬和私密。 实在是距离下腹太近了点。 元清杭一咬牙,闭上眼,拿着药膏,抖抖索索往那里倒去,嘴里乱七八糟地道:“你放心,我没看你……我闭着眼的!” 这样闭着眼,位置毕竟不准,摸索了几下,药膏涂得歪七扭八不说,只觉得他微凉的手指下碰到的肌肤,似乎越来越热。 越忙越乱,忽然只听见一直安静忍痛的宁夺呻?吟了一声,声音低沉,似乎在竭力忍耐。 元清杭一慌乱,猛地睁开了眼睛:“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弄痛了你?” 一眼看去,眼睛就是一花,仿佛看见了什么奇怪的物事。 还没等他定睛细看,宁夺已经哑声叫:“你解开我穴道。” 元清杭慌忙移开眼睛,摸到他后颈。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5节 刚拂开他的穴道,宁夺已经猛地坐起来,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他背对着元清杭,声音又哑又暗:“我自己弄。” …… 元清杭被他推得差点一个趔趄,看着宁夺自己包扎好,又将衣衫拉好,讪讪道:“宁仙君真厉害。” 宁夺正在系腰带的手猛地一顿,清瘦挺拔的后背仿佛僵硬成了一块岩石。 元清杭慌忙叫:“我不是说那个厉害!我是说你身体素质好,各处伤口愈合得都很快!” 话一出口,更恨不得一口把自己的舌头咬掉:要死了要死了,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岂不是坐实了他看清了人家的尺寸! 宁夺面红如霞,默默不言,摸索着自己整理好了衣袍。 元清杭偷眼看看他,半晌从边上的储物袋里摸了颗灵丹出来,讪讪道:“宁仙君,你饿不饿?” 宁夺的脸色总算慢慢恢复了正常,淡淡道:“不用,我接近金丹中期,随时可以辟谷。” 元清杭瞪着他,点点头:“行,我也不饿,我俩一起省口粮。” 宁夺隐忍道:“我没有刻意挨饿的意思。你不用误会。” 元清杭道:“小七君啊小七君,你可真是……哈哈,呵呵。那要不要比一比,谁先吃谁不是男人?” 宁夺无奈道:“你这样有意思吗?” 元清杭“嗯”了一声:“有意思得很啊!” 宁夺沉默半晌,伸出手:“拿来。” 元清杭笑眯眯地把灵丹一剖两半,放了一半在他手心:“给!” 宁夺捏着半枚灵丹,侧耳皱眉:“你又在干什么?” 元清杭靠得极近,呼吸几乎要洒到他面门,理直气壮道:“我看着你吃,免得你偷偷吐出来,省下来藏着。” 宁夺被他说得脸色微红:“你胡说什么……吞下去再吐出来,谁会这么恶心?” 元清杭一阵心虚,心里暗暗道:“何止,昨晚我还嚼碎了喂你呢。啊,若是被这人知道,会不会现在就吐得翻江倒海,从此不再理我。” 宁夺修长手指拈着药丸,放进口中,慢慢吞咽下去。 元清杭看着他嘴唇轻动,喉结又轻轻一滚,心里莫名就想:“真奇怪,这个人怎么哪个角度都好看?手好看,脖颈好看,就连喉结好像也比常人漂亮一点儿。” 一边胡乱想着,一边也嚼了一半灵丹下去,不一会,腹中果然一股热意,暖烘烘地渗透四肢五骸。 “喂,你说,现在外面是不是正一片鸡飞狗跳呢?”元清杭问道。 宁夺安静地坐在旁边调息:“我师父还有我师兄他们,想必会焦急万分。” 元清杭叹了口气:“我这边也差不多。姬叔叔和红姨他们,大概会发疯的。” 宁夺淡淡道:“开始会焦急找寻,时间久了,也慢慢会接受的。” 元清杭叹了口气。 厉轻鸿出去后,肯定不会对仙宗的人说真话,商朗他们等不到宁夺出去,又猜不到原由,整个苍穹派肯定是一片兵荒马乱。 就算厉轻鸿对他娘说了实情,实际上,也完全没用。 万刃冢非人力所能打开,不然诸仙门也不会十二年等待一次。 出不去、进不来,就算知道他们现在滞留此处,所有人也是无计可施。 元清杭就势躺下来,眼望头顶,百无聊赖地数着上面的钟乳石,数了一会儿,又看看身边的宁夺侧脸。 钟乳石千姿百态,好看得很。可也没有身边这张没有死角的脸赏心悦目。 宁夺眼前蒙着白绢,却冷不防开口:“我脸上有伤?” 元清杭吓了一跳:“咦?你眼睛能看见了?” 宁夺一呆:“你真的在看?” 元清杭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你诈我?” 宁夺:“……” 两人在这石厅中驻足,转眼,十几日过去。 闲来无事,宁夺一边安静养伤,一边调节内息。元清杭则独自外出了几次,在四周探寻。 暗河源源不断,流往不知去向的远方,他沿着两岸往前走了又有数里,依旧望不见头,不由心里奇怪。 万刃冢又不是无边无涯,说到底,也依旧只是一座被远古大阵罩住的山峦,断魂崖更是在万刃冢的最西边。 崖顶的那道瀑布来处不可考,可是汇入地下暗河后,总不能只在山中打转,这尽头,又在哪里呢? 惦记着宁夺,他也不敢一个劲往前探寻,回来后,便和宁夺说了自己的疑惑。 宁夺想了想道:“河水流向什么方向?” 元清杭沮丧道:“就是不知道啊!这里远离崖顶,摔下来之后七拐八弯的,早就迷失了方向,罗盘又失灵。” 说来也邪门,这里明明干净得很,既没有外面那些兵魂带来的重重阴气,更没有什么邪祟,可偏偏罗盘完全失效,就连元清杭手里那个役邪止煞盘,拿出来也是一动不动,宛如装死一样。 两人想了半天,也摸不到头脑,也只有先留在原地安心养伤。 地下无日月,不知岁月长,不知不觉,又在这里滞留了十来天。 元清杭一向随遇而安,宁夺也不是焦虑急躁的性格,两人渴了就取暗河里的水饮用,饿了就用灵丹果腹,竟然也过得平和安然。 这一日,元清杭等宁夺清晨起来打坐完毕,才郑重道:“今天能拆了眼睛上的白绢了,待会儿若是觉得刺眼酸胀不适,也不用害怕。” 宁夺低低应了一声。 白绢一层层解开,缓慢而轻柔,元清杭心里却忐忑不安。 用清水冲洗过最初几次后,眼睛已经不宜再沾水,每天除了由元清杭定时扎针排毒以外,宁夺眼上的遮挡便没再解开过。 今天这一打开遮挡,好坏就终于要揭晓。 元清杭不知不觉,声音也发了点颤:“你慢慢睁开眼……若是看不清,也不妨事的,这么多天都闭着,暂时模糊才正常。” 白绢轻轻落下,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露了出来。 长久不曾睁开,眼睫被压得更加柔顺了点,密密地盖在眼睑下,衬得眼窝周围的肌肤更加苍白细腻。 那两排黑如鸦羽的睫毛忽闪几下,缓缓抬了起来。 一双熟悉的眸子清亮如秋水,瞳仁黑亮,只是眼角微微有点泛红,好像有点委屈和悲伤一样,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元清杭。 元清杭心里一阵乱跳,屏息等了一会儿,只见宁夺的目光笔直,一瞬不瞬盯着他,终于有点慌了。 他急忙伸出手指,在宁夺面前大幅度地摇晃:“这是几?看得清吗?” 宁夺不答,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不转动方向。 元清杭又把手移近了点,几乎碰到了他鼻尖:“现在呢,还看不见吗?” 宁夺微微眯起眼睛,不答。 元清杭的心沉了下去。 “暂时看不见,也不用着急的,我这里还有别的药……我们再试试。”他低声道,心里一阵又酸又涩。 他低下头去,狼狈地用手背揉了一下眼角。 该死,怎么他的眼睛也难受极了。 手腕被拉住了,宁夺清朗的声音低低响起来:“怎么了?” 元清杭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欢快又活泼:“没事,我找药呢,我忽然想到,手里有种丹药可以分解出来一味药,对眼睛大大地好!你等等,我这就动手试试看……” 宁夺轻声道:“你哭了吗?” 元清杭一蹦老高:“谁哭了?你眼睛又不是真的没办法了,我哭有用吗?哈!……哈?” 他猛然住了口,狐疑地盯着宁夺的眼睛:“你怎么知道的?你看得见?” 第56章 金鱼 宁夺清澈眼中光芒微闪,似乎有波光潋滟。 他脸上的表情柔和:“嗯,刚睁开,就看得见。” 元清杭呆呆望着他,忽然一伸拳头:“这是几?!” 宁夺往后轻闪,瞥了一眼:“你没伸手指。” 元清杭一拳打向他面门,恼道:“是啊,想打你!” 可恶,这么严重的事,还敢耍人,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宁夺侧身躲过他这一拳,元清杭下一拳又急追而到。 宁夺无奈,身形辗转,往后一步步退去,两个人不敢动用灵力,靠着拳头自带的力气,在石厅中打得虎虎生风。 待在一角的小造梦兽瞧着两人你追我退,急了,撒起脚丫子也跟着他俩团团转,一会儿冲宁夺龇牙,一会儿“吱吱”急叫。 两人虽然打得热闹,可元清杭顾忌宁夺身上伤势刚好,宁夺也知道自己修为高,各自都留了几分力,到了最后,你推我挡,你攻我守,不仅毫无杀气,倒好像切磋喂招一样。 宁夺这些天一直静养,肤色尤其苍白,这么打了一会儿,脸色终于微微红润了许多,一双眸子越发明澈。 元清杭瞥了一眼他的脸色,往后一跳,佯装恼火:“不打了,我累啦!” 宁夺刚停下招式,小造梦兽瞅着机会,忽然急扑上来,就要咬他。 他手臂一伸,轻巧地抓住了张牙舞爪的小东西,提到眼前,淡淡看了看:“这就是多多?” 元清杭往地上一坐,拿着白玉黑金扇往自己脸上扇着小风:“嗯哼。” 小东西被宁夺揪着后颈,歪着脑袋定定看他,忽然一张嘴,冲着他打了个喷嚏。 宁夺猝不及防,被喷个正着。 元清杭哈哈大笑:“宁仙君啊宁仙君,晚上等着做噩梦吧!” 宁夺并没放下它,却单手揽在怀里:“它过得自由自在,又受你善待,吐出来的气息只会快乐高兴。” 元清杭幸灾乐祸道:“它瞧你和我打架,瞧你不顺眼,喷你一脸怨气可不稀奇。”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6节 宁夺淡淡道:“不会的,它也喜欢我。” 元清杭“哈”了一声:“那不如打个赌?” “赌什么?” “今晚你肯定会做梦的,明早起来,说说梦见了什么。若是美梦,便是你赢,若是做了噩梦,那就是我赢嘛。” 宁夺轻轻扬眉,看了他一眼:“那岂不是凭我一张嘴随便说?” 元清杭一跃而起:“你说什么,我便认什么。我就不信堂堂宁仙君会撒谎!” 宁夺道:“赌注呢?” 元清杭想了想:“我有点馋宇文离上次带来的那坛酒,若是我赢了,出去以后,你帮我找他要十坛子来。” 宁夺道:“为何你自己不去要?” 元清杭用力摇头:“宇文离太狡猾啦,我要是去要,不知道要怎么被他扒下一层皮来,还是你去的好,他不敢和你唧唧歪歪。” 宁夺道:“可以。那若是我赢了呢?” 元清杭笑道:“若是你赢了,出去以后,我带你去吃姬叔叔带我吃过的那家江上鲈鱼!” 宁夺静静看着他,点点头:“好。” 元清杭嘴上开玩笑,心里却暗暗发愁。 哪里还出得去?别说十二年,灵丹再省着吃,也只够半年的口粮。 到时候撑着吃一阵子苔藓,估计就得营养不良,活活饿死啦。 他望了望身边周遭的景物,忽然向宁夺笑道:“憋了这么多天,要不要出去走走?” 宁夺点头:“走吧,不用回头了。” 这里不过是一处临时落脚地,两人总不能就此住下。 前面到底通向何处,这里的边界在何处,总得去瞧上一瞧。 两人收拾了东西,一起出了石厅,沿着那条地下暗河,并肩向前行去。 眼前的河流水声呜咽,虽然四周不见天日、光线极暗,可依然看得清河中的水质清冽纯净,在昏暗的河床上翻涌起簇簇浪花,冲刷着岸边的丛丛礁石。 元清杭一边走,一边随手捡起脚下的几颗卵石,看了看。 形状椭圆,色泽艳丽,有的还带着隐约的华彩条纹,煞是好看。 “你说,这些石头在这里,是不是已经待了成千上万年?”他抛起几块卵石,喃喃道。 宁夺在他身边缓缓前行:“嗯,想必不曾有人捡起来过。” 元清杭弯下腰去,挑了几个晶莹剔透、又格外浑圆的,丢到了储物袋里:“多多,给你玩儿。” 小造梦兽在里面飞快地一跃,爪子接住几颗卵石,兴高采烈地拨弄起来。 两人沿着河道一路前行,所经之处变化甚少,行了几个时辰,前方的地势终于开始变化起来。 原先一片坦途,现在却明显地势上升,河水水流也开始湍急。 元清杭眉头紧缩,喃喃道:“奇怪,水往低处流才是常理,这河道怎么会逐渐抬高?” 走着走着,宁夺的目光忽然往河水中望去。一会儿又频频转过去。 元清杭奇道:“怎么了?” 宁夺却又望了望他的头顶,目光微凝。 元清杭更加奇怪:“我头上有东西?” 宁夺犹豫了一下:“没事。” 嘴里说着没事,他的身子却往河边靠近了些。 果然,片刻之后,他忽然猛地一动,应悔剑赫然在手,无声向着河水刺出! 应悔剑带着一道凌厉剑气,直刺河底,挑起了一道隐约的金色细影。 那影子约莫寸把,又窄又细,被宁夺挑在剑尖,犹自胡乱扭动,带起点点水珠。 四周光线极暗,那金色细影身上的细小鳞片闪着微光,竟是一条极小的金色小鱼! 元清杭“咦”了一声,又惊又喜,连忙抓下那小鱼,放在手里细细观瞧:“这是什么东西?我前几日也在河边到处找寻,怎么没见过这玩意儿?” 宁夺道:“它一直趴在水底不动,藏在黄沙里,的确不易发现。” “你眼睛不是刚好吗,怎么看得这么清楚?” 宁夺又看了看他的头顶:“我眼角余光只看见一点金色在水波里,还以为是你头上的金环在反光。” 那金色小鱼在元清杭手里挣扎扭动,又滑又腻,元清杭拿银针刺了一下,完全没有变色,显然无毒。 他心里大喜:既然有一条,便有第二条,说不定还有一大群。 多捉一点,岂不是能解决部分口粮问题? 他扭头:“宁仙君,劳烦你再拿剑术刺几条?我的扇子不好使!” 宁夺依言走在河边,目光锁定了河水。 一会儿,长剑急出,又挑了一条小鱼上来。 这般走走停停,他屡屡出剑,元清杭就在一边接着,把抓到的小鱼养在他的水囊里。 小鱼个头都不大,最长的也就是一根手指长,可是聚在一起,一会儿工夫,水囊里就金波粼粼,一片丰收景象。 元清杭低头数了数,大乐:“行啦行啦,我们先烤来吃一顿。这些天我这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两个人在河边停下,元清杭在储物袋里找了一截草药干枝,将小鱼串好,施了个小火球术,兴致勃勃动手烤起来。 这金色小鱼虽然体积小,可是体内油脂却异常丰厚,不一会儿,已被烤得色泽焦黄,一股奇香扑鼻而来。 撕了一条在嘴里,果然肉质丰美细腻,入口鲜甜。 两个人这些天一直都靠灵丹果腹,可对于元清杭这样的人来说,其实早已经憋得要死要活,一想到十几年都要这么和美食绝缘,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这一点儿鱼肉下肚,虽然没盐没佐料,却比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美味些。 宁夺看了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自己慢悠悠吃了几条,伸手把剩下的递了过来:“太腥了。” 元清杭狐疑地看看他:“又胡说,明明就很鲜美好吗?” 宁夺淡淡道:“我一向口味清淡。” “……”元清杭心里怀疑,可终究敌不过嘴馋,“那我可吃了啊,你要是饿了,待会儿咱俩再抓!” 他双手都抓着烤鱼呢,一时竟腾不出手来,宁夺不动声色,将一串径直递到他嘴边。 元清杭不觉有异,低头一口叼住送上嘴来的烤鱼,含糊道:“呜——你这条大!” 宁夺静静看着他狼吞虎咽,神色温柔,半晌目光才转向了河面。 他忽然道:“万刃冢中被封山大阵罩住,隔绝了和外界天地日月的灵气交流,应该是一片死地。” 元清杭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糊道:“啊?” 宁夺目光明亮,缓声道:“既然是死地,仅有苔藓能够生存,那么这小鱼又是靠什么为生?” 元清杭呆了一呆。飞快地干掉了最后几条烤鱼,手忙脚乱地拿出那只役邪止煞盘。 刚一放平,一直装死的罗盘已经有了反应,细细的指针颤动几下,忽然笔直地指向了河岸对面某处。 两个人同时跃起,足尖点着水面,凌空踏过河去。 一片岩石后,竟然赫然出现了一条支流岔道,两边是一条幽黑的洞穴,黑黢黢不知其深几许。 元清杭指尖一捻,丢了个小火球术进去,短暂的火光一闪而过,照亮了那条暗道。 金光闪闪,一片耀目。 竟是一大群金色小鱼聚在那支流里,活泼泼游动嬉戏。 先前的那些零零星星的小鱼,竟然都是来自这里! 两个人对视一眼,弯腰进了那条暗道,里面光线明显降低,刚好容得下两个人低身行走。 脚下潮湿崎岖,四周越发黑暗。 元清杭摸出颗明珠,拿在手中,莹莹珠光下,只见两边石壁上一片黑绿,布满滑腻的青苔。 随手揪下一片,青苔极厚,生长得颇是生机盎然。 借着珠光看向脚下,水中的金色小鱼也越来越多,一片暗金闪烁,聚在寂静水中,又诡异又漂亮。 再往前走,道路却越来越窄,水流聚在狭窄河道中,更加急促,耳边的水声越发地大,轰轰隆隆,宛如鼓声。 元清杭心里隐约担忧,再这么下去,可就容不下两人一起往前了。 果然,再走一会儿,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前面的水道窄到只有不到两尺宽,滔天的水声从急促的幽黑的尽头传来,水涛翻卷,其中无数金色小鱼夹在浪花中,也跟着急游而去。 元清杭目视着前方,忽然道:“你觉不觉得,这水声有点怪?” 淡淡珠光下,宁夺脸色泛着如玉的温润,神色微沉:“太大了些?” 元清杭点头:“对!” 不过是一道地下河的分支,水流再急,似乎也不该这样犹如千军万马,现在就连他和宁夺面对面说话,竟然都有点听不清。 元清杭想了想,拿出白玉黑金扇,抖出那条银索,甩向水中。 银索不断向前,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猛地一顿,轻飘飘定在水中,再也不动了。 元清杭手掌一甩,拍出了一张追踪符篆,黄纸附在着银索上,倏忽消失,过了一会,银索忽然急急一阵抖动。 黄光一闪,那符篆又顺着银索激飞而回。 ——湿漉漉的符纸上,竟然沾着一点儿翠色,俨然是一片小小绿叶! 两人几乎同时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里明明是生机断绝的死地,入谷七天,所到之处全是枯石死水、峭壁火山,什么绿色的野草山树也没见过。 这一抹青翠,又是从哪里来的? 元清杭目光发亮,在隆隆水声里,大声对着宁夺叫:“你说,会不会外面就已经不是万刃冢了?我们通过山腹深处,走到了山的另一边?”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7节 宁夺刚想回话,目光落到元清杭手上,忽然凝住。 元清杭低头一看,猛地吓了一跳。 他手里的役邪止煞盘,指针对着前方,竟在疯狂打转,越转越快! 不对,前面假如已经是万刃冢外面,甚至已经到了山明水秀的所在,这暗示着阴气浓重的罗盘是怎么回事? 两人满心的惊喜化为了乌有,元清杭凑近宁夺耳边,叫:“前面有邪气东西!” 宁夺摇摇头,手指拈起那片绿叶:“可是也有好的东西。” 元清杭反手拉回全部银索,丈量比画了一下:“前面大约有十来丈,就能到生长绿叶的地方。” 宁夺沉吟片刻,道:“一点点挖过去?” 元清杭瞪大眼睛:“不能用灵力!” 宁夺缓缓从身边拔出应悔剑,向着身边的岩壁削去,剑刚出鞘,变故却陡然而生。 一声清越的剑鸣冲天而起,隐隐有虎啸龙吟之声,压过了巨大的水声,细细听来,辨不出是悲是喜,似雀跃又似激动。 而它的剑尖,也忽然指向了前面的幽黑水道,像是迫不及待脱手而去。 宁夺猛然一惊,用力往后一顿,才定住了应悔剑。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又惊又忧。 前方这巨大的水声,这匪夷所思的绿叶,这阴气浓重的暗示,还有,应悔剑这奇怪的反应……到底有什么在那暗河的尽头? 第57章 异境 元清杭看向宁夺:“怎么办?” 宁夺面色冷静,举起应悔剑,再度向身边的岩石削去。 应悔剑锋锐逼人,又有绝世兵魂依附,虽然宁夺不敢动用灵力,可按说应该削铁如泥。 但是这一剑下去,火花四溅,竟只削下来薄薄一片碎岩石。 元清杭讶异地“咦”了一声,捡起一块碎石,细细一看,脸色难看了些。 这里经年累月有大阵的压迫,山石的密度极大,宁夺这样不敢使用灵力去斩削的话,几乎就是徒劳无功。 他向着宁夺招招手:“先回头,找地方休息。” 这地下无日无月,两人作息早已紊乱,反正是渴了饿了就进食,累了倦了,便倒头就睡。 两人返身折回,重新来到一处宽敞的所在,元清杭道:“过不去。用你的应悔剑一片片削,想要挖通这十来丈,怕是要十年八年。” 他手里虽然有爆破符,可是根本不敢用。 不清楚这里的地质结构,一道爆破符下去,万一不小心炸塌了山洞,他俩立刻就得被活埋在碎石里。 宁夺缓缓道:“若是我运用灵力的话,或许能一剑贯穿那里。” 元清杭摇头:“这和用爆破符有什么区别?” 宁夺抬头看他:“那怎么办?” 元清杭叹了口气,脸色失望:“还能怎样?我们闲着无聊,每天没事去挖几下,聊胜于无吧。” 宁夺凝视着他:“你……是不是很想出去?” 元清杭道:“那是自然!对面万一就是山的背面,闯过去就能脱离这里,岂不是要爽上天去?你难道不想么?” 宁夺淡淡道:“我觉得这里也不错。” “咦,你不憋得慌吗?不想你那些师兄师弟?还有外面这大好花花世界,无数美食美景?” 宁夺深深看了他一眼:“在苍穹派里,也不过是日日安静练功。” 元清杭叹了口气:“姬叔叔说了,等我从万刃冢出来,就带我外出游历,去见识一下各地的奇闻异事、仙魔遗迹呢。哎,要是我一个人呢,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十几张爆破符轰过去了。死就死,也胜过……” 说到这,他住了口,又把“活生生憋死”吞了下去,恹恹地托着腮,独自发愁。 这里面到处都是一样,只有连绵不断的水声,还有幽暗的两边河道,那些钟乳石初时看着新鲜,看多了也是无趣得很。 一想到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要过上十几年,就算身边有宁夺这样赏心悦目的美人,也是叫人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宁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后,低低道:“先休息吧,想清楚再作打算。” 元清杭精神一振:“对对,别忘了明天醒来告诉我,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宁夺微微一笑,神色莫名有点温柔:“好。” 两人在原地静坐分别练了一会儿内息,各自和衣躺下。 不一会儿,元清杭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蒙眬中,忽然耳边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 他吓得一跃而起,迷迷糊糊揉揉眼。 只见身边那颗硕大的明珠正在发着莹莹珠光,可不远处,应该睡着宁夺的地方,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储物袋孤零零摆放在原处。 珠光温润,映着地上几行隐约的字迹,笔力遒劲,显然是用剑尖在地上硬生生划出。 “思忖良久,决定欲往山洞处一试。地动山摇之际,应是应悔剑挥出之时。” “若侥幸成功,自当同往前方一探究竟;若不幸失手,还望独自珍重,十二载后,山高水阔,任君遨游。” “另:昨夜无梦,那个赌约自此作废。” “——苍穹派宁夺,是夜寅时。” 元清杭呆立在远处,忽然狂跳而起,向前急跑而去。 河道里涛涛水声依旧,他的心却疯狂跳动,自己好像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宁夺,宁夺……他怎么能一边用这么冷静的口气写下这段话,一边孤身去做那么疯狂的事! 很快奔到了那条隐藏的支流边,他脚下生风,一口气冲到上次停足之处。 一眼看到前面,他的心骤然一沉,像是泡在了刺骨的冰水里。 前面那狭窄的通道,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孔洞,塌陷了大半边,无数碎石堆积在面前。 河道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水流积聚盘旋,无法通过,正在慢慢涨起来。 “宁夺!宁夺你在哪里?!”元清杭嘶声大叫,手脚冰凉地扑到水里。 面前是无数碎石,他疯狂地扒拉了几下,又颓然住了手。 不行,刨走一点,头顶上就有新的落下来,根本没用。 他立在水中,水流越漫越高,已经没过了他的大腿,逐渐逼近他的腰。 再不回头,就算不被碎石压死,也会被淹死在这里。 他咬咬牙,从怀里掏出几张爆破符,想了想,又加了几张。 颤抖着手,他闭着眼睛,在心里疯狂祷告:“老天保佑,上苍垂怜!保佑我能彻底炸通整个山洞,别把整个山顶全都震塌下来。” 忽然又是一惊:“啊不对!宁夺八成就埋在这下面,我这一大堆符扔出去,山洞没通,他却要被我炸个稀巴烂,连全尸也不剩下。这可怎么办?” 脑子里正在昏昏沉沉,忽然,前面堵得密密实实的碎石堆里,却骤然发出一片白光! 漫天光华如同朝阳初升,在那石堆的道道缝隙里漫卷飞射,刺得他眼前一片雪盲。 前面,无数大小石块狂飞而出,犹如龙卷风过境,四处迸溅,向他激射而来。 元清杭手中白玉黑金扇赫然抖开,硕大扇面挡住前胸,整个身子倒飞而出。 黑金扇面质地奇特,护住了他胸前要害,可碎石劲力巨大,携着风雷之声,也砸得他浑身生疼。 他勉强立定后,胸前血气翻涌,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再看前方,原本漆黑一片的堵塞通道,已经被一片明亮光辉照亮。 一道人影笔直而立,静静站在不远处。 他浑身雪白衣袍上沾满灰尘与血迹,堵塞的水流向前蜂拥而去,掠过他身侧,向前泄去。 逆着山洞对面吹来的徐徐清风,他身边的应悔剑华光烁烁,光晕流转。 元清杭怔怔盯着他,挣扎着站起来。 他一步步走上前去,走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前,忽然狂扑过去,伸手抱住了他。 宁夺身体猛地一僵,笔直身影仿佛变成了一座雕像,正在茫然,只听耳边元清杭声音轻柔:“宁仙君,你可真厉害。” 话音未落,一条银索已经蜿蜒而上,紧紧缠住了宁夺身体。 元清杭出指如风,重重点上他胸口灵穴,温柔声音变得咬牙切齿:“你脑子是进水了吧,还是走火入魔,忽然犯了病?” 宁夺身不能动,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粗鲁抱起,放在一边山壁靠着:“我……” 元清杭冷笑:“你什么你?一个人孤身犯险,一个人毅然留下灵丹给我。呵呵,好一个悍不畏死,好一个慷慨从容。” 他看着宁夺脸上灰尘遍布,被碎石划出的几道血痕,忽然怒火中烧,一字字道:“你们这种仙宗正道,是不是不做点什么侠义无双的事,就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宁夺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元清杭点点头:“行,不说话是不是?” 他收回捆住宁夺的银索,伸手虚点,逼出指尖几滴鲜血,在宁夺脚下画出一个小型桎梏阵,劈手把储物袋扔到阵法圈内。 “穴道半个时辰自解,阵法随之而破。”他想了想,又凶巴巴地叮嘱,“记得定时放多多出来透气,别憋死它。” 宁夺剑眉轻蹙:“你要干什么?” 元清杭冷冷道:“既然不愿意一起同行,我们便各行其是。” 宁夺声音低暗:“你去哪儿?” 元清杭冷笑:“我去前面看看,到底是什么阴气这么浓重。万一我遇到点啥,不幸死了,你脱困后就回头吧,十二载后,海阔天空,任君遨游。” 他转身,掉头就走。 脚下水流潺潺向前,前面的山体被轰塌了,敞亮的出口处藤蔓丛生,碧绿苍翠,虽然一片生机,却也带着阴风阵阵。 似乎有极强大的东西,正在外面那明亮的世界里虎视眈眈,张开巨口。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8节 身后,宁夺终于叫道:“你等等。” 元清杭只当聋了,毫不理睬,却听身后宁夺虚弱地叫了一声:“你有药吗?” 元清杭:“……” “我受伤了。”语声平淡,却又好像有点委屈。 元清杭脚下一顿,差点被乱石堆绊了一跤。 他扭头匆匆折返,一步踏进保护阵。板着脸伸出手,在宁夺脉上搭了片刻,心里一团乱麻。 这个人!疯了吧这是? 这么拼命动用灵力,一定会遭到大阵的天道反噬。 原本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的身体,此刻又脉象紊乱,气血隐约沸腾。 他冷着脸,找出一丸药强塞到宁夺嘴里,又伸出手掌,贴上他心口,极轻地缓缓输送了一会儿灵力进去。 宁夺身不能动,靠在山壁边,眼波里有簇浅淡的光芒:“放开我,我们一起前去。” 元清杭怒吼:“没有我们!你是你,我是我,万一外面能出去,咱们立刻分道扬镳,你往东我往西。” 宁夺默默无言,忽然轻声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元清杭瞪着他,半天才咬牙切齿:“……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你死了,留一具压得稀巴烂的尸体陪着我,我还得随时防止你诈尸,你缺德不缺德?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宁夺低眉敛目,轻声道:“死前无恨,死后不怨,不会变成惊尸的。” 元清杭冷笑:“那可由不得你。我要是被困在这里,一个人闷得慌,说不准把你练成傀儡尸,陪我消遣玩儿。到时候惊才绝艳的剑宗天才,被我拎着牵机线,指哪打哪,我可威风得很呐!” 宁夺想了想:“反正没了知觉,也随得你。” 元清杭看着他安然脸色,忽然心里又酸又软,泄了气。 伸手解了宁夺的穴道,他挥手破了阵:“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爱干啥干啥,别跟着我。” 他埋头独自向前,来在山洞尽头,拨开前面层层绿色藤蔓,望着面前景物,半晌说不出话来。 身边,宁夺缓步靠前,似乎也满心震撼。 脚下的暗河出了山洞,欢快地奔流向前,汇入一片青碧水域,前面一道巨大瀑布轰隆声巨大,竟似有点眼熟。 四周环山,周遭全是峭壁,可是和万刃冢中的孤绝不同,这里的山壁上长满了茂盛植物,藤蔓和各种大树杂生,一派生机盎然。 脚下的河水里,金色小鱼密密麻麻,先前在暗河的主干道里发现的那些,显然都是这里的产物,不小心游了出去。 元清杭喃喃道:“……这是哪里?” 宁夺和他并肩而立,道:“不管是什么地方,好像不受天道压制。” 元清杭瞪了他一眼,有心继续怄气,又觉得没劲,哼了哼:“是啊,你运气好。不然像刚刚那么乱用灵力,早就该被压成碎渣了!” 的确,在万刃冢中处处能感受到大阵的威力,一动用灵力便会被反噬,先前的七日中,几乎日日承压。 可是踏入这里之后,身体却轻松不少,灵力在体内的运转也顺滑无比。 元清杭随手拿着白玉黑金扇一挥,果然,灵力灌注入扇骨,毫无障碍。 身边宁夺应悔剑一招划出,同样剑气纵横,炙热光芒慑人心魄。 元清杭喃喃道:“这里自成一个小世界,不被外面的远古大阵限制,所以才能有植物和小鱼存活?” 只是,明明是远古飞升大能布下的大阵,里面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处奇怪的小世界呢? 元清杭凝视着前面,忽然皱眉道:“这瀑布……” 宁夺点头:“就是我们跌下来的那个。” 难怪觉得熟悉,仔细观瞧后,这瀑布的形状和高度,根本就是先前那道。 两人默默无言,心里全都明白了:这里依旧是断魂崖底,他们顺着地下暗河一路转圈,却是绕到了瀑布的后面。 千百年来,无数仙门中人来到此地,都是为了前往瀑布对面的阵眼,再匆匆离开,没人有机会、更不会想要到这巨瀑的背面一探究竟。 兜兜转转,两个人依旧还在万刃冢里! 元清杭转过头,斜睨着宁夺:“失望吗?” 宁夺淡淡道:“还好。” 元清杭叹了口气:“岂止还好,简直神清气爽,总比闷在地底下好太多啦!” 这里山明水秀,满目青葱,对面瀑布如练,近处游鱼金光点点,除了巨大水声外毫无别的声音,的确叫人心旷神怡。 虽然如此,两个人却都悄悄绷直了身体。 宁夺手按应悔剑,元清杭握紧白玉黑金扇,两个人各自向两边无声巡视。 这里虽然光线明亮,头顶上阳光普照,可是两个人却都感到了一股越来越重的冷意。 “有点奇怪。”宁夺轻轻道,低头看了手中的应悔剑一眼。 应悔剑嗡嗡作响,在剑鞘中激动轻鸣。 元清杭也一皱眉,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从进到这里开始,腕上那镯子就越来越热,里面的两颗灵珠也撞击不休,似乎有种奇怪的激动。 而他手里的役邪止煞盘反应更大,现在转得飞快,指针却不停下定位,像是又期待,又深深畏惧。 这奇特的一方天地里,有什么在巨大水声中显示着独特的寂静无声,却又找不到痕迹。 前面山势一变,一个巨大的转角赫然显出,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头顶忽然压下。 无数星星点点的杀伐之意散溢下来,凌厉如刀锋。 第58章 斩虹 宁夺骤然抬头,直直看向侧边的山壁。 那片片杀伐之意落下的地方,被山壁上的重重藤蔓遮挡,可是一阵风吹过,隐约露出了后面的某些东西。 像是横平竖直的痕迹,刻画在藤蔓后的山石上! 宁夺拔出应悔剑,清啸一声,雪白身影拔地而起。 剑光纵横,映着半空中清冷阳光,横扫上山壁上无边无际的绿色。 茂盛藤蔓不知道在这小世界中生长了多少年,早已和山崖上的多年古树缠在一处,盘根错节。 剑光横扫过处,粗大枝条纷纷而断,漫天残枝碎叶,从空中洋洋洒洒落下。 山壁上,有东西露了出来。 那是一行行刻在山壁上的字,笔力洒脱狂放,深深楔入了坚硬岩石中,随着宁夺在空中不断挥剑,那片山壁上的绿植遮挡终于全部尽除。 几行字赫然出现在了山体上。 “修魔二十八载,魔丹圆满境成。 妖刀淬炼经年,斩碎一弯惊虹, 独创破金之诀,荡尽天下宗门。 尺八黯独奏,叹无知音合。 纵横仙魔界,无缘遇对手。 今独游魔境,偶入万刃冢中,见远古大能之遗迹,喜甚幸甚。 踯躅良久,强取遏祸灵镯一对,不枉此行。” 最后一行,落款更是肆意潦草,刀锋砍削、锐利之意喷薄而出:“魔宗元佐意至此一游。” ……元清杭昂头望着那山壁上字迹,目瞪口呆。 元佐意,他舅舅也曾来到过这里? 遏祸灵镯?…… 他心里一动,慌忙挽起袖子,看向腕上。 果然,从刚才就震动不休的镯子,此刻更加光华四射,热意蔓延。 宁夺从空中翩翩落下,白色衣袍翻卷飞扬,落在他身边。 元清杭高高一举手镯:“我舅舅当初在这里取走的,它叫‘遏祸’!” 宁夺抬头,仔细凝视着那些字迹,点了点头:“应该是如此。” 元清杭喃喃道:“也就是说,这镯子是我舅舅得到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送了一只给你叔叔。再后来戴在了你的身上。” 宁夺轻声道:“是。” 元清杭抬头看着山壁上的狂狷字迹,心潮澎湃。 他这舅舅,也太过嚣张了吧! 飞升的那位仙界大能留下的随身之物,一定有保护的法门,寻常人想要拿走,只怕一不小心便会遭到反噬。 他舅舅不仅拿到了手,还得意扬扬说是“强取”,当真是狂妄至极,傲到没边。 宁夺和他一起静静仰望,半晌轻叹一声:“他二十八岁就达到了魔丹的最高境,真是好生厉害。” 元清杭斜睨着看他:“你干什么?好好的一个仙门正派,对着一个大魔头这般推崇。要是你师父听见,怕是想直接打断你两条腿。” 宁夺淡淡道:“厉害便是厉害。就算我师父在,他也不会否认敌人的造诣。” 元清杭笑道:“你也差不多厉害啦。我瞧十年后,没准你也能步入金丹圆满。” 他向来豁达随意,刚刚还在生气,这会子又早忘了,这样笑意盈盈看着宁夺,却是色如春花,眼神灵动。 宁夺看了他一眼,又快速垂下眼睫。 沉默半晌,他黯然道:“叔叔离开苍穹派时,也已经突破金丹最高层了。” 元清杭道:“是啊,他俩若是遇上,没准能打个天昏地暗,半斤八两。然后呢,说不定就会惺惺相惜,觉得对方值得共浮一大白。” 宁夺点头:“你舅舅那么傲气的人,估计寻常人的确入不了他的眼。” 两人同时安静了下来,心里不约而同,都是一阵异样。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9节 元清杭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舅舅独自行到此处时,想必会觉得有点寂寞吧。” 山壁上的字,虽然傲然睥睨,可是其中的孤独遗憾之意,也跃然而出,扑面而来。 茫茫天地,没有境界相同的知己,无人能酣畅淋漓一战,更没人能跟得上和他合奏一曲。 尺八纵然声摧天下,又有谁能同和? 元清杭悠悠出神,心里不由只想:那些传言,八成都是放屁胡扯。什么一个邪佞凶残,一个卑鄙堕落……明明都是这么骄傲的人,心里又怎么会装得下那些龌龊肮脏? 宁夺微微出神,望着手中的剑。 自从接近此处,应悔剑一直躁动不安,可是当他拔身而起,举剑斩断那些藤蔓时,剑气触到山壁上留下的刀锋之意,应悔剑更是雀跃不已。 虽然兵魂附剑不久,可他本就和宁晚枫血脉相连,和应悔剑相处这短短时间,心意早已相通。 这一刻,一股莫名的情绪清晰传到他心中,竟似带着无尽的欢喜和亲昵。 宁夺神色奇异,忽然道:“你觉得,应悔剑的剑魂踯躅在止杀湖的西边,却不在湖中央,是为什么?”仟仟尛哾 元清杭一愣,看了看他的应悔剑跃跃欲动的模样,心里一个想法跃出来,也觉得匪夷所思:“你是说,它感应到这边有熟悉的气息,所以才无意中靠近了这边?” 宁夺点头:“我觉得是。” 元清杭目瞪口呆。 不至于吧,一件武器的魂魄而已,就算继承了主人生前的喜好,这得有多大的执念? 两个人面面相觑,半晌,元清杭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大叫:“啊呀!我舅舅……他说自己是偶入这里的!” 宁夺扭头看他:“那又怎样?” “那就不是趁着阵眼打开进来的,而且也没抢占入谷名额!”元清杭激动无比,两眼放光。 宁夺眼睛也一亮:“而且是孤身进来,还在此滞留良久。” 元佐意入谷时,已经是魔丹圆满境,极大的可能是,他无意中发现了什么特殊的所在,徒手打开后进入此地,但是却没办法带低修为的人进来。 要不然的话,靠着这另辟蹊径的法子,魔宗岂不是已可以源源不断偷偷送人进来寻找机缘?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心跳同时怦然加快。 最关键的是,他又是怎么出去的? 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玄机和古怪! 元清杭目光从山壁上移开,扫向前方。 整个小世界并不大,一眼望去,也就方圆数里,以他现在的目力。一眼望去,尽览无遗。 面前的暗河出了山,变成了明水,汇入前面一片碧潭。 碧水前方,那道瀑布从高处倾泻下来,雪白水浪直砸入潭水,激起飞珠溅玉一片。 除了远处的巨大水落之声,这片小天地里就只有无声的绿色植物和水中那些金色小鱼,喧嚣和寂静并存,生机和死寂共生。 两个人向前行去,到了碧潭边上。 金色小鱼游弋着,聚集在岸边,却没有多少往潭水对面游去。 元清杭站在水边,弯腰碰了碰水面,猛地一激灵。 水温极寒,比前几天在止杀湖底还低! 可是水质清澈,隐约能见底,况且水域又不大,和止杀湖那种辽阔的深湖完全不能比。 怎么看,下面也不像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旁边,宁夺缓缓道:“虽然阴寒,却没有邪气。” 那么这极度的低温,这重重的阴气,只有一个可能。 ——有类似兵魂之类的东西,属于死物,但是又不算邪祟。 两人沿着水潭边迂回绕行,不多时,来到了瀑布侧边。 近距离观看,水势宛如从九天直落下来,耳边声音也变得更加惊心动魄。 透过重重水帘,可以望见对面的山势,穷奇枯绝,正是他们先前到达过的断魂崖。 这里果真是瀑布的背面。 元清杭拿着役邪止煞盘,弯下腰,浸没在水中。 一直在疯狂乱转的指针蓦然一静,慢慢笔直指向了瀑布正中心…… “你怎么看?”元清杭皱眉。 宁夺凝视着那巨大瀑布,明澈眸光穿透了那雪白的模糊水幕,简短道:“进去。” 元清杭深深吸了口气:“你让开,我先试试” 宁夺缓缓道:“你不行。” 元清怒道:“你说谁不行?” 宁夺无奈道:“我并非轻视你。” 元清杭皮笑肉不笑道:“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说‘我受伤了’,不知道是谁可怜巴巴求药来着。一个重伤初愈的病人,差点被天道反噬压成肉饼,又好到哪里去了?” 他转身,向前跳上一块礁石。 礁石被流水冲刷多年,早已经圆滑无比,元清杭小心立定,眼角余光里,一道白衣身影默默飞来,立在他侧边一块礁石上,身形笔直如标枪,背着手不动。 元清杭望向近在咫尺的巨瀑。 越是靠近中心,越感到某种奇特的悸动压向心底。 他暗暗蓄力,足尖点地,向着那瀑布浇下的中心,急掠而去。 巨大水浪就在眼前,身子刚刚触到高空急坠的水流,就像如受重锤击打,身形顿时踉踉跄跄。 眼见着就要被水冲回来,眼前忽然炫目光华亮,狂风从背后席卷而来。 宁夺长剑赫然在手,雪亮剑锋携裹着头顶的清冷日光,劈空直下,斩向那气势雄壮的飞瀑。 涛涛水流就像被拦腰截断,竟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这短短的须臾已经足够。 元清杭飞身急冲,在那片刻水流被阻时,犹如一只灵鸟,穿过了那道瀑布,转瞬消失。 宁夺长剑在手,紧紧盯着那重归坠势的瀑布,天地间,滔滔流水,无尽啸声,仿佛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幸好,这孤独没有持续很久。 片刻后,一道熟悉的银索从水流中破水而出,向他这边疾飞过来,元清杭清亮的声音隐约传来:“抓住了!” 宁夺毫不迟疑,单手擒住银索,一股绵绵劲力传来,带着他的身体向前飞去。 身体穿过水流的瞬间,瀑布的惊天巨力从天而降,可缠在他腰间的银索却骤然绷得死紧,强行带着他,终于也穿过了水幕。 宁夺带着浑身水花,落定。 一片寂静。 周边是一处明净空旷的所在,光滑古朴的青玉铺地,正中心有一个硕大的石台,洁白如雪的岩石高高耸立,威严圣洁。 明明周边就是滔滔水幕,可这里却安静得仿如一个清冷坟墓,不染一丝喧嚣。 而这无边的寂静中,阴气无处不在,幽冷刺骨,叫人遍体生寒。 元清杭站在石台下,浑身湿透,眼睛里神色奇异。 而他手中的役邪止煞盘的指针,正在疯狂转动! 宁夺手中的应悔剑忽然剧烈抖动,几乎像是要脱鞘而出,激鸣不休。 再一抬头,那高台上,却正有层层叠叠的阴气翻涌,正四散逸开! 元清杭和宁夺相视一眼,彼此心意相通,齐齐跃起,向高台掠去。 足尖落地,两个人一眼看见高台上的事物,全都猛然心神巨震,倒吸了一口冷气。 ……尸骨。 两具尸骨! 一具端端正正平躺在地上,姿势安详;而另一具则斜斜靠在旁边,面对着地上那一具尸骸,似乎死前依旧在默默凝望。 两个人的身上,都还有着生前的衣衫,平躺的那具尸骸是一身白衣,胸口有一滩陈年血迹;而斜斜坐着的,则是一身黑色。 只是那黑色衣衫却残破不堪,上面更是遍布着无数血污。时隔经年,昭示着主人当年遍身浴血的惨烈。 元清杭怔怔望着那两具尸骸,一转头,正要说话,却吃了一惊。 ——宁夺的眼中,有隐约的晶莹微微泛起。 只见他慢慢走上前,在那具白衣尸骸前驻足良久。 再回头时,他眼眶微红,望向元清杭:“……这是我叔叔的遗骸。” 元清杭心中巨震,颤声道:“什么?!” 宁夺默默举起应悔剑,五指一松。 宝剑凄厉长鸣一声,骤然急飞向前,落在了尸骸边上,调转了方向,将剑柄送到了那尸骸的右手边。 下一刻,那尸骸的腕骨和指骨竟然微微一动,搭在了应悔剑上! 白骨森森,却依旧看得出,这尸骸的主人生前十指纤长,温柔地握着应悔剑的时候,仿佛从来没有放开过。 再无疑问,这具白骨的主人,一定就是苍穹派那位曾经名满天下的天才剑修、师门叛徒。 背着一身污名殒命、死后尸骨不知所踪的宁晚枫…… 宁夺轻撩衣襟,默默在宁晚枫遗骨前跪下,无声叩首。 还未起身,眼角余光中,身边有人也默默跪了下来。 正是元清杭。 他和宁夺并着肩,没有叩首,却也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宁夺转头看向元清杭,眼神怔忪:“你……” 元清杭轻声道:“你拜他,是因为血脉相连,所以行后人之礼;我拜他,是因为信他君子坦荡,值得我尊重敬仰。”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0节 宁夺轻声道:“可所有人都说他先背叛恩师和宗门,再背叛收留他的元宗主。” 他面色渐渐激忿,清越声音变得嘶哑:“人人都能骂他狼子野心,又人品卑劣!” 元清杭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里莫名一软,忽然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他因为应悔剑脱手、而显得空落落的手掌。 两手相交,不知道是谁的手掌更有力,也不知道是谁的手心更加温暖。 那只“遏祸”手镯暖意融融,碰着两个人的肌肤,似乎忽然更热了一点。 “悠悠世间众人,糊涂愚蠢的多。管他们做什么?”他眼神温和又坚定,“只要自己问心无愧,生前身后之名,也管不了那么多。” 他指了指自己和宁夺:“再说了,谁说人人都骂他?我们俩,就算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也是一样对他深信不疑吗?” 宁夺眸子幽幽,光芒一闪。 好半天,他才低头看了看元清杭和自己牵着的手,道:“我叔叔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喜欢你。” 元清杭一怔,忽然飞快地松开了手,只觉得脸上似乎火烧一般。 他压下心头忽然浮起的异样感觉,装出一副没心没肺来,斜睨道:“必须的!我这人脾气好、长相帅,心地又善良,谁会不喜欢。” 宁夺唇角微扬,凝视了他一眼,低低道:“是啊。” 两人一起抬头,眸光转向了另一具尸骸。 虽然只是斜斜坐着,却依旧仪态睥睨,杀气逼人,傲气犹在 不用求证,两个人的心里都可以肯定,这人是谁了。 据传在最后的仙们围剿中身死道消、尸骨无存的前魔宗宗主。 元佐意。 邪佞凶残、杀人如麻。生前修为高绝,仙门人人闻之色变。 可如今,也不过是一堆白骨,和他生前的最看重的人一起藏骨此处,寂寂无言。 第59章 尸骸 元清杭慢慢走近那具尸骸,心情复杂,凝神观看… 高台的正中,有一块圆形矮柱,平整如镜,材质似玉似岩,色泽珠白,发着宝光。 黑衣尸骸靠着圆柱而坐,元清杭手指刚刚轻触到他身上一角,“哗啦啦”一阵脆响,骸骨终于怆然散了架,莹莹白骨落了一地。 一股滔天的杀意忽然从尸骸的身后狂卷开来。 根根白骨落下,一片片玄铁碎片从尸骸后疾飞迸射,带着无尽的傲然! 元清杭手中的白玉黑金扇忽然一阵颤动,像是感受到了这异相,激动万分。 他心中蓦然一动,身形急拔,迎向空中那道道杀意。 十数根扇骨蓦然一沉,金石交错骤然响起,隐约含有风雷之声,震得元清杭虎口一阵酸麻,手腕更是蓦然一沉,似有千钧之重。 姬半夏帮他打造的这件武器,用的都是极为珍稀的材料,拿在手中,看似轻灵,舞动起来潇洒曼妙,可实际重量却不轻。 若不是他已经初结金丹,只靠腕力,拿着就极吃力。 可如今这些无形杀意没入扇骨后,整个重量就似坠了几个巨大的铅球一样,黑色绢丝上,原先的点点金砂光芒更亮,犹如繁星忽亮。 同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沿着扇骨蜿蜒而上,传递到了心间。 元清杭怔怔出神,仿佛魇住了一样。 宁夺凝目望着他,不敢出声打扰,眼中隐约担忧。 半晌后,元清杭轻轻吸了口气,看向宁夺,言简意赅道:“兵魂的碎片……斩虹。” 宁夺眸光猛然一凝,脱口而出:“你舅舅的兵刃,妖刀斩虹?” 元清杭点点头,低头看向四周散落的那些玄铁片。 融入扇中的,不是完整的兵魂,同样也只是兵魂的残骸。 众所周知,元佐意是被众位仙宗高手联手杀死,看来死的时候,经历过极为惨烈的战斗,才导致这把名声赫赫的妖刀毁得如此彻底,甚至兵魂无法凝形。 宁夺目光灼灼,忽然将手中剑举起,点向元清杭手中白玉扇。 两件兵器一交,两个人心神激荡,同时“啊”了一声。 宁夺怔怔道:“应悔剑现在好像很伤心。” 应悔剑的兵魂保存完好,并没随着主人死亡而毁坏,所以能留下自我意识,这一刻,像是忽然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只剩残片,开始变得茫然无措,又悲痛难过。 元清杭静静立着,半晌怅然道:“我这边,只能感觉到斩虹的碎片很激动。” 斩虹毁损得太过彻底,残片上虽然还带着生前的杀伐凌厉,但就算融入了扇骨之中,却虚弱得厉害,就连“斩虹”二字也凝不出来。 可就在刚刚,白玉扇和应悔剑一碰之下,来自于斩虹碎片的某些情绪猛然爆发,铺天盖地。 像是久别重逢后的不敢相信,又像是欢喜地快要重新拼凑起来。 可无论如何,没有敌对和愤怒,更没有憎恶和怨恨。 …… 元清杭平息心神。蹲下身,细细看向地上的白骨。 假如说宁晚枫的尸骸睡姿安详,遗骨也没有太多异状,那么元佐意的遗骸,可就太惨不忍睹了些。 根根白骨上,裂痕密密麻麻。 有的已经不能算是裂痕,根本就是从中断开,血迹深入其里,多年后,遗骨已经不复洁白,此刻跌落在地,有的已经碎成了片片。 元清杭先郑重地向遗骨拜了拜,心里默念“舅舅莫怪”,才开始动手检视。 年代久远,血肉都已消失,看不出皮肉伤口,也很难判断精确。 片刻后,他检查完了两具遗骨,幽幽叹息一声:“宁仙长的死因看不出来,但是胸口处骨骼隐约有残血渗入,致命伤极可能在胸前。” 他又看向元佐意的遗骨:“至于我舅舅,临死前身受多处重伤,有几处断骨处不仅有血迹,还有毒素遗留,可能是敌人的兵器中带毒,又或者是死前不久,他自己中过毒。” 宁夺凝视着那些碎骨,眼中不忍之色闪过:“不管怎样……他死的时候,应该是血战到底了。” 元清杭轻笑一声,眼中却没有什么真正的笑意:“都说他杀人如麻,凶残邪佞。呵呵,可这么多高手围攻他一个,手段百出,毒药都用上了,还不准他反抗吗?” 他越想越怒,胸口一团郁结直冲上来:“我瞧当年围剿魔宗的那些仙门宗师,才真是不要脸!” 宁夺看着他,目光温和:“你说得对。” 元清杭正满腔激忿,听他这样温柔一句,又有点啼笑皆非:“我可是在骂你们苍穹派的太上掌门呢。” 那位至今还在闭关的商渊,似乎就是当年仙盟讨伐之战的发起人吧? 宁夺淡淡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若元佐意真的残害无辜,破金诀真该毁去,堂堂正正一战就是。以多胜寡,难道很光彩么?” 元清杭心花怒放,冲他一竖拇指:“哎呀,我舅舅要是听到你这一句,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这普普通通的一句,却好像叫宁夺耳根微微泛了红,他低下头去,道:“他眼光一定很高,只有我叔叔这样的人,才入得了他的眼。” 元清杭热情地道:“宁仙君天人之姿,宁小仙君呢也不差——你瞧,他的斩虹刚刚碰到你的时候,可高兴得呢,我感觉得到。” 宁夺轻轻应了一个字:“嗯。” 元清杭偷眼看看他,不知怎么,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啊,我舅舅喜欢他,他叔叔也喜欢我。要是一男一女的话,这可就是拜见家长了……不过我俩都是男人,要是义结金兰的话,也可以带来给长辈看看。” 小天地里寂静异常,什么声音都清晰可闻,莫名其妙地,元清杭好像就听见了自己心跳越来越快。 宁夺沉默不语,举步向圆柱后面绕去,忽然招了招手:“来看这儿。” 元清杭跟着绕到背后,眼睛蓦然睁大了。 圆柱的后面,柱面光滑,刻着一些金色符文,正隐约闪动着华光! 元清杭凝目望着那些符文,目光越来越亮。 半晌他转过头,声音激动:“术宗心法的片段!好像很是稀奇古怪,不像我知道的任何流派。” 宁夺微微惊讶:“你都没见识过?” 元清杭道:“像是远古失传的那种,有的能驭鬼镇邪,有的能除污净秽。” 宁夺看向他,神色温和:“不着急,你可以慢慢琢磨。” 元清杭欢喜万分,对着那些飘忽的符文出神,四周水幕无声,源源不断,圆柱上符文飞旋,犹如天女散花。 从侧边望去,只看得到他发色漆黑,发间金环隐隐闪光,和四周的金色符文相映成辉。 这一坐,就是大半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抬起头,吸了一口气、 他皓白手腕一抖,数道黄色符篆赫然飞出,击向了对面的透明水幕。 张张符纸带着气浪,一股堪称恐怖的杀机骤然浮现。 飞瀑水幕骤然一滞,符篆楔入水帘,原本的极度宁静忽然被打破,滔天的巨大水声砸入耳鼓,喧嚣漫天。 这一刻,不仅水流被强行停滞,就连封闭的空间,也被这悍然一击撕开! 再下一刻,凝滞的水流恢复了流动,空间闭合,小天地重归了宁静。 “这些符文的确是远古术法,玄妙异常。”他眼中光芒闪动,熠熠生辉。 宁夺眼中惊讶和喜悦之色一闪而过:“太好了。” 元清杭点头:“看来传言有误,都说这万刃冢的主人是为自己的兵魂铸造了此处,现在看,他应该是一位术法宗师,飞升之际,想留下一点术法心血在人间,所以特意寻了这处远离尘世的山峦布下大阵,用作保护之用。” 宁夺神色温和:“你与他有缘。” 元清杭唏嘘道:“只是这些术法太过晦涩,我也只能悟到十之一二,不过没关系,我记住后,出去和姬叔叔一起慢慢参详。”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符文的中心,忽然凑近了些。 他眯着眼睛,伸手在一处金色圆圈符文中轻轻一点。 柱子四周波纹颤动,一个圆环形状的凹槽赫然暴露出来。 元清杭心思电转,快速卷起袖子,将那对合二为一的镯子撸下来。 镯子放入凹槽,果然,严丝合缝,不大不小,刚好嵌在了里面!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1节 再看那凹槽附近,明显裂纹纵横,边上还有处小小的崩坏痕迹,和别处的光滑完全不同。 他想了想,又将镯子上的那处残缺对准了边上那处崩坏。 大小完全对得上。 元清杭看着那些旧痕,苦笑:“这凹槽里原先有法阵,保护着里面的宝镯,现在被人破坏了。” 难怪他舅舅说什么“强取”,敢情就是不会巧取,在这硬撬下来的吧! 他盯着那崩坏的缺角,研究了一会儿,将手镯轻轻按下,左右轮流一转。 “咔嚓”一声,原本安静的高台,忽然剧烈颤动起来! 平整光滑的表面四分五裂,镯子所在的圆形凹槽中,一股隐约的乱流扑面而来,在他们面前渐渐形成一个竖瞳状的旋涡,不断翕张,时大时小! 和多天前,他们出阵的那个阵眼形状完全一样,里面泄露出来的威压和气息,也极为相似。 宁夺不由自主,向那边踏前一步,身子刚动,背后元清杭猛喝一声:“回来!” 他抢上一步,一把推开宁夺,手中白玉黑金扇用力向着气流拍去。 扇骨上,无穷杀意汹涌而出,带着斩虹刀锋的凌厉凶悍,挡住了气流。 他另一只手急伸,抓住了凹槽中的对镯,狠狠抓了回来。 旋涡急速缩小,怒张的竖瞳转瞬消失,高台重新闭合,完好如初。 宁夺的一片衣角飘进了竖瞳边缘,一瞬间,便被绞成了齑粉,轻飘飘如雪洒下。 两个人背后都蓦然冷汗涔涔。 这看似小一号的阵眼,根本就极不稳定,若是宁夺不小心跨入,只怕现在被撕碎的就是他! 元清杭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喃喃道:“我舅舅应该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可、可是……” 宁夺脸色冷肃,轻声道:“可是那时候他已经是魔丹大圆满境了。” 所以元佐意能靠着自己一己之力跨越异境,从容脱身,他们俩可没这个实力。 稍有不慎,被卷入异时空陷入混沌,就可能在中途被不稳的时空碎缝绞成血肉一片。 …… 浩浩山峦,云波诡谲。 苍穹派所在的千重山上,一片压抑沉肃。 几名身着苍穹派白衣的小弟子行色匆匆,带着一行凌霄殿的来宾,接引到了赤霞殿中。 广阔的赤霞大殿上,数月之前,还是术宗大比的观看地,现在聚集的各家宗主和门主依旧,可是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人人脸色暗沉,神情悲愤。 凌霄殿和苍穹派是剑宗势力最大的两家,一向有点王不见王,上次的大比,他家殿主也托词有事在身,并未前来。 而这一次,就连他们金丹圆满境的宗师陈封也亲自来到了这里。 大殿上,苍穹派代掌门宁程正在招呼早到的宾客,遥遥见到陈封出现,急忙下了高台,迎上前来。 陈封辈分和商渊齐平,年岁已经不小,只是修炼有成、保养得当,一身黑色玄衣精美飘逸,看上去精神矍铄,眼中精光四射。 看到宁程,他也不过微微颔首,显然依旧将他看成一个晚辈,而不是地位平等的一宗之主。 “宁掌门,魔宗卷土重来、杀害仙门诸多弟子之事,可是你们苍穹派为首调查的。”陈封并不就座,口气咄咄逼人,“现在已经两个月过去,请问有什么结果?” 宁程面色平静:“陈殿主,鄙门派正是查到很多事,今日才特意请了诸位宗主前来一叙。” 陈封面沉似水:“有什么事不能修书一封,托灵鸟传讯就是了,非要我们这些老头子来跑一趟?” 宁程身边,木青晖连忙温声道:“陈殿主,还请少安毋躁。实在是兹事体大,宁掌门也是询问了几家的意见,才决定今日请诸位宗主一聚。” 陈封袖子一挥,冷笑道:“少安毋躁?你们神农谷的木小公子吉人天相,受伤不重,自然不焦躁。” 旁边的人听着,心里都暗暗道:“也难怪陈殿主不客气,他可折损了一个儿子。” 此去万刃冢,各家门中的杰出晚辈均有重大伤亡,凌霄殿不仅在迷雾诡阵中死了几个弟子,最惨烈的是,他们家修为最高的年轻弟子、陈殿主的长子陈弃忧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别人都是在迷雾阵中被杀,只有他,却连出都没出来,直接就失踪在了万刃冢里,堪称离奇诡异。 前方的主宾长案边,神农谷谷主木安阳神色淡淡:“犬子也被魔宗妖人一剑穿胸,能撑过来,也是侥幸。再说了,他受的伤可比别人还多些。” 殿上众人没人接话,心里却都不以为然、 木家小公子被救回来时看似受伤重,可是恢复却极快,据说现在几乎痊愈了,想必是神农谷的灵药神奇。 不过木小公子也的确是倒霉,别人都是只身上受伤,只有他不知道怎么,脸上还被狠毒的魔宗妖人划了一刀! 那伤疤可不寻常,据说是被一柄妖邪的匕首所划,极难治愈,就连木安阳也束手无策。 原本一个漂亮清贵的小公子,就像毁了容一样,据说整日里郁郁寡欢,根本不愿见人。 不过呢,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脸上有点疤又有什么打紧,男子汉大丈夫,谁又靠脸吃饭不成? 第60章 指证 澹台宗主澹台明浩抬起头,冷冷开口:“若说到损失惨重,有谁家能比得上我们澹台家?” 他身边,一个妇人肤白胜雪,姿容极美,形容却憔悴木然。 正是澹台明浩那位伉俪情深、以聪慧美貌闻名天下的夫人。 这位夫人也是术宗望门贵女,未嫁时便有博闻强识之名,但是性格内向,加上婚后身体一直不好,所以素来不喜见人,更少参加仙门交际。 今天终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夫妻一起露面,却是因为爱子新丧。 就算是一身缟素,不施任何粉黛,立在众人中间,却叫人一眼望去,很难移开眼。 她望向四周,惨然低声道:“超儿……我的超儿死了。陈殿主,令郎好歹没见到尸身,说不定还有生机,我们家超儿可是真的命丧在了那迷雾阵里啊。” 她眼中慢慢流下泪来:“可怜他正是大好年华,这就抛下了父母双亲去了,我……” 她身边,澹台芸脸色雪白,沉默不语地立在母亲身后。 她原本就姿容冷傲清寒,如今脱下了澹台家标志的宝蓝色衣衫,穿了一身白色丧服,胸前别了一朵雪白素花,一对母女的神色皆是凄冷木然。 众人一看她们母女,心里都是一动,就有人偷偷想:“澹台家主相貌也就是亲和,算不得出色。幸亏这兄妹俩长得不太像爹爹,都随了母亲的好容貌。” 澹台明浩充满怜惜,轻声对妻子道:“夫人已经哭了这些天,眼睛都快坏了,超儿在天有灵,想必也希望娘亲保重身体。” 澹台夫人泪水更加汹涌:“我还节什么哀,爱惜什么身体?我只恨不得自己也跟着超儿一起死了!……” 她声音低柔沙哑,语声绝望凄楚,人人听了,都是心中恻然。 澹台明浩原本在家族中不受器重,澹台家这一代家主原本是他兄长,也同样在多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中殒命,他才接手了家主之位。 娶到了娇妻美眷,膝下又有一对极其出色的子女,带着整个澹台家族隐隐压了宇文家一头,正是大权在握、春风得意之际。 可谁又能想到,这么一次万刃冢试炼,竟然直接就害得澹台家痛失了唯一的儿子呢? 宁程望着众人,缓缓道:“各家均有伤亡,在下亲手教导出来的两个徒弟,同样一个生死不知,一个重伤在身。” 他脸色沉沉:“所以为今之计,不仅是要在一起理清真相,更要在一起商议,如何合力重新围剿魔宗妖人。” 长案边上,宇文瀚老爷子长眉扬起,不怒自威:“我们家离儿已经候在外面了。” 宁程恭敬道:“还有一些宗主和掌门尚未清楚听闻,请他进来吧。” 很快,大殿外走进来一个锦衣青年,身形玉树临风,可是脸色却略显苍白,神情也有点萎靡,远没有以往的盼顾飞扬。 正是宇文家的长孙宇文离。 此次在迷雾阵中多人伤亡,但也有些一些人借着浓雾躲过了截杀。 宇文离就是幸运的一个,虽然中了毒毫无抵抗之力,可是侥幸逃脱毒手,更亲眼目睹了现场的杀戮。 被赶到的仙宗长辈救下后,他醒来的叙述,自然就成了极重要的证词。 他立在殿中,虽然脸颊比平时清减,可依旧温文尔雅,气度从容。 “离儿,你将那日的事再说一遍,务必详尽。”宇文瀚沉声道。 宇文离恭敬点头,温声开口:“那日之前的事,诸位尊长想必都知道了。万刃冢出口的传送阵被人篡改,我们近百位晚辈一起,被送到了那处迷雾阵中。” 宇文瀚怒道:“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大家都松懈了。可恨,动手脚的人手法巧妙,不仅改了瞬移点,还掩去了可供追踪的痕迹。” 澹台明浩淡淡道:“有这种本事的,全天下也没几个人。” 旁边有人愤愤接话:“魔宗右护法姬半夏!除了他,还能有别人吗?” 众人全都纷纷点头,那天入冢前,姬半夏就离奇出现,和宁程仙君交过手,要说他和这事无关,简直毫无可能。 宇文离接着道:“初陷迷阵,大家互相寻找,也没有将所有人找全,当时还以为是失散了,没想到……” 宁程清俊脸上微微抽搐,道:“你们真的没人看过劣徒宁夺吗?” 宇文离神色黯然:“确定。当初出阵时,留在最后的,是黎青黎红二人,还有就是宁小仙君。可在迷雾阵中,所有人都只见到了那个黎红。” 宁程冷声道:“什么黎青黎红,不过是魔宗妖孽的化名。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宇文离苦笑:“宁掌门教训得是。我叫惯了,一时改不过口。” 旁边,宇文瀚紧皱眉头,忽然开口:“到现在,那两个小家伙都不知所踪,怎么就确认他们是魔宗的人了?” 宁程淡淡道:“朗儿可以作证。” 他身后是几位年轻弟子,商朗站在正中,闻言身子微微一颤,茫然抬起头。 众人一眼看见他的脸,都是一愣。 原先一个笑容明灿、神采飞扬的少年郎君,在先前剑宗大比中,还意气风发、勇夺第二,可不过短短数月,已经一派颓废憔悴模样。 宁程凝视着他:“说吧。” 商朗涩声道:“没错。那个黎青,就是魔宗小少主元清杭。他师弟……是魔宗护法厉红绫的儿子。” 殿上一片喧哗,远处,一道娇柔清脆的少女声响起来,盖过了喧哗:“你一定是弄错了,宇文老前辈和木谷主都验看过,他们俩体内凝结的都是金丹!” 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黄衫少女脸带酒窝,柳眉轻竖,正是海青门掌门的独生女儿常媛儿。 海青门的常门主脸色尴尬,急忙呵斥道:“这里无数长辈,哪里有你质疑的份?休要多话。” 常媛儿忍不住,又急急加了一句:“两个魔宗的人从小就修炼正宗仙门心法,凝出金丹,这说出去,谁信才怪!”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2节 澹台明浩看了她一眼,一张圆脸上甚是和蔼,忽然道:“常姑娘,听说你也在谷中寻到了兵魂,可否一观?” 长辈大宗师说话,常媛儿哪敢不从,抿着嘴,将“裁春”软鞭奉了上来。 澹台明浩拿着她的软鞭,手腕轻轻一抖,一道异光闪过,“裁春”忽然剧烈颤抖,原先刚劲的鞭身立刻软绵绵垂了下来。 他淡淡将长鞭抛还给常媛儿:“那个元清杭亲手送你的吧?妖人居心叵测,还是别用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为好。” 常媛儿一呆,赶紧将灵力灌注进去,却觉得鞭身上像是被什么紧紧桎梏住,已经再也感应不到“裁春”那娇俏活泼的气息。 澹台明浩一出手,竟然已经在她的软鞭中附了桎梏阵,禁了“裁春”的兵魂! 常媛儿这些天早已和“裁春”心意相通,这一下事出突然,心里又急又气,眼眶瞬间就红了。 澹台明浩面上微带讥讽,转向她父亲:“常掌门,听说令媛一向和那魔宗少主颇为亲热,女孩子家年轻单纯,您可要好好提醒一下,别被魔宗妖人迷惑了心智。” 常掌门脸色难堪,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再多话,就给我出去!” 常媛儿一向深得爹爹宠爱,从没见过他这样神色严厉,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 宇文瀚皱着眉插话:“常姑娘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体内确确实实是金丹。” 宁程看向商朗:“你接着说。” 商朗沉默片刻,低声再道:“他们的体内为什么是金丹,我不知道。但是那个小少主元清杭,我小时候是见过的。” “他一开始易了容,所以我没有认出来。可是到了万刃冢后,他忽然摘下了面具,很是惊艳好看……我当时只觉得眼熟,到了后来,才和小时候的他对上号。” 四周的人声一片嗡嗡,有人忍不住低声道:“元佐意死后,是听说他有个外甥,从小顽劣又狠毒,难道真是他?” “一直没人见过这孩子,应该就是了。” “他舅舅妖邪狠辣,他又在厉红绫和姬半夏身边长大,这岂不是被养成了一个小蛊王?” “啊!难怪他药宗和术宗大比都夺了魁首,原来师从这两个魔头。” 高台上,宇文瀚听着下面的芜杂议论,忽然抬头盯向商朗,暴喝一声:“小时候和长大的容貌,完全可能差别很大。你仅仅是觉得眼熟,就断定是同一个人?” 商朗怔怔迎着他犀利的目光,涩然道:“因为……他师弟厉轻鸿亲口承认了。” 这话一出,殿上顿时喧嚣更大。 “厉轻鸿?魔宗那个心狠手辣的左护法有个儿子,生父不详,就是他?” “厉红绫啊……原本也是好好的仙宗侠女,可惜一时糊涂,堕入魔道,也算是可怜又可叹。” “嘘,小声点儿。当事人可还在殿上坐着呢。” 木安阳脸色铁青,抿着嘴唇不说话。 旁边,木青晖咳嗽一声,温声道:“商小公子,你不妨说清楚点。” 商朗低垂着着头:“在迷雾阵中,我忽然想起了他师兄的相貌,开口一问……” 他声音苦涩:“他直接就承认了。” 宇文瀚脸色错愕,再也说不出话来。 下面的人群中,常媛儿鼓足勇气,含着泪叫道:“他承认便是了吗?焉知他不是随口胡说?” 她语声清脆,也不看她爹的脸色,颇有点不管不顾的架势:“我瞧那个黎红一直奇奇怪怪,性格又乖戾,他的话哪能当真。” 凌霄殿的一名门徒大声冷笑:“你也说他性格乖戾,行为古怪,这可不就是魔宗妖人?” 木安阳旁边,神农谷的弟子眼眶通红,悲愤道:“我们大师兄在万刃冢里死得不明不白,就是他害的!” 商朗木然听着,一言不发。 凌霄殿殿主陈封看向他,忽然开口:“听说在万刃冢中,宁小仙君和那位元清杭一直同进同出,形容亲密;而你也同样和那个厉轻鸿极为热络?” 商朗眼中痛苦神色闪烁,低下头去:“……是我愚蠢。” 宁程淡淡看了陈封一眼:“陈殿主,您想说什么?” 陈封脸色冷漠:“没什么。苍穹派主持术宗大比时,就已经出了岔子,无名惊尸诡异出现,害死多人。如今迷雾阵里又血流成河,自然要将所有疑点都理一理的。” 旁边的众人心里都是一惊:陈封这话,竟然似乎在指责苍穹派两位优秀晚辈和魔宗的人不清不楚,暧昧不清? 宁程脸色终于微微一变,一字字道:“陈殿主,劣徒宁夺是奉了我的命令,才紧盯那个小魔头的,还望殿主慎言!” 陈封冷笑不语。 宇文瀚紧皱眉头,终于开口打岔:“商公子已经说完了,离儿你继续。” 宇文离这才一躬身,恭敬道:“是。” 他声音温和,吐字清晰:“那一晚,大家也都知道极可能有凶险,所以留了值夜的人手。我更是留了个心眼,事先吞服了解毒辟邪的灵丹。” “到了深夜,我在熟睡中迷迷糊糊感到胸闷难受,可是已经醒不过来,就此昏了过去。” 殿下立着不少各门派的人,其中便有那次劫难中的幸存者,随着宇文离的描述,一个个想到当晚的情形,全都脸色苍白,心有余悸。 宇文离顿了顿,又接着道:“本来那种情形,我躺在地上毫无知觉,也是同样被屠戮的命,可幸好,我带在身边的傀儡兽建了奇功。” 他衣袖轻抬,从里面倏忽蹿出了一条黑色灵蛇,盘踞在他指尖,三角的蛇头四下转动,微红的蛇信“滋滋”吞吐。 不少术宗弟子都悄悄探头,好奇地看着那灵蛇。 早就传闻宇文离天资出色,在十六岁上就用家传的异术制作出了这么一条似活非死的傀儡蛇,战斗力凶悍,是他最厉害的手段。 只是平时他很少示之人前,今天终于才拿出来亮相。 “这是我们宇文家擅长制作的傀儡灵兽,身体已经算不得活物,可是灵识还保留了一点。” 宇文离叹了口气:“正因为它不算活物,所以完全不受毒雾影响。我那晚正在昏死中,忽然指尖一阵剧痛,竟然是它凭着仅剩的灵识,感觉到外界的危急,咬了我一口。” 好几位术宗的门主和高人都心里一惊。 傀儡兽之所以被叫傀儡,就是灭其灵智、留下不知疼痛、不懂疲倦的身体,但凡能保留一丁点儿灵识已经不易。 这宇文离年纪轻轻,却已经能驾驭这么高超的术法,调教的傀儡蛇竟然保留了活物般的灵性! 宇文离声音变得沉郁,似乎也想起了当晚清醒后的那一幕:“十指连心,我被这剧痛惊醒,睁开眼时,只看见一片傀儡蜈蚣正围在我身边,虎视眈眈,可我的傀儡蛇等级更高,压制住了它们,这些毒虫才不敢上前。” “我闻到血腥气铺天盖地。知道不好,踉跄着站起来,没走多远,就看到脚下有几具尸体,鲜血流了一地。” “四周虽然漆黑,可还是能依稀看出那几个人是百草堂的弟子。我心头冰凉,知道敌人已经赶到,于是赶紧踉跄着找寻庇身之所。” “可撞来撞去不得其所,不时还在浓雾中隐约听到闷哼和惨叫。” 他说得缓慢却清楚,聆听的众人仿佛重回那暗夜迷阵,只觉得身边仿佛也布满了血海,不禁都暗暗悚然。 “我这般乱撞了一会儿,忽然又在前面脚下发现几个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走近一看,几个人都只是昏迷着,显然是敌人到处找寻屠杀,还没找到这几个人。” “我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几位是澹台家的弟子们。”宇文离声音低了下去,“我怕敌人随时赶到,便先拖着澹台小姐,艰难逃走。” 忽然,澹台夫人嘶声叫道:“宇文公子,你为何不救超儿?你若是也带上他……” 她哽咽难言:“你见到他时,他明明还活着啊!” 澹台芸微微抿着唇,眼中含泪,一言不发。 宇文离脸色苍白,愧疚道:“澹台夫人,实在对不住。那时我也浑身毫无力气,带上一个人,已经是极限。我想着先把澹台小姐藏好,再回来救第二个……” 澹台夫人乌发散乱,目光木然:“姬半夏素来傲气,自视甚高,绝不会滥杀妇孺。” 众人心里都是一愣:姬半夏擅长鬼阵邪符,又是凶名鼎鼎的魔宗右护法,风评一直凶残,又哪来的这种好名声? 不过,澹台夫人说得貌似也有点道理,这一次迷雾阵中死伤惨重,可所有仙门女修却的确都躲过一劫,倒也真是事实! 第61章 疑局 宇文离苦笑:“澹台夫人,那时候我只想着既然是心狠手辣的魔宗作祟,必会全面屠杀。再怎么说,妇孺理应优先,所以晚辈……” 澹台夫人目光发直,忽然又喃喃道:“不,不对。姬半夏他不会杀超儿,更不会连刺两剑……” 澹台明浩却忽然开口,打断了她:“夫人,你悲伤太重,不要胡思乱想了。” 澹台夫人仿佛猛地醒过神来,怔怔望着丈夫,终于沉默不语。 澹台家的一个客卿接过话头:“宇文家和我们澹台家一向生疏,见死不救也没什么好责怪的。我们澹台少主陨落,宇文公子便是术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啦。” 这话说得毫无道理,澹台芸眼眶通红,抬头迅速看了一眼宇文离,又垂下头去,纤长手指握着手中一方素帕,微微绞紧。 宇文离冷冷看了那客卿一眼,一言不发。 众人不好出言反驳,可是心里都大大的不以为然:“宇文公子也是晦气,本来就和澹台家不和,愿意出手救下澹台小姐已经是人情,不救也是本分,澹台家有什么脸怪人家?” 果然,宇文瀚老爷子在一边冷笑出声:“离儿,你以后再遇到这种事,那可务必赴汤蹈火,宁可自己被千刀万剐,也要去救下所有不相干的人。不然你瞧,落不下什么感激,反而成了罪过。” 众人都知道他在讥讽,宇文离也只有苦笑躬身:“祖父的教训,离儿记下了。” 澹台明浩皱眉扫了那客卿一眼:“多说无益,慎言吧。” 他平时相貌和气,可是一旦沉下脸来,却有点阴沉威压,那客卿被他忽然这么一喝,声音哽住,也不敢再说话。 澹台明浩转向宇文离,脸色重新变得温和:“多谢宇文小公子高义,还请继续吧。” 宇文离这才恭敬地接着道:“我神志昏沉,拖着澹台小姐也吃力得很,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山石,便藏在了后面,强撑着布了一个小型的藏匿阵,将澹台小姐放在里面。” “那时我力气微弱,布下的阵法也粗陋,可是那浓雾帮了敌人,也同样帮了我,藏匿阵混在夜色里,寻常人也很难发现。” “我在阵里躲了一会儿,果然,蒙眬中就看到个那灰色人影晃了晃,在我们藏身处不远,一闪而过。” “那人影行动迅捷,仿佛鬼魅一般,我当时视线模糊,只隐约看见他面容模糊僵硬,宛如死人一般。” 宇文离声音涩然:“那时我知道若是泄露气息,我和澹台小姐全都必死无疑,只有用尽全力维持藏匿阵,可那人身上威压实在太重,我撑了片刻,终于昏了过去。” 旁边,不知是谁惊怒道:“姬半夏……他一向灰色衣袍,喜欢戴着□□现!” 殿中一片死寂,众人心里想着那晚的惨状,眼前似乎浮现起魔宗右护法一身鲜血、大肆在暗夜里无声屠杀的模样,全都不寒而栗。 有族中弟子死伤的,更是悲愤莫名。 “可是……姬半夏是用剑吗?”忽然,有人喃喃问。 立刻便有声音反驳:“兄台你糊涂啊。姬半夏固然以术法闻名天下,可是要杀人,自然还是用兵器快,随手拿把利剑捅杀,不是事半功倍么。” 宇文离听着大家议论声下去,才道:“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度悠悠醒转时,周边环境已经有了点变化。” “天光微见明亮,身边的雾气淡了许多。我见澹台小姐暂时无恙,于是踉跄着出了藏匿阵,决定出去看看别人的情况。”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3节 “可等我再寻到澹台兄那边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声音微微带了颤抖,不知是愧疚还是惊惧,“他胸口满是鲜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和另外两位同门师兄弟一样,已经没了气息。” 澹台夫人放声悲哭:“别人都只中了一剑,只有我家超儿,死得比谁都惨……” 她凄楚叫道:“他不仅身中两剑,前胸还被那个妖邪少主的扇子击中。可怜超儿他一定是中途醒来,奋力反抗过,才会有这么多伤在身。” 众人先前都已听过验尸的结论,此刻听她悲痛诉说,纵然是再对澹台家不满,也都觉得惨然。 这次在万刃冢中一共折损了三人,在鲟鱼背上失足摔死两个,剩下一个陈弃忧离奇失踪,基本也是凶多吉少。 但是出了冢后,剩下的人一起陷入毒雾阵,当夜聚在一起的大约六十多人,而这一聚集,反而叫敌人一网打尽,事后清点伤亡,发现约莫死了一半,大约三十多人。 而当时和大家失散、独身流落在迷雾阵各处的那些,死伤反倒轻得多,另有十余人。 天明之际,各家仙宗的人终于找到蛛丝马迹,在距离原出口数百里的一处山峦中找到这个迷阵时,屠杀已经结束,只留下了满地鲜血和尸体,还有无数伤者。 几乎所有人都是被一剑穿胸,行凶者傲慢又冷酷,随手一剑后,便换个人来杀,修为浅的不少便当场横死,但是也有一些修为高的优秀子弟撑了下来。 似乎只有两个人例外。 澹台超身上有两个伤口,叠在一起极为隐蔽,若不是验看伤口的木安阳经验丰富,也很难发现。 不仅如此,澹台超胸前还有另一处伤痕,是几根扇骨打在胸口上,留下了一片扇形瘀痕,非常明显。 而另外一个受伤两处的,则是神农谷的小公子木嘉荣。 假如说澹台超身上还都是正常伤痕,那么木小公子脸上被人划了狠狠一刀,这可以就有点莫名其妙了。 木安阳脸色青白,一字字道:“宇文公子,还请继续把下面看到的说出来吧。犬子嘉荣是被谁所害,你可是亲眼看见的。” 宇文离恭敬地微微弯身:“是。” 他停了片刻,似乎也在回想那日的惊悚画面:“我发现澹台兄已经不幸殒命时,四周景物已经逐渐清晰,天色将亮,忽然便听到远处有声音。” “这时迷雾已经散了不少,隔音阵的效力也大为下降,我悄悄往人声边移去,心里怦怦直跳。” “一阵风吹来,血腥气息越发浓重。我绕到几块山石后,屏住呼吸,探出头去,却看见两个人正在那边。远处还有一些随从模样的人,影影绰绰地在各处巡视,不时弯下腰探看。” 旁边有人恨恨道:“必然在看有谁没死,好补上一刀。” 宇文离点头:“我知道一旦被他们发现便绝无活路,更是不敢稍动。再看那边的两个人,脚下更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堆人,鲜血遍地,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一看,心里便冷到了极点——正对着这边的,就有木小公子和商朗兄。” 宇文离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商朗,神色有点内疚:“商兄当时胸口同样中了一剑,躺在地上。他身前蹲着一个人,却是我识得的。” “就是这几天和我们一起同进同出的那个黎红,哦不……是厉轻鸿。” 商朗身子微微一颤,猛地抬起头来,明亮眼眸中布满了血丝。 宇文离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站着的那个人一身灰衣,脸上面容僵硬死板,宛如活死人一样,正和我昨夜看到的人极为相似。” “‘然后,我就看有个随从跑到灰衣人身边,脸色担忧,我只隐约听到一句,应该是‘寻遍了,没有。’” “我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却看见厉轻鸿蹲在地上,背对着我,似乎在对商兄做着什么。” 商朗身边,一个小师弟又急又怒:“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捅了我们大师兄以后,生怕他不死,特意看看呗!” 宇文离苦笑:“然后我就听那个灰衣人道,‘还不快走?仙宗的人快要赶来了。’”厉轻鸿听了这句,站起身来。他望着地上的人,微微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那灰衣人似乎很不耐烦,冷笑了一声,说,‘别的没学到,倒学了小少主的婆婆妈妈。’这一句也不知道怎么刺激到了那个厉轻鸿,他忽然拔出腰间的匕首,猛地举手,向另一边的木小公子脸上一刀划下。” 商朗原本一直盯着他,此刻听到这一句,终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苍穹派负责彻查整件事,已经将结果通报了各家,大殿上的人大多已提前得知了这些,可是听到宇文离亲口描述出来,感觉又是不同。 众人想着那个秀美少年面无表情一刀挥出、手下血肉横飞的模样,不由得都有点毛骨悚然。 木安阳俊雅脸上冰冷一片,痛恨之色溢于言表:“我原先还怜爱他颇有天赋才华,没想到却如此狠毒乖戾。” 他越想越恨,咬牙道:“犬子虽然有点娇生惯养,可我也自认没有将他教得骄纵无理,不知道那个厉轻鸿怎么就恨上了他!” 不少人心里都暗暗道:这魔宗妖人果然行事莫名其妙,难道是因为木家小公子在药宗大比中压过他,就因此愤恨在心,下这样的毒手? 旁边百草堂堂主叹息一声:“木谷主,当时大比中,我早就觉得那小魔头行为残忍、不像良善之辈,只有木谷主心善,一直对他和颜悦色。” 木安阳恨声道:“有朝一日叫我遇到他,一定将他剥皮拆骨、同样给他当胸一剑。” 他转向宇文离:“后来呢?” 宇文离道:“我也完全没想到这个发展,眼见着木小公子脸上血肉模糊,心里也是又惊又痛。” “厉轻鸿划完之后,终于站起身,对着那灰衣人道,‘姬叔叔,走吧。’两个人带着手下,纵身离去,很快消失在浅雾之中。” “我等到他们身影不见,才急忙出来,奔向商兄和木小公子身边。老天开眼,那时候两个人都尚有气息,并没像澹台兄一样立刻殒命。” “我身上带了些普通灵药,赶紧拿了出来,喂他俩服下。没多久,终于等来了诸位仙长驰援赶到。再往后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他终于说完了当晚的事,大殿上一片静默。 半晌,百草堂堂主打破了寂静,道:“幸好两位小仙君命大,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望向木安阳:“对了,不知道木谷主用了什么药,听说他们原本受伤挺重,可现在不仅比所有人都恢复得快,没落下什么修为减退的隐患,就连令郎的脸伤,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木安阳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也就是家传的药罢了。” 各家仙宗的人心里纷纷暗奇:“百草堂堂主这话真是古怪。一个是商掌门的亲孙子,一个是神农谷的独苗。两家这么家底丰厚,自然都拿了稀世奇药来治,恢复快又有什么稀罕?” 边上,澹台明浩环视众人,道:“宇文公子说得很是清楚了。魔宗妖人的手段和图谋,可以说昭然若揭。” 宇文瀚脸色微冷:“哦,怎么个昭然若揭法?” 澹台明浩道:“诸位,我先抛砖引玉,猜测一下整件事的端倪。若有疏漏,还请大家补充。” “多日前,魔宗处心积虑将两个小魔头送入大比,一举夺得两项魁首,不仅名正言顺地抢走了三颗稀世奇珍的丹药,更夺走了役邪止煞盘。” 百草堂堂主长叹一口气:“可惜,我们药宗为了炼这三颗九珍聚魂丹,各家都倾囊而尽,谁想得到,却便宜了那个魔宗的小少主呢。” 木安阳默默不语,眼中羞恼一闪而过。 他们神农谷以为这奖品是木嘉荣囊中之物,不仅坚持设下丰厚奖品,更主动拿出了几味稀世药材,又撺掇着别家也都拿了不少,结果却为人做了嫁衣裳。 百草堂堂主这话,看似惋惜,其实就是在揭他伤疤。 澹台明浩接着道:“药宗只是损失了灵丹,术宗大比中,诸家可是被害了无数性命。如今还有人不明白当日的事吗?” 旁边有人大声接话道:“已经很清楚了,好好的,忽然出现来历不明的惊尸,杀戮无数术宗子弟性命,现在想来,必然是他们布下的恶局,真是歹毒无比。” 殿中,一阵议论纷纷,恍然大悟。 那些在其中折损了亲友弟子的,更是悲愤莫名。 澹台明浩又道:“那个小魔头元清杭戴面具,应该就是怕宁仙长认出他来。等到如愿进了万刃冢,他们二人在里面暗中联手,首先在鲟鱼背害死神农谷弟子,接着又暗害了凌霄殿的青年才俊。” 说到这,他看了看凌霄殿的陈封,略带歉意:“当然这也只是猜测,令郎虽然在万刃冢中消失,但也可能另有奇遇,并未遇害。” 陈封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众人不敢答话,心里却都想:“这么久了,陈弃忧和那位宁夺一样,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若能另有奇遇,才是见鬼了。” 第62章 定罪 澹台明浩又继续道:“据晚辈们回忆,苍穹派的宁小仙君从断魂崖底上来时,曾经对那个厉轻鸿忽然态度严厉,当时大家不知缘由,现在想,或许他聪慧警惕,已经发现了这人的不妥。” 一名凌霄殿的幸存弟子两眼通红,哽咽道:“必是如此了,我那时询问宁小仙君可曾见到我们大师兄,他的神色就很奇怪。” 澹台明浩点头:“所以,这两个小魔头故意留到最后,极有可能对宁小仙君下了毒手。” 他长叹一口气:“宁小仙君虽然修为出色,可毕竟天性纯良,假如那两个人忽然联手暗算,怕是……” 宁程在一边,忽然额头青筋隐约一跳,厉声道:“不会的!夺儿他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就此陨落!” 澹台明浩叹道:“可无人见到他出现在迷雾阵中,事后清点尸体,也没有他的踪迹。” 众人不敢接话,澹台明浩等了一会儿,才又缓缓道:“魔宗的人应该是事先就定下了万全的计策。先在迷雾阵中偷偷施放剧毒,令人失去反抗之力后,姬半夏他们才半夜出现,痛下杀手。” 有人大声怒道:“必然是如此。先解决掉最厉害的宁夺小仙君,厉轻鸿混在众人中掌握动向,元清杭躲在暗处策应,好毒的计谋,好狠的心肠!” “对!向商公子和木小公子下手的,就是厉轻鸿,这已经有宇文公子作证。杀害澹台超的,则是元清杭,看澹台超胸口的扇骨伤痕就知道。” 一片群情激奋中,忽然,有个虚弱的声音小声道:“可是,那个元清杭……他一直都没有出现过呀。” 说话的青年身着黄衫,眉目英挺,可是脸色却有点难言的晦暗,显然伤势尚未痊愈,正是灵武堂门下的李济。 他见众人纷纷扭头看他,蜡黄的脸上有点难堪,支支吾吾道:“我不是为他说话,只是、只是以前在大比中,他也曾救过不少人的性命。无论如何,我觉得他不像……” 他父亲在一边猛然断喝:“行了,自己被魔宗妖人重伤成这样,修为倒退不说,还是非不分!” “李公子真是糊涂。那时候他要博得入谷名额,自然要伪装成良善之辈。”立刻有人摇头。 “就是,别说你们这些涉世不深的被骗,就连易白衣前辈,不也被他忽悠得团团转么?” “可幸亏易老前辈至今还在闭关,不然听到这事,可不得一口血呕出来?” 李济神色一黯,垂下头去,不敢再出声。 常媛儿在一边,手里拿着蔫巴巴的“裁春”,泪花闪闪,忍不住嘀咕一声:“若要定罪,起码得有点实证,总不能全靠一张嘴。” 她也不敢大声质疑,可她这一声说出来,一时间,殿中骤然安静了片刻。 宇文瀚终于再度开口:“魔宗妖人是这次杀戮的背后凶手,已无异议。可是自始至终,大家看到的凶手只有姬半夏和厉轻鸿。那个元清杭的确一直没有现身。” 澹台夫人神情恍惚,看向他:“宇文老爷子,您贵为术宗长辈,这样为那个小魔头开脱,又是为什么?” 宇文瀚长眉怒张:“谁为他开脱了?若是有他参与杀害仙宗中人的证据,老夫第一个将他杀了!” 澹台夫人惨笑:“怎么,我家超儿胸口的扇骨伤痕不算证据,什么才算证据?这般少见的武器,除了他用,还有谁?” 她眼神绝望,声音嘶哑:“您家晚辈毫发无伤,置身事外便好了,可不能这样偏帮魔宗。敢情死的,不是你们宇文家的人吗?……” 宇文瀚如遭重击,身子轻轻一晃,怔怔无语。 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他仰起头,喃喃道:“死的……不是我们家的人?” 半晌,他收回目光,像是忽然苍老了几岁,惨然轻叹:“澹台夫人,丧子之痛,老夫原本该谅解的,是老夫唐突了。” 他颓然道:“诸位仙长,老夫先走一步。诸位有任何决议,叫离儿配合便是,出人出力,宇文家绝不敢辞。” 说完,他长身而起,纵身跃出殿外,竟是就此离去。 大殿中,鸦雀无声。 好半天,才有人轻轻叹了一声:“丧子之痛,宇文老爷子又何尝没有体会过?”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4节 “说起来,当年宇文家那位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直是悬案吧?外界无人知晓,他们宇文家自己的人,也讳莫如深。” “当真是可惜了。宇文牧云当年和宁晚枫齐名,人称‘雷霆手段、菩萨心肠’,若是不莫名其妙地陨落,如今也该是一代名门仙君了吧……” “嘘,好好地又提那个人作甚,也不看看这儿是哪里。” 提到宁晚枫的人慌忙一缩脖子,讪讪地闭了嘴。 宁程立在殿前,神色冷漠,像是没听见众人的话,倒是他身后的商朗神情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紧紧闭上了嘴。 木安阳看向宁程:“宁掌门,既然真相已经理清,接下来呢?” 宁程冷冷道:“当然是血债血偿。” 随着话音,他双掌一拍,立刻有苍穹派弟子从殿外推上来三个人。 全都穿着魔宗的灰色长袍,身上伤口纵横,鲜血淋漓,四肢全都拴了灵力锁链。 “这几个魔宗妖人,是那日在迷雾阵外抓到的。”他脸色冷峻,“姬半夏带属下撤走后,竟然还敢安排了几个眼线留下。” 他转向澹台明浩:“幸亏澹台家主心细,从蛛丝马迹里发现了他们的隐匿阵,一下揪出了他们。” 澹台明浩道:“姬半夏这人一向喜欢留有后手,我提前猜到了点儿。” 旁边有人赞道:“不愧都是术法大家,澹台家主对敌人研究得这么透彻。” 澹台明浩忽然闭上了嘴。 几个魔宗的人立在那里,神色桀骜,为首的一个汉子啐了一口:“呸,什么术法大家,给我们右护法提鞋也不配的东西罢了!” 澹台明浩目光抬起,淡淡看了那人一眼:“你是不想活了吗?” 那汉子忽然张口,冲着他吐出一口血痰:“落到你们这些人手里,谁还会痴心妄想活下来么?” 他站得离澹台明浩极近,这样忽然不顾死活发难,澹台明浩宝蓝色长袖一卷,将那血痰甩到地下,可是零星的血沫却没躲过,脸上微微沾了一点。 他手掌一伸,一道血红符篆疾飞而出,正击中那人面门。 厉光闪过,一团血雾“砰”的一声炸开,那魔宗汉子整个头被炸碎,身子晃了晃,轰然倒下。 更多的血星星点点落在澹台明浩脸上,他这才若无其事地举起手,将脸上的污渍擦掉。 站在附近的几个女修惊叫了一声,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往边上退了几步。 澹台明浩平时看着和气,可这忽然暴起杀人,却又冷又快,不少人没见过他出手,全都吓了一跳。 澹台家的这位家主幼年时体质一直羸弱,外界都说他和蔼机变,没想到一旦出手,也是杀伐果断,毫不手软。 宁程淡淡道:“魔宗妖人,果然个个乖戾,死不足惜。” 他望向剩下的两个人:“姬半夏叫你们在迷雾阵里找什么?老实说出来。” 其中一个人嘶声道:“没找什么,只是看你们死没死绝!” 宁程冷冷道:“你也想自寻死路?” 那人哈哈狂笑起来:“我的家人早在二十年前那场大战里,就被你们的人杀光啦。我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话刚出口,不远处的陈封长剑赫然出手,遥遥一划。 距离尚有数尺,纵横剑气闪过,说话的那人腰间忽然冒出一条血线,下一刻,他的身体直接断为两截,“扑通”一声栽倒。 “既然没区别,何必苟活呢。”陈封冷冷道。 剩下的最后一个是个少年,身上血迹斑斑,眼看着两个同伴横死,眼睛赤红一片:“你杀了我们,姬护法必然会杀回来,而且是十倍百倍地杀。” 他面容尚幼,声音虽然大,可是却微微带了点颤音,不知道是悲愤,还是害怕 宁程凝视着他,嘴角有丝蔑然。 他身形一晃,手掌赫然一张,重重按在那少年额头,一股霸道的灵力直透进去。 “不说话,以为就没办法逼出来吗?”他道。 那少年瞬间面容扭曲,眼珠激凸,显然在忍受极大痛苦。 周围的人全都一惊:搜魂法! 宁掌门亲自出手,这年轻的魔宗少年能承受得住? 果然,片刻后,那少年凄厉长叫一声,太阳穴“突突”暴跳,忽然一股鲜血从七窍中狂飙出来。 宁程闭目感受,神色平静,好半天,他的手掌才缓缓收回。 那少年的身子一软,无声无息瘫倒在地。 片刻之间,大殿之上血流一地,三具尸体横在当场。 陈封皱眉看着宁程:“宁掌门,看到什么吗?” 宁程淡淡道:“搜过魂了,他们就是奉了姬半夏的命令,在阵中搜寻幸存者继续屠杀。” 他抬头看向众人:“各位宗主,接下来怎么说?” 陈封的剑尖犹自滴着血,沉沉道:“血债血偿,各家宗门各自派人出去,搜寻魔宗踪迹,见到了,杀无赦就是了。” 宁程点头:“要是遇到姬半夏和厉红绫,先不要急于出手,互通消息后,调集更多人手后,一起出击。” 澹台明浩忽然阴森森补了一句:“谁家若是遇到那个元清杭,恳请务必活捉,伤残也可。送到我们澹台家的话,必有重谢。求诸位仙长成全!” …… “轰”! 寂静天地中,一排虹彩光芒激飞而出,射向前方的万丈瀑布。 水流如同巨锤,源源不断砸下,一道人影跃入水流之中,在那巨大的冲力下,身子倏忽往下一坠。 可只坠了那么一瞬,他的身影已经稳住,手腕一扬,在滔天巨浪中打出一道符篆。 符篆金光流转,和着白玉扇发出的几道虹光,互相交错辉映,将水流分成几截。 他灵活的身影穿梭在断开的水帘中,腾挪游走,逆着水流直升而上。 天地之威下,千钧巨浪中,他不仅没被冲下去,竟然一步步地,就像是攀着无形的天梯,在瀑布中升得越来越高! 可力气终有尽时,在水流中升了数十丈,他身子一晃,终于翻腾着直摔下去。 就在这时,一股水线宛如海边的潮汐,由细到粗,瞬间滚滚袭来,从下面托住了他。 一道白衣身影闪现在了瀑布中,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长啸,剑势如虹,破开了元清杭头顶的万丈水流。 元清杭所受压力顿时大减,借了他上挑的力,身形急蹿而上。 宁夺的身影如影随形,和他一起并肩在水流中飞升,又这样踏浪强升了一阵,宁夺身子一晃,也被身侧一股暗流砸上。 元清杭手疾眼快,白玉扇柄向下一压,帮他挡住了水流激荡,宁夺抓着这一线机会,迅速从水压中脱身。 两个人互相借力,顶着巨浪,交替上升,逆流而上。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筋疲力尽,同时脱力,被万钧巨浪携裹着,直直落下。 就要平摔上水面时,两个人双双屏住丹田中灵力,身形骤然一沉,减了下坠的势头。 迎着东方的一抹清晨阳光,一黑一白两条矫健人影,宛如两枝利箭,笔直扎入水中。 水波下,一群金色小鱼被惊动,摆着尾巴,活泼泼四散游开,带起片片金色碎影。 元清杭白玉扇在水下轻轻一划,无形声波带着凌厉杀机,散开了一个隐约的扇形。 金色小鱼在这一扇之下,忽然齐齐惊厥,胡乱地跃出了水面。 一道炙热剑意紧接着水下破水而出,像是千点桃花落下,又像是万道霞光铺洒,剑尖落处,无数惊跳的小鱼被挑起,飞向岸边。 元清杭从水下一跃而出,湿漉漉的黑发间,那抹束发的金环闪着残影,和身边无数金色异鱼混在一处,煞是好看。 他踏着水波飞上岸,甩了甩发间的水珠,从储物袋里放出小造梦兽:“多多,去!” 小东西欢快地跳下地,肥嘟嘟的爪子抓起一条昏厥的小鱼,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空中剑光散去,宁夺轻飘飘落在岸边。 他看了看小东西:“怎么还胖了点。” 元清杭扭头看他,笑眯眯道:“你不也是?” 刚从悬崖上跌落下来时,重伤在身,宁夺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可经过这几个月的休养,加上这小天地中灵力不受压制,又不再像地下暗河那边阴暗压抑,宁夺最近又明显恢复了原先的身量。 宁夺低头看了看自己:“有吗?” 元清杭笑嘻嘻地把脸凑过来,湿漉漉的脸颊上水珠盈盈,从上到下,认真打量了他一遍:“没有啦,不胖不瘦刚刚好。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宁夺淡淡看了他一眼,神色奇异:“这种赞美女子的话,对仙门女修说过很多遍吗?这么熟稔。” 元清杭理直气壮道:“绝对没有。别人哪里配得上?” 宁夺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不知道是面皮薄不知怎么接话,还是这些天听多了他胡说八道,早已经见怪不怪。 元清杭看着他白瓷般的脸庞迎着朝阳,宛如美玉映霞,心里忽然痒痒的,小声道:“小七君,没人说过你长得好看吗?” 宁夺轻轻横了他一眼:“并没有。” 元清杭奇道:“咦,他们都瞎了吗?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这冰山脸生人勿近,把姑娘们吓得不敢说话。” 宁夺抬起头,清透眼波在他脸上一转,淡淡道:“修仙之路,理应静心寡欲,你为什么总是惦记着姑娘?” 元清杭一扬眉,神气活现道:“谁要走什么修仙大道,清心寡欲又有什么好?照我说,美食比灵丹可有滋味得多,绝色美人也比剑谱秘籍赏心悦目。” 宁夺凝视着他:“你不想一窥天道奥秘,到达高绝境界吗?” 元清杭把个扇子扇得飞快,额前黑发飘飞:“不想!我就想着身边的人无病无灾,大家相亲相爱。嘿嘿,这不比什么都好?” …… 第63章 初见 两个人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一边捡了被宁夺挑上岸的小鱼,照例烤熟了,并排坐在岸边,吃了起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5节 “今天比昨天好像升得更高了不少?”元清杭抬起头,看向远处那雷霆飞瀑。 宁夺点点头:“不错。” 他望了望天边晨曦,开口问:“你是不是即将突破了?” 元清杭笑嘻嘻一挺胸:“是啊,厉害吧?” 宁夺目光温和,低声道:“神速。” 元清杭斜睨他一眼:“比不得你。你随时都能突破了,苦苦压抑着呢。” 宁夺目光平静:“就在明日吧。” 元清杭轻轻叹了一口气:“好。” 两个人在这里盘桓数日,四处打探,已经确定了一件事。 出了这里,处处受到大阵压制;可只要在这小天地中,却灵气充沛、生机盎然,修炼比在外面更加容易。 两个人一开始只是在那方静室内修炼,可是没过多久,却找到了另外一个更适合修炼的法子。 外面这道瀑布,置身其中时,时刻身受巨力,不仅要努力相抗,还要想办法卸下水流的韧力,时时严阵以待。 在这里练功,简直就是像是负了数倍于体重的沙袋练习长跑,待得越久,越是习惯承压。 一旦离开瀑布,顿时身轻如燕,灵力运用也无比顺滑。 这些天,两人更发现互相借力配合,往往能更加发挥战力,闲来无事,便这样日日一起在瀑布中修炼。 山中空廖,杳无人烟,这样日日相对,不仅丝毫不觉得寂寞无聊,反而更乐在其中。 可是再宁静的岁月,也终有尽头。 元清杭找到的一些古代术法的片段,苦苦研究良久后,不仅受益匪浅,更是悟到了一些时空心法。 元佐意在魔丹大圆满境时,便能通过这里强行脱身而出,他们两个人假如同为中期金丹凝实境的话,未必便没有机会。 现在留给他们的选择,只剩下了一个。 两人联手,同时突破,利用巨大灵力波动,撕开那个小一号的阵眼,强行穿过! 元清杭凝视着这碧绿潭水、雪白巨瀑,喃喃道:“忽然有点舍不得走了,怎么办?” 宁夺转过头,清澈眸光映着粼粼水色,眼底似乎有万千波光。 他深深看了元清杭一眼,柔声道:“也可以再多住几年。” 元清杭叹了口气:“外面有人该要急死啦。” 不管是宁夺的师门那边,还是红姨和姬半夏,只怕个个都焦虑难过,他们又怎能这样躲在这里,任由他们日夜难安。 另外,宁夺强行拖延突破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总是这样逆天而行,隐患良多。 元清杭看了看身边的多多,又扔了一条过去,小家伙猛地跃起,一口叼住了。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扭头看向宁夺:“哎呀,我们好像还有一个赌约?” 宁夺手中执着一条极细的木签,上面串了几条小鱼,闻言忽然一呆。 半晌,他才慢条斯理地咬下一条鱼肉,口中含糊:“什么?” “咦,贵人多忘事吗?”元清杭一拍大腿,“大义凛然、孤身炸山,临走前那一晚?” 他一把薅起小造梦兽:“它气你打我,冲你喷了一口气,不记得啦?” 宁夺面向朝阳,道:“哦。” “我们当时打赌来着。”元清杭撸着多多的后颈,惬意地享受着毛茸茸的手感,“我说你晚上会做噩梦,你说它喜欢你,你会做美梦的。” 宁夺低眉敛目,黑长鸦睫掩住盈透眸光:“嗯。” 元清杭忽然凑过脸来,严肃道:“多多吐息,例无虚发。快说,做了什么梦?” 宁夺一动不动,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只自顾自地咀嚼着烤鱼。 只见他俊美无俦的侧脸迎着朝阳,如玉的脸上映了霞光,有一丝微微的红:“……不记得了。” 元清杭盯着他的脸,狐疑不已:“宁仙君,你是不是在撒谎?” 打赌那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会忘。 再说了,造梦兽的气息能介入人的睡梦极深,只要有恐惧、有所求、有欲望,就绝不会不受影响。 宁夺躲开他的目光:“好像有做梦……但是记不太真切了。” 元清杭精神一振:“我就说一定有!好吧,不记得梦境也是常事,可总记得氛围吧?” 他笑容揶揄,道:“来来来,宁仙君,说说看?是快活呢,还是可怕?” 宁夺像是哑巴了一样,紧紧闭上了优美的薄唇,一言不发。 元清杭疑心大起,忽然凑近了他,看进他眼底:“干什么这么一副贞洁烈妇的模样?说一句是噩梦还是美梦,很难吗?” 不说这句还好,听了这句,宁夺忽然站起身来:“我再去抓点鱼来。” 元清杭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他衣袖:“不准走,一定是噩梦,我赢了?” 宁夺手中剑鞘轻划,弹开他手指,掉头就走:“……当然不是。” 元清杭跳起来,冲着他背影叫:“美梦?” 宁夺走得极快,转眼已经跃到了潭水上,飘飘雪白衣衫被水面上清风吹动,犹如凌波仙人。 他剑尖轻挑,将一条条金色小鱼挑飞向岸边,许久之后,声音遥遥传来:“也不是。” 元清杭苦苦思索,忽然福至心灵,得意地哈哈笑出声来:“知道了,该不会是春梦吧!” 远处,水面上忽然涌起滔天巨浪。 有人好像忽然没控制好惊天剑意,剑势在水上荡起一排雪白水波,地动山摇。 …… 寂静的小天地中,两个人对面而坐,均匀吐息、 氤氲的白色水汽在元清杭头顶蒸腾盘旋,一股灵力在他四肢中冲撞,犹如奔突野马。 对面,宁夺原本闭目调息,感觉到他身上灵力波动,手腕伸出,食指点在了元清杭额头。 一股浩大沛然的灵力绵绵灌入,元清杭体内激奔的灵力逐渐平稳,源源不断地汇聚在了丹田。 丹田之内,一颗圆溜溜的金丹悬在半空,前几天还只呈现出淡淡的浅金。现在随着汹涌灵力的冲刷,正逐渐呈现出一片灿然的金光。 片刻之后,那颗金丹忽然滴溜溜地飞转起来,爆出了一片刺眼金光。 中期凝实境已成! 元清杭周身灵力暴涨,他猛然睁开眼,看向宁夺。 宁夺立刻颔首示意:“可以了。” 元清杭不再犹豫,长身跃起。 不远处,白玉高台上,四周的金色符文依旧在空中飘摇,悠悠荡荡。 元清杭手中白玉黑金扇“唰”地展开,在空中遥遥一卷,那些残存的符文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一般,齐齐向他飞来。 元清杭合拢扇骨,将那些符文残片尽数收入扇中。 他脚下不停,跃上高台,褪下手腕上的“遏祸”宝镯,对准那处圆形凹槽按下,重重一扭。 平整光滑的表面裂开,圆形凹槽开始旋转扩大。 和上次一样,一股隐约的乱流忽然扑面而来,一个竖瞳状的旋涡显出了雏形,不断翕张! “走!”元清杭冷喝一声,抢回手镯,身形向那旋涡飞扑过去。 宁夺的身子如影随形,两个人同时到达了旋涡边,宁夺长剑在手,元清杭白玉扇打开,两道恐怖的力量一起迸发,径直刺向了竖瞳正中。 元清杭刚刚突破凝实境,身上灵力虽然不稳,却正在巅峰;而宁夺已经在清晨时分率先突破,境界比他稳定得多。 他在进万刃冢之前,已经随时能够突破,到了这里后,又被迫压制许久,一旦突破境界,身上的灵力就像被堵了太久的洪水,正需要一个决堤之口泄出。 应悔剑的剑气炽烈浩然,白玉扇里附了斩虹的残片,气息阴柔绵绵,两者交融,刺入了那旋涡竖瞳之间,顿时将间隙撕裂得更大。 望着那里面隐约的雷电,感受着无法预知的时虚空,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元清杭微微一笑,笑意灿然:“要是不成功,进去就被撕碎了,你会后悔吗?” 宁夺淡淡看了他一眼:“不会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不会不成。你舅舅只有一个人,我们是联手。” 元清杭精神一振,哈哈大笑:“是啊,一起上吧!” 两个人不再犹豫,用尽全力,浑身灵力尽数灌注到了兵器上。 竖瞳被这恐怖的力量强行撕开,一个隐约的阵眼终于赫然出现! 两道身影同时飞跃而起,跳进了那颤动不休的阵眼之中! …… 青山环绕,白雾蒙蒙。 一片湖光山色中,忽然波浪滔天,平静的水面仿佛被什么炸开。 两个人影携着纷乱的时空乱流,砰然落入了一片巨大的水域之中。 元清杭浑身无力,近乎虚脱,跌进水中。 他身边,宁夺同时落下,一把捞住了他。 元清杭借着他的臂力,在水中踏浪浮起,眼望四周。 青山座座,平湖如镜。 和万刃冢的止杀湖完全不同,这里的水波温柔缱绻,轻柔清澈。 宁夺手中应悔剑出了鞘,载着两人飞上了半空。 元青杭四下环顾,狂喜地在剑上跳起来,情不自禁,一把抱住了身边的人:“出来了!我们终于出来了!” 不用真的在孤山恶水中留十二年,不用叫外面的亲人师长担惊受怕! 宁夺的身体蓦然僵硬。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6节 他脚下的剑颤了颤,带着两人身形也晃了晃。 半晌,他低低道:“嗯,如愿所偿。” 元清杭忽然感到了一点不对,猛地松开了他。 两个人的衣衫在传送中的乱流中被割碎,凌乱地挂在身上,元清杭的那一件衣料特殊,更加坚韧耐穿些,总算还大致能够蔽体。 宁夺身上的那一件,可就狼狈多了。 这样喜不自胜地抱在一起,肌肤相亲,隐约能感到宁夺的四肢微凉,可心口却滚烫。 元清杭讪讪地松开手,抑制住心中异样,举目向四周望去。 不远处,湖面中心一座秀丽小岛,奇石林立,岛心在高处,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八角亭。 远远看去,那八角亭上面覆着一株花树,正逢花时,树冠上一片粉白相间的香雪花海。 远远地,枝条随风飘动,无数繁花轻轻摇曳。 宁夺御起宝剑,两个人降落在小岛上,虽然都没有说话,心里却都激荡不休。 元清杭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滴,小声道:“这水域该不会还连着那瀑布吧?” 宁夺的声音清亮又低沉:“不会,这里的气息和冢内完全不同。” 的确。 远处苍山流云,头顶晴空万里,眼前的小八角亭造型秀美,上面赫然是几个字:“清韵庭”。 哪里还是这些天待的小天地,这已经是外面的人间盛景! “可这是在哪儿?”元清杭踏进那个小亭子,四下张望。 宁夺还没回答,忽然目光一凝:“你看那里。” 清韵庭对面,一丛重叠的奇石上,赫然分成了两半,中间整齐地被劈开,显出一道巨大的刀痕! 那刀痕斜斜劈下,将那丛奇石砍成两边,经过风吹日晒后,那刀痕的切口越发平整,却也透着曾经的惊天威力。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元清杭走过去,比划了一下。 果然,和瀑布山壁上的那些刀刻之意极为相似。 宁夺道:“传送阵出来的地点不变。当年你舅舅破阵而出,也是落在这里。” 元清杭忽然目光有点发直,快步绕到乱石后,冲着宁夺招手:“快来看!” 石头的背面,赫然却有另一道同样的惊天剑痕! 乱石崩坏,剑意浩荡,虽然已经过去多年,却也已然能感受到那股滔天的纵横之意。 宁夺心里巨震,举起应悔剑,贴上那道剑痕。 果然,完全吻合,就连丝丝剑意也契合无比。 元清杭眯着眼睛,忽然道:“你说,会不会是你叔叔正在这里独自赏月吹笛,结果我舅舅忽然水淋淋地从天而降,一把妖刀随手砍下来,宁仙长大吃一惊,举剑相迎?” 宁夺温和地看了他一眼:“未尝没有可能。” 元清杭哈哈大乐:“我胡说的啦!不过他们俩在这里交过手,肯定是没有错了。” 一阵微风从湖面拂来,掠动亭上的无名花树,无数花瓣簌簌而落,飘在亭角和周围的地上。 如雪如瀑,温婉宁静。 元清杭“啧”了一声:“要是他们打架时,这里也正在开花,那可好看得很。” 无论是妖刀斩虹,还是应悔宝剑,一旦出鞘交锋,只怕会瞬间荡起花海如雨,如梦似幻。 宁夺淡淡道:“别说是花了,只怕连叶子也留不下一片来。” 元清杭白了他一眼:“宁仙君,你可真煞风景。” 宁夺凝视着那两道刀光剑痕,半晌转过头来:“不煞风景的猜测也有的。” 元清杭大感兴趣:“哦哦,说来听听?” 宁夺清浅眸光似乎变得温柔了些,道:“又或许是他们一战之后,便一见如故,曾在这里饮酒赏月。” 元清杭猛地一拍手:“哎呀,这个我喜欢!他们两个人都通音律,搞不好真的在这小亭子里相对饮酒,笛箫合奏过一曲。” 两个人不约而同,竟都想到了幼年时在那个客栈里,听过的只言片语。 宁晚枫一支“素月”长笛闻名天下,更有“银锋出鞘惊飞鸟,素月吹彻冷峰寒”的美名,而元佐意同样也擅长吹奏尺八,曾有“尺八声动摧天下”的传闻。 虽然那两个人之间后来有过极惨烈的腥风血雨,可在那之前呢? 曾经的第一眼相见,会不会真的就在这繁花满树、皓月当空的一个夜晚; 元佐意在万刃冢的山崖上,刚刚留下过孤单寂寥的心迹,会不会转眼就在这里,遇到了可以一战的对手和知己? 而他们初见的时候,这长波万里的湖面之上,响过一曲无人听闻的合奏吗?…… 第64章 娘子 元清杭发了一会儿怔,忽然道:“你等等,让我从头理一下——最初的时候,我舅舅修为独步天下、行事恣意;你叔叔同时在仙门中名声赫赫,风评极佳,但是天地如此之大,仙魔殊途,两人以前并不相识。” “然后我舅舅偶然进到万刃冢中,留下山崖刻字,还在小天地中得到了上古对镯,出来时,就正好在这里的湖面上遇到了宁仙长。” 宁夺道:“嗯,很有可能。” 元清杭目光明亮:“一战之后,彼此惺惺相惜,互相视为知己。再后来分手后,你叔叔找到了你,啊,可能先找到你,才遇到我舅舅,反正我舅舅分了一只镯子给他,他才戴在了你手上!” 他苦苦思索半晌,扇子在身边山石上轻点,又道:“接下来,宁仙长回到了苍穹派,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将你的存在告知师尊,或许是这时,他已经起了异心——” 一眼看到宁夺骤然微变的脸色,他慌忙道:“你别着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毕竟已有的线索是这样,对吧?” 宁夺淡淡道:“你接着说。” 元清杭道:“总之他接着犯下滔天大错,被废掉金丹,修为尽毁,叛出了苍穹派。走投无路下,又想修炼破金诀,故此去往魔宗,找到了我舅舅。啊,对了,他临走前,将你托付给了信任的小师弟宁程,也就是你的师父。” “再往后,他修炼破金诀成功,却又正逢师尊商渊联手仙门围剿魔宗,不知为何,在那一战中,他出手刺了我舅舅一剑。” 宁夺神色黯然,道:“按照传言,是这样。” 元清杭沉吟道:“是他心中始终对师门念念不忘,所以想借此立功重归仙宗?还是他发现我舅舅有什么令他无法容忍的劣迹,导致最后一刻倒戈?” 宁夺眉峰冷峻,一字字道:“你这样猜想,总不外是说他心思反复、左右背叛。” 元清杭偷瞥他一眼,连忙讨好地冲他甜甜一笑:“没有没有,宁仙长皎如皓月、一身清正,肯定不是这样的人!我只是把现有的表象串一下,再慢慢找破绽。” 宁夺默默不语,半晌黯然轻叹一声:“是我急躁了,你说吧。” 元清杭见他神色平静了些,才放下心来:“按照时间线,仙门围剿持续了大半年。宁仙长这一出手,应该在仙魔大战的早期,直接导致了我舅舅重伤,在接下来的防御中,处处艰难。” 宁夺点头:“是。” 元清杭又思索道:“这么一来,魔宗众人自然痛恨憎恶他到了极点。我舅舅也因为这背叛而失望痛苦,于是将他囚禁在魔宗牢狱中。” 他思索半天,有点困惑:“可是有一点说不通。” 宁夺神色奇异:“他刺伤了元宗主后,为什么不离开?” 元清杭用力点头:“对!明知道这一剑刺出,就是血海深仇,就算不能回归师门,以他那时破金诀大成的修为,脱身起码不难。” 以他的惊天修为,加上元佐意那时已经受伤,又有谁能将他留下,囚禁在魔宗牢狱中羞辱折磨? 所以,明知道留下是荆棘满路,到底为什么,宁晚枫不强行离开?…… 两人心中辗转,都百思不得其解,元清杭叹气道:“再后来,仙魔大战继续战火燃烧,我舅舅面对仙门步步紧逼,最终还是惨死在某次联手围剿下。” 宁夺淡淡道:“我叔叔也是陨落在同一天。” 元清杭越发苦恼:“是啊,姬叔叔提过。但是宁仙君显然并未参战。” 他回想着万刃冢中的莹莹白骨:“既然如此,只剩下一种可能。宁仙长不知道为什么先死了,我舅舅拼死将他的遗体带到了万刃冢中,就此相伴而眠。” 宁夺手握应悔剑,脸色冰冷:“我叔叔那般修为,能伤他的人可没几个。” 元清杭心里忽然浮起一个惊悚的想法,竟是吓了一跳,不敢说话。 难道是他舅舅面对最后的大战,知道无法幸免,所以先杀了宁晚枫,最后在临死前,又带走了他的遗骸?! 都说他舅舅行事邪佞凶残,又自视甚高,忽然被人这样狠狠背叛,忽然发了疯,似乎也顺理成章。 宁夺仿佛也想到了这个可能,脸色苍白得宛如冷瓷般,一字字道:“所以什么毕生知己,什么一见如故,更像是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象。” …… 两人想着旧事,心潮激荡,默默望着远方出神。 片刻后,元清杭忽然身形一纵,竟然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宛如一条游鱼,水花也没有溅起几个,身影就此消失不见。 宁夺愕然抬头,正在莫名惊疑,忽然之间,平静的水面上骤然腾起一团巨大水花。 雪白浪花中,元清杭身影直升半空,发间金环烨烨生辉,眉目如画,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但是他手中的扇柄带着滔天杀意,径直劈向亭子,对着宁夺当头袭来! 宁夺目光急凝,轻叱一声,手中应悔剑划出一道长虹,当头迎击。 两个人,竟然都没有留力。 扇骨和剑锋一触即分,一股上古兵魂之气和应悔剑的滔天剑意撞击,四周的土石崩塌纷飞,亭子旁的那株花树上,粉色繁花果然全数被荡落,和着无数翩翩绿叶,激飞上半空! 夜色中,皓月当空,繁花漫天。 他们身边的一块巨岩,忽然被元清杭的扇柄从中砸成两段,而宁夺的剑意,也正好在背面落下了一道惊天剑痕。 元清杭的身子翩然落下,笑吟吟看向宁夺。 宁夺低头看了看那两道极为相似的战斗痕迹,良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元清杭收了白玉扇,甩了甩头,将发间落着的点点花瓣抖落。 他微笑道:“可刚刚那些推断,来源全都是悠悠众口,蜚语流言。谁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样?” 宁夺淡淡道:“世人已经这样定罪了,真假重要吗?” 元清杭眼神无比明亮:“当然重要。假如真是蒙冤受屈的话,就算世间有一个人知道,对泉下的人也是一种公道。”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7节 想了想,他又道:“我不管。外人怎么说他们背叛相杀,互相仇恨。我偏偏不信。” 宁夺明澈的眸光微微闪烁。 不知道是映着身后的粼粼波光,还是融融月色,他的目光幽深又专注,低低道:“只要你信,那我也一样。” …… 两个人在岛上转了一圈,小岛占地很小,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有四周景色的确极好,随便从哪个角度望向远方,都是一幅山水画卷,优美隽永。 两个人又回到亭子中。 小八角亭四周是围栏,可供休憩,中间还有各处常见的石桌石椅,日日有清风吹拂,虽然杳无人迹,却也少有灰尘。 元清杭在石椅子上坐下,看了看宁夺,脸上忽然有点莫名发烫。 从万刃冢出来,经过时空乱流,宁夺身上的衣衫已经有些破损。 刚刚被自己当头一击,两人兵器气流激荡,更将他衣衫撕裂了几处。 行动之间,若隐若现,肌肤如玉,偏偏又微微露出点腰腹线条,实在不成体统! 他咳嗽了一声,冲宁夺勾了勾手:“过来。” 宁夺凝目看向他,默不作声,月色下,耳根似乎有点微红,却听话地靠近了些。 元清杭瞥着他耳根那抹轻红,心里莫名有点跳得急,板着脸,打开白玉扇。 他的指尖漏出一根银针,从黑色扇面上挑了几根长长的丝线出来。 低下头,拎起宁夺胸口和腋下那撕裂的衣角,他手指灵活,银针带着丝线,密密地将几处大的裂口缝合起来。 几片零星的金色符文从丝线上飘然而落,嵌在了那几片衣衫之间。 “缝好了。”元清杭低下头,随口咬断了丝线,含糊道,“这下就算有人硬扯,也能挡得一阵啦。” 宁夺低着头,由着在他胸口忙活,身形更加僵硬,不敢动弹分毫:“……哪有人会来扯。” 元清杭不敢抬头:“没人扯也不能穿成这样。矜持优雅的宁仙君,真这么衣不蔽体,肌肤尽露,可像什么话?” 一抬头,忽然看见宁夺那如水的眼神,他心里就是一颤,讪讪一笑:“缝几根线,大可不必这么感动。”仟仟尛哾 宁夺轻轻一抖衣襟,低低道:“小时候,我在神农谷里做外门弟子,身边的同门都有家人,常常有人送东西来,还有爹娘来探望。” 他平时从不爱谈论这些,此刻忽然说起,声音虽然轻,却温柔。 元清杭静静听着。 “我虽然嘴上不说,可是毕竟年幼,心里还是偷偷羡慕的。”宁夺道,“有一次,同屋小师弟的娘亲来看他,在屋子里帮他修补衣衫,我在旁边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晚上就做了梦。” 元清杭心里又软又疼:“梦见了什么?” 宁夺道:“我对爹娘没有记忆。可是那一晚,就梦见了他们。梦里两人恩爱又甜蜜,我娘坐在灯下,帮我做小衣衫,又帮我爹修补外衣。” 元清杭微微一笑:“你娘一定长得很美。” 宁夺凝视着他,道:“我不知道她什么模样,梦里也是模模糊糊的。可是刚刚你……” 他踌躇一下,脸色微红,没有再说下去。 元清杭瞪着他,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咬牙羞恼道:“很像吗?那你叫声娘来听听。” 宁夺轻横他一眼:“这个便宜有什么好占的?” 元清杭理直气壮道:“你叫一声娘亲,我给你缝一辈子。说起来,谁占便宜还说不准。” 宁夺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异常古怪。 好半晌,才垂下清澈眸光,淡淡道:“不用娘亲……娘子也可以的。” 他平时素来矜持自律,言行更是端正严肃,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元清杭猛然呆住。 他面红耳赤,跳了起来:“行啊,算我多事。以后你找你娘子帮你缝!” 宁夺紧紧闭上了嘴。 两个人相对而坐,身边繁花静静飘落,远处水波悠悠。 不知怎么,两人脸色都有点古怪,心里却又都有点莫名的欢喜甜蜜。 元清杭目光一转,落到宁夺衣角那两朵赤色云霞图案上:“对了,我记得苍穹派的红霞代表等级?” 宁夺点头:“一朵是金丹初成,两朵是即将冲关。到了中期凝实境,就该是三朵。” 元清杭翻了翻储物袋,找了点画符的朱砂出来,涂在指尖。 笔走龙蛇,他随手在宁夺衣角再画了一朵赤色霞云,拍了拍手:“好啦!” 宁夺低头看了看。 白色衣袍虽然破了,可是两人一直勤用净衣诀,倒也干净整洁。 如今被元清杭这般用黑金丝线绣了几道,又在下面画了朵灿然夺目的云霞,一件平平无奇的衣裳竟然隐约光华流转,别有风采翩然。 宁夺声音温和:“多谢。” 元清杭讪讪笑道:“哎呀,这么客气么,宁仙君?” 宁夺只静静望着他,神色怅然。 元清杭怔怔愣了一下,终于醒悟过来,心里模糊着泛起难过。 是啊,昨日之日,不可再留;今日之日,诸多烦忧。 也该道别了。 从此后,天高水阔,会不会最好再也不见? 宁夺轻声道:“你接下来去哪儿?” 元清杭压下心中异样,微微一笑:“上次等待万刃冢开时,红姨找了处山谷,我们临时在那里落脚。” 他叹气道:“原本说好了的,我们一出来,就直奔那儿会合。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总得先去找找看。” 猜不到厉轻鸿出来后是怎么说的,更不知道姬半夏和厉红绫会不会急得发疯。 宁夺点点头:“我陪你一起。” 元清杭愣了愣:“不用了吧?你早点回去苍穹派,你师父他们应该也忧虑得厉害。” 想了想,他又道:“商朗他们,见到你回来,应该也会高兴极啦。” 宁夺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那我送你一程。” 两个人御剑离开湖面,向岸边飞去。 行了一阵,终于在路边找到了一个普通农夫,一打听,这里乃是距离千重山几百里的一处人间地界。 两个人默默前行,元清杭拿脚踢着路边的小石头,忽然道:“这卵石好丑。” 宁夺低头看了看:“嗯,地下暗河边的好看多了。” 元清杭道:“对了,那里的卵石我带了点出来。” 宁夺微微一怔:“嗯?” 元清杭赶紧掏出储物袋,把多多放了出来:“上次扔了几颗给它玩儿,它喜欢得很,扒拉到储物袋里面了。” 果然,小家伙被放出来后,爪子间正紧紧抱着一颗圆溜溜的鹅卵石,晶莹透亮,上面飘着几丝红丝,煞是漂亮。 一出来,它的小眼睛就瞪圆了,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四下转动着脑袋,兴奋地乱看一气。 “多多,咱们出来啦。”元清杭抱着它在怀里,笑嘻嘻道,“过一会儿,说不定能见到你的小伙伴呢。” 宁夺淡淡瞥了小造梦兽一眼:“它还有同类?” 元清杭得意道:“还记得那只蛊雕吗?它当妈妈啦,生了一只小崽崽。多多看着它出生的。” 宁夺轻声道:“记得。是你发现它有身孕,坚持救了它们。” 元清杭笑着道:“也有你一份功劳。比赛时间已到,木家的那个弟子想来阻止我施救,若不是你拦着,我手一抖,那气机符爆了,那可是一尸两命。” 宁夺眼神温和:“不会的,你一定能救回它。”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当日大比时的情形,不由都嘴角含笑。 元清杭一边撸着多多的肚皮,一边道:“那只小蛊雕超级可爱,身上光溜溜红彤彤的,大眼睛、没眼睑,四肢好瘦,站在地上摇摇晃晃的。” 宁夺悠悠前行,诚实道:“听上去,好像不是很好看。” 元清杭殷勤道:“不是不是,天底下就没有不可爱的小幼崽。你看一眼就明白了,我保证你就会喜欢的。” 他偷眼看看宁夺,小声道:“等你有空的时候,要不要带商朗一起,来看看它?商朗一定也记得它妈妈嘛。” 宁夺淡淡道:“你的鸿弟会在吗?我怕我忍不住砍他。” 元清杭脖子一缩,傻了。 他讪讪道:“他……他大概不在。” 宁夺面色冷漠:“最好别叫我见到他。” 第65章 约定 看了看元清杭那蔫头蔫脑的模样,他终究心里一软,道:“你将落脚处的方位给我,我回去见了师父后,就去看小蛊雕。” 元清杭大喜:“真的吗?那我在那里等着你来,不见不散。” 他四下辨认了方位,掏出一张符纸,大致画了那处落脚山谷的路径:“喏,就在这儿。我等你三天,够吗?” 宁夺收起符纸,仔细收在衣袖中:“够。” 元清杭只觉得脚下似乎都轻了,心里莫名其妙地雀跃起来,正要说话,目光却落在了宁夺腰间的应悔剑上。 满腔欢喜又忽然降了温,他忽然有点发怔。 半晌,他丧气道:“不来也罢。你回去后,好好练功修行,做你的名门仙侠,别和我动不动扯在一块儿。” 上一个这样和所谓的魔宗妖邪纠缠不清的人,已经死了。 只徒染一身污名,留了一道落寞悲伤的剑魂,飘荡在那冰冷无情的深水之底。 宁夺望向手中长剑:“我不怕。”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8节 元清杭怅然道:“真的不用啦。人活在世上,也不能一点儿不顾悠悠众口的。” 宁夺郑重道:“师父素来疼爱我。他若知道是你救了我,一定会对你改观,你不用担心过多。” 元清杭迅速摆手:“打住打住,你师父就算真的喜欢上我,红姨也不会喜欢你啊!看到你的话,说不定就是当头一下。” 宁夺淡淡道:“她现在也未必就打得过我。” 元清杭凶巴巴看了他一眼:“金丹中期好了不起啊?红姨是魔丹圆满境!” 他嘟囔着:“再说了,要杀你还用动武?她手指尖儿漏点毒药出来,就能把你毒得四仰八叉,双脚朝天,信吗?” 宁夺绕过面前一截横斜的树枝桠:“你会给我解毒的。” 元清杭又气又笑:“哎,你这是讹上我啦?” 宁夺眼帘低垂,长长黑睫覆在眼睑下,冷肃的脸被阳光照得宛如冷瓷美玉,声音低沉柔和:“嗯。” 元清杭瞪着他。 “嗯”是什么意思啊?是说真的要赖上他的意思吗?! 宁夺抬起头,幽黑的眸子迎向他,道:“你帮我解毒,不是已经熟门熟路了吗?” 元清杭想了想:“……” 也是。 小时候给他解过毒,还是三番五次。 这在万刃冢又来了一次,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男主角就是男主角,搞到最后,就连自己这样的反派邪佞之徒,还是得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帮他啊!…… 山路崎岖,溪水潺潺,不远处,山脚遥遥在望。 元清杭停下脚步,捉着手中的造梦兽的小爪子,笑吟吟向宁夺挥了挥:“来,跟我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宁仙君再见啦。” 小东西昂着头,黑亮亮的眼睛瞪着宁夺:“吱——” 宁夺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多多的头:“就知道你喜欢我。” 说着,他手指轻探,从多多爪子里抠出那颗鹅卵石,抓在了手中。 元清杭愕然:“你做什么?” 宁夺淡淡道:“这颗给我。” 多多原本正开心地扒拉着玩具,没想到忽然就被抢了,呆了呆,急得尖叫了一声:“嗷!” 元清杭哈哈大笑:“喜欢个鬼啊,你把多多逼得都学狼叫了。” 随着他的话音,多多猛地一蹿,扑向宁夺面门,爪子急伸,就想去抓那颗鹅卵石。 宁夺手疾眼快,伸手抓住它的颈后,多多怒极,嘴巴一张,连着冲他狂喷了好几口:“阿嚏!阿嚏!……” 元清杭笑得直打跌:“宁仙君,你完啦。这晚上回去,不得连做三天噩梦才怪呢!” 宁夺站在那里,脸色有点奇异:“不会做噩梦的。” 说完了这一句,他终于转身离去,雪白的衣袍没在了山林之间,隐约一朵红霞在树叶中飘忽,正是元清杭用朱砂画就的那一朵。 他的声音遥遥传来:“三日内,我必然前去。” 两个人背道而驰,一南一北,就此分开。 …… 元清杭一路前行,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小调,向那处山谷奔去。 脚步轻快,心情大好。 几个月过去,先出来的人固然一开始会为他俩焦急忙乱,可日子总要过,想必现在也渐渐接受了现实。 原先是约好出来后来此会合的,既然他莫名失踪,依红姨的性子,应该还会在这里盘桓一段时间,实在等不到,才会死心离去。 不知道从万刃冢出来的那些少年们,现在是不是一个个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商朗得到了满意的“炽阳”剑,现在应该已经磨合得很好了吧? 木嘉荣那柄“骊珠”锋利轻锐,配他这样骄气的小公子确实正好,估计也是得心应手得很; 至于他送出去的那道“裁春”,应该也很适合常姑娘。 还有澹台超,在出谷前还忸忸怩怩地对他示好,想必以后再见,总不好意思再横眉竖目了吧? 话说回来,最不得心应手的,恐怕倒是宇文离。 他得到的那道兵魂,很明显是用血契强行收服的。 那兵魂显然很抗拒宇文离,若是磨合得不好,主人怕是要心力交瘁得多。 …… 一边散漫地想着,他一边踏入了那处山谷。 正是大白天,阳光温柔又热烈,照在满目的绿草茵茵上,静静无声。 他侧耳听了听,除了悠悠风声和几声鸟鸣,没有别的声响。 那座临时驻足的小屋和离开时没什么两样,门口草帘稀疏,屋顶衰草枯黄。 元清杭慢慢走近,试探着叫了一声:“红姨?霜降姐姐?……” 无人应答。 远处山坡上,一排灌木丛中,一只呆立不动的鸟忽然转过头,黑幽幽的眼睛望向了这边。 那双眼睛毫无生机,竟是一对黑曜石所做! 它盯着茅草屋的方向,嗓子里咕哝了几声,声音奇异又沙哑。 下一刻,它忽然扑闪着翅膀,从栖身的灌木丛中疾飞而出,消失在空中。 …… 元清杭蓦然回头,望了望身后。 一切安静如初,没有什么异常,除了远处空中的一只惊鸟。 他压下心中莫名的不安,挑开草帘,走进小屋。 空无一人,四处都有依稀的灰尘,角落里原先待着蛊雕的那个小草窝里,也已经空荡荡的,没了那对母蛊雕和小蛊雕。 他的目光落到了地下,忽然皱了皱眉。 暗色的地上,有一串隐约的红褐色陈旧血迹。 他弯下腰,凝视着那串斑驳的血迹,抠下来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 是兽血。 自己离开的时候,这串血迹绝对是没有的。难道蛊雕妈妈产后又有什么不好的并发症? 这也有可能。 毕竟生产对于任何雌性来说,都是一道鬼门关。有的当时看似安全,事后忽然发病,都是常事。 不过红姨在的话,总不至于坐视不理吧? 他忧心忡忡,又四下看了看,可除了这串血迹外,倒也没有别的什么不对。 看来厉轻鸿已经将自己陷落在万刃冢的事告诉了红姨,他们觉得自己起码会被困十二年,自然觉得守在这里没有意义。 看来,还是得回魔宗去。 只可惜,三天后宁夺带着商朗他们来做客的时候,见不到小蛊雕,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失望呢? 他把多多从储物袋里放了出来,由着它高兴地到处在熟悉环境里乱转,自己转身出去。 在附近摘了些甘甜的果子,一个人坐在小屋前面,就着从万刃冢中带出来的潭水,慢悠悠地看着风景。 比起万刃冢里的狭小,这里天地悠然,四野浩大,可不知为什么,却好像有点索然无味。 他拿起手边的白玉黑金扇,随手比划了几下,忽然一怔。 竟然是见招拆招、双人对战的姿势。 他哑然失笑,对自己摇了摇头。 这些天,和那个人对练拆招太多,以至于一出手,竟然就是这些熟之又熟的招数。 那个人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是正被惊讶狂喜的师兄弟们围着,给他接风庆祝?还是正在拜见师父,诉说这些日以来的遭遇?…… 小造梦兽在草地上欢快地打着滚,随着吃饱喝足,身形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扭曲,忽然“砰”的一声,化成了一团灰蒙蒙的迷雾。 元清杭伸手探过去,从迷物中抓住隐身的小东西:“出来,陪我玩儿。” 迷雾扭曲,小家伙现出身来,“啪嗒”几声,从它怀里掉出来好几颗圆溜溜的鹅卵石。 它用爪子捧着一颗,绕着元清杭身边转了转,好像在找着谁。 半晌才不甘心地停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元清杭点点它的黑鼻尖:“干什么,没心没肺的家伙。人家要你一颗,你还不高兴,现在人家走了,又想他了吗?” 小东西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忽然抬起爪子,把一颗鹅卵石送到元清杭手里。 元清杭笑嘻嘻收了起来:“好,等他来了,我和他说,这是你心甘情愿送他的。” 半晌,他又叹了口气:“多多啊,你以后不高兴的时候,不准冲我喷气。我怕我再做梦,又梦见一剑捅死他。” 日头渐渐西落,元清杭草草打扫了一下小屋,将隔间里小床上的灰尘掸去,铺好了留下来的床铺。 夜色渐渐遮盖住了四周的山林和野地,他独自躺在小床上,终于沉沉睡去。 从万刃冢出来的过程其实还是凶险万分,那个小型的阵眼比不得外面那个,被他们联手撕开后,极不稳定,开启的时间也短暂,两人穿过之际,也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这一躺下,便感到了筋疲力尽,睡得极沉。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这般吃了睡、睡了吃,过了两天,山野寂寂,宁夺却始终没有出现。 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元清杭一直等到了斜月西沉、繁星漫天,也依旧无人到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9节 他心里隐约怅然,独自守到半夜,才恹恹地回屋躺下。 这一晚,睡得却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时,身边忽然有声奇异的响动传来。 他猛然睁眼。 窗外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天光刚刚绽放出微亮。 原本和他一起呼呼大睡的小造梦兽眼睛泛着红光,正蹲在床尾,紧张地盯着外面安静的天色。 元清杭一愣。 侧耳细听,依稀的林木涛声中,似乎有几道微弱的灵力波动,正在向这边缓缓逼近! 宁夺吗?一瞬间,他又惊又喜。 不会吧,这么快,甚至等不及白天天,凌晨就带着几个师兄弟,前来看望他? …… 他跳下床,一骨碌披上衣裳,急急地往外就冲。 一撩开草帘,往外一看,他忽然一怔。 空无一人,刚刚觉察到的灵力波动忽然消失了踪迹,就像是梦中的错觉一样。 他望向远处,又慢慢看向茅舍前的地面。 他的瞳孔忽然一缩,身子腾空而起,疾冲向上。 就在同时,茅草屋前的暗色草丛里,忽然升起了无数道银色丝线,就像是一张扑天大网。 随着他的跃起,那张银线大网竟也同时急升起来,紧紧贴着他的脚跟,眼看着就能将他双脚缠住。 元清杭人在空中,双手一甩,无数光点同时飞出,击向脚下那张丝网的十几个结点。 那丝线似乎极为怕火,瞬间结点崩坏燃烧,银网顿时散了骨架,软软落下。 元清杭身形一坠,眼看就要双足落地,可在最后一刻,他手下却又甩出了那根银索,前端的十字钉牢牢楔入泥土。 他身形随着银索一荡,没有落在丝网中心,却纵身落到了几丈之外。 就在这时,他原先所站的地方,果然又有数十道微弱银光一闪,才又缓缓熄灭。 第二个隐藏的阵法,第二道罗网! 远处的树丛中,终于走出了数十道人影,密密麻麻,分布四周。 为首的青年凤目入鬓,神色温和,缓步走到元清杭面前,声音轻柔:“我想着一道埋伏怕是不够,特意加了后招。可惜还是低估了魔宗少主的实力。” 元清杭看看他身后隐约散成包围之势的宇文家门人,眯起了眼睛:“宇文公子别来无恙?” 这是干什么? 在万刃冢中猜到了他的身份,当时不便出手,出来主动翻脸? 宇文离叹了口气:“怎么可能无恙,只是刚休养得好些。可职责在身,不得不来。” 元清杭手指按在扇柄上:“哦,宇文公子和我之间有什么误会吗?” 宇文离神色有点奇异:“元小少主,数月不见,你何不藏得好好的,偏偏要来这里自投罗网?” 元清杭秀眉一挑:“可我为什么要藏?” 宇文离盯着他:“果然是魔宗少主,身上这么多条人命,竟然还敢招扬过市。这份胆识、这份狂妄,可真叫人佩服得厉害。” 元清杭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不好意思,多少条人命这句话,假如我没有听错,是说我杀了人吗?还很多?” 第66章 被伏 宇文离叹了口气:“元小少主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总不至于再抵赖吧?” 元清杭叹得比他还大声:“宇文公子,你这么爽快的人,总不至于要一直这样打哑谜吧?” 他想了想,诚恳道:“你想指责我什么,不如直说?” 宇文离身后,一个年轻弟子终于忍不住,高声怒叫:“小恶贼,你们魔宗在迷雾阵里杀了几十个仙宗年轻弟子,还重伤了诸家优秀门人,还不束手就擒!” 元清杭愕然看着他:“迷雾阵是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装?你亲手杀害了澹台家长孙澹台超,人人得而诛之!” 元清杭心里打了一道惊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澹台超死了?谁杀的?” 那人忍无可忍:“无耻之尤!不是你是谁!” 元清杭不再理他,看向宇文离:“宇文公子,能不能详细说说?” 宇文离淡淡垂下眼:“元小少主,念在你我也算相识一场,你若不加抵抗,我保证押解路上以礼相待,绝不辱你分毫。” 他指了指身后一群弟子:“若非要厮杀一场,激怒旁人,我便不能保证什么了。” 元清杭心中纷乱,静静看了他半晌:“看来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宇文离道:“到了仙宗重狱后,再等公审。到时候有什么想说的,你可以慢慢讲。” 元清杭叹了口气:“你该不会觉得,我被你这么一吓,就真的会束手待毙吧?” 宇文离道:“那说不得,也只有以少胜多,大战一场了。” 元清杭身形笔直不动,手中白玉扇“唰”的一声打开,一股灵压骤然散开:“宇文公子,我很是好奇,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觉得一定抓得到我?” 一股恐怖的灵压铺天盖地,从那把白玉扇的扇骨上赫然泻出,他周身的空气,竟似在这一瞬间,变得凝滞沉重起来。 宇文离瞳孔猛然一缩,盯着他手中的扇子:“在万刃冢中,你所有行踪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兵魂是何时得到的?” 元清杭微微一笑:“你猜?” 宇文离目光闪动,忽然抬手,向着身后的门人轻喝:“散开!” 元清杭看着他和众人急速散开,笑得舒畅了些:“我就知道宇文公子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宇文离一直退到了远处的灌木丛中,才亮出手中长剑,同样的一股阴寒之气骤然散开,遥遥道:“那是自然的。” 元清杭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手中的剑:“宇文公子这把剑养得真是脱胎换骨,甚至叫人有点恍惚,觉得好像是我们魔宗的兵器呢。” 用血契收服的兵魂,果然戾气深重。 几个月不见,初时那种若无若有的愤怒不平之气,竟然隐约有了点邪气和阴冷。 宇文离面色若无其事,手中长剑寒光森然:“多谢夸奖。” 元清杭眼珠一转,笑道:“就是不知你家老爷子喜欢不喜欢?” 虽然只见过寥寥几面,可是他却看得出,宇文瀚老爷子显然一身正气,更是嫉恶如仇。 看到一向引以为傲的孙子拿着这么一把越来越邪气的剑,他会怎么看? 宇文离面色终于微变,漂亮的凤目中冷意一闪。 “不用废话了。”他冷冷道,“我原本不想用到这一招,是你逼我。” 他忽然将手一摆:“带出来。” 他身后的树丛一分,两个宇文家的门人押着一个人,在凌晨的天色中,显出了身影。 “元小少主,若是不想她死,你知道怎么做。”宇文离缓缓道。 元清杭面色终于变了。 凌晨的晨曦里,一个女子头发散乱,身上粉色衣衫带着斑斑血迹,被推到了前面。 霜降! 眼中含泪、身形僵硬,无法动弹的霜降姐姐! 元清杭一直笑嘻嘻的脸上,露出了冷怒之色:“宇文离!” 宇文离彬彬有礼道:“元小少主放心,我只是在和你好好商量。就算你不主动就擒,我也不会因此杀她。” 元清杭冷笑:“谅你这种名门正派,也不会公开干这么卑鄙的事。” 宇文离肃然道:“可若你敢上前强行救人,我便绝不容情。” 他挥了挥手,那两个人立刻重新退后,将剑刃架在了霜降的脖颈上。 宇文离高声喝道:“从即刻起,但凡元小少主有任何异动,想要过来,你们马上杀了她。” 元清杭气极反笑:“你又不准我救她,又说我就算不就范,你也不会杀她。那你在要挟什么?你有病啊!” 宇文离的微笑没有温度:“前些天我们前来搜捕,这位姑娘抵抗时,下手极为狠辣,杀了我们宇文家两个门下。” 元清杭冷笑:“你们要抓人,甚至要杀她。她若是防卫过度,就是她的错,是吗?” 宇文离缓缓道:“无所谓对错了,但是这世上,本就是冤冤相报、一命换一命的。” 元清杭心里又急又怒,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宇文离手中长剑寒光微闪,道:“近日各门派齐齐出动,各处血战缉拿你们魔宗妖人,她杀人在先,在下会将她送到仙盟去受罚。” 他道:“到了仙盟后,我保证,她一定会被处决。” 元清杭冷冷看着他:“所以?” “你可以看着她死,也可以决定换下她。”宇文离道,“只要你留下,我保证立刻放她走,绝不追杀。” 元清杭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 “我若被抓,按照你们的说法,什么几十条性命在身,岂不是必死无疑?” 宇文离点头:“想必是的。” “那么宇文公子,你不是疯了吧?我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会为了一个婢女,搭上自己的性命?” 宇文离淡淡道:“试试总没坏处,赌一下,万一成功了呢?” 元清杭望了望远处。 旷野青峰,山顶上,一轮朝阳正悄然跃出云层,露出了明亮金色。 他叹了口气。 在万刃冢里待了这么久,出来后,这才刚刚看到三天外面的朝阳。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0节 没想到,这以后就有可能看不到了。 他微笑着看向宇文离:“恭喜你,赌赢了。我留下,放她走吧。” 宇文离凝视着他,神色竟也有点复杂。 半晌他轻叹一声:“成交。” 霜降虽然身不能动,可是耳朵却能听,此刻眼中泪珠儿正疯狂地“啪嗒啪嗒”往下落。 元清杭遥遥看着她,柔声道:“霜降姐姐,待会儿你被放了,别跟着我。” 宇文离手指轻点,一道符篆打入霜降的背心,霜降全身一松,嘴巴终于能张开。 她嘶声道:“小少主,你快走!你要是敢换我,我脱困后,一头撞死在树上!” 元清杭哑然失笑:“傻姑娘。我马上要身陷囹圄了,你能不能别急着殉主,赶紧跑回去找红姨他们救救我?” 霜降又急又怕,失声痛哭:“可是、可是万一来不及……” 元清杭微笑道:“你去搬救兵,可能来不及,也可能来得及。可你若是一头撞死在这里,那我就一定会死得透透的。” 霜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少主,你身娇体贵,干什么要换我……” 元清杭把脸一板:“咦,既然喊我小少主,居然敢违令吗?” 宇文离默不作声看着他们对话,终于道:“元小少主?” 元清杭立刻道:“你先放了她。” “你先放下武器,自己就缚,我再放人。” 元清杭奇道:“宇文公子,你现在在我这里,可没半点信誉啦——都能拿个女孩子来要挟敌人,我还能信得过?” 宇文离想了想:“对元小少主这样的劲敌,固然要用非常手段。可她不过是小小婢女,我再为这点小事背信弃义,那可就猪狗不如了。” 元清杭欣然道:“倒也是。那就姑且信你一把。” 他远远将白玉黑金扇和储物袋全都抛了过去,宇文离长袖一卷,将两件物事收到手里。 宇文离缓缓走到不远处:“不好意思,得罪了。还请元小少主不要抵抗。” 元清杭静立不动,笑道:“那是自然。” 宇文离手一扬,一道符篆带着疾风打中了他的胸口,红光闪过,元清杭眉头一皱,浑身被那霸道红光罩住,浑身一软,终于倒了下来。 宇文离毫不手软,紧接着又是几道白色灵力锁链祭出,分别缠上了他的四肢,用力收紧,这才悄悄舒了口气。 他向那边摆摆手:“放了她。” 霜降望着倒在地上的元清杭,眼泪决堤,终于狠心拔腿,疾跑而去,瞬间消失在山林后面。 …… 山林间,几辆遮蔽严实的豪华马车齐头并进,前面有数只傀儡灵兽拉着,掠过树林顶尖,向远处山峰奔去。 车厢中,装饰奢华、空间开阔,还有一丝暗香熏染在四周。 元清杭被绑得像是粽子一样,胸前有定身符,身上缠满灵力锁链,蜷缩在角落里。 他闭着眼睛,手指艰难划动,悄悄摸索。 一丝细小的符文飘进灵锁锁扣,腐蚀了一小会儿,刚稍有松动,车门帘一掀,宇文离身上带着一股冷风,弯腰进来。 进来第一件事,他便走到元清杭身边,检查了一下禁锢。 他似笑非笑,手腕一抖,一道加固的符篆贴上了元清杭的双手。 这一下,连手指头也像是被蛛丝缠住,分毫不能动了。 元清杭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娘,脸上笑嘻嘻的:“太小心了吧?” 宇文离施施然在他面前坐下:“我觉得,对待元小少主这样的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元清杭笑了:“得到宇文公子这么看重,愧不敢当。” 宇文离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你不怕?” 元清杭眨了眨眼:“怕就不会死吗?” 宇文离想了想:“有点儿难。澹台家的人,大概会想把你千刀万剐。” 元清杭叹了口气:“若我说我失忆了,这些天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你会不会信呀?” 宇文离似乎被噎了一下,苦笑:“我从没想过有人会用这种说辞狡赖。” 元清杭道:“那你行行好,给我这个失忆的可怜人说说,我是怎么杀人的,迷雾阵又是什么?” 宇文离神色古怪:“你真要再听一遍?” 元清杭神色诚恳:“闲着也是闲着。” 宇文离靠在身后的软丝垫上,终于点点头:“好。” ……窗外不时掠过树影和渐明的天光,透过车窗的纱帘,射在车厢里。 元清杭躺在角落里,脸上被光影映得仿如白玉,半晌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宇文离望着他:“我说完了。” 元清杭眯着眼睛,一时没有说话,心里却如有惊天骇浪。 姬半夏和厉红绫,真的早早就设下这样的惊天密谋,决定在这么一个特殊时刻,给仙宗的年轻一辈致命一击? 竟然完全瞒着他? 因为从小养到大,知道他的性子不仅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成事不足、心软破坏? 厉轻鸿知道这个计划吗? 应该知道,所以在万刃冢中,才会提前下手,杀一个是一个?…… 一时间,他头疼欲裂,又惊又茫然。 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可是他也知道无论是姬半夏,还是厉红绫,都对二十年前的那场血腥的战事耿耿于怀。 在他们的眼里,根本就是仙宗众人害怕他舅舅倚仗破金诀渐渐势大,联手强杀。 不仅是他们主动侵入魔宗地界,更在那场大战中屠杀魔修无数。 所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反杀? …… 可偏偏澹台超死了,还死的不明不白。 万刃冢中,他在止杀湖底为了救澹台超摆脱险境,在他胸口上打了一扇,逼出了他胸口的瘀血,也留下了伤。 可也正是这道阴差阳错的伤痕,成了他是凶手的佐证! 宇文离盯着他,凤目中有种奇怪的窥探:“你在想什么?” 元清杭漫不经心道:“我说我失忆了,你不信。那我说这几个月,我都待在万刃冢里,你更不信吧?” 宇文离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个疯子:“待了几个月,然后又出来了?” 元清杭严肃点头:“正是。” 宇文离:“……哈哈。” 元清杭懒洋洋道:“我知道你不会信,不过有人会为我作证的。你们不信我,总信得过宁夺。” 宇文离一愣:“谁?” 元清杭道:“宁小仙君。剑宗大比第一名,苍穹派最正直优秀的弟子。” 宇文离看着他的眼神,异常奇怪。 他缓缓问:“可他在哪儿?” 元清杭道:“他这些天和我同进同出,三天前已经回到了苍穹派。到时候,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宇文离的神色,更加古怪无比。 他一字字道:“宁夺仙君自从数月前失踪,至今杳无音讯。近几日,我也并未听说他出现过。” 第67章 囹圄 元清杭蓦然怔住。 “你前来堵我,是怎么得到的消息?”他忽然问。 宇文离道:“这次出事是在苍穹派主持大比之际,诸仙门暂定由宁程掌门主理此事。我们宇文家近日都在附近待命,参与围剿魔宗妖人。”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黄色符纸:“昨夜接到宁掌门传讯,说元小少主出现,因我就在附近驻扎,故此令我前来缉拿。” 符纸飘然而落,在元清杭面前展开。 正是他三天前画给宁夺、叫他照着来找的那张地图。 …… 元清杭暮然瞪大眼睛,脑子里忽然一阵空白。 宇文离看着他:“怎么,这张地图你认识?” 元清杭闭上眼睛,半晌才睁开,笑了笑:“我画给他的。” 宇文离皱眉道:“他是谁?” 元清杭淡淡道:“当然是宁夺。他和我约好了三天后见上一面,我再离开。” 宇文离沉默半晌:“宁小仙君回去后,得知你们魔宗杀了这么多人,觉得和你们血海深仇,再无立场相见。可和你毕竟有情谊,所以就算知道你冤枉,也不忍亲自前来,才将地图交给了师父?” 元清杭笑道:“怎么,你也愿意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宇文离道:“这无关紧要。这世上,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事多了。” “你说的对。”元清杭悠悠出神,半晌忽然道:“对了,我屋子里那对蛊雕母子,现在在哪儿?” 宇文离被他这大转折弄得一愣:“啊?……那日抓捕你的婢女时,那只大蛊雕极为凶悍,上来就撕碎了我们门下一个弟子。” 元清杭嘴角微微讥讽:“所以霜降姐姐其实只杀了一个,剩下一个是只畜生弄死的?”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1节 宇文离淡淡道:“在那位姑娘指挥下被害的,自然要算在她头上。”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你放心,那对蛊雕只是受了伤,都逃走了。小的那只临跑走前,还咬断了一名弟子的腿。” 元清杭胸中一团郁闷之气终于消散了点儿,哈哈笑出声来:“不错不错,小家伙很机灵嘛!” 宇文离叹了口气:“你不担心自己死期将近,也不关心宁小仙君到底为什么出卖你,却为一对畜生担心?” 元清杭窝在角落里,姿势狼狈,笑得却灿烂惬意:“人真要死,担心有什么用?” 他又道:“至于宁夺,他自然不会出卖我的。地图丢失,那必然是个意外,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宇文离摇头:“若是意外丢失,宁掌门又怎么知道通过这画符的地图能找到你?” 元清杭笑嘻嘻道:“又不是女儿家揣摩情郎心思,干什么要自己瞎想一气?我想知道,下次见他时,亲自问问不就好了?” 宇文离道:“元小少主,有时候,我竟然不知道你是善良呢,还是凶残?也搞不清楚你是愚蠢呢,还是天真?” 元清杭在角落里费力伸了伸脚趾,缓解了点儿身上的酸痛。 他费力地昂起头,看着宇文离:“宇文公子,你天资卓越、深受家族器重。族中门人敬你服你,外界羡你赞你。可你有没有一个朋友,和他能肆无忌惮地畅所欲言,互相信任?” 宇文离彬彬有礼:“没有。” “不觉得遗憾和无趣吗?” 宇文离微笑:“高山之顶,必然孤独。” 元清杭扮了个鬼脸:“你看,咱们这就是鸡同鸭讲。我要是活成你这样,那还不如一头撞死。” 车厢外,一缕明媚阳光漏入,照在他脸上,眉目如画,神采飞扬:“可我有一个朋友。可以交心畅谈,可以托付生死,我不好好珍惜,难道却要胡乱猜忌?” …… 宇文离默默无言,车厢里一片安静,只有灵兽蹄爪踏在树丛上方时,偶然踩断脆枝的“咔嚓”声。 宇文离终于站起身,淡淡道:“只可惜,你的那位知己下次再想和你畅谈叙旧,只能去到你的坟头,祭洒一杯了。” 车厢一阵颠簸,四轮从空中落到地上。 外面,有门人恭敬地叩了叩门前横木:“公子,澹台家的临时行宫到了。” 元清杭的笑容凝在了脸上,心沉了下去。 “你带我来哪里?为什么不去苍穹派?” 宇文离冲着他轻施一礼:“抱歉。澹台家许下滔天悬赏,任何人将杀害他家爱子的凶手抓获送来,术法灵器、天材地宝,任挑任选。” 元清杭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你拿了我的储物袋,里面的役邪止煞盘还不满足吗?” 宇文离并不理他这句,却叹了口气:“元小少主既然左右是个死,与其被抓到苍穹派,叫那位知己为难,还不如死在澹台家的人手中,也算冤有头债有主。” 风景优美的一座山峰下,一栋宫殿雕梁画栋,灯火通明。 澹台家所在的门派在中原之南,距离苍穹派颇远。 这次因为要参加术宗大比,带了不少族中晚辈和随行仆从前来,才在附近一座山峰下的行宫住下。 澹台家乃是术宗最大的两个门派之一,家大业大,就算是临时歇脚的行宫,也极尽奢华,用度精细。 可原本珠光宝气的行宫中,此刻却一片惨淡,白色招魂幡无风飘摇,排排白烛无声燃烧。 宇文离站在行宫前厅,向着澹台明浩深施一礼:“澹台宗主,在下侥幸将魔宗少主元清杭抓获,特意押解前来,希望能还枉死的澹台兄一个公道。” 澹台明浩目露精光,看向他身后僵立的元清杭,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真是天网恢恢。” 话音刚落,后面珠帘一掀,澹台夫人发髻散乱,从里面急冲出来。 一眼看见元清杭,她一双美目中满是血丝,轻声问:“你就是那个魔宗小少主?” 元清杭不认识她是谁,但是瞧见她那和澹台芸极为相似的脸,心里暗暗叫了声不好。 “啊,澹台夫人吗?您节哀……” 话音未落,澹台夫人手腕一翻,一柄短刀闪着寒光,冲着元清杭胸口疾刺而去。 元清杭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地叫:“喂喂,都不审一审的吗?上来就杀?” 宇文离就在他身前,大概不忍见他立刻血溅当场,一掌轻轻横过,将她拦了下来。 “澹台夫人,还请稍等片刻。” 珠帘后,一个白衣姑娘也跟着急跑出来,喊了一声“娘”,一眼看见厅中的宇文离,微微一怔。 她冲宇文离施了一礼,低声道:“宇文公子”。 宇文离神情温和,向她还礼:“澹台小姐,别来一切可好?” 澹台芸憔悴苍白的脸上隐约浮起红晕:“尚好。” 澹台夫人瞪着宇文离,声音凄厉:“宇文公子干什么?悬赏的重金即刻奉上,这个人的命就是我们家的了,还不让开?” 澹台明浩在一边,眉头微皱:“夫人,先少安毋躁。” 他冷冷看向元清杭:“一刀杀了,岂不是太便宜了他?起码得先严刑拷问,逼他说出所有魔宗的阴谋,还有残杀仙宗的细节。” 元清杭大大松了口气:“对啊对啊,起码要当着所有仙门中人的面,我诚心忏悔、坦陈一切,才有意义嘛!” 眼看澹台夫人身子一晃,又要扑上来杀人的模样,他慌忙大叫:“澹台夫人,澹台兄临死前,说了一句话,你想不想知道?” 澹台夫人浑身一颤:“超儿……他说什么?” 元清杭看着她寒光闪烁的短刀:“澹台兄说,他虽然胸口中了我一扇,可是真正杀死他的,是另一把剑。” 澹台夫人死死盯着他。 元清杭小心翼翼,看向她的眼睛:“他还说,别人都只中了一剑,只有他挨了两剑,好疼啊。” 他后面一句语声微弱,刻意模仿澹台超的声音,在这满屋子的白帐和白烛中,竟似有点阴森又哀怨。 澹台夫人身子晃了一晃,猛烈颤抖起来。 她怔怔出神,半晌终于醒悟过来,哑声叫:“你胡说,他怎么会对你这个凶手说这些?” 元清杭看着她痛苦至极的模样,心里也是恻然,轻叹道:“澹台夫人,你杀了我,可就再也没办法知道,那两剑到底是什么人刺的了。” 澹台明浩冷笑,手掌隐约黑气一闪:“那也未必,我用搜魂术在你脑府里搅上一搅,什么都能知道。” 元清杭正色道:“那可使不得,我现在刚刚晋升到金丹中期,若有人想要强行搜魂,万一我拼着玉石皆焚,怕是要被反噬得很惨。” 澹台明浩脸色一沉:“你的修为倒是进展得快。” 元清杭道:“也就一般吧!澹台宗主你现在什么修为了?金丹大圆满了吗?也就是和我差一个境界,要是被我自爆伤到,境界跌落,那可有点不划算……” 他在这儿喋喋不休,拼命拖延时间,澹台明浩忍无可忍,愠怒地一摆手:“把他先押下去,广告天下仙宗后,再公开处刑,为超儿报仇!” 澹台芸走过来,从宇文离身边抓过元清杭,她身后两个子弟连忙跑过来,架着元清杭,往后就拖。 元清杭身不能动,快要被两个人拖出门时,忽然扭头,冲着宇文离大喊:“宇文公子,我的储物袋里有只灵宠,你记得帮我喂喂,别饿死了它。” 宇文离:“……” 不多久,几个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回廊,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厢房前。 机关响动,隐蔽的阵法退去,露出了一道暗门。 门后,地道蜿蜒向下,竟是一间不小的地牢,一踏进去,便觉得遍体生寒,阴风习习。 两个弟子恶狠狠将元清杭推了进去,澹台芸紧跟着步入地牢,亲手将元清杭束缚在地牢正中的一根柱子上。 那柱子通体冰凉,上面隐约有繁复的符文闪烁。 一触到身体,一股刺骨的阴气便欺身而入,竟是布满了专门克制人灵力运转的术法。 元清杭感叹道:“澹台家好大手笔,就算是临时下榻的行宫,都这般准备齐全。很习惯私下抓人杀人吧?” 澹台芸默默无语,并不搭理他,却仔细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禁锢,又特意在他脚腕上再打了一道灵符,才住了手。 元清杭苦笑:“澹台小姐,这么小心?” 澹台芸脸色冷若冰雪:“元小少主惊才绝艳、手段通天,再小心也不为过。” 元清杭哈哈一笑:“宇文公子也这样说来着,你们两位真不愧都是术宗翘楚,心有灵犀得很。” 他本是随口一说,可澹台芸却忽然脸色一红,俏眉微立:“你再胡说,我割下你的舌头来。” 元清杭怔了怔,心里隐约一动:这姑娘面皮真薄。 他不敢再造次,见澹台芸冷着脸要走,急忙叫了一声:“澹台小姐!我有句话要问你。” 澹台芸脚下一停。 “在万刃冢中,令兄从没向你说过,我曾经在他胸前打过一扇子吗?” 澹台芸缓缓转过身,秋水般的眸光中带着诧异:“万刃冢中?你的意思是说,你打伤他,不是在迷雾阵里?” 元清杭心里叹了口气,失望无比。 澹台超骄傲自矜,又好面子,不愿意让人知道他降服兵魂是靠了元清杭帮忙。 所以他在止杀湖下遇到的事,不仅没任何人知道,甚至对亲妹妹也没有透露。 这可真是大大的麻烦。 他想了想,诚恳道:“澹台小姐,假如我说,我从没伤害过令兄,他的死,更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会信吗?” 澹台芸凝视着他,鬓边的一朵白色绒花轻轻颤动。 半晌,她低声道:“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不是你,也一定是你的师长和亲友,不是吗?” 元清杭哑口无言。 澹台芸眼中微微浮起泪光:“我兄长性情的确略有骄纵,不得人喜欢,可也从没真正做过什么恶。魔宗和仙门多年前大战时,我们兄妹还是稚龄,为什么今日你们报复,却要他付出性命的代价?” 她摇了摇头:“既然他能枉死,那么元小少主就能被师长的行为连累。这岂非很公平?” 元清杭默默无言,半晌和声道:“澹台小姐,我很抱歉。只顾想着自己冤枉,却忘了对你们来说,死去的乃是至爱至亲。” 澹台芸凝视着他,神色犹豫。 元清杭道:“可正因为如此,才更不应该容忍这笔糊涂账。澹台小姐放心,我自会竭尽全力,查清真相。” 他轻轻叹了口气:“不仅仅是要洗刷清自己的冤枉,更是要给亡者一个真正的交代。” …… 澹台芸终于离开。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2节 这间地牢虽然不大,却守卫森严。 室内不是四四方方,却呈现出八角形状,八卦位上,各自有灵力加持,布下了一个互相守卫、互相制约的小型阵法,正对着中间的那根柱子。 元清杭身子贴着圆柱,一边抵御刺骨阴寒,心中纷乱,脑中飞速运转。 第68章 验尸 总觉得哪里不对,总觉得很多细节对不上。 一共死了数十名仙门弟子,其中算得上门中栋梁的,有澹台超,还有凌霄殿的陈弃忧。 不对……陈弃忧不是死在迷雾阵中,是直接死在了厉轻鸿手下,死在了万刃冢中。 也就是说,死掉的都是修为较差的弟子,像商朗、木嘉荣、甚至李济他们,都只是重伤。 看来下手的人,是一视同仁,随手一剑刺出,力量大抵相同。导致修为深一点的,就活了下来。 那么是红姨出手放毒,姬叔叔出手杀人? 黑夜之中辨识不清人,所以并没有针对那些修为高的弟子们再补上一剑,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为什么,独独澹台超是个例外,身上有两道剑伤? 假如真是姬半夏出手,有什么理由专门针对澹台家的晚辈呢? 据他了解,二十年前的那场血战,澹台家也不过是参战者的其中之一罢了,为首的,是威势正盛的苍穹派。 要说真的为了复仇,为什么苍穹派的首徒商朗没事,却是澹台超送了命? 这些事固然想不通,可是宁夺到底为什么没有出现,他给他的地图,又为什么落在了宇文离手里? 宁夺会不会有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几个时辰已过。 室内原本燃烧着数十只细细的蜡烛,此刻逐渐燃尽,外面看守的人大约也懒得管这种小事,并没有人进来及时添换。 “扑哧”一声,最后一根蜡烛终于燃尽,散发出一缕轻烟,室内陷入了昏暗。 元清杭的眼睛蓦然睁开。 他的手指微微一动,一根细如毛发的金色丝线从小指甲缝里悄然滑出。 轻轻一抚,那丝线变得笔直坚硬,成了一根金针模样,正和他的白玉黑金扇面上的金丝相仿。 他艰难地勾起手指,对准八角阵中的乾位,将金针射了出去。 暗夜中,金色小针正击中乾位中心,火花闪过,那处阵法的力量顿时弱了几分。 他小心翼翼蜷起手指,那根细丝像是有灵性般,又重新飞回他掌心。 下一刻,金丝再度飞出,击向坎位。 不一会,八方卦位一一告破,整个房间的困厄之力顿时轻了大半,中央的圆柱少了辅助支撑,阴寒之力也立刻弱了几分。 元清杭屏住气息,慢慢将僵硬的手指活动开,“咔嚓”几声,他的腕骨缩小了几分,忍着瞬间缩骨带来的剧痛,一只手终于从禁锢符中脱了出来。 一只手自由了,接下来就好办得多。 他举手咬破中指,在空中急速画出几道符文,符文无纸可依,可依旧无火自燃,迅速贴上元清杭脚踝。 随着幽幽灵火燃烧,灵力锁链瞬间断了几环,就在继续燃烧时,忽然,外面门上传来了一丝响动。 暗门徐徐而开,澹台夫人清冷绝美的脸出现在门口。 元清杭心里叫了声不好,急忙双手垂下,暗暗熄了符火,装作大梦初醒的样子,恍惚地睁开眼。 “澹台夫人?” 澹台夫人一步步走近,手里那柄短刀闪着幽暗冷光。 不等元清杭说话,她忽然扬手甩出一张符纸,封住了元清杭的嘴巴。 紧接着,她纵身而上,用刀抵住了元清杭的喉咙,神情恍惚:“我夫君说暂时不杀你,可我想来想去,总是睡不着。” 元清杭:“呜呜——” 澹台夫人怔怔看着他:“你怕了吗?我的超儿死的时候,血流殆尽,有没有也像你这样害怕?……你不用怕,我把你的血在超儿的灵棺前放干,就给你个痛快。” 灵棺? 元清杭忽然不吭声了,默默瞪着她。 澹台夫人挥动短刀,削断了元清杭身上的灵锁,将他从圆柱上松了绑,打横挟持着他,转身出了门。 外面守卫的两名弟子已经躺在了地下,昏迷不醒,显然是被她乘其不备弄昏了。 外面夜色正浓,众人皆已入睡。 月亮不知何时已经躲入云层,空中乌云密布,夜风寒冷,吹着沿路的白幡和凄红灯笼,更显得凄惶阴冷。 澹台夫人虽然看上去娇弱美貌,可毕竟也是修仙之人,这般挟持着元清杭,却是毫不费力。 三绕两绕,他们来到了行宫最后面的一处偏殿。 一脚踢开殿门,她把元清杭推进门内。 “超儿,娘把害你的凶手带来了。你等娘给你报仇啊。”她喃喃地叫。 元清杭抬起头,盯着偏殿中央的事物。 四周白绫飘舞,祭奠的火烛跳动燃烧,黄白菊花层层堆放,正中是一口黑沉精美的棺材。 棺材前方,澹台超的名讳牌位,赫然摆在上面! 澹台夫人拖着地上的元清杭,摔到棺材前。 她神色恍惚,举起短刀,冲着元清杭的心口一刀捅下:“你这就去吧。” 就在这时,原本身体僵硬的元清杭,却忽然抬起了一只手。 一根细细的金线打着旋,缠上了澹台夫人持刀的手腕,短刀“噹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没等她惊呼出声,元清杭手指急划,在空中打出了一个五星,夹杂着他指尖数滴血珠,直击澹台夫人面门。 刚刚在地牢里他已经半脱困,一路上,他默不作声,早已暗暗将下半身的禁锢解了开来。 澹台夫人平日足不出户,几乎不通人情世故,实战经验更是少得可怜,哪里斗得过元清杭百般机变。 脸庞被五星符文罩上,她的目光忽然变得迷离,“咕咚”一下,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元清杭揭下嘴上的封口符,双指一并,在澹台夫人侧颈边一点:“得罪了,夫人先安静片刻。” 澹台夫人被他封住声音,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又是痛苦,又是悔恨。 元清杭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扶起她,靠着坐在一边的柱子上:“澹台夫人,一个母亲想为死去的孩子报仇,我完全能理解。换了是我,也一定要拼尽全力,叫仇人血债血偿。可在这之前,总得搞清楚令郎身故的真相。” 他神色郑重:“令郎遗体尚未下葬的话,在下斗胆要查看一下,还望夫人您能谅解。” 澹台夫人一双妙目瞬间瞪大,恨意布满了整个眼眶。 元清杭狠狠心,不再看她,转身来到棺材前。 棺材木质珍贵,沉沉的黑色阴沉木中,夹了点点金黄纹理,触之生凉。 元清杭抓住棺盖上沿,用力一抬。 极沉,却没有钉死,随着他的用力,棺盖慢慢移开。 澹台超惨白的脸露了出来。 …… 生前也是个相貌堂堂的青年才俊,可现在躺在这里,虽然有珍贵的防腐药材陪着,不至于腐烂损坏,脸上也已经隐约爬上了青白的尸斑。 他的身侧,一柄利剑静静摆在旁边,寒光隐隐,寂寥无比。 正是元清杭帮他收服的那把“伏虎”剑。 元清杭虽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可临出万刃冢时,这人为了答谢,还专门送了一颗灵药来,谁能想到,再次见面,竟已这样隔着一口棺材。 他冲着澹台超的遗体深深一揖,心里默默道:“澹台兄,冒犯惊扰,实属无奈。你泉下有知,自然知道我可没杀你,若是有灵的话,便给我点启示,帮我早点找出凶手来。”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将澹台超胸前寿衣的盘扣解开。 尸体边上不仅有防腐的草药,更有冰块镇着,元清杭的手指碰上尸体胸口,只觉得格外冰凉。 衣襟打开,露出了胸口。尸体保存得极好,伤口也清洗得干干净净,早已经没了血污。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就在心口上。 除了这道伤口,别无别明显创伤,只除了胸前另有几道扇形的瘀痕,正是元清杭在止杀湖下打的那一下。 元清杭弯下腰,目光凝聚在那道伤口上。 半晌,他手拿那根金丝,灌注灵力进去,丝线立刻坚硬笔直。 拿着它拨开伤口,果然,外表看是一个创口,里面却有两条撕裂的口子。 若不是验尸的木安阳火眼金睛,一般人怕都是很难发现这个疑点。 忽然,元清杭眼角猛地一跳。 他手里的金针,竟然蓦然软了下来! 这不是银针,这症状也不是有毒,而是被异常的邪气侵染。 他心里一跳,伸出手指,轻轻探近那伤口,立刻,一道极细微的邪气顺着他的手指攀沿而上,竟似要侵入他的掌心。 元清杭神色凝重,用力逼退那道气息,心思急转。 人已经死了这么久,伤口上的邪怨之气虽然已很微弱,可却依旧如附骨之疽,并没完全消散。 看上去,果然像是魔宗手笔。会是厉轻鸿吗? 这种刺伤,说是剑痕可以,说是匕首的伤口,也很像。 现场的人中,只有厉轻鸿拿的那把“屠灵”邪气肆意,若是他补了一下,似乎也极有可能。 可是厉轻鸿对澹台超有这么大的恶意吗? 就算是他极度厌恶的木嘉荣,也只是脸上被再划了一刀,并没有在心口再补上一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3节 那么为什么,他会专门对澹台超出手呢?…… 心里总有点古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被他忽略了,正隐藏在某个秘密的地方。 正在心思纷乱,他一眼望见旁边的澹台夫人,不知怎么,脑子里就有个念头冒了出来。 这澹台夫人,总觉得很是面熟似的。 不是因为和澹台芸相像,却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这可真是古怪,他若是真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又哪会记不住呢? 他正胡思乱想,忽然,寂静的夜里,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听方向,似乎正向这边而来! 元清杭吓了一跳,急忙从棺材中拿出手来,双臂用力,将棺材盖合上。 他疾奔过去,拖着澹台夫人,慌忙藏进了靠窗的重重白幔后面。 “澹台夫人,麻烦忍耐一下。”他随手加了一道定身诀在澹台夫人身上,歉意地小声道,“我得躲一下。” 澹台夫人死死瞪着他,眼神似乎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偏殿的门“吱呀”开了,暗淡的夜色中,两个人影踏了进来。 顺着白色丧幔的缝隙看出去,元清杭一怔。 男的长身鹤立,女的面带戚容,皆是一身白衣,却是宇文离和澹台芸。 澹台芸领着宇文离,两人在正中的棺材和灵位前站定,澹台芸低低道:“多谢宇文公子特意前来祭拜。” 宇文离在旁边拿了三根线香,亲自点燃,在灵位前恭敬地拜了三拜。 他将线香插入灵位前的香炉中,才幽幽叹了一声。 “我在迷雾阵中吸入毒雾,事后身体一直余毒不清,休养了一段时间才好,故此未能及时前来吊唁,还望勿怪。” 澹台芸眼眶红了:“宇文公子有心,已是感激不尽了。兄长生前虽然和公子未有深交,可对宇文公子心里也是极为敬佩的。” 元清杭屏住气息,心里想:“这可就胡扯了。澹台超对这位平辈中的佼佼者,怕是忌惮讨厌得很。” 宇文离沉默片刻,和声道:“澹台小姐也中了毒,现在身子可好了?” 澹台芸低垂了头:“多谢宇文公子牵挂。被仙宗驰援的长辈救下后,及时服用了清毒的药,妨碍不大。” 宇文离轻舒了口气:“那可真是太好了。当日我想着再去救人,将姑娘单独留下,虽然在你身边布了遮蔽阵,可是姬半夏那魔头本就厉害,万一路过发现,岂不是害了澹台小姐?” 他苦笑:“事后每每想起这事,在下都一身冷汗。” 澹台芸侧过身,并不看他,施了一礼:“宇文公子仗义施救,大恩大德,小女子……一直还未亲自道谢。” 灵堂里烛光昏暗,窗外月光已经藏在了乌云中,她神情憔悴,可脸上却有一丝极微弱的红晕。 元清杭视线对着窗口,正对着她脸庞,心里悄悄一动:“这澹台小姐平时冰冷高傲,可是对宇文离却挺羞涩。” 宇文离急忙也回了一礼:“澹台小姐快别客气。举手之劳,而且惭愧得很,在下也没真的帮上什么。” 澹台芸脸色更红,声音更低:“那种情况下,带着人逃亡就是累赘,说不定便会连累了自己的性命。宇文公子心胸宽广,不计较两家素日……” 她停了下来,不便再说下去。 宇文离苦笑道:“宗门之间的嫌隙,和我们晚辈本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又道:“术宗大比中,澹台小姐……和令兄的风采学识,在下一直敬佩得很。若不是宗派有别,在下和贵兄妹二人也未必不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 澹台芸轻声道:“宇文公子的术法造诣才更加厉害……各大术宗同门也是真心佩服的。” 宇文离站在那里,修长身影映在地上,有点莫名的萧索。 他淡淡道:“是吗?我还以为人人都在背后讥讽,宇文家的后人枉有本事,却身世不明、身份尴尬呢。” 澹台芸蓦然抬头,急切道:“宇文公子不用理那些的!木秀于林,才会有嫉妒诽谤,你又何必去管外人的闲话?” 宇文离沉默着,半晌和声道:“澹台小姐一向这样惠心妍状,心存善念。” 澹台芸脸色更红:“宇文公子谬赞。” 宇文离摇了摇头,幽幽道:“我说的是心里话。我还记得幼时被祖父接回家,处处陌生,只觉得不安惊惶。祖父带我去拜见仙门长辈,结交同辈玩伴,我也总是格格不入,沉默害怕。” 澹台芸一怔:“啊……是吗?” 元清杭躲在帘幔后面,暗暗叫苦:“这两个人都拜祭完了,怎么还不快走,磨磨唧唧的,闲聊些什么?” 宇文离道:“是啊。我知道那些人瞧不起我,也不愿意和他们玩。有一次我躲在山石后,就听到外面一群术宗小仙君在玩耍,似乎在比赛什么术法。” “不知怎么,就随口谈起我来,有个骄贵小公子便道:可惜宇文家那个新来的不在,不然可以叫他扮灵兽,给我们骑着玩。旁边一群人哄堂大笑,又有人说:那不行吧,长辈们会骂。” “我躲在那儿,心里又气又茫然,只听到又有声音道;不怕,听说他是从路边捡来的,是不是宇文家的骨血,还说不定呢。” 窗外月色渐暗,乌云在树梢翻滚,窗外月色渐暗,乌云在树梢翻滚,元清杭屏住气息,心里模糊地奇怪。 都说宇文离身世不清,可好歹也是宇文老爷子亲自接回家中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出身,才会成了仙宗笑柄一样的存在? 只听澹台芸低低道:“幼童无知,宇文公子那时候虽然刚学术法,却已经显出天赋卓越,难念引人妒忌。” 宇文离不答这句,声音淡淡的,接着道:“外面笑声不断,我气得浑身发抖,就想冲出去打一架,可是又想到必然打不过,徒惹更多羞辱,便又犹豫不敢。” 元清杭默默听着,虽然恨宇文离恨得牙根儿痒痒,可心里又莫名觉得他可怜。 他平时并没关注过这些仙门的私事八卦,只以为宇文离风光无限、才华逼人,却没想到背后也是这般身世坎坷。 宇文离又道:“就在那时,忽然有个女童的声音不高兴地道;哥哥,你再这样胡说,我就回去禀告娘了,看她怎么罚你。” “从山石缝里看出去,是个穿着宝蓝色衣衫的小姑娘,粉雕玉琢,如同冰雪,胸前带着个八宝璎珞圈,上面满是玛瑙灵石,照耀得我眼前发花。” 澹台芸一怔,脸色颇有点羞窘:“我娘自己不爱粉黛打扮,却喜欢给我戴这些,小时候还常常被人说,整个澹台家的珠宝库都堆在我身上啦。” 宇文离出了一会神,才幽幽道:“澹台夫人素有佳名,未嫁之时便以博闻强识、蕙质兰心闻名仙家,对子女也是百般宠爱温柔,真是叫人羡慕。” 澹台芸不好意思道:“大了以后,我嫌弃这些累赘,她才消停了些。” 宇文离微微一笑:“澹台小姐无论是珠玉满身,还是素颜清面,都一样的好看。” 澹台芸满脸通红,手指默默绞起来。 宇文离又道:“然后,你哥哥好似不太服气,道;我又没有胡说,人人都说那个小子的娘亲身份卑贱得很,还死了!你当时更加生气,皱着眉头说;人家死了娘亲,已经很可怜啦,你们这样背后说人,一点儿也没有仙门教养。那群孩子大概也觉得羞惭,便讪讪地一哄而散了。” 澹台芸更是满脸通红:“我小时候有那么凶吗?我已经不记得啦。” 宇文离轻轻一揖,神色恭敬:“十几年来,在下一直记得,从未或忘。” 第69章 真相 两个人相对无言,没人接着说话,也没人说要离开。 殿中,宇文离忽然轻声道:“澹台小姐,有一件事……恕在下唐突,可否一问?” 澹台芸道:“但说无妨。” 宇文离犹豫了一下:“在下偶然听人闲谈,说是最近有两家术宗长辈亲自上门,向令尊递上家中晚辈的生辰拜帖,而令尊也有意考虑此事?” 澹台芸的脸色“唰”地白了,她咬紧了贝齿,艰难道:“……有。可、可我对爹娘都说了,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元清杭在后面听着,心里一阵唏嘘。 澹台超本是家中唯一男丁,现在忽然横死,只剩下澹台芸一个女儿,说不得,将来族中资源势必要落到她身上。 这些术宗望族,一看清楚这其中关键,竟然连人家兄长新丧都不顾,就这么急吼吼地上门提亲来了。 而澹台明浩,也就开始考虑起女儿的联姻来? 前面,宇文离神色微微怅然,低声道:“令尊一旦寻好合适的人家,怕是……” 澹台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鼓足勇气,低低道:“我、我自己的终身大事,没人逼迫得了我。更何况……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宇文离愕然抬头,明亮的凤目看向她:“澹台小姐?” 澹台芸却死死咬住樱唇,转过头,不再开口了。 宇文离想了想,忽然向着殿中的棺木一揖到地:“澹台兄,你生前,我未能与你促膝长谈、解开误会。现在你若有灵,可否听我几句肺腑之言?” 元清杭大奇,在心里想:“这宇文离搞什么鬼,和一个死人说话?” 只听宇文离声音肃然:“在下心中对一个姑娘又敬又慕,可两家素有积怨,无论哪家长辈,怕是都会极力阻挠。但若是就此放弃,我怕我这一生,再也遇不到这样令我心折的姑娘。” 澹台芸怔怔听着,脸上忽然红霞一片。 只听宇文离继续道:“在下回去后,拼着责罚,也要恳求家中长辈允诺。无论成或不成,总不至于后悔就是了。” 澹台芸又是窘迫,又是害羞,似乎想转身就走,却又停住,咬牙颤声道:“你、你别惊扰我哥哥。” 元清杭恍然大悟,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惊讶:“哇,不仅仅是宇文离念着幼时情谊,居然两人都暗暗看对了眼,好一对罗密欧和朱丽叶。” 南澹台、北宇文,两家多年来彼此相看两相厌,暗中下绊子、互相上眼药的时候多着呢,谁想到,这两个晚辈却暗中有了情谊。 不过似乎也不奇怪。 上次在术宗大比时惊尸出现,这两人就被迫并肩战斗过,假如他没记错,宇文离还曾奋力出手,救过澹台芸一次。 宇文离相貌出色,为人又聪慧狡黠,加上身负绝学,得到澹台芸的芳心暗许,倒也合情合理。 他悄悄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澹台夫人,只见她眼中又是惊诧,又是茫然,显然完全没想到女儿竟然有了心上人,更想不到心上人却是对家的晚辈。 外面,两个青年男女终于并肩出去,元清杭等了一会,听着脚步逐渐远去,这才站起身。 他想了想,对着澹台夫人道:“我刚刚验看了令郎的遗体,有两点疑问,想和夫人您谈谈。等我走后,若是您想追查,不妨从这两个疑点着手——” 澹台夫人死死瞪着他。 “第一,令郎到底为什么会横死,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第二,令郎第二次的创口和第一次位置完全吻合,若说是巧合,倒不如说,是故意想要隐藏掉这第二次的伤害。” …… 他刚说完这一句,忽然耳朵一动。 不对,远处又有极轻微的脚步声响! 澹台芸和宇文离这是干什么,刚走没多久,又去而复返吗? 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手忙脚乱地又躲回帘幔后,把澹台夫人重新藏好。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4节 外面时至深夜,无星无月,天空中隐约乌云密布,蓦然刮起风来。 偏殿的木门再度打开。 这一次,进来的却只有一个人。 澹台明浩那略显单薄的身影显露出来。 他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正中的棺材上,一动不动。 元清杭藏在后面,瞧着他僵直的身体,心里也觉得恻然。 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虽然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没有妻子那么悲痛欲绝,可又怎么会不痛苦难过? 他悄然看了看身边的澹台夫人,正见她眼中也浮起泪光,显然也没有想到丈夫在这深夜中,独自前来探望早夭的儿子。 澹台明浩站了一会儿,却没有上前燃香,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他原本相貌和气,只是个头不高,平日脸色显得有点晦暗,如今在这凄惨安静的灵堂里,再加上窗外夜色黑暗,更显得脸色冷白。 元清杭正等得心焦,忽然,外面一阵树叶沙沙,阴惨惨的一道风声刮进了门内。 随着那道冷风,一个鬼魅般的人影不知道何时,竟然出现在了殿中。 元清杭悚然一惊。 这人好快的速度,好诡异的身法! 他也算耳聪目明,却完全没有听见这个人何时靠近,更完全感觉不到这人身上泄露的灵气波动。 再看来人,形容更是诡异。 身形极瘦,面上笼着一层轻薄的云雾,整个人似乎都被罩在里面,有种流动的虚幻感。 澹台明浩抬起头:“堂主终于舍得来见我了?” 那人幽幽开口,声音轻柔:“平时是不轻易见人的,实在是这次的交易出了大岔子,我也十分抱歉。” 他的声音甚至也十分模糊,雌雄难辨。 元清杭心里震惊无比:这澹台明浩深夜来到这儿,竟然是为了和人相见? 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会面,要深更半夜,来到这灵堂遮人耳目? 澹台明浩额头青筋直跳,嘶声道:“抱歉?一声抱歉,就能让我儿子活过来吗?” 他一字字道:“堂主你事先怎么向我保证的?你保证我在传送阵的出口动点手脚,不仅毫无风险,还有重金可拿。你还保证我们澹台家只有好处、绝没有坏处!” …… 仿佛有道炸雷,在元清杭耳边炸响。 在传送阵的出口动手脚? 是了,传送阵出口又不是没仙宗的人看守,想要改动却不被发现,该有多难? 假如动手的人是仙宗自己的人,那才不易被人察觉! 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轻叹一声:“我特意专程前来,也是为了帮对方传个话。” “还传什么话?他就是言而无信,就是故意害我。”澹台明浩恨声道,“就是魔宗的人,对吧?” 那男人淡淡道:“我只是个掮客,你们任何一方的身份,我都会严格保密。” “我当然信不过一个陌生的交易者,可我信得过你!”澹台明浩道,“是你居中作保,说对方要对付的是仙门诸家,只会装模作样伤超儿一下,以免人起疑。还说尽力帮我除掉宇文家的后辈,现在呢?” …… 窗外忽然一声闪电,紧接着,震耳的一声响雷轰然炸响。 元清杭一动不动,心里如同翻江倒海。 他无声地望了望身边的澹台夫人,只见她身不能动,可是美丽的眼睛里,却全是震惊和恐惧。 她呆呆地从帘幔后望着她的丈夫,牙齿咬着淡色的樱唇,已经咬出了血来。 前面的偏殿上,那男人道:“澹台家主伤心难过,我自然理解。既然我保证过双方依照承诺行事,自然会负责到底的。” 他沉吟道:“对方特意托我澄清一事,那就是,他下手时并没重伤令郎。至于是谁刺了他第二下,他真的不知道。” 澹台明浩厉声道:“他说没有,便没有?藏头缩尾,敢做不敢当,他姬半夏堂堂魔宗右护法,还要脸吗?” 那男人叹了口气:“对方说他没做过,我是信的。” 他想了想,又道:“澹台家主,你冷静想想,对方所图甚大,修为也必然高超。他若是想杀令郎,什么时候不行,为什么偏偏要违约,特意这时候下手呢?” 澹台明浩冷笑道:“因为他嫉妒我、恨我!所以设下陷阱,借着我的手,叫我自己把儿子送去给他杀。” 元清杭大气也不敢出,唯恐落下一个字。 澹台明浩短短几句话,里面包含的意思竟是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姬半夏和澹台家又有什么积怨,澹台明浩为什么要这么说? 再看他身边的澹台夫人,身子虽然已经被定身诀定住,可是却禁不住地发着抖,完全无法自抑。 元清杭也不敢解开她,只得悄悄用手搭上她后背,输了道微弱灵气进去。 隔着衣衫,依旧能感到她心跳剧烈,仿佛随时能跳出胸膛。 前面,两个人的交谈还在继续。 那男人似乎有点无奈:“澹台家主,你想岔了。” 澹台明浩冷笑了几声,道:“堂主你来,就是传这几句不疼不痒的话?” 那男人摇头:“出了意外,不管怎样,对方难辞其咎。我既然居中作掮客,也同样要负责。” 他沉吟一下,道:“对方愿意补偿原先的双倍酬金,我这边,除了退回抽成,也另外送上一份赔偿。” 他拿出一个储物袋,送到澹台明浩手里:“这点小小歉意,你看可满意?” 澹台明浩打开储物袋,扫了一眼,脸上阴晴不定。 半晌,他道:“我说不满意,有用吗?” 那男人微微一笑,声线飘忽不定:“我觉得价钱还算公道。澹台家主假如不满意,我一个生意人,也吐不出再多了。” 澹台明浩收起储物袋,淡淡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 帘幔后,元清杭心里忽然感到一种怪异。 澹台明浩的反应,似乎有哪里不对。 从始至终,他竟似没有表现出什么巨大的愤怒,就算是控诉对方不守信,也更像是讨价还价,而不像是一个痛失亲子的父亲。 而身边的澹台夫人这种疯狂和悲伤,才是正常的反应吧? …… 外面,那男人身形晃了晃,忽然消失在门口。 澹台明浩却没有立刻走。 他独自站在殿中,目光转向儿子的棺材。 元清杭心里焦急,顺着他的目光,也往澹台超的棺材看去。 这一看,他忽然吓了一跳,心里暗暗叫了一声:“糟糕!” 棺材的一角,正露出了一点点寿衣的衣角,显然是他刚刚合上棺盖时,不小心带了出来。 澹台明浩的身子慢慢移动,往棺材那边走了几步。 他的目光似乎没看向棺材,却望向正前方烛火下的灵位,怔怔出神。 元清杭的心里还在怦怦地跳,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的背影。 好半晌,澹台明浩缓缓往前再走了几步。 同样拿起桌上的线香,他刚要点燃,目光却看向了旁边。 那里,三根宇文离燃起的线香刚刚燃到尽头,倏忽灭了。 澹台明浩的手,忽然按向腰侧的宝剑。 他的身子也随之急转,急扑向元清杭这边的重重白幔。 宝剑寒光暴涨,一道威力恐怖的符篆附着在剑尖上,一起袭向前方! 巨大的气浪掀开白幔,宛如开了一朵阴森的白花,澹台夫人绝望凄美的脸露了出来。 澹台明浩惊呼一声,手中剑骤然一顿,硬生生停住,那道符篆也转了向,飞向后面的窗户外。 一声闷响,那符篆爆出一簇青色暗火,在窗外熄灭。 空中正闪过另一道惊雷,细密的雨点从天而降,忽然下起冷雨来。 澹台明浩目光追向窗外,神色狐疑,正要追出去,身子刚动,却被一只素手紧紧拉住。 澹台夫人死死盯着他,一双美目中,全是惊恐和痛苦,夹杂着无边的绝望。 “夫君,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吗?” 澹台明浩身子微微一颤,停在了当场。 窗外一阵夜半的冷风吹来,裹挟着一片雨点,卷起他们身边的层层白幔,无声涌动。 “扑哧”一声,灵堂前剩下的香烛被风悉数吹灭,澹台明浩的脸色变得一片青灰。 也衬得他平日和气的脸上有点阴沉可怕。 他望着自己的妻子,柔声道:“夫人,你都听见啦?” …… 元清杭捂住自己的左臂,身后留下一串血迹,在急雨里往远处急奔。 在澹台明浩出手的那一刻,他心里浮起巨大的危机,一边解了澹台夫人的定身符,一边纵身跃出身后的窗户。 可是澹台明浩毕竟是术宗大家,修为可不是假的,发出的符篆竟似有追踪能力,他这边刚翻出窗户,那道符篆就随着飞了出来,击中了他。 虽然被他及时卸掉了大部分伤害,可依旧有符篆的一角打在了他的左臂,瞬间炸出了一道血痕。 这座行宫虽然是澹台家的临时居所,可占地极大,亭台楼阁、池水假山,一样不少,还布有一些随处可见的迷阵,在暗夜里到处影影绰绰。 这些迷阵对元清杭来说,自然不是问题,可就算他破解起来不费力,可毕竟不能如履平地,再加上完全不熟悉地形,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出路。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5节 身后,已经有隐约人声响起来。 就在这时,居然还走过来几个巡夜的澹台家弟子,转过回廊,迎面而来。 他心里暗暗叫苦,眼见着身边一片精美房舍,最靠近的一扇窗户竟然开着,里面漆黑一片,急忙悄然一跃,从那窗户跳了进去。 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微冷的香气,窗前摆着紫檀木的梳妆台,上面供着几枝冷梅,旁边散落着些样式简单、材质珍贵的花钿,显然是个女子的闺房。 床上却空着。 第70章 要挟 元清杭心思急转:这行宫里,能住得起这般奢华的单独闺房,也只有一个人了。 果然,刚想到这,房门一动,澹台芸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她俏生生的身影立在门前,没有马上进来,却对着门外轻声说:“宇文公子,请留步。” 元清杭藏在门后,心里又是苦恼,又是无奈。 敢情这一对心意乍通的青年男女,离开灵堂后,又在外面踯躅了一会儿,这才回来,外面站着的,正是送澹台姑娘回房的宇文离。 这一晚上,还真是人生处处不相逢! 只听到宇文离声音温和,礼貌又守礼,同样轻声道:“澹台小姐早早歇息吧,这一天也足够辛苦了。” 澹台芸还没说话,她身后却忽然寒光一闪,什么东西按上了她的脖颈。 一声轻笑传来:“她再辛苦,也不如宇文公子你深夜伏击、又舟车劳顿来得劳累啊。” 阴影中,一个人站在澹台芸身后,探出来小半个头,冲着宇文离一龇白牙:“宇文公子,你是聪明人,可别乱叫,也别乱动。” 黑发如丝,金环闪烁,正是元清杭。 他手中握着一根从梳妆台上随手拿的簪子,尖端对着澹台芸咽喉:“簪子上有刚涂的剧毒,你要是乱来,我害怕了,手一抖,怕澹台小姐立刻会毙命。” 宇文离大吃一惊,愕然瞪着他,身子一动。 元清杭骤然往后退了半步,将澹台芸拉进暗影里:“哎哎?宇文公子你真不管澹台小姐的死活么?” 宇文离终于忍住,脚步钉在原地。 他盯着元清杭,淡淡道:“没想到元小少主这样的人,也会为难女人。” 元清杭脸色诧异:“宇文公子真会说笑话。你一个光明磊落的仙门正派,都能挟持女人威胁我,我一个心狠手辣的魔宗少主,反倒不能了?” 宇文离一呆,竟然无话可答。 他目光闪了闪,道:“你想劫持澹台小姐离开?” 元清杭道:“是呀,另外也需要你帮点小忙。” 宇文离扬眉:“什么?” 元清杭“呸”了一口:“宇文公子别装无辜啦。我的兵器和全部身家可都在你那里。怎么,不打算物归原主吗?” 宇文离笑容温和,定定看着他:“元小少主,我们宇文家和澹台家素来关系疏远,你觉得,用澹台家的人能要挟得住我?” 澹台芸面如冷霜,低声对身后叱道:“你和我们澹台家的恩怨,和外人有什么关系?你抓着我就够了,我带你出去。” 元清杭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要是没听见这两个人私下互通心意,只怕他真能被唬过去。 他从暗影里探出一点脸来,拿簪子在澹台芸脸上作势比画了几下:“宇文公子,我劝你快点把扇子和储物袋还我。不然我就算不杀她,用簪子在她脸上划上几道,毒性凶残,怕是疤痕再也消不下去。” 澹台芸脸色“唰”地白了。 元清杭暗暗发笑,果然,再坚强冷漠的女孩子,听说容貌被毁,也会立刻胆战心惊。 宇文离紧紧盯着他脚下一摊可疑的血迹,目光闪烁:“怎么,元少主受伤了吗?” 元清杭急忙叫:“喂!一个好漂亮的姑娘家,变成个丑八怪,那可不妙得很呀!” 宇文离盯着他的手:“元小少主,以我对你的了解,我怕你下不了手。” 他想了想,又道:“别说杀人,就算是划伤澹台小姐,你也绝做不出来,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元清杭心里暗暗骂了一声。 宇文离这个王八蛋,还真是人精,短短几次相处,他就能看穿别人的真实性情。 上次在术宗大比争夺畜鱼,他就敢赌自己不会为了点积分伤人;这次带人前来抓捕,又笃定他会为了一个婢女而甘愿就缚。 现在这样对峙,他依旧笃定自己不会真的伤害澹台芸,真是叫人头疼。 他目光瞥向身边澹台芸,正见她脸色苍白,眼光低垂,心里忽然一动。 他点头道:“宇文公子,你可真是聪明得很,善于揣测人心。” 他声音带了点戏谑:“可你好像很不懂女孩子啊。你猜猜看,假如你坚持不受要挟,澹台小姐心里会怎么想你呀?” 宇文离的脸色果然变了。 澹台芸一咬牙,对着宇文离道:“宇文公子你不用理他疯话,你这就去找我父亲,他敢伤我的话,绝对没法子活着走出这里。” 元清杭闭着嘴,微笑看着宇文离。 果然,宇文离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袋,又拿出元清杭的白玉黑金扇,毫不犹豫扔了过来。 “好,全都还你。” 元清杭迎面接过来,单手解开储物袋封印,飞快地扫了一眼。 还好,宇文离尚且没时间破坏封印,里面一件东西都不少。 他眼珠一转:“宇文公子这样害我,不打算再给点赔偿?不给的话,说不得,我心里生气,还是忍不住要在澹台小姐脸上留点记号。” 宇文离这一次更不迟疑,又飞速解开自己的储物袋,再度扔过来:“这些都给你,够不够?你别伤她,不然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 元清杭心里“啧”了一声。 这宇文离,真是能屈能伸,举一反三。 一旦被点醒,就立刻明白了过来——任何女子,就算再强大、再清醒,也受不了心爱的人面对自己的安危时,依旧理智地分析利弊,冷静地讨教还价。 只要他真的喜欢澹台芸,只要他不想在心爱的女子心里永远留下一根刺,就绝不该再坚持。 他接过宇文离扔过来的储物袋,满意地笑了。 “宇文公子,那我现在再要求你自封灵脉,以防你接下来追击,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 宽大的闺房拔步床上,躺着澹台芸。 衣冠整齐,却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地下躺着另一个,正是同样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宇文离。 元清杭掂了掂手里的储物袋,忽然抬脚,重重踢了宇文离一脚,笑嘻嘻道:“饶你奸似鬼,也要喝本少主的洗脚水。” 总算长长出了胸中一股恶气,还多捞了点利息,真爽! 宇文离眨了眨眼,神色无奈。 元清杭又在两人身上加了好几重禁锢,这才直起腰来。 “两位,得罪了。”他道,“明儿一早就能自行解开,到时候宇文公子你悄悄溜走,想来不会影响澹台小姐清名。” 澹台芸眼中又羞又气,脸上赤红一片,狠狠瞪着元清杭。 元清杭看着她,心里忽然有点觉得她可怜。 刚刚在灵堂中听到的那些话,想必澹台夫人正在揪着丈夫要说法,到时候,这姑娘知道是自己的父亲间接害死了亲哥哥,不知道又该作何感想。 他想了想,诚恳道:“澹台小姐,我刚刚挟持了令堂才逃脱的。她的情况可能不太好,你解困后,多多开解她一下。” 澹台芸美丽的眼睛蓦然睁大,又惊又怒。 元清杭转身欲走,看到地上的宇文离。 他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澹台小姐,这位宇文公子长得是好看,可为人太聪明啦,你小心点儿。” 奔出澹台芸的闺房,他四下辨认了片刻,向着一角奔去。 有了失而复得的役邪止煞盘,纵观整个行宫,只有那边防御阵的灵气稍弱些。 四周下着雨,行宫四处都有了声响和灯光,不知道是不是澹台明浩发出了什么指令,已经有人在奔走呼喊。 元清杭疾驰到那个角落,很快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了隐藏的阵眼。 他一道符篆打出去,正击中那阵眼的枢纽,可枢纽被毁的瞬间,一道恐怖的灵压却忽然爆开! 爆炸的灵力荡出层层圆圈,就像被投入巨石的湖心,泛起巨大涟漪。 元清杭身子被这爆炸掀翻,心里骤然闪过后悔。 糟糕,澹台家可是仙门两大术宗之一,防御阵又怎么会真的潦草,看似最薄弱的一环,却是陷阱所在。 可恨他轻敌又大意,竟然没有多想,还是实战经验太少! 随着身子跌倒,那棵大树四周光芒闪烁,一道道隐藏在树冠里的符篆飞出,雪花般落下。 元清杭“唰”地抖开白玉扇,一股巨大的威压迎上去,无数符篆顿时在空中毁掉,散成碎符片片。 可他的身子,也终究被挡了这么一挡。 远处一道身影带着飓风,瞬间已经追到了近前。 正是澹台明浩,身后跟着一众门人,虎视眈眈围在了四周。 他脸色青白,眼睛中带着隐约血丝,看着树下的元清杭,目光移到他流着血的胳膊上。 “刚才藏在窗外的另一个人,是你?” 元清杭情知隐瞒不了,索性哈哈一笑:“是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澹台明浩定定地望着他,半晌淡淡道:“挟持我夫人的,更是你了?” 元清杭道:“那也是当然。” 话一出口,澹台明浩身后的门人已经大声怒叫起来:“狠毒的奸贼,杀了他!” “为夫人报仇!”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6节 元清杭心里一惊,直觉哪里不对,目光忽然瞥见了澹台明浩身上的宝蓝色衣衫。 衣袖上,有片暗色污渍。那污渍不大,似乎呈现出一点紫色的色调。 蓝色加红色……才是紫色。 某种强烈的不安猛地浮上心头,他脑海中警铃大作,瞬间身体急退,手中甩出一片烟雾。 这一下,他再也不敢心软,那烟雾中带着无色无味的剧毒,转眼扑向身后。 澹台明浩冷哼一声,双掌张开,一道巨大的灵力屏障挡在面前,剧毒烟雾尽数被吸了进去,化为乌有。 他掌心赤红,向地上猛然击出,一道蛛网般的巨大裂缝在地上裂开,向前急伸,想要将元清杭吞噬进去。 元清杭头也不回,扇子向地上一点,一道澎湃的灵力挡住那道裂缝。 可就在这时,那道裂缝中,一道黑色巨影却倏忽闪出来,扭着粗黑的身体,绞住了元清杭的脚踝。 澹台家最擅长的御兽之术,催动了豢养在地下的灵宠,一条凶残的巨型蚯蚓! 元清杭被它一缠,身子顿时急坠,这一耽误,澹台明浩的身影已经闪到了近前。 “留下命吧。” 元清杭脚踝被蚯蚓死死绞住,挣脱不得,眼看着澹台明浩一掌袭到,心里一阵冰凉。 不知为什么,他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居然是:奇怪,我还没按照原书里说的那样,捅上宁夺一剑呢,这就要死了吗? …… 眼看着那只手掌就要当胸击到,忽然间,四周的空气却骤然凝重了一瞬。 就像是有黏稠的液体被灌入了空气中,一切都陷入了泥泞,阴冷的气息渗入身上的每个毛孔。 澹台明浩掌势一滞,竟然再也递不出去。 朦胧夜色中,瓢泼大雨下得更急,一道灰扑扑的人影站在树梢上,无声无息甩出一道符篆。 那符篆犹如一道利箭,钻入那蚯蚓的脑袋,一簇血花“砰”地射出,巨型蚯蚓的脑袋炸成了一片血肉,散落开来。 一股大力拎着元清杭的脖子,将他提离了地面。 元清杭身不由己,腾云驾雾般,被扔着斜飞上了天。 可是他不仅不怕,却高声叫了一声,带着死后余生的惊喜。 “姬叔叔,您来啦!” 姬半夏站在树梢上,身子随着树枝轻颤微微晃动。 他淡淡转过身,脸上的人皮面具僵硬焦黄,看向元清杭血流不断的胳膊:“没用的东西。” 元清杭整个人狼狈地卡在了树枝上,雨水劈头砸着他的脸,叫道:“下次不会啦!” 姬半夏扭过头,居高临下,看向树下的澹台明浩。 深夜漆黑,两个人似乎都看不清对方的细微表情,谁都没有先开口。 好半晌,姬半夏忽然抬起手,数十道黑色符篆扑向四面八方,带着凌厉杀机,袭向四周站立的一众门人。 澹台明浩似乎知道来不及救下这么多人,竟然岿然不动。 惨呼骤起,十几个澹台家的门人毫无反抗之力,有的腰身被斩断,有的咽喉被划开,“扑通”声接连不断,一一栽倒在地上。 元清杭一闭眼,不忍地扭过头去。 剩下的门人全都惊骇无比,齐齐惊呼,四散着往后便逃。 姬半夏并没看澹台明浩,冲着元清杭道:“走。” 澹台明浩冷冷道:“姬护法,多年未见,如今一露面就杀了我门下这么多人,却想走?” 姬半夏语声漠然:“你杀了我留在迷雾阵的眼线三人,近日你们澹台家又参与围剿杀害魔宗中人,又有十一人。” 他用下巴轻点地上的尸首:“今晚我杀了你门下十四人,不过是一命抵一命。” 第71章 双丧 澹台明浩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姬半夏自顾自道:“换了别家,我早就十倍杀戮奉还了。如此网开一面,已经是给足你面子。” 澹台明浩忽然笑起来:“那我岂不是要感谢你?” 姬半夏沉默片刻,随手揪着元清杭,就要纵身而去。 澹台明浩恶狠狠一掌击向大树,数道电光蜿蜒直上,沿着巨树枝干冲向树梢,灵蛇般蹿向两人脚底。 姬半夏身形急纵,可是那电光却如影随形,狠狠缠上他们俩,紧接着,如雪的爆破符炸开,硬生生将两人从空中逼落。 元清杭胳膊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先前中的那道追杀符极为霸道,杀气在伤口盘旋不去,这一会儿,血流更是汹涌。 姬半夏眼角瞥见,眼中终于杀气一闪。 他双掌向地下一击,一股阴寒无比的煞气顺着地面渗入地下,他冷喝一声:“醒!” 元清杭眼睛蓦然睁大。 活尸应召阵! 果然,刚刚头断腰折的那十几具尸体,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有的没有了头,弯腰四处摸索,找寻自己的头颅;有的身体断成两截,正在互相扭曲着想要凑在一处。 姬半夏面色冰冷,指尖洒出十几滴血珠,一一击向那些尸体的心口,再喝一声:“攻!” 那些尸体骤然一愣,齐齐扭过头,看向了澹台明浩。 下一刻,十几具尸体忽然齐齐尖啸一声,扑向了他! 元清杭望着那些狰狞的活尸,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急声叫:“姬叔叔,不要!” 姬半夏怒道:“死都死了,拿来用又怎么了?婆婆妈妈!” 元清杭眼望着远方,心里一阵难受。 ……这样的话,有一个人的尸体,也会被召唤出来。 可是忽然地,他的眼睛猛然瞪大。 浓重的漆黑夜色中,瓢泼的雨水里,并不是只来了一具尸体,却有两道人影双双并肩而立,站在了澹台明浩的身后。 左边,是满脸尸斑、手执利剑的澹台超。 右边,是神色凄冷、容颜依旧绝美的澹台夫人。 一道闪电忽然在空中划过,照亮了澹台夫人的脸,也照亮了她上身的一片血污。 元清杭望着她胸前插着的那把短刀,难以忍耐地闭了闭眼睛。 虽然心里隐约有了预感,可是看到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已经成了尸体,依旧叫人愤怒到极点。 他急扑过去,双手一边一个,左手按住了蠢蠢欲动的澹台超,右手轻柔地在澹台夫人额头一点。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澹台夫人的惊尸,软软瘫在了他怀里,尚有余温。 他小心地将她的尸体安放在树下,转头看向澹台明浩,一时间,心中充满悔恨和怒火。 “你!……” 他刚刚说了一个字,姬半夏的身影,却忽然狂冲了过来! 一片漆黑中,只能感觉到他恐怖的速度,还有周身爆发出来的狂躁。 他冲到元清杭面前,却没看他,一把揽住了树下女子的身体,浑身都在颤抖。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拔起来那把短刀,却又不敢。 他手足无措地转过头,厉声冲着元清杭叫:“你是医修,快来救她啊!” 元清杭吓了一跳:“啊?” 他看着姬半夏那疯狂的眸光,再看了看他怀中的澹台夫人,心里一沉:死得这么透了,姬叔叔为什么看不出来? 他犹豫一下,小声道:“……已经救不活了。” 姬半夏怔怔愣着,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好像想要帮她理一理发髻似的,颤巍巍举起了手,却又不敢去触碰。 就在这时,旁边一道可怕的掌风骤然袭到,转眼从阴风习习变成了狂风骤雨,打向姬半夏和他怀中的人。 姬半夏竟然不躲不闪,身子一侧,挡住了怀中的尸体,硬生生自己用背部接下。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他也被这偷袭的巨力击飞,带着澹台夫人的尸身,一起向边上飞去。 元清杭怒叫一声,白玉扇并成一把铁尺,急攻向偷袭的澹台明浩。 澹台明浩偷袭得手,迅速闪开。 元清杭咬着牙,疯虎一样追过去,一把符篆不要命地砸过去:“浑蛋!你杀了你夫人,还要毁她尸体吗?” 澹台明浩声音阴森:“明明是你挟持她,临走前又狠心灭口,我澹台明浩上天入地,也要将你千刀万剐,为我夫人报仇。” 元清杭气得几欲昏厥,大声怒骂:“你这个老畜生!” 澹台明浩身形犹如鬼魅,从容躲过他的攻击,手中数道光华闪过,击中四周几个隐藏阵眼:“缚!” 数条巨大的恶蚯蚓从地下翻滚而出,涌动着向元清杭扑来。 元清杭一把银针撒出,钉住了为首的几只,眼角余光看向不远处的姬半夏,心沉了下去。 姬半夏一动不动,坐在地上,竟然依旧牢牢抱着澹台夫人的尸体,对身边的一切似乎毫无知觉。 他大吼了一声:“姬叔叔!杀她的人在这里啊!” 姬半夏终于抬起了头,目光木然,看向了他。 好半晌,他似乎才醒过神来。 单手击地,一口血喷向地面,木然再喝:“攻!” 先前那停止攻击的十几具尸体,终于再度动了起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7节 澹台明浩脸色铁青,手中宝剑赫然亮出来,一剑一个,将扑上来的惊尸斩成稀碎的尸块。 可是下一刻,他的脸色却变了。 最后一具站在他面前的尸体,手里握着一柄阴气森然的长剑,面容熟悉、眉目俊朗,正是这二十年来,日日相对、对他恭敬仰慕的儿子,澹台超。 元清杭站在远处,纵声高叫:“澹台老贼,你亲手害死你儿子,你猜猜看,你若是再屠戮他的尸体,他的冤魂会不会夜夜来找你!” 澹台明浩脸上肌肉扭曲,手里的剑颤抖着,再也挥不下去。 他一掌推开澹台超的惊尸,厉声扭头骂:“你胡说!” 被他推到地上的澹台超却忽然暴起,长剑急伸,恶狠狠向他脖颈刺来。 他身形快如厉鬼,脸上表情更是恐怖,澹台明浩稍一犹豫,脖颈已经被他长剑划破了一道。 他又惊又怕,再也不敢留情,一剑刺出,捅上澹台超胸口。 澹台超忽然凄惨尖叫一声,整个人往后急退,像是痛苦无比。 元清杭在一边冷眼看着,又叫道:“澹台老贼,你又戳中他的旧伤了。他虽然死了,也一样记得疼的。” 澹台明浩嘶声道:“杀他的凶手就在这里,他要是觉得疼,去找啊!” 雨水瓢泼,打在他身上,原先还用灵力护着周身不湿,现在他也无心维持,不仅浑身衣袍湿透,连发冠下的头发也一片散乱。 他举起剑,恶狠狠一指姬半夏:“呵呵,要是他知道杀他的人就是他的亲爹,不知道会不会更疼啊?” 元清杭:“……” 这个王八蛋在说什么?! 远处的门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噤若寒蝉地缩在角落。 姬半夏缓缓从树下扭过头,看向澹台明浩。 半晌才哑声道:“你疯了?” 澹台明浩冷笑:“你们俩不是一直暗通款曲吗?她和我成亲后,还和你深夜私会过,对吧?” 他面容忽然扭曲,看向姬半夏怀中的尸体:“我和她新婚燕尔,又暗暗倾慕她多年,才不忍揭穿罢了。你们私会后十个月,超儿就生了下来,你们这对狗男女,真当我是睁眼瞎?” 姬半夏怒不可遏:“澹台明浩!你满嘴污言秽语什么?你恨我厌我就算了,别污蔑素素!” “素素?……哈,叫得可真亲热。”澹台明浩冷笑,“你们苟且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样叫她?” 话音未落,姬半夏将怀中尸身一放,已经狂扑上来。 他掌势如同狂风暴雨,急速攻向澹台明浩,眼睛血红:“我和她从来都清清白白,以礼相待。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满心龌龊!” 澹台明浩瞬间和他接了几掌,两大金丹圆满境高手用尽全力,身边狂风大作,灵力肆虐。 澹台明浩同样疯狂,嘶声大吼:“清清白白?我生来体弱,医修断言我子嗣艰难,不是她不知廉耻,与你私通,这一儿一女,又是怎么来的?!” 元清杭接过姬半夏扔下的澹台夫人尸体,茫然低头看去。 电闪雷鸣中,照亮了死去女子的脸。 刚刚咽气没多久,容貌依旧昳丽明艳,只是眉宇间带着些淡淡愁绪,仿佛经年日久,郁郁寡欢。 一瞬间,元清杭心中终于雪亮。 初见时,就觉得这位澹台夫人似乎有点面熟,却又并不是因为和澹台芸相像,只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姬半夏闲来无事,常常在手中摩挲的那个小木雕,便是这张脸。 …… 旁边,澹台家的门人们战战兢兢,一个也不敢上前。 两大高手对决,不仅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光是听这些可怕的秘辛,就已经恨不得捂住耳朵,一个字也没听见。 姬半夏几乎气得发狂:“你的儿子女儿,关我什么事?你疯了!” 澹台明浩手中宝剑划出道道雷电,急速劈向他:“不是你,难道她还和别人也有染?你一走了之,自然不知道留下了孽种。” 姬半夏嘴角挂着血迹,刚刚被他一掌打出重伤,身形渐渐凝滞。 他喘着粗气,声音沙哑:“你放屁!” 澹台明浩咄咄逼人,一边急攻,一边冷笑:“这次你勾结人设下圈套,想趁机杀了我们澹台家的独苗。可惜阴差阳错,却杀了你的亲生儿子,哈哈,哈哈。” 他神情扭曲而疯狂:“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姬半夏急火攻心,打出的招数已经散乱:“你说什么混账话?” 澹台明浩趁着他不备,一剑毒蛇般刺出,正中他腰侧,带出一簇血花:“不如我送你下地府,你也随着她一起做苦命鸳鸯吧!” 元清杭在一边看着,心急如焚。 他咬咬牙,悄悄将澹台夫人的尸体放下,绕到树干背后。 他闭目想了片刻,回忆着在小天地的高台上领悟的远古符文。 片刻后,他无声无息地在地上画出一个八卦阵,飞快摸出八块品阶极高的灵石,扬手钉入阵眼。 接着,他指甲一划,在血流如注的胳膊上再切了一个十字。 血光闪过,一一倾注在阵眼之上。 …… 前面,姬半夏浑身是血,眼中也红丝密布。 他一边迎着澹台明浩的招式,一边嘶声叫:“所以……你疑心素素不贞,隐忍到了今日,才忽然杀她?” 澹台明浩眼角跳动:“是你的徒弟杀的!嘿嘿,你动手杀了你亲儿子,你徒弟为了逃走,又一刀杀了你情人。怎么,是不是报应不爽?” 姬半夏踉跄一下,又被他一剑刺中胳膊:“我杀了你……” 一道人影宛如灵鸟,在瓢泼大雨中激飞而来。 元清杭人在空中,双手一扬,无数金针激射向澹台明浩:“看毒针!” 那金针密如牛毛,澹台明浩知道他善于用毒,心里也是忌惮,手中剑挽得密不透风,“叮叮当当”一阵密响,金针全都偏了方向。 元清杭一手抓着姬半夏,缩到了参天大树下,另一只手抓住了澹台夫人的尸首:“走!” 血光骤然闪过,一股灵力在八卦阵上波动,四周空气扭曲,三个人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澹台明浩急追到树后,望着一地湿漉漉的鲜血,脸色铁青。 他慢慢转过身,望向四周七零八散的门人。 “还不一起追击?” 数十名门下的徒弟和外门家丁不知为什么,心里却都寒气直冒出。 但是澹台明浩积威之下,也没人敢抗命,一个个移动脚步,战战兢兢走过来。 澹台明浩双掌一击树干,藏在树叶背后的符篆纷纷飞出,像是无数把夺命的飞刀,“扑哧扑哧”声不断响起,扎入众人血肉。 如注的雨水倾盆而下,地上汪的血水却越来越浓,带着无尽的腥气。 …… 第72章 香陨 原先歇脚的小山谷里,茅草屋中。 元清杭扶着姬半夏,坐在了房中床边,默默帮他处理伤口。 姬半夏闭着眼睛,任由他动作,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半晌他低低道:“这儿没危险吗?” 元清杭道:“他们刚从这里抓了我,想必不会再回来布防,现在这儿反倒最安全。” 霜降挑开门帘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水,眼眶通红:“什么抓了你?明明是抓了我。” 元清杭装作听不见,接过她手中的药,柔声道:“好姐姐,我胳膊上的伤口好疼,你帮我烧点七草汤来,我待会儿去泡一泡。” 霜降幽幽瞪了他一眼,跺了跺脚,出去了。 姬半夏沉默了一会儿:“刚刚你画的传送阵从哪里学的?” 仓促之间,没有准备充足的材料,却能带着三个人瞬间转移,本来已经极难。 这种临时的传送,去往的地点往往随机而危险,元清杭画下的这个,却准确地将三个人带来了想去的地方。 就算是他,不精心准备,只怕也不见得做得这么好。 元清杭一边将药汤递给姬半夏,一边道:“我在万刃冢中遇到了一点机缘,学到了些上古的术法,等闲了,我说给姬叔叔您听,您帮着参详一下。” 姬半夏接过药汤,缓缓灌了几口,目光转向旁边的小床。 元清杭瞥了瞥床上安静躺着的女子尸体,轻声道:“姬叔叔……她不是我杀的。” 姬半夏木然道:“所有的事情,你慢慢说给我听。” 元清杭一五一十,将在行宫所有的细节都说了一遍。 他又悔恨,又难过:“我只想着她既然听到了丈夫的所作所为,就由她去找他讨要说法。却没想到澹台明浩这么心狠手辣……” 只是不知道在灵堂里最后发生了什么,澹台夫人的死,到底仅仅是生气责问,还是她威胁要说出一切,才导致澹台明浩杀人灭口? 姬半夏痴痴看向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 元清杭屏住气息,欲言又止,终于小声道:“姬叔叔,您和她……两情相悦过吗?” 姬半夏清矍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笑:“她是闻名仙门的娇贵小姐,博闻强识、美貌聪慧;我是孑然一身的魔修,浪迹天下、名声可怖。只有我爱慕她,她可从没真的喜欢过我。” 元清杭心里惊疑不定。 按照澹台明浩的说法,姬叔叔和这位澹台夫人不仅相熟,甚至还在婚后藕断丝连才对吧? 忽然,床上女子的眼角,竟然缓缓流下一颗血泪来! 姬半夏如痴如狂,急扑上去,胡乱地擦拭着她的脸:“素素!……你还听得见,是吗?” 刚刚死去的人假如怨气极重,会导致魂魄短暂不散,有的甚至依旧徘徊在尸体旁不远,听得着、看得见。 只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8节 姬半夏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小魂幡,翻手便往自己心口戳去。 元清杭大惊失色,就想去拦:“姬叔叔!这不好吧……” 姬半夏沉着脸,一巴掌把他推开,厉声道:“给我滚!” 元清杭眼睁睁看着那魂幡扎入姬半夏心口,心头血急涌而出,瞬间染红了白色幡布。 姬半夏反手拔出魂幡,原本就晦暗的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他举起魂幡,手指颤抖,扎入床上尸体的心口,一道招魂符封了上去。 精血顺着魂幡灌入,澹台夫人双目紧闭,眼角的泪水越流越快,渐渐从满是鲜红的血泪,变成了清澈的泪水。 小茅草屋外,电闪雷鸣,阴风阵阵。 小屋中,床上死去的女子睁开了眼睛,怔怔看向姬半夏。 姬半夏伸手,像是扶着一个玻璃人般,将她扶起来,不敢碰到她胸前插着的短刀。 澹台夫人嘴角轻扬,微微笑了笑。 只是虽然魂魄暂时归体,但本质上依旧是一具尸体,那笑容虽然美,却更显得凄冷诡异。 她僵硬地伸出手,自己拔出了短刃,深褐色的血顺着刀身流了出来。 她看着姬半夏那痛苦的神色,柔声道:“不疼的。” 姬半夏的神色,更加悲痛。 元清杭看着心里难受,递过来一块丝帕:“澹台夫人……你、你擦擦。” 澹台夫人慢慢接过去,轻轻擦去了脸上的血泪。 她擦得很慢,也很仔细,像是每一个珍惜容颜的女子一样。 又或者是因为知道这是最后一次面对喜欢的人。 擦完了脸,她抬头看向元清杭:“不用叫我澹台夫人了……我娘家姓林。” 元清杭轻声应道:“林夫人。” 林素脸色凄楚,饱含歉意地看着他:“好孩子,真是对不住,差点就害了你性命。” 元清杭赶紧摇摇头:“没事的。” 姬半夏颤声道:“是澹台明浩杀了你吗?……他怎么忍心!” 林素嘴角僵硬,笑了笑:“是啊,我为他抛弃所爱,为他生儿育女……到头来,却落得这个下场。” 姬半夏身子一颤:“你、你说什么?” 元清杭在一边,心里也是一阵惊讶:抛弃所爱? 林素怔怔看着他:“姬大哥……你没有杀我的超儿,对吗?” 姬半夏举起手,一字字道:“我姬半夏对天发誓,绝没有动过你儿子一根头发。假如我说谎,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林素终于释然,喃喃道:“我就知道。你纵然再恨我,也不会做这种事的。” 她眉头又皱了起来,似乎有点茫然,像是在竭力想着什么。 元清杭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虽然强行拉回魂魄,可这毕竟是逆天行事,不仅施法者会自损阳寿,拉回来的这短短时间,死者的神志也不能和活人相比。 她终于想起了什么:“啊……那到底是谁杀了我的超儿?” 姬半夏涩声道:“我也不知道。可我向你保证,我上天入地,也要把那个人找出来,你……安心去吧。” 林素看着他,凄楚的面容上,有丝难掩的悲伤。 她轻轻叹了一声,带着幽幽鬼气:“姬大哥,我已经死啦……可是有句话,若是不说出来,我就算到了地府,也会不甘心。” 姬半夏眼中浮起泪光:“你说吧。” “当年……我是骗你的。” 姬半夏痛苦地低下头:“我知道。可是没有关系,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不。我说愿意和你一起去游历山川、种花养鱼……那不是骗你。”林素吃力地道,目光有点茫然,“后来、后来我说我是虚荣贪玩,想看人为我痴迷发傻,我还说为我争风吃醋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我看了只觉得好笑……那才是假的。” 姬半夏怔怔看着她:“你说什么?” 林素凄然摇头:“因为那时候……我父兄背着我,强行给我定下了亲事。能和澹台家这样的仙家豪门攀上姻亲,他们自然是欣喜若狂。” “可我那时候已经……已经遇到了你,便鼓起勇气和父兄说,我不要嫁给什么不认识的仙门公子,因为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虽然是个魔修,可是待我极好。” 她脸上已经满是死气,可是不知怎么,这样柔声慢语说话时,青白的脸上却好像带了点红意。 元清杭在边上默默听着,心里一阵难过:这林夫人说到姬叔叔的时候,口气可真的羞涩甜蜜。 姬半夏茫然听着:“你……你从没对我说过这些。” 林素摇了摇头:“我父兄当时软语安慰我说,嫁给魔修也没有什么,但起码要叫你上门来,三媒六聘,以示诚意。我听了,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可是晚上往爹爹房中送糕点时,却听见他在和我兄长商量,要怎么在你上门时设下恶阵害死你。” “我兄长还恶狠狠说,妹子看似柔弱,其实心里执拗得很。不把这个来历不明的魔修妖人挫骨扬灰,她绝难死心,也不会心甘情愿去嫁人。” 姬半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们纵然全上,想杀我,也没有这么容易。” 林素凄然摇了摇头:“可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你其实本事那么大……我只知道,你是个会做小机关、会变各种小术法哄我开心的无名魔修。” 姬半夏悔恨莫及,涩声道:“我不敢说自己的身份,我怕……怕你知道了,会就此躲着我。” 林夫人苦笑:“是啊,我们都太傻啦。” 她怔怔出神,好像在回忆着从前:“那一晚,我在父亲窗外听得如遭雷击,满脑子都是你被杀死的惨状。我只有跑进门,哭着求他们,说我再也不和你见面了,这就安心嫁给澹台家那位公子。” “我父兄吃了一惊,满口答应我,说他们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叫我放心。可我看到他们的笑容,却怕得要命。” “我知道他们只是嘴里骗我,找到机会,还是一样会害你。我只有拼命求他们,说我一定叫你死心,再也不来纠缠。” “第二天,你如约来见我。我叫我父兄躲在门后,我自己隔着窗户,对你说……说我一向相貌出色,慧名远扬,从豆蔻年华时,便不知道有多少青年仙君、名门公子爱慕我,追求我。” “我还说,我见惯了仙宗的正人君子,只觉得无聊无趣,就忽发奇想,想试试魔修的男人有无不同。可是遇见你,果然也没有什么两样。一样也会为我的姿色倾倒,一样也会迷恋得要生要死。” “现在试也试过了,我自然还是要找个名门仙君嫁了,怎么可能真的跟一个邪恶的魔修浪迹天涯,自毁余生。” 姬半夏脸上肌肉隐隐跳动:“你父兄……就在房里监听?” 林素眼里怔怔流下泪来:“不仅藏在门后监听,他们还在窗边架了一排隐藏的毒弓弩,暗中对着你。” “我们林家虽然不是什么术宗望族,可也有一点压箱底的秘术。那套毒弩上面附着上古符篆,发动前极难察觉,就连你也没发现。” “那一天的月色特别亮,照得我房中一片明,我眼角余光看得见身边弓箭的冷光,也看得见窗外几尺之外你的脸。” 她眼中流下的泪水再度转红,带着丝丝鲜血:“姬大哥,那时候你脸上的表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元清杭悄悄看了姬半夏一眼,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姬半夏的声音嘶哑,像是被什么在咽喉割了一刀:“很难看吧?” 林素幽幽地望着姬半夏:“你好像发了一会儿呆,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有点不敢相信,又好像大梦初醒。” “我看着你那个样子,忽然心里痛得厉害,正想不管不顾冲出去,可是兄长却用机弩悄悄对准了你,然后看了我一眼。我只觉得好像一瓢冷水当头浇下来,身子一阵阵地发抖。” “我不敢再动,看你总是不走,只得咬咬牙,劈头盖脸把匣子里你送我的小东西扔了出去,讥笑道:什么劳什子破木头、烂石头,也好意思拿来送人。澹台家送来的聘礼,随便拿一个出来,也比这些值钱千百倍。” “然后你才好像明白了什么,忽然长啸了一声,从地上卷起那些小东西,在掌心碾得细碎。你再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就飞跃上了围墙边大树,转身去了。” “我清楚记得,你用法器遁行一向又稳又快,可那晚上走的时候,只是那么平常的树木,你却在树梢上摔了一下,好生狼狈。” 姬半夏苦笑一下,低低道:“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林素喘息逐渐变重,她手指微微颤抖,从脖颈中拉出来一段软绳:“姬大哥……你送我的东西,那晚上都被毁了。可其实我悄悄藏了这么一个。” 元清杭悄悄伸长脖子,飞快瞥了一眼。 林素手里,握着一只小小的木雕,刻得简单,技法却精巧传神,正是一条小鱼的模样。 明明是浅黄的厚重木质,可是鱼鳍却薄如蝉翼,有种奇特的灵动鲜活。 姬半夏心痛如绞,双手握住她冰冷僵直的手:“你怎么这么傻,我随手雕的东西,粗陋又随意……” 林素怔怔看着那小木雕:“不啊,好看得很。” 良久后,她才叹了口气:“姬大哥,你是个君子,我们相识以来,你一直恪守礼数,从未碰过我半分。我后来和他成了亲,也曾心里隐约内疚,想把这个取下来,可是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 她目光渐渐散乱,原本极美的眼睛幽黑如枯井:“我总想着,我婚后对夫君一直尊敬有加,也恪守妇道。只是留着个故人的纪念,总不能就算是恬不知耻吧?” 元清杭越听越糊涂。 澹台明浩口口声声说妻子不洁不贞,甚至是偷了人,才生下一双儿女,可是听林夫人和姬叔叔的对话,他们根本就清白得像是一张纸! 那澹台超和澹台芸到底是谁的孩子? 姬半夏也终于开口,艰涩地问:“那他……他为什么对你疑心?” 林素喘息渐渐变急:“我们新婚时,他也曾对我怜惜爱护,外面的人看了,谁都说一声伉俪情深。可是婚后几年……我一直未能有孕,我暗暗心焦,就私下找了著名的易白衣给我诊治。” “结果,易前辈说我身体并无问题,可我夫君却先天精血不足,怕是很难有子嗣……” 她木然道:“我虽然对他没有什么爱慕欢喜,可心里终究隐隐内疚,总想着既然嫁了他,自然也该好好敬他。可若是连个孩子也没有,要怎么撑过这长长的一辈子呢?……” “我便问易前辈,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想。易前辈说倒也有个法子能催生女子精血,就是对身体伤害极大。” “我冒险一试后,结果,终于生下了超儿和芸儿……”她神色苦涩至极,“我怕伤他自尊,自然绝口不提。可我没想到他、他表面上毫不知情,背地里竟然一直疑心。” 元清杭心里大怒:“这澹台明浩好不要脸。自己偷偷去看病,知道极难生育,竟然藏着掖着,也不和妻子说。等到老婆自己把事情解决了,他又在背后疑心老婆给他戴绿帽子!” 第73章 刀疤 姬半夏眼中痛苦:“是我的错……那次在云州偶遇你们夫妇,我不该偷偷跟着。可我也只是想远远看一眼,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林素吃力地摇了摇头:“我不该外出和你会面的……假如不去见那么一面,他也不会疑心我和你有私。” 元清杭暗暗摇了摇头。 就算不和姬半夏见面,澹台明浩也会换个男人来疑心。 男人一旦有了这种龌龊的念头,那可是什么都挡不住。 窗外夜色如墨,电闪不断,林素的脸色也越来越白,越来越冷。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9节 她痛苦地道:“难怪他对两个孩子一直冷淡又疏远,我只以为严父慈母,理应如此……可从没想过,他竟然一直以为孩子不是他的。” 她的脸上浮起了绝望的恨意:“他虽然没真的要杀超儿,可是……是他和人勾结,把超儿置于险境,甚至他还和对方商量,对超儿下手轻一点,以免人怀疑!” 姬半夏的拳头,慢慢握紧。 他的眼中也露出了杀意:“到底他的交易对象是谁?” 元清杭小声道:“现在全天下都说是我们魔宗做的,若说不是故意陷害,我可不信。” 他先前甚至也以为是姬半夏他们出的手,可是现在看来,竟然根本不是。 那么到底是什么人,能布下这样的惊天毒计,就成功地将所有的疑点都归在了魔宗身上。 只是一次精妙布局,便已经在平静多年的仙门和魔宗之间,又再度掀起了腥风血雨。 狂风打着旋,从室外刮进来丝丝冷雨,卷着几朵残花,飘在了地上。 林素痴痴地看向地上:“姬大哥……那是桃花吗?” 姬半夏伸手捡起来一朵,吹掉了上面的冷雨,轻轻递到她手里:“……是。” 元清杭越发心惊:这又不是春天,哪里来的桃花呢? 林夫人的神志可是越来越不清醒了,纵然有阴阳之术逆天留魂,也有到头的时候。 林素看着掌心的残花:“姬大哥,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江上早春,水波还有点儿凉,风一吹,岸边的桃花落得纷纷扬扬。” 姬半夏竭力微笑道:“那时你戴着个挺丑的面具,站在江上的小船上,正在拿术法抓鱼儿玩。我瞧那术法虽然不堪战斗,却精巧罕见,就忍不住远远赞了一句‘姑娘好手段’。” 林素嘴角扬起一个僵硬的微笑,唇色惨白:“我平时甚少见人,那次是偷偷出来游玩,被你这么一搭话,吓了一跳。可想着反正也带着面具,想必也不是什么登徒子来骚扰,便壮着胆子,和你聊了起来。” 姬半夏神色温柔:“没想到,这一聊,就聊了一整天。” “是啊……就连晚饭,都是叫船家烹了鲜鱼送来。”林素道。 姬半夏心中绞痛:“那个船家做的江上鲈鱼真是鲜美,后来……我也去过几次。” 元清杭心里忽然一动。 他幼时也被姬半夏带去品尝过,当时还以为只是姬叔酷爱美食,却没想到是睹物思人。 难怪那时候,姬半夏总是一个人站在船头,郁郁寡欢。 林素微微一笑:“我没见过你这样奇怪的人,对着我的丑脸,还聊得兴致勃勃,各种术法阵法,滔滔不绝。” 姬半夏道:“我也从没见过你这样聪明博学的姑娘。从傀儡术到炼尸术,从死灵阵到活尸阵,仙门不屑的这些所谓邪术,你都知晓一二,也并不鄙夷。” 林素摇了摇头:“我不爱实战,只爱看书玩儿。可我父兄说女孩子看这么多术法典籍毫无用处,不如多和别的仙门女修多多交往。” 姬半夏低声道:“他们都是蠢货。” 林素痴痴道:“所以我听你那样赞我,心里又是害羞,又是开心得很。天黑的时候,我要走……你依依不舍,就三两下雕了个小鱼儿给我,我不知怎么,心里忽然怦怦地跳。” 姬半夏低声道:“可你那时候,对我连笑都不笑一下” 林素轻轻一叹,脸上有丝惨淡之意:“我现在后悔得很。”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后悔那时候佯装冷淡,还是说后悔面对父兄时,没有能拼死抗争。 姬半夏脸色痛苦,低声道:“我也一样。” 林素胸前的魂幡上的血色逐渐变淡,姬半夏一咬牙,就要再灌鲜血进去,却被林素伸手挡住了。 “不用啦。”她低低道,“你流干身上的血,也是没用的。” 姬半夏的手指关节,攥得发白。 林素的手无力地搭在他掌中,半晌喘息道:“姬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姬半夏哽咽道:“你说,我一定办到。” 林素吃力地抬起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额头:“求你用搜神法,把这一切,都存下来。我要天下人知道这真相。” 姬半夏痛苦不语。 元清杭在一边小声道:“林夫人,不行的。你魂魄太弱了,撑不过多久……” 大活人尚且禁受不住搜魂法对脑府的伤害,随时可能爆体而亡,何况林夫人这种强行拉回来的一丝魂魄呢?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能保存下来一丁点儿记忆罢了,神魂不仅会很快湮灭,更会碎成片片,三魂七魄都留不下。 林素茫然地顿了顿,忽然道:“那……那把关于超儿和芸儿是如何受孕的记忆,封了拿给澹台明浩看!” 姬半夏清俊冷漠的脸上,有丝强忍不住的嫉妒和愤怒:“你放不下的,是要向他证明清白?” 林素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叫他知道,他多年来猜忌和苛待的……就是他自己的亲儿子。” 她的眼白泛着丝丝血红,裂成片片:“我要他后悔莫及,要他痛苦难眠……我要他知道,是他亲手送超儿去死的!” 元清杭心里默默道:“这可想多了。这种人大概只会把错都怪到别人头上。怪妻子不告诉他实话,怪姬叔叔喜欢他妻子,怪这次设计的人故意害他……总之都是别人的错,他才无辜呢。” 姬半夏的手按在她额头,颤抖着无法下手。 林素眼中血泪沿着雪白脖颈蜿蜒而下,触目惊心:“姬大哥,我知道你不想管,可是我的超儿……他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养大的。是,他脾气是坏了点,可是那也是因为他爹从小便暗暗厌恶他,小孩子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他死得这么惨,连死后,也要背着私生子的污名吗?” 她越说越激动:“还有芸儿,我的芸儿可怎么办?她父亲害死了她哥哥,又杀了她娘……” 她僵硬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惊惧而颤抖起来:“澹台明浩假如觉得她也不是亲生的,会不会索性也害死她?” 姬半夏看着她,沉默半晌:“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帮你护着她。” 林素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下来。 她低低道:“姬大哥,你不要难过。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一直胆小怯懦,不敢反抗……可是死前能再见你一面,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话说完,她左手握着那只小鱼木雕,右手抓着姬半夏的手指,用力插向自己的额头。 “扑”的一声轻响,她的前额被洞穿,一双眼睛却依旧没有合上。 …… 雨过天青,空山中翠竹片片,叶片缀着点点水光。 神农谷的山顶,后面的寝宫中,一股浓浓的草药气味弥漫着。 木夫人端着一碟刚刚做好的五色灵酥,悄悄进了门。 她轻手轻脚走到床前,望了一眼床头小几上放着的一个小白玉盒,无声叹了口气。 尚未开封,盒口的蜜蜡完好无损。 “荣儿,起来啦。”她小声哄着,“这儿是娘做的点心,你最爱吃的,尝一口嘛。” 床上的少年背对着外面,闷闷地“嗯”了一声:“娘你放着吧,我不饿。” 木夫人只好把碟子放下来,又拿起来那个小白玉盒:“荣儿你试试这个药膏,祛疤修复颇是有名,为娘重金去找了来的。” 木嘉荣声音有点不耐:“我们神农谷才是天下最大的药修门派,什么药什么没有?我自己不会开方子吗?要这些外面找来的无用东西。” 木夫人小声地劝:“试试呢,没准就有点效?” 木嘉荣猛地转过身,忍无可忍地叫起来:“娘!一道疤而已,有什么关系!我一点也不在乎,您能不能别再天天提了?” 窗外的天光透过菱形花窗射进来,正照在他原本清贵精致的脸上,露出一道隐约的伤疤。 从额头穿过半张脸,一直拉到下颌,虽然已经在各种灵药的治疗下恢复了不少,可是依旧清晰可见粉色的嫩肉。 木夫人连忙一迭声地哄:“娘知道娘知道,哎呀,我自己爱惜容貌,当然也希望我的荣儿漂漂亮亮的,你别理我。” 她容貌甚是娇美柔弱,浑身灵珠宝石,衣衫布料也是极尽奢侈,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看着木嘉荣恹恹的脸色,又柔声道:“男孩子行走天下,靠的本是侠义美名、修为本事,就算长成个虬髯大汉、满脸疤痕又怎样?” 木嘉荣越听越焦躁,猛地翻身躺下,脸庞朝里:“我困啦,娘你出去吧!” 木夫人望了望外面更升起的朝阳,眉眼间全是愁绪。 这大清早的,哪里又会困了呢! 门口轻响,一个身量苗条的侍女站在门口,小声道:“夫人,少爷……外面,外面有客人到,是苍穹派的商公子。” 木嘉荣身子一僵,忽然叫道:“不见不见,说我不在!” 木夫人惊了一下:“哎?商公子和你自小就认识,一向亲近,他和你一起经历生死,刚刚好点儿就来瞧你,你怎么不见?” 木嘉荣忽然跳起来:“谁和他亲近?快帮我打发走,就说我昨儿刚出门游玩散心去了!” 他几步冲出房间,径直沿着青石小路,绕到了后花园。 神农谷是药宗大门派,这处私密的后花园依山势而建,下面埋着一道灵气充沛的小灵脉,栽满奇花异草,且都带有药效,在灵气滋养下,全都长势喜人,葱郁茂盛。 花香和草药香混在一起,格外提神醒脑,他闷闷地跑到角落的一个莲花池边,找了块大灵石边坐下。 三色彩莲常年绽放,清香幽幽。 他独自一个人坐在水边,呆呆看着水里的灵鲤游来游去,忽然便瞧见水面上自己那隐约的脸。 他咬着牙,捡起一块小石头片,狠狠冲水面飞去。 小石片飞掠过水面上,连着击起几个水漂,打碎了平静如镜的水面。 石片渐渐飞远,终于沉入了水底。仟仟尛哾 水面刚刚平复,忽然,又是一块石片激飞而至,跟着木嘉荣原先打出的那道水痕,逶迤而行。 木嘉荣猛一转头,看清了身后的人,脸色大变。 一个少年朗眉星目,站在他身后,一身苍穹派白色衣袍,被风吹得衣角翻飞,只是脸色比以往苍白了些。 正是商朗。 木嘉荣身子一动,就想跳起来跑开,可是刚起身,就被商朗一把抓住了胳膊。 “还在生气?总不能气这么久吧。” 木嘉荣“唰”地抽出腰间“骊珠”剑,一股锐气劈面向商朗劈去:“走开!” 商朗身形急转,避开这一剑,木嘉荣手腕一抖,“骊珠”剑一声清啸,急速向自己的衣袖划去。 商朗无奈,向后退了几步,举起双手:“又来?我不碰你就是了。别割袍断义了,好好的糟蹋衣裳。” 木嘉荣怒道:“不仅要割掉,回去我还要烧了它呢!” 商朗苦笑:“至于吗?” 木嘉荣眉峰倒竖:“至于!我肚量小,又小孩子脾气、小心眼、还爱背后嚼舌根儿——商少侠和我这样的人结交,可难为你了啊。”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0节 商朗无奈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道歉也道了,你到底要怎样?” 木嘉荣的“骊珠”剑“唰”地一下又刺过来:“不想怎样,只想打一架!” 商朗没有办法,手边“炽阳”剑沧啷出鞘,瞬间光华四射,剑气纵横:“行行,切磋一下,点到即止啊——” 话没说完,木嘉荣的剑已经疾刺而到。 “骊珠”剑本就轻灵矫健,配上木家的家学剑法正相得益彰,招招迅疾如风,灵力带动四周空气,搅动四周花木,叶落纷纷。 商朗在病床上也憋了这些天,见到他来势凶猛,也来了点精神,催动灵力灌入“炽阳”剑,迎头架住“骊珠”。 两把剑一交错,“炽阳”剑猛地迸发出一道热芒,两人身边的数丈之地瞬间被无形热浪席卷,一些娇嫩的花草顿时枯萎了一片。 木嘉荣只觉得臂膀上一股震天巨力传来,不由自主倒退几步,脚下一歪,竟然滑落在了莲花池中。 商朗吓了一跳,慌忙收起剑,大叫:“嘉荣!” 水面浪花荡漾,不见木嘉荣身影,好半天,远处池水上才浮起一个人头,木嘉荣踏着水花,一个人跳上对面岸边。 商朗念了个剑诀,“炽阳”剑乖乖伏在了他脚下,他御剑急追,片刻便追上了木嘉荣:“喂!……是我错了。” 木嘉荣停下脚,看着他丧丧的表情,冷着脸道:“你是来认错的吗?那行了,认完错可以走啦。” 商朗垂着头,一动不动。 木嘉荣有点恼:“喂,主人家都明说了不欢迎,非要闯到人家后花园赖着不走。谁和你很熟吗?” 商朗自顾自在池边坐下,抱着膝盖,指了指莲花池:“怎么不熟了?打水漂还是我小时候教你的呢。” 木嘉荣冷笑一声:“有这回事吗?我不记得了。” 商朗道:“就在这儿,你独自坐在池子边捣草药,被我一吓,直接就掉到了池子里。” 他看着木嘉荣的头顶:“我们几个师兄弟急吼吼地去捞你,捞上来的时候,你也和现在一样,头上还挂着几簇水草呢。” 木嘉荣手往头上一扒拉,拽下几根湿淋淋的水草,越发羞愤:“呸,那时候你都十几岁的人了,还吓唬几岁的小孩儿,不害臊。” 第74章 对谈 商朗被他骂着,也没着恼,只道:“小时候,就觉得你们家可真好玩。” 他叹了口气:“我们苍穹派就没劲得很,天天不是在山谷练剑,就是在山间打坐调息。第一次被师父带来你家做客,我和师兄弟们都在背后悄悄说,要是换了这儿过日子,那可太美啦。” 他看看面前的莲花池,又看了看远处云雾缭绕的灵草园:“你家这儿有鱼有鸟,有听话的灵兽,有稀奇古怪的花。哪里像我们苍穹派,除了树,就是山。” 木嘉荣哼了一声:“那当然,我们神农谷什么稀罕物儿都有。” “所以我们一群师兄弟呢,在这儿玩得最开心了。小周师弟最小,也就和你差不多大,他就常常央求我,叫我求师父多带我们来神农谷做客。” 木嘉荣忽然不说话了。 商朗英俊的脸上浮起一丝痛苦:“现在……小周师弟也不在了。我有时候想起他,就总觉得很后悔,假如以前多来几次,他该多高兴啊。” 木嘉荣半晌低声道:“他的遗体埋在哪儿?” 商朗涩声道:“在我们苍穹派的后山墓园。” 木嘉荣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那……要不要把他移到这里来?或许他在这里看着花鸟鱼虫,会开心点?” 商朗扭头看看他,苦笑:“你可真傻。哪有把陌生人埋在自家后花园里的,也不怕他水土不服惊了尸。” 木嘉荣脸色一红,僵着脖子道:“他和我认识,才不会吓我呢。” 商朗摇了摇头:“还是葬在苍穹派吧,逢年过节,我们师兄弟们去看看他,他就没有那么寂寞了。” 木嘉荣不说话了,半晌才幽幽道:“其实,我才羡慕你们呢。那么多师兄弟在一起练功玩耍,同吃同睡,多热闹。神农谷虽然什么都有,可是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 商朗道:“那也对,我宁可人多一点儿。” 木嘉荣怅然道:“小时候,我也一样盼着人来做客。其中就数你们苍穹派最有趣儿,你带着人,闹得到处鸡飞狗跳,我表面上远远看着不理,可心里总想着你们来。” 商朗道:“是啊,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 木嘉荣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商朗的脸色,迟疑着问:“你伤势怎么样了?” 商朗淡淡道:“好得差不多啦。师父特意叫我前来,带了谢礼,要谢谢你爹呢。” 木嘉荣一愣:“谢什么?” 商朗道:“我们重伤昏迷,当日最先赶到迷雾阵驰援的,可是你爹啊。要不是他也给我用了你们家的珍贵灵药,我哪有恢复得这么快?” 木嘉荣面色有点矜持:“哦,我们神农谷,这点好药还是有的。” 商朗犹豫了一下,也看了看他:“那你的脸……” 木嘉荣脸色微微一变:“干什么,很丑吗?” 商朗慌忙摇头:“没有没有!又不是女孩子家,有什么打紧?再说了,你爹是当世大医修,什么病治不好,什么瘢痕去不掉?” 木嘉荣忽然怒了:“你们一个个的,安慰的说辞都一模一样,烦不烦?!” 他脸色涨得通红,那道伤疤因为激动,颜色也变得更加深了一点。 他一低头,正见清澈水中自己的脸,眼眶红了:“我不怕难看,我就是生气。难道要一辈子带着它,人人看见都在背后说,哎呀,木家的小公子是被魔宗的人一刀划成这样吗?” 商朗不知所措,伸手想去摸摸他的伤疤:“难道治不好吗?祛疤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爹……” 木嘉荣又恼又委屈,往后一退,避开了他的手。 他低着头,道:“要是寻常的刀刃划伤,我们神农谷的药用上去,几日就能恢复如初。可……可是他那把匕首邪气大。” 这些天,为了治这点伤,他可是受够了苦头。 厉轻鸿的“屠灵”匕首实在是大凶之物,上面逸散的邪气沾到肌肤,遇血即入,根本就清除不干净。 新肉刚长出来,就会变成深色,硬痂脱落后,又反复结疤。 木安阳给儿子应尽了良药,也只能稍微缓解,看上去瘢痕的颜色的确在缓慢变浅,但木嘉荣从小娇生惯养,哪里遭过这样的罪,自然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商朗神色一黯。 他英俊的脸上肌肉微微扭曲,半晌道:“修为没有受损就好。” 木嘉荣哼了一声。 半晌,他忽然抽出腰间的“骊珠”软剑,一剑劈向水面,咬牙发狠道:“总有一天,我也要亲手划他一刀!” 商朗默默不语。 两个人各怀心事,坐在莲池边,水面上凉风习习,刚下完雨的水面上蒸腾着丝丝水汽,锦鲤不时跃出水面。 木嘉荣又道:“最近我们神农谷派出去不少弟子,随着剑宗行动,负责救治医疗。外面的形势怎么样?” 商朗道:“还能怎样?魔宗韬光养晦多年,势力又不小,我们仙门到处分头围剿魔宗,各有伤亡罢了。” 他犹豫一下:“对了……有件大事。元清杭出现了。” 木嘉荣大吃一惊,猛地抬头:“什么?!他不是一直没露面吗?” 商朗恹恹道:“就是前几日的事。不知道怎么,宇文家得到了他的行踪消息,出其不意抓住了他,送到了澹台家去领赏。” 木嘉荣吓了一跳:“啊!那、那他不是要没命了吗?” 商朗摇了摇头,神色凝重:“这应该是个圈套。他被送往澹台家后,据说澹台夫人抓了他,要去生祭儿子,可是他不仅反制住了澹台夫人,更将她一刀杀了。” 木嘉荣悚然而惊:“什么!” 短短相处以来,那个魔宗少年对他一直颇是友好,现在就算知道那只是假象,可是他心里,却总有点隐约的奇怪念头。 都说元清杭是在迷雾阵外围伺机加害,可是当晚毕竟没有任何人见过他。 万一呢?万一他其实并没参与,或者,心里也不太认同身边长辈的做法? 现在忽然听说他这样凶残邪恶,木嘉荣忽然觉得又荒唐,又可怕。 商朗木然道:“不仅如此,魔宗右护法姬半夏也忽然现身,他们里应外合,把澹台家当晚在行宫里的门人弟子们……都屠戮了个一干二净。” 木嘉荣只觉得兜头一瓢冷水浇下来,心里一片冰凉。 半晌他颤声问:“这是真的吗?会不会是误传?” 商朗苦笑:“澹台家主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木嘉荣迟疑道:“他们两个人,对付整个澹台家,竟然能杀人无数,这么厉害吗?” 商朗道:“澹台家主说,他和姬半夏力战了一夜,原本是势均力敌的。但是元清杭善于用毒,事先制住了澹台小姐和宇文离,导致他处处受制。” 木嘉荣惊叫:“那他俩怎么样?” 商朗摇头:“没死。可整个行宫都被血洗了。” 木嘉荣呆呆出神,想着元清杭那出神入化的医术和素日的狡猾:“也是……他若是真的想害人,那应该能死很多人的。” 商朗目光幽冷:“澹台家临时行宫的人手不多,但是也有数十人。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元清杭更是亲手杀害了澹台夫人,所以现在外面,还给他起了个绰号。” 木嘉荣愣了一下:“什么?” “都说他小小年纪,貌美狡黠,心狠手辣早已超过了左右护法。谈笑间就能手刃无数,所以被叫做笑面人屠呢。” 木嘉荣打了个冷战。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哎?你们宁师兄是和那个小魔头一起失踪的,元清杭出现了,他有消息吗?” 商朗没精打采地摇摇头:“还是没有。大家都说……” 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年,外面的人都在猜测苍穹派的天才弟子宁夺已经陨落,可是他就是不信。 但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就连元清杭已经露面,宁夺却依旧杳无踪迹,饶是商朗再坚定,此刻也有了一点动摇。 …… 不远处,神农谷的后山,清馨百草园。 一株茂盛的花树下,黑晶石的小桌和石墩摆放整齐,木青晖和宁程相对而坐。 木青晖一身青绿衣袍,清瘦飘逸,姿势优雅地斟了一杯茶,递到宁程手边。 茶汤碧绿,里面茶叶细如松针,白毫细微。 宁程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又放下。 木青晖看了他一眼:“近日围剿魔宗妖人,你一直冲杀在前,劳累得很吧?”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1节 宁程手抚剑柄,道:“还好,倒是杀得痛快。” 木青晖悄悄看了一眼他的剑。 原本青气缭绕的剑身已经透出了点森然血光。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道:“和魔宗妖人对战,他们中善于用毒的高手多,我给你配的各种解毒药,你记得多带一点。” 宁程点点头,眼中露出了一点暖意:“我记得。” 木青晖低着头饮了一口清茶,道:“对了,上次你叫我帮着配的乌头散,用得可顺手?” 宁程神色温和:“好用得很。易白衣前辈要抓大量蛊雕做比试,委托我们苍穹派备足原料,蛊雕凶残难抓,若不是你帮忙,我到哪里去找这么灵验的迷药?” 木青晖细细看了他一眼,才展颜道:“那就好。” 想了想,他又道:“那药甚是霸道,我悉心配制许久,生怕人误用了,将解药也一并配了给你,你可要务必仔细收好。” 宁程点头:“那是自然的。蛊雕抓来后,用你的解药再解了毒,易前辈很是满意,说并未影响什么。” 木青晖叹了口气:“易前辈刚刚突破境界出关,本来是好事,可是据说他一听说那魔宗小魔头的事,立刻气得差点吐了血。” 宁程淡淡道:“没想到他大为推崇的后辈是这种人,所以大失所望?” 木青晖摇头:“他勃然大怒,说徒弟们的转述全是一派胡言,一个个人云亦云,愚蠢至极。” 宁程冷笑:“他是老糊涂了吧。” 木青晖悠悠出了一会儿神,才道:“可我也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宁程扬眉,看向他:“什么不对?” 木青晖修眉微蹙:“我说不好,但是易老前辈说的,未必一点道理没有。元清杭那个小魔头,单从药宗大比的行为看,似乎不像能屠戮满门的凶残之徒。” 宁程道:“为了拿到入谷名额,自然要极尽伪装。据宇文离说,他果然在万刃冢中找到了上古兵魂,这一番心机表演,可没白费。” 木青晖摇摇头:“他当日说的那些话,我倒觉得是由衷之言,不像是故作伪善。” 宁程脸色一沉:“木兄,你是忘了多年前就被这小奸贼骗过?” 木青晖哑然失笑:“小孩子狡黠机变而已,也没真的做过大恶。” 宁程冷冷道:“澹台家门人三十余人的性命,一夜之间血洗收割,这叫不曾作恶?” 木青晖沉默下来。 半晌,他苦笑道:“假如他那些话真是处心积虑,这小小年纪,也太心思深沉、大奸大恶了点。” 宁程长身而起:“小小年纪又怎么了?魔宗那些奸人,无论年长年幼,哪个不是这般心狠手辣、心思歹毒!” 木青晖轻皱眉头:“宁兄,魔宗也有不少闲云野鹤的散修,虽然有不少邪佞之徒,可说到个个都该死,也未见妥当。” 宁程眼中隐隐赤红,哑声道:“我师兄是死在魔宗的!他那样一个清高温柔、浑身傲骨的人,却在魔宗被囚禁折辱,整个魔宗每个人都恨不得他去死,所以他们都是凶手,个个都该给我师兄陪葬!” 木青晖略带忧虑地看着他:“宁兄,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宁仙长也长眠地下,你……” 宁程顿了好半天,脸色才逐渐恢复了平静:“十几年前,我虽然只是懵懂少年,可那场仙魔大战,我也是亲临当场的。” 木青晖小心翼翼道:“你看到了什么,又知道什么?” 宁程眼中似乎有一道疯狂的光芒:“我只知道师兄最后心智全失,清名尽毁,有很多人要负责。他原本根本不该落到这个地步的。” …… 魔宗主地界,绵延千里的崇山峻岭中,隐蔽的传送阵口一阵灵力扭曲。 数名魔宗门下出现在阵眼处,转身向左护法厉红绫的宫殿急奔。 为首的一个青年年纪不大,约莫二十来岁,相貌很是机灵。 几个人一直奔到厉红绫的住所外,等待通报后,才快步进了仪事大厅。 一眼看到厅上坐的人,他眼睛就是一亮,掩饰不住满脸欢喜:“少主,您平安回来,可太好啦!” 元清杭正色道:“那是一定的!本少主英明果断、运气滔天,当然处处能逢凶化吉。” 下面一个少女吐了吐舌头:“姬护法说,少主您本事虽然不错,可人是个傻的。” 元清杭:“……” 他扭过头,哀怨地看着姬半夏:“姬叔叔,您背地骂我。” 姬半夏坐在堂上,神色倦怠,淡淡扫了他一眼。 旁边厉红绫冷笑出声:“说傻太客气了,你是愚不可及。” 元清杭蔫巴巴地“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刚回来没半天,厉红绫就没给他一点好脸色看,任凭他讨好撒娇,都只换来一张冷脸,说话也夹枪带棒的。 姬半夏看向堂下的几名少年:“有什么要禀报?” 赵庭安为人最是稳重,忙恭敬道:“回右护法,我们按照吩咐,在各处悄悄打听良久,只找到一条线索。” “说。” “和阵法有关的踪迹被湮灭了,不可追查。但是厉护法交给我们的方子,其中最重要的一位解毒药材,在这一年多,一直被人悄悄采买,导致渐渐断货。” 第75章 疑点 厉红绫神色凝重:“折酸枝?” 赵庭安恭敬道:“是。折酸枝本来需求量不大,所以缺货后,也没人觉得不对。” 元清杭屏息听着,眯起了眼睛:“市面上没药材,很多常用的解毒药里,自然也没有这一味了。” 所以迷雾阵中,众多药宗弟子拿出来的各种解药中,竟没有一家的能对症,全部中了招! 厉红绫秀眉冷横:“谁买的,有没有追踪到?” 赵庭安回道:“因为数量不多,加上购买者用了假名,所以各家药铺的账本中都没有踪迹。只有一家大药铺记载过,有人曾集中采购过一批。” 元清杭精神一振:“哪家?” “神农谷的木家。” 元清杭泄了气。那就不对了。 要是木家和这事有牵连,又怎么会不给木嘉荣带上解药? 姬半夏挥了挥手,几个少年立刻无声退了下去。 元清杭冲着几个人远远比了个手势。 朱朱眼睛一亮,冲他吐了吐舌头,欢天喜地地跑走了。 厉红绫瞥了元清杭一眼:“没大没小,不分尊卑。” 元清杭只当没听见,飞快转了话题:“红姨,姬叔叔,敌人很狡猾啊!” 姬半夏单手叩打着手边的茶盏,脸色依旧憔悴苍白。 他冷冷道:“将这些仙宗的蠢东西一网打尽,我想做很久了。” 元清杭吓了一跳,赶紧软语央求:“姬叔叔,你想做又没做,可别为了赌气,非要认在自己头上。” 姬半夏杀气腾腾看他一眼:“认了又怎样?不认的话,难道他们就听你辩解?” 元清杭一迭声地道:“可明明是被人陷害的,傻了吗非要跳出来说,‘是啊是啊,就是我做的你们能怎样!’——喂喂,这岂不是正好中了幕后人的下怀?” 厉红绫瞧着他,眼神古怪又不屑:“啰唆这么一大堆,还不就是不想和仙门的人对战?” 元清杭理直气壮,胸脯一挺:“背后的坏人要的不就是我们和仙门的人互相厮杀吗?红姨,姬叔叔,你们愿意被人耍着玩,我可是老大不愿意。” 厉红绫冷笑:“你是不愿意和那个宁夺动手才对。” 元清杭:“……” 知子莫若母,红姨虽然不是他的亲娘,可这了解他的程度,好像也和亲娘差不多。 他殷勤地跑上前,绕到厉红绫背后,讨好地捏着她的肩膀:“红姨,宁小仙君是大大的好人。若不是他力劈空间、拼着身受重伤,我可出不了万刃冢。” 他偷眼看看厉红绫明艳又冷漠的侧脸:“说不得,就得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上十二年,等你和姬叔叔找到我的时候,十有八九已经成了一具干尸。” 厉红绫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怒道:“你也知道?还不是你自找的,为了救个外人,要把自己的命搭上!” 元清杭不接这个茬,只继续哭丧着脸:“而且一定满肚子都是干苔藓,万一尸体落在水里,哇,那就是全身浮肿涨大,你们见了也认不出来。” 厉红绫越发生气:“放心吧,整个山里也没别的尸首了,认得出来。” 元清杭摇头道:“到时候就怕我和宁小仙君的尸首躺在一起,骨头都乱七八糟混着,不好挑拣。” 姬半夏心里一阵恶寒,忍无可忍道:“你给我闭嘴。他奋力求生,也是为了自己活命,不要说得好像是为了你一样。” 元清杭赶紧又跑到他身后,帮他不轻不重地捶着背:“不是的,他就是为了我。在冢内遇到山洞阻路,他一个人去斩山破石,若是不成,他就真的一个人死了。” 厉红绫和姬半夏沉默不语。 半晌,姬半夏淡淡道:“好,日后遇到他,就算他冒犯我,我也不杀他就是了。” 元清杭飞快地道:“宁小仙君已经金丹中期了,再修炼十来年,没准也能到金丹圆满。到时候姬叔叔避开他就好。” 姬半夏脸色一僵,恨恨道:“十年后我需要躲着他?!” 元清杭笑吟吟不语。 原著里宁夺可是命定的主角,“应悔光动惊五洲,霹雳裂金破千城”,这句话可是说他的! 厉红绫冷笑:“只听说过女生向外,没见过养个男丁也这样,一个劲向仙门外人偏帮。” 姬半夏冷声道:“想想看到底谁在幕后布局是正经。除了澹台明浩那奸贼,幕后下手的人,我也决不放过。” 元清杭这才安静下来,他一边慢悠悠帮姬半夏捶背,一边整理着思绪… 半晌,他开口道:“一个个来排查吧。” 把所有不可能的排除掉,剩下的可能就算再荒谬、再不可思议,都有可能是真的。 厉红绫道:“说说看?” 元清杭沉吟了一下:“首先,敌人想要挑起仙门和魔宗的对立,那么首先,是不是我们内部的人动的手?” 他看了看沉默的姬半夏和厉红绫:“整个魔宗,能有这个心机和手段的,也不过三个人。”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2节 厉红绫瞪着他:“哦?” 元清杭微笑:“那就是红姨,还有姬叔叔了。” 两个人全都脸色一沉:“废话!” 元清杭点头:“我也知道绝不是你们俩。所以排除掉。” “还有一个呢?” 元清杭郑重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剩下一个,那当然只有我。” 厉红绫“噗”地一声,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她充满讥讽地看着元清杭:“就你?别说杀人了,你倒是杀一只鸡试试?” 元清杭厚着脸皮道:“杀鸡焉用牛刀,我这把刀太锋利,不能轻易出鞘的。” 姬半夏道:“你除了吹牛,还会做什么?” 元清杭收起嬉皮笑脸,郑重道:“那就只有仙宗的人了。比如某个仙门衰落已久,想在大战中发点资源的财;又或者是有人和我们魔宗有血海深仇,想要看血流满地,他才觉得快活。” 姬半夏皱眉:“谁会这么丧心病狂?” 厉红绫也道:“为了挑起战斗,不惜伤害这么多条人命,伤及各家门派的优秀弟子,这是疯了吗?” 元清杭道:“可整件事已经发生了。疯子就在暗处站着,不是吗?” 看着两个人紧皱眉头,他又道:“首先,要做这种大事,必然长久筹备,需要大量的财力,更要有极强大的修为。所以,只能从实力雄厚的仙门中去找。” 他想了想:“先说澹台明浩。他是参与者,但只是拿了巨额报酬做事,更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会死。” 他飞快看了姬半夏一眼,声音放低了:“甚至后面杀妻灭口,再诬赖到我和姬叔叔头上,也不是刻意设计,而是阴差阳错。” 姬半夏疲惫地道:“他不是真正的幕后人。” 元清杭接着道:“神农谷曾经买过折酸枝,本来最有嫌疑。但是木嘉荣也受了伤,这未免说不过去。” 厉红绫一张艳丽的脸微微扭曲,咬牙道:“也不会是神农谷搞的鬼。木安阳疼他那个儿子还来不及,哪里舍得他伤一根头发丝儿。” 元清杭沉吟:“百草堂算是第二大药修门派,可那位堂主似乎不像是这么心机深沉的人,目前也没有疑点指向他们。” 姬半夏淡淡道:“还有呢?” 元清杭一拍手:“宇文离在整件事里毫发无伤,恰好又有傀儡蛇能克制当晚的傀儡蜈蚣。另外,那些参与攻击的大量傀儡蜈蚣,是宇文家最擅长制作的,对吧?” 姬半夏和厉红绫一怔,神色都有点古怪:“你怀疑是宇文家作的祟?” 元清杭笑了笑:“当然也不是。” “为什么?” “宇文老爷子不是这样的人。”元清杭答得很快,也很坚定,“宇文离一个晚辈,就算再心机狡黠、计谋百出,既没有动机,也没有这一手遮天的能力。” 就算是抓了他去澹台家邀功,十有八九是为了向澹台姑娘示好,顺便再谋点私利。 姬半夏忽然冷笑了一声:“需要找澹台明浩帮忙修改传送阵,显然幕后的人不擅术法。而且在迷雾阵中手刃多人,更要极高的武力。” 几个人互相望了望,心里都已经隐约怀疑起来。 最大的可能,还是剑宗的高手! 元清杭随手拈了一枚鲜果,放在嘴里,心不在焉地啃着:“凌霄殿殿主折损了儿子,剩下的几家大剑宗,晚辈中均有重大伤亡,也不像是凶手。” 他叹了口气:“那么剩下的,还有最后一家。” 苍穹派。 姬半夏脸上没什么表情:“宁程那个疯狗虽然憎恶我们魔宗的人,但是亲自教导商朗和宁夺长大,似父似师。” 元清杭叹了口气:“我倒不是怀疑他。只是商朗呢,我始终觉得有点奇怪。” 厉红绫奇道:“怪在哪里?” 元清杭的目光,落在了桌上花瓶中供着的几枝白色寒梅上。 花香幽幽,色泽洁白,不知怎么,他忽然想到了很多天前,在墓园中勘察郑源尸体的那个夜晚。 槐花满树,落英缤纷。 而第二天,他们偶遇外出回来的商朗时,他发间恰好也有一朵小小的槐花! 他沉默半晌,缓缓道:“第一,商朗受伤不重;第二,他和木嘉荣的伤势好得太快了。” 厉红绫怔了怔:“木安阳是最先赶到迷雾阵的,他是药宗大师,给儿子用了好药,有什么稀奇?” 姬半夏也道:“木家的木青晖和宁程一向交好,木安阳视商朗为亲厚的晚辈,顺带也救治了他,有何不对?” 元清杭眸光清明,笑了笑:“假如凶手根本就对这两个人下手很轻呢?” 姬半夏和厉红绫面面相觑。 元清杭想了想,自己又叹了口气:“也不对。宁夺是意外留在万刃冢的,假如是苍穹派捣鬼,万一被自己徒弟撞破,风险也是极大。” 想来想去,还是疑团重重,越理越乱。 厉红绫忽然烦躁起来:“想这么多做什么,无论什么魑魅魍魉在背后,再出现,我一把毒撒出去,全毒死就完事了!” 元清杭赶紧笑道:“嗯嗯,也就是闲聊。我回去也再想想,想到了什么,再和您二位禀告。” 他飞快拱手作别,一溜烟跑出了大厅。 三绕两绕跑到偏殿,果然,几个年轻人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 一见他来,那少女赶紧招手:“少主哥哥,这里这里。” 元清杭幼时一直跟在姬半夏身边学艺,大概是怕他寂寞,姬半夏同时也收了些魔宗的同龄孩子,在他身边受教,这些少男少女,倒有一大半是他认识的。 元清杭快步跑过来,先对着为首的青年肩膀亲热地捶了一下:“庭安大哥,好久不见!” 他转过头,又打量了一下赵庭安身边的少女:“朱朱越长越漂亮啦。” 那少女也就是十五六岁模样,梳着两个乌黑发髻,圆圆的脸上有点儿婴儿肥,听了他夸赞,笑得娇憨又可爱:“少主哥哥,你怎么就忽然出来了?这些天,我们大家都吓死啦!” 赵庭安笑道:“是啊,有人还急得哭鼻子呢。” 这个叫朱朱的小姑娘也是和元清杭一起长大的,年纪最幼小,小时候天天奶声奶气地跟着一群男孩子,元清杭还曾抱过她,一直当她是个小妹妹一般。 他笑嘻嘻弹了一下朱朱的脑门:“哭什么?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还得了奇遇,寻到了趁手的兵魂呢。” 旁边一个少年一脸崇拜:“那是!少主哥哥一出来,就大杀天下,屠戮了术宗满门,现在仙宗的那些窝囊废一个个闻风丧胆,给少主哥哥起了个绰号,叫‘笑面人屠’呢。” 元清杭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 千算万算,也躲不过命中注定啊? 原先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会亲手推宁夺进悬崖瀑布,更想不通自己又怎么会被叫成“笑面人屠”,现在一件件的,竟然都顺理成章! “我和你们说啊,澹台家的人不是我和姬护法杀的。”他苦口婆心道,“我要是真的做了呢,男子汉大丈夫,绝不推诿抵赖;可没做的事,拿刀抵着我脖颈,我也不认的。” 朱朱拍手笑道:“我就说呢,少主哥哥才不会做这事,他连一只小夜枭都不忍心杀。” 元清杭笑眯眯道:“朱朱最懂我啦。” 赵庭安却忽然道:“少主也不用这样心慈手软,他们杀我们的人难道少吗?” 另一个少年也眼含怒火:“少主您一声令下,带我们去杀他们一个尸山血海,也没什么不好。” 元清杭一怔,苦笑:“冤冤相报,互相杀戮,只能叫仇恨越来越滋长,也会死越来越多的人啊。” 那少年激动道:“那已经死掉的人,就白死了吗?” 见元清杭怔怔不语,他眼睛赤红:“少主,您还记得小林子吗?” 元清杭心里一沉:“当然记得,他怎么了?” 那少年哽咽道:“他被仙宗的人抓去,在苍穹派的赤霞殿上,当场被杀了!” 第76章 毒窟 元清杭咬住了牙,半晌一字字道:“谁杀的他?” 赵庭安在一边道:“苍穹派的代掌门宁程对他施了搜魂法,等级相差太远,他受不住,就……” 元清杭牙关骤然咬紧。 宁程! 宁夺会知道这个对他疼爱有加的师父,还有另外这冷酷凶残的一面吗?…… 赵庭安看着他,又道:“少主,不止他,还有很多人都死了。光是我们魔宗的资源交易点,近来就被各家仙宗联手围攻过多次,死伤无数。” 那少年冷笑:“他们也没占到多少便宜,上次姬护法带人在飓风谷伏击,还有厉护法在黑水河投下剧毒,哼,不也收割了他们无数性命?” 元清杭对这些完全不知,此刻一听,不由得心底猛地一沉。 好半天,他转向朱朱:“我说的事,帮我打听到了吗?” 朱朱连忙道:“打听到了。那位宁夺宁仙君真的没有出现过,少主您说几天前刚和他分手,可我们再三打探,没任何人看见过他。” 元清杭心乱如麻。 宁夺一身修为,又怎么会平白失踪? 他明知道宁程对元清杭厌恶至极,那张地图就绝不会主动交出来,那么,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才会失落地图? 难道真的遭遇了什么祸事,导致昏迷不醒,被搜了身?…… 他强打起精神,又问:“那厉轻鸿呢?” 朱朱小声道:“半年前他回来后,就被左护法狠狠责罚过。昨天听说你脱困即将回来,厉护法想起这事,又大发雷霆。” 元清杭心里暗暗叹气:“然后呢?” 朱朱圆圆的杏眼中浮出了明显的畏惧:“厉少爷愧疚自责下,自请受罚,去往万蛊窟里面……已经有一夜了。” 元清杭猛地愣住,再也顾不上和他们多聊,咬牙拔腿向远处急奔。 出了宫殿,绕到后面,是一片郁郁葱葱、魔气氤氲的密林。 他熟门熟路地冲进去,沿着脚下隐藏的曲折小路,驻足在一个黑漆漆的洞窟前。 厉红绫医修出身,加入魔宗后潜心研究用毒,自然有一些豢养毒物的所在。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3节 百虫窟里,养着无数毒虫异蛊,不仅平时被厉红绫拿来做制毒的材料,甚至还被偶尔用来惩罚门下。 犯了极大过错的属下、她觉得罪该万死的仙门中人,都有被她扔到过这里,就连元清杭幼年时,也知道到处可以玩耍,唯独这里不能轻易靠近。 一旦不小心跌落进去,不仅万虫噬咬、痛苦不堪,更可怕的是剧毒钻心,随时可能没命。 厉红绫脾气喜怒无常,可是再对儿子不好,最多也就是动辄打骂,再不然,也就是将他关进小黑屋。 再怎么样,厉红绫也从没把儿子扔到这里过,可现在,厉轻鸿竟然自己跑来这里受罚?!…… 元清一头钻了进去。 里面是条漆黑甬道,一路上点着幽幽烛光。 不少毒虫都畏光,所以豢养的地方也在地下。 元清杭沿着甬道向前,终于看见了尽头的一扇石门。 上面刻着狰狞的毒蛇图案,蛇身四周符篆密布,黑气缭绕。 旁边,一个女子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前。 元清杭走过去,试探地叫了一声:“谷雨姐姐?” 谷雨茫然地抬起头,昏暗的烛光下,双眼红肿,不知道哭了多久。 一看见元清杭,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又惊又喜:“少主,你真的出来了?大家都说你出不来了……上苍护佑!” 元清杭点点头,看看紧闭的石门:“鸿弟在里面多久了?” 谷雨的眼泪无声往下落:“一整夜了。夫人来看过一次,叫他滚出来,可是小少爷不听。” 元清杭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坠了一块大石。 “里面到底什么情形?”他问。 谷雨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只有夫人敢只身进去抓毒物出来。我只知道,被投进去的没人活着出来。” 元清杭用尽力气,冲着门缝大喊:“鸿弟,你听得见吗?是我,我回来了!” 门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和声响。 不知道是他的声音根本传不进去,还是里面的人早已经没了知觉。 元清杭脸色难看,忽然举手,一张符篆带着明亮火光,砸向了石门。 谷雨大惊:“少主不要!” 石门上的黑气立刻畏惧地四下逃散,可是那刻着的毒蛇像是活了一般,巨大的蛇头扭曲起来,忽然蛇口一张,一群细小的毒虱激射而出! 元清杭白玉扇抖开,寒气如瀑,那群毒虱忽然被冰冻,在空中一顿,齐齐倒栽葱地摔了下来。 元清杭毫不停顿,扇柄重重敲向那蛇身,再狠狠一划。 石屑纷飞,那蛇激烈扭动,明明只是一张图案,却像是被划伤了一样痛苦不堪。 元清杭手中银索钉上了它的蛇眼,猛地一拽,整块石皮脱落下来,那蛇身扭曲狂跳,竟然被扯了下来。 不是图案,是被禁锢在石门中的傀儡蛇! 元清杭盯着破损的石门,听着传出来的窸窸窣窣声,转脸对着谷雨喝:“谷雨姐姐,走!我没工夫照顾你。” 谷雨也是冰雪聪明,虽然心焦担忧,但却毫不迟疑,转身便跑。 元清杭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破损的石门扔过去一把符篆。 耀眼火光闪过,石门被炸开,刚刚还细微的声音忽然变大,像是有千万只毒虫在互相噬咬,又像是在凄厉嘶叫。 元清杭一步闯入,向着迎面涌来的黑色大潮,扬手砸出一只火弹。 刺目的亮光山过,映亮四周。 巨大的石窟中,散落着无数竹笼,关着各种大大小小、各种奇形怪状的虫豸。 而地上,污血遍地,残肢碎肉散发着腥臭。 元清杭刚走一步,忽然就踏上了一段软绵绵的虫尸,一簇毒液迎面射来。 元清杭扇面一挡,将毒液全部扇开。 他手里不停,一簇簇药粉撒出去,沿路的活毒物遇上了,不死既伤,瞬间在地上清出了一条小道。 元清杭又是一枚照明火弹扔出去,终于,借着一亮即灭的强光,看见了石窟角落的一个影子。 蜷缩在那里,浑身缩成一团,双手护着自己的脸,像是一个僵硬的雕像。 元清杭几步冲过去,蹲到了他身前,顺手在身边用药粉撒了一个圈,将两人围在了里面。 他屏住呼吸,指尖捻出一个幽幽的冷火球,照亮了面前。 “鸿弟?”他低声叫。 厉轻鸿浑身穿着极厚的丝罗衣,双手上戴着薄薄的黑色鲨皮手套,双手护着脸,看上去,好像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磕随着元清杭伸手一碰,他的整个人却忽然栽倒,手中握着的“屠灵”匕首掉在了地上。 这一倒下,他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满是冷汗,惨白如鬼,几缕黑发散乱,被汗水浸透,贴在俊秀的脸上。 而他的眼睛,是紧紧闭着的! 元清杭慌忙把他扶起来,这一动,碰到了他的胳膊,忽然一阵毛骨悚然。 一只胳膊正常,而另一只,却软绵绵的,粗大了一圈。 细细看去,厉轻鸿的一只衣袖不知被什么撕咬开了一条缝,紧身衣下,有东西在软软蠕动,此起彼伏。 元清杭头皮发麻,强忍住恶心,捡起地上的屠灵匕首,轻轻挑起厉轻鸿的衣袖。 圆鼓鼓的袖子瞬间裂开,无数细小如蚂蚁的怪虫宛如潮水,撒了一地,爬上他的脚面,再向他腿上爬来! 元清杭只觉得剧痛钻心,他猛跳起来,赶紧向自己腿上撒出一把药粉。 那些怪虫遇到粉末,顿时纷纷掉落。 元清杭咬着牙,一张毒火符打在虫堆中心,幽火熊熊燃起,毒虫嘶嘶乱叫,片刻间,被烧成了一片腥臭的黑灰。 元清杭手起匕落,将厉轻鸿的整片衣袖划落,一眼看去,不忍地闭了闭眼睛。 胳膊上黑红肿涨,处处都是污血和伤口,没有一块好皮肤。 接近上臂,有一道黑色的布条紧紧扎着,阻止了毒素向上侵袭,显然是厉轻鸿在清醒自己做的包扎。 他自幼跟着厉红绫学习医术,对用毒解毒自然很有心得,进来后,应该也是苦苦支撑了很久,最后才被这毒虫攻破了防线。 毒素入体,抵抗不住,终于昏了过去。 元清杭掏出银针,在他人中穴上重重扎了一针,终于,厉轻鸿轻轻一颤,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 眼白布满血丝,瞳仁幽黑。 他茫然地看向眼前的元清杭,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那点微光。 “少主哥哥……我也死了,对不对?”他喃喃道,瞳孔微散,“所以能看到你。” 元清杭声音极轻柔:“不,我们都好好的。” 厉轻鸿痴痴看着他:“我害死你了,我知道。” 他声音含糊:“我小时候老是做这样的梦,梦到到处都很黑。你也总是这样忽然跑来,带着灯……然后四周就亮了起来。” 元清杭心里一阵酸痛,小心翼翼把冷火符燃大了点:“是啊,我又来了。” 厉轻鸿忽然艰难地笑了笑,一滴眼泪无声落下,滑过惨白的脸:“你骗我的……你们都骗我。” 他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那点跳动的光明:“你说你不会丢下我,可是忽然就走了。他说会一直护着我,可下一刻……就忽然拿剑对着我的喉咙。” 元清杭一怔,心里模糊猜到了什么。 “商公子心性赤诚,不会故意骗人的。”他柔声道。 厉轻鸿吃力地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抹惨烈的笑意:“可是……我骗了他。” 元清杭将他背在了背上,转身出了洞窟。 外面,谷雨正在翘首等待,一见厉轻鸿那面如金纸、手臂乌黑红肿的模样,瞬间眼泪就流了下来。 元清杭把厉轻鸿背到了他的房间,吩咐:“去准备洗浴的药汤,在方子里加一味清菱散。” 谷雨立刻狂奔了出去。 元清杭在床边坐下,先喂了厉轻鸿一丸解毒药,再从随身储物袋里掏出几根银针,开始引毒清瘀。 忙活了半天,厉轻鸿那只黑红肿胀的胳膊终于散去了黑色,流出来的瘀血也渐渐转成了鲜红。 谷雨返身进来,送来了干净的纱布,带来了药浴的药剂。 元清杭将伤处敷上了清毒生肌的药粉,才细细地用白纱包扎了起来。 整个过程,厉轻鸿都昏迷不醒,只有极偶然的时候,眉头才会微微皱一下。 越是这样,元清杭心里越是沉重。 那些异虫刚刚只咬了他几口,他都痛得汗毛直竖,从厉轻鸿衣袖里抖落的毒虫何止百千,也不知道咬了多少下。 光是这剧痛,也能把人活生生疼死,厉轻鸿到底在那里里熬了多久,才昏了过去? 不一会儿,霜降也敲门进来,带了些药膏进来,小声道:“这是左护法叫我拿来的。” 元清杭看了看,把药丸融化在备好的浴汤里,示意谷雨把昏迷的厉轻鸿扶了进去。 隔着帘子,他坐在外面,霜降陪着他,在一边打扫污渍,整理房间。 他忽然向姐妹俩问道:“你俩知不知道,鸿弟的爹是谁?” 两个姑娘一窒,一起回道:“没人知道。” “那你俩是什么时候跟在红姨身边的?” 谷雨轻声道:“我们姐妹俩幼时被一个魔修囚禁欺辱,被左护法无意中撞见。她出手杀了那个魔修,救了我们姐妹俩。” 霜降眼圈微红,点头:“我们来的时候,小少爷已经在左护法身边了。” 元清杭眉头紧锁:“红姨和那个木谷主的恩怨,你们清楚吗?” 谷雨瑟缩了一下:“我隐约听说过一点。左护法原先出身于一个药宗世家,和木家二公子木安阳是自小认识的,两家便给他们订了娃娃亲。”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4节 “那为什么最终成了仇人?” 霜降在一边收拾着药物,愤愤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那个木安阳尤其无耻!” 她咬牙切齿道:“我们左护法做姑娘时,美貌远扬,修为也高,木安阳只是家中次子,左护法配他,都算下嫁了呢!可他却私下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你说他要脸不要脸?” 元清杭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是这种古老的戏码。 “找了什么绝色美人吗?” “哪有?他真要是找了个仙宗贵女也就罢了,可他竟带回来一个人间的普通采药女,说是非她不娶,坚决要退亲呢。” 元清杭皱眉:“两边的长辈都不允吧?” 霜降道:“那当然。木家长辈大发雷霆,左护法的父母更是憋屈,若就此同意退亲,一个未婚女孩子家,这脸面可往哪里放?” 元清杭忍不住道:“可是既然无意,强行婚配又有什么意思。” 霜降着急道:“那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忽然变心,就这么算了吗?” 元清杭不以为然道:“不然呢?渣男变了心,又没成亲,也没孩子,赶紧一拍两散,找个真正两情相悦的,不是更好?” 谷雨在帘子里伺候昏迷的厉轻鸿洗浴,在水声中淡淡道:“我们左护法清清白白的,可人家不一样,有孩子啦。” 元清杭猛吃了一惊:“啊!” 这木安阳是因为那个采药女有了身孕,才坚持要娶她吗? “左护法闯到神农谷,结果正撞上木安阳带着那个有孕的采药女,小心翼翼地在园子里散步呢。”霜降怒道。 元清杭扶住了额头:“然后闹起来了?” “一对狗男女情意绵绵的,看了能不生气吗?”霜降愤愤不平道,“左护法拔剑便要杀那个狐狸精,木安阳极力护着呗。” 元清杭不语。 那边可是个孕妇,厉红绫要杀人,那就是一尸两命,木安阳自然反应激烈。 他心不在焉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再后来呢?” 第77章 负心 霜降语声清脆,连珠炮般道:“左护法看他护着狐狸精,伤心气急,便扔下话来,一刀两断可以,但是木安阳若敢明媒正娶那个采药女,她就再杀上门来,闹个天翻地覆。” 元清杭苦笑:“木安阳同意了?” “只要木安阳不大办婚事,厉家不至于面上无光,原本这事就过去了。”霜降越说越气,“谁知道木安阳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蛊,说既然决定娶她,总不能就这么偷偷摸摸,不给名分。结果,硬是在那女人生产后,补办了婚事。” 元清杭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脱口而出:“那红姨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霜降气鼓鼓道:“何止如此!厉护法的父亲当时正在冲关突破,听了这件事,气得走火入魔,当晚就爆丹而亡了。” 元清杭惊叫一声:“什么?这……这可得算在木安阳头上了啊。” 原先只是儿女情仇,现在可有了人命滔天! “谁说不是呢?人木家大婚那晚,左护法就单身闯去,当时吉时已过,她便进了婚房。” 元清杭悚然而惊:“她不会下毒杀人吧?” 房间里一阵静默,好半晌,帘子后面的谷雨才低道:“木安阳那时在前面被灌酒,赶到婚房时,左护法已经把那个采药女杀了。” 元清杭手一抖,震惊不已:“她要杀也该杀负心男,杀一个凡间弱女子干什么?!” 帮理不帮亲,厉红绫对他再亲厚,这件事他也没办法站在她这边啊! 两姐妹也都没了话。 半晌,霜降讪讪道:“人在气头上,什么事做不出来?我们左护法本来就性子刚烈,被全天下人笑话不说,又害得父亲因此身亡……” 元清杭急急追问:“那木安阳呢?” “他当然气得要疯了,两个人就在血淋淋的婚房里动了手,结果……” 霜降声音越来越低,仿佛也觉得不忍:“然后左护法被刺了一剑,也发了疯,就……” 元清杭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就怎样?” 霜降声音有点发颤:“她就把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也摔死了。” 元清杭“腾”地站起来,手里的茶杯泼了半杯。 他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才道:“红姨真的这么做了?当场摔死的?” 谷雨迟疑了一下:“据说当时她抢了孩子便跑,木安阳紧追不舍,后来追上后,左护法便当着他的面,把小婴儿摔得血肉模糊。” 霜降也叹了口气:“左护法这样杀他妻儿,木安阳自然悲痛欲狂,狠了心和她厮杀,最终一剑搅碎了她的金丹,将她打落悬崖。” 元清杭蓦然一惊,终于想起了什么:“啊,知道了,我舅舅后来救了她!” 谷雨应道:“对,元宗主当年恰好路过,出手救了她后,又传授破金诀给她。从此后,她才入了魔宗。” 元清杭想着厉红绫和木安阳当年的惨烈纠葛,一边觉得惊心动魄,一边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厉红绫虽然平时冷酷无情,可当年应该也只是一个名门仙宗的少女,就算是未婚夫变了心,哪里至于有这么大的戾气? 忽然之间,他心里猛地一跳。 除非……除非厉红绫是被始乱终弃,才会这么愤怒不甘? 他试探着压低了声音:“红姨她何时生下的鸿弟,你们知道吗?” 霜降微微一怔,瞧向他的眼神古怪起来:“小少主,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没有的事啦。” 元清杭讪讪道:“你说我想什么?” 霜降樱唇一撇:“左护法从被退婚,到去打杀洞房,中间有大半年呢。她一直身段苗条,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 元清杭讪讪地不说话了。 那就完全猜错了。 他本来隐约怀疑厉红绫是被始乱终弃、有孕在身,才会那样戾气深重,可这样一说,又完全不对了。 反目成仇时,既然她压根儿没怀孕,那厉轻鸿就不可能是木安阳的儿子。 只是厉红绫杀了木安阳新婚的妻子和幼子,而木安阳也间接害得厉父走火入魔,更毁她修为,将她击落悬崖。 无论如何,彼此间都是刻骨仇恨、不死不休就对了。 霜降在一边,忍不住又轻声道:“左护法行踪不定,回来后,身边就带了小少爷。大家都私下猜测,她是心灰意冷,随意放纵,不慎有了孕。” 元清杭默默不语。 这倒是说得通。 谷雨从帘子后出来,将昏迷的厉轻鸿重新扶上了床。 元清杭跑过去,又给他号了号脉。 剧毒的毒素最容易引起心跳加速、气息紊乱,刚刚厉轻鸿神志不清,脉搏也极快,现在一番救治后,已经平缓了许多,脸色也不像刚才那样如同厉鬼一样。 元清杭把两个侍女送出了门,自己在床边的小桌前坐下,盯着跳动的烛光,怔怔出神。 夜色渐渐变深,窗外月光如银,倾洒在床前地上,一片蒙蒙的白。 床上的厉轻鸿含糊地呻吟了一声。 元清杭正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前,忽然惊醒,忙一步跑到他身边。 “鸿弟?” 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少主哥哥?……” 元清杭拿起面巾,帮他擦了擦额头新出的冷汗,柔声道:“是我,我从万刃冢里出来了。” 厉轻鸿痴痴望着他,似乎有点不知道身在何处。 好半天,他望了望四周熟悉的房间,又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胳膊,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怔怔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室内的小炉子上,煨着热腾腾的汤药,下面文火吞吐着火焰。 元清杭转身,把药罐子端过来,熟练地过滤药渣,送到厉轻鸿嘴边:“哪有的事,我命大福大,好得很呢。来,喝药。” 厉轻鸿吃力地欠起身,就着他的手,乖乖地喝着。 “伤口怎么样?”元清杭问,“疼得厉害的话,我再给你加一点镇静的剂量。” 厉轻鸿摇摇头:“不太疼。” 半晌又木然道:“习惯了。” 元清杭心里一颤,难受铺天盖地涌上来。 厉轻鸿抬起头,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他呢?” 元清杭脸色一僵:“他也好得很,已经突破了金丹中期。” 厉轻鸿的手悄悄抓住了身边的床单,苍白的手指有点微微痉挛。 元清杭瞥了一眼他的手,声音微冷:“如果有人再不自量力的话,他手中的应悔剑恐怕再也不会留情。” 厉轻鸿一张脸苍白如纸,嘴唇颤抖半天,终于哀求道:“少主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害他了,求你别怪我。你要是不解气,我再去万蛊窟待几晚上,好不好?” 元清杭心里挣扎,原先想着出来后要好好找厉轻鸿算账,可是看到他这副自罚重伤的样子,还能怎样? 半晌,也只有幽幽叹了口气:“我反正是管不了你的,你什么时候也不肯真的听我的话。” 厉轻鸿慌乱无比,死死揪着他的衣袖:“不不……以后,我什么都听少主哥哥的,你别扔下我。” 元清杭默默看着他,心里又是失望,又是不忍。 忽然想到一件事,他道:“对了,我有话要问你。当日你在迷雾阵中一个人躲避追杀时,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事?或者说,有什么线索?” 厉轻鸿神色茫然,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 “什么?” 厉轻鸿道:“木嘉荣在我面前被刺了一剑,我没看见凶手的正脸。可是好像看到他手腕上戴了什么东西。” 元清杭精神一振:“什么?手镯,还是手链?”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5节 厉轻鸿苦苦思索:“似乎是有花纹的护腕。” 元清杭皱着眉头:“什么颜色,什么样子?” 厉轻鸿摇了摇头:“天色太黑,那人挥剑又快,我没看清,只感觉有东西。” 元清杭默默记下,心里暗暗道:接下来得叫朱朱他们专司打探消息的人注意一下,到底有没有什么仙门高手,带着奇特的花纹护腕,或者是奇异饰品。 沉默了一会儿,他试探着道:“我听说,商朗的身体也大好了。” 厉轻鸿却没有回答,眼睫垂着,甚至连反应都没有。 元清杭自顾自道:“要是有什么误会,该解释的就解释,该辩白的就辩白,憋着不说,才没人知道。” 厉轻鸿黑漆漆的眼中,像是一潭死水。 元清杭又道:“迷雾阵不是我们设的,姬叔叔命人在尸体中寻找,是为了找我而已,又不是为了补刀。那为什么要任凭朋友误会?” 厉轻鸿抬起头,看着他的眼光竟似带着怜悯:“少主哥哥……你总是这么天真。” 他轻轻一笑,唇角讥讽:“你去向那些人说,你没杀澹台夫人,没血洗澹台家。有人信吗?” 元清杭一字字道:“但凡有一个人信,解释就是值得的。不然那些对我们抱着希望的人,岂不是会很失望?” 厉轻鸿忽然嘶声叫起来:“那是因为你知道,有一个人他始终会信你!我呢?我没有……没有一个人愿意信我的。” 元清杭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何况你根本没有伤害商朗。” 厉轻鸿嗤笑了一声:“我为什么不会伤害他?” 元清杭淡淡道:“就凭他对你真心实意地好。” 厉轻鸿苍白的脸上泛起潮红,忽然举手,将一边的药碗打落在地上。 “啷”一声,药水四溢,药味刺鼻。 他身子发着抖,气喘吁吁地叫:“他对谁都好。就算是一只狗,对着他稍微示一点儿弱、扮一点可怜,他都会对那只狗好的!” 元清杭凑过去,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可你不是狗,你也明知道他对你不一样。” 他用力极大,厉轻鸿那只满是创口的胳膊被他摇晃着,洁白的纱布迅速渗了血出来,片片鲜红。 厉轻鸿仰起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眸光中依旧一片死寂。 “你为什么要管我?”他喃喃道,“你不是有你的小七君了吗?……让我一个人待着。” 元清杭忽然怒道:“你喜欢和商朗交往,真的是因为觉得他愚蠢、戏耍他有趣吗?” 厉轻鸿倦倦地合上眼皮:“不然呢。” 元清杭咬着牙,:“你靠近他,只是因为,你自己不想再沉到泥里去吧。” 他一把抓起厉轻鸿的手,用力握住:“你给我听好——不准再杀人了,不要再让自己的手沾血。转身没有那么难,回头也不丢人!” …… 远处窗外,一个人影默默站在树影下,寒风袭来,她额前的发丝被吹得纷乱飘飞。 黑影一闪,一个身影站在了她旁边。 姬半夏凝视着远处厉轻鸿窗前透出的灯火:“担心的话,就进去看看。” 厉红绫蓦然转头,怒道:“谁担心他了?我只担心小少主太劳累。刚从万刃冢中脱困,又陷在澹台家,差点没了命。” 姬半夏淡淡道:“我说的本来就是清杭,你以为我说谁?” 厉红绫不说话了。 姬半夏目视前方,仿佛在自言自语:“轻鸿是你儿子,我本不该多话。可万蛊窟里那么凶险,你该强行把他揪出来的。” 厉红绫冷笑:“我教了他十几年,所有的本事可没藏私,都传给了他。要是连个万蛊窟都应付不了,那迟早也要死在外面。” 姬半夏沉默半晌,道:“虽然是轻鸿考虑欠妥,害得小少主落在万刃冢内,可谁能想到小少主能为那个宁夺做到这样?” 厉红绫道:“我养他,就是要他忠心耿耿、辅佐小少主的,他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什么用!” “清杭心软,看到轻鸿自罚,也不会觉得出气开心。” 厉红绫柳眉倒竖:“难过才好!叫他知道自己这样愚善,只会连累身边人和他一起受苦!” 姬半夏转过头,一双灰色眸子似乎透着奇怪的怜悯:“你这么生气是为什么?不会是气他那样对木嘉荣吧?” 厉红绫死死瞪着他,艳丽的脸上有丝扭曲的恨意:“难道不该气吗?他对苍穹派那个商朗好就罢了,他竟然对木家的人也那样!” 姬半夏沉默不语。 厉红绫声音越发尖锐:“人家身娇体贵、受尽宠爱,他呢?他有什么资格心善,他也配对木嘉荣好?” …… 苍穹派,千重山。 层层叠叠的山峦果然有千重万重,山腰白云环绕。 一个身着白色剑宗衣袍的年轻弟子挽着食篮,沿着隐蔽的后山小道,艰难地向上攀登。 山路崎岖,像是许久没人行走过,野草遮蔽了大半路径,只半露出一条野道。 行了半天,他才终于爬上了一处峭壁,气喘吁吁地绕到一块大山石后面。 从正面看,这里俨然只是一片嶙峋的山崖,只有到了后面,才能赫然看见一个小型阵法。 灵力隐约波动,堵在一个硕大的洞口前,上面封着一道道的封印。 那小弟子掏出一张备好的符篆,紧张地打在特定的一个光点上,封印的光芒微微淡了点,平整的山石上,赫然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口来。 “二师兄,饭菜送来啦。”他叩了叩山石,冲着里面叫,“师父说你只服用灵丹不够,还是要补充点灵兽肉类。” 里面静默了片刻,才有一道清越冷肃的声音淡淡传来:“知道了,放下吧。” 洞口里伸出了一只形状纤长优美的手,将食盒拿了进去。 那名小弟子轻轻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忽然,那清越的声音又开了口:“你等一下。” 那小弟子立刻往后退了几步,远远离开了洞口,才道:“二师兄,什么事呀?” 门里的人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师弟,我很可怕吗?” 小弟子慌忙道:“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要离得这么远?” 第78章 被囚 那小弟子瑟缩了一下:“我午后还有修炼的功课没做,急着想赶回去。” 话虽这样说,他的语气却似乎有点不太自然,脚下更悄悄移得更远了一点。 宁夺静静站在门内,向外面看去。 对面全是悬崖峭壁,如练的云朵飘在山间,青山绿水之间,却似乎有丝隐约升起的雾霾。 他看着外面站得老远的小师弟,问道:“师兄弟们最近功课如何?有没有懈怠?” 平日里,内门弟子们虽然都在宁程座下听课,可宁程精力有限,亲自传授的,只有宁夺和商朗。 别的弟子们,更多的却是从商朗和宁夺这两位师兄处接受指点。 商朗热心爽朗,教授从不藏私,宁夺话少,可是指点却往往更能一眼看出症结,小师弟们平日爱缠着商朗,可是真遇到疑难的地方,却往往来找宁夺指教更多一些。 那名小师弟低下了头:“最近……师兄弟们都外出历练去了。” 宁夺点点头:“小周也去了吗?他若是回来,你记得提醒他,他冲击练气圆满在即,务必不要急躁。” 那名小师弟身子似乎轻颤了一下,不敢看他:“……好。” 宁夺忽然道:“你抬起头来。” 他平日虽然不摆师兄架子,可是性情清冷严肃,修为又卓绝,在众师弟们威望极高,这么冷冷发话,那小师弟不由自主就吓了一跳,慌忙一抬头。 宁夺凝视着他红红的眼眶:“你哭什么?” 小师弟抹了抹眼角,颤声道:“没什么。师父说了,叫你安心闭关修炼,巩固刚刚突破的金丹中层,不要被任何外务打扰。” 宁夺淡淡垂下眸子,沉默了一会儿:“明白了。” 他的声音柔和了点,似乎不再起疑,却忽然又道:“对了,上次叫你帮我去见的那个朋友,你见到了吗?” 小师弟更加不敢直视他,讷讷道:“嗯……见到了。我找到那处山谷,跟他说,你被师父要求闭关,不能按时来见他。” 宁夺一双明眸盯着他:“那他怎么说?” “他有点失望,说、说以后有机会再见。” 宁夺轻轻“哦”了一声,和声道:“那他身边那只小白貂还好吗?总是蹲在他肩头的那只。” 小师弟慌忙点头:“好……好的,很可爱。” 宁夺忽然沉默了。 隔着石门,某种淡淡的威压扑面而来,逼得小师弟呼吸一窒,心神巨震。 宁夺的眸光仿佛一道利剑,冰冷地锁住了他。 “你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吗?”他道,“假如见过,就该知道他身边从没有什么白貂,只有一只黑色的造梦兽。” 小师弟踉跄几步,脸色发白:“我……” 宁夺厉声道:“我给你的地图呢?你为什么不去,又为什么骗我?” 小师弟忽然嘶声叫道:“二师兄,你别问了!师父说,叫我不准和你多说一句话的,你别为难我。” 宁夺一字字道:“别问什么?有什么发生了吗?” 那小师弟跺了跺脚,不敢再多说,转头就跑,立刻消失在宁夺的视线之外。 宁夺闭了闭眼睛,站在空旷寒冰的闭关室内,静立如雕像。 这些天来,越来越浓的不安和烦乱,终于得到了证实。 外面出了事。 ……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6节 大多数人冲击境界提升时,只要基础牢固,都不会出现危险。 只有强行突破、导致境界不稳,又或者是在关键时刻遇到外界打断、心魔入侵,才需要闭关修整。 驱赶心魔也好,稳固境界也罢,都需要极安静的所在。 因此闭关室,乃是各门派都有的地方。 为了避免闭关者被打扰,这种所在往往都非常隐秘,一旦封上,里面灵气充沛、用度不缺,可以自成天地。 宁夺当天独自回到苍穹派,正是深夜。 一路上并没遇到人,他独自去了宁程居住的寝宫,正遇上师父携剑从外面归来。 一见他回来,宁程几乎喜极而泣,可是听完他所有详细回禀后,却忽然沉了脸色。 不由分说,当夜便将他带到了后山秘地,关进了这闭关室中。 宁程倒也没有露出任何责罚之意,只是隔着门说道,他刚刚突破金丹中期,道心不稳,不可再被外面的杂事侵扰心神。 闭关室内,清净安静,正好可以容他潜心修炼,彻底巩固修为。 宁夺初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忧心元清杭等不到他去,无奈之下,只有偷偷拜托了送饭的小师弟去见元清杭一面,传话给他,叫他先行离去。 小师弟对他一向敬重,回来后也说已经完成了他的嘱托,他便没有生疑。 可是不知为什么,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修炼时不仅无法静心,却一天比一天感到古怪不安起来。 他回来应该是天大的好事,师父没有理由瞒着别的师兄弟们,可这些天来,偏偏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前来看望。 无论是商朗,还是素日相熟的那些师兄弟们。 任凭他再三询问送饭的小师弟,得到的答案,却都是千篇一律的一句:外出历练去了,过些日子才回。 而今天他略加试探,终于试出了不对。 师父叫他闭关,绝非仅仅是叫他巩固初升的境界,而是为了困住他。 可是,到底能出什么事呢? 是厉轻鸿杀了凌霄殿独子的事情败露,凌霄殿和魔宗的人彼此寻仇; 还是他和元清杭一起失踪的这段时间,他师父疑心他被魔宗的人所害,和魔宗已经发起了争端? 那张地图如今落在何方,而元清杭呢,到底有没有事? 一瞬间,他脑海中全是元清杭抱着多多向他挥手告别的模样,不由得心乱如麻,汗如浆出…… 闭关室占地极大,四周墙壁全都嵌满有助修炼的天材地宝,角落里更是堆放着成堆的灵石。 能进来闭关的人,都是门派中的天才或者重要人物。 宁程虽然是关他禁闭,可也是实打实地让他享受门中顶级的资源,这些天,他日日静心打坐,大量吸收纯度极高的灵气,的确也是受益匪浅。 可此时此刻,他却再也静不下心来。 在室内来回不断踱步半天,他终于深深吸了口气,盘腿坐下。 忽然之间,空荡荡的四周,却传来一个突兀却清晰的声音。 略带苍老,字字缓慢,却好像能钻进他的脑府之中。 “像你这样入定,随时能走火入魔。”那声音带着冷意,漫不经心,“好不容易修炼到金丹中期,要是就这么死了疯了,可不划算。” 宁夺骤然惊起,睁开眼睛。 环视四壁,他沉声道:“谁?” 那声音的主人不回答他,却问:“你师父是谁?” 宁夺越发心惊:“你到底是谁?” 这闭关室内遮蔽严密,没人看得见里面,门口的禁制封闭后,更没人能传音进来,这人又是怎么能和他对答如流? 那声音自言自语:“郑源已经死了,无迹双腿残废,若是有资质这么好的新弟子进了门,那也只有拜在一个人门下了。” 他顿了顿,慢悠悠道:“你是宁程的徒弟?” 宁夺长身站起,耳中极力搜寻着声音的来处:“前辈这般惊天修为,为何不亮出身份,却要鬼鬼祟祟?” 那声音“哈哈”大笑了两声,似乎听见了什么再好笑不过的事:“在这苍穹派中,人人见了我,都要拜服下跪,我还需要鬼鬼祟祟?” 宁程心头猛地一震,肃然道:“太上掌门?” 是了,在这秘境中,闭关的还有一个人。 自从当年仙魔大战、和人联手诛杀了魔宗元佐意后,受伤极重,境界跌落了好几层,不得不闭了长关,一直隐身在苍穹派的秘境之中。 宁程、宁晚枫的师父,商无迹的亲生父亲。 苍穹派上一代的掌门,曾经修为冠绝天下,号称金丹圆满境第一人的商渊! 果然,那声音满意地道:“还算不蠢。” 宁夺恭恭敬敬在石室内拜倒,向着空无一人的四壁道:“拜见太上掌门。听师父说,太上掌门您的魂灯近日光芒大盛,大家都猜测您出关在即,故此徒孙才能猜到。” 商渊的声音淡淡的:“起来吧。你今年多大?” 宁夺更加心惊,他的一举一动,对方果然真能透过山壁看得见。 不,不可能是看见。 只可能是他的神识修为已经奇高,高到了靠着极细微的灵力波动,就能感受到他的一举一动! 可是按照他的了解,隔着重重石壁和禁制,想用神识探查得这么仔细,怕是金丹圆满境也无法做到。 他心里震惊到了极点,沉声回答:“虚岁十九。” 商渊似乎沉默了一下:“何时结的金丹?” 宁夺道:“八岁入门,十五岁结丹,十六岁得师门赐剑。” 商渊声音奇异:“现在已经是金丹中期?” 宁夺恭恭敬敬道:“半年前得入万刃冢,偶遇机缘,对境界提升也颇有裨益。” 空中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商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喃喃道:“想不到我闭关十几年,苍穹派中,又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少年天才,宁程好眼光。” 他似乎幽幽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是怅然,还是痛恨:“以前,我也教过一个徒弟,资质和你一样逆天。” 宁夺沉默不语,不敢轻易接话。 苍穹派中,宁晚枫的名字是个绝对的禁忌。而他的身份,就连商朗也并不知道。 商渊又问道:“你在万刃冢中,遇到了什么样的机缘?” 宁夺心里微微一紧,却也不愿撒谎隐瞒:“徒孙在冢中,得到了应悔剑兵魂认主。” 这话一出,空中一阵长久的静默。 虽然隔着不知多远的距离,宁夺依旧感到了身上一阵忽如其来的巨大威压。 那威压从若有若无,到汹涌滔天,又到狂躁纷乱,最后忽然偃旗息鼓。 短短瞬间,竟在各种极端情绪中打了个转。 应悔剑是宁晚枫生前的兵刃,而宁晚枫却是伤害商宗主儿子、杀害郑源的凶手,更是背叛师门、投靠魔宗的逆徒。 虽然过了十几年,可当商渊这位师父听到宁晚枫的兵魂再现人间,并且重新回到苍穹派弟子手中时,又该怎么想? 就在宁夺冷汗涔涔,心中纷乱时,商渊的声音终于淡淡响起。 “应悔剑原先的确是绝世好剑。”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可终究后来跟随主人入了魔,你拿着它,万一压制不住,怕是会被带歪了心性。” 宁夺犹豫一下:“太上掌门提醒得是。徒孙一定谨慎立身,恪守德行。” 商渊又沉默了一阵,才叹了口气。 “毕竟是我门下弟子,我就指点一下你。”他悠悠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带了点奇异的兴奋,“苍穹派中有一道稀罕的修炼心法,经过我多年闭关钻研增补,今日我传给你,你有空时可以暗中修炼,必定大有好处。” 宁夺一怔:“什么心法?” 商渊道:“苍龙诀。这心法神妙异常,起码金丹修为以上的修为才能悟透玄机,你我今日有缘,我才传授于你。” …… 魔宗通往仙界的传送阵旁,光点一闪,灵力波动。 元清杭的身影闪现出来。 外面星光满天,密林重重,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向着前方急奔而去。 一路上虫鸣唧唧,清风拂面,他奔了一会,却忽然一个停顿,在一处山路拐角停下。 身后一片安静,他却叹了口气:“出来吧。” 不远处,侧边的密林中,果然有个单薄身影慢慢现了出来。 “少主哥哥。” 元清杭转过身,无奈地看着他:“红姨叫你盯着我?” 厉轻鸿低着头,并不看他:“没有。”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厉轻鸿脸色苍白,那只满是伤口的手臂不太自然地垂在身边,低声道:“少主哥哥……你是要去找那个宁夺?” 元清杭点头,并不打算否认:“对,他失踪这么多天,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总得去查查。” 厉轻鸿道:“我跟你一起。” 元清杭望着他:“以我对宁夺的了解,他假如回到苍穹派,一定会诚实地把冢中见闻,全都禀告给他师父。” 厉轻鸿不吭声。 “可凌霄殿的人至今并没大张旗鼓找你报仇,那只有一个可能。”元清杭沉思道,“他没见到他师父,就失踪了。” 元清杭叹了口气:“真找到他,就是你麻烦的开始。这样,你依旧要跟我一起找他吗?” 厉轻鸿道:“他假如死了,我看到他的尸体,岂不是放了心?” 元清杭也不生气,淡淡道:“你诅咒也没有用,他会活得比任何人都长。” 厉轻鸿垂下眼帘:“活着也没有用。他不愿意撒谎,那这些天和你厮混在一起的事,就会毫不隐瞒。”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7节 他忽然咧了咧嘴,有点开心似的:“一个帮魔宗少主极力辩解的人,他说的话,还有人信?” 元清杭点点头:“你说得对,他即将面对的事,可真艰难。” 可他眼中却光芒闪烁:“可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应付得很好。” 第79章 莲池 厉轻鸿不说话了。 元清杭沉吟了片刻:“你真的不用跟着我。红姨说什么叫你辅佐我、听我的命令,这大可不必。” 他和声道:“你不是谁的附庸,也自然不用听任何没道理的要求。” 厉轻鸿沉默不语,半晌木然道:“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想做。” 元清杭忽然道:“你是不是很想见一见商朗?你没有害过他,总不能一辈子叫他这样误会。” 厉轻鸿低着头,手指微微握紧:“我……” 元清杭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心里终究不忍:“你若是不敢一个人去,我倒是可以陪着,我也正要找他。” 厉轻鸿茫然抬头:“你找他做什么?” 元清杭道:“我现在对怎么找宁夺毫无头绪,那还不如先去问他有没有什么线索。商朗虽然鲁莽了点,却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厉轻鸿眼中神色变幻,不知道是挣扎,还是彷徨。 元清杭也不逼他,转身自己往前奔去:“你要不要跟来,自己看着办。” 他身后的山道上,厉轻鸿纹丝不动。 一直等到元清杭的身影就要消失时,他才猛一咬牙,发力急追。 元清杭若无其事地放慢了脚步,等到他终于赶上来,才道:“我们去神农谷。” 厉轻鸿脚步一顿,惊疑不定:“为什么?” 元清杭道:“朱朱他们帮我打听到的。商朗现在正在神农谷做客。” 厉轻鸿和他并肩疾行,默默不语。 无人看见的地方,他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掌心,眸子幽幽,散着冷光。 …… 神农谷山顶的后花园,灵气充沛,药香随着清风,习习吹拂上人面,带着轻寒。 两道人影在花园一角闪出,悄悄摸到五彩莲池边。 一个小弟子正在月下的池边投喂鱼食,忽然,后颈一麻,一根细小的晕针钉上他脖颈。 那小弟子一晃,身子酸软,顿时倒在了地上。 厉轻鸿跃上前,利落地把他拖到了阴影中,手里拿着“屠灵”匕首,阴森森在他面前一晃。 “别声张,不然割开你喉咙。” 那小弟子也识货,感到屠灵散出的邪佞气息,早已经浑身发颤:“两位小仙君要怎样,我做我做!” 元清杭立在厉轻鸿身边,和气道:“你们谷中来了一个客人,叫商朗的,住在哪儿?” 那小弟子看到他笑眯眯的模样,颤抖得反倒厉害了点:“山顶的空桑宫旁边,有几间客房,有人住的房间晚上亮着烛火,一看便知道。” 元清杭又问:“听说你们谷主如今不在?” 小弟子使劲点头:“对对,谷主随剑宗高手出去荡魔……” 一眼看见面前两个小魔头,赶紧又改口:“啊不,是开战。至今未归呢。” 元清杭松了口气。 不在就好。 木安阳毕竟是一谷之主,修为也有金丹圆满,他不过是刚刚突破金丹中期,真要是撞上了,保命可以,怕是得转身就逃。 厉轻鸿脸色沉沉,伸手一按,把小弟子颈上的晕针按深了点。 小弟子头一歪,无声无息地昏了过去。 元清杭悄声道:“先说好,待会儿无论商朗有什么误会,你别开口就呛。” 厉轻鸿默默不语。 元清杭犹自不放心,叮嘱道:“我去把他引来,你在这里接应。不管怎样,我们是来求他帮忙的。” 厉轻鸿淡淡道:“只怕他会追着我砍。” 元清杭走了几步,忽然一顿,扭头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在木嘉荣脸上划一刀?” 融融月色下,厉轻鸿漠然道:“因为我看到他的脸,就心烦。” …… 空桑宫旁边,是几间供客人偶住的宽敞客房。 商朗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手中的一个小白玉瓷瓶瓶。 正是万刃冢中厉轻鸿送他的那瓶,阻热去火,入口清凉。 半晌,他从里面倒出来最后一粒糖丸似的药丸,似乎想扔掉,可是踌躇了半天,却又烦躁地收了回来。 月色清淡,开着细小香花的小灌木立在窗棂边,忽然,一道疾速的暗影从窗外飞入,带着凌厉劲风,擦着他的脸颊,钉入他身后的五斗药柜上。 商朗反应奇快,手中剑尖反手挑向那暗影,一触之下,那黑影又软又韧,竟是一条小小的尾羽,颤巍巍摇动着。 商朗小心翼翼靠近。 室内摇曳的红烛下,那黑色尾羽乌黑发亮,上面用银砂写着一行小字。 “五彩莲池边,故人求一见。唯愿密密语,务必独一人。” 商朗剑眉蹙起,犹豫地一下,终于执着“炽阳”剑,翻身跃出。 时值午夜,四下无人,只有木家特有的药香一路相伴。 他放轻了脚步,小心四望,慢慢踏入了园子。 五彩莲池边,空寂无人。 正在他心中惊疑不定时,忽然,隔着远远的水面,一道清亮声音传来。 “商公子,别来无恙。” 那声音熟悉无比,在商朗心中仿佛打了一道惊雷,他猛然拔剑前指,厉声喝:“你!” 莲池对面,飘摇的柳树枝条中,一个人影现了出来。 秀挺鹤立,乌黑发间一束金环熠熠闪光,一双手白皙异常,握着把华光流动的白玉黑金扇。 正是失踪了小半年、一露面便腥风血雨的魔宗少主,元清杭! 商朗正要长叫示警,元清杭手中黑金扇一摆,向他身后点了点。 商朗赫然转身,忽然身体僵硬,骤然握紧了炽阳剑。 山石阴影中,一张苍白的脸现了出来。 厉轻鸿手中的屠灵匕横着,架在那个神农谷小弟子的脖颈间,漠然道:“你乱叫一个字,他的命就没了。” 商朗死死盯着他,眼中似是痛苦,似是失望。 “放开他。拿一个无辜弱者作人质,你们不觉得卑鄙无耻吗!”他咬着牙。 元清杭足间在池面上的莲叶上一踩,踏着水面,几个起落,飞跃到他面前。 “商公子,你先少安勿躁。”他诚恳道,“我们也只是怕你不分青红皂白开打,想请你好好听几句话。” 商朗怒目而视:“快点说,别婆婆妈妈!” 元清杭看着他的神色,心中略略失望:“商公子,你也从没见过宁夺,是吗?” “废话!我怎么会见过?”商朗眼中冒着怒火,“你和他一起失踪,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我发誓,你要是真的伤了他,我一生一世,必以杀你为念!” 元清杭心中沉重,微微出神了一会儿,才道:“你放心,他一定好好活着呢。” 商朗一怔,忽然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你在出冢时偷施暗算,将他毒倒迷晕,囚禁在你们魔宗,对吧!” 元清杭无奈地摇摇头:“商公子,言归正传吧。我们今晚来,只因为在诸多人中,唯独你,是我们俩都愿意相信的。” 商朗冷冷看了旁边的厉轻鸿一眼:“不是因为我最好骗吗?” 厉轻鸿低着头,垂下乌黑双睫,一言不发。 元清杭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接下来的话,你大概是不会信一个字的。可是你现在认真听着,将来但凡遇到一点不对的时候,不妨回头想一想。” 商朗手中“炽阳”凌空一指:“闭嘴,谁有空听你……” “炽阳”剑光华刚动,厉轻鸿手中的“屠灵”匕首已经向下压了压,一缕鲜血顺着那昏迷小弟子的脖子汩汩流下。 “少主哥哥说什么,你就听着好了。”厉轻鸿木然道,“非要害死人,你才开心吗?” 商朗又怒又急,盯着他,一字字道:“你除了杀人害人,就什么都不会了是吗?” 厉轻鸿抬起黑漆漆的眼睛来,看了他一样,似乎轻轻嗤笑了一下。 “我还会骗人啊。怎么,你没领教过?” 元清杭慌忙叫:“够了够了,说了不准呛人的,鸿弟你闭嘴吧!” 他看着商朗,郑重道:“你听好。第一,我和你师弟宁夺出冢时遇到意外,被留在了万刃冢内。足足滞留了小半年,才找到机会出来。” 商朗愕然听着:“……” “第二,出来后,我和他都并不知道这半年来的腥风血雨,各自分手回程。我被宇文离设计抓住,交给澹台家。而宁夺却忽然至今杳无音讯,这正是我焦虑的地方。” 商朗实在忍不住,冷笑一声:“你是说,整个迷雾阵和你没有半点关联,你纯洁干净得像张白纸一样?” 元清杭叹了口气:“何止是我干净无辜,我们整个魔宗,都和这件事毫无牵连,根本是被设计冤枉。” 商朗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一样:“那是谁做的?” 元清杭诚恳无比:“我目前还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大家同心协力,一起寻找蛛丝马迹,一定能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给枉死者一个交代。”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8节 商朗终于忍无可忍:“枉死者?我今天就替枉死的小周师弟要一个公道!” 随着话音,他手中炽阳剑光芒暴涨,在空中划出一道宛如烈日般的金色光芒,向元清杭当胸刺下! 元清杭早有防备,白玉黑金扇迎面一展,一道巨大的灵力如同无形巨墙,清泠柔韧,炽阳剑的剑芒一遇到那面屏障,竟如泥牛入海,刺入了一片空茫。 商朗猛地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你的扇子?” 元清杭笑了笑:“那你现在信我在万刃冢中滞留过,并且遇到了一点小机缘吗?” 商朗有一瞬间的愣神。 元清杭以前的这柄白玉扇,出手时的威力,他是清楚见过的。 他可以肯定,以前绝没有这么深不见底,隐约有着某种上古兵魂的威严,宛如脱胎换骨一般! 他咬了咬牙,冷笑:“所以你就是用它血洗了澹台家?” 元清杭幽幽叹息了一声:“若我再说一声,澹台家的血案和我也没有关系,澹台夫人和门徒众人,都是死在澹台家主手中,你更会觉得匪夷所思吧?” 商朗怒道:“你俩今晚来,就是要说这些疯癫的连篇鬼话?” 他忽然悚然而惊:“不对……你们这是调虎离山,把我引开,要对付神农谷其他人?!” 他猛然转身,就想向来处急奔,身子刚动,一道阴森诡奇的刀光迎面刺道。 厉轻鸿脸色冷白,手中匕首寒光连成一道黑色弧光:“赶着去救木小公子吗?” 商朗怒道:“他到底怎么得罪了你,你毁他的脸不够,还要继续害他!” 厉轻鸿忽然发狠,手中屠灵匕首刺得更急:“自然不够,我只恨当时没补上一刀。” 两人正在激斗,一股沛然灵气居中划下,将两个人兵器分开。 元清杭头疼无比,一把抓住厉轻鸿手臂:“都说了叫你别胡说,我们来辩白的,不是自污好吗?!” 两个人兵器刚分开,又各自绕开他,从侧边缠斗在一起。 元清杭只好又冲上前去,右手扇子挡住厉轻鸿的匕首,左手扔出一张冰刃符,挡住扑上来的商朗。 “住手住手,都住手!”他大叫,“商公子,鸿弟他真的没害过你,你在阵中被黑手所伤,他还去找你……” 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厉轻鸿却越发疯狂,张嘴截断:“商公子,你再和我纠缠,木小公子说不定已经被我们魔宗的人杀啦。别说脸,只怕全身都腐烂得不能看。” 商朗心里一阵恶寒,怒极:“你!……” 忽然之间,一道清越灵动的剑意从他们身后的山石间,骤然袭来! 月光之下,木嘉荣眼睛通红,脸上伤痕淡淡可见,手中“骊珠”软剑荧光毕露,冲着厉轻鸿狠狠一剑斩下:“你才该烂成一团呢!” 厉轻鸿心中正激愤,完全没料到这边藏着人,连忙急闪。 可是单臂受伤,原本就不够灵活,木嘉荣这一剑,正刺中他在万蛊窟中被万虫噬咬过的伤臂,顿时血流如注,颜色乌黑。 月光下,那血流颜色如此诡异,木嘉荣也被吓了一跳:“你、你……” 眼角余光看到商朗震惊的神色,他又气又急:“看我做什么,我的剑又不带毒。” 厉轻鸿也不叫痛,收了对商朗的攻势,身形诡异一转,转手向木嘉荣急刺。 屠灵匕带着森森寒意,如疯如狂。 木嘉荣原本心中激怒,剑势已比往日凶悍,可是遇上厉轻鸿,却完全不够看。 几招之下,已经险象环生,屠灵匕首好几次擦着他的发丝划过。 木嘉荣对这阴毒的匕首简直怕到了极点,越怕越是放不开手脚,眼看着匕首就要再次划向他的脸,旁边一道炽热剑气终于斜斜迎来,挑开了刀锋。 正是商朗。 元清杭心里暗暗叫苦,不敢再耽搁,手中扇柄一按,一道青色迷烟腾起。 他一把揪住厉轻鸿:“行了,话也说完了,走吧!” 迷烟铺天盖地,瞬时迷住了五彩莲池的水面,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其间。 木嘉荣又急又怒,转身跳上身后的那丛假山,用力向一处不起眼的凹槽重重按下! 第80章 陷落 这后花园乃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场所,整个神农谷对他宠爱有加,自然不会在这种重要场所毫无防备。 小时候,他在这里独处玩耍时,木安阳就手把手教给过他:若是遇到危险,想办法触动这处,就一定会有人赶来。 十多年来,这枢纽,尚是他第一次按下! 一瞬间,原本平静祥和的后花园忽然狂风大作,花草树木被吹得四面倒伏。 无数灵力组成道道屏障,带着刀锋般的锐利,在后花园上空升起一片无形的灵力大网。 木家虽然不擅术宗,可是财力丰厚,花钱请人布置这种攻防兼备的阵法,实在是轻而易举。 与此同时,一声声尖锐的啸叫冲破天际,整个神农谷中,山峰之顶、山谷之内,处处警报大作! 近日魔宗处处兴风作浪,各门各派也都警惕非常,加强了戒备,木嘉荣这示警一出,神农谷的守卫也立刻惊醒过来。 元清杭观察了一下头顶的防守阵,身子一晃,带着厉轻鸿急速向花园一角奔去。 不算什么真正厉害的杀阵,那边流水潺潺、花木影动,正是藏着的阵眼! 奔到近前,一株三色茶花树巨大茂盛,近乎成妖,看着繁花朵朵,可看在元清杭眼中,却全是漏洞。 满树的三色茶花中,大红的那些颜色灼灼,仔细看去,却妖艳地好似不带活气。 假的。 他手腕一抖,一把符篆祭出,打在无数朵大红茶花上,果然,那些茶花瞬间枯萎凋落,变成了紫黑之色。 罩在后花园顶上的守护阵,立刻被撕开了几条裂口。 元清杭身子急蹿,拉着厉轻鸿,向着其中一道裂口冲去。 身后,木嘉荣拿着“骊珠”剑,也跟着冲出裂缝,大叫:“往哪儿跑!” 元清杭哪里理他,脚下生风,随手向身后扔过去一张闪光雷符,电光刺眼:“木小公子快回吧,你娘那边危险啦!” 木嘉荣大惊失色,以为真的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扭头就跑。 元清杭刚松了一口气,忽然胸口就是一窒。 ——不远处,一道青色剑气劈空,向着他们的方向拦截过来。 夜色中,一个清俊人影踏着月辉,青衣飘飘,正是木安阳的师弟,宁程的好友,木青晖! 就算不到金丹圆满,起码也是接近突破的金丹中末期了! 元清杭心里暗暗焦急,向着厉轻鸿低声叫:“分开走,我来对付他!” 厉轻鸿一犹豫:“我……” 元清杭急道:“走掉一个报信也好!” 眼看着前面木青晖剑光如虹,四周神农谷弟子纷纷赶来,厉轻鸿咬了咬牙,终于转身,向另一边无人的山路奔去。 元清杭一张符篆在手,火光灼灼,迎面砸向前方。 木青晖的身影在半空中急转,剑尖挑起那符篆,引爆一团火焰。 元清杭瞧准火焰燃起的一瞬间,身形急进,闪到他面前,又是十几张符篆同时飞出,有的定身,有的迷魂,有的爆破,不少都是从宇文离那里搜刮而来的,五花八门的,煞是热闹。 木青晖脸色一沉,手中剑急刺点点,一一毁去那些纷飞的符篆。 他剑势奇快,看着元清杭正在眼前,手腕一抖,灵力暴涨,刺向了元清杭胸膛:“留下吧!” 元清杭扇子骤然打开,正挡住这一剑,这大力当胸而来,饶是他竭力抵挡,胸口也是一甜,差点喷了一口血出来。 可趁着这近身之机,他手里的扇柄已经射出了一股辛辣白烟,罩住了木青晖的脸。 木青晖不知道这烟雾是否有毒,不敢托大,身形急退。 等到白烟散去,元清杭的身影已经闪在了数丈之外。 木青辉举剑急追,可是一路上,元清杭所经之处,手中各种破坏性的符篆毫不客气,四下乱砸,全冲着谷中那些珍贵药材而去。 木青晖看着那些灵树仙果被毁,心里大大不舍,不停去救治阻挡,终于和元清杭的距离越来越大。 元清杭片刻不停,笑吟吟的声音遥遥传来:“木仙长留步吧,你再追一会儿,你们满山谷的仙草都要死光啦。” 木青晖心里又痛又惜,只得恨恨停了脚步。 元清杭脚下生风,一刻不停跑出去数里,终于逃到了无人山野中。 他靠在一棵古树下,长长舒了口气。 行了,谷中只有木青晖修为最高,只要引开再甩掉他,就等于安全了。 厉轻鸿那边没什么强大的追兵,只凭木嘉荣那个可怜孩子,别说追杀,别被厉轻鸿再捅上一刀就算好的! 正要绕去那边,想办法和厉轻鸿会合,可就在这时,两道锋锐的剑意却隔着山峰忽然冲天而起。 一道带着清冽的草木之意,另一道却悍然锋利,一前一后,一路劈开夜空,悍然斩落。 元清杭悚然抬头,震惊地望着那两道剑光冲天,心里忽然猛跳起来。 那道清冽草木剑气,是木安阳。 外出而归的木安阳回来了。 还有一个是谁? 那两道剑光,刺向的是谁?! 那边,似乎是厉轻鸿逃走的方向? 一瞬间,他汗如浆出,心神巨震。 …… 花木丛中,两个仙长冷冷站在一地狼藉的残枝断叶中,其中一个人手中长剑已经脱手。 剑尖钉在地上少年的肩膀,扎入地下,剑穗悠悠,犹自颤动不休。 正是联手外出剿魔,一起归来的木安阳和凌霄殿殿主陈封。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9节 自从上次在苍穹派议事,各门派在宁程的斡旋安排下,各家两两联手,开始围剿各处魔宗。 魔修大多善于用毒、御阴灵,稍有不慎便容易中招,各剑宗行动时,大多和药宗高手同行,便于救治和解毒。 这一次凌霄殿正是和神农谷联手,刚刚从一处魔宗据点回来,因为距离神农谷近,木安阳便邀了陈封前来休憩。 一进山,就迎面遇上了厉轻鸿。 两大高手联合,哪里还能叫他逃脱。陈封一剑出手,便已经重创了厉轻鸿。 远处,一大群神农谷的弟子举着火把,大声叫喊,正往这边追来。 厉轻鸿身边汪着一摊血,浑身战栗,躺在地上。 旁边,木安阳望着他,脸色奇异。 他慢慢走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厉轻鸿:“你来干什么?” 旁边,陈封脸色冷漠:“木兄和这种狡诈阴险的小魔头多说什么,杀了就是。” 他爱子陈弃忧至今死不见尸,所有人都猜测已经遭遇不测,他当然更是对魔宗的人仇恨刻骨。 厉轻鸿抬头望着他们,一言不发。 木安阳脸色一沉:“你还想来接着害嘉荣?!” 厉轻鸿轻轻喘息:“是啊,你要是不回来,说不定就给你儿子收尸啦。” 饶是木安阳脾气好,此刻也终于动了真怒。 他冷冷按住陈封钉在厉轻鸿肩上的剑柄,猛地拔出。 厉轻鸿肩膀上鲜血狂飙,他颤了一颤,痛苦无比地蜷起身子,却没发出任何呻吟。 木安阳看着他,眼中有丝一瞬而过的痛惜:“枉我还曾觉得你少年心性,尚可挽救。果然是厉红绫的儿子,一样地心如蛇蝎、乖戾狠毒。” 厉轻鸿咬牙吐出一口血水:“呸,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我娘?她再狠,不也是被某人负心薄情、恬不知耻给逼的。” 木安阳怒极反笑:“厉红绫是这样和你说的?倒也无所谓。她杀我妻儿,你又亲手害嘉荣,我取你一命,也算天道好轮回。” 厉轻鸿盯着他,眼中通红:“要杀便杀,啰唆个屁。” 远处鼎沸的人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木嘉荣的声音:“爹,爹爹是你吗?” 木安阳听着儿子又惊喜又委屈的声音,一想到儿子这些天受的苦,心中终于一硬。 他手执长剑,向前就要递出,可月光如水,清晰照在地上少年的脸上,竟似有那么一抹异样的熟悉。 木安阳怔怔看着他的脸,这一剑不知为什么,竟就刺不下去。 他举着剑,看着地上的厉轻鸿,忽然道:“我问你一件事,你想清楚了,再好生作答。” 厉轻鸿闭着眼睛,急急喘气。 木安阳犹豫片刻,缓缓道:“在迷雾阵中,除了划伤嘉荣,你还有没有做过别的什么?” 这话问得古怪,厉轻鸿却蓦然睁开了眼睛,恶狠狠看向他。 “你若是真做过什么良心未泯的事,此刻说出来,就是你最后的机会。”木安阳一字字道,“只要你的话对得上,我便能为你做主,饶你一命。” 厉轻鸿抿着薄唇,没有看他,目光却转向了不远处的小径。 火把簇簇,商朗和木嘉荣站在路口,已经同时追到。 一个英俊阳光,一个骄矜清贵,并肩而立,宛如一对璧人。 就连眼中的神色、脸上的表情,也全都一模一样,看向他的时候,震惊又复杂。 就好像看着一条躺在地上、浑身血污的野狗,一动也不能动。 他低低喘息几声,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傲然又狠厉。 “我能做什么?我看着他们血流得那么快,我好开心。”他咧嘴笑道,“杀人多有趣,看人慢慢死,更有趣啊。” 陈封大怒,手腕急伸,从木安阳手中抢过自己染血的剑,向着厉轻鸿当头斩下:“如此恶徒,留着作甚!” 剑光如电,就要斩向地上,可就在这时,旁边却忽然冲过来一个人。 商朗手中“炽阳”剑吐着热浪,奋力挑开了陈封的剑势:“陈殿主手下留情!……” 陈封是举世闻名的剑宗宗主,地位比苍穹派掌门也不遑多让,修为更是同样惊人,商朗这样忽然出手,他剑上的灵力自然全数弹回,撞在商朗前胸。 商朗身子一晃,嘴边鲜血溢出,可身子却不退反进,挡在了厉轻鸿身前。 陈封又惊又怒,也怕自己这一下伤了苍穹派爱徒,怒道:“你干什么?” 商朗单膝触地,脸色苍白,道:“晚辈一时情急,冒犯殿主,罪该万死。” 他转头看了一眼血流如注、奄奄一息的厉轻鸿:“他……他年纪尚轻,也是听了魔宗长辈的命令,才一时糊涂,是非不分。” 陈封冷笑:“我瞧是苍穹派教徒无方,你才是非不分。” 商朗咬牙:“可并没人亲眼见他杀人。我和木小公子虽然受创,可也的确没有丧命。” 他抬头看了一眼木嘉荣的伤脸,眼中愧疚之色一闪而过,低声道:“所以晚辈想斗胆说一句,起码……也该先找到他杀人的证据,再依仙宗律法公审。” 不远处,木青晖也已经赶到。 他站在木嘉荣旁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商朗轻叹一声:“商小公子,你好糊涂。魔宗妖人在迷雾阵中杀害那么多人,他们可曾有这么多顾虑?” 商朗抬起头,神色苦涩:“木前辈,可假如我们也一样私刑滥杀,岂不是和他们一样了吗?” 陈封还想怒斥,旁边,木安阳却忽然开了口。 “陈殿主,你我连日征战,也早已疲惫不堪,不用为这种小角色再伤神。”他长剑入鞘,淡淡道,“要杀的话,也不急于一时。” 他挥了挥手:“带走,投入谷中牢狱。” 立刻有人上来,架起地上的厉轻鸿, 木安阳手起,祭起一道带着倒刺的狰狞青藤,缠在了厉轻鸿身上。 “这吸血藤最是贪食灵力,若是擅动灵力,它就会疯长到深入血脉,扎入肺腑。”他冷冷道,“你自己就懂这些,最好知道厉害。” 厉轻鸿闭目不答,身子软软瘫着,冷汗涔涔。 …… 众弟子举着火把,簇拥着一众仙君远去。 木嘉荣走在父亲身边,忽然扭头看了一眼商朗。 商朗站在众人身后,没有立刻跟上。 夜色中,他的目光怔怔出神,透过重重人墙,看向足不沾地、被强行拖着的厉轻鸿。 木嘉荣咬了咬牙,一跺脚,自己向前冲去。 夜色重归黑暗,喧嚣消失。 地上犹自鲜血淋漓,花木东倒西歪。 一道黑影从远处急奔而来,忽然驻足,看向面前的鲜血狼藉。 正是刚刚赶到的元清杭。 他心里扑通乱跳,抬起头,盯着前方渐远的火光,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急,不能冲动! 他转身打量四周,拔足奔向一处山洼,寻到了一株灵气旺盛的仙树,单手急划,在地上画了一个小传送阵。 掏出一张符纸,在上面匆匆写了一行字,他手指急弹,符纸没入阵中,钻入土地。 这么小的传送阵不是为了送人,而是为了向特定的联络点传送消息! 送完符纸,他转过身,沿着木家众人离去的方向,悄然跟去。 …… 第81章 生疑 一路上,到处都是巡逻的木家弟子,今晚魔宗入侵,幸亏谷主及时回来,才抓到混入的妖人,人人心有余悸,戒备更加森严。 元清杭曲折前行,随手摘了不少沿路的花草枝叶,不时绕过处处岗哨,躲开无数陷阱,终于摸到了空桑宫前。 他藏在角落阴影内,往周身贴了好几张遮蔽气息的符篆,又将摘来的本地草叶液挤出来,撒在身上,才小心翼翼地顺着各间房间窥探。 最中间的迎宾堂内,烛光明亮,檀香扑鼻。 木安阳和师弟木青晖相对而坐,木安阳心神不定,木青晖手叩桌沿,似乎也在思忖着什么。 半晌,木青晖温声道:“师兄,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厉轻鸿?” 木安阳眉头紧皱:“尚未想好。” 木青晖有点诧异,似乎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道:“师兄若是不想再和厉红绫那个魔头打交道,不如将他交给商小公子。押往仙宗,公审后再行处死,也就和我们神农谷无关了。” 木安阳脸色一沉:“我是怕她不来,好彻底做个了断!” 室内安静下来。半晌,木安阳似乎有点焦躁,忽然抬头看向了木青晖:“师弟,我一直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木青辉疑惑道:“什么?” 木安阳迟疑片刻,道:“你觉不觉得,嘉荣和商小公子的伤势,好得太快了点?” 窗外,屏息偷听的元清杭心里忽然一震。 这一句话,他也曾对厉红绫和姬半夏说过。 木家的人先赶到迷雾阵,率先救治了两个晚辈,又用了最好的药,这无可厚非,他也只是略微起疑,可没想到,木安阳自己也这样想? 房间内,木青晖愕然道:“不是因为师兄你妙手回春吗?” 木安阳摇了摇头:“我的处置自然是及时的,可我施救时,似乎曾经在他二人身边,闻到过一种奇异的香气。” 木青晖诧异道:“那是什么?” 木安阳略略焦躁:“当时情况紧急,我见到嘉荣伤重,心乱如麻,也没多想。可是事后想起来,总觉得有点熟悉……” 话没说完,房门一响,一个妇人面色如霜,含泪冲了进来。 一进门,才发现木青晖在房内,她勉强一笑:“哎呀,青晖师弟也在?”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0节 木青晖连忙站起身,和气道:“师兄刚回来,我和他叙叙。夜深了,嫂夫人您和师兄安歇吧,我明早再来。” 元清杭在窗外一阵气闷,这女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闯进来! 木安阳说的那种香气,又是什么? 是他熟悉的女子脂粉香气,还是什么他闻过的、别的味道? …… 木夫人看着木青晖出去,在桌前板着脸坐下,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夫君,听说害荣儿的恶贼抓到了,为什么不杀了,却留着关起来?” 木安阳眉头微蹙:“对那个小魔头的处置,别人有异议,也不好强行诛杀。” 木夫人又气又急:“什么别人,不就是商朗那个蠢孩子!空长了一副好皮囊,白学了一身本事,实际上又心软又糊涂!” 木安阳忍住不耐:“他是宁掌门的大徒弟,又是商宗主的亲孙子,开口说话,多少有点苍穹派的面子。” 木夫人尖声叫道:“我管他是什么身份,他滥好人是他自己的事,我只要给我们荣儿一个公道!” 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你这些天出门在外,看不到荣儿的伤口反复发作。荣儿只说不疼,可那邪气在伤口肆虐,我这当娘的看着,只恨不得以身代之!” 木安阳心一软,温声道:“嘉荣他虽然娇气,却是懂事的,我又何尝不心疼?”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一股清香隐约透了出来:“我此次外出,除魔荡寇之余,找到了一棵千年酸枣树,得了些罕见的酸枣仁。” 木夫人也是医修出身,识得好东西,眼睛一亮:“宁神助眠的?” 木嘉荣的伤处邪气不绝,一到晚间夜静时,就容易噩梦不断、惊扰睡眠,虽然不致命,却被这小小伤痛折磨得疲惫不堪。 木安阳点头:“不用磨粉煎服,放在他枕下就好。” 木夫人高兴了许多,又想起什么:“对了,你请的易白衣前辈今日到了,我已经好好安排住下。他说等你回来,一起帮荣儿参详一下药方,定能彻底治好这伤。” 窗台下,元清杭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木家夫妻对这唯一的儿子,可真是娇宠爱惜得厉害。 木安阳微微一笑:“明日天亮,我就立刻去见他。还不先把这酸枣仁给荣儿送去?” 木夫人高高兴兴接过小木盒,正要往木嘉荣房中跑,忽然又恨恨道:“那个小魔头关在牢中,不准救治,不准给他疗伤。荣儿受的苦楚,我要他百倍偿还!” 木安阳面色微微一沉:“夫人不用亲自管这些。” 木夫人气恼地一跺脚,攥着小木盒,快步出了门。 元清杭屏气息声,看着房中的木安阳,正要悄悄离去,忽然间,身边掠过了一只黑鸟。 那鸟飞得又快又急,擦着他的肩头,直落窗台,竟然用尖尖的长喙狠狠敲了敲窗。 木安阳长身而起,长剑急亮,向窗台疾冲过来。 元清杭吓了一跳,不敢在这时发出动静,慌忙身子急缩,闪在了窗户侧边的黑暗中。 木安阳打开窗子,一眼看见那黑鸟,蓦然一怔。 眼睛幽黑无光,不是活物,却嵌着两颗黑曜石。 传舌隼,生前最爱学舌,往往会被御兽宗的术士用来制作专门传话的死灵,也是造价昂贵的傀儡鸟的一种。 据说神秘的百舌堂中制作豢养了大批的传舌隼,专门用来和客人交易传话,同时也以高价向外出售。 那黑鸟盯着他,忽然嘴巴一张,吐出了尖锐又奇怪的一句话:“五月初八,以岭苍苍。稚子何辜,父离母丧!” 这句子反反复复说了三遍,那黑鸟才把嘴一闭,翅膀展开,就想飞走。 可是窗口的木安阳,脸色却忽然大变! 他手中长剑急速刺出,将那刚飞上半空的黑鸟卷入剑风之中,硬生生扯了回来。 他一把攥住黑鸟,又惊又急:“什么意思?谁派来的?你的主人是谁?!” 连问三句,他才醒悟过来这不过是个传话的死物。放出这只传舌隼的人,显然不想暴露自己! 果然,那是传舌隼刚一被抓,眼睛中的黑曜石就忽然一闪,爆出一片红光。 红光中,黑鸟猝然爆开,小小的身子七零八落,乌黑的鸟羽飘了一地。 房内,木安阳神色焦躁,在窗台边不停踱步,元清杭就在窗户边,更是不敢稍动,心里的疑云越来越大。 五月初八是什么日子?以岭又是什么地方? 联系上下语境,似乎就是多年前木安阳的妻儿横死的时候? 不不,不对。 “稚子无辜”这一句,主语是孩子,说的似乎是父亲离别,母亲新丧。 若指的是木安阳的妻儿都死了,那为什么要用稚子的口气来说话? 而更关键的是,到底是什么人送来了这只传舌隼? 在这魔宗和仙宗重燃战火的时刻,忽然传来这四句短语,似乎在提及木安阳和厉红绫之间的旧事。 可不用挑拨,这两个人的恩怨纠缠多年,已经是血海深仇,又何必特意提醒呢? …… 房间之内,木安阳忽然脚步一顿,提着剑,转身出了房门。 元清杭心里一动,等他走出了许久,才远远跟上。 现在正是整个神农谷风声鹤唳的时候,关押厉轻鸿的地方想必最是森严,他一个人前去,怕是根本还没见到厉轻鸿,就得同样折在里面。 前面,木安阳一路疾行,沿路不时遇见巡逻的门下弟子,所行之处,竟是越来越偏远。 山路崎岖,树木黑影重重,沿途虽然偏僻,可以路上的守卫却一点也不少。 元清杭不敢直接跟着,只有藏在山边的草木中,隐身前进。 幸好前面的木安阳身影一直没有跟丢,这样行了半天,终于来到了一处山坳之间。 两边山峰犹如刀刃,夹着中间一道巨大缝隙,中间,一个隐约的阵法入口横陈着,两棵巨大的异草正开着血红硕大的花。 元清杭远远看去,心里一震,也终于猜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能用这种巨齿食人菊做阵眼的,一定是神农谷的重狱所在! 正想慢慢找关押厉轻鸿的地方,没想到一夜不到,木安阳竟然就迫不及待地深夜来探。 木安阳刚到,食人菊的藤蔓旁边就闪出了四名弟子,恭敬参拜:“谷主!” 木安阳摆了摆手,单手一举,手中一枚鹅黄色神木令牌亮了出来。 元清杭藏在深可及腰的深草中,远远看去,只觉得那鹅黄色熟悉得很。 再一思索,终于想起来,这材质正和木嘉荣平时头上戴着的那支神木木簪一样。 令牌按上了食人菊的花萼,花瓣忽然一颤乱颤,似乎非常惧怕这上古神木的气息,慢慢蜷缩了起来。 花瓣一收,花蕊的柱头也一阵吞吐,终于露出了后面的一个洞口。 木安阳抬脚进去,身后,食人菊的花瓣又迅速闭合,将牢狱入口紧紧封闭起来。 元清杭一阵犹豫。 门口的几名神农谷弟子完全不是问题,他随手就能解决,食人菊的阵眼虽然棘手,他也不是不能破解。 可是若跟着进去,木安阳就在前面,牢狱一般都逼仄狭窄,一旦他返身,随时就能迎头遇上。 他再陷进去的话,就算红姨他们赶到,也得束手束脚。 他想了想,悄悄转身,离开那食人菊更远了些。 在深草丛中按住土地,细心探了一阵,他拿出了役邪止煞盘。 罗盘接地,一股阴寒气息渗入地下,深处的不少野兽尸骨和死灵魂魄都蠢蠢欲动起来。 元清杭划破指尖,逼着一线血气顺土而下,沿着那些野兽魂魄的指引,慢慢向食人花所在的方向侵去。 小心绕过它地下纵横的根须,那丝血气不断延展,终于,他耳中听到了某处传来的模糊语声。 他精神一振,指尖血气催动得更急,一道灵力混着血气行到那声音处,在牢狱的角落中悄悄探出,放下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聚声阵,将声音送了回来。 木安阳大约是刚到,聚声阵里,传来一阵簌簌的枝叶抖动声,像是他举手将吸血藤的桎梏弄松了点。 一阵压抑的喘息,厉轻鸿清醒着。 看不见牢狱中的情形,只听见一阵静默后,有缓缓的脚步声,向前走了几步。 木安阳的声音似乎有点不稳:“你今年到底多大?生于何时?” 厉轻鸿没回答,不知道是没有力气,还是懒得理他。 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响起来,木安阳在动手做止血和包扎。 半晌后,他的声音才又响起来,有点急促:“你好好回答,这很重要!” 厉轻鸿终于冷笑了一声:“关你什么事?想拿到我的生辰八字,做厉鬼的镇压符吗?” 木安阳似乎被噎住了。 厉轻鸿呸了一口:“放心,我死了以后化成惊尸,也不会来找你的。我去找你儿子,再杀了他,好叫你日日痛苦,夜夜难安。” 木安阳这一次没有生气,却道:“你为什么这么恨嘉荣?他虽然不甚通人情世故,可绝不是横行霸道、惹人厌恶的孩子。你……” 厉轻鸿恨恨截断他:“讨厌人需要理由吗?我就是看他心烦,就连他的名字,都叫人恶心!” 他急促咳嗽了几声:“什么嘉荣,不就是远古神草,又高又秀美,服用后不畏雷霆吗?呵呵,这么尊贵的名字,他也配?” 远处,元清杭心里忽然模糊一动。 很遥远的事似乎浮了上来,在他心里轻轻拨动了一下。 还是在幼年时,仅仅因为宁夺无意说过一句“轻如鸿毛”,厉轻鸿便记恨在心,暗里给他的药里投了毒。 他对自己这个看似轻贱的名字有多敏感,大概就会对木嘉荣这样尊贵娇宠的名字有多嫉妒怨恨。 木安阳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娘对你说过什么?说你应该憎恶嘉荣吗?” 这话问得古怪,元清杭听得固然疑惑,厉轻鸿显然更加激怒。 “对啊,我娘说了,你们整个神农谷的人都面目可憎,都该死呢!”他恶狠狠道。 一阵安静后,木安阳忽然急速问道:“五月初八,你知道这个日子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1节 厉轻鸿似乎惊了一下,半晌才啐道:“你既然知道我生辰,又来问我做什么?” 元清杭的耳中,忽然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元清杭心里不安渐渐增长时,木安阳的语声才又响起来,带着颤抖和震惊。 “你……你今年刚刚十八岁,是吗?你为什么会生在五月初八?” 牢狱之中,他急速踱步,自言自语:“不,不对,厉红绫十八年前和我决裂时,根本没有身孕,怎么可能在五月份生下你来?!” 元清杭心中也是大震,脑海中有个奇怪的念头蠢蠢欲动,就要冒出来。 远处的牢狱中,厉轻鸿似乎也被他莫名的话弄得不耐起来,愤愤道:“关你屁事!我娘当然是在游历时偶遇心爱之人,生下了我。” 土壤里有虫蚁在爬行,也有根蔓缓慢生长的微声,透过聚声阵,窸窸窣窣地响着。 他声音渐渐虚弱,不知道是受伤太重,还是失血过多:“我爹是天才魔修,不仅修为惊人,还潇洒英俊……我虽然没见过他,也知道他本事逆天,和元宗主一样厉害。” 元清杭心里一阵酸楚,忽然说不出地难过。 无论是厉红绫还是谷雨她们,都绝不可能对厉轻鸿这样说。 厉轻鸿这番话,也不知道从小在心中对自己说了多少遍,骗了自己多少年。 第82章 验亲 忽然地,元清杭耳中传来一阵古怪的响动。 藤蔓摇动,叶片沙沙,夹杂着厉轻鸿的挣扎声:“你干什么?——啊!” 一声压抑的惨呼从他口中溢出,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元清杭猛地睁开眼,心惊肉跳:木安阳对厉轻鸿做了什么?不会忽然杀人吧?! 正要不管不顾狂冲过去,却忽然听见木安阳的声音带着颤音响起:“行了,就好……你忍忍。” 厉轻鸿的牙齿似乎在轻轻打战,半晌有气无力地道:“呸,取我心头血做什么……什么名门仙宗,做事比我们魔宗还邪气。” 木安阳低声道:“我不会害你的。” 隐约声响,他出手如风,厉轻鸿哼了一声,忽然没了声音,似乎陷入了昏迷。 一阵脚步声从那边从大到小,想必是木安阳离开了牢狱。 果然,没过片刻,远处的食人菊重新缩起来,木安阳的身影从里面急匆匆走出来。 月光不甚明亮,可是元清杭目力极好,远远看去,依旧看清了他手中拿着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蜡丸,边缘似乎还滴着软蜡,应该是刚刚封了什么在里面。 联系刚刚听到的只字片语,元清杭心里一惊:那是从厉轻鸿身上强取的心头血?…… 心头血是人身上的精华所在,不少医术和巫术都能用到,甚至邪术也会涉及。 木安阳堂堂一介大医修,这到底想干什么? 前面,木安阳正快步沿着原路返回,元清杭犹豫一下,远远地又重新跟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就在前面,呼之欲出。 木安阳的深绿衣袍在前方山路上猎猎飘动,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却走向山顶宫殿的另一边。 和商朗所住的地方格局类似,看上去,是招待客人的住所。 其中一间深夜依旧灯火明亮,木安阳走近,轻轻叩门:“易前辈,尚未歇息吗?” 元清杭闪身在廊边木柱后,心里恍惚一动:易白衣!被请来给木嘉荣治脸伤的,木家真是好大的手笔,好大的面子。 厚重木门应声而开,果然,易白衣的脸出现在门后,有点惊讶:“木谷主?” 木安阳拱了拱手,一言不发,踏入门内,随手牢牢反锁上门。 这里住的是尊贵客人,庭院中反倒没有人打扰,巡逻的神农谷弟子们也不敢靠近。 元清杭无声无息逼近窗户,静静聆听。 房间内,木安阳的声音模糊,似乎刻意压低了些:“易前辈,我深夜前来,实在有件不得已的事,还望前辈务必帮忙。” 易白衣笑道:“不就是令郎的脸伤吗?我方才已经去见过小公子了,那邪气侵蚀皮肉,虽然麻烦,倒也不是不能根除,木谷主放心吧。” 木安阳沉默了半晌,才道:“易前辈,我记得你我切磋医术时,您曾提到过以前研究出过一种异术,可以鉴别亲子。” 易白衣的声音一沉,听上去似乎非常不快:“怎么?” 元清杭凑近了窗口,挑出一根银针,沿着窗纱的边上,轻轻一划。 一道极细的小缝破开,他眯着眼睛,看向里面。 易白衣坐在正首,眉目慈祥,应该是闭关后境界有所突破,目光中露着湛湛精光,比以前显得矍铄些。 木安阳背对着门窗,手里举起那个蜡丸,道:“易前辈,这里面有数滴心头血,我想请您帮忙,帮我验一验……” 他一咬牙,艰难道:“看看它的主人,和我是否有父子血缘!” 虽然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可是听到木安阳亲口说出来,元清杭还是心头一片震撼。 他竟然……真的怀疑厉轻鸿是他儿子吗? 易白衣平和的脸色一变,怫然不悦:“木谷主,这绝不可能,你应该知道老夫的戒条。” 木安阳急切道:“明白明白,可易前辈若是不肯帮忙,我此生难安!” 易白衣长叹一声:“木谷主,我当年年轻不懂事,滥用此法,造成弥天大错,才是真正的此生难安。就不要再难为老夫了吧!” 木安阳急切道:“我……实在是无法可想了。” 他忽然踏前一步,竟然长揖一礼,就想要拜倒。 易白衣吓了一跳,慌忙死死将他扶住,不准他拜下去。 两人拉扯了一会,互不相让,易白衣终于气急败坏,道:“木谷主,我当年因为帮一位好友用这法子做了验看,结果得出的结论是……他疼爱有加、抚养多年的独子,竟然并非亲生。” 他的声音有点发抖:“我本来坚信他有权得知真相,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可没想到,第二天便传来了噩耗。” 他颤声道:“得知结果的当晚,我那位友人大醉一场,夜深人静后,就忽然发了疯,刀劈夫人和爱子,连害两位至亲之人的性命。” 窗外,元清杭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因为妻子欺骗和出轨,因为孩子不是自己的,就残忍地害了枕边人和孩子的性命! 就算妻子有错,也罪不至死,更何况那孩子又何辜? 易白衣痛苦道:“翌日清早,他从血泊中醒来,看着养育多年的孩子已经尸体冰凉,素日恩爱的妻子也尸横当场,终于又悔恨莫及,当场便自刎身亡了。” 木安阳低低道:“我也曾隐约听闻过此事,坊间传闻那是因为他走火入魔,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易白衣声音苦涩:“木谷主,您今晚所提的要求,我只当没听见过。老夫还想奉劝一句,尊夫人贤惠貌美,小公子也孝顺聪慧。就算……有时候,当个糊涂人也未尝不好。” 元清杭恍然大悟。 ——原来易白衣以为木安阳疑心木嘉荣并非亲生,来做他和木嘉荣的血亲验定呢! 木安阳一怔,终于也明白过来:“易前辈,您误会了!嘉荣当然是我血脉至亲,我又怎么会怀疑。” 他狠了狠心,情知假如不说实话,易白衣疑虑重重,就绝不会松口,终于道:“易前辈放心,其实我是想证实另一个孩子的身份。” 他目光闪烁,道:“我年轻时在外面风流成性,曾经和一位女子有过一夜之情,如今她忽然修书一封,送了一个孩子前来,说是我的骨血。” 易白衣瞪大了眼睛:“啊……竟然是这样?” 木安阳急急道:“是啊。我若轻易相信,万一她骗我,这可不就污了木家血脉?可若坚持不信,万一的确是,那岂不是又让孩子流落在外?” 元清杭在窗外,暗暗撇了撇嘴。 木安阳自然不敢告诉易白衣全部的实话,这样撒谎,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果然,易白衣犹豫了片刻:“倘若那孩子不是你的骨血,你又打算怎样?” 木安阳诚恳道:“好歹是一夜恩情,就算她存心骗我,大不了就是送点钱财打发走,也绝不会伤害她们母子俩。” 见易白衣依旧犹豫,他咬了咬牙,肃然道:“我木安阳对天发誓,无论那孩子是不是我骨血,我都绝不害他,若违此誓,天雷轰顶,不得好死!” 这样的毒誓一发,易白衣终于神情松动。 在房中来回踱步了一会儿,他长叹一声:“也罢。若是真的认回亲子,也算功德一件……来吧!” 木安阳大喜,将那蜡丸递到易白衣面前:“有劳前辈了。” 元清杭顺着窗边那条细缝看去,只见木安阳手腕一伸,从随身的储物袋里拿出一管形状奇异的长针。 那针管又窄又细,侧边上还有一道明显的血槽,看上去极为狰狞凶恶。 他飞快地解开胸前衣衫,雪亮光芒一闪,长针毫不迟疑地向自己胸口刺下。 一针扎入,他也是眉头一蹙,显然极为痛苦。 随着针管送得更深,片刻后,一滴深色的黏稠血流顺着血槽慢慢流出。 易白衣手疾眼快,手里一个小白玉瓶送上前,接住了那滴心头精血。 一滴,又一滴。 一直接够了十滴之多,易白衣才点头:“够了。” 木安阳拔出长针,脸色有点微白。 他随手往伤口处敷了点药,又摸了粒丹药吞下:“易前辈,您快点验看吧!” 易白衣来到桌前,在医药箱里找出一个小黑色木匣,打开后,里面几只半透明的小瓶子露了出来。 他分别在小瓶中倒出少许药粉,混在了旁边的一个琉璃碗的清水中,很快那些药粉融化在一处,显出了淡淡的透明黄色。 黄色液体正中,冒起一簇气泡,汩汩流动。 他先将木安阳的那十滴心头血倒进去,又捏开了木安阳带来的蜡丸。 果然,里面也是殷红的一小汪鲜血! 随着蜡丸中的精血也同样倒入琉璃碗,碗中忽然升起一股白色烟雾,血气冲天。 易白衣轻叱一声,手掌急盖,将那四散逃逸的血气压住。 他掌中灵力吞吐,将碗中的血液和原先的淡黄色液体强行压在一起,细细的气泡翻涌起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2节 片刻之后,那些气泡互相开始碰撞。 一碰即破,互相融合。 很快,那些鲜血气泡越变越大,迫不及待地互相依附了上去,像是被什么吸引一般。 终于,淡黄色的母液重新变得澄澈,而中间,一团硕大的血球浮在上边,滴溜溜转动不休。 木安阳死死盯着那异相,像是完全僵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易白衣盖上琉璃碗,无言地看着他,没再说什么。 木安阳浑浑噩噩地站在房中,好半天,才茫然抬起头,嘴唇轻颤了半晌,向着易白衣施了一礼,转身踉跄着走了出去。 一不小心,差点在门槛处摔了一跤。 易白衣望着他身影远去,摇了摇头。 元清杭在窗外沉思片刻,悄悄将胸口拉开,拿银针在胸口正中一划,戳出了一个小小圆点,再将衣衫掩上、 易白衣刚刚将器具和瓷碗收好,忽然,窗棂一声轻响。 他愕然转头,正见一个美貌的黑衣少年翻身而入,发间一束金环灼灼闪光。 他大吃一惊,白眉倒竖,怒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翻窗进来干什么?” 元清杭恭恭敬敬一拱手:“易老前辈,别来无恙。” 他在药宗大比中戴了面具现身,易白衣只见过原先那平庸模样,此刻听到他声音,却熟悉异常,忽然醒悟过来,惊呼一声:“是你?” 元清杭从怀中掏出那个储物袋:“易老前辈送我的东西很是好用,我一直随身带着。” 见易白衣那震惊神色,他又微微一笑:“两盒千年雪参、两盒极品灵芝、深海龙涎香十两、天山红心雪莲十朵、高原九色灵鹿的鹿角十对……这些我也都好好保存着,偶有用到,总是想起您来。” 易白衣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一别之后,没想到小友不仅名声大变,就连模样也变得认不出了。” 他虽然语义模糊,听不出是贬是褒,可是依旧用了“小友”相称,元清杭心里一暖,笑容更加诚挚:“所幸心性并不曾变。” 易白衣慢慢坐下,看了他半晌,忽然问道:“那只蛊雕怎么样了?” 元清杭想了想:“在我手中时,一切尚好。在我离开后,运气就差了点。” “怎么说?” 元清杭道:“我养了它一个多月,亲眼看着它生下了一只小蛊雕,母子平安。对了,我还用老前辈送我的一对红芯雪莲做了个护心符,挂在小家伙脖子上啦。” 易白衣淡淡道:“你倒是舍得。” 元清杭微笑道:“小家伙很是招人喜欢。再后来,我从万刃冢归来,母雕就已经被宇文家的人弄伤,带着小宝宝不见踪迹了。” 易白衣幽幽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元清杭又道:“不过蛊雕生性凶悍,逃走时,那小家伙还咬死了一个宇文家的门人,也算没有吃亏。” 易白衣皱眉:“这么凶残?” 元清杭道:“敌人要杀它,它也只是自卫。” 易白衣盯着他,缓缓道:“那你呢?你也是因为自卫,所以杀人吗?” 元清杭摇了摇头,清晰道:“自卫当然有,可害人性命,却从未做过。” 易白衣慢慢地倒了一杯冷茶,放在嘴边,道:“外面都说,你在澹台家欠下无数血债,是传言有误吗?” 元清杭一字字道:“从头到尾,我手上没害过一条人命。另外,有两件事我想和易老前辈澄清一下。” 他坦然直视着易白衣,道:“第一,迷雾阵伤亡和魔宗完全无关,背后有人深谋远虑、栽赃陷害;第二,澹台家惨案更与我无关,谁坚持指认我,谁就是凶手。” 第83章 对峙 易白衣瞠目结舌,茫然道:“你这样张口就是石破天惊,可有任何证据?” 元清杭笑了笑:“证据迟早会有的。我说给易老前辈听,也只是坚持一个原则——愿意听我讲话的,我总得好好解释,不叫他失望。” 易白衣怔怔发愣,半晌苦笑:“兹事体大,我始终愿意相信小友心性纯良,可我一个人相信,又有什么用呢?” 他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木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元清杭静静站立,忽然伸手扯开上衣,露出了光洁胸膛。 上面,心口处,一个圆形的新鲜伤口赫然在目! “我母亲多年前故去,留下书信一封,叮嘱我成年后,务必带来给木谷主看。”他神色有点凄楚,“木谷主看了之后,却忽然出手将我制住,强行取了我心头血数滴,随后又拿来您这儿。” 他紧紧盯着易白衣:“以我的见识,大致也能猜出少许。” 他刻意顿了顿,让易白衣消化了一下他的话,才接着道:“所以易老前辈,我……到底是不是木谷主的亲生儿子?” 易白衣整个人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来,目瞪口呆看着他的胸口,双唇颤动:“你……你母亲不是元佐意的妹妹吗?她怎么会和木谷主……” 他脸色煞白,忽然喃喃自语:“我明白了!坊间传言你生父不详,原来竟然是这样!” 元清杭心中雪亮,飞快合上衣襟,向着易白衣微微一笑:“抱歉,我方才是开个玩笑。” 易白衣愕然看着他:“什么?” “那汪心头血的主人不是我,是我朋友。”元清杭退到窗前,一跃而出,回过头来,“直接问您答案,怕您不肯作答,无奈用了这个下策。” 他神色狡黠,略带歉意:“易老前辈,告辞,以后有缘再见。” …… 跃上房梁,他沿着刚才的路径急速往回奔。 木安阳已经知道了那个惊天的答案,但是元清杭对他性情一无所知,到底是个会怜惜亲子的正常人,还是个像澹台明浩一样的变态狂,又有谁能保证? 万一他憎恶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魔宗逆子,痛下杀手,也并非没有可能! 一路前行,耳边风声呼啸,终于赶到那处山谷,正见牢狱门口的食人菊大开,木安阳从里面一步踏出来。 他的身后,两个青衣弟子小心翼翼抬着担架,上面,正是一动不动的厉轻鸿! 隔得远,看不出厉轻鸿死活,元清杭手里扣着一把毒针,正要狠心不管一切撒出去,却看见木安阳回过头,向身后的弟子低声呵斥:“小心,脚步轻一点,别颠到他伤口。” 元清杭手一顿,愣住了。 就在他悄悄松了口气时,忽然,远处山谷下,一道道刺眼的火焰冲天而上! 四面八方,从山脚到半山腰,处处都有警号火箭燃起,人声开始隐约沸腾。 神农谷刚刚遭遇了袭击,正在倍加警惕之际,这又忽然四处示警,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强敌再次来袭,而且数量众多! 元清杭心里又惊又喜:他传出去的求助符竟然这么快就被接收到了,而且已经迅速来援,只是不知道来的是谁? 忽然之间,他心里莫名一紧。 他和厉轻鸿从魔宗跑出来的时候,是趁着厉红绫不在,那么会不会她就在附近? 正在惊疑,一道轻啸清亮尖锐,带着戾气,从山脚下急速扑上山来。 果然,厉红绫那熟悉的声音遥遥响起:“木安阳,给我滚出来!敢伤我们小少主一根寒毛,我让你们神农谷遍地焦尸,给他陪葬!” 木安阳猛然转身,微凉月色下,神色竟是无比复杂。 似乎是震惊,又似乎是痛恨,又有莫名的怔忪。 他低头看了看担架上的厉轻鸿,咬咬牙,低声吩咐那两个弟子:“好好带去我的药房,小心救治,用最好的药,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 那两个弟子慌忙答应,他却又叮嘱了一句:“暂时不要弄醒他,给他服些安神沉睡的药物。” 就在这时,厉红绫的声音却又近了几分,她身后,一道道暗色的烟雾逶迤而起,装牙舞爪扑向四面八方。 和刚才的元清杭一样,她也在荼毒神农谷中漫山遍野的灵草灵植,只是她的出手,却比元清杭更毫不留情。 元清杭只是为了阻止木青晖,撒下的药粉毒性甚轻,只要及时往根部大量灌下灵泉水,便能救回来,可厉红绫撒下的哪有这么好相与? 茫茫夜色中,视物不清,可依旧可以看见她身后一道道黑色死气不熄反浓,就像在身后拖着死亡的尾羽,成片的珍贵灵草瞬间倒伏下去。 果然,木安阳还没来得及迎上,木青晖的声音已经遥遥响起,带着怒气:“恶毒妖女,给我住手!” 他平日醉心药材灵植的栽培,整个神农谷的外务是木安阳负责,他则主要打理栽培养殖,谷中草木到处是他的心血,刚刚元清杭那些举动已经叫他心痛不已,现在看到厉红绫又如法炮制,早已动了真怒。 一道青色剑光贯穿夜空,向着厉红绫所在的方向,凌空斩下! 漆黑夜色中,青色剑芒和一道红色软索击在一处,电光闪耀,震动山峦。 厉红绫红色的身影宛如鬼魅,瞬间在木青晖剑下急退,闪到一片百草园中,身边瞬间又枯萎了一片。 她清脆又冷漠的声音再度响彻山谷:“木安阳,你要缩到什么时候?” 木安阳静立片刻,终于身子腾空而起,向那边疾飞而去! 元清杭目送木安阳身形远去,悄然跟上前方的那两名青衣弟子。 山路崎岖,那两个人显然非常听师父木安阳的话,小心翼翼抬着担架,小碎步前行。 刚刚转过一个弯角,头顶上忽然一阵树叶微响,仿佛有清风掠过耳侧。 紧接着,眼前一花,似乎有无数叶片翩然落下。 两名弟子愕然抬头,那些树叶铺天盖地,遮蔽了视线,两片薄薄的半透明符篆悄然夹在其中。 无声无息,贴上了他们的额头。 “咕咚”一声,两个弟子忽然双目一闭,同时猝然跌倒。 元清杭身子轻飘飘落下,手疾眼快,一把挡住了摔下的担架,将厉轻鸿接在了怀中。 整个山谷人声鼎沸,山顶宫殿灯火大亮,神农谷的弟子倾巢而出。 可是与此同时,半山腰和四处的百草园中,除了厉红绫外,也同时出现了点点人影。 所到之处,黑烟阵阵,飘荡在夜空。 元清杭心里一松:厉红绫接到求助后,并不是单身前来,而是带了不少属下! 可是,这样在神农谷大动干戈,又怎么免得了双方互开杀戮? 他抱着厉轻鸿藏进路边草丛,飞快地掏出银针,在他身上几处灵穴依次扎下。 再一解开衣衫查看,才发现他肩头被重创的地方。 伤口完全洞穿左肩胛骨,狠厉异常。再偏一点,就能刺穿琵琶骨,把人废掉!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3节 谁下的手?木安阳吗? 他心里又惊又怒,赶紧找了一丸补血灵丹出来,小心给厉轻鸿喂下。 片刻后,厉轻鸿眼睫微颤,睁开眼来。 “少主哥哥,你……又来救我啦。” 元清杭看着他惨白脸色,想到他刚刚从万蛊窟里出来,正好左臂伤势未曾痊愈,这次又伤在这边肩膀,稍有不慎,只怕会留下顽疾,连忙小声叫:“鸿弟?” 厉轻鸿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元清杭道:“我以前给你的那颗九珍聚魂丹呢?快拿出来救命。” 厉轻鸿出了一会儿神,似乎有点恍惚,半晌低低道:“没了。” 元清杭大怒:“这该死的木安阳!他们搜你的身了?” 那次药宗大比的奖品九珍聚魂丹一共三颗,他送了厉轻鸿一颗,自己留了两颗。 这两颗,一粒在万刃冢中送给了宁夺,另一颗也在断魂崖底喂了他,现在仅剩的这一颗却被木家的人搜走了。 可忽然地,他心里蓦然一动,震惊地看向厉轻鸿:“你……是不是把它用掉了?!” 厉轻鸿闭着眼睛,不答。 元清杭怔怔看着他,一切终于豁然开朗。 “你可真傻,为什么不留着救自己的命啊。”他眼睛有点酸涩,低声埋怨。 压住心里的震动,他在储物袋里找了几种灵丹,一一叫厉轻鸿吞下:“你伤重,不要乱动。我弄个遮蔽阵,把你藏在这儿,去去就来。” 厉轻鸿轻轻皱起眉:“你去做什么?” 元清杭道:“红姨来了。我们既然已经脱险,我这就去叫她走,不要再有无谓的冲突。” 厉轻鸿眼睛微微一亮:“我娘……她来救我了?” 元清杭望着他,心里忽然一阵模糊的慌乱 他柔声道:“是啊,她听说你被俘,急坏了。可你受伤这么重,我若是带你去找她,只能做她的拖累。我去一下就回,马上!” 厉轻鸿气若游丝,微一点头:“好……我等你们。” 元清杭点点头,飞快地在他身边画了一个小型的遮蔽阵,四角钉上蔽气符篆,转身急奔而去。 厉轻鸿仰面躺在地上,忍着痛,慢慢调息了一阵。 远处杀声震天,处处毒气弥漫,隐约的惨叫此起彼伏。 他等了一阵,越来越心焦不安,终于咬了咬牙,艰难地抬起手。 双手在空中结了一个印,他的腰侧忽然绽开了一道裂缝。 殷红的血汩汩流下,“屠灵”散着森然邪气,从他的血肉中露了出来。 自从拿到屠灵,他就求姬半夏教了一种邪术,可以将兵刃藏于身体之内,以血肉滋养,用精气供奉。 不仅可以更快地和兵魂心意相通,更能随时藏匿自如。 刚刚被陈封重伤后,屠灵匕首也被击落,可是在无人注意时,“屠灵”已经悄然被收回了体内。 他闭着眼睛,半晌喘着气,尖锐的尾指指甲中漏出一根银针,向自己颈部的“风池”穴狠狠扎了下去! …… 山顶,空桑宫内。 厉红绫一身红衣,手中红色软索吞吐,仿佛一条凶狠蟒蛇,击向殿内房梁。 “哗啦啦”一声巨响,坚固的大殿顿时塌陷了小半边,几名下方的神农谷弟子被砸个正着,哀声惨叫。 漫天灰土和石屑中,一道青色剑芒穿过烟尘,木青晖携着滔天剑气追到。 厉红绫的红索瞬间抖成一道直线,缠向他手腕。 木青晖长剑一挥,剑芒暴涨,顿时削去了她红索的前端一小段。 他清俊面孔上一片怒气:“厉红绫,你多年来一直荼毒残害木家子弟,师兄念在旧日恩怨难辨,始终对你忍让,可你真当神农谷奈何不了你吗?” 厉红绫长声冷笑:“少废话,叫木安阳那个缩头乌龟把我们小少主交出来!” 木青晖怒道:“那小子狡诈无比,诡计百出,谁能拦得住他?他已经走了,就在半个时辰前。” 厉红绫身形游走,甩出一把暴雨般的毒针,窗外的神农谷弟子们惨叫声起,又倒下一片。 她冷冷道:“是吗?那他为何又发求救符?” 木青晖冷声道:“你若想救你儿子,就死了心吧。他是迷雾阵主凶之一,我们擒到了他,自然要押他去仙宗公开审判。” 厉红绫猛然抬起头,冷艳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震惊:“你说什么?鸿儿在你们手里?” 木青晖面无表情:“是。” 厉红绫手中的红索骤然一顿,软软垂下。 她静静站立在那儿,忽然古怪地问:“木安阳亲手抓了他?” “抓他的人是我。”一道冰冷声音从倒塌的宫殿边响起。 陈封手执宝剑,立在侧边,和木青晖一左一右,封死了厉红绫的退路:“魔宗左护法一向行踪诡秘,今天好不容易现身,就母子一起留下吧。” 厉红绫缓缓环顾四周,厉声高喊:“木安阳,你出来!” 一声长啸由远而近,从牢狱所在的后山急奔而来,木安阳的青绿衣袍一闪,翩若游鸿,终于赶到。 另一边,商朗和木嘉荣也一起奔到了近前,双双提着剑,紧张无比地看着面前这诡异的局势。 木安阳立在夜风之中,看了看商朗和儿子,缓缓道:“商小公子,麻烦你,带着嘉荣暂避一时。” 木嘉荣手中“骊珠”光华一闪,急叫:“爹,我可以帮忙的!” 木安阳凝目看了他一眼,温声道:“到处有魔宗妖人出没,你娘那边无人保护,你还不去看着?” 木嘉荣一怔,忽然想到眼前的美艳女魔头以往劣迹,心里骤然一慌:“是,我就去保护娘亲!” 商朗犹豫了一下,急忙也跟了上去,两个少年的身影急速远去。 第84章 弑父 木青晖望着木安阳那古怪神色,只道他心绪复杂,转向厉红绫,肃然道:“厉护法,今日三位金丹高手都在,你乖乖束手就缚,我们保证绝不辱你。” 陈封也冷笑道:“刀剑无眼,非要负隅顽抗的话,你一个漂亮妇人,最后搞到身残肢断,可未免不好看。” 厉红绫完全不理他俩,皓白手腕握着血红软索,一双美目死死盯着木安阳,眼中神色变幻。 半晌,她终于开口:“鸿儿呢?” 木安阳身形僵立,在众目睽睽下,好半天不曾开口。 正当众人暗暗惊疑时,他终于开了口:“厉红绫,你走吧。” 陈封眉头一皱:“木兄?” 厉红绫道:“走?不交出小少主,今夜就等着你们神农谷被血洗吧。” 竟是没再提要他交出厉轻鸿。 木安阳原本神色还强行镇定,不知为什么,听了她这句,脸上肌肉却微微抽动,竟似忽然愤怒起来。 “你口口声声只念着小少主,就不管你儿子吗?”他一字字道,手中宝剑轻声嗡嗡作响,“就不怕我杀了他?” 厉红绫漠然道:“多年前你碎我金丹、打落我下悬崖,若不是元宗主救了我,我早已经是冤魂一缕。他们元家的这点骨血,我自然是要拼了命也要回护的。” 木安阳怒极:“那是因为你丧心病狂!我与你尚未婚配,心中另有所属,好聚好散,又有什么不对?” 多年来一股恶气始终隐忍,此刻他也顾不得诸多外人在场,恨声道:“你仗着娘家势大,仗着你修为强悍,在我新婚之日硬闯新房,杀我妻子。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却被你硬生生斩杀,你心肠何其狠毒!” 厉红绫俏生生的身影立在倒塌的宫殿边,一言不发,只是冷笑。 陈封在一边,也忍不住道:“木兄和她多说什么?仙宗诸家,谁家都有戒条,不得无故杀戮凡人。她这样善妒狠毒,木兄没直接杀了她,已经是宽宏大量。” 木青晖也摇头轻叹:“厉护法,那女子只是一个凡间采药女,无意中救了失足摔伤的师兄而已。” 他看了看木安阳:“是师兄对她一见钟情,也是师兄坚持要报恩娶她,你不愿接纳她做妾就罢了,竟要杀害她和新生婴儿,这种行径,哪里是普通的泄愤,简直就是邪佞凶残,人神共愤。” 厉红绫望着四周三个男人,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 她本就生得美艳张扬,这么多年虽然作妇人打扮,容颜却依旧是少女模样。 她纤纤素手轻轻挽了一下鬓边乌丝,笑得讥讽又怨毒:“你们这些臭男人,当真是不要脸。他变心在先,我若是不接受妻妾同堂,便是善妒不良;他害我名声受辱,我若不忍气吞声,便是不宽宏大量。” “他害我父亲气到走火入魔而亡,我不报此仇,还配做人女儿吗?” 她笑意一收,脸上狠厉一闪:“陈年旧怨种种,也不必说了。” 她手中红色软索在空中划出一道闪电,直直指向木安阳:“——交出我们小少主,否则今日只要没留下我,我日日夜夜盯着木嘉荣,不将他千刀万剐,我厉红绫誓不为人。” 元清杭悄然立在宫殿外面的黑暗中,心里焦急万分。 一边听着里面的争辩,一边无声无息打出一把阵旗,深深楔入地底。 四周人声鼎沸,处处都有神农谷弟子和厉红绫带来的手下遭遇,正在激战不休,这里反倒没有低阶弟子接近。 他身形轻灵,悄然游走在空桑殿四周,不停埋下阵旗,密密麻麻,渐渐形成了一个星罗密布的七星阵。 下一刻,他掏出那个役邪止煞盘,灵力灌注进去,瞬间罗盘光芒大盛,四周的阵眼处,同时光芒大盛! 这个罗盘既然是术宗大比的重奖,当然不仅仅是用来探阴寻灵,它最大的功能,却是元清杭很少动用的布阵增幅! 一切布置稳妥,他才悄然逼近大殿一角,摸出一只漆黑小瓶。 ……殿中众人正剑拔弩张,忽然,外面的夜色中,飘进来一片极淡的白色轻烟。 木安阳和木青晖都是药宗大师,一闻便知道这里面含有极厉害的迷药,急忙大喝:“闭气!” 陈封站在殿外,一不留神吸入了一点,便是头脑一昏。 他心里又惊又怒,正要拔剑,手臂却微微一沉,竟像是被什么力量拖进泥沼。 他毕竟是剑宗大师,战斗经验丰富,已经知道附近被人悄悄布下了某种阵法,急忙身子一沉,向殿内急冲。 同一时刻,远处的神农谷众位弟子已经惊慌大喊起来:“鬼阵,有鬼阵!”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4节 阴风骤起,无数山野中的野兽残魂和腐尸破土而出,铺天盖地,呼啸着急袭而来! 轻烟漫天,白骨森森。 兵荒马乱中,一道身影悄悄闪到厉红绫身边,急急低喊:“红姨,快点走,我没事!” 厉红绫听出他的声音,又惊又喜,骤然转身:“你……” 元清杭拉着她,往殿外便跑:“鸿弟也救出来啦,走吧!” 两人的身影在烟尘和轻雾中齐闪,可是身后,木安阳的剑气却凌空追到。 “救出什么了?”他声音带着激怒,隐隐发狂,“你们可以走,留下他!” 厉红绫的身子原本已经蹿到数丈之外,听了这句,却忽然回头:“你说什么?” 元清杭心里一阵焦躁不安,低声急叫:“红姨,我的鬼阵只能撑一时,别理他啦。” 厉红绫却仿如不闻,纤细身形牢牢定住:“木安阳,你到底要留下谁?” 这一耽搁,陈封和木青晖又已经追到,两道剑芒同时夹击,急刺而来。 厉红绫尖咤一声,手中红索迎向剑势最盛的陈封,同时厉声叫:“清杭你先走!” 元清杭不答,手中一串血滴飞出,连成一串血珠,洒在最近的一堆头骨上,急喝一声:“疾!” 那些腐尸的头骨顺着他的手势,向阵中的匠人分别飞去,尖啸逼人。 陈封和木青辉齐齐剑光暴涨,削碎了无数腐骨,手臂被这死气拖住,却越来越沉。 两个人心里都是一惊——这少年手下的鬼阵威力,竟似已经不弱于姬半夏,隐约有了点宗师气象。 元清杭眼角余光一瞥厉红绫和木安阳,暗暗心惊。 两个人相对而立,却没有兵戎相向,神色都有点奇怪的异常。 终于,木安阳颤声叫:“陈兄,师弟,你们都住手。” 纷飞白骨中,他立在那儿,望着厉红绫,声音艰涩:“当年你做了什么,我已经知道了。” 厉红绫身子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冰封了一样。 元清杭手掌微抬,将那些腐骨定在半空,围绕在陈封等人身边不远,上下浮沉打转,心里却又急又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 “红姨……走吧!” 木安阳望着厉红绫,眼中又是憎恶,又是痛恨,却也有点古怪的沮丧。 他长长叹了口气:“大庭广众之下,不必多言。从此后,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厉红绫冰封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 她厉声长笑:“我做了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 木安阳沉默半晌,依旧不正面回答:“总之厉轻鸿的生死……从今以后和你再无关系。” 厉红绫眼中戾气忽然暴涨,十指指尖颜色变得乌黑,猛地狂扑而上:“你这个蠢货,你什么都不知道!” 木安阳手中宝剑急挡,厉红绫的指甲正划在他剑锋上,发出数道尖锐的声响。 两人身形交错,木安阳在她耳边低声急道:“我刚刚取了他的心头血,还去找了易白衣。” 厉红绫也是药宗高手,对于这些奇术素有耳闻,听了他这话,身子忽然猛地一颤。 “你!” 木安阳咬牙道:“不管你想做什么,如今已经阴谋破裂,绝不可能再得逞了。你死心吧!” …… 空桑殿的主人寝宫里,木嘉荣一头闯进去,正看见地上几名侍女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脸色乌黑。 他惊叫一声:“娘!——” 内室珠帘一挑,木夫人身不能动,眼神惊惧,被推了出来。 她身后,半张惨白如厉鬼的脸微露出来,厉轻鸿一手拿着屠灵,另一只手扼住木夫人脖颈。 他黑沉的眼睛落在木嘉荣身后的商朗身上,面无表情,眼角却轻轻抽动了一下。 他阴沉沉看向木嘉荣:“让开。不要逼我下手,搞到你们母子天人永隔。” 木嘉荣手中骊珠剑慌忙垂下,脸色发白:“好好,我让开,你放开我娘,我保证绝不追你。” 厉轻鸿冷笑一声,气息微弱:“滚开,谁跟你讨价还价?我要拿她做人质呢。” 木嘉荣又急又怕,可也不敢违抗,只得心惊胆战让在一边:“一切都依你,求求你别伤我娘。” 商朗默然不语,身子微侧,同样让到了一边。 厉轻鸿脚步微浮,一步步推着木夫人,走过两人身边。 商朗眉目低垂,忽然哑声道:“受伤这么重,还要逞强,会死的。” 厉轻鸿脚步一顿,唇角露出一丝讥讽。 “商公子……你这是关心我,还是咒我呢?” 商朗神色黯然,手腕无力地握着“炽阳”:“我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第二次的。” 厉轻鸿低低嗤笑了一声,再不理他,身形晃到门外,带着木夫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 空桑殿中。 陈封再也忍耐不住,剑势忽起,瞬间斩破身边数只头骨,急刺厉红绫:“恶毒婆娘杀了就是,和她啰唆什么!” 厉红绫身形不退反进,十指纤纤,几道诡异的粉色烟雾直弹向他剑刃。 “滋啦”一声,陈封那饮血无数的宝剑剑锋上,竟然冒出一道灼痕。 木青晖飞身跃起,同样一道绿色烟幕在他手中升腾弥漫开,和厉红绫那些粉色毒气撞在一起,互相消融。 无尽烟幕中,陈封的剑身闪过一道雷光,忽然绞住厉红绫手中的软索,迎面劈下。 厉红绫左右被夹击,侧身闪过他剑锋,可是终究被那滔天剑意扫到,嗓子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夜色之中,忽然,一道黑色身影急冲而出,抢到陈封面前,将一个女人往陈封剑下一推:“给你!” 陈封一眼看去,吓得手一抖,面前那脖颈就在他剑下几寸的女人,不是木安阳的夫人又是谁! 他拼命将灵力一撤,半数灵力全都反噬到自己身上,身子一晃,差点也一口血喷出来。 瞬息之间,厉轻鸿手中匕首阴寒刺骨,贴着他剑势急刺过来:“你敢伤我娘!” 陈封眼中厉光一闪,宝剑一横,浩大剑意绞住他的匕首。 厉轻鸿的屠灵虽然穷凶极恶,可是重伤在身,就连一成厉害也发挥不出,脚步踉跄,躲闪不开,陈封这一剑就要捅向他胸口。 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子却猛地腾空而起,向后急飞而去。 木安阳长身掠来,一把抓住了厉轻鸿的背心,将他拉离了陈封的剑光笼罩。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厉红绫却猛然喝了一声,语气凄厉:“鸿儿,杀了他!” 厉轻鸿听他娘的命令已久,仓促之下,不假思索,手中“屠灵”匕首向后一递,扎入了木安阳的胸口。 …… 屠灵匕首厉光一闪,血花喷溅。 厉轻鸿身体重重跌落,茫然回头,正见自己的屠灵匕首留在木安阳胸口。 他手腕微微一动,似乎想要拔出来,又似乎不太敢动手。 木安阳微微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猝然倒下。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想不到木安阳一个金丹圆满高手,面对一个重伤的后辈出手,竟然毫无防备,就此中招。 木青晖惊叫一声,急扑上前,伸手扶住了木安阳:“师兄!” “爹!”门口一声哭叫,木嘉荣也狂冲进来,手足无措地看着木安阳,“爹你……” 商朗站在门口,望着厉轻鸿满手的鲜血,满脸不能置信。 他握着炽阳剑的手,骤然攥紧,可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好。 厉轻鸿身子僵硬,看着脚下昏迷的木安阳,终于颤抖着放开了匕首。 陈封又惊又怒,手中长剑赫然高举,向着厉轻鸿当头斩下:“贼子敢尔!” 剑势惊人,却没有能落下。 一边的元清杭手中银索急飞而出,从侧面缠上了他的剑柄,用力向后一拉,几十根银针同时飞出,戳向陈封面门:“毒针来了!” 陈封面沉如冰,却不敢冒险,衣袖急卷,将银针一把击落,正要转去追杀元清杭,元清杭却身形急退,飘在了木安阳身边。 第85章 长子 他叹了口气:“陈殿主,救人要紧。你再乱打一气,木谷主才真的危险了。” 陈封剑势一滞,看着木安阳胸口汹涌血流,终于不敢再动。 木青晖抱着木安阳,看着屠灵匕上丝丝邪气,却不敢动手拔出。 这匕首邪气极重,木嘉荣仅仅是脸上被划了一刀,伤势就缠绵至今,如今木安阳胸口受创,要是贸然拔起,只怕邪气侵入,立刻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是不拔,这邪气还在继续深入,一旦到了心脉和肺腑,那可更是神仙难救。 他正在惊慌踌躇,身边,有人低声道:“我来吧。” 正是神色肃然的元清杭。 木青晖看着他清澈目光,不知怎么有点恍惚。 明明知道这是敌人,脑海中却忽然想起许久以前,这个少年在药宗大比时,专心致志救治那只蛊雕的模样。 旁边,木嘉荣却大哭起来,伸手去阻拦:“住手,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要害我爹?” 元清杭目光如电,一字字道:“除了我,在场诸位,有谁敢拔刀?” 木嘉荣被他凌冽目光一逼,又慌又怕,不敢再拦。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5节 元清杭飞快地看了厉红绫一眼,见她脸色犹如厉鬼,眼中神色变幻无常,只有硬着头皮,向厉轻鸿叫了一声。 “你过来。” 厉轻鸿呆呆站在一边,茫然看着他。 元清杭再一次道:“你不想以后后悔,就过来。” 厉轻鸿惨白双唇颤了颤,慢慢移动脚步,终于挪到近前。 元清杭飞快地一把抓住他手腕,覆在了屠灵匕首上:“只有你能控制它,好好控制灵力,把邪气一点点收起来。一边拔,一边封住它,听明白了吗?” 厉轻鸿忽然嘶声叫:“为什么?!” 元清杭厉声道:“就凭他刚刚是为了救你,才上前挨了你一刀!你真的以为就凭你,也能伤他?” 厉轻鸿茫然地扭头,看向厉红绫。 厉红绫脸色似乎比地上的木安阳还要惨白,身影俏生生立在边上,既不阻止,也不说话。 元清杭心乱如麻,却不敢多说,只对着厉轻鸿和声道:“听我的,好不好?” 厉轻鸿的手,终于颤抖着握紧了匕首。 元清杭飞快地在木安阳胸口撒了一层药粉,轻声道:“现在。” 厉轻鸿眼神发直,手掌按着刀柄,一丝丝邪气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心意,迅速开始倒流而上。 木嘉荣泪眼婆娑,紧张地看着厉轻鸿的一举一动,旁边商朗更是咬紧了牙关。 片刻后,木安阳胸口的那片死气浅淡了许多,元清杭急喝一声:“拔刀!” 厉轻鸿手一颤,果然随着他的命令,猛地将屠灵匕首拔了出来。 血光一闪,木安阳胸口的伤口鲜血飙飞出来,元清杭手指如风,狠狠点向他心口附近几处要穴,另一只手一按,一道止血符按了下去。 木青晖深谙此道,看他处置合理、手法精准,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就算是他来救治,也不过如此。可是他又命令不动厉轻鸿。 木安阳被这拔刀之痛一激,终于从昏迷中痛醒过来。 他目光涣散,好半天才聚焦到面前的厉轻鸿身上。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好半天,他才艰难地看向木青晖:“师弟……不要为难他。” 木青晖愕然:“啊?” 木安阳艰难喘息:“他伤我……我不怪他。” 他扭过头,遥遥望着厉红绫,苦笑一声,气若游丝:“五月初八,以岭山下……我五月初六大婚,你闯来杀了我那可怜的妻子,然后抢了孩子。” 他喃喃道:“我追了你两天两夜,终于追上,那一天,已经是五月初八。你摔死的那个婴孩……原来,竟然根本不是他。” 厉红绫厉声冷笑:“是啊,你自己蠢,一见个婴儿尸体,就发了狂,又怪谁了?” 木青晖在一边再也忍不住,低声骂道:“丧心病狂!” 木安阳眼神微微散乱:“你养了他十八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厉红绫神色扭曲,忽然纵声长笑起来,眼神中不知是快意,还是疯狂。 “我从养他的第一天开始,就在梦想着这一天。”她道,脸上不知何时被陈封的剑气划破了一道细伤,正慢慢流出血来。 元清杭心里忽然重重一沉,哀求地叫了一声:“红姨!……求你不要说了,我们走吧。” 厉轻鸿茫然地看着他们。 厉红绫一身红衣,手中红索软软垂下,和脸上的血痕一起,既美艳又凄厉。 她不看厉轻鸿,却仰起头,望向茫茫夜空:“木安阳,我被你打落在以岭山下后,死而复生一次,总是想着,要怎样才能叫你又痛又后悔。想来想去,终于想到这个法子,你说有趣不有趣?” 木安阳急促喘息:“你这个疯子……” 厉红绫柔声道:“是啊,我早就疯啦。我一想到亲手把你儿子养大,再把他教导得又狠又坏,将来有一天,你见到他时,又厌弃又憎恨,就不知有多高兴。” 木安阳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破败的大殿之内,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躺在地上的木夫人、旁边的木嘉荣,都呆呆怔住,商朗更是茫然看向他们,嘴唇轻动,却又不敢插话。 厉红绫轻轻一笑:“至于要他杀你,我倒是没想过。我只是偶然想着,若他杀了你家木嘉荣,到时候,我再好好把他送给你,还你一个好儿子,这多有趣啊。” 厉轻鸿呆呆站在那里,手里的匕首忽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怔怔望着厉红绫,茫然又害怕,低低叫了一声:“娘……娘你在说什么?” 元清杭心里一阵刺痛。 虽然早已经有了准备,可是看到这番景象,却也替厉轻鸿感到难以忍受。 厉红绫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厉轻鸿。 她沉默了好半天,柔声道:“鸿儿,你有爹爹的,他就是神农谷谷主,天下闻名的药宗大医修。以后,你再也不用嫉妒木嘉荣啦。” 厉轻鸿惶然站起身,踉跄着向她迈出几步:“娘……” 厉红绫远远望着他,声音变得冷硬而漠然:“我一生未嫁,也不曾和任何男人有私。我把你从木家抢来,也不过是为了报复你爹。” 厉轻鸿的脸上,忽然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他疯狂地摇着头:“娘,娘你不要吓我……我再也不敢不听话了。” 他哀求地看着四周,又慌忙抓着元清杭的手,脸色惨白如纸:“我以后会好好辅佐少主哥哥,我什么都听他的……我很有用的,我会杀人,会下毒……娘你别不要我。” 元清杭眼眶一阵酸涩,他轻轻反握住厉轻鸿手掌:“鸿弟……没事的,没事。” 除此之外,似乎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木安阳咬着牙,嘶声道:“厉红绫……你这个魔鬼。你报复我就是了,却这么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厉红绫厉声道:“谁又不无辜?我原本也是仙门药宗长女,人人艳羡夸奖,我大好一生,忽然尽数全毁在你手中,我不无辜吗?!” 元清杭低头看着厉轻鸿那疯狂发抖的身子,终于忍无可忍,高叫一声:“够了!你们两个大人,有什么冤仇,有本事自己解决去。” 他看了看厉轻鸿宛如死灰般的脸,怒道:“他是一个人,不是一把刀,更不是一个工具!你们有想过他一丝一毫吗?” 大殿之内,无人再说话,一片死寂。 厉轻鸿终于慢慢抬起头,绝望无比地望向厉红绫,喃喃问:“所以……我的名字……真的是轻如鸿毛吗?” 厉红绫向后退了几步,月色下,一身红衣染着霜华,凄冷又孤单。 “我不是你娘,你娘是因我而死的。”她轻声道,月光下,眼睛中似乎有什么微微一闪。 很快,那波光隐去了,她道:“在我身边十八年,我也未曾好好待过你,这口气……也算出了。” 厉轻鸿踉跄一步,双手死死抱住了头,低低呻吟了一声。 厉红绫声音柔和,略略带了沙哑:“从今后,你就是木家失而复得的长子,体内是名门仙宗的金丹,再也不是邪门外道,比在魔宗可要风光得多啦。” 厉轻鸿的喉咙间,忽然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咆哮,宛如受伤的野兽:“不!……” 元清杭看着他,久久不知如何说话。 他转眼向商朗,向他招了招手。 看着商朗慢慢走过来,他低声道:“我把他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 商朗茫然地望着他。 “他就算做过再坏的事,也没对不起过你。”元清杭心里像是有针在密密地扎,“知道你和木嘉荣为什么好得那么快吗?” 商朗一呆,愕然抬头:“什么?” 旁边的木嘉荣泪眼朦胧,也茫然道:“啊?” 元清杭淡淡道:“因为我送他的那颗九珍聚魂丹,他分成了两半,分别喂给了你们俩。” 所以同样是受到重创,这两个人却立刻痊愈过来。 所以木安阳才怀疑地说,当时在两个孩子身边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异香——九珍聚魂丹的原料大多是木家配送,所以他记得味道! …… “走吧!”厉红绫忽然喝了一声,手中红索倏忽飞出,缠上了殿角的一根原柱,用力一拉。 圆柱倒下,带着剩下的半边空桑殿一起倒塌,漫天烟尘中,她鬼魅般身影已经掠在几丈外,红索的另一端缠上了元清杭的腰,同时扯了出去。 凄冷夜风中,森森白骨纷飞,空中皓月冰冷。 …… 神农谷中,各处肆虐破坏的魔宗属下且战且走,不一会儿,留下一片死伤,终于全部退去。 呼啸风声中,厉红绫埋头向前急奔。 元清杭无声跟在她后面,默默随行。 不知道在崇山峻岭中奔了多久,天边依旧漆黑一片,天色乌沉。 厉红绫望着前面漫无涯际的一片黑夜,忽然脚步骤停。 元清杭一个急顿,也跟着她停了下来。 厉红绫望着前方,冷冷道:“跟着我干什么?” 元清杭看了看她腮边干涸的血痕,摸出一个小瓷瓶:“红姨,你的脸。” 厉红绫漠然道:“脸好看有什么用?我比木安阳喜欢的那个女人好看一百倍。” 元清杭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叹了口气:“喜欢这种事,当然有见色起意、因美倾心。但是……也不是人人都如此。” 厉红绫转过头,讥讽地看了他一眼:“毛都没长齐,学什么臭男人叽叽歪歪,有感而发似的?” 见元清杭不答,她又道:“滚远点,让我一个人待着。” 元清杭却站着不动。 “那我远远跟着就是了,不妨碍红姨。” 厉红绫看向他:“怎么,怕我心神激动,一时想不开?” 元清杭轻轻摇头:“红姨若是想找人说说话,我可以陪着。”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6节 厉红绫终于怆然后退,身子无力地靠在了道边一株大树上。 她痴痴望着天边的微星,半晌木然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元清杭低声道:“红姨,你很喜欢木谷主吗?” 厉红绫神色茫然:“我们两家素来交好,常常走动。我是厉家最优秀的女儿,人人都赞一声我容貌出众,聪慧骄人。而他是木家次子,一直不如他大哥优秀,背地总有人悄悄说,我俩的娃娃亲是他高攀了。” 元清杭轻轻“嗯”了一声:“想必他也听到过这些闲话。” 厉红绫道:“可我和他青梅竹马,从来也没有嫌弃过这桩姻亲。别人都说木家大公子亮眼出众,二公子却喜欢种花养草,不堪大用……我心里难免着急,见面时偶有提及不要玩物丧志,可心里却也从来都只有他一个,再没有别人。” 元清杭默不作声,心里隐约猜到了些。 厉红绫心高气傲,偶然流露出督促未来夫君上进的意思,可是木安阳性情闲散淡泊,怕是因此对这未婚妻没有什么好感。 厉红绫幽幽道:“那一年,两家已经定好了婚期,我家更是为我备了无数珍贵丹药、稀罕药材作陪嫁,只等着风光大婚。可谁想到……” 她脸色转为充满恨意:“他一次到偏远山峰采药回来,一切就忽然变了天。他竟然带回来了一个凡间的采药少女,说自己失足掉落山崖,浑身是伤,容貌受损,是这少女冒着大险将他背下山,才救了他一条命。” 元清杭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想必这就是厉轻鸿真正的母亲。 “然后,他竟然就坚持要和我退亲,娶这个女人……木家当然也看不上这凡间的弱女子,说给足报酬也能报恩,他却偏偏不允,说自己并不仅仅是要报恩,更是因为情根深种。” 厉红绫忽然哈哈大笑,笑得讥讽:“我和他青梅竹马十几年,却敌不过一个凡间采药女和他共处几个月……哈哈,好一个情根深种。” 第86章 命运 元清杭默默不语。 喜欢这种事,可真和相处的时间没什么绝对的关系,要不然,又哪来的一见钟情,哪来的白首如新。 厉红绫捕捉到他眼中神色,冷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想不开?” 元清杭苦笑:“我只知道,如果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大概会掉头就走,绝不低声下气去纠缠。” 厉红绫怒道:“谁去求他了?他要退婚,我又没死皮赖脸不同意。可我颜面无存,家族被人在背后讥笑羞辱,只是放出话来,不准他大操大办婚事,这有什么错?” 她脸上充满怒意:“他偏偏说什么妻子都已经生产,还不正正经经给她一个名分,未免不算男人。他们木家看到生个健健康康的男孩,便也默许了婚礼。这样公然打脸,害得我父亲练功时走火入魔而亡,我难道要忍气吞声?!” 元清杭看着她:“所以就在他婚礼上大打出手?” 厉红绫手指痉挛地攥紧:“不可以吗?” 元清杭皱着眉,忽然道:“红姨,你没有杀木安阳的妻子,对不对?” 厉红绫身子微微一颤,猛然抬头看他:“你……你怎么知道?” 元清杭低低道:“你刚才在殿上对鸿弟说,‘你娘是因我而死的’。而不是‘你娘是我杀死的’。” 厉红绫颓然地靠在身后树干上,半晌,低声惨笑:“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在那一天,闯进那间婚房。” 天边星辰微弱,山间乌鸦忽然呜咽数声。 厉红绫的声音微微发颤,不复往日的骄傲凌厉:“我原本也只是想把他的婚房砸个稀烂。可一进去,却看见那个采药女坐在红绡帐边,正抱着一个小小襁褓,柔声哄着里面的婴孩,脸上又温柔,又欢喜。” “我看着她脸上温婉幸福的表情,心里说不清是嫉妒还是酸楚,呆呆拿着剑,正不知道该如何做。可她一抬头看见我,脸色却忽然变得惨白。” “我在外面放话说,若是木安阳敢大办婚礼,我就杀了他妻儿,她显然是也听过这传言,便以为……以为我这是杀上了门来。” “我看着她那惊惧的表情,只觉得又心灰意懒,又是可笑,便随手一剑斩下,想要将那碍眼的婚床和红帐砍成两半。” “可……可谁能想到,她以为我要杀床上的婴儿,惊叫一声,便奋不顾身扑了上来。” “她一个凡间女子,身上没半点修为功力,只撞到了我剑尖,身体便被灵力撕碎,鲜血汩汩,倒在床上。她那时已经说不出任何话,却挣扎着用身子挡着孩子,绝望地望着我,眼里全是哀伤求恳。” 元清杭怔怔听着,心里一阵怆然。 “我惊得完全傻了,看着她眼中光芒渐渐散去,那小小的婴孩倒在他娘的血泊中,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放声大哭起来。我看着他身上襁褓渐渐被血染透,只得颤着手,把他抱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身后房门却一响,一回头,却是木安阳站在门口,身后是一群仆从和丫鬟。” 元清杭深深吸了口气,夜风扑面如喉,似乎格外冰凉。 “红姨……你就不解释吗?”他涩然道。 厉红绫怔怔出神,半晌木然道:“解释什么?说这是误会,说我没杀她?……我抱着孩子一转身,所有人都像是看到厉鬼一样,惊慌后退,嘴里喊着‘杀人啦’。” “可是,就算大错已经铸成,总得告诉木安阳,你并非故意啊。” 厉红绫从鼻子中嗤笑一声:“他又何曾给我说话的机会了?看着他心爱的女人死在面前,他便疯了一样,提着剑来杀我。我心里又内疚、又害怕,可打着打着,我却又越来越恨他。” 她神色凄厉又不甘:“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纵然算不得两小无猜,可也该知道我性情如何。可如今问也不问一句,便认定我是前来杀人……根本就是他薄情寡义,害我匪浅,我又为什么要向他苦苦解释?” 她冷笑一声:“他说我杀人,那就当我杀了。他要我交还孩子,我就抢给他看。” 元清杭忍不住小声嘀咕:“抢来做什么啊,你又不是真的想杀他。” 厉红绫冷冷道:“那时候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追杀我两天两夜,我发起狠来,偏就不把孩子给他。” 元清杭苦笑:“这么追杀下去,孩子也活不成啦。” 厉红绫牙齿紧咬:“眼见那孩子哭声越来越弱,我路过一片村落,一家农户的妇人正在生产,孩子没能存活。我便抢了那新生儿尸体,把手里那个留了下来。等到木安阳追上来,我便在他面前,把那个婴儿尸体摔了个稀巴烂。” 元清杭呆呆地看着她:“红姨……你这又是何必?” 厉红绫厉声道:“他害我如此,我就要看他痛苦,又有什么不对了?哼,他看到那婴儿尸体时,脸上的表情我看得不知道多快意。” 陈年旧事,鲜血淋漓,至此终于全部解开… 木安阳只看到救了他性命的妻子惨死,又“亲眼目睹”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被厉红绫摔死,又如何不发狂? “然后……他就将你打落山崖?” 厉红绫脸色铁青:“是啊,他忽然就像疯狗一样,宁可两败俱伤也要杀我。我又没想杀他,气势便弱了。一不小心,终于被他重创,击碎了金丹。” 她伸出手,遥遥一指对面的山峦:“当年我被他打落在以岭山下,那一晚也是这样,没有月亮,星星的光也很弱。” “那时候,我忽然恨得要命,满心想着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假如能不死,要怎么接着报复他。” 她轻轻一笑,嘴角有丝诡异的快意:“幸好啊幸好,老天一定是也可怜我冤仇没报,就又给了我一次机会。你猜,我遇到了谁?” 元清杭苦笑:“我舅舅。” 厉红绫道:“是啊。那时候我躺在山崖上的枯树上,身子越来越冷,只以为我一定要死啦,可忽然间,耳边却传来一阵尺八的曲声。” “四周星光微弱,我费力看去,只能模糊看见一个黑衣男子,站在山崖边的一棵藤蔓上。身子随着那脆弱的野藤轻轻摇摆,就像是大江中的一叶扁舟,上下起伏,却稳如泰山。” “他手里举着一只黑色尺八,曲声如泣如诉,却又冷漠肃杀。好半天,他才停了吹奏,遥遥向这边看来。” “然后我眼睛一花,他就已经到了近前,落在我身边的树干上。却是个眉目凌厉俊美的青年,腰间携着一把魔气四溢的妖刀。” “我一看,便知道他是个魔修,而且修为惊人,便是我和木安阳加起来,也打不过他。” “他低头看了我一会儿,却一言不发,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终于开口骂道:什么邪道妖人,有种就给我一刀。” “他也不生气,却开口道:我在山中吹曲赏月,被你们两个痴男怨女跑来煞风景,本来想杀了你们俩的,可是既然你想死,我却偏偏不让。” “我冷笑说:我体内金丹都碎了,和死也没什么两样。可他却傲然道;金丹碎了又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没有办法复原。” “我心里忽然突突直跳,终于知道了他是谁。我颤声道:你就是魔宗宗主元佐意,你说的……是破金诀吗?” “他淡淡道:你还没蠢到不可救药。我瘫在树桠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便无比想要活下去,便哀求着问他,要怎样才愿意教我破金诀?” “他没有立刻答应我,却很奇怪地问了一句话:若是你活下来,你要怎么处置那个留在农家的婴儿?” “传言中,他是凶残邪佞的大魔头,我知道要想讨他欢喜,就得狠心绝情,说把那个孩子彻底斩草除根才好。可是我想了半天,还是道:杀孩子的事,我做不到。” “我只道这么一说,他便会拂袖而去,却没想到他却笑了起来,道;若你说要去杀他,你这时候就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我愕然问他为什么,他并不回答,却忽然道:我有个好办法,你照我说的做,既能出气,又能报仇。” “我问他要怎样,他若有所思道,你不如把那孩子放在身边养大,养成一个小魔头,将来再亲手送给那个负心汉,岂不是有趣极了?对了,顺便再给我的小外甥做个伴。” 元清杭目瞪口呆:“什、什么?!” 都说他这个舅舅亦正亦邪,可邪起来的时候,简直是剑走偏锋到了极点。 但凡是个正常人,也该劝说厉红绫把孩子送还给木安阳,他这随口一句的突发奇想,却直接改变了厉轻鸿的一生! 天边晨曦渐明,一缕浅浅的金色映在厉红绫憔悴脸上。 元清杭扭头看了看厉红绫,轻声道:“红姨,你养了鸿弟这么多年,真的恨他吗?” 厉红绫怔怔出神,嗤然一笑:“我本也没真的想养孩子,何况是他。他从小长得也不像木安阳,却像他娘……我有时候看到他的脸,就会又厌恶、又内疚。” 她痴痴出了一会儿神,又道:“可就算养一只狗,也会有感情的。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就算我待他再不亲近,也天天可怜巴巴地黏着我,只当我是他亲娘,有的时候,我又恍惚觉得,就这么一辈子不告诉他也好。” 元清杭点点头:“所以,你也从来没真的想过,要鸿弟杀木安阳。” 厉红绫身子微微一颤:“他忽然道破鸿儿身世,我……” 木安阳忽然说出了陈年秘辛,她心神一时大乱,满脑子都是以后他认回儿子、父慈子孝的模样,心中只觉得百般不甘和愤怒,才仓促间喊了那一句。 元清杭目光微冷,凝视着远方天边晨曦,一字字道:“只可惜,这不是意外,是有人刻意促成的!” 木安阳这么多年都不曾知道的秘密,为什么今晚会忽然揭开? 因为那只传舌隼,因为它离奇出现,诡异无比地对木安阳说了那四句话。 “五月初八,以岭山下。稚子何辜,父离母丧!” “红姨,当年的事,除了你和我舅舅,还有旁人知道吗?” 厉红绫沉默半晌,涩声道:“姬半夏也知道。” 元清杭摇了摇头。 绝不会是姬叔叔。 厉红绫又犹豫道:“不过若是有人真的关注,倒也能觉出不对来。毕竟我也没将那家农户杀了灭口,更何况,我谎称他是我生的,时间其实也对不上。” 元清杭眯起眼睛,明亮眼睛中,锐利光芒一闪。 “所以说,有心查,都是能查到的。可为什么以前不说,要等到现在?”他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夹杂着愤怒,翻江倒海。 从术宗大比中出现疑似郑源的惊尸,在聚阴阵中大开杀戒; 到万刃冢出来后仙门诸子遭遇迷雾阵,血流漂橹; 再到澹台家惨案发生,最后,是今天神农谷的父子相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7节 原先看上去互相孤立的事件,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一件件,一桩桩,所有的事都不是巧合和意外,背后都有人翻云覆雨,筹划计算。 有人在术宗聚阴阵中丢了性命,有人在迷雾阵里被一剑穿心。 姬半夏和他背上了灭门的凶名,厉红绫和厉轻鸿母子反目,厉轻鸿更是手刃了亲父。 仙宗的人也好,魔宗的人也罢,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卷了进来,伤亡惨重,还茫然不知已经落入圈套。 可无论背后的人是谁,他到底想做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图谋一定极大,也一定暗中筹备了很多年。 一个疯子。 不把人命当回事、处心积虑要掀起腥风血雨的疯子! …… 苍穹派后山,峭壁之上。 送饭的小弟子踩着脚边的云雾,小心翼翼来到闭关门前。 “师兄,师兄?我送新鲜的灵果来啦。”他叫了几声,却没听见往常熟悉的声音。 又大声叫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响。 他终于有点急了,赶紧拿符篆打在门前的禁制上。 小小的孔洞旋开,他踮着脚尖向里一看,猛地一惊,差点把手里的小食盒打翻。 硕大安静的闭关室里,地上堆着的灵石华光四溢,而那些散乱的灵石中,宁夺正躺在里面,嘴角有丝血迹,双目紧闭! “师兄!师兄你别吓我……”小弟子的声音带了哭腔,可眼见再怎么叫唤,地上的宁夺却依旧昏迷不醒。 糟了,师兄刚刚突破金丹中期境,这进展比常人快了太多,才需要在这里闭关巩固。 可现在果然出岔子了吗? 平时宁夺对待他们这些小师弟的好统统浮上心间,他越想越怕,一咬牙,掏出了师父宁程交给他的应急符篆。 黄光闪过,山石上的小洞赫然旋转变大。 他一头闯了进去,惊慌地扑到宁夺身边:“师兄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地上的宁夺却忽然睁开了眼,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澄澈冰冷。 他的身子一跃而起,手中剑鞘轻轻在那小师弟肩头一拍,将他震倒在地:“与你无关,你就对师父说,是我胁迫你开了门。” 可他的手掌,却微微有点发烫,整个身体也似乎散发着某种灼热之意,像是在发着烧。 站在云雾缥缈的闭关室外,他默默望着下面的悬崖,转过身来,向着身后无声的大山拜倒。 “太上掌门,徒孙就此出关,特来告别。” 一片静寂后,终于,商渊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在他耳边,又似乎飘荡在遥远的群山间。 “沧龙诀修炼得如何?” 第87章 联姻 宁夺恭敬答道:“很好,虽然有速成的嫌疑,但是提升修为奇快,似乎已经可以和金丹圆满期的高手一战。” “没有什么不适吗?” 宁夺道:“修炼时,心火旺盛,需要时刻压制,但也因此逼迫自己时刻运力相抗,倒也裨益极大。” 商渊淡淡道:“这里灵石众多,宁程倒是舍得往你身上堆资源,这么急着出关干什么?” 宁夺低声道:“外面尚有牵挂,等待不得。” 商渊冷笑一声:“小小年纪,又有什么急不可耐的事了。不外是儿女情长,卿卿我我。” 宁夺犹豫一下,才答:“心有所系,午夜梦回,总是不安。” 商渊叱道:“没出息!你有没有想过,到了金丹圆满期以后,接着要追求什么?” 宁夺道:“天地间灵气稀薄,千年来已经无人到达过元婴境,遑论大乘或者飞升。” 商渊道:“难道你就甘心只在金丹圆满徘徊不前,不想看看更高的顶峰、一叩更宏伟壮阔的天道?” 宁夺思索片刻:“能窥到那些,固然更好。若是不能,唯愿天下宁和,身边人安好。” 商渊的声音变得不悦:“果然无知小儿,见识浅薄。” 宁夺垂下头不语。 半晌,商渊才幽幽道:“天下宁和,身边人安好,这话听着似乎有点熟悉,像是我一个徒弟曾经说过的话。” 宁夺心里忽悠悠一颤。 他的一个徒弟? 商渊却没在纠缠这个话题,却道:“……嘿嘿,也就是年轻,才会这样痴傻。等你老到像我这样,就会知道,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勘破更高境界、一探奥妙天道,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宁夺沉默片刻,没有接话,轻声问:“太上掌门身体已经大好了,依旧不出关吗?” 商渊沉默了一阵,道:“就快了。” 宁夺再次一拜,转身下山。 …… 仙宗和魔宗的战火,从万刃冢后,已经绵延了近一年。 连天的腥风血雨吗,刀兵纷纷中,近日终于传出了一桩喜讯。 南澹台、北宇文,两大一直王不见王的术宗大家,竟然广发喜帖,宣布了一桩叫人震惊不已的联姻。 宇文家的长孙宇文离,和澹台家的女儿澹台芸,彼此情投意合,得到两家长辈应允,将于本月良辰吉日成婚。 澹台家擅长御兽,以契约豢养灵兽作为辅助战力;而宇文家则更擅长机关傀儡,驾驭的灵兽往往是死物,这一代的宇文离更是以操控一条傀儡蛇闻名。 两家素来不和,在争夺资源、招收弟子时一直明争暗斗,多年来小冲突不断,如今这桩婚事,就更显得诡异到了极点。 宇文家血脉稀薄,到了这一代的孙辈,只有宇文离一人。 虽然宇文离天资骄人,可是从外面被接回家时已经有五六岁,身份血脉一直含糊不清,坊间谈到时,往往都态度暧昧。 澹台家现在只剩一个女儿,身上承担着家族所有重任,家族资源也尽数落在她身上,不少世家都暗暗意动,甚至有不少小门派的青年才俊愿意入赘上门。 就算澹台小姐和宇文公子的确是一对璧人,可是两家的家长,却为什么都愿意放下成见,愿意这桩联姻呢? 通往澹台家仙山属地的一条大道边,路边的凉亭中,有间茶水肆,里面摆放了桌椅小凳,供来往澹台家的仙家修士歇脚。 此刻,正有不少人在里面坐着,居中的一桌上,一个修士正在大声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澹台宗主自从痛失爱子,对这唯一的女儿宠爱得不得了,但有所求,无一不依。” 他肩膀上蹲着一只灵鸟,啾啾轻鸣,显然也是一名善于御兽的术宗修士。 旁边,一桌修士都催促道:“哦哦?澹台家主一向强势,难道就因为这个,就任由女儿自己决定终身大事?” 凉风习习,亭外仙草灵花依稀,石桌上,青花瓷碗中的茶水也香气氤氲。 那修士品了一口茶,侃侃而谈:“澹台家主再强势,也是刚刚黑发人送了白发人。都说他自从儿子和爱妻新丧后,对澹台小姐简直百依百顺,娇宠万分。” 旁边有人好奇插话:“这样说来,是澹台小姐执意要下嫁喽?” 立刻有人不以为然起来:“话也不能这样说,宇文公子虽然身世有点小小瑕疵,可毕竟是宇文家的长孙,身份也足够尊贵好吗?” “就是,不出意外,那可是宇文家将来的家主!” 边上,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女修神态有点古怪:“怎么就下嫁了,仙门诸家,谁不赞宇文公子一声翩翩浊世佳公子,气质风采人上人?无数仙宗女修都芳心暗动,上门想要结亲呢。” 旁边有人却忍不住了,小声反驳道:“这大婚之礼是在女方家举办,与常理不符,显然是澹台家觉得下嫁了爱女,才坚持在女方家大办婚事嘛。” 这么一说,众人都没了话。 自古以来,除非入赘,不然都是在男方家操办婚礼,这也是不变的礼数。 如今澹台家要在女方家成亲,宇文家不仅同意,还如此配合,这的确是奇怪得很。 正说着八卦,旁边一张桌上,却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可是,兄长刚刚身故,母亲也被害不久,澹台小姐这出嫁是不是有点仓促了些?” 众人聊得正热闹,闻言纷纷回头,却看见那边角落里,不知何时,又来了一桌客人,正在自己动手煮水烹茶。 总计有七八人之多,一个瘦削修士脸色蜡黄僵硬,居中坐着。 他旁边坐着个锦袍少年,眉目温和可喜,手中拿着一把五彩绢面的扇子,轻轻摇摆中,上面的山水青绿逶迤,鲜活清雅。 少年身边站着个侍女,眉目清丽秀美,正在手脚麻利地在自带的小炉上烹茶。 余下的数人都是黑衣素袍,看不出家族纹饰,身边也没带什么灵兽,神态恭敬地坐在一边。 不知道是哪家的仙门小公子带着侍女随从出来游历天下。 众人见他们人多,便有人热情回答:“听说两个人也只是私下和双方长辈提了一提。可澹台家主却主动坚持早办婚事,说是让枉死的妻子早点看到女儿出嫁,好在九泉下安心。” 那少年轻轻摇了摇扇子:“有这种说法吗?只知道病重有冲喜一说,却没听过死者心有怨气,要靠喜事来压一压的。” 有人哈哈一笑:“既然两家都乐意,那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那少年眯起眼睛,又问:“可我听说宇文老爷子一向脾气火爆,看澹台家的人不太顺眼。他又为什么也赞同这门亲事?” 茶亭中静了静,终于,先前说话的那修士犹豫道:“或许……是因为宇文老爷子念及长子之事,有所感触,才不敢再阻止?” 这话一出,那些聊天的修士面面相觑:“这话又是从何说?” 那少年更是睁大了眼睛,显得十分好奇:“兄台难道知道什么内幕不成?” 那名修士四下看了看,才轻声道:“我也就是隐约听人说了一嘴,出了这个亭子,大家就当什么也没听到。” 旁边的人纷纷点头:“保证保证!” 那修士神色神秘:“宇文瀚老爷子的长子,莫名失踪、殒命他乡,你们都知道吧?” “当然知道,十多年前,仙门年轻一辈中,就数两位仙君名声最盛。”立刻有人接话,“一个是‘银锋出鞘惊飞鸟’的苍穹派宁晚枫,一个就是人称‘霹雳手段、菩萨心肠、灿若明珠’的宇文牧云嘛!” 有人忍不住唏嘘插话:“只可惜没一个有好下场。” 那修士摇摇头:“怎么死的我说不清,可是宇文牧云当年忽然销声匿迹。据说就是和情事有关。”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8节 “可我怎么听说,是外出游历时遇到了魔宗的人,被害了性命?” 那修士语气更加神秘:“若是遇到了魔宗的女人呢?一面纠缠不清,一面被害了性命,可不就说得通了吗?” 凉亭中,一群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哇,兄台你这消息可真惊悚!” 那修士看众人又惊又疑的表情,不由得有点飘飘然:“好说好说,我也是偶然听闻,但具体情况嘛,也是语焉不详。” “宇文牧云这样正直君子,要真是被魔宗妖女迷了心窍,宇文老爷子必然不允,最终闹到父子反目,倒也是可能的。” 另一个修士一拍大腿:“哎呀,要是这样说,似乎就说得通了。宇文老爷子阻止过儿子一次,没有什么好结果,于是不敢再阻拦孙子吗?” 角落的那桌人中,锦衣少年看了看身边的瘦削中年男人,好奇地低低道:“姬叔叔,你听说过宇文家这段秘辛吗?” 明丽侍女帮一桌的人斟好了茶,唯独那中年男人面前是一副酒具,他独自端着酒杯,沉默半晌,神色微微古怪:“……我怎么知道。” 那边几桌的客人又在互相寒暄:“诸位兄台,你们也都是上澹台家去参加婚礼的吗?” “是啊,两大术宗广发婚礼喜帖,大小门派均有收到,现在往这条道上来的,都是因为这个吧?” “大婚之日就在明晚,我们备了贺礼,紧赶慢赶,终于算是赶到了。” “既然如此,那一起同行好了。前面不远就有澹台家设立的迎宾台,明晚酒桌上不醉不归啊!” 一群人寒暄完毕,又歇了一阵,才一起动身离开。 角落里那桌客人却没动,看到那些仙门宾客走远,元清杭才道:“澹台这老贼,看了林夫人的搜魂印记而已。” 姬半夏事后还是按照林素的遗愿,将她的搜魂印送去了澹台家,澹台明浩这种人,又怎么忍得住不看? 现在对澹台芸的婚事百依百顺,想必是终于知道这是他的亲生女儿,更是他多年苛待的血脉至亲! 姬半夏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元清杭偷眼看了看他,小声问:“姬叔叔,都准备好了吗?” 姬半夏淡淡瞥了他身后的属下一眼。 为首的一个青年面貌忠厚,眼中却精光烁烁,正是赵庭安,立刻小声答:“禀告右护法,一切都已经妥当。酒席上的仆从混进了我们的人,少主吩咐准备的物事,也都就位了。” 姬半夏叹了口气,看向元清杭:“可你确定要这样做?” 元清杭沉吟半晌:“做了固然可能做错,可是不做的话,万一我猜想属实,那么一定会后悔。” 他看了看姬半夏,轻声道:“况且您也答应过林夫人,要好好照顾她女儿的。” 姬半夏猛地举起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随手将酒杯掷在地上,碎成齑粉:“我先行一步,你随后来吧!” 一行属下跟着他,转眼消失在大道尽头。 元清杭独自坐在凉亭中,没急着动身,而是从储物袋里把多多放了出来。 小东西一出来,就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危险,才变戏法一样,又掏出一颗圆溜溜的卵石,自顾自地扒拉起来。 元清杭支着下巴,看着它玩得不亦乐乎,伸手点了点它:“狡猾,既然藏着这么多,干什么人家只拿了你一个,就冲人乱叫?” 霜降轻手轻脚帮元清杭续了杯茶,元清杭举手拿过来,忽然发问:“谷雨姐姐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霜降神色一黯:“躺了好些天,现在好多了,就是精神不大好。” 元清杭怔怔出神,半晌道:“鸿弟真的……那么对她?” 霜降眼圈一红,恨恨道:“那个小白眼狼!纵然左护法再对不起他,我姐姐可是从小把他带大的,衣食住行、生病照顾,疼他疼得不得了。他怎么能这样!” 第88章 宴客 厉红绫回到魔宗后,便把谷雨赶走了,说是魔宗不再留她,叫她自便。 谷雨自小服侍厉轻鸿惯了的,这么遣走,都知道是叫她跟着厉轻鸿,去继续照顾的意思,谷雨含泪拜别后,就孤身前往神农谷。 可谁也没有想到,到了神农谷的时候,却正赶上谷中大摆宴席,招待宾客,对外昭告遗失多年的长子终于被认回。 她在外面求见,却吃了个闭门羹,仆从传话出来,说木家长公子如今身份尊贵,伺候的人一大堆,并不需要来历不明的妖女跟随。 谷雨苦苦哀求下仍不得见,只道是木家人从中作祟,故意阻拦,就咬牙闯山,可她一个孤身女子,哪里敌得过神农谷众人,很快便被擒住。 直到此刻,厉轻鸿才终于现身,已经是衣饰精美,前簇后拥,不知道多么尊贵风光。 他凝视着谷雨良久,也只淡淡说了一句:“事到如今,魔宗还想安插人在我身边?念在你跟我十几年,我不杀你,可下次再见,就不保证了。” 谷雨大哭一场,跪地拜别后,又返回了魔宗。 这一回来,便恹恹病倒,卧床不起多天,精神萎靡不已。 霜降和她姐妹连心,如何心里不气恼? 元清杭怅然道:“这样也好。谷雨姐姐毕竟来自魔宗,真的待在神农谷,身份才是尴尬。” 霜降噘着嘴,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又小心道:“少主,朱朱姑娘负责在外打探,昨儿又有飞鸽传书回来。” 元清杭蓦然抬头:“说什么?” 霜降道:“信中说,宁小仙君最近还是常常去那个山谷小屋,一待便是一整天。” 元清杭默默不语。 半晌,他笑了笑:“可那儿……什么都没有啊。”仟韆仦哾 霜降道:“有的,有小少主你住过的床铺,屋角里还有蛊雕母子当初的小窝。一切都没动过。” 元清杭怔怔出神:“听说,那对蛊雕曾经出现过?” 霜降点点头:“我们留在那里的眼线说,有一次,远远看到一大一小的两只蛊雕,在附近徘徊吼叫,正好遇到了宁小仙君前来呢。” 她一边续茶,一边道:“说来也奇怪,蛊雕生性凶残,不喜和人打交道,却偏偏对宁仙君并不畏惧。” “那只母蛊雕在门口的草地上,陪着他静静待了很久。那只小的就在近处快乐玩耍,似乎也很愿意和他亲近。” “蛊雕记得他。”元清杭愣了一会儿,低声道。 药宗大比的赛场上,那个木家的子弟挥剑要斩杀蛊雕,是宁夺挺身而出,一剑拦下。 看似不通灵智的野兽,其实比人类更知道报恩和感激。 霜降瞥了他一眼:“少主,你真的不去看看宁小仙君吗?” 元清杭淡淡道:“我知道他一切安好,就够了。” 他慢悠悠端着青玉般的茶盏,一双白皙的手似乎比以前瘦了些:“更何况,他也接到了我的简书,知道我同样安然无恙。” 霜降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宁小仙君是想亲口向你解释,你被伏击并非是他的意思吗?” 元清杭摇摇头:“不,他知道我绝不会误会的。” “那他为什么一直等在那儿?” 元清杭默然。 就像自己不会误会他一样,他那么聪明的人,也一定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去见他。 所以为什么非要这样苦苦等待? 元清杭看着霜降茫然的神色,微微苦笑:“你怎么还不明白?他和我沾上任何关系,才会弄到浑身脏污,百口莫辩。” 霜降低声道:“已经辨不清了。据传他不仅是强行出关,而且在出来后,多次不顾师父暴怒阻拦,坚持孤身去拜访多家宗主掌门。” 元清杭眼睛忽然有点酸涩,喃喃道:“去干什么?果然是个傻子。” “当然是向他们澄清,当时你和他同在万刃冢中,绝无可能犯下那种滔天恶行啊!”霜降急急道,“我知道他品行正直,可从没想到他能做到这样。” 元清杭轻轻叹了口气:“没用的。” 各家仙宗看在苍穹派面子上,虽然对他客客气气,没当场翻脸,可是据说有一家在迷雾阵中死伤惨重的宗门,却将他晾在迎宾厅里,无人招待。 可他就在那里一身白衣,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坐了整整一天。 一直等到夕阳西下,才安静地告辞离开。 “霜降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躲着他?”元清杭遥望着远处青山遥遥,清亮眸光中波光轻动。 霜降抿着唇,眼眶有点微红:“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那么骄傲强大的人,一个人做这些事,好像很孤单。” 元清杭冲着她笑了笑:“可假如我继续和他牵扯不清,他才会更加无人敢沾。” 他是仙门骄子,是苍穹派最优秀的徒弟,是剑宗晚辈中最有希望早早冲击金丹圆满境的天才。 他原本的人生,应该是被同辈艳羡嫉妒,身边鲜花铺路、赞誉环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帮一个名声狼藉、恶名远扬的邪门歪道说话,弄到人人躲避不及。 霜降清丽的脸上全是愁容,也有不甘:“少主你接下来要做的事这么凶险,真的不需要找宁小仙君帮帮忙吗?” 元清杭道:“正因为凶险,所以我更不能找他。” 霜降低低道:“可是,若他心甘情愿呢?” 元清杭摇了摇头:“你不懂。他和我再纠缠下去,我们都没有好结果的。说不定便会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最终不得不刀兵相见。” 霜降大急:“怎么会?宁小仙君绝不是那样的人!” 元清杭淡淡道:“世间的事,怎么说得准。宁晚枫和我舅舅相识的时候,想必也不认为自己会捅上他一剑。” 霜降怔怔不语。 元清杭轻轻合上手中的山水扇,再打开时,青绿山水已经变成了黑金扇面。 他看着霜降:“霜降姐姐,你心里,有没有特别看重、生怕他被伤害的人?” 霜降道:“自然有的。小少主你排在第一位,厉护法是我们姐妹的救命恩人,她排第二位。” 元清杭微微一笑:“除了魔宗的人以外,我心里还有一个人。他的平安,比什么事都重要。” 他悠悠看向远处天边明丽晚霞、流云飞卷,眼中既温柔,又傲然:“我想看着他好好的,想看他走自己的通天大道。” “我要做的事,不必把他拉进来,甚至连他为我有一点点为难,我也不愿意看见。” …… 澹台家所属的灵山,地处一处地势平缓的丘陵地带。 这片山岭虽然不像苍穹派的千重山那样奇险秀丽,却也同样地下藏着一条重要灵脉,修炼所需的灵气比寻常山脉充沛许多。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9节 除了自家血脉的晚辈外,也能招到不少资质良好的少男少女拜师入门,更能吸引到一些有实力的散修加入门下,成为客卿。 这一天,澹台家所在的豪华行宫内,灯火通明,张灯结彩。 正中的大殿中,到处是红烛彩罗,明珠莹莹,美酒飘香。 一桌桌的仙门宾客早已经到来,按照摆放好的桌牌分别就坐。 澹台家成群的美貌侍女和青年小厮走马灯般地上酒布菜,白玉案上,满是鲜果灵蔬,还有灵泉酿造的美酒佳酿。 大殿四周,则有不少青年术宗子弟一身劲装,正是宇文家的人,也在忙着帮忙迎接宾客,维持秩序。 毕竟是两大术宗世家联姻,这桩亲事郎才女貌,璧影双双,自然是天下瞩目,贺者云集。 旁边的一角,末座的桌边,早已经坐满了小门派的宾客,有的等待太久,闲极无聊,已经拈着琉璃盘中的灵果吃了起来。 “哎呀,这婚礼吉时还早吧,这么盛大隆重,怕是繁文缛节不少。” “听说宇文家的聘礼就有海量的术宗法器秘宝,澹台家的陪嫁也是十里红妆,富可倾城。” “对呀,光是各家仙宗送来的隆重贺礼,澹台家主就全都不留,尽数放到了陪嫁中去。” 毕竟不比街头巷尾的人间婚礼,气氛没有那么随意,说话的人声音都又低又轻,可侧着耳朵倾听的,却有一大堆。 说话的几个人正是昨日在凉亭中闲聊八卦的,其中一个一扭头,正看见旁边两个人,眼睛一亮,招呼起来:“小公子,你也坐这边?” 旁边一桌上,一对少年男女正安静地坐着,见他招呼,那锦衣少年手摇山水扇,微笑招手:“兄台好呀,果然巧得很。” 正是易了容的元清杭和霜降,却不见姬半夏一行。 他身边这一桌,坐的也都是小门派和晚辈们,其中恰好坐着灵武堂的李济,还有个脸带酒窝的可爱少女,竟然是常媛儿! 这边的座位不靠主桌,大家互相打了招呼后,又开始小声聊起来。 “说实话,我这辈子,从没想到能吃上这两家的喜酒。” “最近的奇闻怪事还真多,件件匪夷所思。也不差这一件啦。” 昨天那个瘦削中年修士赫然也在其中,摇头晃脑地道:“对呀!前两个月,我也受邀去参加了神农谷的认子筵。啧啧,摆了一天一夜的仙门盛宴呢。” 一说到这事,众人全都来了兴趣。 “哎呀,那酒席你也去了?听说木谷主被厉红绫刺杀,重伤在身,却依旧强撑着病体出来面见宾客,可是真的?” 那中年修士郑重点头:“自然是真的,就为了给这新认回的儿子一个脸面和名分嘛。” 四周一阵短短的沉默,众人的脸色都有点怪异。 李济坐在邻桌,小声道:“那个厉轻鸿真是身世离奇。这么被魔宗妖人掳去多年,也的确可怜。” 他旁边坐着常媛儿,闻言一竖眉毛:“他可怜什么?哼,你敢保证他手上没沾过仙宗人士的鲜血吗?” 李济脸红了,挠了挠头,赶紧道:“你说的对,我也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元清杭悄悄瞥了他俩一眼,心里一动。 以前在万刃冢里,这两个人还没什么交集,现在再见,却似乎已经熟悉亲近了许多。 “这位姑娘,可别乱说。”旁边立刻有人好心提醒,“木家已经昭告天下,也向诸家仙宗解释得清清楚楚,这位木公子其实心地仁厚,还暗中做了不少善事呢。” 有人在边上连连点头:“对,迷雾阵中魔宗杀戮,他根本没参与,也毫不知情。” 李济皱了皱眉:“怎么说?” “你想啊,他那种身份,在魔宗不仅不被信任,更是受尽虐待羞辱,魔宗防着他还来不及嘛。” 霜降在边上听着,俏脸涨得通红,忍不住便要开口,元清杭微微一扬眉,轻轻摇头。 没人注意他们,说话的人接着道:“神农谷和苍穹派的人都证实了,他将得到的九珍聚魂丹分给了木小公子和商公子,你看,这可不是良知未泯,天性纯良?” “是啊,他那时尚且不知道自己身世,便愿意慷慨救了木嘉荣,果然是血浓于水啊。” 李济疑惑道:“可是,最早不是说,他还亲手划了木家小公子一刀?” 那中年修士一拍大腿:“这你就不懂了吧!木家专门澄清了此事,那一刀,其实是为了借着流血散掉奇毒,不得已而为之。” 四周的人目瞪口呆,将信将疑:“这样吗?……竟然如此?” 常媛儿一撇嘴:“我是医修,可没听过什么毒非要在脸上开一刀!他怎么不也给商公子一下?” 霜降更是气恼地暗暗咬牙,实在忍不住,在元清杭耳边悄声嘀咕:“木家可真不要脸,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 元清杭轻轻叹了口气:“不然怎么说?” 说木家长子心思歹毒,救了弟弟以后又觉得心有不甘,想毁他的脸出口气? 可不管怎样,木安阳愿意这样费尽心力帮他遮掩,总算是叫人放了点心,起码说明厉轻鸿在木家过得不错。 也算是认祖归宗,从此以后父慈子孝了吧。 众人正要接着闲聊,忽然,面向门口的几个人慌忙向大家使了个眼色:“嘘——来了!” 元清杭心里一跳,蓦然回头。 通往主宾桌的红毯大道上,一群青绿色衣衫的仙门子弟鱼贯而入,只有为首的两个人衣饰颜色略有不同。 最前面的那人穿着深绿色衣袍,端正脸庞上有丝暗淡,隐约显出病气,正是木安阳。 而他身边,一位少年穿着一身鲜明翠绿色衣衫,边角上层层灵芝花纹繁复纷飞,发间一根鹅黄色神柳木簪,面容熟悉,神色却冰冷而陌生。 装扮和过去的木家小公子几乎完全一样,却不是木嘉荣,而是换了一个人。 第89章 一诺 席间本来人声热闹,可是神农谷一行人走进来后,不约而同地,竟是一阵静默。 震惊的、好奇的、窥探的,不一而足。 澹台明浩迅速从高高的主桌上快步下来,亲自来迎。 一番寒暄,木家一众宾客坐到了主桌附近。 背对着众人,厉轻鸿坐在木安阳身边。 身边不时有别的仙门中人过来招呼寒暄,他却很少搭话,偶然和人交谈几句,也是神情倨傲而冷淡。 这边众人彼此看了看,悄悄放低了声音:“传言果然不假。他们家什么灵药没有,可你们瞧,木谷主这气色,明明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咦,奇怪,为什么木小公子不一起来?” “听说他脸上的伤刚刚痊愈,所以不太喜欢抛头露面。” “啊,以前木家小公子何等风光尊贵,现在……啧啧。” 另一边的桌上,忽然有人说了一句:“又或许是木家小公子现在失了宠?” 众人纷纷一惊:“这怎么说?” 说话的那人是个极年轻的药宗子弟,悄悄道:“我们家药堂和神农谷一向有生意,听到了一些传言,不知道真假。” 身边的人来了精神:“快说说?” “说是木谷主的重伤,不是那个疯女人刺的……是这位厉轻鸿,啊,不,现在叫木轻鸿了。” 众人神色全都一惊:“什么?!那木谷主不怪他?” “毕竟是心爱女人留下的孩子,又是对自己的身世毫不知情,多年来被仇敌抱走戕害,痛惜和内疚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责怪?” 那药堂弟子犹豫片刻,又小声道:“据说木谷主重伤时,生怕自己不治,已经交代了师弟木青晖仙长,将来无论如何,务必好好辅佐和照顾这位长公子呢。” 另一边,也有人小声道:“对,我也听说木夫人似乎因为这事和木谷主闹得很僵,甚至娘家门派都有来人上门兴师问罪。” “哎呀,这是要上演二子争宠吗?” 那位药堂的弟子摇了摇头:“这位木轻鸿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据说和木夫人的娘家人在密室里说了几句什么,就把他们吓得脸色铁青,转身走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哇,他能说什么?” “那谁知道?”那人神色古怪,“想想他在药宗大比上的手段,又是魔宗左护法养了十几年的,木家小公子娇花一样,哪里斗得过他?” 元清杭静静听着,转头看了远处一眼。 恰好木安阳转过头,正温和地对着厉轻鸿说着什么,厉轻鸿低垂着眼帘,似乎在听,又似乎有点走神。 但是眉目间神态,却没有了过去那点少年气,多了些阴鸷和漫不经心。 旁边的李济忽然哼了一声:“要说仁厚,我宁可相信魔宗那位小少主,也不信他。” 四周一阵安静,有人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李兄,那个小魔头现在可是被叫做笑面人屠的,你说信他?” 李济脸色涨红:“我只知道在术宗大比上,在万刃冢里,他都没害过人,只救过人。” 元清杭侧着脸,向李济微微一笑:“这位仁兄,听说你在迷雾阵里也受了重伤,为什么不恨魔宗的人?” 他的声线也做了伪装,比原来低沉沙哑,李济听着完全陌生,也不起疑,咬牙道:“总之我们灵武堂的人都受过他的好处,一日不亲见,我就一日不信。” 常媛儿也跟着脆生生抢上一句:“说来说去,都说他是幕后主凶,可到底谁有铁证?” 旁边的人都不做声了,脸色各自精彩,有的鄙视,有的不解。 更有人神情暧昧地看了一眼常媛儿,貌似关切道:“听说常姑娘以前接受过那小魔头送的兵魂,因为帮他说话,裁春鞭还被澹台掌门封了?常姑娘真是单纯。” 常媛儿脸色涨得血红,偏偏又不好反驳,旁边李济已经怒目而视:“常姑娘这是善良念旧,总比见风转舵、两幅面孔的人要好得多!” 说话的人也不甘示弱,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呀,今儿是澹台家大喜的酒席,那个小魔头可是杀了澹台夫人的凶手。你们这样说话,主人家听了,怕不得气得要赶人。” 李济又怒又急,正要争吵,旁边却忽然有人拍了拍他。 一扭头,正见同桌那个锦衣少年伸出手,双指忽然搭在他手腕上。 “嘘——别说话。”他给李济搭了一会儿脉,表情认真,“李兄在迷雾阵里受的伤,是在右肺叶吗?是不是至今依旧常常夜不能寐,气喘爱咳嗽?” 李济一呆:“你怎么知道?你也是医修?” 元清杭皓白手腕伸出来,掏出一丸丹药,亮在了掌心:“略通一点医术。这丸药只卖一颗下品灵石,不如试试?” 那丸药乌黑无光,看上去毫不起眼,也没什么特殊异香,李济一愣:“啊,是吗?” 元清杭神秘道:“药到病除。” 李济心里暗暗叫苦,这是什么不靠谱的人,竟然当场售卖丹药,真当他是冤大头不成? 可这开价又不高,他这人脸皮又薄,只有硬着头皮掏了颗灵石出来:“好……试试就试试。”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0节 元清杭笑眯眯收好灵石,又冲着常媛儿好奇地开口:“这位姑娘,我还没见过附过兵魂的武器呢,能不能给我开开眼界?” 常媛儿脸色一僵,只道他故意讥讽,可一眼看去,正撞上元清杭那清亮眸子,心里就是一动。 元清杭微笑着接过她的软鞭,在手上来回抚摸了几遍,看上去很是爱不释手似的:“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叫‘裁春’是吗?真是风雅别致。” 他伸手将软鞭递了回去:“恭喜姑娘,能有这么心意相通的兵器。” 裁春已经被澹台明浩出手封禁,人人皆知,这话听着不像恭维,却像是讥讽,常媛儿俏脸一沉,正要发怒,忽然手中软鞭轻轻一颤,鞭身中,骤然传来一阵汹涌灵力! 她猛地一呆,体会着裁春那重新归来的活泼气息,惊喜交加地抬起头:“你……” 元清杭极轻地冲她摇了摇头。 常媛儿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忽然身子一颤,眼中一热,又竭力忍住。 旁边李济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问:“怎么了?” 常媛儿心里怦怦直跳,不敢多说一个字,轻声道:“没、没事。” …… 霜降忧心忡忡地看了那边一眼,悄悄道:“少主,待会儿行事,厉少爷会不会是个变数?” 元清杭的手伸在袖子里,悄悄安抚着储物袋里探出头的多多,小声苦笑:“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这事和神农谷无关,他没有参与的道理。” 他又沉思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用扇子碰了一下身边的李济:“李兄,敢问一下,苍穹派今日没来人吗?” 李济点头:“如此仙门盛事,谁家会不来人。刚刚宇文老爷子亲自去迎接的,想必待会儿再入席。” 元清杭心里忽然怦怦直跳:“来了什么人?” 李济答道:“宁掌门自然是来了的,随行的还有商小仙君。” “啊……那位宁夺小仙君,没一起吗?” 李济的神色有点儿一言难尽,小声叹了口气:“好像没看到,大概没来?他呀,最近的名声可不太好。” 他也就只敢私下帮那个小魔头辩解几句,可这位宁夺的做法,可要激烈得多,简直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元清杭怔怔出神:“啊,没来吗?” 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有点失望似的。 旁边,两个苗条的侍女端着银盘,往大殿四周的鲛油灯中挨个添了些灯油,“噼啪”声不停轻轻爆响,灯光更加明亮耀目。 元清杭缓缓抬头,看向了那两个侍女。 其中一个侍女看没人注意,忽然抿着小酒窝,向他悄悄眨了眨眼。 正是同样易了容、扮成澹台家侍女的朱朱。 …… 大殿远处,招待宾客的小筑内。 此刻,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全都去了前面筵席,大多厢房都空着。 已经快到了晚间,四处红烛和灯火都点燃了,边上一间客房里,却灯火暗淡,房门紧闭。 门口轻轻一声响,商朗探进头来。 他反手把房门又掩好,对着窗前闭目调息的人轻声叫:“师弟?” 窗前的人一身白衣,可是暗白的锦纹中,却又几条隐约的黑金线点缀在其间,围着衣角的几朵赤霞图案。 行动间隐隐有金线流动,又有黑色隐在里面,飘逸中带着点奇异。 听到商朗的声音,窗前的人终于淡淡睁开了眼。 商朗从怀里掏出个储物袋,倒出来一堆新鲜水灵的灵果:“我从前面筵席桌边随手摸的,你解解渴。” 宁夺摇了摇头:“不用。不饿。” 商朗在他对面坐下,轻轻叹了口气:“你啊,师父又没禁你的足。既然坚持来了,为什么不一起出去见客?” 宁夺眉目低敛,如瓷如玉的脸上清冷又安静:“我这次来,本也不是为了交际。” 商朗发了一会儿愣,平日俊朗热情的脸上,也有点恹恹的不乐。 “是啊,我也觉得挺没意思。”他低声道。 宁夺看了看他,声音温和了点:“神农谷的人也来了,你怎么不去陪着聊聊?” 商朗神色怔怔,半晌才道:“已经见过礼了。” “木小公子也在前面吧,他的脸如今怎么样了?” 商朗的脸色,却微微变了。 他犹豫一下,才艰难开口:“虽然大好了,可是依旧不愿意出来见人。这次也没有前来。” 宁夺沉默了一下:“出面的,是另一位木公子吗?” 商朗为难地点了点头:“是啊。” 两个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 商朗忽然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师弟,你和师父说的那件事,我觉得……一定是你弄错了。” 宁夺淡淡道:“我没有指证他杀人,我只是说我看到的事,那绝没有错。” 商朗焦躁地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大声道:“所见也未必就是真相,宇文公子当初看到厉轻鸿在迷雾阵里在我们身边,大家都以为他害了我们,结果不也是天大的误会吗?” 他焦躁地道:“所以万刃冢里,也可能是陈弃忧被别人暗害了,他恰好路过;又或者陈弃忧自己被邪门的兵魂弄到走火入魔、爆体而亡,鸿弟他上去捡了屠灵,又怕被人说他是凶手,才……才毁了尸体。” 宁夺低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商朗一咬牙:“师弟,你信我,他不是那样的人。人人都说他狠毒乖戾,其实他很可怜的……” 他声音越来越低,难过地红了眼眶:“他在迷雾阵中救了我和嘉荣,不是吗?我们所有人都误会了他,他被冤枉、被重伤的时候,该多伤心多绝望?” “他的确可怜。”宁夺神色认真,“可是假如他杀了人,那么死去的人,不可怜吗?” 商朗急了:“可是毕竟没有证据不是吗?他对嘉荣都能仗义相救,根本就是良知未泯啊!” 宁夺静静凝视着他:“我信他对你是极好的。” 商朗颓然坐下,抓了抓头发:“对,他是用毒伤了你的眼睛,可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被厉红绫那个魔头逼着害人的啊。” 他哀求地望着宁夺:“这件事,他是大错特错了,可是求你念在他身不由己的分上,原谅他一次,好不好?” 宁夺凝视着他,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 “师兄,你心里现在全是他的冤屈和不平,我心里,也和你一样。”他肃然道,“只是我为之不平的,却是另一个人。” 商朗怔怔看着他。 “你关心的人,他现在认祖归宗、风光无限,还有木谷主全力保护,一心补偿。” 宁夺淡淡道:“可是清杭他至今还背着血手屠门的污名,还被说成是杀害澹台超的主凶。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他的冤屈更加重要。” 商朗心里一团乱麻,迟疑道:“所以你来……” 宁夺点头,目光冷峻:“我来这里,只为一件事。我要亲自面见澹台小姐和澹台宗主,问清楚那晚的情形。” 商朗茫然半晌,低低道:“我……我已经完全糊涂了。我也不信他会真的做下这些,可是澹台宗主说得确定万分,除非他说的全是谎话。” 宁夺冷冷道:“假如他坚持说,他亲眼看见元清杭杀了他夫人和门下诸人,那么他就一定在撒谎。” 商朗呆呆地看着他:“那可是一门之主,仙宗掌门啊。” 宁夺淡淡道:“谁规定仙宗的人一定诚实,一定不杀人?”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激动愤慨,可他的语气,却像是说着再寻常不过、再理所应当的话。 商朗愕然地望着他。 宁夺抬起头,俊美冰冷的脸看向窗外,远处丝竹鸣响,人声热闹,这间冷清的屋子里,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 “师兄,他以前在万刃冢中,曾经问过我一句话。”他道。 商朗道:“什么?” “他问我,假如有一天,无数人都说他居心叵测、十恶不赦,我会相信吗?”宁夺缓缓道,“我当时不知道他何出此言,只回道,我绝不信,也不会有这一天。” 他悠悠望着远方那通明的灯火:“可他又问,假如真的有无数证据都指向他呢?” 商朗沉默不语。 现在所有的证据,的确都不利于元清杭。 澹台超胸前有白玉扇柄的击打伤,澹台家主又亲口说他为了逃走,杀害了他妻子。 就连澹台小姐也作证,元清杭曾经以她为人质,临走时亲口承认自己也胁迫过澹台夫人。 宁夺道:“我当时对他说,就算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也一定能找出破绽来。” 他缓缓转头,清明目光看向商朗:“既有一诺,理当守之。” 第90章 尸变 婚礼大殿上,终于,大典喜气洋洋开始了。 不像人间婚礼般嘈杂喧闹,仙家婚礼自然奏乐仙气飘飘,清越悦耳,也罕有人间那些热闹的闹洞房、接亲等俗礼。 正中高台上,已经摆好了两家长辈的座椅,宇文瀚老爷子和澹台明浩携手出来,满面笑意地坐在了上面,等待新人出来拜礼敬茶。 下面,角落里和元清杭邻桌的那几个修士,正在小声说笑。 “哇,宇文老爷子和澹台家主这么和和气气坐在一起,这景象简直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 “说起来,两家就此化干戈为玉帛,也是美事一桩。” “哎,你们说,将来宇文公子和澹台小姐生下来的孩子,会不会特别聪明又貌美?” “那是自然。”有人酸溜溜地道,“父母都是绝世姿容,又资质骄人嘛。” “啧啧,那岂不是两大术宗的命根子?这孩子将来可不知怎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真是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羡煞旁人。” 刚刚和元清杭聊得正欢的那个年轻修士一扭头,忽然“咦”了一声, 大典就要开始了,正热闹呢,刚刚那两个人呢?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1节 不仅那个温和可喜的小公子不见了踪影,就连他身边那个明丽的侍女也同样不见了。 只有两杯尚温的残茶散着香气,留在桌上。 …… 大殿后面,新房布置得精美奢华。 虽然澹台小姐一向喜欢清淡素雅,可到了这出嫁的大喜日子,也免不了华服珠钗、脂粉红妆。 因为不是从娘家接往夫家,这场婚礼的步骤也和平时婚嫁有点不同。 早上盛装打扮后,澹台芸便被接到了婚房之内静候,等到前面婚宴宾客到齐之后,前往婚堂行礼。 数日前,新郎宇文离已经动身来到了澹台家,只是因为婚前不便相见,所以一直分开而住,现在在几名喜娘的带领下,终于踏进了新房。 外面夜色四合,房内已经燃起了通明的红烛,菱花窗开着,晚间的清风徐徐吹了进来。 宇文离一身红衣,俊雅温和的面容比往日多了些喜气,眉宇间带着融融笑意,款步走到红帐前。 “芸妹,辛苦了。”他轻声道,“有没有提前吃点东西,待会儿怕是要见诸多长辈,忙不过来。” 红绡帐中,澹台芸头盖红帕,娇羞地点了点头,声音含糊:“嗯。” 门口站着的两个侍女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轻轻抬手,拨了拨桌前的红烛烛芯,悄无声息地退后,带上了门。 窗外吹过一阵莫名的冷风,骤然吹灭了窗前的一排红烛,房间内忽然阴暗了几分。 剩下的数支粗大红烛一晃,火焰也摇摆起来,映着床前一动不动的新娘。 …… 前面的大殿内,宇文瀚老爷子坐在高台上,转头向身边的澹台明浩道:“吉时快到了吧,新人呢?” 澹台明浩正要回话,可忽然间,灯火明亮的大殿里,光线骤然一暗。 一阵朔风呜咽卷入,穿堂而过,吹熄了大片的鲛油灯,那些微弱点的红烛更是悉数全灭。 下面的宾客席里,微微骚动起来。 宇文瀚一怔:“亲家,这是?” 厅内点的都是防风的红烛,按说不该这么被风一吹便熄,更不用说鲛油灯长明不灭,怎么会叫这样的重要场合,忽然阴森暗淡起来? 就连下面的众位仙宗宾客的脸色,好像也有点惊讶和不安。 澹台明浩脸色一沉,叱向身边的管事:“怎么回事,快去看看。” 旁边的管事慌忙答应,正要吩咐仆从去重燃灯火,忽然间,高台之上,隐约出现了异像。 一道晶莹的水幕无声显出,横在高台上,正对着宾客的正前方。 上面的景象,正徐徐清晰起来。 下面的骚动变得更大,有人一边抬头,一边讶然:“咦,这是做什么?两大术宗联姻,要摆什么盛大的排场吗?” “一定是宇文家的小把戏,宇文公子擅长这类术法,你们忘了那次药宗大比吗?” 下面的宾客们恍然大悟,对啊,上次药宗大比时,宇文离就曾以一人之力,布下了硕大的水幕墙,映射出考场中的景象,纤毫毕现。 “灯火太亮,水幕就看不清吗?难怪了,这一定是故意熄了灯火。” 靠近最前面的主桌旁,宁程猛然抬起头,冷冷凝视着面前的水幕。 木安阳坐在他斜对面,也微一皱眉,心神不宁地吸了吸鼻翼,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空气里,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可是他是药宗大师,不知怎么,却总觉得这毫无异味的四周,像是有什么渗透了进来。 澹台明浩惊疑地看着水幕,转头看向宇文瀚:“是贤婿的手笔吗?” 宇文瀚也是微微茫然:“老夫也不清楚婚礼细节,或许是吧?” 阴暗的大厅中,那水幕终于清晰起来,红帐依稀,新房里,一身红衣的新娘端坐在床边,低头不动。 旁边,宇文离正弯下腰,温柔地伸出手,挑开了鲜红的盖头。 …… 原本还有数支红烛摇晃,这一刻,又是一阵阴风吹来,屋内烛火几乎全灭,只剩下了新娘身侧唯一的一根亮着。 被挑起的鲜红盖头下,露出了一张可怕而僵硬的脸。 脸上满是青白的尸斑,眼中血丝密布,占满了整个眼白。 浑身红衣上,胸口却是一片污黑,像是陈年的血迹印在上面。 硕大的水幕之上,那张脸缓缓抬起,容貌英俊,只是微带些倨傲尖刻。 根本不是大家意料中明眸皓齿、冰雪姿容的澹台芸,却长着和妹妹极为相似的脸。 …… 大殿之中,忽然惊叫骤起,无数人震惊无比地站起身来,不同的角落里,不少人战战兢兢地低呼出声:“澹台超,那是澹台超吗?!” 水幕上,宇文离的脸有刹那的扭曲和惊恐,身形猛然急退,一直退到婚房角落里,面上扭曲:“什么东西?!” 澹台超一动不动,身侧红烛摇晃中,他满是尸斑的脸上带着茫然:“宇文公子,迷雾阵中……你为什么杀我?” 大殿中,满座哗然。 这是什么?惊尸吗? 已经有年轻女修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惊尸不是刚死时,才有可能保留一点点残存意识吗?……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商朗已经从客房中出来,正坐在宁程身边,骤然看见这诡异景象,也头皮发麻,紧紧握住了剑。 澹台公子已经死了一年多,虽然死去多年的尸体也能被催化成惊尸,可是都会理智丧失,哪里还能说话? 水幕上,宇文离忽然用力摇了摇头,眼神带了点奇怪的恍惚,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些不对。 只见他咬牙道:“你……你是死在设局的人手里,和我何干?” 床前的澹台超慢慢抬起手,扒开了自己胸前的血衣,一个黑乎乎的伤口露了出来。 他声音低哑而木然:“刺我第一剑的人……戴着面具,我不认识。可你刺了我第二剑,我记得清清楚楚。” 他抬手戳了戳自己的伤口,一块腐烂的血肉掉落下来:“你看,就在这里。” 宇文离身子晃了晃,不知怎么,眼神更加恍惚,似乎是醉了酒,又像是困极欲睡。 “你不要过来。”他直勾勾看着面前的惊尸,“我、我……” 澹台超似乎被他这一句提醒了一样,缓缓站起身,脚下僵直,一步步地移向宇文离:“宇文公子,我好疼啊。” 下一刻,他的身形忽然快如鬼魅,一步闪到宇文离面前,猛地抬起手,掐住了面前宇文离的脖颈! 水幕正对着宇文离的脸,却只看得见澹台超的背面。 只见他肩膀瑟瑟发颤,声音痛苦而凄厉:“为什么,为什么……我虽然和你不对脾气,难道就应该死?” 宇文离俊脸涨红,手臂猛地一震,将他震飞,波光粼粼的水幕中,眼神依稀露出一丝狠意:“你为什么不该死?” 他面色有丝不正常的潮红,俊秀温和的脸变得冰冷:“多年来,你在背后屡屡讥讽我血脉不清、身世存疑,你真当我从不知情?” 他的手,紧紧握住了腰侧的那柄利剑,衣袖中,傀儡灵蛇幽幽探出了头。 澹台超怔怔看着他,眼中慢慢流下一行血泪:“……可我并没真的害过你。”仟仟尛哾 宇文离一抖剑锋,厉声道:“我又何尝惹过你!世家聚会、仙门交际,我从来都对你隐忍退让,你呢?” 他声音不稳,颤声道:“你却变本加厉,辱我诽我,又凭什么?是啊,你母亲是仙门贵女,我母亲身份卑污,所以我就该被你们一辈子羞辱吗?” …… 外面的大殿上,宇文瀚忽然长身而起,怒气勃发:“这是什么阴险诡术,陷害我离儿!” 他手掌一抬,就要向水幕击去,身子刚动,澹台明浩却已经飞身来迎。 两人手掌在空中一撞,地动山摇,席下无数杯碗盘盏激飞,酒水鲜汤四溅。 澹台明浩的脸色,似乎比水幕上的宇文离更狰狞:“宇文老爷子,让大家伙儿听下去。” 宇文瀚气得胡髯乱抖:“你看不出这根本不是令郎的遗骸么?有什么尸体能如此对答流利?分明是挑拨陷害!” 此刻,不仅是他,下面的宾客也都觉察出了不对。 水幕上的宇文离面色恍惚,俊美优雅的脸上显出了一点梦游般的表情,大家都已经看出了惊尸古怪,他却似乎浑然不觉。 澹台明浩却不依不饶,眼睛血红:“宇文公子要说什么,且听一听也无妨。” 他语气还算客气,可是已经没有再称呼宇文离为贤婿,怀疑已经再明显不过。 宇文瀚脸色涨红,抬眼看看下面无数窥探惊疑的目光,终于将牙一咬:“好!我宇文家男儿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坐席之中,宁程忽然扭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木安阳。 “木谷主,你有没有觉得这具惊尸的身形,好像有点熟悉?” 木安阳紧皱眉头,略微犹豫:“似乎有点。”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发现了端倪,特别是和澹台超有过密切交往的,更是听出了一点音色的差异。 和宇文离对话的这尸体,声音一直含糊和沙哑,虽然有点像澹台超,但是细细分辨,依旧听得出不同。 这人举动诡异恐怖,却是在假扮死去的澹台超! 而他的目的,竟显然要指证宇文离是杀澹台超的凶手?…… 宁程目光冰冷,手握长剑,端坐在座位上。 他身边,商朗迟疑着,低声道:“师父,要不要去新房看看?” 宁程目光紧紧盯着水幕,缓缓道:“主人家都不急,你急什么?” 商朗“哦”了一声,抬起眼,心神不定地向斜对面瞥了一眼。 厉轻鸿一身翠绿,惨白的脸色似乎被衣色衬得有点发青。 他死死地盯着水幕,眼神却比别人更加奇怪,仿佛就要按捺不住,站起身来。 木安阳立刻敏锐抬头,轻声问:“怎么了?” 厉轻鸿身子一僵,慢慢又坐了回去:“没什么。” …… 婚房中,澹台超的脸色在烛光中惨白一片,他呆呆地盯着宇文离:“所以……你早就想杀我了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2节 宇文离一双优雅的凤目中,隐隐有血丝浮现。 大殿中,无数人盯着他的双唇,心里都在怦怦直跳,似乎都知道宇文离这一句出来,便有了最终答案。 宇文离薄唇微微颤动,正要开口时,忽然,他袖边的那条黑色傀儡蛇却猛地跃了起来! 一口咬在了宇文离的手上,顿时在他指尖咬出了一个血洞。 宇文离吃痛,骤然轻呼了一声,低头怔怔看了那条灵蛇一眼,再抬头时,目光已经清明了许多。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澹台超,刚才的恍惚和混乱消失不见,终于迅速恢复了温文尔雅。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他慢慢转向门口,封住了退路,抽出了手中的那柄剑。 华光隐约,却带着一股阴寒。 他对面的澹台超叹了口气,似乎很是遗憾:“宇文公子,你醒了?”。 宇文离一双凤目中血丝慢慢褪了,目光微微一闪:“元小少主?……” 远处的大殿上,一片震惊的哗然。 宁程目光森冷,看着水幕上假扮的澹台超,手中剑微微发颤,似乎就要拔剑而起。 婚房之中,元清杭站在宇文离对面,心里暗暗道了声可惜。 宇文离随身的这条傀儡蛇果然诡异,以前还颇像死物,如今不知怎么,被宇文离不断打磨调教,竟然越来越有灵智,在这关键时刻,又救了主人一次。 他摇了摇头,伸手在脸上一揉。 那张逼真的面具应声而落,尸斑消失,惨白褪去,露出了他莹白润泽、笑意灿然的脸。 “宇文公子果然机警得厉害。” 第91章 真凶 重重楼台后,孤单的客房中,闭目静坐的宁夺,忽然睁开了眼。 他俊朗修眉微微凝起,抬起头,看向了外面宴客大厅的方向。 大喜婚礼上,热闹喧哗似乎是必然,可这远远的热闹中,又似乎带着点奇怪的嘈杂。 他静静倾听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推开了窗户。 …… 宇文离面无表情,盯着他:“你对我做了什么?” 元清杭衣袖一动,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小兽探出头来:“宇文公子,还记得万刃冢中,我们围炉饮酒,笑语夜谈吗?” 宇文离淡淡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好日子总是一去不回了。” 元清杭摇了摇头:“我也不是来和你叙旧的。” 他冲着桌上的红烛一指:“香料添在里面,无色无味,已经燃烧了很久。” 他又一指臂弯里的造梦兽:“你靠近的时候,很不巧,吸入了它老大一口吐息。” 不过的确是术宗天才,纵然受到暗算,依旧能保持最后的挣扎,没有完全丧失神志。 换了商朗的话,怕是直接就睡倒了。 宇文离快速扫了造梦兽一眼,神色不复惊慌,温和一笑:“那又怎么样?” 元清杭同样笑着:“引出宇文公子说了一些话,我已经很满意了。” 宇文离凤目一眯:“我方才神志不清,说什么,当然都是被你设计诱骗。” 元清杭淡淡摇头:“所有术宗修士都知道,造梦兽诱导出来的梦境和心绪,都是人心里原本就存在的。” 他紧紧盯着宇文离,一双明澈眸子中,锐光一闪:“比如你刚刚说杀了澹台超,那就是真的杀过。” 宇文离目光闪烁,半晌后,才微微一笑:“我又没真的入梦,说的话还记得呢——我可不曾承认过什么。” 大殿的高台上,宇文瀚手掌竟似在微微颤抖。 澹台明浩恶狠狠看了他一眼:“宇文老爷子,那是我家养过的造梦兽,上次术宗大比时被这个小魔头收走。嘿嘿,天网恢恢,它这也算是帮着曾经的主人伸冤了吧。” 宇文瀚猛然转头,愤怒不已:“这一定是诡计。造梦兽或许根本未曾吐息,离儿是被别的迷魂药弄昏了神志,被诱导说了错话!” 下面不少术宗修士不敢出声,却在心里暗暗摇头。 看宇文离方才恍惚的神情、潮红的面色,的确更像是吸入了造梦兽的吐息。 大殿的末座上,常媛儿无声盯着水幕,眼圈悄悄一红。 李济瞪大了眼睛,忽然一转头,看向身边的常媛儿,看见她神色,终于明白了一切。 ——怪不得觉得那少年的神态有点奇怪的熟悉! 他的目光看向碟子上放着的那粒药丸,飞快地抬手塞进了嘴巴! 药丸嚼碎下肚,瞬间一股清凉之意直透肺腑,浑身毛孔仿佛都被浸透了灵泉一样。 片刻之后,再轻咳一声,吐出来的痰液中,竟然已经没在带丝丝血痕,呼吸也畅快了许多! …… 婚房内,宇文离厉声道:“芸妹呢?你把她怎样了?” 元清杭悠悠道:“你明知道我不会伤害她的。” 宇文离凝视着他,半晌终于点点头:“你的确不是会为难她的人。” 他身形忽然急退,堵在了门前:“吉时将至,恕不奉陪。不如我这就呼唤一下仙宗诸位尊长,叫他们来招待一下你?” 元清杭:“宇文公子,我劝你继续听完我的话。” 宇文离扬眉:“哦?” 元清杭看着宇文离,神色有点微微的怜悯:“我很好奇一件事。你仇恨澹台超这么多年,仅仅是因为他口舌造孽、瞧你不起?” 宇文离俊目秀眉,语声和气:“元少主心性赤诚,受尽娇宠,自然不懂从小被人羞辱、骂作野种的滋味。” 元清杭摇了摇头:“那也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宇文离恍若无事:“我当然没有杀他。但我也同样好奇,元小少主为什么会认定是我呢,难道现场有什么对我不利?” 元清杭叹了口气:“第一,你我心里都知道,我不是凶手。” 宇文离微笑:“我知道啊,可是那有什么用?” 外面远处,大殿上一阵骚动。 宇文离在说什么?他说知道元清杭不是凶手,为什么会这么笃定? 元清杭叹了口气:“当时在止杀湖底,澹台超被兵魂缠住,差点丧命,我恰好路过,便用扇子击打他胸口,逼出他胸中瘀血,救了他一命。” 宇文离抚掌赞叹:“元小少主还是那么喜欢管闲事,原来他胸口的伤痕缘自于此。” 元清杭道:“我事后苦思冥想,到底是谁知道了这事,才想到栽赃于我呢?想了很久,结论依旧是,那天湖底,根本就没人看见。” 宇文离神色略带讥讽:“于是呢?” 元清杭道:“虽然没人看见这事,可是它却带来了一个直接的后果。” 宇文离目光一闪:“哦?” 元清杭静静盯着他:“他上来以后,对我态度忽然转变,甚至主动殷勤送药,却是人人都看得见的。” 宇文离淡淡道:“那又如何?” 元清杭道:“别人看到他这样,不会有什么感想,可是宇文公子你不同。你比谁都在意家族利益,也比谁都时刻警惕澹台超的举动。你错误地以为,他有意结交我,心中便感到了危机。” 宇文离微笑:“元小少主真是看得起自己。” 元清杭摇头:“所以你当晚便急着来找我,想要打探我是否想要和澹台家结盟,并且说假如我选择你,你甚至可以和魔宗合作。” 宇文离表情依旧从容:“可惜并未达成。” 大殿之中,一阵惊讶的呼声压抑不住地响起来:宇文离这是亲口承认了,真的去和魔宗的人商量合作? 宇文瀚脸色铁青,身子再度一动,旁边不远处,凌霄殿殿主陈封却忽然道:“既然心中无愧,那索性就看到底好了,总胜过日后有闲话。” 宇文瀚脸色又青又白,怒喝一声:“陈殿主,你什么意思?” 陈封脸色同样冰冷:“任何和魔宗试图勾结的人,都该死,不是吗!” 宇文瀚气得几欲昏厥,可是偏偏自家的孙儿刚刚说了一句“可惜并未达成”,这虽然说明并无勾结的事实,可是论起心来,却无论如何辩解不得! ……婚房中,元清杭轻轻叹了一声:“另外,澹台超身上的伤口有两道,第二道几乎和第一道完全重合,显然杀人的人想叫别人看不出来。” 宇文离欣然道:“有道理。” “可魔宗杀人,根本无需再特意隐瞒。”元清杭缓缓道,“宇文公子,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假如是你刺了第二剑,岂不是同样很有可能?……” 宇文离摇了摇头:“可我为什么忽然这样做?” “这要问你自己了啊,宇文公子。”元清杭淡淡道,“或许是因为多年深藏的积怨,又或者是忽然被他带来的危机压迫,便临时起了杀机,顺势嫁祸?” 宇文离静静站立:“元小少主,你这可算不得证据。最多只能算是臆测诛心。” 元清杭笑了笑:“刚刚只是分析你的动机,当然还有别的证据。”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胸前那处伪装的血污:“人人都知道澹台超身中两剑,我特意去开了他的棺,验看过他的尸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宇文离微笑道:“就是你杀害澹台夫人那一晚?” 元清杭并不接他这句污蔑,只道:“他胸口的第二道剑伤,在殒命几个月后,依旧依稀有股邪气缠绕。” 宇文离一扬眉:“所以是你们魔宗妖人刺的,不是很合理?” 元清杭神色微冷:“原先很多人疑心是厉轻鸿的屠灵匕首,可现在人人皆知,他不仅从未在迷雾阵下手,甚至还救护了商朗和木家小公子,那么,还剩下谁的兵器这么邪气?” 宇文离表情纹丝不动,和声道:“你问我,我问谁?” 元清杭笑了笑:“那丝邪气已经很微弱,可是我依旧觉得依稀熟悉。想来想去,终于想了起来,因为我和另一个人交手时,也感觉过这股邪气。” 宇文离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谁?” 元清杭手中厉光闪过,青绿山水扇面重新变回了白玉黑金,向宇文离胸前急刺:“你!” 宇文离早已暗暗提防,手中宝剑瞬间剑光爆开,架住元清杭扇骨。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3节 元清杭目光清冽,扇面赫然打开,数十根细密扇骨上,远古浩大灵力蜂拥而出,疾风骤雨般攻向宇文离,口中一句快过一句: “你收服的那道剑魂原本正气凛然,却为何不肯认你?” “你为什么要动用凶残血契压制它?” “宇文公子,主人和兵魂之间这样时刻互相磋磨,你是不是觉得,已经开始血气不稳,戾气滋生?” “你明知我不是凶手,却第一时间将我送给澹台家,不是为了赏金,而是希望借着澹台家的手将我杀了,叫我再也开不了口,对吗?!” …… 宇文离一言不发,手中剑气纵横,但却带了些森森诡意,瞬间便和元清杭交手了数个回合,在黑金扇面上划出了道道金色火花! 婚宴的大厅内,人人脸上神情震动又恍惚。 一位剑宗的金丹高手喃喃道:“宇文公子的剑招,以前也是这样阴森?” 明明是仙门心法、正派剑术,可现在,在宇文离手中那柄无名剑用出来后,却有种莫名的邪气。 再加上那条黑色傀儡蛇不时蹿出助攻,眼中红光大盛,更加显得凌厉奇诡。 旁边,一名术宗仙长摇了摇头:“我以前和他在一次术宗清谈会上切磋过,似乎并不如此。” 一众宾客都犹豫万分,明明那边就有一个魔宗的小少主在大肆侵扰,可是主人家尚未表态,谁也不知道该去阻止这诡异的对话,还是该静观其变。 就在这时,婚房之中,两个人已经又奇快地交手数十招,宇文离面色冰冷,在元清杭那柄扇子的压制下,身形越来越显凝滞,抽空打出的数张符篆尚未燃爆,已经被元清杭一一击破。 同样是术宗高手,宇文离的百般手段,在元清杭面前,几乎完全无效。 红色婚房中,劲风大作,桌椅器皿早已被扫成齑粉,红纱帘幔也被绞成碎片,宇文离眼角余光一瞥窗外,心中暗暗焦躁。 ——窗户明明开着,可是窗外的花草树木却纹丝不动,像是丝毫没被房内的激战影响到。 只有一个可能,婚房之外,被布置了厉害的遮蔽阵法,声音响动,都传不出去。 是怕惊动了外面的人,才事先布置的吗? 按说这谈话无人打扰、不被知晓,才是好事,可不知怎么,他心里却有种模糊的不安预感,而且越来越大。 不对,新娘子不见了,怎么会一直没人发现? 就算吉时尚且未到,喜娘和仆从被魔宗的人控制了,难道也没人来催下面的步骤吗?…… 心思急动间,他额前忽然有了点冷汗。 他一剑刺出,咬牙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元清杭铁扇中银索飞出,缠向他的手腕:“你觉得呢?” 宇文离身形急纵,闪过杀机四伏的银索,冷笑:“想洗清自己的冤枉?没用的,没人信你,除了宁夺。” 元清杭淡淡道:“为我自己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想要阻止这场喜事。” 宇文离的神色,终于变了。 他俊秀温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狰狞之色:“元少主,这又关你什么事呢?坏人姻缘,会天打雷劈的。” 随着这一句,他袖中灵蛇倏忽飞出,像是一道黑色闪电,一口咬向元清杭的咽喉! 元清杭一声轻叱,扇柄中飞出一张符篆,迎面贴上了那只傀儡蛇的头,正中它一侧红眼。 电光闪烁,那只眼睛忽然“砰”地一声爆开,傀儡蛇的身子软塌塌垂下。 银索猛地缠住了那半截灵蛇,用力一扯,蛇骨寸寸断裂,散成了数段。 “宇文公子,你不该打澹台小姐的主意的。”元清杭道,“你要娶别人,那和我们无关。可你要娶她,我们就一定要管。” “你们?你们是谁?” 元清杭道:“澹台夫人临死前拜托过我和姬叔叔,求我们照顾她那苦命的女儿。我们既然答应了,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杀兄仇人。” 这话一出,不仅宇文离脸色奇异,大厅里的众人更是愕然不解。 澹台夫人不是在姬半夏和元清杭杀上澹台家时,不幸被他们所害吗? 拜托他们照顾女儿,这又是什么胡话? 元清杭一边和他鏖战,一边继续道:“澹台明浩私下勾结幕后凶手,改变了万刃冢出口,导致自己儿子最终身死,偏偏这事又被妻子听见,才杀人灭口。” 他声音越来越快:“宇文公子,你那晚也在当场,真的没发现任何异常吗?!” 第92章 杀夫 大殿中,激烈的喧哗骤然响起,比方才任何时候都大。 澹台明浩身子霍然立起,脸色沉沉,长袖急伸,正击在那水幕墙上。 水花飞溅,景象顿时模糊起来。 旁边,宇文瀚长啸一声,手指急弹,一串凌厉的水珠凭空闪现,激飞向那破碎的水幕,一瞬之后,水面又波平如镜,重回完好。 “澹台家主,既然要听,就全都听完。难道只选择听诬陷我们宇文家的话?”他胡须抖动,高声喝问。 澹台明浩一张和气的脸上全是阴霾:“宇文离确有杀我儿之嫌。可他接着顺口构陷,难道我还坐着等他血口喷人吗!” 宇文瀚冷冷看着他:“说我宇文家的就可信,说你澹台家的便是构陷。澹台家主,你好大的脸面!” 这边大殿中剑拔弩张,那边婚房中,两人还在继续交手。 大红婚床塌了半边,元清杭手中白玉扇寸寸紧逼,将宇文离逼向床边:“宇文公子,我还有件事很好奇——你是真心爱慕澹台小姐,还是贪图她现在的资源和身家?” 宇文离一直保持着温柔表情的脸,终于彻底冷下来,他手中宝剑忽然剑光暴涨:“你住嘴!” 元清杭身形急退,从容闪开:“戳到你的痛处了吗?还是你怕了?你是不是怕澹台小姐知道后,也绝不愿自己的枕边之人,手里沾着兄长的血!” 宇文离额边一缕黑发狼狈地散落下来,手中宝剑邪气越发四溢,一双凤目全是疯狂的杀意:“她会信我的,全天下的人都辱我嘲我,她也不会!” 元清杭冷冷道:“是吗?” 他的身形轻灵一闪,手掌在床头柱上用力一拍。 空气隐约波动,疯狂扭曲,一个天衣无缝的遮蔽阵骤然碎开。 一个男人面上一片僵硬,诡异又阴森,只一双眸子淡若琉璃,清透无情。 他独身站着,身前立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女子。 正是盛妆的澹台芸。 她脸上胭脂透着嫣红,容颜明丽,平时素淡的发髻如今高高挽起,上面珠钗华美,明珠颤动。 可是她的脸上,却早已满是道道泪痕。 宇文离的身子,忽然一顿,彻底僵在了几步之外。 他怔怔看着澹台芸那陌生而绝望的眼神,沉默半晌,脸上才恢复了一点平静。 “芸妹,你不要听他胡说。”他柔声道,却不知怎么,语声已经带了点颤抖,“这是魔宗妖人在栽赃陷害。” …… 大殿外面,澹台明浩惊呼一声:“姬半夏!” 他身子疯狂纵起,向着新房的方向急冲而去。 陈封率先长身而起,厉声高呼:“诸位仙长,不管这小魔头说的话可信不可信,现在先联手将他和姬半夏拿下,再慢慢拷问不迟!” 这一年多来,仙魔两道之间冲突不断,姬半夏和厉红绫带着手下,不仅要在多处防御仙宗袭击,也常常以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手中也是人命累累。 陈封这振臂一呼,不少仙门中人都红着眼睛,纷纷回应:“陈殿主说得是,先擒下,叫姬半夏这个恶贼血债血偿!”仟仟尛哾 宁程站起身,手中宝剑剑锋清冷,他凝视着水幕上的姬半夏和元清杭,竟没有立刻动身。 木安阳瞥了他一眼,微微诧异。 “宁掌门?”他轻声询问。 宁程转头看向他,神色有点奇异:“今晚可真是热闹。” 木安阳一怔,正要说话,目光瞥见大殿一角,神色骤然一变。 “大家小心,闭气!”他提声高呼。 边角上,鲛油灯前,几个侍女手掌扬起,正在往一排油灯中撒着什么。 原本这举动并不奇异,可是木安阳一眼看去,正捕捉到其中一个少女目不转睛看着水幕,嘴角噙笑,眉梢灵动。 哪有澹台家的侍女会用这种神态看着魔宗的人! 已经晚了。 那少女正是朱朱,见他看来,口中一声哨音响起,大厅四角,好几个少女急晃,各处油灯和烛光尽灭。 一片黑暗中,浓浓的烟雾骤然升起,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袅袅散开。 几串银铃般的笑声在各处响起,朱朱倏忽不见,只余下一道清脆语声:“毒雾入体,神仙也难救,诸位仙长小心啦!” 木安阳一扬手,一片青色细沙向着空中的浓雾散去。 盐粒一般的细沙遇到那烟雾,瞬间融化,甜香之气也随之大减。 大殿里一片兵荒马乱,咒骂的、惊叫的,片刻之后,迷雾渐散,甜香消失。 可是再看厅中众人,终究还是有一些脸色发青,身体摇晃,显然是不小心吸入了毒气。 在座的不少是医修世家,立刻有人着手救治,片刻之后,就有人高叫:“毒药厉害,不易解!” 厉轻鸿眼望水幕,身子一动,木安阳却第一时间看向他,温声道:“相见不如不见。你现在的身份,去了不免尴尬。” 厉轻鸿苍白的脸上阴晴不定。 木安阳站起身来,低低轻叹一声:“我这就去追击魔宗,你且坐着就好。” 说完这句,他纵出窗外,向着远处的人影急追而去:“休走!” 厉轻鸿手中的灵匕首轻轻一动,一抬头,正看见商朗那复杂的眼神。 他忽然一声冷笑,不再看商朗,拔脚向父亲木安阳追去。 …… 外面,挂在庭院中的灯笼也都全被弄熄,林木幽深,处处溢出鬼气森森。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4节 一串女子笑声在前方若隐若现,木安阳一剑扫去,向发声出荡出片片寒芒:“妖女,留下解药!” 重重树影中,一片灵力波动闪过,早已布好的传送阵及时打开,不停有魔宗的人急冲而来,踏入阵中,从容遁走。 霜降早已藏在阵眼附近,正在一一接应,眼看木安阳剑光袭到,她蔑笑一声,扬手打出数张备好的符篆。 剧烈火光闪过,空中一片烈焰熊熊,将迎面而来的木安阳瞬间逼退。 霜降一撇嘴,眼看着同伴都已经脱险,正要也冲进传送阵,忽然之间,旁边的树影中,一道身影闪出。 寒光骤起,匕光森然,刺向霜降。 霜降一抬头,正看到一张熟悉面孔,身子一僵,便忘记了躲闪。 一簇血光迸溅,她的胳膊顿时被划开了一道长长伤口,踉跄着靠在树上。 厉轻鸿一身青翠衣衫,立在黑色夜幕中,冷冷看着她。 霜降臂膀上血如泉涌,怔怔抬头看着他:“厉少爷……” 这一句,却像是捅到了什么不能触碰的伤口,厉轻鸿忽然嘶声叫:“你眼睛瞎了吗?我是堂堂神农谷的长公子,我姓木!” 霜降急急喘息几声,望着他身上华贵衣饰、发间神柳簪:“谷雨姐姐一直很惦记你,她……” 厉轻鸿猛然截断她:“我已经警告过你们,别出现在我面前。怎么,觉得我不会杀你们吗?” 霜降嘴唇轻颤,泪水涌出眼眶:“厉……木少爷,小少主就在那边,你不帮帮他吗?” 厉轻鸿身子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静静站立的木安阳,再望向霜降。 他声音沙哑,慢慢道:“少主?……是啊,我从小就知道,他是我的少主,我要一辈子辅佐他,听他的话。可是凭什么呢?” 他幽黑的眸子中,慢慢浮起怨恨和不甘:“我原本就该是仙门长子,身份尊贵,也该备受娇宠和瞩目。如今我好不容易从那个魔窟挣脱出来,怎么,你们还要我回去,做一条狗吗?” 说到这里,他眼中凶光大盛,屠灵匕首黑气更加浓郁缠绕,就想向霜降刺去。 旁边的树丛里,几道黑色身影忽然闪出,正是断后的赵庭安和两名手下。 两名手下袭向厉轻鸿,赵庭安则一把抓紧霜降,就想将她拉入传送阵。 厉轻鸿脸色阴沉,屠灵阴气绽放,“唰唰”几下,鲜血纷飞,那两个魔宗少年齐声惨叫,被瞬间逼退。 “屠灵”匕方向一转,刺向了赵庭安的后背。 赵庭安只觉得身后一阵阴寒刺骨,心中大骇,用尽全身力气向旁边急闪,可是却躲不开那快如鬼魅的寒光。 血光漫天,他的半条手臂被那吹毛断发的匕首一刀斩断,高高飞上半空。 他惨叫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甩出一张元清杭留给他的爆炸符,火光闪过,四周一片刺眼的白光。 光烟散去,霜降和赵庭安的身影双双不见,只剩下地上一大摊血泊。 厉轻鸿盯着地上的鲜血,静立半晌,抬起了头。 不远处,一位高大的白衣少年怔怔看着他,神色似乎是震惊,又似乎是茫然。 厉轻鸿一双黑眸幽黑如同枯井,冲着他道:“商公子不来一起剿杀魔宗妖人吗?” 商朗凝视着他,眼中痛楚闪过。 他低声道:“对过去的旧识出手,真的不会难过吗?” 厉轻鸿举起“屠灵”,漠然吹落上面一串血珠,笑了笑。 他举步走来,和商朗擦肩而过时,停了下来。 没有看商朗,他目视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以前在魔宗的时候,你很伤心难过。现在我是名门正派啦,又和过去决裂得这么爽快,你却依旧好像很不高兴。” 他俊美脸上浮起一丝讥讽,快要溢出来:“那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会满意呢?” …… 大殿中,澹台家的仆人终于战战兢兢,将附近的油灯和红烛点燃,。大殿内重新光明大盛。 就这片刻工夫,除了中毒留下的,殿中的人还是少了好些。 宇文瀚不见踪迹,宁程和陈封也已经不在殿中。 而远处新房的方向,却已经地动山摇,剑意纵横。 …… 宇文离蓦然回首,震惊无比地看着远处急袭而来的几道剑意,眸子骤然紧缩。 一道剧烈的波动,罩在新房外的遮蔽阵终于裂开。 澹台明浩手中一件法器冒着焦黑烟气,劈开了姬半夏布下的阵法,一眼看见姬半夏单掌按在澹台芸背心,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放开她!……” 姬半夏面无表情看着他:“现在你认她是你女儿了吗?只可怜了她哥哥,到死也没被你当儿子待过。” 澹台明浩脸上肌肉抽搐,像是被这一句戳中了最深最悔的伤,他嘶声道:“他是我儿子,我要怎么对他,轮不到你这个外人管!” 姬半夏漠然道:“也对,你儿子多惨,的确与我无关。我只是答应了素素要照顾她女儿。所以今天来走这一遭。” 他低头看向澹台芸,道:“你母亲不是我杀的,更不是元清杭。至于你的未婚夫君是人是鬼,你自己看清楚些。” 他手掌一按,解开了澹台芸身上的定身符,将她平平向前一推:“去吧。” 澹台芸踉跄几下,身子向前跌倒。 宇文离急抢上来,伸手揽住了她纤细身形:“芸妹!” 澹台芸满脸是泪,怔怔看着他:“离郎,你说一句……你没有杀我兄长。” 宇文离身子微微一颤,竟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须臾之后,他才嘴唇轻动,答非所问:“芸妹,我对你是一片真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 澹台芸泪水流得更快更凶,忽然猛地啜泣一声,手臂急伸,从他手中抢过了那把邪气森森的剑,反手一送。 剑光一闪,血光四溅,刺入了宇文离的身体。 宇文离踉跄后退,慢慢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事出突然,不少人虽然对宇文离都有了怀疑,可是谁也没料到澹台芸如此刚烈冲动,顿时惊呼一片,全都震惊在当场。 澹台芸身子颤了一颤,茫然撒开手,望着宇文离红衣上慢慢湮开的阴影,泪水流得更急更快:“你为什么不躲?……你明明躲得开。” 宇文离吃力地喘息,一双温柔凤目里,好似一点怨恨也没有:“我以为……任何人都可能伤我,唯独你不会的。” 澹台芸怔怔出神,最后再看了宇文离一眼,泪水急涌而出。 她咬牙转身,狂奔而去。 宇文瀚大吼一声,飞身上前扶住了宇文离:“离儿!” 宇文离目光迷离,反手扶住祖父,微微苦笑了一下,昏迷过去。 宇文瀚大吼一声:“医修呢?哪位大医修在?!” 旁边青衣一闪,木安阳抢了上来,伸手接过宇文离:“老前辈放心,我来救治吧。” 宇文瀚看着他紧张施救,半晌转头,看向元清杭的眼光,又是悲愤,又是失望。 “老夫自认对你不薄……你这样害我宇文家,又是为何?” 元清杭在心里暗暗叹息。 他目光清明,轻声道:“宇文老前辈,我从没想过要害谁,但是非曲直,总得有个公断。” 第93章 重逢 姬半夏立在他身边,伸手一拉元清杭,轻喝一声:“不用多说了,走!” 他手腕一甩,一道符篆打在早已布好的隐藏阵眼上。 一道轻烟弹起,倒塌的婚床四周空气扭动,一个传送阵打开。 澹台明浩脸色狰狞,阴沉沉看着姬半夏,双掌在空中一击,一股无形波动骤然荡起,向四周急速扩散。 比起上次在临时行宫,现在,这里可是澹台家的大本营所在。 这一出手,更是雷霆万钧,威力惊人。随着那波动涟漪扩开,无数兽吼嘶鸣,众人所在地下也剧烈乱抖,各种恶灵的气息疯狂涌动。 刚刚打开的传送阵附近,忽然泥土乱飞,无数条形似蜥蜴的丑陋爬行动物晃着利爪,向阵眼齐齐涌去! 阵眼一阵颤动,瞬间被虫豸的躯体堵住,就此毁去。 澹台明浩大喝一声:“众位仙长,先联手留下这大小两个魔头!” 刚刚在大殿中吸入毒气的人不少,全都滞留在原地不敢动,等于消减了绝大部分战力,可是真正的高手却大多没有中招,此刻均已陆续赶到,虎视眈眈立在四周。 只是今天的事态走向太过离奇,不少人尚在犹豫,此刻听他一号召,终于也都醒悟过来,陈封首先挥剑抢上。 姬半夏面色僵冷,手中一把符篆扬起,黑色魔气张牙舞爪,在空中凝成串串骷髅,迎向攻击。 天下仙宗中,术宗最大门派是南澹台、北宇文,可魔宗中,姬半夏却才是真正的术法第一人,这一出手,骷髅口中利齿隐约泛着乌黑,更是邪佞凶狠。 一半骷髅头骨飞向那些巨大虫豸,互相揪斗在一起;另一半则迎向陈封的长剑。 陈封的宝剑厉啸隐隐,华光闪过,周围的骷髅已经被剑气荡碎,可却有一个趁乱附上他的剑刃,张口咬住。 顷刻之间,他那吹毛断发的剑锋上,就被魔气腐蚀出了一道黑痕 姬半夏手指一弹,那只骷髅忽然粉碎,化成一片黑雾,直扑陈封面门。 陈封急退,可澹台明浩驱赶着一群巨大的虫豸,又补上空缺:“姬半夏,你来我澹台家撒野,未免欺人太甚。封山大阵已经开启,你今日还想脱身?” 不仅附近虫豸如潮,远处更是野兽重重,围在整座行宫之外,围成了一个万兽阵,夜色中,灵兽牙齿森然,虫豸口器腥臭逼人。 姬半夏手掌拍地,身前立刻裂开道道地缝,那些虫豸躲闪不及,翻滚着掉了下去。 紧接着单手一划,地缝顿时闭合,那些凶猛虫豸的尖叫远处瞬间消失在里面。 他冷笑一声:“封山大阵?那是什么不中用的东西。” 随着这一句,元清杭的声音也在远处遥遥响起:“什么术宗大师,家门口的阵法就像筛子一样,笑死人啦!” 纷乱之中,他不知何时用了一个极小的传送阵,由于距离太近,竟然无人察觉,被他闪出了包围圈。 远处,忽然冒出来无数诡异身影,所到之处,毒烟四起,灵兽惨叫连连,成片倒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5节 魔宗事先布置在外围接应的人! 元清杭跃在一棵巨树之上,举目四望,忽然向婚礼大殿的房顶掠去。 皓月当空,空气中血腥凝重,他一身华美锦衣在夜风里衣袂飘飘,一个急跃,扑向房顶正中的一只石雕瑞兽。 银索飞出,正中那石兽头颅,碎片纷飞,一段机关枢纽赫然露出,瞬间被毁。 正是封山万兽阵的隐蔽阵眼! 阵眼毁掉,汹涌的兽潮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在原地狂吼乱叫,团团乱转起来。 元清杭正心中快意,忽然之间,一股凌厉剑风扑天而来,带着刺骨寒意,正是陈封赶到。 元清杭身子一扭,从剑意笼罩中脱身而出,可刚刚跳下屋顶,另一边,一道更加凶悍的剑意同时刺到。 熟悉的剑风,熟悉的杀意! 元清杭不用扭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他身形急闪,向身后砸出一张威力巨大的爆破符,滔天火光中,宁程的身形一滞,可是他的剑却没有慢下来。 青芒如电,钉着元清杭的后背,更快更狠地急追而来。 ——剑修视若性命,绝不轻易脱手的本命宝剑,竟然被他悍然掷出! 元清体会着背后忽然暴涨的杀意,一瞬间冷汗渗出。 用尽全身力气,急变了几次路线,可却依旧逃不出那剑意追踪。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道浩大剑意却同时刺到。 后发先至,沛沛绵绵。 似乎有万道霹雳金光,惊涛骇浪般,重重拍在宁程的剑锋之上。 …… 两道剑意隔空相交,激起一片无形涟漪,元清杭的身侧地上,忽然裂开了数道深深裂缝。 剑气激荡,元清杭身在漩涡正中,被这气浪一激,整个身子宛如断线风筝般,向远处疾飞。 一道白色身影如影随形,疾驰追上,在空中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身,抱着他飞出数丈,才翩然落下。 不远处,宁程手臂微颤,召回了摇摇欲坠的本命剑,看着那道落下的人影。 白衣利剑,俊面清冷,身上红霞和金色黑丝在雪白衣角飘飞,正是宁夺。 元清杭被那剑意激得胸口气血翻涌,喉咙间一阵甜腥。 他呆呆看着身边人的侧脸,如遭雷击,心里忽然砰砰直跳,像是要跳出腔子一样。 自从上次万刃冢出来一别后,他们再没有见过面。 如今终于再次得见,却又是在这种腥风血雨、争端不休的时刻。 …… 宁夺深深瞥了他一眼,松开了他的腰。 没有说什么,他缓缓踏前几步,来到宁程面前,单膝跪下。 宁程的目光,落到他那金色电光犹在的剑锋上。 “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再看到应悔剑意,却是被徒儿用在我身上。”他惨然轻笑,眼中神色古怪。 宁夺手腕紧紧握住剑柄,眼中愧疚难言,低首道:“徒儿不敬,求师父责罚。” 宁程轻声道:“你明知道我不舍得罚你,所以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违抗为师,对吗?” 宁夺脸色苍白:“……徒儿不敢。” “不敢?若是有一天我真的和他们——”宁程猛然一指元清杭,“和这些邪魔外道决一死战,你是不是也要用这应悔剑,帮他杀了我?” 宁夺慢慢抬起头:“师父,他绝不是邪魔外道,您也不会和他决一死战的。” “你又怎么知道!” 宁夺脸色越发苍白,目光缓缓扫向四周,看着仙门众人:“晚辈可以担保,迷雾阵死伤无数之际,我和魔宗少主元清杭滞留万刃冢中,他绝无作案时间。” 他声音清亮悦耳,宛如清泉击打山石,可却压过了四周无数杂声,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就连中毒后留在大殿的众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不少人心里都是一惊:苍穹派这位少年天才,都在传说他已经迅速突破了金丹凝实中期,可是听这灵力威压,竟似还不止这个修为? 宁夺看着四周犹疑神色,又道:“若我说谎,叫我每逢境界突破,必遭天谴,走火入魔,神迷魂乱。” 他这些天四处拜访各家仙宗,在场人人皆知,可是毕竟只是一个剑宗晚辈,就算一向人品清正、声誉良好,却也没太多人愿意相信。 可今天,这众目睽睽下,他竟然说出这种石破天惊的毒誓,怎么叫人不动容? 那可是修仙之人最不敢轻易发的毒誓,一旦发下,突破时难免想到,就算问心无愧,怕也会激起思绪烦乱,引发走火入魔也是常见!…… 远处的黑色树丛边,厉轻鸿藏在暗影里,紧紧握住了屠灵匕。 他的眼神盯着咫尺之外的元清杭,又是挣扎,又是痛苦,可当目光转向他身边的宁夺时,却又带着深深的忌惮和恨意。 宁程手中长剑微微颤抖,不知道是被他这毒誓气到,还是心疼又震惊。 正在满座寂静,忽然,澹台明浩的声音阴恻恻响起:“宁掌门,魔宗少主凶残歹毒,又善于蛊惑人心。您座下这位好徒弟,怕是失心疯了吧?” 宁程脸色青白,一言不发。 宁夺却缓缓抬头,目光清明,看向了澹台明浩:“澹台宗主,敢问一句,您说魔宗少主元清杭杀害您妻子,另外还屠杀了您门下多人。这是您亲眼所见,还是事后推测?” 澹台明浩望着他,神色冷漠:“你一个晚辈,这是要当场质询我?” 宁夺一字字道:“并不敢。只是既然指证这滔天大恶,也要证据确凿。” 澹台明浩语声尖锐,微微显得刺耳:“自然是我亲眼所见。怎么,我堂堂一门宗师,说的话算不得证据?” 宁夺默默看着他,脸色奇异。 终于,他缓缓提气,清朗冷肃的声音响彻夜空:“算不得。您说他杀了您夫人,可他同样指证您才是真凶。各执一词而已,如何能就此定罪?” 他字字清晰,明澈眸子中锐光闪烁:“在我看来,他的话,只怕比您要可信。” 围观的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全都愕然无比:这宁小仙君疯了吗,敢直指术宗长辈撒谎? 刚刚那个小魔头的确说过,澹台明浩私下勾结幕后凶手,导致澹台超最终身死,又杀了妻子灭口,可是这种指证太过惊悚,又毫无证据,谁会相信? 元清杭侧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边的人,像是舍不得移开片刻,又像是完全忘记了周遭的危险。 宁夺终于微微转头,一双明眸中倒映着小小人影,向他望了过来。 元清杭酸楚又焦急,低低道:“我自己辩白就好了,你……你乱掺和什么?” 宁夺道:“你已经说的够多。总得有人应和。” 元清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横了他一眼:“你听了多久?” 宁夺道:“从你在水幕上现身的第一眼起。” 元清杭心里微微一颤,又是惊讶,又有点莫名的害羞:“我扮的这么不像吗?” 宁夺道:“一看便知。” 两个人分开许久,心里都在时时想念对方,这么乍一相见,竟是忍不住一问一答,只浑然忘记了身边强敌环伺,危机重重。 可旁边早有人忍耐不下,凌霄殿殿主陈封本就对魔宗中人恨之入骨,此刻见两个少年这样亲厚,怒气勃发,道:“宁掌门,您不管管自家小辈吗?!” 澹台明浩淡淡道:“苍穹派十几年前出了一个勾结魔宗、卑劣无耻的宁晚枫,现在又出了一个糊涂妄为、和小魔头暧昧不清的劣徒。” 他骤然提高了声音,冷笑出声:“真是家学渊源,大好门风啊。” 宁程猛地抬头,脸色骤变:“澹台家主,我们苍穹派的事,还轮不到别人当面臧否!” 宁夺脸色冰冷,正要开口,身边元清杭却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你这种口拙的,省省吧。”他轻轻一笑,眼中光芒闪动,“看我这种口舌恶毒的来骂他。”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清亮又干脆地高声叫起来:“澹台老贼,你不仅居心叵测,而且还愚蠢狠毒;不仅会栽赃陷害,还会颠倒黑白。还要点脸吗?” 他连珠炮似的飞快道:“你先和幕后真凶勾结,收了重金,暗中修改万刃冢出口的传送阵,又拜托对方对宇文家的人下手,好趁机削弱对家势力。只是没想到反被宇文离心狠手辣、趁机反杀,最终害死了亲儿子,怎么样,后悔得快要死了吧!” 澹台明浩眼中狰狞一闪,手忽然一张,一道闪着电光的符篆劈面砸向元清杭。 宁夺的剑尚未出手,忽然地上一丛白骨破土而出,径直截下那符篆,雷符和枯骨一碰,白骨顿时焦糊一片,可雷符也彻底炸开。 一声幽幽冷笑在远处响起,姬半夏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隐匿了行踪。 茫茫夜色中,他的声音飘忽不定:“怎么,不敢让他说吗?” 元清杭身子往后闪了闪:“老贼怕啦!不这么怕,怎么会在害死儿子后,又将得知你阴谋的夫人也害死了呢?” 他不给澹台明浩插话的机会,飞快道:“哦对了,当夜你在众位门徒面前亲手杀妻,不把徒弟们统统灭口,全是后患——老匹夫,你好狠的心,好毒辣的手段啊。” 第94章 携手 围观的众人又惊又疑,心里都对元清杭的话百般不信:澹台夫人待字闺中时,就以博闻强识、聪慧美貌闻名仙门,据说澹台明浩也是数次求娶,才终于如愿以偿。 婚后多年,更是相敬如宾、恩爱和美,又怎么会做出这种无情狠毒的事来? 元清杭眼睛一瞄众人脸色,眼珠一转,又道:“澹台家主,我在药宗大比后风头无两,你偷偷私下来找我,还记得吗!” 澹台明浩又惊又急:“你胡说!哪有这回事?” 元清杭嗤笑一声:“呸,不要脸!老匹夫你在人间强抢民女、流连青楼,搞坏了身子,心有余而力不足,来找我求药,这么快就不承认啦?” 他心里对澹台明浩恨到极点,也恶心到极点,既然不能把林夫人和姬半夏的事情公开讨个清白,索性拉下脸来胡说一气,只恨不得泼上十盆八盆脏水给他。 澹台明浩气得几乎昏厥,身子一晃,就要扑上前来:“你污言秽语什么!” 宁夺长剑一挥,横在他面前,冷冷道:“你能血口喷人,却不准别人同样待你吗?” 元清杭身子一闪,躲在宁夺剑光后面,却又笑嘻嘻探出头来:“我可没说谎。这么多大医修在,瞧他这面色晃白、舌红少苔的模样,看不出他阴阳两虚、肾气不固、肾精不足吗?” 在场的确不少大医修,听他这么一说,全都面色古怪,紧紧闭上了嘴巴。 澹台明浩原本就脸色偏黄,精血不旺,所以才会子嗣艰难,可是没有具体问诊,谁也不好下这样的判断。 可听元清杭这样满嘴乱说,却又觉得越看越像。 元清杭本就说的真假参半,又大声“啧啧”两声:“对,我是年轻不懂事,你来求医时,当场指出你隐疾阴私,可你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恨得要我死吧?……”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6节 澹台明浩脸色青白,双掌猛地一拍,一簇鲜血爆成血雾,细蒙蒙飘在空中。 忽然之间,空中传来一阵细碎的“嗡嗡”声,从远到近,从小到大。 一群群黑色巨蜂瞬间飞扑而来,身上暗黄条纹狰狞,闻着空中的血腥之气,疾飞而来。 一名旁宗弟子站在附近,一只巨蜂不知是不是被这血雾刺激得暴戾无比,飞过时,忽然叮了他一口。 那名小弟子惨叫一声,被咬的脸上顿时肿起一片,黑红色的脓血开始往外流淌。 一口小小叮咬,竟然几乎能要人性命! 那群巨蜂正是澹台家豢养的毒蜂,血契在身,此刻被主人精血之气召唤出来,如同一团黑云,向元清杭和宁夺狂卷而去。 宁夺面冷如瓷,手中应悔剑虹光暴涨,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滔天剑意。 元清杭在他身后闪出,白玉黑金山上,一股恐怖的灵力涌出,顺着宁夺的剑锋,一起迎向面前铺天盖地的群蜂。 剑光如练如匹,扇风凌厉锐利,和他们在悬崖瀑布下练习了无数次一样,交织在一处,在空中形成了一片浩大的灵力杀机。 凶悍狰狞的蜂群瞬间被绞入这灵力中,无数点血点骤然爆开,尽数变成了血泥。 澹台家豢养调教了多年的护山毒蜂群,任何一只都能咬死一个筑基初期的弟子,现在竟然被他俩这联手一击,尽数绞杀殆尽! 元清杭的身影跃在半空,扇子一抖,无数巨蜂残尸纷纷落下,腥臭扑鼻。 他的声音越发响亮:“澹台老贼,你害得儿子惨死,是为不慈;对妻子下手戕害,是为无情;对门下痛下杀手,是为冷血狠毒;对仙门下手暗算,是为丧心病狂。” 澹台明浩面色铁青,再度想要飞扑之上,可身形却骤然一沉,脚下土地中,两只血淋淋的婴孩断手破土而出,抓住了他两只脚踝。 姬半夏沉沉冷笑飘在远处:“骂得好,不要停。” 元清杭精神一振:“老贼呀老贼,像你这样不忠不义、不慈不孝、无耻卑鄙、体虚不举、心黑手脏的人,可要千万小心,迟早曝尸荒野,死于非命呀!” 近日仙魔之战硝烟四起,仙门四处围剿魔修,姬半夏和厉红绫又不是隐忍退让的性子,报复手段同样酷烈。 今晚姬半夏带人忽然现身婚礼,搅得一片腥风血雨,仙门众人本该齐心协力围杀,可是元清杭和宇文离的那番婚房对话委实诡异,不少人竟是犹豫不定,到现在也没上前参战。 再看看场上,各家之间,更是形式诡异: 宇文家的新郎官被未婚妻刺中,血溅当场,生死不知; 澹台明浩显然已经开始疑心宇文离杀害儿子,嫌隙正深; 木家新认的那位公子站在一边脸色阴沉,立场不明; 苍穹派的宁掌门似乎也因为被澹台明浩痛骂宗门,正面色不愉,袖手旁观。 更别提这里还有一位苍穹派的天才晚辈,竟然公然站在魔宗少主身边,瞧这意思,竟似铁了心帮他作证、一起指责澹台家主。 错综复杂,一片混乱,也不知道各家都打着什么样的算盘,还谈何联手御敌。 宁夺静静站在元清杭身边,听着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手中应悔剑渊渟岳峙,横在两人面前,霹雳金光在剑身隐隐流动。 元清杭身子半藏在他身后,一边痛骂,一边手指轻动,不停在暗影里洒下滴滴血珠。 他的指尖里同时流出几缕黑色暗茫,无声无息钉在了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五芒星,将自己悄悄围在了正中。 宁夺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忽然一转头,看向了他。 元清杭正要开口道别,宁夺却道:“我又要找不到你了吗?” 元清杭一怔。 看着宁夺明澈的眼眸,他心里忽然浮起霜降的那句话。 是啊,那么骄傲强大的人,为了他,一个人做着这些事,完全孤立无援。 可这所有的孤立无援中,最坚持的一份拒绝,却来自于他。 ——是他把这个人推拒到了千尺之外,是他躲着一直不敢见他。 元清杭心中各种滋味翻滚,像是有什么在沸腾。 他望了望四周各种怪异目光、窥探眼神,忽然道:“宁小仙君,我忽然很想强迫你做一件事。” 宁夺静静看着他:“什么?” 元清杭微笑着,把手掌伸了过来,拉住了他:“想强迫你跟我走!” 地上的暗色五芒星忽然光亮大闪,向外散开,嚣张地扩到了宁夺脚下。 血光腾起,带着悠远的上古术法气息,下一刻,两个人的身影齐齐不见,消失在那离奇出现的传送阵里。 …… 澹台明浩看着那传送阵的波动,脸上凶气大盛。 他身子急闪,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见他的身影已经瞬移到了元清杭离开的传送五星阵边。 地上血气尚有余温,最后一点灵力波动犹存。 他手掌一张,殷红颜色布满整个掌心,悍然伸入那传送阵的中心,十道血柱从手指急涌而出,血泊中的大手,向着着那处空间用力一撕! 旁边的术宗修士全都勃然色变——澹台明浩这一出手,竟是拼着精血受损,也要破了这传送阵。 传送阵一旦在最后关头被打破,传送路径就极有可能被破坏,万一时空错位,两个人被撕成碎片也有可能! 就在这时,那五芒星的上空,却忽然亮起了一道银色锋芒。 层层细如蚕丝的线条带着无声的杀机,缠住了澹台明浩的那只手掌。 一道灰扑扑的身影鬼魅般闪出,正是不知道在哪里蛰伏许久的姬半夏。 他手一抬,无数根银色丝线坚硬如铁,勒入澹台明浩的手腕,原本正在滴血的手掌顿时爆出一簇血沫,被绞成了一团血肉! 澹台明浩满心都是追杀元清杭的念头,竟忘了姬半夏这个强敌虎视眈眈在侧,这一下事出突然,竟被一招致残。 只听得他惨叫一声,身形急退。 众人震惊地望着场内,都在心里悄悄吸了一口冷气。 姬半夏这一击之下,竟然废掉了术宗高手澹台明浩的一只手! 姬半夏嘿嘿冷笑,冲着澹台明浩阴沉沉道:“你杀素素时,用的就是这只手?今日我先断了它,日后再慢慢削去你剩余的四肢,你可要小心着。” 终于,几位仙宗的高手反应过来,挺剑直上:“猖狂妖人!大家一起上,不要叫他走脱!” 姬半夏并不理睬,身体轻若鬼魅,纵身跃上屋脊。 四周空中,忽然多出了一簇簇森森白骨,铺天盖地,死气沉沉,向追来的众人袭去。 他冰冷的声音飘荡在夜色中:“我和澹台明浩的仇,不死不休。谁来多事插手,我姬半夏但凡有一口气,就杀光他满门。” …… 云气寒凉,耳边猎猎风声。 脚下是夜色中的崇山峻岭,头顶有璀璨的万点星辰。 两人并肩站立,脚下的应悔剑拖着长长的金色轨迹,在空中逶迤前行。 元清杭拉着宁夺的手,不知不觉手心已经冒了汗,心里更是“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刚刚一时冲动,忽然动手将宁夺强拉进传送阵,这时候想到后面无穷无尽的麻烦,却又患得患失起来。 他偷眼瞥了瞥身边的宁夺,却见他目视前方,面如冰雪。 元清杭终于开口,小声道:“宁仙君,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可御剑飞了老半天啦! 宁夺紧紧闭着薄唇,一言不发。 元清杭心里打突,又试探着叫:“小七君?……木小七?” 宁夺扭头看了他一眼,幽黑眸子宛如黑色曜石:“你原本打算带我去哪儿?” 元清杭讪讪道:“事出突然,没想好呢。” 宁夺点点头:“所以若不是我恰好来了此处,你原本的计划,和我并无半点关系。” 元清杭傻眼了。 他心虚地四下看了看,心思拼命转来转去。 啊,某人生气了。 气自己一直心狠不联系他,还是气他什么都不和他说? 耳边清风呼啸,隐约有脚下林间的松涛声传来。 半晌,宁夺又淡淡道:“方才不是还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吗?现在又懒得说了?多日不见,果然生分。” 元清杭慌忙叫:“哪有哪有,明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刚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妥:“哈哈哈……还真是好久不见啦!小七君,你好像又瘦了点儿,不过还是那么玉树临风、清雅好看。” 见宁夺不为所动,他又腆着脸道:“对了,小七君,我刚刚是不是姿态难看,像个叉腰跺脚、撒泼骂街的泼妇?” 宁夺催动灵力,灌注在应悔剑上,呼啸前行。 他并不看元清杭:“和那种人打口水仗,你倒是闲得很。” 元清杭理直气壮道:“谁闲啦?没听见他满嘴污言秽语,污蔑你叔叔和你吗?他骂我可以,骂你俩就不行。” 宁夺微转过头,一双明眸在月色下闪着光彩,仿如琉璃:“所以你跳脚成那样,是为我打不平?” 元清杭心里微微一慌,哼哼一声:“那当然。我们的宁小仙君一身清名,怎么能让那种老贼随口辱骂?不把这盆脏水给他十倍百倍泼回去,怎么配得上我魔宗小少主的恶名。” 宁夺淡淡看着他,雪白衣袂被劲风中鼓动,几朵红霞猎猎翻飞:“你还嫌自己的名声不够凶悍?” 元清杭道:“也无所谓了,笑面人屠这样的凶名都被叫了这么久啦。” 宁夺的脸色,暗了下来。 他剑眉轻蹙:“……迟早会洗清冤枉的。” 说是这样说,他的眉心间,却皱出了几条浅浅的细纹吗,始终不展。 元清杭看着他,心里软软的,又酸涨得厉害。 他伸出手去,轻轻在宁夺眉间一点,小声笑道:“别皱眉啦,小小年纪,学小老头儿一样。” 宁夺被他这么轻轻一碰,好像身子微僵了一下。 眉头却终于舒展了一点儿。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7节 元清杭轻声道:“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么傻乎乎地跳出来。若是我有一点儿信口胡说,又被证伪了,你可怎么办?” 宁夺道:“那你有什么是胡说的吗?” 元清杭想了想,哈哈大笑起来:“有的有的,我说澹台老贼寻花问柳、强抢民女,还来找我求医,这些全是胡说八道。嘿嘿,谁叫他凭空陷害我和姬叔叔,不仅要泼脏水给他,我还要扣屎盆子回去。” 宁夺无奈地看看他:“人家说你杀人放火,你说他私德有亏,又占了什么便宜不成?” 元清杭使劲摇头:“小七君,这你就不懂了。这种疯狂自卑的男人,你说他杀人如麻,他没准心里还暗暗得意;你若说他阳虚不举,啧,那才叫打蛇打七寸呢。” 宁夺沉思了片刻,一张美玉般的脸上神色古怪:“也对。” 元清杭看着他冰冷的脸上终于泛起点生动,心里莫名雀跃起来,笑得甜丝丝的:“我说话一向很对。小七君,你这些天是怎么过的?被师父关起来的时候,想我不想?” 宁夺脸色更加柔和了些,融融月色映着他俊目修眉。 就在元清杭以为他绝不会回答这一句的时候,他却低低道:“……每一天都想。” 第95章 叙旧 他的声音又低又磁,脸上更是有丝可疑的微红。 元清杭原本就是随口玩笑,也没指望得到这锯嘴葫芦有什么回应,却没想到听到这么不作掩饰的一句,心里就是一颤。 莫名地,身子好像就轻飘飘起来,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像是要溢出来。 他忽然一个纵身,往空中高高蹦了一下。 御剑飞行本就要时刻灌注灵力托举,他这么一分心,忽然就偏离了应悔剑前行的轨迹,骤然从空中滑落。 耳边风声呼啸,身子急速下坠,他没有抬头,手中扇中滑出一道银索,向上方急甩。 银索翻卷,本以为会缠上宁夺的剑,可却扑了个空。 一道白色身影从上方急速降落,长臂轻伸,将他揽在了怀中。 姿势和方才从宁程剑下救出他一模一样,却似乎更加用力。 应悔剑在两人身边呼啸穿过,再度落在了他们脚下数寸,气流打着旋儿,重归平稳。 元清杭只觉得腰间一片火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夺的体温似乎比以前高了许多,在这高空之中迎着冷风疾驰,却像是煨着个小火炉一般,和这人的冰雪容颜恰好对比鲜明。 等了一会儿,腰间的那只手臂却没有移开,元清杭只觉得脸颊也跟着越来越烧,咳嗽一声:“小七君,我能站稳。” 宁夺淡淡道:“嗯。” 元清杭:“……” “嗯”了以后却不松手,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乱跳一气,半晌小声道:“我也每天都会想你一想。” 腰间的那只手,微微一紧。 元清杭嘴角抑不住的笑意浮起来:“有时候入睡前会想一会儿,有时候查事情的时候,你的脸会忽然跳出来。喂多多的时候,想的时间就长一点。” 他声音越来越柔和:“有一次霜降给我做了一碗银鱼羹,我就想,啊,要是拿那种金色小鱼一起烹制的话,一金一银,会不会特别好看?就算是没有口舌之欲的小七君,也定然想尝尝鲜。” …… 天色渐渐微明,远处霞光露出山坳。 应悔剑向下微斜,纵入一座山峰半山腰的薄雾之中。 群山环绕,仙气飘渺。 宁夺落在半山腰的悬崖边,手臂回召,应悔剑轻鸣一声,重回剑鞘。 元清杭在他身边一起落下,凝目看向四周青山黛水:“这是千重山的山脉中?” 宁夺点头:“苍穹派所占仙山极广,千重山连绵千里。这是门派后山,这一片更是门中重地。” 他指了指右前方远处一处低洼的隐约白色:“记得那里吗?苍穹派的历代墓园。” 元清杭极目远眺,“啊”了一声:“那晚上,我们一起去探过惊尸的。” 不知不觉,距离那个夜晚的惊魂际遇,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宁夺又指向另一边:“那里是苍穹派灵脉深埋之处,灵气比外界充沛许多,我们门下师兄弟们,每次要静修突破,都是去往那边。” 元清杭笑道:“一定是你去得最多。” 宁夺微微颔首:“从神农谷被带回来后,师父就常常私下里带我修炼。” 元清杭沉默片刻,道:“你师父对你真的很好。” 宁夺道:“是。他对魔宗忌恨无比,丝毫不讲道理,可是对我,的确视如己出,倾尽心血教导。” 元清杭怔了一会儿,低低道:“刚刚你用应悔剑对着他,他想必很难过。” 宁夺低垂下眼帘,黑睫轻颤:“他要杀你。” 元清杭心里怅然若失,一股郁闷堵在嗓子眼,想说些什么,却终于化成一声轻叹。 远处朝阳东升,缕缕晨晖撒遍千重山的山峦,青山红霞,金辉万道。 宁夺平静道:“可你不用担心,一切水落石出时,我师父也一定会改变想法的。” 元清杭笑了笑,扭头看看他如玉般脸颊:“嗯,我不担心。” 宁夺静静立着,衣袂被强劲的山风吹得飘飘洒洒,他忽然长啸一声,清越嘹亮,荡在群山之中。 顷刻之后,苍茫青山间传来数声厉鸣,一大一小两个黑点,从远处呼啸而来。 前面那个黑影转瞬即至,庞大的肉翅在空中忽扇着,遮蔽了天空中的晨光,威猛无比。 后面的黑影则小得多,吃力地扇动着一对肉乎乎的翅膀,四只小蹄子在空中乱七八糟地划动着,紧跟在后面。 正是一对蛊雕! 蛊雕并非禽类,身体壮如骆驼,生有畜生的四蹄,只是背生肉翼而已,飞行过久,便感觉吃力。 那只大蛊雕飞到半山腰,已经降下,落在山峰上,撒开四蹄向上急奔,庞大的身体竟是快捷如风,在险峻峰峦上如履平地。 小蛊雕体重较轻,反倒灵巧得多,跟在母蛊雕头顶,一边拍着肉翅继续飞行,一边“嗷嗷”轻叫。 转眼之间,两只妖畜已经到了两人面前。 母蛊雕四蹄一收,盯着元清杭,忽然高声嘶吼了一声,声音里充满喜悦欢快。 那只小蛊雕站在母亲身后,好奇地探出头来,黑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也跟着软绵绵叫了一声。 不像刚出生时那么又软又糯,显得明亮了些,可音色依旧细幼。 元清杭大叫一声,又惊又喜,狂扑上前,拍了拍母蛊雕的肩膀:“哇!你们母子俩怎么来了?” 母蛊雕眼中喜悦更甚,忽然抬起丑陋的肉翅,用力向元清杭肩头回拍了一下。 蛊雕身体庞大,那两只大肉翅更是筋骨沉重,这一拍,元清杭猝不及防,差点被拍了个趔趄。 元清杭身子刚一歪,旁边那只小蛊雕就飞快地冲了过来,肉墩墩的身体往上一靠,牢牢地挡住了他。 元清杭心花怒放,就势搂住了小家伙的脖颈:“小东西,你长得这么大啦?上次离开的时候,你才像只小羊羔似的,哈哈哈!” 小蛊雕定定瞧着他,也不怕生,忽然伸过鼻子来,在他身上拱了拱,又使劲嗅了几下。 终于闻到了记忆中的气息,它“嗷”地叫了一声,软软地把大脑袋往元清杭怀里埋了埋。 元清杭一眼望见它颈间,“咦”了一声。 蛊雕刚出生时,他亲手做了一个并蒂莲的吊坠,封了两朵天山红芯雪莲在里面,可现在通心草做的项圈还在,上面的封印已经没了,红心雪莲也消失不见。 再仔细一看,小蛊雕的肩膀上,却有道明显的裂伤。 虽然已经愈合了,但是疤痕依旧明显,显然当时受了不轻的伤。 元清杭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大怒:“宇文离这个混蛋!” 抓霜降的时候,他们家的人被蛊雕母子咬死了一个,看来也同样伤到了小蛊雕,所以母蛊雕才将它脖子上的救命灵药给小家伙吃了。 宁夺在一边蹙眉:“宇文离又怎么了?” 元清杭手脚麻利地打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对红芯雪莲,一边往通信草项圈上封印,一边又找了一丸大补的灵丹,往小蛊雕嘴里塞。 “哦,他家的人伏击我,伤了小蛊雕,要不是我恰好留了点灵药,说不定被害死了呢。” 小蛊雕被他按着头塞药,哼哼唧唧地想要躲,旁边母蛊雕猛地一扇翅膀,逼着它不能动弹。 元清杭趁机一捏小家伙的嘴,把药丸顺了下去:“乖,多稀罕的东西啊,仙门的人想吃都吃不上。” 母蛊雕显然知道元清杭对它们好,一直看着小家伙把药丸吞下了肚,才放开了它,身子伏下来,双前蹄着地,做出跪拜状,感激地点了点头。 蛊雕生性凶残,也不通人性,很难被降服沟通,可是这一只却显然隐约成了妖,行为举止隐隐显出了灵兽的智商。 元清杭心里感慨,摸了摸它那硕大的脑袋,又转头看着宁夺,得意洋洋地一指小蛊雕:“看,是不是超可爱?” 宁夺淡淡瞥了小蛊雕那皱巴巴的皮肤,光秃秃的脑袋,沉默半晌,艰难道:“……是。” 元清杭一瞪眼:“你就是敷衍。” 他一把抓住宁夺的手,往小蛊雕头上用力撸了撸:“你试试手感,真的好嘛!” 宁夺:“……” 忽然想到一件事,赶紧又打开储物袋,把小造梦兽放了出来:“快,小伙伴们久别重逢。” 多多一出来,立刻“吱”地尖叫一声,冲着蛊雕母子扑了过去。 母蛊雕一见它来,同样高兴地吼了一嗓子,又冲着小蛊雕叫了几声。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什么,小蛊雕好奇地看了看多多,忽然伸出小蹄爪,一把抓住它,把它抛到了自己的背上。仟仟尛哾 小造梦兽吓了一跳,可是很快便在它背上站稳了,兴奋地四处乱看。 宁夺奇道:“它们好亲热。” 元清杭笑嘻嘻道:“小蛊雕出生时,它全程陪着的,还冲着母蛊雕不断喷息镇定,帮了生产的忙。” 简直就像个行走的麻醉镇静机嘛! 宁夺神色温柔:“难怪。” 造梦兽在小蛊雕背上蹦了几下,又顺着它的身子滑下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8节 它从怀里掏出一堆东西来,瞪着小黑豆一样的眼睛,献宝一样,“噼里啪啦”丢在小蛊雕脚下。 ——却是好几颗漂亮卵石,全是从万刃冢地下暗河边带出来的。 小蛊雕大眼睛眨了眨,好奇地探出蹄爪,把鹅卵石扒拉到脚边,滚来滚去,显然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新鲜万分。 元清杭瞥了一眼宁夺,哈哈地笑:“你瞧,人家要把鹅卵石留给小伙伴的,结果被人抢了一颗。” 宁夺不置可否。 元清杭好奇心起,问道:“你那一颗呢?” 宁夺淡淡道:“不小心弄丢了。” 元清杭狐疑地看看他:“是吗?” 宁夺手指一点,小蛊雕脚下的一颗卵石腾空而起,被他抓在掌心:“嗯,再补一颗。” 元清杭斜睨着他:“宁仙君,你好过分啊,和两只小动物抢东西,小心一起咬你。” 宁夺摇摇头:“它们都喜欢我。” 元清杭又好气又好笑:“上次抢多多的鹅卵石就这么说,不害羞!” 可没想到,小蛊雕果然不仅没生气发怒,反倒扑了上来,讨好地把爪子边的卵石往宁夺身边滚了滚。 宁夺温和地抚了抚它的脑袋:“乖。” 元清杭目瞪口呆:“你怎么做到的?!” 忽然想起他那声清啸,更加惊讶:“啊,是你把它们召唤出来的?它们干什么这样听你的话?” 宁夺撩起衣襟,在旁边的一块岩石上坐下,看了他一眼。 元清杭立刻从善如流,在他身边也乖乖坐下:“说说看嘛!” 山势高耸,往下看去,林稍层叠,青翠片片。 山风拂过他们身边,强劲凛冽,吹得二人发丝纷飞,衣衫翻卷,宁夺的声音飘在风中,略带低暗:“我在小屋那里遇到它们,再回来的时候,它们不知道怎么,就跟了来。” 元清杭心里一颤,想着一人两雕在那草地上苦苦等待的画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宁夺淡淡道:“或许它们也知道在那里等不到你了,所以想来别处试试看。” 元清杭心里酸酸的,赶紧从造梦兽爪子里又抠了一颗卵石来,悄悄塞到宁夺手掌心里。 “我错啦。我不该躲着你的,也不该总是怕你和我牵扯上。”他软声道。 宁夺手掌一握,幽幽看了他一眼。 元清杭心里发虚,道:“好吧好吧,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还有很多疑团不清楚?我跟你好好说说。” 宁夺默默点头。 元清杭滔滔不绝,把自从万刃冢出来分手后的事,全都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才道:“就这些了。总结概括一句,就是魔宗完全是被陷害,澹台明浩和幕后真凶勾结,宇文离看见澹台超受伤,临时起了杀意,澹台超就这么死了。林夫人被我连累,死于非命,澹台老贼又杀了当晚所有的知情人。” 宁夺道:“和你无关。” 元清杭心里难受,叹了口气:“可是我把林夫人推到了凶手的面前。” 想了一下,又道:“至于厉轻鸿,他的确在迷雾阵里救了商朗和木嘉荣,还把我送他的九珍聚魂丹一剖两半,分给了他俩,但又不甘心,便在木嘉荣脸上划了一刀,收点利息。” 宁夺淡淡道:“不用再为他说好话,现在人人皆知木家长公子仁义善良,也没人动得了他。” 元清杭默然,半晌苦笑道:“他也的确可怜。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却全要他一个懵懂幼童来承担……而且,毕竟是我舅舅突发奇想,要红姨把他留在身边,就只为了给我做个伴儿。” 宁夺看了看他的神情:“万刃冢之仇,就此算了。” 元清杭心里一喜,脱口而出:“啊,小七君真是宽宏大量!”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好意思:“我绝不是道德绑架啊,也不是逼你原谅……劝人原谅,天打雷劈。” 宁夺淡淡道:“商师兄也专门找我求过情,我若是伤他,你俩都会为难。” 元清杭忽然想起一件事,皱眉道:“为什么凌霄殿的人始终没有对他发难?” 宁夺犹豫一下:“我没有亲自去说,只是禀告了师尊。或许……师尊觉得没有实证,不宜纠缠。” 元清杭心里纷乱,不知怎么,总觉得隐约不安。 兹事体大,关乎凌霄殿独子的性命,宁程一向痛恨魔宗,为什么会不揭穿? 是因为他和木青晖交好,所以暗暗帮着木家隐瞒吗? 他发了一会儿呆,再一转头看见宁夺,想起这些天得到的线报,又忍不住小声埋怨:“可你干什么那么傻……一个人跑去各家宗门看人的冷脸?为了我,不值得的。” 宁夺淡淡道:“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 第96章 林猎 旁边,小蛊雕和多多嬉戏了一会儿,冷不丁地跑了过来,在元清杭身边躺下,娇里娇气地打了个滚。 元清杭顺手抚了抚它光滑的脖颈,怔怔望着远方山峦:“可是你本来有更好的前程,有更光彩平坦的路要走。” 魔宗和仙宗之间的这番腥风血雨,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宁夺的身后,是教导抚养他长大的师尊,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们。 他和自己之间,就算有相知相识,有互相信任,可是彼此之间隔着的,又岂止远如群山,深如幽海?…… 宁夺静静前望,任凭远处的柔和阳光照耀在脸上:“什么叫更好的前程,什么叫更坦荡的路?” 明亮天光中,他俊美冷静的脸上有丝傲然:“假如那条路上,铺满无辜者的鲜血,也要踩踏前行?假如那个前程,需要善恶不分,也要视而不见?” 元清杭呆呆看着他,忽然猛地跳了起来。 “喂,我是不是无论怎么把你往外推,也推不动呀?”他眸光晶亮,纷飞的黑发在朝阳下如丝如缎,其间金环烁烁发光。 宁夺仰起头:“对。” 元清杭心里一阵热血翻涌:“好,那我以后,再也不想着把你赶走,再也不绞尽脑汁、想叫你离开我身边啦!” 宁夺眸光温柔,静静看着他。 元清杭豪气万丈,高声道:“就这么说定了,一起把这背后的黑手揪出来,粉碎他的阴谋,叫他所图全部落空,还要叫他们血债血偿!” 宁夺还没来得及说话,小蛊雕好像被他这激动感染到了似的,忽然立起身来,忽扇着小肉翅,昂首嘶吼了一声。 多多立刻跟着它一起,也神气地跳了起来,“吱”地一声。 一对小伙伴的吼叫响彻山野,忽然,幽深山谷里,远远地传来一声悠悠的嘶吼,似乎在遥遥回应。 巨大而低沉,带着某种庞大的威严和傲然,在无人的山岭中荡起悠扬回声。 元清杭疑惑地看了看母蛊雕:“咦?……你俩还有同伴?”仟韆仦哾 小蛊雕兴奋地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嗷”了一声,骄傲地晃了晃脑袋。 元清杭恍然大悟,冲着宁夺惊叫:“哇,小家伙有爹!” 宁夺横了他一眼,似乎有点无奈:“没有爹,它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 元清杭兴奋不已:“它爹一定很厉害,你见过没?” 宁夺微微摇头:“这些天,常常听见它应和出声,可是从未现身过。” …… 两个人在这无人后山中聊得畅快,元清杭叽叽呱呱地说,宁夺偶然回应搭话,不知不觉,大半天时间已经过去,头顶上,太阳也升到了半空,照在四周,炽热起来。 元清杭站起来,四下看了看:“小七君,你饿不饿?” 宁夺道:“不吃也没关系。” 元清杭笑嘻嘻直摇头:“人生在世,闲来有暇,一日三餐也是乐趣。我做给你吃啊?” 宁夺看了看他,眼神柔和:“这儿可没什么食材。” 元清杭兴致勃勃:“去找嘛,这么偌大山林,山菌野菇、灵禽走兽,总是有的。” 宁夺站起了身。 两个人正要下山,小蛊雕却蹿了过来,小身子蹭着两个人,围着他们不停打转。 元清杭奇怪道:“咦,你做什么?” 母蛊雕在边上,忽然向前一扑,做出个捕猎击杀的姿势,小蛊雕立刻有样学样,也飞快地一扑一抓,凶巴巴地揪住了身边的一条树枝,立刻将粗壮的树枝撅成几段。 元清杭若有所悟,看向宁夺:“它妈是叫我们带它出去狩猎?” 宁夺颔首,俊美侧脸宛如玉雕般:“想必是的。” 元清杭乐了,伸手拍了拍小蛊雕:“来,跟着我们。” 多多在后面急了,“吱吱”叫了一声,委屈巴巴。 元清杭拎起它的后颈,扔在了小蛊雕背上:“好啦好啦,一起去玩。” 两个人跃下山崖,身影宛如灵鸟般,飞腾在山间,不一会儿,没入丛林之中。 小蛊雕扇着翅膀,在空中跟着他们一起飞行,眼见着视线被树挡住,立刻翅膀一收,落在了他们身后,撒着四蹄飞奔。 它年纪虽幼,可是蛊雕天生体型巨大,实际上已经长到了一只小牛大小,这样奔跑在山间,虎虎有神,盼顾生威。 元清杭一边前行,一边扭头看它,不由得越看越是喜欢:“小七君,你看这小家伙,是不是很有点儿山间王者的气势?” 宁夺淡淡扫了小蛊雕一眼:“蛊雕本就是上古神兽,体内有远古血脉,只是世间灵气稀薄,才渐渐变得灵智退化。” 元清杭手腕一扬,一道攻击符飞向远处,向着小蛊雕喝道:“去!” 随着符篆指引,一只黑影骤然惊起,小蛊雕骤然加速,像一道闪电般冲了出去。 转瞬之间,它已经扑到那黑影身边,嘴巴一张,利齿咬上了那东西的脖颈,凶悍地撕下一片。 那东西骤然受袭,凶性大发,猛地回头,张开利齿回咬向小蛊雕。 竟是一只髭狗。 小蛊雕毕竟没有什么经验,被髭狗一口咬上小腿,顿时痛得龇牙咆哮一声,拼命想要摆脱,却根本挣脱不掉。 元清杭正要出手,身边虹光一闪,宁夺轻挥应悔剑,掠了过去。 轻若浮羽,轻飘飘刺上髭狗咽喉。 髭狗惨叫一声,咬着小蛊雕的嘴巴顿时松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9节 小蛊雕怒吼一声,返身撕咬,髭狗浑身顿时鲜血飙飞,不出片刻,已经倒在了地上,抽搐着蹬着腿。 元清杭咂舌不已:难怪都说蛊雕凶残,这小家伙才刚刚一岁,捕猎厮杀的本能就已经如此厉害,怕是比很多仙家豢养的攻击灵兽还要凶狠百倍。 他俩走到近前,元清杭抓住小蛊雕,在它小腿上撒了药粉,所幸受伤不重,小东西一开始还哼哼唧唧,很快又恢复了精神,开始生龙活虎地吞咬起那只髭狗的血肉来。 没过一会儿,空中飞过一只巨大锦鸡,元清杭符篆一指,小蛊雕又立刻飞起,掠上树梢,干净利落地将锦鸡扑杀下来。 这般走走停停,小蛊雕在林中不停捕猎,兴奋不已,多多则跟在它后面,不时偷偷地跟着咬上一口,打打牙祭。 这样走了一阵,元清杭忽然眼睛一亮,往前面树下蹿去:“咦,好东西!” 这里林地空寂,不知道多久无人经过,树下长着一大片颜色艳丽的蘑菇,红色黄色,五彩斑斓,姿态诡异妖娆。 宁夺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弯腰兴奋采摘,不由皱眉:“颜色艳丽的菌类,不是往往剧毒?” 元清杭笑嘻嘻道:“咦,小七君小时候学过点神农谷的医术,还记得这些。” 宁夺淡淡哼了一声:“拜你所赐,我现在抗毒能力可强得很。” 元清杭哈哈一笑,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来,忽然想起了什么:“早知道就强行把你留下来好了,养在我们魔宗里,那现在我俩就是新一代的左右护法,多威风,也没烦恼啦!” 宁夺极快地扫了他一眼,剑眉轻扬:“你的鸿弟呢?” 元清杭呆了呆:“他……他迟早会回到神农谷的吧?红姨一直教他仙宗心法,说到底,也是想着迟早把他还给木家。” 宁夺沉默不语,好半天,才道:“商师兄慢慢开解他,再加上父慈子孝,或许以后会活得开心点。” 元清杭看向他,心里又酸又软,小声道:“我就知道,你面冷心软得厉害。” 他不敢再多聊厉轻鸿,跑到树荫下,细细辨别,动手采了数种罕见的毒蘑菇。 他一边分类,一边收入储物袋:“等我好好想一想,怎么炮制点厉害的东西。” 宁夺皱眉:“什么?” 元清杭哼了一声:“当然是毒药。” 宁夺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 元清杭道:“怎么,怕我喂你吃吗?” 宁夺摇摇头:“你若是给我吃毒药,也一定是为我好。” 元清杭心里莫名一甜,笑吟吟举手,摘了只红色浆果送到他面前:“那说好了,以后我要是真的给你吃什么,你可要听话。” 宁夺伸手接过浆果,轻轻送入口中:“好。” 元清杭和他一起嚼着小浆果,体会着满嘴清香,果汁清甜,一边发狠道:“红姨白教了我这么多年,每次一用毒,我总是束手束脚。可我现在觉得,这世上最毒的毒药,也毒不过人心。” 宁夺道:“例如澹台明浩和宇文离?” 元清杭咬牙道:“澹台超不是因我而死,我给他伸冤已经够了,宇文离的死活,我不管。可林夫人殒命,我迈不过这个坎。澹台老贼一天不死,我心里一天不平。” 宁夺静静看着他:“我来杀他。” 元清杭一愣,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用不用,你的剑退敌就好,不要杀人。” 宁夺低声道:“你这种人,难道又真的喜欢手上染血?” 元清杭怔了怔,半晌一笑:“我可是劣迹远扬、凶名在外的,就算真的杀个把人,也没什么稀奇。” 宁夺摇了摇头:“哦,笑面人屠。” 元清杭被噎了一下,羞恼道:“是啊,你不服气吗?” 他本就生得极为眉目如画,眸光晶亮,这样斜睨着看过来,却是格外灵动狡黠。 宁夺快速看他一眼,如实评价道:“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元清杭瞪着他,忽然飞身起来,足尖在身边树干上一点,急扑过来,十指一张:“叫你看看魔宗少主的厉害!” …… 林间寂寂,鸟鸣唧唧。 四周落叶激飞,卷起旋风阵阵。 两个人许久不见,这般一交手,又是熟悉,又是略显陌生。 痛快淋漓地对战了一场,元清杭首先跳出了战圈外,气喘吁吁一摆手:“停停!够啦!” 简直恐怖,只不过数月不见,这个人的修为似乎又提高了一大截。 这是和他交手,一定收了力气,若是真的放开全力一战,只怕是距离刚刚突破不久的金丹凝实中期境,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宁夺缓缓收了应悔剑,看着他额前的细汗:“你的术法也进展很快。” 元清杭没好气地嘟囔一句:“那可不?要是只用武力对打,我还不被你削成渣?” 两人找了块空地,元清杭支起一个木架,把刚刚搜罗的猎物和山珍拿出来,削下一片锦鸡的前腿肉,划开口子,塞了一片山蘑菇进去,又加了一块髭狗的腿软骨肉,显摆着给宁夺看:“瞧,好玩不?这叫‘骨肉相连’。” 宁夺看着他格外得意的样子,微微诧异:“这名字有什么讲究?” 元清杭嘿嘿一乐,不答。 刚刚二人对战,四周几乎被夷为平地,小蛊雕和造梦兽早已经躲出去老远,此刻见风平浪静,又双双溜达了回来。 多多端坐在小蛊雕的头顶上,神气活现地抱着小蛊雕的一只耳朵,小蛊雕竟然也不反感,就这么驮着它,在两人身边跑来跑去,时不时地“嗷呜”一声。 元清杭看着好笑,摘了朵蒲公英,施了个小术法,封在一小团空气中,随手丢了过去。 小蛊雕精神一振,敏捷地高高一纵,抓过那团硬邦邦的蒲公英,瞪眼看了看,大概是觉得又不好吃,又不好玩,恹恹地往头顶一甩。 多多立刻跳起来,接过蒲公英,玩了一会儿,竟然把蒲公英夹在了小蛊雕另一只耳朵上。 元清杭笑得不行,乐滋滋地看着两个小家伙嬉闹,扭头看向宁夺:“说来也真是奇怪,两种完全不同的小动物,竟然能相安无事。” 宁夺悠悠道:“缘分本就奇妙。” 元清杭唇角眉梢都是笑意:“……哦。” 他只说了一个字,尾音却拖得又软又轻,却像是听见了什么美妙的话,极为开心。 宁夺抬起头,静静看了他一眼。 元清杭扭开头,心里却又开始怦怦跳,胡乱想着:“哎呀,他看我做什么,难道也觉得我和他有缘分?” 手里的肉串终于溢出了焦香,他拿了一串,递到宁夺嘴边:“喏。” 宁夺自然而然地张开嘴,就着他的手,斯文地咬了一口。 元清杭目瞪口呆:“……” 宁夺淡淡看他一眼:“怎么了?” 元清杭轻轻一咬银牙:“你没长手吗?” 竟然要人喂!以前在万刃冢里,就算是身负重伤,也坚持一切自理呢,现在倒好,有人投喂,就势躺倒。 宁夺睫毛急颤,扭过头去:“我……有点累了。” 元清杭“啊”了一声,立刻转为担忧:“昨晚挡你师父那一剑,很费力气吧?” 宁程毕竟已经是金丹大圆满,追杀他的那一剑肯定用了全力,却被宁夺一剑击退,又怎么会真的轻松? 他呆呆出神,手中的肉串被烤得发焦,油脂掉入火堆,“噼啪”几声,蹿起几蓬高高的火苗。 他赶紧把肉串拿开,正要扔掉,宁夺却伸手接了过来。 慢条斯理地,他将那串略带焦糊的烤肉放进口中,元清杭看得发愣:“你干什么?都焦啦。” 宁夺道:“自从万刃冢出来后,什么都算美味了。” 元清杭哈哈大笑,可笑完了,却又莫名叹了口气。 宁夺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元清杭怅然道:“你有没有觉得,虽然万刃冢里缺吃少穿,什么都没有,可是现在想起来,好像还是在里面舒心一点儿。” 宁夺坐在树下,夕阳余晖静默缱眷,在他脸上染上一片浅浅金辉。 他没有看元清杭,却温柔道:“等一切事了,我们再回去住上几年也很好。” 第97章 再吻 元清杭扑哧一笑:“不好吧。总不能十二年后,和一群更小的小辈抢入冢名额。再说了,从入口进去的话,修为高会直接被天道压制的。” 宁夺摇摇头:“我们不从那儿进去。” 元清杭眼睛一亮:“对哦!我舅舅到底从哪里进去的?我们慢慢找,总能也找到。” 宁夺道:“魔宗属地广袤,可以先从魔宗境内找起。” 元清杭摇摇头:“从没听人说过。”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没有把你叔叔和我舅舅遗骸的事告诉任何人。就算姬叔叔和红姨,我也没说。” 宁夺一怔:“为什么?” 元清杭道:“不为什么。我总觉得,我舅舅似乎并不想被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元佐意死前拼尽了全力,才带着宁晚枫一起去到那里,或许不想被打扰,又或许怕再被分开。 总之一定有某种执着的理由。 宁夺犹豫片刻,道:“我回来后,全部如实禀告了师父。” 元清杭一愣:“哦,你师父什么反应?” 宁夺道:“他听了以后,有点说不出的古怪。” 元清杭心里一动:“怎么说?” 宁夺摇摇头:“听到我叔叔尸骸整齐安宁时,他又难过又欣慰,可是听说元佐意在旁边守着时,他又咬牙切齿,暴怒起来。” 元清杭一撇嘴:“呵!你师父对魔宗恨得可真是疯魔。” 宁夺无奈道:“是啊,然后就脸一沉,把我关进了闭关室。” 元清杭笑嘻嘻看他:“你一定傻乎乎的,不懂得看你师父脸色。他不准你帮我说话,你偏偏说;他叫你别和我来往,你也坚持不干,连敷衍几句都不知道,对吧?” 宁夺脸色沉静:“敷衍有何意义?到时候阳奉阴违,只会让他更加伤心。”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0节 元清杭心里像是被什么拨了一下,又痒又麻。 “反正你就是死不悔改就是了。”他嘴角噙笑,斜睨着宁夺,“算了,随便你。” 两个人不管不顾,这么一走了之,在外界人的心里,宁夺早就和他这个小魔头绑在了一起,洗也洗不白,说又说不清。 自己再说什么不想他如此付出,未免也太看轻了这个人。 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吃着“骨肉相连”,旁边的小蛊雕眼巴巴瞧着,时不时跑上来接一串,吧唧吧唧地吞下去。 元清杭吃得惬意,又道:“对了,以后就算我们找到那个入口,怕也进不去。我舅舅进去的时候,可是魔丹圆满境哎。” 宁夺淡淡道:“他能做到,总有一天,我也能做到。” 元清杭躺在草地上,乌黑瞳仁藏在密密眼睫里,笑眯眯看他:“好,我等着小七君将来修为逆天、手撕时空,霸气无敌、大杀四方。” 宁夺微微一笑,清澈眸中似乎有万千波光:“好。”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废话,心里却都莫名地安宁喜乐,昨夜的腥风血雨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模糊了起来。 多多在两人身边打着转,看到元清杭半眯着眼睛,似乎在犯困,忽然凑近了,讨好地冲着他脸上喷了一大口。 元清杭昨夜设计逼供宇文离,一直精神紧绷,这么冷不防被喷了一口吐息,立刻便倦了,眼睛一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宁夺转头看向他。 丝丝金色阳光落在元清杭脸上,散落一地的黑色长发间,那个熟悉的金色发环烁烁闪光,更衬得他唇红齿白,眉若远山。 宁夺静静看了一会儿,悄悄纵身,迎上头顶大树。 应悔剑极轻极快地挥出,数根柔韧的枝条无声而落,被他接在手间。 他身子轻若无物,轻飘飘落下。 坐在草地上,他手指轻动,将那几条带着茂盛叶片的枝条分开,编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形草帘。 手掌再一挥,灵力托着,覆在元清杭脸庞上面数寸,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林中安静无声,四周野花点点,小蛊雕的身影在远处林子里出没,清新的草木香随着林间的微风隐约传来。 宁夺一边闭目调息打坐,一边暗暗运力,维持着那小小的遮阳树叶帘不落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周围暮色四合,林间渐暗。 几只小小的萤火虫纷飞点亮,不知怎么,有一只便飞近了元清杭的脸,围着他的鼻尖轻轻舞动。 宁夺瞥了一眼,悄然低下头,伸手将那小萤火虫拂开。 微弱的萤光下,面前的脸恬静俊秀,平时灵动晶亮的眸子闭上了,昏昏暮色中,却依旧唇若朱丹,眉目如画。 怔怔望着那张脸,仿佛被什么蛊惑住了似的,宁夺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了些。 他的头慢慢低下,挨近了下方元清杭的脸。 鼻尖对着鼻尖,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只知道远处暮云翻卷,身边春风荡漾,山野中寂寂无人,而他的身体里,好像有种奇怪的情愫在暗涌激荡。 他淡色的双唇有点发颤,轻轻地,越垂越低。 忽然地,身下的元清杭睫毛微微颤动,喘息了一声,眼皮下,眼球快速转动起来,像是被什么魇住了。 宁夺的身子飞快一退。 可是元清杭的动作更快,竟然猛地坐起身来,这一起身,两人的鼻尖正撞在一处,嘴唇似乎也若有若无地轻擦了一下。 元清杭迷迷瞪瞪地揉了揉鼻子,有点茫然。 似乎有那么一点古怪的感觉残留在面上和唇边,但是又捕捉不到。 可是鼻子上又酸又痛,泪水都快漫了出来,他终于哀叫了一声,伸手捂住了被撞酸的鼻子:“怎么了!……” 宁夺迅速退开了一尺之外,幽幽地看向他。 宁静的林间,草木清冽之气幽幽浮动,他脸上那抹殷红被暮色和树影遮掩住了,看不清颜色。 好半晌,他才终于动了动身子,移近了些。 他面无表情,有点疑惑地看向元清杭的脸。 那上面苍白一片,隐约可见额前细细的轻汗。 宁夺眉头皱起,看了看多多。 多多委屈地摇了摇尾巴,黑豆一样的小眼睛紧张地盯着元清杭,也同样担心地“吱”了一声。 小蛊雕本来睡在一边,立刻惊跳起来,大脑袋茫然地晃啊晃。 元清杭定了定心神,才从梦里彻底清醒过来。 他低下头,摸了摸造梦兽的脑袋,轻轻吐了一口气:“不怪它。” 宁夺看着他:“梦见了什么?” 元清杭回忆着脑海里那恐怖的场景,犹豫了一下:“我梦见你们苍穹派很多人。” 宁夺愕然:“什么?” 元清杭心有余悸:“我梦见你们那位太上掌门出关了,功力大进,带着你师父,还有仙宗的人再次围攻我们魔宗。然后又是血流成河,我们还全无还手之力。” 宁夺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太上掌门的确快要出山了。” 元清杭猛地一怔:“一直有听说他的魂灯越来越旺盛,难道……” 宁夺点头,将自己在闭关室里的际遇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就在前几日,商师兄还特意激动地告诉我,他爷爷的魂灯在剧烈跳动,想必很快就有大的异动。” 元清杭心里骤然一跳,不知怎么,竟然有种惊悚的异样感觉。 形势已经如此扑朔迷离,千头万绪,商渊这个当年最大的战争机器,真的再现人世的话,难道会和风细雨? 宁夺仿佛看出了他的忧虑,皱眉道:“你不用想太多。当年是因为元宗主的破金诀引起仙门忌惮和众怒,才有必杀之意。现在……” 他忽然说不下去。 元清杭苦笑:“现在好像没好上多少吧。” 宁夺目光幽冷,沉声道:“所以我们要更快一步,找出真正的幕后操控者来。” 元清杭凝视着他,心里隐隐忧愁。 他的目光落在宁夺腰侧的应悔剑上,盯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向宁夺道:“我还没细细看过你的剑呢,给我端详一下?” 宁夺毫不迟疑,立刻递过剑来。 元清杭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抽出应悔。 应悔剑出,薄刃光华璀璨,丝丝锐光隐约带着碎金。 元清杭望着那剑锋,神色不知怎么,有点奇异。 宁夺皱起眉头:“怎么了?” 元清杭微微一笑,神色却依旧有点奇怪。 “你知道吗?我时常会做一个相似的梦。”他忽然道。 宁夺道:“什么?” 元清杭道:“我总是梦见小时候我喂你毒药,还梦见把你推下悬崖。” 宁夺神色温柔道:“我也时常想起来。” 元清杭摇摇头:“不,梦见把你推下悬崖,是在这事发生之前。” 宁夺终于猛然一怔。 元清杭沉默半晌,垂下眼帘,道:“不仅如此,我还梦见后来我用应悔剑刺了你一剑,你又反杀回来。” …… 数缕阳光从头顶绿叶间投下,映照在应悔剑上,这一瞬间,剑锋上的锐芒竟似有了丝冷意。 宁夺修眉紧紧皱起,一字字道:“梦见喂我毒药,是因为这是发生过的事。梦见推我下悬崖,只是一个巧合,你受了暗示,所以正好想到这救我的方法。” 他手按应悔剑:“至于梦见你刺杀我,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受了我叔叔和元宗主之间旧事的影响。” 元清杭静静望了他,半晌温和道:“是啊,想必是这样。” 这个人啊,平时话少,可现在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是心里也同样不安吗?…… 宁夺看着他,再次道:“应悔剑绝不会伤你的。” 元清杭笑了笑,忽然指了指自己的手臂:“你用它再刺我一下。” 宁夺犹豫一下,轻轻举剑,慢慢横过来。 果然,剑锋按上元清杭前臂,却隐约血光一闪,再也刺不下去。 宁夺似乎隐隐松了口气:“你看。” 元清杭眯起眼睛,感受着臂膀上一片炙热剑意和那股巨大的阻力,心里也觉得古怪。 是的,在万刃冢中就试过。 宁夺刚刚苏醒时,不辨身边情形,也曾这样将应悔剑压上他的咽喉,却无法伤他分毫。 ——宁夺自己亲手烙下的血契,根本就是禁止他用这柄剑伤害元清杭! 会吗?命中注定的事会因为宁夺的干预,而如此这么简单地发生改变? 元清杭怔怔出神,眼睛望着应悔剑,忽然伸手抓了过来。 他凝视半晌,手指一伸,向剑刃前端抹去。 刺痛传来,一道血痕骤然浮现,殷红的血珠“扑簌簌”纷纷落了下来! 宁夺猛然抬起头,眸子一缩,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元清杭收回手,将流血的手指放入口中,恍若无事吮了吮。 “没事啦,小伤。”他笑嘻嘻道,“我试一下。看来这血契只能约束你,若是你对我出手,那便不成。” “可是……” 元清杭想了想,道:“可若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又或者我自己主动动手,那血契便会失效。” 宁夺凝视着他,一字字道:“你为什么要试这个?”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1节 元清杭微微一笑。 他一跃而起,眼中已经没了初醒时的迷惘,而是清明一片。 “既然要抢在凶手前面一步,那么不如现在就开始?”他眼中锐气一闪,手指向远方,“这里距离你们苍穹派的墓园不远,今晚想不想再去看看?” …… 夜色下的苍穹派墓园。 上次来这里时,还是刚刚结束了术宗大比,惊尸忽然出现,凶性大发,屠戮多名术宗弟子性命。 宁夺望着面前的白色墓碑群,沉声道:“你想看什么?” 元清杭轻叹了一口气:“既然来了,我想先去拜祭你的小周师弟。” 宁夺神色微暗,在前面无声引路。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墓园的一角,一排排简朴的墓碑无声林立。 宁夺来到一座墓碑前:“低阶弟子不幸殒亡,都是葬在此处。” 元清杭皱了皱眉。 不少墓碑都是新的。 “最近死了这么多人?” 宁夺淡淡道:“是啊,比这么多年死的都多。” 迷雾阵中,宁小周师弟被杀,后来仙门对魔宗围剿征战,苍穹派也是冲杀在前。 这种战斗中,哪个门派都不可能毫发无伤,低阶弟子更是最容易殒命。 元清杭默默在宁小周的墓碑前行了一个礼,扬起手。 一道黄色的安魂符飘飘荡荡,飞近了墓碑,微光一闪,没入黄土之中。 宁夺默默伫立,一身白衣在夜色中寂寥飘飞:“在万刃冢中最后一晚,他闹着几位师兄开赌局,赌出去后师父会不会在出口相迎。有人赌师父事务繁忙,不会出现,商师兄却赌师父疼爱我,一定会守在那里。” 元清杭低声道:“你下注了吗?” 宁夺声音黯哑:“我正在安坐调息,只看了他一眼,并未搭理。现在想起来,很是后悔。” 第98章 墓园 宁夺沉默半晌:“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拜祭?” 元清杭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宁夺犹豫片刻:“需要不需要开棺?如果需要,我来动手。” 元清杭沉吟道:“迷雾阵中的死者,皆是一剑穿胸。我已经验看过澹台超中的第一剑了。” 宁夺问:“如何?” 元清杭摇摇头:“普通剑伤,伤口并无异常。只看得出下手者修为很高,动作应该很快。” 宁夺握住应悔剑的手指,微微发白。 元清杭叹了口气:“好歹没叫死者受苦。” 他忽然又道:“我只看过澹台超一个人的尸体,还是再看一下别人为好。” 夜色苍茫,墓园阴森。 两个人悄悄动手,将宁小周的棺木挖起撬开。 腐土纷扬,元清杭跳进土坑中,开始检视遗骸。 漆黑夜色里,他手中的夜明珠隐隐发光,映着手下狰狞腐坏的尸体。 好半晌,他才重新跳上来,神色有点凝重。 宁夺问:“怎么了?” 元清杭道:“腐烂得厉害,除了剑伤以外,中毒也很严重。” 宁夺沉吟道:“幸存者都已经证实,在这之前大家都被毒雾迷倒,不省人事。” 元清杭眉头紧锁:“时间太久,分不清毒素成分。” 那么,死者到底是因为剑伤,还是因为中毒? 又或者说,因为中了毒,所以原本不至死的剑伤也成了追命的原因?…… 看着宁夺默默将墓地复原,元清杭拈起地上一点园土,捏了一个小小的方块,用火球术烤了片刻。 又用金砂在六个面上分别点了一到六个点,做成了一个小小的骰子。 他轻轻一掷,骰子也深深钻进墓碑边的土中。 宁夺看了他一眼。 元清杭强笑道:“你小周师弟爱玩这个,送他聊以解闷。” 他想了想,神色有点奇异:“小七君,我还想去你郑师叔墓前再看看,可以不?” …… 郑涛的墓园距离这些低阶弟子的陵园有点距离,在更远的陵园深处。 墓园平日白天便没什么人,更何况现在正是夜深人静。两人一路慢慢行来,只听得见四周寂静无声,身边阴风习习。 就连别处常见的虫鸣和夜枭哭号,也罕有所闻。 不一会,那颗似曾相识的大槐树已经在望。 元清杭细细端详了那槐树一眼,点评道:“生长得慢了。” 上次来看,这棵槐树明显生长得极快,繁花满树,情形诡异。 显然是有人用了某种秘术催长,借以惊扰地下的冤魂,发动了惊尸。 既然惊尸已经被催动出土,又杀了不少术宗子弟,想必那幕后之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没理由再继续管这槐树,它的生长速度便正常了许多。 两人绕过阴气森森的大槐树,站在郑涛的墓碑前。 宁夺道:“要看什么?” 元清杭没有立刻答话,绕着郑涛的墓碑转了一圈,忽然问:“你那次回去,将这里的见闻说给你师父听,他什么反应来着?” 宁夺一怔:“我不是已经说过了?” 元清杭目光盯着墓碑,神色有点古怪:“他将你罚去人来人往的明罪崖边,面壁思过?” “是。” “可他一向对你百般疼惜爱护,平时责罚,也都是略施薄惩,对不对?” 宁夺微微皱眉:“对。” 元清杭缓缓道:“无论那具惊尸是不是你郑涛师叔,按说宁掌门都不该希望家丑外扬,这样大张旗鼓地罚你,又是为什么?” 宁夺沉默半晌:“你到底想说什么?” 元清杭淡淡道:“我们那晚分析过,催动这地下惊尸的,是一个人;可在棺材中布下火药、炸毁尸骨、阻止人调查尸体身份的,应该是另一个人。” 他目光闪动:“大比当前,苍穹派到处都是各门派的客人,你这样被罚,难免被人好奇打听。所以假如说——我是说假如——你师父希望更多人关注此事,是不是很说得通?” 宁夺眸子忽然一缩:“你怀疑我师父?” 元清杭看着他,眼光毫不躲闪:“可以吗?” 看着宁夺的苍白脸色,他平静道:“你的小周师弟死了,我也同样有个幼年玩伴,在你们苍霞殿上,被你师父直接搜魂致死。” 他目光变得微冷:“据我们后来得到的线报,宁掌门当时对所有人说,他在这魔宗少年脑海中看到的是,他们奉了姬半夏的命令,在阵中搜寻幸存者继续屠杀。” 宁夺的脸色,更加苍白,白玉一般的脸上,似乎被什么冻住。 元清杭一字字道:“可是事实明明是,当时厉轻鸿因为害怕,没第一时间说出真相,所以姬叔叔是在叫手下搜寻我的下落!” 宁夺抿住了嘴,心乱如麻。 元清杭不再逼他,手掌一张,亮出了那个华光璀璨的役邪止煞盘。 他反手将罗盘压在地上,正对着郑涛的墓碑,低喝一声:“探阴寻尸,不漏不遗!” 罗盘上,银色指针忽然疯狂转动,颤巍巍指向了郑涛墓碑的方向! 宁夺愕然抬眸,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 一年多前的那个晚上,他们打开棺材时,里面的尸骨已经被炸得粉碎,自然应该魂飞魄散,罗盘就不该还有这样的反应! 元清杭收起役邪止煞盘,眼中神采依稀:“所以,很抱歉,还得再惊扰你郑师叔一次。” …… 崭新的黑木棺大开,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两个人虽然已经有了模糊的心理准备,可望着里面安静躺着的那具尸骨,依旧震惊地久久不能言语。 原先烂了大半张的脸,如今已经彻底腐烂,血肉无存。可是头上那纠缠脏污的头发却依旧还在,骨架的形状和高矮,也依稀熟悉。 元清杭蹲下身子,再次细细看了片刻:“是他。” 不会认错的,他曾经和这具惊尸苦战一晚,狼狈万分,差点丧命,自然印象深刻。 甚至这尸骨眼窝处缺损了一大块,就是宁夺当日一剑捅入的伤痕。 问题是,惊尸的身份既然当时无法认定,又由苍穹派保管,怎么可能任由它雀占鸠巢,占据了郑源的墓穴? 除非,这具惊尸从来都是他! 他抬起头,眉梢轻扬:“你觉得,是谁有能力、有办法,再将郑师叔的尸骨重新放回这里?” 宁夺盯着棺材中的尸骨,应悔剑上的剑意隐约外溢。 而他的手,竟似有点微微颤抖。半晌才低声道:“想必是位高权重的人。” 元清杭伸手将棺盖推上,站起身:“好像有两个人都能做到。一个是你师父,苍穹派现在的代掌门;另一个呢,我想了想,商朗的父亲商无迹,似乎也可以。” 宁夺低低道:“商师伯一向不问门中事务,又双腿残疾……”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2节 元清杭微微一笑:“可他毕竟是商渊的儿子,商渊魂灯一日不灭,他在苍穹派中,就不会真的毫无存在感。” 再不济,他还有最后一个人可以差遣调动。 ——那天墓园探险后的清晨,商朗发间的那朵槐花,始终像是一根刺,扎在元清杭的心里,难以忽略、难以忘记。 四周阴风习习,寒气逼人,可是元清杭的眸子却明亮得宛如空中星辰:“可无论是谁,想必那个人都觉得,很是对不起这位郑涛,所以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又将他尸骨重新安葬,想叫他彻底安息。” 宁夺涩声道:“你是说,这一切,和我们苍穹派脱不开关系?” 元清杭心里暗暗叹息,柔声道:“尚且未有定论,只是合理存疑。” 宁夺怔怔望着郑涛的墓碑,忽然举起应悔剑。 炙热剑意无声涌出,拍在地上刚被挖掘起来的泥土上。 尘土纷飞,泥屑落下,掩盖住了郑涛的棺材。 宁夺面无表情,手掌向下一拍,沉重墓碑飞起,重新立在了郑涛的坟头。 他脸色苍白,可神色却肃穆:“你说得对,毕竟所有灾祸和杀戮,都始于苍穹派主持的仙门大比。” 元清杭的白玉扇轻轻点着手心:“那么现在,这背后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郑涛的尸体被催化出土,杀了多名术宗弟子; 诸位仙门弟子从万刃冢出来,陷入迷雾阵被大肆屠杀,这个阶段,损失惨重的诸家仙门。 而接下来魔宗被陷害,诸家仙门中人同仇敌忾围剿魔宗,这一阶段,魔宗的伤亡则更惨重。 那么这幕后之人,真的是想绞杀魔宗吗?怎么看,仙门诸家付出的代价,似乎也一点也不少! …… 澹台家的贵宾客房内,幽沉檀香气息飘荡在空中,暗香浮动。 距离那天婚礼巨变,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新郎官被刺,澹台家主也被魔宗姬半夏暗算,被斩一只手掌,到处兵荒马乱,澹台家的宾客有的自行散去,有的还滞留在客房了,也没人前来驱赶宇文一家。 雕刻奢华的大床边,木安阳正凝神帮病床上的人号脉,半晌转过头,向着身后站着的少年温声道:“你也来看看?” 厉轻鸿默默站到床边,草草看了几眼:“这么多天了,死不了的,刺得又不深。” 这话说得极不好听,旁边的宇文瀚脸色就是一僵。 木安阳神色尴尬,赶紧又道:“你医术也是极好,不如帮宇文公子施针试试看?” 宇文瀚勉强笑道:“还是有劳木谷主亲手诊治吧,木公子善于用毒制毒,或许对救治不太擅长?” 厉轻鸿脸色木然,唇角讥讽之色微微一闪。 木安阳无奈,只得亲自取出银针,屏息静气,扎入了床上宇文离的诸处灵穴之中。 半盏茶工夫,床上昏睡的宇文离明显脸色红润了点儿,额头也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木安阳收起手边的银针包,站起身来。 “宇文公子性命无碍的,这十多天伤情已经稳定。小腹这一剑毕竟所刺不深,澹台小姐……”他踌躇一下,和声道,“想必也未用全力。” 床侧,宇文瀚强颜欢笑,对着他拱拱手:“有劳仙师了,多谢留下施救至今。” 木安阳道:“医者本分,举手之劳。” 他又从随身储物袋中掏出一个黑色小瓷瓶:“宇文公子毕竟伤了脏腑,还是要小心调养的。前些日服用的那种停用,换这药一日一丸,灵泉水送服就好。” 旁边一个侍从赶紧一瘸一拐地走上来,小心收好。 宇文瀚深知这药必然珍贵,向旁边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个贴身老仆上前,将一个精美的云纹储物袋奉上。 宇文瀚将储物袋送上:“小小谢礼,还请仙师笑纳。” 木安阳知道宇文家家大业大,也不客气,收了储物袋,带着厉轻鸿起身告辞。 宇文瀚亲自起身,将他送出了门,这才转身回了房间。 病床边,几名丫鬟忙前忙后,那个瘸子侍卫也静静守在一边。 宇文瀚挥了挥手,将丫鬟们都赶了出去,皱眉看向那侍卫:“你留下。” 他的目光落在这侍卫的腿上:“你这样子,怎么会贴身伺候?” 那侍卫慌忙跪下:“回禀宗主,小的在上次术宗大比中被畜鱼咬断大腿,幸得少爷赐予珍贵药物,才得以保全性命。宇文少爷见我可怜,又想办法帮我做了这个。” 他撩起裤管,露出乌黑锃亮的一条假肢,不知名兽骨做的腿骨,膝盖处镶嵌了机关和灵石,诡异又残酷。 宇文瀚盯了那机关一会儿,幽幽叹了口气:“这种机关术用来做傀儡兽为佳,用在人身上,后果未知。” 那侍卫慌忙磕头:“若是真的断了腿,小的可就是废人一个。万一有什么恶果,也是我自愿的,和宇文少爷无关。小的对宇文少爷只有感激涕零的份!” 宇文瀚疲倦地挥了挥手,那侍卫连忙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 他独自坐在了房中,怔怔望着床上的人出神。 病床上,宇文离面如金纸,依旧在昏迷。 浑身那金边红衣的新郎血衣已经被换下,只余一身月白色里衣,衬着枕上漆黑发丝,平日的倜傥潇洒全然消失无踪。 夜深人静,呜呜夜风犹如鬼泣,从大开的窗外灌入,吹动宇文瀚鬓边的几缕白发微微飘动。 宇文瀚目光暗淡,半晌站起身,将窗户关上,呜咽的夜风终于声音微弱了些。 他独自在窗边站了好一会,才缓缓转过身。 背后,昏迷多日的的宇文离终于醒转,正虚弱地抬起眼眸,看向他。 “祖父……”他低低喊了一声。 宇文瀚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子投下一簇阴影。 他看着这天资卓越、一向懂事上进的唯一孙子,缓缓举起手来:“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作答。” 宇文离盯着他灵力隐约肆虐的手掌,脸色忽然变得灰白。 宇文瀚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忽然猛喝一声:“你到底有没有杀澹台家的人?!魔宗那些妖人如此指证你,是不是陷害?” 宇文离一双凤目中,隐约露出了恐惧。 他紧紧抿住了失血的薄唇,一言不发。 宇文瀚颤抖着手,失望无比:“……澹台小姐问你时,你也是这样,怎么,不敢正面回话吗?” 宇文离沉默了好半晌,终于挣扎着坐起身,慢慢下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敢看祖父那威严的眼神,他低着头,声音虚弱:“……是,是我杀了他。” 宇文瀚身子颤了一颤,似乎就要摔倒。 他用尽全力,才稳住了身形,手掌按在了宇文离头顶,厉声道:“你疯了吗?” 宇文离脸色更加惨白:“孙儿错了……是我一时糊涂,事后想起,也后悔莫及,坐立难安。” 第99章 缅怀 宇文瀚怒道:“我宇文家和澹台家再有嫌隙,何尝行过这种卑劣凶残之事?那可是一条人命!” 宇文离身子微微发抖,目光迷离:“当时我忽然看到澹台超在眼前重伤昏迷,心里想起他素日辱我的种种,不知怎么,就、就……” 宇文瀚眼中血红:“他辱你诽你,你当面反击回去,或者堂堂正正一战才对,干什么暗中杀人?” 宇文离额上冷汗淋淋,不知道是伤口疼痛,还是心中怕极:“一定是迷雾阵的毒气乱了我心神,又或许是……是新收的兵魂带的戾气。我从没处心积虑杀他,祖父您信我!” 宇文瀚越发失望:“处心积虑,还是忽然失智,又有什么区别?” 宇文离绝望地低语:“……孙儿不肖,已经犯下弥天大错,叫祖父失望了。” 宇文瀚眼中痛恨大起,哑声道:“我宇文家浩然家风,岂容你这样的子孙玷污。既然你认了就好,我杀了你,给枉死的人一个交代就是!” 宇文离身子猛地一颤,强撑着在地上缓缓叩首,声音惨然:“还请祖父给一个痛快,孙儿绝无怨言。” 宇文瀚手掌青气大盛,猛然提起,可是看着宇文离那俊秀脸庞,苍白容颜,手掌挣扎半晌,却终究没能拍下。 宇文离感受着头顶那死亡的阴影,身体不断颤抖,可脊梁却始终挺直。 宇文瀚怔然望着他,颓然松了手:“是我错了……我以为我从小把你带在身边、严厉教导,你便不会像你爹。” 他惨然一笑:“可没想到,你终究还是和你爹一样心术不正,天性卑劣。” 宇文离忽然抬起头,一双凤目中染上了血丝:“祖父……是孙儿自己不好,您又为何怪我父亲?” 他声音嘶哑,带了些隐约的不甘:“外人传言,您一直只偏爱我大伯,极不喜欢我父亲,所以连带着不喜欢孙儿,对不对?” 宇文瀚怒道:“他自己行不正坐不端,要怎么叫人喜欢?!” 宇文离身子发抖:“我父亲他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令得祖父对他如此厌恶?是……人人都说他无情又滥情,和我娘也只是春风一度,可我娘也是自愿的。” 他抬起头,痛苦无比:“祖父您到底是厌恶我父亲,还是厌恶他不该和一个人间的青楼女子生下我!” 宇文瀚缓缓退后几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半晌才哑声道:“你……你怎么会这样想?” 宇文离跪在地上,面色凄然:“为什么不会这样想呢?自从娘亲病逝,我一个人就活在惶恐害怕里。祖父您忽然带着那么多锦衣仙人来寻我,还说我是名门仙家之后,我只觉得好像是在做梦……可这梦没做几天,我就觉得,还不如不做。” 宇文瀚怒道:“为什么?我亲自教导你仙门心法、术宗秘传,锦衣玉食、予取予求。整个宇文家,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孙辈,我待你不好吗?” 宇文离嘶声道:“您待我再好,也管不了那些同龄小仙君看我的眼光,更管不了那些流言蜚语。澹台超这样的小孩子又懂什么,还不是听到身边人人都这样说,才会那样对我言语中伤、毫不顾忌!” 他凤目含泪:“那时候起,我便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刻苦勤奋、出人头地,要变成祖父您引以为豪的孙子,成为宇文家真正的骄傲。” 窗外夜风吹动窗棂,发出一声声撞击,台上一灯如豆,烛光摇动。 更衬得宇文离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自打被您接回家族,我练功比任何人都辛苦勤奋,对所有人都谦逊有礼,对下属极尽温和宽厚……知道您不满我父亲行为不检,我从小更是战战兢兢,甚至对任何女修都不假辞色,绝不亲近半分。”篳趣閣 “祖父……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这么多年来,我步步小心,唯恐行差做错半分,到底有没有让祖父您满意?” 宇文瀚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和声道:“你以前自然做得很好,我也一直以你为荣。” 宇文离摇了摇头,惨然道:“有吗?孙儿今日是做错了事,可那也是因为,我时刻想着防备澹台家势大,想着维护宇文家的利益。可祖父却要因此杀我……为什么?” 宇文瀚望着他,胡须微微颤抖:“我宇文家两个儿子都死于非命,我比谁都希望你这个唯一的孙子能担起家门重任。可我要的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好男儿,一个坦荡磊落的人,而不是靠阴谋诡计,更不能心怀歹意。” 宇文离不甘道:“可我也只做错了这一件事,祖父难道就因此否定孙儿的所有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3节 宇文瀚惨笑一声:“这一件还不够吗?什么是仙门,什么是魔宗?你这般手染鲜血,就连那个名声狼藉的魔宗小少主,我瞧他都一身清正,比你好上百倍。” 宇文离猛然抬头:“可是我才是您的孙子!” 宇文瀚嘴唇发抖,厉声道:“那又如何?若你只是一时冲动杀了澹台超、悄悄隐瞒也罢了,你却亲手将那个元清杭抓了送给澹台明浩,你这借刀杀人之举,难道不是一错再错,毒辣无情?!” 宇文离的双唇已经被他咬出了血痕,他哑声道:“是……一错再错,说的便是孙儿这样的人。” 宇文瀚越发愤怒:“还有澹台小姐呢?你杀了她兄长,却要娶人家妹妹,以后和澹台小姐夜夜相对、生儿育女时,难道就不会有一点内疚?” 宇文离猛然抬头,嘶声道:“孙儿是真心对澹台小姐的。只要我一心一意对她好,她一辈子不知道,又有什么打紧?” 宇文瀚怒道:“你简直不可理喻!你以为能瞒住她一辈子,可现在又怎样?还不是人算不如天算!” 宇文离面如死灰。 夜色越发浓深,他一身单薄里衣,跪在地上,小腹前缠绕的纱布上,隐约透出了殷红的血痕。 宇文瀚望着那抹刺眼的血迹,终于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望着宇文离那柄隐隐邪气外溢的宝剑,忽然一张手。 宝剑赫然飞起,落入他手中,发出了一声厉鸣。 宇文离赫然抬头,仿佛知道了祖父要做什么,张了张嘴,想要求情,却终究不敢。 宇文瀚手腕一抖,长剑出鞘,寒光四溢。 他双指一并,重重抹上剑刃,一股浩然正气铺天盖地压下,深入剑锋。 宝剑微颤,发出了一声不甘又凄厉的低鸣,寒光一黯,锋芒尽去。 和澹台明浩封了常媛儿的“裁春”一样,他这一出手,也同样用秘法封了宇文离宝剑的剑魂! “这剑被你强行收服,却心中不甘,留着只会日日扰你心性,滋生戾气。”他猛然将长剑一掷,剑刃深深没入青石地面,宛如刺入柔软豆腐。 他厉声道,“以后做事做人,再敢走错一步,我用这剑亲手取你性命!” …… 宇文离看着祖父大步踏出房门,在地上又默默跪了半晌,才挣扎着爬起。 他颤抖着手,在地上拔出自己那把剑。 剑身暗淡,气息死绝。 千辛万苦、付出巨大代价得来的剑魂,就此和他失去了联系。 他手捂着踉跄着爬回床上,默默躺了下去。 小腹上的伤口似乎越来越疼痛,他抬起眼,冷冷望向了床侧搭着的大红新郎喜服。 仅仅半天之前,身边还是红烛醇酒,宾客云集,心心念念的女子也即将成为他的妻子,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他纤长的手指按在了伤处,忽然重重按了下去。 剧痛袭来,他骤然咬紧了牙关,额前黑发已经被冷汗浸湿。 …… 宇文瀚脚步沉重,沿着走廊,回到了自己的临时客房。 一位面容苍老的老仆无声跟在他身后,手掌轻轻扬起,将屋角的犀角灯燃亮,轻声叹道:“宗主,小少爷是一时糊涂,您千万别气坏了身体。” 宇文瀚像是老了十岁,缓慢地在太师椅上坐下,面色惨淡:“我只恨自己只教他修为秘术,却没能好好教他做人。” 他茫然抬头,看向了那老仆:“桂平,是不是我对这孩子真的过于严苛,才叫他如履薄冰?” 那老仆一只眼睛精光灼灼,另一只眼睛却黯淡无光,显然是瞎了。 他低头道:“宗主亲手将他教养长大,不说万千宠爱,也是舐犊情深。离小少爷也是感受到您厚爱,所以才如此思虑良多,不小心走错一步。” 宇文瀚苦笑:“我宁可宇文家没落不堪,也不想被心术不正的晚辈发扬光大。” 老仆安慰道:“不会的,宗主您严加管束后,离小少爷一定会知错就改。” 宇文瀚怔怔望着窗外夜色:“……我原来也以为他爹会知错就改,可最后还不是做下滔天恶行,害人害己。” 老仆脸上皱纹更深,显出了点愁苦之态:“宗主别这样想。小少爷不会重蹈二公子的覆辙的。” 宇文瀚摇了摇头:“我就是怕。他爹何尝不也是这样天资极好,却本性顽劣,行事疯狂。” 他眼中露出了强忍不住的痛苦之色:“我后来也常常想,假如不是牧云太过优秀,对比之下显得他这个次子不堪,或许他也不会如此嫉恨自己的兄长。说到底,还是我太过偏爱牧云,对他诸般苛责,是吗?……” 老仆深深叹了口气:“宗主,话不是这样说。长公子他是真正的天赋惊人,又心性纯良。无论是族中长幼,还是外间仙门同辈,谁不夸长公子一声‘霹雳手段、菩萨心肠’?” 他随手往宇文瀚面前的茶盏里添了点茶:“宗主拿他做榜样来激励二公子,也是人之常情。是二公子心胸狭隘,自己想歪了,怪不得任何人。” 宇文瀚苍老的眼中,隐约有血丝泛起来:“是,这个孽畜自己作死,却害得牧云也为其所害,死不足惜。可怜牧云从来都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却没想到他一腔赤诚,换来他如此恶毒对待!” 老仆不敢接话,垂手站在一边。 宇文瀚怔了半晌,颤抖着手,从随身的储物袋中拿出一副卷轴来。 卷轴打开,是一幅极为传神的画像,上面一个青年执剑而立,器宇轩昂、眉目温和。 不知道是年代久远,还是被人反复摩挲观看,画面上的丝绢已经有点泛黄,可那青年的神情依旧纤毫毕现,俊逸飞扬之态透过画卷扑面而来。 宇文瀚凝视着画像,怆然泪下:“若是牧云活着,好好娶妻生子,一定会生下一个好孙儿,不会像离儿这样。” 那老仆道:“可惜长公子被个无名魔修女子迷惑,抛家去族,远走天涯……也未有子嗣留下。” 他叹息一声:“离小少爷是宇文家仅剩的骨血了。纵有天大的错,咱们宇文家也得保着。” 宇文瀚怔怔望着画像,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却忽然道:“桂平,你觉得那个魔宗小少主,长得像不像……像不像牧云?” 老仆一怔,飞快地看了一眼那丝绢画像:“……眼睛是有点像的。” 宇文瀚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什么古怪的念头使劲甩开:“桂平,我是思念牧云太厉害,又对离儿太失望,所以快要疯了吧。” 老仆暗暗叹了口气,涩声道:“离小少爷对不起那位魔宗小少主,宗主您内疚不安,才会胡思乱想。长公子若是真的能留下血脉,咱们宇文家也不至于凋落至此。” 宇文瀚颓然不语,半晌痴痴道:“桂平,我这些年每每想起牧云,就会后悔得痛彻心扉。” 老仆神色也是凄然:“不怪宗主的。换成任何一个仙门世家,也绝不会应允这样的荒唐。” 宇文瀚潸然泪下:“可是假如我同意了他和那无名魔女的婚事,他最多名声受损,一定会活得好好的,带着我的孙儿孙女,正在承欢膝下。” 老仆无言等了一会儿,才小心道:“宗主,既然要保住我们宇文家这最后一点血脉,那么对外还是得一口咬死的。” 宇文瀚痛苦无语。 “离小少爷被那个魔宗小少主引诱,说了些不清不楚的话,但是幸好没亲口承认什么。” 那老仆一只独眼光芒一闪:“无论是面对澹台宗主,还是面对仙门诸家,宗主您可得站在自家孙儿这边。” 宇文瀚的目光,终于从画像上抬了起来。 他茫然道:“那又怎样?” 老仆面上露出了一丝不忍,可是依旧道:“一口咬定离少爷是被那个元清杭陷害,所言都是神志昏沉就好。” 宇文瀚身子猛然一颤:“这怎么行?那孩子可是冤枉的!” 老仆一咬牙:“宗主!我们宇文家被坐实了杀害仙门同袍,那不仅要成为众矢之的,离小少爷要是被澹台明浩逮到机会杀害,我们也不占道理的。” 他一字字道:“只有咬死不认,真真假假,又怎么说得清楚?这样才能保住离小少爷,保住我们宇文家最后一点血脉啊!” …… 第100章 异变 不远,另一套客房中,木安阳面色微愁,望着面前的厉轻鸿。 “叫你同我一起去给宇文公子诊治一下,也好在仙门中落个好感,又为何这么不通人情?” 厉轻鸿沉默垂首,半晌才漠然道:“他那种人,也值得救吗?” 木安阳犹豫道:“事情尚未有定论,宇文公子也可能是冤枉的。” 厉轻鸿嗤笑了一声。 他原本俊美的面容上,如今隐约戾气满满,讥讽道:“瞎子才会觉得他冤枉。” 木安阳叹了口气:“就算真的是他所为,恩恩怨怨,也该由澹台家去寻仇。我们身为医者,并不该因此决定谁该救,谁不该救。” 厉轻鸿扬了扬眉:“我本来也不算医者。宇文老爷子都说啦,我在魔宗这么多年,学的是下毒解毒,可没什么菩萨心肠。” 木安阳神色一僵,强忍住不安,柔声道:“那个女人如此教导你,自然是居心不良。可如今既然你已经认祖归宗,总得慢慢学着仙门做派,医人救世,才是正道。” 厉轻鸿“哦”了一声,神色有点心不在焉。 那把邪气四溢的屠灵匕首在他手中不停翻转,寒光隐约闪动。 木安阳瞥了那匕首一眼,心里隐隐不安,终于道:“这匕首上的兵魂终究邪气,你修的是仙宗心法,体内结的也是金丹。不如弃了它,为父一定拼尽全力,帮你寻找一个更加合适的兵魂,你看可好?” 厉轻鸿一窒,手中匕首飞快一收,瞬间不见了踪迹。 “不要,我习惯了。”他抿着嘴,“怎么,拿着它,就不符合仙门身份吗?” 木安阳耐着性子劝道:“终究是容易招惹话柄的。” 厉轻鸿嗤笑一声:“宇文离还不是也用这种东西?以前他用着,人人只当看不见,还要称赞一声正能压邪。” 木安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所以,那个元清杭说什么,你都会相信吧。” 厉轻鸿猛地抬起头,神色骤然激动起来:“父亲这话什么意思?” 木安阳急忙摆了摆手,和蔼道:“你不用着急,我并未责备你什么。你和他自幼熟识,感情深厚,也是应当的。” 厉轻鸿抿着薄唇,奇怪道:“他说的,难道不可信吗?哼,那个澹台老狗,一定是他杀害了妻子。至于这位宇文公子,也一定就是杀澹台超的真凶。” 他脸色更加讥讽:“什么仙门正派,什么清正君子,呸!不过这样也好,少主哥哥今天……” 他忽然一顿,改口道:“今天元清杭这么一搅合,这两家以后可要狗咬狗啦!” 木安阳耳中听着他忽然改口,心中终于不忍,低声道:“为父当然希望你回归宗门后,能尽快忘记过去种种,早点和他们一刀两断。但你若是为难,也不用对故人太过无情。” 厉轻鸿的手中,屠灵匕首不知何时,又悄然现了出来。 他慢悠悠转动匕首柄,淡淡道:“既然要断,就断得干净点。” 他抬起头,望着木安阳,忽然笑了笑:“父亲为什么和商小公子说的话一模一样?他也觉得我对魔宗的人出手,太狠心绝情了呢。”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4节 他平日大多脸色阴郁,这样忽然笑起来,却甜美无害得很,木安阳怔怔看着那似曾熟悉的笑容,心中一阵酸涩。 好半天,他才移开目光:“人人都是会念旧的。商小公子这样想,也是常理。” 厉轻鸿俊秀的脸上微微有丝扭曲:“是啊……他们都知道什么是常理,怎么做才仁义宽厚、才人人赞赏,独独我不知道。” 他低头看着屠灵匕首,眼中神色幽怨:“从小到大,又何尝有人教导过我?我在魔宗被苛待打骂时,父亲您在悉心教导我的好弟弟呢。” 木安阳猛然一怔。 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小心翼翼道:“你这次回来,主动帮嘉荣拔除屠灵匕的邪气,帮他治好了脸伤,已经足见你宅心仁厚了,嘉荣他也很念着你的好。” 厉轻鸿咧嘴一笑:“哦,应该的,他可是我的弟弟呀。” 木安阳轻声道:“嘉荣他还是个孩子,假如他对你有什么顶撞,你身为哥哥,千万担待些。” 厉轻鸿漫不经心道:“弟弟这么乖巧听话,人人都喜欢呢。” 木安阳微微松了口气,欣慰万分:“那就好!为父也和他好好谈过了,叫他务必对你这个哥哥尊敬爱戴。你们两个年纪相仿,必然能兄友弟恭,相处融洽。” 厉轻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没有立刻接话,神色却有点古怪。 他望着木安阳那没有血气的脸色,眼中神色变幻:“父亲,您真的……一点也不怪我吗?” 木安阳急忙道:“当然不怪,你自幼流落在外,被那个女人毒害,我心疼尚且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 他神情苦涩:“我当年也是糊涂,亲眼看她在我面前摔死了个婴孩,竟也没想到其中有诈。哎……她自幼和我青梅竹马,到底也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我应该想得到的。” 厉轻鸿手指狠狠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忽然道:“父亲,您只爱过我母亲一个人,是吧?” 木安阳忙道:“当然!你母亲虽然是个凡间女子,可是心地善良,又温柔单纯,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只觉得心里无比安宁快活。” “可您不过一年后,便又另娶了新夫人,为什么?”厉轻鸿嘶声叫,“还又这么快就生下了嘉荣弟弟,在您心里……我娘死了,就可以这么快忘记她吗!” 木安阳怔怔望着他,苍白的脸上,更加晦暗。 “为父以前在家中只是次子,上面有个处处优秀的兄长。我自小就性格随遇而安,从来也没有想过半分逾越。” 他幽幽出了一会儿神,像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直到遇见了你娘,我才忽然觉得,这辈子,说什么也要违逆一次父母尊长。当时我拼尽了全力,抗争到遍体鳞伤,才终于如愿以偿。” 厉轻鸿咬牙:“父亲您带她背井离乡,您发誓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结果呢,您根本没能护着她。” 木安阳眼中依稀有了泪光,痛苦道:“是我对不起她。” 他茫然地发了一会儿怔,才又道:“一切忽然风云突变,新房被血洗,厉家和木家反目成仇……父母长辈都不满责怪于我,说早知道,就不应该由着我任性胡来,给整个家族带来灾祸。” 厉轻鸿愤愤道:“哈,他们没有一个人觉得我娘才是最无辜、最可怜的人吗!” 木安阳摇头:“凡人女子,在仙门眼中看来,是根本连仆役都没资格做的。我当时心若死灰,整日里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你爷爷当时雷霆震怒,说堂堂神农谷木家,由不得我再这样胡闹,很快又强行给我定了一门亲事……这便是嘉荣的娘。” 室内一片寂静,厉轻鸿神色变幻。 木安阳脸上疲惫和内疚之色混杂:“鸿儿,午夜梦回,我还是时常会见到你娘。她每次都看着我哀哀哭泣,责问我说,为什么护不住我们的孩儿……” 厉轻鸿身子微微颤抖,忽然再也忍不住,嚎啕起来:“我娘假如活着,一定会对我很好的。一定不会关我小黑屋,也不会舍得打我一下,对不对?对不对啊?……”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中血红:“你说我娘那么好,可她不过是无意中救了一个陌生人,为什么就要死啊?!” 木安阳慌忙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掏出丝帕,正在帮他擦拭着脸上狼藉的泪水,就在这时,忽然脚下传来一阵微微的震动。 这震动并没有声音,却带着一股奇怪的巨大波动,就像是有什么庞大的气息苏醒,又像是一座巨大的山峦无声炸开。 木安阳毕竟修为已经到了金丹圆满,这一下震动之下,竟是心头一悸,就像是被人在心头狠狠重锤了一下,顿时脸色煞白。 厉轻鸿抬起泪眼,愕然看着他:“父亲?” 木安阳眉头紧锁,体会着心头残留的那种悸动,竟是冷汗涔涔。 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而且越是他们这种修为深厚的,越能感觉到。 像厉轻鸿这样的,反倒不太受影响。 …… 千重山。深夜的山崖边。 一个避风又整洁的山洞里,元清杭和宁夺同时惊醒,双双坐起身来。 两人心头同样都像是被巨锤打了一下,觉得一阵心烦欲吐。 “怎么了?”元清杭飞快破开山洞前的遮蔽阵,冲到外面。 远处的山峦中,犹有无形的余震在传递,沿着脚下的山脉隐约传来,海浪潮汐般。 无数山鸟扑簌簌飞上半空,乌压压一片。 林间无数虫豸惊醒鸣叫,野兽也惶恐不安地蹿出了洞穴。 同时被这波动惊到四处奔散,像是都感觉到了什么与众不同的恐怖威压。 就连在洞外岩石边露宿的蛊雕母子也都全部惊醒,见他俩出来,齐齐焦躁地吼了一声。 小蛊雕的声音里,更是带了一点惊怕。 宁夺淡淡看了小蛊雕一眼:“不会吃你的。” 这一句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小蛊雕身子一抖,“嗷呜”一嗓子,叫得更加凄惨。 “喂喂,有你这么带孩子的吗?别吓它!”元清杭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赶紧摸了摸小蛊雕的脑袋,柔声道,“乖,没有大怪兽。不怕。” 宁夺站在他身后,幽黑眸子紧紧盯着震动传来的方向,神色奇异。 他一字字道:“那里是苍穹派的闭关重地。” 元清杭猛然一震,心里一个可怕的猜测冒了出来。 他震惊无比地喃喃道:“是商渊?” 宁夺手中的应悔剑忽然一阵轻颤,在剑鞘之中轰鸣不已。 他微微皱眉,低头看了看应悔剑,道:“是。” 两人默默无言,心里都是一片巨大的不安。 商渊出关了。 时隔十几年后,闭了长关的商渊忽然出关,是因为身体大好了吗? 这几年来,他的魂灯在苍穹派大殿中一直燃烧得越来越旺盛,远超普通金丹修为,那么现在到了什么境界? 山崖上夜风凛冽,远处山峰静默,只有依稀星光落在两人身上。 宁夺温声道:“也不用想太多。” 元清杭看了看他,心头一暖,悄悄伸出手去,挽住了他一只手掌:“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一抓本是鼓足勇气,可是一碰之下,他却一愣。 宁夺的手心,异常灼热。 他反手搭上宁夺脉门,凝神号脉片刻,疑惑道:“你以前的体温,有这么高吗?” 宁夺摇摇头:“自从修炼了沧龙诀以后,才这样的。” 元清杭心里莫名不安,指尖灵力凝聚,在宁夺体内游走了一圈,却没有明显异常。 “有什么别的感觉吗?是不是时刻这样热?” 宁夺道:“偶尔。” 他沉吟一下,又有点犹豫:“每次发热时会心口绞痛,来得毫无征兆,但热度过后,修炼就进展神速一些。” 元清杭眉头更加紧锁:“这是什么古怪心法,是不是有点拔苗助长了?” 宁夺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修炼得再快一点,总是好事。” 元清杭急道:“你糊涂啊?修炼本就应该循序渐进,急于求成有什么好?” 宁夺淡淡垂眸,黑长的眼睫在星光下,依稀像是两排鸦羽:“……无妨的。” 元清杭瞪着他,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蓦然一软,又是心疼,又是焦躁。 纵然强敌环伺,幕后黑手难缠,也不用这样急着变强大啊。 可苍穹派这么正宗的仙门心法,怎么会这样不讲究稳打稳扎,又怎么会这样叫人心痛难耐? “你以后别练这个了,还是按照原先宁程教你的来。”元清杭一咬牙,“你师父绝不会害你的。” 宁夺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太上掌门会害我?” 元清杭莫名有点焦躁:“他和你又没什么情谊,谁知道他为人秉性如何?再说了,你的身份可是……” 再怎么说,宁晚枫在传言中,可是害他儿子、背叛师门的逆徒,商渊万一得知,心中又怎么会不忌惮痛恨。 宁夺看着他焦急的神色,脸色温和:“没事的。我师父说,当年我叔叔将我托付给他时,绝无别人知晓。” 元清杭一跺脚:“你也不看看你这张脸!” 他虽然没见过宁晚枫的画像,但是宁夺和他闲聊时,曾经说过一件事。 宁夺在为元清杭四处奔走解释时,宁程怒极责骂多次,偶然说过一句气恼的话:“只是长得像你叔叔就罢了,怎么连脾气秉性,都和他一样!” 宁夺既然和宁晚枫长得极像,商渊这个老东西,难道见到他时,不会心中异样? 宁夺修长眉峰轻蹙起来:“你别担心。总不会因为我长得像一个人,太上掌门就要杀了我。” 第101章 心火 元清杭沮丧地低下头,发了一会儿愁,拉着宁夺重新进了山洞。 他从手上摘下那只“遏祸”手镯,亲手给宁夺戴上。 宁夺的手腕清瘦修长,但是骨架却比他略微大一圈,元清杭伸手一碰那镯圈,手镯蓦然一缩,自动变小了一圈,正好牢牢卡在了宁夺腕上。 “这对镯子可分可合,原先你那只就能压制心火。”他郑重道,“以后再遇到心痛发热,你就赶紧将它拆开,只戴你那半个,我觉得能有点好处。” 宁夺一怔,正要脱下来,元清杭一瞪眼,有点恼了:“别婆婆妈妈。我略微有点体寒,可用的法子多的是,你现在比我需要,好好戴着!” 宁夺无奈道:“既然你那只能温养心脉,我这只能压制心火,分开各戴一只,不是更好?” 元清杭把头摇得飞快:“不不,你不懂。这对镯原本就是一体的,我和姬叔叔研究了很久,都觉得,假如能修好被破坏的微缩附着阵法,它们合在一起时,一定威力极大。总之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5节 宁夺犹豫半晌,看他坚定脸色,终于点点头:“好。” 元清杭又从储物袋里扒拉出一大堆药材,摆了摆手:“去吧去吧,你接着睡觉,别管我。我来想想办法。” 见宁夺站着不动,他笑嘻嘻道:“哎呀呀,我白天午睡了好一会,现在睡不着。我炮制点宁神去火的方子,给你试试。” 宁夺默默看了他片刻,终于独自走到一边,合衣躺下。 元清杭坐在山洞洞口,拿了颗小夜明珠出来,用背遮了点光,小心翼翼地琢磨起药方来。 写了又划,划了又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拟出了一副满意的药方。 他踮起脚,正要悄悄钻出去,找个地方炼丹,刚走到帐篷边,就听到身后幽幽声音响起来:“你觉得,我真能睡得着?” 元清杭身子一顿,转过头来。 宁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眼底清明一片,正静静看着他。 元清杭心里一软,叹了口气,回身在他身边躺下。 “好啦好啦,一起睡吧。” 宁夺身子矜持地往旁边挪了那么一点儿,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在万刃冢中都是这样一起同睡,可自从分别后,已经是许久不见。 这时又同卧一处,像是隔了许久的时光,却又好像是每一晚都未曾分开。 元清杭心里思绪万千,一会儿想着药方,一会儿又想着商渊的出关。 想着想着,又想到姬半夏和霜降他们现在不知道怎样,却怎么也睡不着。 外面的群山寂静,方才的巨大震动似乎从未发生过。 元清杭听着身边极浅的呼吸声,悄悄辨别了一会儿。 气息绵长,均匀而悠远,完全是睡着了的模样。 他睁开眼,无声无息地侧过身子,看向身边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眉峰英挺,鼻若悬胆,骨相有着男子最出众的那种英气,可是面部线条却柔和得像是精工雕琢一般,冲淡了锐利,糅合了少年的俊美进来。 虽然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是这样近距离地细细看着,又好像怎么也看不厌倦。 元清杭伸出手指,无声地照着宁夺的脸庞轮廓描画了一下。 然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瘦了点儿。 可是真奇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又这么好的人呢? 浑身上下,就找不出任何缺点,硬是要说不足的话,就是话少了点。 啊……话少也很好,男生嘛,像自己这样,别人不知道嫌不嫌聒噪。 再说了,两个人中,有一个人爱说话就够了呀。 咦?想着两个人是怎么回事,这件大事完结后,也不会和他一辈子待在一起吧! 这样痴痴盯着半天,角落里那颗夜明珠的微光下,宁夺那如玉石般柔和俊雅的脸上,却好像微微变红了一点。 元清杭揉了揉眼睛。 真的红了点,而且还在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红。 可是听呼吸,却依旧平静又均匀,完全不像是被噩梦惊扰的模样。 他心里忽然一惊,该不是那莫名的发热又来了吧?! 他慌忙伸出手,轻轻探上了宁夺的额头,动作极轻极柔,唯恐弄醒了他。 这一碰,果然! 额头也热,脸上也热,眼睫竟然也微微轻颤起来。 元清杭心里一急,猛地坐起身来,用手搭在了宁夺的手腕上。 不好,脉搏也很快,急促有力,勃勃跳动。 越是心脏健康,睡梦中心跳也应该越缓慢,宁夺已经这样的修为,怎么会这样? 正在焦躁,他手下搭着的那只皓白手腕,忽然一抬,反手抓住了他。 元清杭一怔,猛一抬头,却是一呆。 不知何时,宁夺已经醒了。 一双深潭秋水般的眸子中,似乎有初醒来的粼粼波光,带着晶莹又澄澈的光芒。 “你干什么?……”他的声音有点奇怪的黯哑。 元清杭又是心慌,又是焦急:“你好像又发热了,快点把镯子分开,试试看能不能压一下心火!” 宁夺不动。 他的眼睛里,那缕异样的光芒好像更加明亮,低低道:“心火是有点。” “那还不赶紧压一压,你可不要托大……” “任何人被人盯了这么半天,又从脸摸到手,都会发热的。”宁夺缓缓道。 元清杭张口结舌,脸飞快涨红了。 他瞪着宁夺,恼羞成怒地一把甩开他的手,控诉道:“原来你早就醒了。” 宁夺淡淡垂下眼帘:“嗯,就没睡着。” “太狡猾啦!……” 宁夺重新闭上了眼睛,两扇黑密的睫毛盖住了波光潋滟的双眼。 山洞四壁幽暗,明珠珠光盈盈,他的脸宛如染上了一丝晚霞之色的暖玉,俊美得不像人间容貌。 元清杭心里“扑通”跳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跳个什么,咬咬牙,翻身重新睡下。 ……好半天,只听到身边宁夺低磁的声音响起来:“明早,我要回门派中去了。” 元清杭心里一沉。 “太上掌门出关,对整个仙家诸门都是大事,我不能再躲在这里。” 宁夺低声道:“还有,我想去亲口问问师父,郑师叔坟墓的的这具尸体,他知情吗?” …… 苍穹派中,赤霞殿上。 处处黄幔招摇,红色灯笼高高悬挂。 苍穹派本就是世间最大的剑宗门派,弟子众多,如今无论外门的弟子,还是内门受器重的核心弟子,无论身在何方,都收到了灵鸟传书,纷纷赶了回来。 门中闭关多年的太上掌门商渊,于昨夜正式出关。 不仅多年前在围剿魔宗大战中受的伤已经痊愈,修为更是有了恐怖的长进,据说已经突破了原先的高峰。 几名小弟子衣袍上只绣了一小片白云,正是筑基期的弟子,一边匆匆前行,一边兴奋地议论着。 “太上掌门原先就是金丹圆满境,现在听说境界更高了一层,这这……这岂不是要到了元婴?” “不可能吧!世间灵气凋敝,已经很多年无人结成体内元婴了,太上掌门要是真的突破了元婴境,那岂不是千百年来的真正第一人?” 一个面貌清秀的小弟子手中提着剑,边走边摇头:“那也不是。以前我们门中也有一个人据说在金丹圆满境上又突破了一层……” 他身边的几个小师弟年纪比他都还小,对门中这些秘辛全然不知,纷纷好奇道:“啊?那是谁?” 那小弟子犹豫了一下,放低了声音:“门中叛徒宁晚枫嘛。他原先也是金丹圆满,和我们祖师爷的境界几乎齐平,但是金丹被毁后,又练了破金诀。” 几个小师弟齐齐惊呼,像是听到了什么惊悚的事:“哦哦,那个!据说修炼后能结成魔丹,而且往往比原先的境界还要高一些。” 那清秀小弟子点头:“他从金丹圆满练成了破金诀,按说就该比魔丹最高境还高一点,该是和元婴境等同的魔婴境了呗。” 几名小师弟又是震惊,又是心痒难耐:“魔婴境是什么样的啊?” “这谁知道啊?总之一定好厉害。” “我不信。真这么厉害,怎么还是死了呢?” 正在小声议论,忽然,那个为首的小弟子目光望向前方,脸色就是一僵。 他慌忙一扯身边同伴的衣袖,咳嗽一声:“二师兄……” 薄薄晨光之中,一个长身高挑的身影立在大殿入口处,腰间长剑和身体似乎合二为一。 平时温和沉静的脸上,散发着某种锋利之极的锐气。 宁夺淡淡看了几位小师弟一眼,点了点头。 那几个弟子都是内门中颇为优秀的筑基期弟子,平时都有接受过他的指点教导,一个个尊敬地向他行礼:“二师兄您回来啦?” “二师兄早!” 宁夺一一点头,俊美无俦的面孔上,没有什么表情。 几个人鱼贯离开,走了好远,才有人拍了拍胸口:“二师兄平时虽然少言寡语了点,可是最近好像越来越冰冷了,你们觉得没有?” “哎……现在二师兄身上全是流言蜚语,想必他也心事重重。” 有人转头看向那清秀小弟子:“上次宁师兄被关在后山,不是你去送饭的吗?” “嘿嘿,听说你还被他打晕了?二师兄这么凶的吗?” 那小师弟一挺胸:“哼,二师兄对我那么好,哪里舍得真打。只是闭了我灵穴,叫我好好睡了一觉。” 一群小弟弟走远了,宁夺站在殿边的朱红圆柱边,轻轻用剑鞘敲了敲柱子。 一个面貌平庸的少年脸庞探出来,眼珠四下转了转,灵动又狡黠。 正是易了容的元清杭。 他不知从哪摸了一套苍穹派的衣物,扮成了普通外门弟子模样,看看四周:“你快走吧,和小魔头一起双双飞走这么多天,再不出现,你师父得气得吐血啦。” 宁夺犹豫一下:“那你先去我房内等待。我处理完事务,立刻去找你。” 元清杭笑嘻嘻冲他摆摆手:“快去快去,我认得路。” 目送宁夺身影离去,他三两步混在了外面进来的一群外门弟子中,无惊无险地,出了殿门。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6节 苍穹派前面钟鼓长鸣,人声依稀,想必商渊出来,诸位门人和弟子都要分别拜见行礼,繁文缛节怕是不少。 上次去过宁夺独居的小院一次,还把深夜外出去墓园的宁夺堵了个正着,去那儿的路他还记得清楚。 一路上根本没遇到什么人,他脚下带风,沿着山间小路,找到了宁夺所住的居处。 小院子清新雅致,左右两边分别住着商朗和宁夺,和别的弟子们并没住在一处。 商朗是商家货真价实的长孙,宁夺是代掌门宁程亲手收下的爱徒,饮食起居、吃穿用度当然比普通小弟子要好得多。 就连这小小院落中,门口的那株大柳树也是珍稀树种,四季常青,枝条依依。 院子里,青石小案和两把藤椅依旧。 顶上的那株海棠树上次来时尚未开花,现在却已经结出了果实,殷红一片,点缀在茂密的绿叶之间。 元清杭关上院门,走到那张青石小案边坐下,端起了旁边的冷泉壶。 小石桌上有两只茶盏,左边那只靠近商朗的居所,右边那只靠近宁夺这边。 他低头辨认了一下,找到宁夺那只,才慢悠悠地递到嘴边。 冷泉入口,除了灵泉水的清冽之外,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冷香。 他心不在焉地品着那股极淡的冷香,忽然手就是一顿。 这香气……这是宁夺天天所用的杯子。 糟糕糟糕,宁夺这样爱干净到轻微洁癖的人,知道人家碰他的杯子,会不会生气呀! 就算不生气,自己这样胡乱端起来就喝,算不算在和人家间接接吻呀? 脸忽然烧得厉害,他慌忙把茶盏放下,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膝盖上,心里却思绪万千,各种念头翻涌。 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口渴厉害,他咬咬牙,还是端起了宁夺那只茶盏,一口将冷泉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几步跨出小院,他小心绕过大路,向着某处急奔而去。 来之前,他找宁夺要了整个苍穹派的地图,所有宫殿和居所全都了然于胸。 很快,便找到了地图上的一处宫殿群。 说是宫殿群,其实也没有太多座。 正中央的寝宫是属于太上掌门商渊的,早已经空置多年,两边则是属于上一辈的剑宗长辈,商无迹和宁程的居所分列两边。 而商无迹的居所那边,还连着他平日养病的静养堂。 四下无人,大白天的,居所中一片安静。 不知道是不是静养堂里长期带着病气和药味,走在门口时,一股说不出的阴暗和不祥。 元清杭绕过商无迹的房间,直奔宁程的居所。 大门紧闭,褐红色的木板上刻着苍穹派常见的白云赤霞图案。 原本该是常见的纹饰,可是元清杭盯了一会儿,却没有伸手去推。 小心翼翼地掏出役邪止煞盘,用掌力轻轻催动,沿着门框四周探了一圈。 果然,大门边角上的一朵白云中,忽然闪过一道白色的电光! 元清杭手疾眼快,一道符篆打出去,正中电光的中心,那电光“噼啪”乱闪了几下,熄了下来。 元清杭这才将手按在门上,轻轻一推。 门开了。 里面整洁素雅,除了起居必须的床铺、书写伏案的桌椅,就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多余家具器物。 元清杭掩好门,在屋子里到处看了一圈,终于,目光落在了床头的柱子上。 遮蔽阵很巧妙,可是在他这种精通术法的人眼中,还是不够瞧。 他眼神晶亮,饶有兴趣地在床头柱上左右摆弄了几下,一道暗门在床后的墙壁上赫然滑开! 第102章 密室 走进去,里面是一方小小的暗室,竟然一应俱全,里面甚至还有一张小一点的床! 床上被褥整齐,枕头上还有枕过的细微皱褶,看上去,宁程竟然不在外面的房间休憩,真正的居住之地却在这里。 好好的,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这幽闭的空间里生活?。 元清杭的目光落在了床后那只巨大的箱子上。 整个暗室里,这只木纹斑驳的大箱子实在显得古怪又显眼。 元清杭的眼睛闪闪发亮,走过去,细细观察着锁眼。 摆弄了几下,他打开白玉黑金扇,挑了一根金线出来,灵力灌注进去,瞬间坚硬如铁。 拿着那根既柔韧、又挺直的金针,他捅进了锁头里。 左右旋转几下,他侧着耳朵,细细倾听着里面机关的细微扭动。 终于,“咔哒”一声,锁头在金针的试探下,应声而开。 硕大的箱子里,最上面,竟然是一个鸟笼,里面一只传舌隼猛地抬起头,幽黑的眼睛盯着他,闪着无机质的冷光。 元清杭心里骤然一惊。 传舌隼本就是傀儡鸟,算不得活物,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也不会死,可是宁程养这种高等级的传讯之物,是要和什么人暗中长期联系? 他小心地拿开鸟笼,看向下面。 全是厚薄不一、写满字迹的书册。 元清杭心里怦怦直跳,拿起一本又一本,飞快地翻看。 ……左边的,是一本本账册,始于十几年前,想必是宁程开始接替代掌门之位开始。 笔笔清晰,事无巨细,全都记录的很明白。 可是,这数目……元清杭凝神观看,脑海里飞快计算。 不对,消耗实在太大! 各家仙门都有经营收成的法子,药宗往往靠炼丹卖药,诊治收费;术宗往往靠出售各种傀儡兽、机关器具;而剑宗则主要接受各种委托收取报酬,比如斩妖除祟,或者猎杀妖兽,换得各种珍贵材料。 苍穹派名声巨大,平日里进项自然不少,可是这花销,却根本大大超过了收入。 这账册上,非但年年没有盈余,甚至近几年,已经到了倒卖门中珍贵法器的地步。 元清杭翻看了半天,眉头紧皱起来——这个宁程,根本不是一个善于经营的人,甚至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地在疯狂花钱! 思索了半天,他又打开了右边最上面的一本册子。 刚翻开,他的瞳孔就是猛地一缩。 不是账册了,换成了一本笔记。 第一页上,赫然就是“药宗诸家秘辛”! 翻开后面,是几家最大的药宗门派的人数、分支、经营药铺所在地; 下一页,写着“百草堂”几个字,细细一看,竟然是百草堂堂主的一位妾室与人私通、被其秘密处死的隐私。 再往后翻,几乎全是各家所不为外人知的一些秘密,有的事关家底,有的事关姻亲。 他攥着簿记,飞速地翻阅,很快翻到了最后。 “神农谷:当年木安阳婚变后,追杀厉红绫。以岭山下,当天有农户偶得仙人路过留下一婴儿,后又被人接走,留下银两若干。魔宗厉轻鸿,疑似为木家惨死之子。” 元清杭的手,猛然攥紧。 现在人人皆知厉轻鸿的身份,而这份情报的口吻却是疑似,显然在这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当年的端倪。 这份足以颠覆木家的消息,宁程是什么时候得到的,又是如何得到的? 如此大事,说出来绝对可以得到木安阳的无比感激,他为什么不说? 元清杭心里怦怦直跳,又飞快地扒拉出下面的数本簿记。 果然,分属剑宗门派和术宗门派,几乎家家都有。 这位表面正气凛然的苍穹派代掌门,背后搜罗这么多秘密,到底想干什么? 仅仅是想知己知彼,掌握别家短处,好在适当的时候做一些要挟,以便维护苍穹派的利益?…… 他一边心里急速思考,一边翻弄着剩余的几册。 术宗秘辛那一本也很厚,一打开,迎面就是“北宇文”。 “宇文家长子宇文牧云,死因蹊跷,和次子宇文青峰同时殒命。尸体由魔宗元佐意送归宇文家。元佐意之妹……” 短短几句尚未看完,他忽然抬起头。 外面隐约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虽然隔了门,可是他现在也是金丹中期修为,又时刻留心外面,立刻便捕捉到了这异动。 再也来不及看后面的内容,他慌忙将打乱的簿记归还原位,重新锁上锁扣。 片刻工夫,脚步声已经进了门,到了暗门前。 出不去了! 元清杭慌忙一猫腰,直接滚进了床下,手掌一挥,在自己身前布了一个精妙的小遮蔽阵。 刚刚藏好,暗门已经被推了开来。 从床下看出去,只能看见一双脚,踏着一双黑底白靴,走到了床前的案前,沉沉坐下。 只可能是宁程。 前面大殿,商渊已经和徒子徒孙们见过礼了,所以他才能回来? 看不见宁程的动作,只能看到他坐在案前,静静待了一阵子。 元清杭正在心急,忽然地,前方的地上,竟然“啪嗒”几声,落下了一串血滴! 元清杭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7节 宁程在哪里受了伤回来?外面发生了什么! 能让宁程受伤的,会不会是姬叔叔和厉红绫? 正在焦虑,面前,血滴却越来越多,一串串,急促地落在元清杭面前不远处。 却听不见宁程的任何声音,似乎也没有给自己做包扎止血。 元清杭实在忍不住,悄悄将遮蔽阵往前移了移,眼睛凑近了床底边缘,向外瞥去。 宁程背对着床,坐在案前,手拿着一柄短刀,正向自己的手腕划去! 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看得见他的手疼得在颤抖,血流如注,不断流淌。 在这无人的暗室里,这位平时清风明月般冷漠的仙君,竟然貌似在自残?…… 元清杭心惊肉跳,屏住呼吸,默默偷窥。 只见宁程又连着划了好几下,才住了手。 看着自己腕上的鲜血流了一会儿,他才慢悠悠从抽屉里拿出止血药粉,胡乱地撒在腕上。 血流慢慢停了,他面无表情地扯下衣袖,紧了紧袖口,遮住了伤口。 惊鸿一瞥之下,袖口的皮肤露了出来。 虽然被仙门秘药医治过,伤痕已经淡了很多,但是依旧看得出来一道道、纵横交错,显然这样的自残已经发生过了很多次! 元清杭盯着那些斑驳的伤痕,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丝古怪的感觉一闪而过。 仿佛飘过一丝阴霾,可那阴霾中又有一道电光,照亮了迷雾重重,撕开了一点边角。 正在拼命思索,宁程却转过了身。 元清杭藏在遮蔽阵中,向外望去,这一下,便正好对上了宁程的正脸。 只见宁程目光沉沉,脸色苍白,丝毫没有师尊出关的喜悦,却隐约有丝焦躁和愤怒。 他几步走到床后,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古旧的木箱,手缓缓伸了过来。 元清杭心里猛地一突。 刚才他翻看簿记账册,听到脚步声后仓促合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完全恢复原状和顺序。 那些簿记本本都很旧,边上还有些卷边,显然主人时常翻看,怕是记得箱子里的所有细节。 万一发现被人动过,再随便一搜,就算有遮蔽阵,怕是也藏不住。 正在冷汗涔涔,忽然,外面却又隐约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沉稳匀速,正向这边而来。 宁程的手一顿。 片刻后,一声清亮的声音透过外门,响了起来。 “师父,您在吗?” 竟然是宁夺的声音! 宁程转过头,望向外面,缓缓道:“……进来吧。” 宁夺跨进了门。 应该是从来也没见过这道暗藏的门,乍一在房中看到,他俊美的脸上也有点错愕:“师父?” 宁程坐在暗室内,遥遥向他点头:“关门,进来说话。” 元清杭心里暗暗叫苦,悄悄在床下缩了缩。 宁夺走了进来,向宁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血迹上,骤然一惊,正要说话,宁程却截断了他。 “无妨的,一点旧伤。夺儿,你坐下。为师有些话,今天要和你交代。” 他的表情有点奇异,宁夺固然有点不安,就连床下偷窥的元清杭也是心里一紧。 就好像觉得,宁程接下来说出的话,应该非常重要,重要到可能石破天惊。 宁程衣袖垂下,遮住了手腕上的伤。 他缓缓道:“太上掌门出关,即将要召开仙盟大会,对外宣布他已经迈入元婴境的惊天大事。接下来,仙宗怕是会掀起惊涛骇浪。” 元清杭猛地吃了一惊。 这个世界已经多年未曾有人突破元婴界了,仙家境界,每往上一层,相差的何止天壤之别。 商渊闭关多年,竟然真的成了元婴大能,他的修为,如今到底有多恐怖? 宁夺恭敬道:“太上掌门有此突破,实在是本门幸事。” 宁程唇角似乎有丝古怪的意味:“是啊,师尊他费尽心机、用尽手段,终于得偿所愿啦。” 元清杭心里蓦然一动。 奇怪,商渊可是宁程的师尊,无论如何,用尽手段、费尽心机这样的词,好像不是什么好话吧? 宁夺大概也觉得不好接话,只是沉默。 好在宁程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凝视着面前风华正茂的少年,怅然道:“夺儿已经长大啦,修为也日渐精进。为师以后,就算不能再继续教导你,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 宁夺一怔:“师父?” 宁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师父不能陪你一辈子的。以后万一我不在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更不要做什么傻事。” 宁夺骤然抬眸,幽黑眼中闪过惊疑:“师父为什么这样说?” 宁程缓缓道:“还有,你要记住,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要严守自己的身世秘密。就算是对商朗,也绝不要说半个字,明白吗?” 宁夺眉头微蹙,挣扎片刻,低低道:“师父,商师兄为人纯真,不会因为我的身世,就对我怀恨在心的。” 宁程脸色发青,提高了声音:“太上掌门对你叔叔深恶痛绝,商师兄更是至今残废,商朗和你再情同兄弟,又怎么会毫无芥蒂?” 宁夺清澈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师父,徒儿一直想问您,我叔叔生前,真的做过那些天理不容的事吗?” 他一字字道:“为什么我听见的传闻中,有些说他大奸大恶,卑劣阴险,而有的却说他光风霁月、心怀坦荡?” 宁程淡淡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的。” 宁夺却坚持道:“徒儿已经长大成人了。师父永远这样瞒着我,徒儿才会日夜难安。” 暗室之中,一片寂静。 许久,宁程都没有出声,空气仿佛被什么冻结了一样。 元清杭等得心焦,看着宁夺那怔忪神色,心里忽然有点不忍。 他悄悄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小小的灵草种籽,发动催长术法,无声无息催出了一道小小藤蔓。 藤蔓无声疯长,很快长成了细细一枝,翠绿细弱,接着又分出几个岔枝。 元清杭手一送,那细细藤蔓绕过宁程的视线,飞快爬到了宁夺脚边,轻轻攀附了上去。 宁夺何等感官敏锐,第一时间便猛地低下头来,正见案几下那绿色古怪细藤,神色就是一呆。 正要露出惊讶之色,元清杭急催灵力,那藤蔓上蓦然开出一朵小小红花,娇俏顽皮,亲昵地爬在了他脚踝边,无声地蹭了蹭。 而那几条细藤同时齐齐扭曲,竟摆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元”字!…… 第103章 晚枫 宁程坐在他对面,正见宁夺神色微微古怪,不由道:“怎么了?” 宁夺忍着脚踝上那细细的酥麻,面无表情抬起头:“我叔叔当年的事……真的不可告人吗?” 宁程缓缓道:“你真的很想知道你叔叔的事吗?” “是。” 宁程怔忪了一阵,幽幽叹了口气:“好。我把能说的,先说给你听。” 他神色温和了点:“当年你父母身染瘟疫,你尚且不满周岁,也奄奄一息。幸好你叔叔及时找到了你们一家,葬了你父母后,将你寄养在一家富裕的大户人家。” 宁夺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宁程却从没说过细节,今天这般详细叙说,却是首次。 脚边,那朵小小红花好像感受到了他的难过,花瓣微微收了点,钻进他的裤管,轻柔地蹭了蹭他的小腿肌肤。 好像在安慰他一样。 宁夺暗暗咬紧了牙,眼角余光顺着藤蔓扫向这边床下,脸色微微涨红起来。 元清杭赶紧催动灵力,床下背对着宁程的地方,几朵嫣红小花依次绽开,向他摆了摆。 宁程并没察觉宁夺的异样,目光悠远,像是在想着很远的事情:“师兄后来把你托付给我的时候,非常难过,也非常不舍。他对我说,本以为他能亲手指导你练剑习武,再好好看着你长大。” 宁夺强忍住往床下逡巡的眼光,涩声道:“那他为什么做不到?” 宁程的神色变冷了些:“因为风云突变,他遇到了一些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元清杭听得暗暗心惊:这是什么意思?宁晚枫那时候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可能很不好?! 既然知道,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非要去冒险? 宁夺同样不解:“他遇到了什么事?” 宁程的手垂在床边,忽然攥紧。 刚刚止了血的那些伤口被这大力牵动,又有点绽开来,一缕细细的血迹沿着他的手腕慢慢流下,正落在元清杭面前的地上。 几朵红花瑟瑟发抖,藤蔓卷起,躲开了那汪血泊。 只听见宁程声音微哑:“十八年前,我们苍穹派的成年弟子中,就数你叔叔、郑源师兄、还有商无迹师兄三位修为最高,名声也最盛,外面常常赞他们一声苍穹三杰。” 宁夺低声道:“是,徒儿也听说过。” 宁程淡淡道:“至于我,比他们几个要小不少。幼年时,是宁师兄亲手将路边重病的我救活,又带我回山。” “从小就是他亲手抚养我,又教导我入门修炼的法门。我病了,是他悉心彻夜照料;我怕生不合群,是他温和安抚开导。” 宁程的声音变得柔和又伤感:“在我心里,他才是我真正的师父,我更偷偷当他是我的亲哥哥一般。” 宁夺怔怔听着。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8节 宁程清俊冷漠的脸上,带了点讥讽:“至于掌门师尊,呵呵,他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可一天也没教导过我。” 元清杭心里微微一动:这个宁程,对商渊果然没有什么尊敬之情。 面前,宁程的手指指缝间,依旧还有细细的血流缓缓滴下,在他面前的青石地面上,汪成一摊,莫名有种惊悚感。 元清杭催动藤蔓,小心绕开那些血迹,又悄悄探向了宁夺脚边。 宁夺眼观鼻鼻观心,眼角迅速看了这边一眼,又飞快收起来。 他一只手臂垂在腿边,被案几遮挡着,无声向这边做了个“别动”的手势。 元清杭心领神会,却不理他,附在他脚踝上的那朵小花不仅没有退下,却沿着他的小腿向上爬了爬。 宁夺的拳头,忽然攥紧了,指节变得微微发白。 元清杭暗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惹他,花瓣垂下,偃旗息鼓。 只听得宁程缓缓道:“几位师兄素日感情极好,常常结伴出去斩妖除魔,有时候也会单独外出游历。那一年,师兄接到了一项人间除祟的委托,独自去了外面。” “按说这种小案子,他最多三两天就回。可这一次,他却足足去了十几天。我在门中一边修炼,一边望眼欲穿地等他,越等越是心焦,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一天晚上,别的师兄弟都已经睡下,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深夜,宁师兄却终于回来了。” “我小时候怕黑怕得厉害,师兄将我捡来,便从小带着我同住一间屋子,他这一进门,我立刻便惊醒了,惊喜万分地去迎他。” “只见月色明亮,映照着师兄一身白衣,风尘仆仆,好像有点儿疲倦,可是眼睛却格外亮,脸上更有种我从没见过的神色。好像又是悲伤,又是欢喜。” 元清杭心里暗暗道:怕是找到了宁夺一家。 果然,宁程接着道:“他催我快睡,我却哪里睡得着,缠着他问东问西,问他这些天去了哪里,怎么会耽搁这么久。” “他睡在房中另一张床上,大概也同样激动,便忍不住和我说起话来。” “我还清楚记得,他那时双手枕在自己头下,神色难过,对我道;这次下山,我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哥哥,可是他和嫂子已经过世了。”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却摇了摇头,温柔道:虽然他们不在了,可是留下了一个孩子,又漂亮又乖巧。小程,我有一个可爱的小侄子啦。” “我听了,又替他难过,又替他高兴,连忙道:那孩子呢?在哪儿?” “师兄叹了口气,道;孩子太小,尚且需要吃奶,我找了个富裕人家的乳娘给他哺乳,等他断奶后,我就立刻将他接回来。” “他说到这里,语气越发温柔,微笑道:到时候,就像以前带你一样,我又得再带一个更小的奶娃娃啦。” 宁夺静静听着,脸色有点发白。 脚边,那朵小花也不敢再逗弄他,只轻轻地摆动着,柔软的花瓣蹭了蹭他。 宁程的声音缓慢又低沉:“我那时候毕竟还小,听了以后,莫名就有点酸溜溜的,小声道:那师兄以后不管我了?” “师兄忍俊不禁,说:你都长大啦,难道还要跟着我身边一辈子吗?” “我自幼和他亲近异常,便大着胆子,说:是啊,我就是要跟着师兄一辈子的。师兄斩妖除魔,我帮你打下手;师兄去人间游历,我跟着你铺床洗衣裳,总之就做师兄的小尾巴就好。” “师兄微笑起来,道:这么乖的话,那你先帮我带小夺。” “说着说着,他又有点苦恼起来,道:带你的时候,好歹你都五六岁了。可现在这么小的一个小娃娃,断了奶后,要怎么带呢……啊,我得给他打一个结实又好看的小床,还得早早买些舒适的小衣裳。” “我看他那么担心,也顾不上酸溜溜了,急忙说:师兄你那么爱干净,换尿布洗衣裳这种事,就交给我吧!我保证把他带得好好的,养得又白又胖。” “师兄打趣道:我哪里爱干净了,你刚被捡回山门的时候,身上长着恶疮,满身脓血的,还不是我亲手帮你擦洗的?” “我听了更加羞愧,忙撒娇道:师兄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兄嘛。” “师兄但笑不语,好半天没有说话,我以为他终于累了,正在迷迷糊糊的,忽然就听见他又开了口:小程,我这次出门,所获颇丰。不仅仅找到了亲人,更遇到了一位好知己、好朋友。” “我猛地惊醒,看向他,问道:师兄你说什么?” “师兄的声音毫无睡意,柔和又清醒,低低道:我是说,我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我呆呆看着他,道:什么样的人呢,是哪家仙门的青年才俊吗?” “月光下,师兄起了身,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明月,兴致勃勃道;不不,他不是仙门中人,却是魔宗的魔修。” “我心里又惊又不解,颤声道;你说的好朋友好知己,不是他吧?” “师兄扭过头来,俊美脸上笑意灿然,道;就是他啊。我原先只以为和仙门中人才会意气相投,现在却觉得,是我想错了。原来魔宗中,竟然也有这样风采翩然、修为高超、又天赋惊人,叫人一见心折的人物。” “我听他这样说,只觉得心里异常不舒服。师兄是何等骄傲又厉害的人,却对一个歪门邪道这样推崇,这不是是非不分吗?” “我忍不住嘟囔道:师兄你疯啦?魔宗的人,就算本事再大,也是凶残邪恶,怎么值得交往?” “师兄摇了摇头,也不生气,只道:你不懂的。修魔还是修仙,只不过是路途不同,只要心中所求之道坦荡,又何必囿于门户之见呢?” “我急了,高声道:仙魔殊途,两边从来都势不两立,师尊要是知道你这样胡乱交友,一定会生气的!” “师兄噗嗤一笑,一向温润平和的脸上,却有丝少见的生动,道;我又不傻,干什么非要惹师尊生气?我只信得过你,和你悄悄说一声罢了。” “我听师兄这样信任我,心里虽然觉得好受了点,可是依旧着急,就又道:师兄你是怎么遇见这人的,该不是他居心叵测、对你有所图吧?” “师兄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当然不是,是完全的意外而已。我将小侄子安顿好后,想着兄嫂惨死之事,心里难免郁郁寡欢,那一晚,就在一处湖边,找了个安静无人的所在,独自吹笛纾闷。” “正吹到一半,结果湖心里忽然波浪滔天,竟然跳出来一个人,年纪甚轻,相貌俊美却凌厉,却是不知道从哪里的传送阵被送到这里。” “那个传送阵似乎极为不稳,他一出来,气息散乱,浑身散着狂乱的杀意。我骤然见到这敌意四溢,自然一惊,手中剑立刻出了鞘,一剑迎去。” “那个人骤然受袭,也以为被人埋伏偷袭,立刻一刀砍了过来。我和他一招相接,便猛然吃了一惊。” “我已经突破金丹圆满境许久,自认为全天下能和我一战的,也不过区区十数人,可这人的修为,却是我平生仅见,竟似比师尊也不遑多让。” “那人好像也同样吃惊,手中妖刀光芒大盛,顷刻不停,和我瞬间便交手了数十招。” “我觉察到这人并非故意要伏击我,便有了罢手之意,可这人却来了兴致,手下攻势越发凶悍,口中道;这位仙君,你再不出全力,我万一留力不住,毁了你的剑可不好。” “见我始终不理他,他又调笑道:啊,算了,这么好的宝剑毁了可惜,还是带回家收做战利品吧。” “我自然有点生气,冷冷道:是吗?那你不妨试试看,到底是你夺了我的剑,还是我毁了你的刀。接下来,我便用了全力,和他打了足足大半夜,却是不分伯仲,竟是谁也没占到便宜。” “打着打着,我俩却都好像不太想打下去了。莫名其妙地,就忽然同时住了手,看着对方,竟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元清杭听着宁程的这些转述,心里又是隐约惊讶,又是有种奇妙的惆怅。 果然! 他和宁夺从万刃冢出来连接的那处美丽湖泊,竟真的就是宁晚枫和他舅舅元佐意初见的地方。 甚至他们随口猜测的那些情景,也和真实发生过的如此相像。那一刀一剑的惊天痕迹,也的确来自于多年前的他们。 宁夺的目光,这时也忽然飞快瞥了这边一眼,显然也是和他一样,想到了那晚他们在湖心清韵亭看见的刀劈剑痕。 元清杭心里莫名一甜,赶紧催动藤蔓,上面的两朵小红花绽放得更加娇艳,一左一右,齐齐向他那边点头摇摆,仿佛在暗暗应和。 第104章 知己 宁程的声音平静,但是叙述地却细致非常,显然对这十几年前的谈话,至今犹自牢牢记在心中,一字不落。 他接着道:“我当时听师兄说得这么兴致勃勃,心里很不开心,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道:师兄你对什么人都这么友善,那个魔宗的人自然也觉得你好。” “师兄摇摇头道;那个人可骄傲啦,普通人可入不了他的眼。” “我悻悻道:那师兄还和这种鼻孔朝天的人交往?” “师兄笑了起来,眼睛里闪着光,好像有点矜持,又有点自傲,道:那他对我自然是不一样的。那个人说,普天之下,能叫他从心里有点敬佩的,也就只有区区几个人。宇文家那位宇文牧云算是一个,还有一个,就是今天遇到的我了。” “我听师兄这样说,忍不住插嘴道:那这个魔头还是有点眼光的,师兄您和宇文家那位长公子可是齐名天下,算是年轻仙君中的翘楚嘛!” “师兄神色有点奇异,道:可是那个人说到宇文牧云时,却说这个人虽然修为高,却是个迂腐的蠢货,不仅心善害死自己,却害得家人也受累。” “我听着,吓了一跳,急忙问:宇文家的那位长公子不是不知所踪吗?怎么却说死了?” “师兄摇摇头,道:我也挺惊讶,试探着追问了几句,那个人却不愿意多谈,只冷冷道,反正害死他的人也死了。” 元清杭听得心里暗暗震动。 宁程口中的这些陈年旧事,听着平淡,却细细想来,却是惊心动魄,不知道背后又有多少腥风血雨,惊天秘事。 宇文牧云这样一位名声极好的年轻仙君,正当青年便无端陨落,如今听起来,却是被人所害。 而害死宇文牧云的人也死了,他舅舅元佐意亲眼所见吗? 就是不知道宇文瀚老爷子知不知道这些细节?…… 宁夺听了半天,终于开口:“我叔叔他……和那位魔修也算是一见如故。” 宁程骤然激动起来:“胡说!师兄他只是心地纯良,不懂得辨人识人罢了。” 他语气又是愤怒,又是恨意满满:“那个元佐意相貌极好,又修为惊人,这样的人,只要愿意放下身段,自然会骗得了任何人为之心折。” 元清杭在床下暗暗呸了一口,心里想:“这宁程真是个极端兄控,看到自己爱慕敬仰的师兄和外人交好,便醋成这样。哼,我舅舅哪里肯随便为任何人放下身段,自然是因为我家小七的叔叔值得。” 宁夺毕竟不好反驳师父,却忍不住道:“那人是魔宗元佐意,对不对?” 宁程脸色铁青,道:“哼,就是那个魔头。不过当时师兄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我当时还问过他,师兄你遇见的这人到底是谁?师兄却笑道,朋友之间,贵在交心,他既不主动说,我又何必问?” 小小密室里,气氛压抑,可是宁程说到这些旧事时,元清杭眼前浮起的那位年轻仙君的模样,却是如此鲜活,如此栩栩如生。 就好像也看得见他当时那含笑的眉眼,听得见他温润的语声。 只听得宁程的声音充满痛苦,又接着道:“我当时听着师兄的话,只觉得憋闷,气鼓鼓问:师兄您和商师兄、郑师兄不是都很要好吗?为什么非要和一个魔宗的人交往?” “师兄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你不懂的。我和师兄弟们情同手足,可和这个人呢,却是平生知己、一见如故。” “他见我一副懵懂模样,又道:那晚上,我和他交战罢手后,他忽然道,方才我出水时,似乎惊扰了仙君吹笛雅兴,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听完一曲?” “我欣然抚笛,悠悠吹起方才被打断的笛曲,他在边上认真聆听,片刻后,却掏出一支尺八,轻轻与我应和起来。” “一曲即终,我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震动。这个人和我合奏之时,竟是完全契合,好像彼此都深知对方心意,转折起伏、快慢高低,像是事先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小程,你知道吗?言语和行为可以作伪,可音律乐声,却能传人真正心声,是做不了假的。这人曲中自有丘壑,心胸更是坦荡骄傲,绝不会是宵小之辈。” 宁夺低声道:“高山流水,得遇知音。” 他脚边的细绿藤蔓齐齐点头,像是深以为然。 宁程更加愤怒:“你怎么和你叔叔一样天真?要真是凭着一首破曲子便能辨别人心,师兄他最后又怎么会死于非命!” 元清杭心里一阵生气:“这宁程真是个蠢人,一点也不懂他师兄。宁晚枫这样风雅清正的君子,吹出来的曲子自然是人间哪得几回闻,怎么就是破曲子了!” 果然,宁程又道:“我当时听着,只觉得满心不舒服,但是又不敢顶撞师兄,只有悻悻说:哦,知道啦,师兄说他是好人,就当他是好人吧。师兄却温和地柔声道:好人坏人,原本也没有这么明显的界限。” “我有点不服气,说:那假如一个人杀过人放过火,就一定是坏人。界限还是有的。” “师兄却摇了摇头,认真道:他还真的为我杀了人。”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9节 “我猛吃了一惊,问道:什么?!他干什么为你杀人?” “师兄神色忽然变得冷峻,恨声道:我兄嫂他们不是真的染病。是有魔修作恶,在他们附近的村落养蛊放毒、炼制秘药。我找到兄嫂他们时,方圆百里的村落都被人为投放了瘟疫。可是那作恶的魔修行踪隐秘,我费尽心力,却也找不到凶手。” “我惊呼了一声,颤声道:这、这魔宗的坏人真是罪该万死!” “师兄淡淡道:那个人和我合奏完一曲后,忽然说,仙君心中到底有什么愤懑悲痛,不妨说出来听听?我知道他已经在曲声中听出了我心中所想,便也不再隐瞒,将我刚刚寻到兄长一家的事,原原本本说给了他听。” “他静静听完,说:初次见面,和仙君一见如故,得闻如此灾祸,心中亦有戚戚焉。” “彼时月朗星稀,树影婆娑,我们打了大半夜,又倾心相谈良久,本也累了,他抬头看了看月色,忽然道:夜深人疲,仙君不如先休息一下,我有件要事要办,去去便来,仙君可愿意等候一时?” “我微微一怔,便说:兄台有事,自便就好,我也该回门派中去了。” “可那人却异常坚持,道:我尚且未与仙君畅谈尽兴,更还没来得及好好切磋修为心法,若是就此告别,未免遗恨得很。” “我其实心里也是依依不舍,便欣然应允,说我就在这湖中亭心小憩,等他回来便是。” “这一等,却等了整整三天三夜夜。从清晨湖面太阳升起,到傍晚霞光渐渐暗去,再到夜色低垂,却始终等不到他回来。” “他走时,也没说叫我到底要等多久,我这样在湖心的清韵亭里守了几天,有心离去,却又不知怎么,总觉得他一定是个守诺之人。” “这天夜里,我辗转反侧睡不着,就一个人坐在小船里,在亭子周围随波漂浮,心里想着最后再等这一夜,明早就彻底离开。” “结果,就在迷迷糊糊要睡去时,小船船头一沉,却是他终于踏浪而来。” “只见他一身玄衣上满是血迹,一条手臂上还有道乌黑肿胀的伤痕,见我翻身坐起呆呆看他,他脸上的疲倦之色好像瞬间消散了,很是高兴地道:我只怕你走了,幸好来得及。” “说着,他将手中一个黑色包裹扔到了我面前,道: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希望仙君喜欢。” “我一眼看去,就是心里一突,那包裹形状浑圆,上面还在不停滴着血滴,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用剑挑开后,里面却是一颗面目狰狞的人头……” 宁程的声音平缓,可是说着这些陈年的对话,却似乎是模仿了宁晚枫的语气,和他平时自己的语声语调完全不同。 元清杭听着听着,只觉得心里莫名得诡异。 就算再印象深刻,毕竟也过去了十多年,宁程却似乎清清楚楚记得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 这人心里,对这晚上发生的事,又或者说对关于他师兄宁晚枫的事,到底是有多偏执?…… 只听见宁程接着道:“我当时听师兄这么一说,也吓了一大跳,脱口而出:这魔头疯了吗!送个人头给师兄你做什么?!” “师兄眼睛中却光芒晶亮,道:他的确送了我一份惊天大礼,我感激得很。” “他见我茫然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定然想不到,他这样星夜赶路,千里来回,却是去了魔宗。用尽手段查找逼问,终于帮我查到了那个用疫毒戕害我兄嫂村落的凶手。” “找到之后,他又一刻不停,赶去了那个魔修藏身之地,亲自斩杀了那人。” “我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心里知道必然是那魔修所伤,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震动。” “我与他也不过初次见面,连姓名都不曾互相通晓,他却愿意为我做到这样,又如何叫人不动容?” “我想了想,向他长长一揖,道:大恩不言谢,苍穹派宁晚枫记下这份情谊,容后再补。” “那人只笑了笑,身子一歪,疲倦地倒在船中,道:我现在委实有点累了,宁仙君无需回礼,只要为我吹一首曲子,我便觉得比什么都开心。” “他虽然知道了我的名字,却绝口不提自己姓名,我也不便追问,只有赶紧找出些清毒散瘀的灵药,帮他敷在伤口上,然后坐在他身边,吹了一首《乐相知》。” “他静静听完一曲,才温声道:宁仙君一首仙乐,远胜世间千金。” “然后,他就从怀中掏出一对镯子,分开其中一只递给了我,道:这物名曰‘遏祸’,送一只给你苦命的小侄儿,祝愿他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我一见那镯子,便知道是极其稀罕的上古灵物,想要推辞,他却道,仙君若是不要,那就是嫌弃我只送一只。” “我连忙摇头,说绝不是这样,只是东西贵重,觉得不安而已。” “他却叹了口气,说;并不是我吝啬,只是我也有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外甥,父母也都不在啦,和你家那个小侄子同病相怜得很。”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低落,显然也很是疼爱自己的亲人,我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有强行打趣道:只可惜两个都是男孩子,不然倒可以替他们定个娃娃亲。” 元清杭蓦然一愣。 偷眼看了看宁夺腕上隐约露出轮廓的那只镯子,不知怎么,就有点莫名的脸上发烧。 偷偷从床底看出去,隐约能看见宁夺的半边俊美侧脸,却竟然也微微有抹绯色,浮起在他俊美如玉的脸上。 宁程想必是也看见了宁夺的异样神色,声音忽然有点不快,冷哼一声:“干什么?听到这话,又想到那个小魔头了,对不对?” 宁夺低着头,半晌不语。 正当元清杭以为他会彻底闭嘴的时候,却听到他低声开口,声音又磁又黯哑:“是。” 元清杭嘴巴一张,又一合。差点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宁程大怒:“你在澹台家婚宴上为他强行出头,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他一起携手而去,踯躅到今日才回来,还嫌不够丢人?” 宁夺抬起头,一双明亮眸子中,光芒逼人:“师父,徒儿所做之事,哪里丢人?” 宁程怒道:“鬼迷心窍,和魔宗小少主牵扯如此之深,也不怕彻底污了你自己的名声?” 宁夺却依旧不肯退让,执拗道:“他手上半点鲜血也不曾沾染,只救过人,却没杀过人。” “你又怎么知道他真正的秉性!” 宁夺摇头道:“徒儿平生所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他干净。若和这样的人交往就污了名声,那这名声要来何用?” 小小静室之内,他声音不疾不徐,对着长辈说话,更是不便大声,可这几句话说出来,却仿佛字字千钧。 元清杭缩在床下,怔怔出神。 他心里就像是有一团小小的火苗,在慢慢燃烧,直烧得他满心温暖,却又满心灼痛。 第105章 对质 宁程像是也被他这话惊到,好半天,才深深吸了口气,满是沮丧之意。 只听他惨笑一声:“师兄当年……也说过这样的话。可他的下场,你看到了?” 宁夺一字字道:“我既不会伤害同门,也不会叛出师门。那么,师父到底是为什么,会担心我重蹈我叔叔的覆辙?” 宁程赫然站起身,厉声喝道:“你叔叔更是从来没伤害过同门,也没背叛过师门!……” 这话一出,整个密室内的空气像是忽然完全凝固。 元清杭心里怦怦直跳,心思急转。 虽然他和宁夺都坚信当年之事必有蹊跷,可是苦无半点证据,也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如今却忽然从宁程口中听到这样斩钉截铁的一句,怎么不惊骇万分? 宁程到底知道什么?既然知道,为什么外间从未有人听闻? 宁夺默默注视着宁程,道:“若真如师父所说,那徒儿恳请师父告知当年隐情。” 等了半晌,宁程却一言不发。 宁夺终于起身,一撩衣襟,跪倒在地。 元清杭吓了一跳,那根藤蔓飞快长出了几片厚实的叶片,悄悄钻进了宁夺膝下,垫在了下面。 宁夺低着头,感受着膝下的柔软,情绪终于平静了些。 他声音艰涩,哑声问:“那是徒儿的叔叔,是将我从瘟疫堆里找回来的血脉至亲。我是不是连问一声,都不能问?” 宁程的牙关,似乎在轻轻发抖。 宁夺抬起头,平静眼中却有激流翻涌:“若他真有天大冤屈,又或是情非得已的苦衷,那到底为什么……师父不能帮他澄清一二,又为什么任由他死后背负着这样的滔天污名?” 宁程踉跄一步,跌坐在身后小床上,半晌才道:“起来吧……你想知道的事,总会水落石出的。” 他幽幽出了一回儿神,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在挣扎着什么。 终于,他又接着道:“那晚上,师兄兴致极好,和我聊了很久——他平时只当我是个孩子,很少这样和我倾诉。” “师兄这样信任我,我自然很开心,可是看他说到那个魔头时的晶亮眼神和表情,我又心里难受。” “我总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从今以后,师兄就会和一个邪恶的外人成了知己莫逆,离我们这些师兄弟们会越来越远。” “一直到了半夜,师兄才说完了,笑着道:好啦快睡吧,过几天,等师尊外出访友归来,我把小侄子的事禀告于他,师尊也一定会很高兴。” 宁程模仿着宁晚枫的语气,原本一直这样娓娓道来,可忽然地,语速就快了些。 “过了几日,商师兄和郑师兄一起外出回来了。他们这次是听了师尊命令,去截杀一个杀戮无数的魔宗妖人,大胜而归。大家伙儿都围着他们询问战斗经过,只有我想到宁师兄和魔宗中人交往的事,不由得闷闷不乐。” “结果商师兄看出了我有心事,便悄悄问我怎么了。” “我心里实在憋得厉害,又担心师兄误入歧途,被魔宗坏人所害,就忍不住,将师兄和那位魔宗妖人交往的事,和商师兄说了。” 宁程的语声变得嘶哑之极,微微颤抖:“商师兄听了大吃一惊,又发愁又着急,便安慰我说,他会找个机会劝劝师兄。” 元清杭在床下,不知为什么,某种极为不安的感觉充斥了全身,心里就是一沉。 宁程的语气也越发尖锐激动:“这样风平浪静又过了几日,师尊终于外出归来,那一天,师兄却恰好去了山下采买物资。当天晚上,我守着门等师兄回来,郑师兄却忽然来到我们房中。” “他面色极为难看,仿佛失魂落魄一般,可是任凭我怎么问,他也只是苦笑着摸摸我的头,说他是来找宁师兄的。” “就在这时,师兄终于外出回来,一看见郑师兄的神色,也是一惊。” “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晚的月光极冷,照着郑师兄平时开朗的脸上一片惨白。” “师兄急忙问他出了什么事,郑源师兄看了看我,却犹豫了一下,道:叫小程睡吧,我们去外面说。” “他俩把门带上,站在院子里开始窃窃私语。我哪里睡得着,便爬起来藏在窗子下,竖着耳朵偷听。” “郑源师兄站在树下,面庞正对着我,隔得虽远,却依旧能看得出他脸色青白,眼神木然,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 “郑源师兄从小和师兄一起长大,一向也和师兄感情极好,我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不知怎么,心里就是一阵慌乱。” “可他们声音刻意压着,我使劲捕捉,也只隐约听见了模模糊糊的几句。只听见郑源师兄颤着声音说:这事已经定了……我只是想和你告一下别。” “只听见师兄又惊又急,低低压着嗓音,道:这怎么行?你绝不可以去!” “郑源师兄却摇了摇头,哽咽道:为了天下苍生,总得有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已经听不清,师兄沉默了好一阵,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拉起他的手,沉声道:你跟我一起去见师尊。” “不由得郑源师兄反抗,师兄就强拽着他出了门。”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却哪里睡得着,满脑子想着师兄出门前脸上的决绝,忽然就打了一个冷战,只觉得异常不祥,又异常惊心。” 宁程像是回忆起了那晚上的一幕,忽然顿住。 元清杭躺在床下,身子蜷缩得太久,有点僵硬,可心里却越来越沉。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0节 多年前的事,终于掀开了一点面纱,露出了丝丝狰狞面目。 宁夺显然也心旌动摇,追问道:“我叔叔他……去干什么?” 宁程静了好一会儿,才木然道:“没人知道。我只知道第二天早上,他一个人回来时,像是变了一个人。” “前些天精神奕奕、含笑向我倾吐秘密的那个温柔师兄已经不见了,变得沉默冷峻,心事重重。” “不,不是心事重重。我觉得……好像是破釜沉舟,又悲伤难抑。我心惊胆战,拼命追问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师兄却对我说,小程,师兄要求你一件事。” “那可是我如父如兄、恩重如山的师兄啊,我怎么受得起他的求字,我拼命摇头,说师兄你叫我做什么,我死了都愿意的。” “师兄微微笑了一下,可那笑容却惨淡异常,他道:我近日要去做一件大事,你也别追问,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这事做了之后,福祸难料、前途坎坷,天下便再无我容身之地。” “他的话骇人无比,我顿时便哭了出来,说师兄你别吓我,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这么多师兄师弟解决不了吗?再不济,还有师尊呢,他那么看重你。” “师兄怔怔看着我,神色古怪,半晌才温柔道:不提这个啦。总之昨夜郑师弟来找我的事,你也要当不知道。” “我还要追问,他却摇头截住我,道:我求你的事,是帮我抚养我那个苦命的小侄儿。” “你答应我,以后万一师兄不在了,你要帮我好好养大他,但是别叫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世,就让他做个无名无姓的普通人就好。” “我又慌又乱,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连连摇头说:我一个人带不好小奶娃的,师兄你要和我一起养大他的,你可不能丢下他不管。” “师兄眼圈慢慢红了,他强笑道:也许是我多虑了,万一事情顺利,或者我运气好,没准也能逢凶化吉。到时候,我再回归宗门,亲手带大他。” “他柔声道:我的小侄儿叫宁夺,你记住了。他被我寄养在距此处三百里的归元镇的富商李员外家,你去一找便知。” “然后,任凭我再问,他便闭口不答了。果然,几天之后……就出了大事。” 宁夺的声音沙哑,像是生了锈的铁被刮擦,垂在床边的拳头,也蓦然握紧了。 宁夺艰难道:“他害了商师伯,被发现了?” 宁程沉默片刻,淡淡道:“对,接下来,就如所有世人知道的那样。商师兄忽然被人下蛊,暗害至残,门中人心惶惶,各种严查。” 元清杭猛地一惊,心里疑惑大起。 宁晚枫事先知道这事要发生,那么,若是说他早有预谋,也说得通的。 可他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呢? 宁程声音冷漠,幽幽道:“最终是郑源师兄举报了他,师兄枕下藏着一套蛊毒用具,被找了出来。” 宁夺沉声道:“我叔叔堂堂剑宗高手,根本不可能对用毒控蛊有研究,难道没人觉得蹊跷?” 宁程语声略带了讥讽:“怎么没有?所有人都不信端方正直的宁师兄会做这事,可是……他自己承认了。” 他目光冰冷,望向前方某处,道:“在赤霞殿上,他被押着跪在那里,一口承认自己觊觎掌门之位,就找了魔宗妖人求了蛊毒之术,暗害了商师兄。” 这些事,宁夺和元清杭都大略知道,和后来传说的完全一样。 宁夺沉默了一会,点头道:“是,徒儿也都听说过。可是师父,真相到底是什么?” 宁程却闭上了嘴巴。 半晌后,他淡淡道:“时机未到,你无需现在就知道这些。” 宁夺赫然抬头:“师父,您不说,那么我来问好了——郑源师叔又是怎么死的?” 宁程道:“这又不是秘密,你稍微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宁夺点头道:“是,都说太上掌门念及师徒一场,不忍杀他,只是毁去他金丹,逐出师门。可是他暗恨郑师叔揭穿他阴谋,在临走时,又一剑杀害了郑师叔,才仓皇逃走。” 他目光肃然:“可您刚才明明说,我叔叔从没伤害过同门,也没背叛过师门。所以,到底是谁害了商师伯,又是谁杀了郑源师叔?” 宁程望着他,一言不发。 密室之内,一阵窒息般的安静。 就在元清杭以为宁夺要放弃之际,却听到他低声开了口。 “师父,术宗大比中那具惊尸,就是郑源师叔吧?” 元清杭猛地一窒。 从床下偷偷看去,宁程的背脊在这一刻,骤然绷紧了。 宁夺继续道:“这几日,徒儿再度去惊扰了郑师叔的棺椁,原先已经被被炸毁了,可现在里面又出现了一具尸骨。” 宁程咬紧了牙关,声音压抑,又怒气勃发:“你怎么这样多事,又去开棺干什么!” 宁夺低声道:“师父竟然不觉得那里面有尸骨很奇怪?……是因为您已经早知道了,对吗?” 他凝视着宁程,眼光带了微微的痛苦:“您一直知道,那具惊尸就是郑师叔,您也知道现在墓园棺材里的是他。” “那么……郑师叔的遗体,是谁想办法催动出土的,又是谁将他葬了回去?” 原本已经静到窒息的室内,更是忽然降温到了冰点。 一股凉风从暗门外蹿了进来,幽幽打转。 宁程的脸色有点微微的青白,他凝视着面前俊美无俦的少年,忽然笑了笑,似乎有点欣慰。 “夺儿,你真的长大啦。”他和声道,“我一直担心你心思太过单纯方正,现在看来,和那个小魔头在一起久了,多少也学会变通了点。” 他摇了摇头:“都会怀疑师父了,很好。” 第106章 床下 宁夺脸色变得苍白,低声道:“徒儿大逆不道。” 宁程却微微一笑:“我很高兴。你修为精进,假以时日,境界必然不下于你叔叔,再加上又心思敏锐,以后就算师父不在你身边,想必也能活得很好。” 元清杭心里一动,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 这已经是宁程第二次提到以后不在宁夺身边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口气,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危险,在提前交代着什么。 宁夺声音果然也急促了点:“师父,您为什么说这些?” 宁程道:“没什么,只是……” 正说到这,房内的几个人,却都同时一惊。 外面远处,有什么异样的声音,咕噜咕噜的,正在渐渐靠近! 宁程侧耳一听,脸色忽然变了,低声道:“你留在这儿,不要出声。为师出去一下。” 他纵身而出,随手掩好了暗门。 元清杭躲在床下,却有点犹豫起来。 哎呀呀,出不出去呢? 明明说好了在宁夺的屋子里等他的,却偷偷来窥探他师父的房间,现在要是就这么从床下爬出来,可灰头土脸得很。 再说谁知道宁程什么时候随时进来,难道一开门,就给他看自己的心爱徒儿又和自己这个小魔头厮混在一起? 宁夺坐在案前,背脊挺得笔直,坐姿端正得像是一棵挺拔青松,优美的背部线条流畅,细细的腰肢束在略宽的腰带中,却不显柔弱。 然后,他缓缓低下身子,向着床底看来。 ……四目相对,默默无言。 好半晌,只听到他用耳语般的声音低低道:“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元清杭摸了摸鼻子,在床下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同样低语:“我怕出来,被你师父正好进来抓包。” 宁夺的语气似乎有点咬牙切齿:“你不累吗?” 元清杭讪讪地眨了眨眼:“你这样弯着腰说话,也很累吧?” 宁夺:“你出来。” 元清杭:“……我不。出去会被你师父杀。” “我护着你。” 元清杭心里莫名一甜,躺在床底下动了动脚趾,小声道:“再用应悔剑对着你师父,他要伤心死啦。” 两个人正在甜甜蜜蜜说着悄悄话,外面的声音终于来到了门前。 果然是冲着宁程的居所而来。 咕噜的异声停了下来,只听到一个低哑的声音开了口:“宁师弟,在吗?” 宁夺小声道:“是商师伯。” 元清杭恍然大悟,那咕噜咕噜的声音,原来是商无迹的轮椅滑动的声音。 毕竟隔着暗门,外面的声音显得隐隐约约,听不太真切。 元清杭手掌轻拍床底,那道藤蔓钻出土地,穿越墙壁,叶片悄悄攀附在了外面房中的角落,将声音收了回来。 他催动藤蔓,那朵小花又重新爬上宁夺的身子,顺着他的小腿直上,忽然一顿。 再看宁夺的脸,涨得血红一片。 元清杭心里暗暗叫苦,啊啊啊! 这藤蔓爬得真是随心所欲,也不知道躲着重要部位。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想耍流氓! 他慌忙指挥着藤蔓绕上宁夺脊背,迅速攀上他耳朵后面,急急解释:“给你听声音的,不是要做什么!” 宁夺身子僵硬,缓缓直起身来,不再看他。 叶片贴上两人耳背,外面的声音立刻清晰起来。 只听见商无迹的声音道:“出去吧。” 一个小弟子的声音应了一声:“是。” 想来是帮着商无迹推动轮椅的贴身弟子。 只听得宁程的声音温和:“商师兄行动不便,有什么事,差遣弟子来叫我前去就好,怎么亲自跑一趟?” 商无迹的声音,却似乎比平日洪亮了许多,大概是因为父亲出关,心中喜悦,只听到他道:“无妨,我有点东西想找师弟要,就急着来了。” “哦,什么?” 商无迹的口气有点奇怪,道:“门中这些年的账本。”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1节 外面骤然安静了下来。 元清杭忽然有种诡异的惊悚感觉。 若不是叶片将两个人细微的呼吸声也传了回来,他简直要怀疑外面已经有人被杀了。 好半天,才听见宁程淡淡道:“师兄为什么忽然要这个?” 商无迹声音急促:“师弟这些年为门派操劳,大小事务都是你一手经办。父亲出关后,昨夜和我长谈,我也已经将你的辛苦全部禀告给他,他说,想要拿来看看。” 宁程“哦”了一声:“我知道了。师兄您先请回,我稍加整理,就带着所有账本去回复师尊。” 却听商无迹道:“不急,我就在这里等师弟。你拿出来,我们一起去见父亲就好。” 元清杭心里猛地一惊。 账册就在这间暗室里,商无迹假如立刻逼要,怕是宁程就得打开门! 幸好,宁程很快就淡淡道:“好。” 外面响起几声,像是什么沉重的抽屉被打开,紧接着,宁夺温声道:“都在这里了。” 元清杭心里一动,这个宁程果然不是傻瓜,显然手里还有另外一套遮人耳目的账册。 只听见外面窸窸窣窣,应该是商无迹在翻看账册,半晌后,他奇怪地轻笑了一声。 “宁师弟,这些账册,怕是不全吧?”他的语气带着种压迫感,“一定是师弟日理万机,漏掉了一些,不如再找找?” 元清杭心里一惊。 这个商无迹,竟然察觉到了宁程的账册有问题? 这么多年,想必是早已经看了出来,却始终隐忍不说,等到商渊出关,才忽然开始逼迫。 这看似平静祥和的苍穹派,底下竟然藏着这么多的波涛汹涌,暗流激荡! 宁程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他顿了顿,立刻从善如流,和声道:“师兄提醒得对,的确还有几本详细的账册。因为重要,我放在房中的密室里了。” 他的脚步声转向这边,声音骤然大了些:“师兄,我这就打开暗门,拿出来给你。” 元清杭心思急转,飞快地扯住了宁夺的脚腕,急急低叫:“快进来!” 商无迹明显来意不善,若是门一打开忽然看见里面的宁朵,难免觉得这师徒二人鬼鬼祟祟。 宁程这话,在暗示里面的宁夺! 宁夺一怔,立即也想明白了,身子一低,也钻进了床底。 小床本就是单人的,尺寸不大,元清杭一个人藏在下面久了,都有点腰酸背痛,忽然又挤进来一个身形修长高大的宁夺,顿时逼仄得厉害。 并排躺着,宁夺的小半边手臂似乎就要露在外面。 元清杭一眼瞥见,慌忙拉着他一转,将他身体侧了过来,两人面对面贴在了一起。 鼻尖对着鼻尖,大腿挨着小腿。 拼命将头往后仰了仰,彼此的温热呼吸也喷洒在对方的脸上,温润浅红的嘴唇更是近在咫尺。 宁夺身体僵直,手臂笔直得摆在身侧。 元清杭连忙一摆手,把隐蔽阵布得更加牢固了点,严密地封住了两人气息。 刚刚藏好,暗门就滑了开来。 宁程缓缓踏入,一眼看见房间内空无一人,他目光微闪,似乎放松了点。 身后,商无迹自己手动催动轮椅,“咿呀呀”地紧跟在他身后。 宁程走到床后的箱子前,目光有意无意地,轻轻扫了小床一眼。 整个暗室别无出口,一览无遗,再怎么看,也就只有这一处能藏人了。 床下的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不由得心里都是怦怦乱跳。 挨得太近,宁夺微微一动,额前的发丝就轻轻拂在了元清杭脸上,元清杭只觉得那又酥又麻的感觉像是被无限放大,一直传到了心里。 打死也不能被发现。这要是忽然被人掀开床板,那可真是太诡异了! 好在宁程的目光没再向下逡巡,终于打开了箱子。 刚拿出一边的账册,商无迹却催动轮椅,快速逼近。 宁程正要合上箱盖,商无迹的手忽然伸出,一股激烈的灵力骤然发出,挡住了箱子边缘。 “宁师弟,里面假如没有些什么大秘密,不如都拿去给父亲看看?”他一字字道。 宁程扭过头,看向他,温声道:“师兄为什么这样说?” 商无迹手掌中灵力慢慢加大,将箱子死死抵住,不容关合:“我怕师弟这些年账册太多,万一遗漏了些。” 床下的宁夺尚且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元清杭却猛地一个激灵。 这里面除了账册,可还有一大堆宁程收集的各种奇怪秘辛! 宁程按在箱子边的手指,微微发白。 他随身的宝剑垂在腰侧,就在宁夺和元清杭的面前,剑鞘尾部忽然轻轻一动,里面的剑锋似乎跳动了一下。 一股惊悚的感觉忽然袭上元清杭的心头,他猛地抓紧了宁夺的手。 宁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极其微弱的杀气,骤然一惊,转头向床边看去。 虽然遮蔽阵天衣无缝,但是宁夺却眼光低垂,向下面迅速瞄了一眼。 终于,他身边的剑鞘停止了轻动,安静垂下。 他淡淡道:“好啊,那就去见师尊。” …… 暗门重新关上,外面,宁程似乎推起了商无迹的轮椅,声音渐渐远去。 元清杭和宁夺一直心情紧绷,这时候才终于齐齐松了口气。 元清杭一抬头,却一怔。 宁夺一双秋水般清透的眸子,正掩在长长的黑色鸦睫下,静静看着他。 四下无人,两个人轻柔的呼吸像是同了步,正密密地洒在彼此脸庞上。 而相贴之处,似乎温度在缓缓升高。 元清杭心里微微慌乱,想要退后一点,身子却被遮蔽阵困住了,懒洋洋的,又有点不想动。 而宁夺,也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 那株藤蔓方才被压制着,现在却开始轻轻摇动。 几条细细的绿藤蜿蜒而上,在两人中间探出头来,几朵艳丽红花次第开放,一朵攀上了宁夺的手腕,一朵爬上了元清杭的脖颈。 元清杭只觉得满心奇怪,不知道是因为这紧紧挨着的境地,还是因为那些藤蔓若有若无的触碰。 他忍无可忍地一抬头,往后仰了仰,从脖颈边揪下那朵顽皮摆动的红色花朵,正要摔开,面前的宁夺却抬起手,将花接了过去。 床下的空间逼仄,他似乎浑然不觉,凝视着元清杭近在咫尺的脸,轻轻将那朵红花簪在了他的鬓边。仟韆仦哾 元清杭一把抓住他的手:“干什么?” 宁夺看着他乌黑长发,金色发环,再看了看自己簪上的娇艳红花,唇角翘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很好看。”他低低道,眼中有漂亮的流光溢彩。 元清杭又羞又窘,想要把花揪下来,却又莫名不舍,只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好看的话,下次你戴!” 两个人挨得本来就近,他这样含嗔带怒地一瞪眼,乌黑瞳仁就像两丸水中养着的黑曜石一般,飞扬鲜活,又灵动万分。 宁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脸色慢慢红了起来。 外面早已经安静无人,暗室内更是寂寂无声。 温情在这小小的天地中急速升温,元清杭正迷迷糊糊地不知身在何处,忽然之间,就感到了一点不同。 两个人这样相碰,本就互相贴着,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却好像有什么东西越来越异样。 虽然他上辈子是个孱弱无比的病秧子,可是好奇使然,什么东西也七七八八看了不少,纵然再懵懂,此刻也发现了不对。 好歹都是男人!…… 元清杭刚刚还浑身发软,现在却忽然一片僵硬。 面前的宁夺的脸色,却变得越发不一样。 他手臂轻轻一揽,若有若无地挡住了元清杭的退路,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可是身体却越来越热。 而元清杭刚刚感觉到的那处异样,则更加明显,隔着柔软的衣袍,抵着他,宛如锋利的剑柄。 第107章 藤锁 元清杭的脸色,终于涨得通红。 想要挣扎爬起来,却挣不动。 想要开口说什么,平时的伶牙俐齿却忽然像是被封住了。 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现在不能开口。 万一张开说了什么不对的话,极有可能就会被什么东西彻底堵住。 …… 感受着身边越来越炙热的气息,好像有什么在破茧而出,叫他慌得一塌糊涂。 狠了狠心,他一咬牙,掌心灵力向那细藤灌去。 柔弱的细藤上,迅速长出了数根柔软的小刺,四下摇摆不停。 元清杭悄悄催动藤蔓,缠上了宁夺的大腿,冷不防地,指挥着藤蔓向下,探向了某处。 稍稍用力,小刺变得坚硬了那么一点,试探着扎了一下。 宁夺的身子猛地一震,一双水蒙蒙的眼睛骤然睁大,像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受到的袭击。 元清杭看他那震惊又错愕的眼神,心里一慌,灵力急急一退:“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伤到你?”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2节 宁夺一张俊脸通红,薄唇委屈地紧紧闭着,一声不吭。 元清杭偷偷抬头一看,只见宁夺的眼眶中都似乎有了几丝红丝,更加心虚,小声道:“没事吧?我……我帮你看看?” 耳边,宁夺的声音有点冷漠又古怪:“看、什、么?” 元清杭心里一阵崩溃,语无伦次地叫:“啊啊啊,不看什么……就算有事,也会没事的,我是医修,我帮你治啊!” 宁夺不理他,忽然手指抓起身侧的藤蔓,用力一扯,将那探头探脑的细藤全部拉开。 他足尖一点床柱,抓着元清杭滑出床底。 下一刻,他手中细藤飞起,捆上了元清杭的手腕和脚踝,将他直接拽到了身后的小床上,低身压下,逼近了。 元清杭被摔得七荤八素,脑子里更是一片糊涂,直到宁夺欺身压过来,才觉察出不对。 “喂喂……我错了我错了。”他结结巴巴地叫,“宁仙君大人有大量,放开我嘛。” 挣扎了几下,却挣不开。 该死,这藤蔓是仙草异种,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缚在人手腕上,简直不异于一道刚劲软索。 宁夺修长手指按着翠绿藤蔓,一片绿叶在他手下被碾压出点点绿色汁液,抹在元清杭皓白手腕上,有种奇异的艳丽。 他一言不发,身子虽然凌空俯压,却不敢真的贴上,手臂笔直地圈在外面,呼吸却更加粗重了点。 元清杭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直觉地感受到危险,声音更软了一点:“小、小七?……” 宁夺深深凝视着他,眼角微微泛着红,瞳仁里倒映着元清杭那小小的影子,一瞬不瞬。 ……许久之后,却猛地翻身,跌坐在一边。 元清杭脸上发烫,立刻滚到一边,“腾”地一个鲤鱼打挺,跳下了床,蹦出去老远。 宁夺抬起眼,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看着元清杭那躲得老远的模样,他目光幽深,半晌哑声道:“……抱歉。” 他的脸上红晕渐褪,显得微微发白。 元清杭一怔,忽然有点发慌。 宁夺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好像有点的难过? 是觉得自己对他这样,唯恐避之不及,好像遇到洪水猛兽吗? 天地良心,他没有这个意思! 正要凑过去,试探着说点什么,宁夺却已经长身而起,恢复了平日肃然冷静的神色。 他目不斜视,轻声道:“以后……不会了。” 不等元清杭回答,他已经走到了暗门前,手掌一按,暗门徐徐滑开。 元清杭赶紧追了上去,跟着他来到外面。 房门微合,空无一人,外面的走廊也安静得很,只有穿堂风偶然掠过,惊起屋檐的一串陈旧风铃,铃声萧索。 宁夺站在门边,回过头看向元清杭,缓缓道:“你来我师父房中偷窥?” 元清杭满心的胡思乱想终于止住,他尴尬地挠挠头:“啊……随便看看。” 宁夺点点头:“所以,你怀疑他什么?” 元清杭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身上有很多秘密。” 他望着宁夺,眼神专注,却坚持:“他知道你叔叔身上背负的冤屈,他也知道郑源的隐秘,甚至你也想到要问他,到底知不知道那具惊尸是谁,他和惊尸出土,又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看着宁夺凝肃的脸色,叹了口气:“当初看守墓园的那个外门弟子,他死得无声无息,甚至没有人追究。” 宁夺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元清杭心里隐约不忍,道:“不管他想做什么,或者已经做了什么,我现在怕的是,他会不会有危险。” 宁夺骤然抬头:“什么意思?” 元清杭犹豫了一下,道:“你知不知道,你师父的箱子里有什么?” 宁夺微微皱眉:“不是账本?” 元清杭小声道:“你师父他这些年,怕是亏空了不少门派的积蓄,那些被你商师伯拿走的账本,不太干净。还有,他收集了不少别家门派的隐私,都藏在这里。” 宁夺完全愣住:“……你确定?” 元清杭点头:“我刚刚进来这里,偷偷开了箱子,看到的就是这些。” 宁夺声音微微烦乱:“他收集别家的隐私干什么?” 元清杭道:“我匆忙之间,随便看了几眼,就看到关于厉轻鸿和木安阳的关系猜测。” 他目光锐利:“我还记得,在神农谷的大殿上,有人放了一只传舌隼,才揭开了埋藏多年的木家秘辛。” 宁夺缓缓道:“这件事,既然我师父能收集到,那么就有贩卖消息的人,也有第一手的知情者。” 元清杭点点头:“是,整个链条上的环节很多,无法指向你师父。但是很显然,他收集这么多东西,恐怕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宁夺的手,紧紧握住了应悔剑。 他涩声道:“但是他没有理由去害木家的人。” 元清杭淡淡道:“可是收集这些绝世隐秘,一定花了不少钱。那些账本上的亏空,我怕你们那位太上掌门看见了,他交代不过去。” 宁夺一咬牙,转身疾步向外奔去。 元清杭急忙跟上,和他并排而行:“你先别担心。就算有亏空,商渊也总不会因此就把他怎么样。” 宁夺气息有点不稳:“为什么?” 元清杭道:“毕竟你师父这些年兢兢业业,掌管整个宗门,也算将你们苍穹派打理得井井有条。若是商渊一出来,就严罚功臣,未免也太叫人寒心。”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问:“对了,你们刚刚拜见商渊,他现在什么情况?” 宁夺沉声道:“方才大殿上,他当众宣布了一件事。” “哦?” “他当年重伤后,金丹受损严重,境界跌落。闭关多年苦苦修炼后,已经破茧成蝶,创出了一套比‘破金诀’更胜一筹的仙宗心法。” 元清杭猛地一惊:“什么!” 这是什么神转折? 宁夺道:“他还说,他现在已经成功突破了元婴境,拟于近日召开仙盟大会,广邀天下宗门前来参加。” 元清杭又惊又疑:“他想做什么?” 宁夺道:“一来会见多年未见的老友,二来向全天下昭告这种心法的玄妙,有缘者,他愿无偿传授,与天下仙宗共享踏上元婴界的无上法门。” 元清杭目瞪口呆,半晌才“啧”了一声:“这老头儿如此大方?” 竟然愿意将这么珍贵的东西公之于众,而不藏着掖着? 这么一比,他舅舅元佐意可就显得狭隘得多了,不仅敝帚自珍,还要人发誓效忠魔宗,才肯传授破金诀给人。 难怪最后惹到天怒人怨,群起而攻之。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猛然道:“啊!他教你的苍龙诀,是不是就是这东西?!” 宁夺沉声道:“应该就是。” 元清杭眉头紧皱。 这样似乎就说得通了。 老家伙创了一套厉害的心法,既然愿意传授全天下,那么肯教授宁夺,也就是应有之义。 可到底哪里不对呢,为什么他心里依旧觉得隐隐不安,迷雾重重? 宁夺这样基础扎实、天资惊人的,修炼起来都有点进展过快,根基不稳,这功法,到底有没有不妥? 宁夺依旧眉头紧锁,他看向元清杭:“我还是不放心,想去看看师父。你还是不要跟着的好。” 元清杭这易容虽然精妙,也能瞒过普通人,可只要宁程一见他和宁夺混在一起,还有什么猜不到? 元清杭沉思片刻,爽快地道:“好,那就先分开,我也想回去魔宗一趟。” 宁夺脚下一顿,怔了怔。 “你这就要走?……” 元清杭道:“我出来这些天,姬叔叔他们应该也担心得很。我先回去理理头绪,查些事情,再回来见你。” 宁夺踯躅片刻,低声道:“多久?” 元清杭道:“商渊老头儿召开仙盟大会,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看看热闹?就那时候吧。” 两个人来到了外面的山路上,远处渐渐出现了苍穹派巡逻弟子的身影。 元清杭站在一条岔路口,向宁夺挥了挥手:“我走啦!” 走了几步,一回头,果然,宁夺静静站立,正目送着他。 山风劲冽,鼓动他的衣袍纷飞飘扬,那朵他手绘上去的朱砂赤霞夹在雪白衣襟之间,仿佛要随风而去一般。 元清杭怔怔看着他,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里翻涌不休。 他举起手,做了个小小的喇叭,鼓足勇气,小声喊道:“喂!” 宁夺静静望着他。 “你刚才那样,我没有觉得讨厌!” …… 一个月后。 一向庄严肃穆的苍穹派属地,千重山境内,人来人往,比平时热闹了许多。 两年前,苍穹派刚刚主持过一次仙门盛会,正是十二年一界的仙门大比,争夺的是各门进入万刃冢的名额。 那一次的盛会,可谓是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不仅被一个魔宗的小少主混了进来,还让他偷天换日,成功地抢走了两项大比的头彩。 药宗第一、术宗第一,不仅全被他夺走,比赛的大奖更是被他纳入了囊中,搞得各家灰头土脸不说,最叫人愤恨的是,魔宗的人还趁机在术宗大比中催生了无名惊尸,害死了不少人的性命。 而这一次,苍穹派再度广邀仙门诸家,请的可不是年轻一辈,而是诸家宗门中的长辈们。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3节 “仙盟大会”的规格,比当日的“仙门大比”,可要高上许多。 苍穹派的太上掌门商渊,闭关后首次亮相,据说不仅邀请了所有有名有姓的仙家宗主掌门,更邀请了不少年轻一辈中青年才俊。 通往引凤台的山路上,两边层峦峭壁,云雾缭绕,行走在其间,望向不远处,一片山高树远。 一群年轻的仙家弟子佩着宝剑,衣饰华美,正热闹地簇拥在一起,沿着山路走来。 长辈们可以在这种庄严的仙家重地御剑来去,年轻一辈们可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胆量,自然都是步行上山。 一位黄衫青年面色红润,正走在几位年轻人中间,旁边便有熟识的人道:“李兄前一阵还气色虚弱,这次一见,看上去恢复得极好!恭喜恭喜。” 李济笑着拱拱手:“侥幸得遇一位厉害的医修,送了我一丸药。一剂下去,药到病除,似乎比以前还健硕了些。” “哦哦,这么厉害的医修是哪家啊?神农谷木家,还是百草堂?” 李济表情有点古怪:“……哈哈,都不是。” 不远处,几个锦衣罗衫的女修正结伴而行,其中一个杏色衣衫的少女笑吟吟扭头,看了李济一眼:“哼,我知道。” 第108章 迎客 嘴里说知道,可她并不说出答案,她身边的几个少女都好奇问道:“那是谁啊,总不会是易白衣前辈吧?” 常媛儿抿着嘴,目光和李济对了一眼,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 李济咳嗽一声,方正的英俊脸庞上一片正色:“偶遇一位无名的散修,医术高超到了极点,据他自己说,易白衣前辈和他曾经平辈论交过呢。” 他身边的几个人齐齐“哇”了一声:“李兄好运气啊!” 众人海阔天空地聊着,忽然就有人惊讶地“咦”了一声。 “哎,诸位,你们有没有觉得,上次来引凤台时,沿路比现在气派得多?” 众人被这话提醒,四下抬头看了看,纷纷困惑:“还真是,我记得以前这条道上处处修竹灵草,还有灵气充沛,现在好像衰败了不少。” 路边的仙草灵植枯萎了不少,少数依旧存活的,也一副蔫巴巴无人打理的模样。 用力呼吸,就连空中的灵气也似乎稀薄了不少。 这可是下面埋着一条巨大灵脉的万重山,苍穹派所在堪称洞天福地,怎么现在竟然凋敝成这样? 一群少男少女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小声道:“你们说,是不是苍穹派最近也比较窘迫?” 有人附和道:“是哦,这几年发生了这么多,他们虽然家大业大,也难免焦头烂额。” 无论是术宗大比的死伤,还是迷雾阵中的人员身亡,都或多或少有苍穹派主持不力的过错。 既然是东道主,事后多少要给一些补偿,用来堵口的。 一群年轻弟子想到自己身边那些无端殒命的同门们,都沉默下来。 常媛儿放慢了脚步,悄悄靠近了李济身边。 长鞭“裁春”绕在她纤细腰间,她摸着鞭身,趁人不备,问:“你最近有他的消息吗?” 李济和她一起落在人群后面,小声道:“没有啊,我正想问问你呢。” 常媛儿俏丽面庞上有点愁容:“上次在澹台家大闹了一场以后,就不见啦。” 李济苦笑:“虽然把宇文家和澹台家的婚事搅黄了,可指证宇文离和澹台宗主的那些话,也不能说服所有人啊。” 毕竟兹事体大,虽然不少人也都暗暗怀疑,可是没有铁证,只凭着那位名声狼藉的魔宗小少主的引诱设计,宇文家又如何肯认? 事后没多久,宇文家就给各家送了书函,不仅全盘否认宇文离受到的指摘,更恳请诸位仙宗同袍同仇敌忾,不要被魔宗妖人挑拨离间。 态度既已表明,信不信呢,可就任由各家自由心证。 常媛儿气鼓鼓地撇撇嘴:“枉我原先还觉得宇文公子风度翩翩,人中龙凤。现在看他,总觉得装腔作势得很,必然不是什么好人。” 她原本小声和李济说话,这一句不小心大声了点儿,前面一个身佩宝剑的术宗少女立刻扭过头,神色不快:“常姑娘,你这样说,未免是非不分了吧?” 常媛儿柳眉一横,不服气道:“各人自有判断,我也没说给你听。” 那少女冷笑道:“宇文公子一向温柔侠义,谁不看在眼里?术宗大比中,他可在惊尸手下救过不少人的。” 常媛儿丝毫不让:“我只记得术宗大比中,最后是元清杭和宁夺仙君联手杀退了惊尸。说到救人,也是他们二人功劳最大。” 那少女怒道:“怎么,你不信仙宗世家的自辩,却要信一个魔宗妖人的污蔑吗?” 常媛儿原本就是海青门掌门独女,平时受尽宠爱,哪里肯让人,立刻反讥道:“自辩自辩,可不就是自己说而已?自辩都能信的话,那世间可就没坏人啦!” 两个漂亮女孩子吵得激烈,旁边的一群年轻男弟子们慌忙劝架:“好啦好啦,常姑娘和黎姑娘都消消气。” “就是,到时候遇到宇文家的人,可不太好看。” 正在吵吵嚷嚷,忽然,旁边的一条岔路上,一行人匆匆行来。 穿着精美的宝蓝色宗门衣饰,腰间佩剑和翡翠腰牌相互交映,华光闪烁。 而为首的一个姑娘更是面如冰雪,一双眸子宛如在寒冰中浸泡着一样。 抬眼看见众人,她简单地一颔首,并未上前寒暄,却带着身后的门人疾步而去。 一群少男少女屏住了呼吸,看着他们走远,才松了口气。 一个年轻的剑宗弟子痴痴望着远处那抹宝蓝色,长长叹息:“澹台姑娘丽色依旧,可是清减了许多啊。” 旁边,他的几个师兄弟面色都有点古怪,有人捅了捅他:“知道你一直爱慕澹台小姐,可你不怕她吗?” “就是,平时只觉得她素雅清冷,谁想得到这么狠心。那可是她的未婚夫,就这么一剑捅过去……” 那剑宗弟子满脸通红:“澹台姑娘怎么狠心了,要是换了我的亲人被害,我也定然要亲手手刃仇人的。” 一个同伴小声嘀咕:“可宇文公子万一是冤枉的呢?” 几个少年都齐齐点头:“反正姻亲不成,现在反倒成了大仇,真是造化弄人。” “要我说,就怪那个魔宗少主元清杭,没有他从中作梗,人家一对璧人早就和和美美,同结连理了。” “可不是嘛!” …… 引凤台上,和上次仙门大比一样,已经有不少仙门弟子到达。 身份尊贵的长辈早就驾驭法器直接去了赤霞殿,这里接待的,都是晚辈弟子,青年才俊。 一众少男少女登上引凤台的迎宾处时,已经有不少宗门的人到了。 最前面,一个身材修长的白衣少年正站在那里,忙前忙后地招呼同辈。 脸上依旧带着和往常一样的笑容,阳光健朗,可细细看去,唇角却有一两粒小小的痘印,更有一层淡青色胡茬在下巴若隐若显。 似乎那层阳光笑意下,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暗淡和焦虑。 正是苍穹派那位太上掌门的亲孙子,苍穹派大师兄,商朗。 李济他们都在万刃冢中和他熟识,有阵子不见,也甚为想念,赶紧上前见了礼,正要寒暄,远处空中掠过了一件飞行法器。 状似巨鸟、身上带着两只纯黑羽翼,在天空中华光闪闪,快速降落在了引凤台边上。 竟是一只巨型傀儡鸟。 落地之后,巨大羽翼“咔嚓嚓”收起,缓缓降落在地上。 这里毕竟是苍穹派仙山所在,除了长辈宗主有资格御剑或者驾驭法器飞行,年轻一辈哪敢这样放肆? 一时之间,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纷纷看去,惊诧异常。 “哎,那不是宇文家著名的飞行傀儡鸟吗?难道是宇文公子?”有人小声嘀咕。 “怎么可能?宇文公子一向谦逊有礼,哪里会这样张扬。” “宇文家售卖这种机关法器的啦,有钱就可以买,不然人家靠什么维持花销?” 傀儡鸟胸膛大开,从里面走出了一行人。 果然,身上皆是青绿色衣袍,却是神农谷的人。 为首的两个少年身着同样颜色浓郁的翠绿衣衫,其中一个面容稍显稚气,表情却隐约郁郁。 仔细看去,以前他脸上的那道伤痕果然已经痊愈了,只有凝神细看,才能看到一条极微小的细线,一张矜持清贵的脸基本恢复了容貌。 正是木家原先最被宠爱无双的小公子木嘉荣。 而走在最前面的,已经不是他,却换成了另一个容貌秀美、神色倨傲的少年。 旁边的人一眼看过去,都是神色复杂。 如今出来行走,代表木家晚辈走在前面的,已经是这位新回归家族的长公子了吗? 商朗站在那里,似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快步迎上前,脸上绽开了一个由衷的笑意:“鸿弟……嘉荣!” 木嘉荣嘴唇一动,似乎要接话,可是厉轻鸿却在这时轻笑了一声,淡淡瞥了他一眼。 木嘉荣的脸色,不知怎么,就有点变了,闭上了嘴巴。 厉轻鸿这才看向了商朗,唇角浮起笑意,却没有进到眼睛里:“商公子,别来无恙。” 商朗凝视着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是啊,好久不见。你们俩一起来,我可太高兴啦。” 厉轻鸿微微一笑:“听闻苍穹派的滔天盛事,自然是要来道贺的。” 旁边的李济冷眼旁观,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滋味浮上来。 原先总是躲在那个魔宗小少主身后、阴沉隐忍的魔宗少年不见了,如今的这位木家长公子,短短时日,显然已经学会了进退有度,气势傲人。 商朗赶紧叫过旁边的外门弟子:“来,带木家几位小仙君去上好的雅舍,务必细心招待。” 他又充满歉意地对厉轻鸿和木嘉荣道:“你们远道而来,先好好休息,我忙完后,立刻去找你们喝酒聊天。” 厉轻鸿却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就住上次住过的那间旧屋子就好。” 商朗一怔:“啊,那几间居所小一些,而且已经有人入住了。” 厉轻鸿神色不变:“哦?分给哪家了,我和他们换。” 商朗神色更有点古怪,指了指边上的几个人,小声道:“……七毒门的客人先到了,我就顺手把那间雅舍分给了他们。”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4节 旁边的一些仙门弟子也都是一愣。 七毒门?……那不是仙门大比中被魔宗少主元清杭冒充过的那一家? 常媛儿往那边看了看,神色更是嫌弃:“那个七毒门的人不是作恶多端,被魔宗的姬半夏杀了,怎么还有脸来?” 旁边有人小声解释道:“哎呀,几个败类为非作歹,不代表门中人人都坏嘛。听说他们事后还找上门来,责怪苍穹派不查,才导致他们的名额被替换了呢。” 厉轻鸿望了那边一眼。 只见几个身着异族服装的少男少女正远远站在一棵仙梧树下,并不和人交谈。 一个个肤色黝黑,颈间却戴着明晃晃的繁复银饰,正是南疆一代的相貌。 而正中间的一个少年身材微壮,身子裹在长袍中,看到他们望来,也不上来寒暄,神色颇有点警惕似的。 见到这边神农谷的人看向他们,非但不来寒暄,反而转身,竟然就此离去。 厉轻鸿心中厌恶,低声向身后的一名神农谷弟子交代了几句。 那名弟子点头,很快追了上去。 没走多久,他便在小路上赶上了那群异族少年,手一扬,一个硕大的储物袋劈面扔了过去:“诸位小仙君请留步,我们神农谷想用你们那间房,这些酬资够不够?” 那为首少年身边的一个少女一瞪眼,正要抢白,可那少年却神色贪婪,接过储物袋,飞快地看了看里面,立刻神色喜悦,连连点头:“好好,那就让给你们。” 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那神农谷小弟子看着,心里暗暗鄙夷:果然是蛮夷之地来的,这小家子气,就像是没见过好东西一样。 他扬了扬一把钥匙:“这是给你们安排的新住处,还请小仙君就此移步。” …… 那几个七毒门的少年男女换了新钥匙,沿着山路,找到了重新安排的住所。 一进小院,一个少女便立刻关死了院门,长长出了口气,道:“吓我一跳,厉少爷看过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他认出我们了呢!” 她身边一个青年蜂腰猿臂,可是一只手臂的衣管中却空荡荡的,道:“左护法的易容术鬼斧天工,我们都扮成这样了,要是再能认出来,那才见鬼了。” 两个人都声音粗哑,却是吃了某种改变音色的秘药。 那个为首的微壮少年摇摇头:“鸿弟没认出来。” 第109章 旧友 那个为首的微壮少年摇摇头:“鸿弟没认出来。” 他不仅声音也变了,就连身材也伪装得壮实了许多,原先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眼白也微微发黄。 一眼看去,就是叫人不想看第二眼的长相。 却是元清杭。 他身边的朱朱原先微带婴儿肥的小脸也被扮得成熟不少,疑惑地道:“可是厉少爷放着好好的豪宅不住,干什么要住那间房子呀?” 元清杭怔了怔,没有说话。 霜降撇了撇嘴:“一定是和那位木小公子不和,相看两相厌,宁可躲开不住在一起呗。” 旁边,赵庭安接话道:“……会不会是他觉得,以前在那儿住过,有点想念?” 霜降看着他空荡荡的一只臂管,跺脚怒道:“怎么,你还觉得他念旧吗?也不看看他怎么对你的!” 赵承安也不生气,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几个人有的收拾床铺,有的生火做饭,忙碌不停。 朱朱一边烹茶,一边对着主厢房里好奇地喊:“少主哥哥,那个七毒门的几个人被姬护法又杀了吗?” 元清杭笑道:“这几个人倒也没犯下什么滔天罪恶,姬叔叔把他们关起来了,等此间事了,会放了他们的。” 朱朱笑得花枝乱颤:“他们也够倒霉啦。不过我们干什么又要冒充他们,不怕被人怀疑吗?” 元清杭从储物袋里放出了多多,随手喂了它点灵果:“是啊,你也觉得这太大胆了,对吧?正因为人人都会这么想,所以我们再冒充一次,反倒安全。” 朱朱吐了吐舌头:“少主哥哥真是太狡猾啦!” 元清杭向来没有架子,这些属下在姬半夏和厉红绫面前都对他规规矩矩,可一到私底下,却一个个胆大得很,言语也没有什么顾忌。 多多在桌上咯吱吱咀嚼着果子,不时抬起头四处乱看,元清杭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别急,待会儿去看你的小蛊雕弟弟。” 众人吃了晚饭,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雅舍虽然不大,房间却足够,霜降和朱朱合住一间,赵庭安和另一个少年同住,元清杭自己住在最里面。 夜色渐渐深沉,造梦兽惬意地趴在床角,和元清杭窝在一处,正在悠悠打鼾。 元清杭躺在床上,却没睡着。他心不在焉地摸着多多柔顺的皮毛,到了半夜,忽然坐了起来。 悄悄推开窗户,他纵身跳了出去。 沿着记忆,他熟门熟路地绕上了一边的山路,找到了那间小屋。 白墙黛瓦,窗内烛火隐约。 一个剪影映在窗纸上,一动不动。 元清杭无声靠近,悄悄在旁边另一扇侧窗上划开了一道细缝,向里面看去。 果然,只有厉轻鸿一个人在里面。 只见他一个人独自坐在床边,脸上神色又木然,手中的屠灵匕首不停转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夜风细软,忽然之间,窗棂上轻轻一声,有什么击打在上面。 他一跃而起,抓着匕首,警惕地站在门后,从门缝里向外看去。 黑黝黝的夜色中,不远处,站着一个陌生的身影,面对着他这边,毫无躲藏之意。 厉轻鸿心里寒毛直竖,手中屠灵匕首寒光大盛,厉声喝:“谁!” 外面的人声音黯哑:“旧人来见。” 厉轻鸿慢慢从门后走出来,望着月下的那个人影,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掩不住神色鄙夷:“你来干什么?嫌酬资不够?” 院中的人凝视着他,半晌才轻声道:“鸿弟。” 厉轻鸿身子一颤,眼睛蓦然睁大,他死死瞪着那身材微壮的少年,好半天,才道:“是你?!” 元清杭慢慢走到他身边,一双眸子没有往常晶亮,却有着厉轻鸿依稀的熟悉。 “是啊,是我。”他轻声道,“我睡不着,想来看看你。” 厉轻鸿的手腕,紧紧握住了屠灵匕首:“哦?” 元清杭看着他,道:“我听说木谷主对你极疼爱,整个木家上下,也都敬你几分。你现在……过得好吗?” 厉轻鸿的身子,似乎忽然有点发颤。 他道:“不劳元少主牵挂,好得不能再好了。” 元清杭犹豫了一下:“真的吗?”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厉轻鸿,他声音急促又嘶哑:“什么真的假的?我现在有自己的亲生父亲,有敬我怕我的弟弟,有惟命是从的宗门下人,不知道比过去好上多少。我有什么不满意!” 元清杭眼中,有丝淡淡的怜惜。 “木小公子到底是敬你,还是怕你?” 厉轻鸿冷笑:“我母亲虽然是凡人,可也是明媒正娶的木家正妻。长幼有序,我是他兄长,敬和怕,他都得受着。” 元清杭点点头:“木小公子本性纯良,不是狭隘狠毒的人。你只要当他是弟弟,想必他也会慢慢接受你。” 厉轻鸿轻嗤一声:“怎么,元少主这是怕我要害他,所以特意深夜来教训我吗?” 元清杭沉默不语,好半天,才怅然道:“木小公子只是外人,我是担心你心中郁结,想不开的话,最终还是伤了自己。” 厉轻鸿静立半晌,默默不动。幽黑眸子中,似乎有微弱的水光一闪而过。 他低低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在澹台家闹事就算了,现在又带人来苍穹派来撒野,也不怕没了命。” 元清杭心里微微一暖,道:“你在担心我吗?” 厉轻鸿冷冷道:“毕竟现在身份敌对,你非要出来搅动风雨,我怕到时候,被逼要对旧识出手。” 元清杭点点头:“你已经出手了。” 厉轻鸿不答。 元清杭又道:“庭安一只手臂被你所断,我能理解,毕竟立场不同。可若以后兵戎相见,你若再对我身边的人出手,我也必然会全力应对。” 厉轻鸿忽然嘶声叫道:“所以你今晚来,是来警告我,是吗?呵呵,我就知道,你才不是惦记我过得好不好,你永远只会护着别人!” 元清杭望着他,犹豫了一下,道:“鸿弟,有件事,我还是想向你再确认一下。” 厉轻鸿道:“什么?” “你曾说过,你在迷雾阵中,曾看过杀人凶手的手腕上,有一些奇怪的花纹。” 厉轻鸿一惊:“怎么,找到人了吗?” 元清杭摇摇头:“尚未有证据,只是有点依稀的头绪。我想问你,假如有一天,我叫你辨认那花纹,你能不能认得出?” 厉轻鸿脸上神色变幻:“你怀疑的凶手,是不是仙宗中人?” “既然对方想嫁祸我们魔宗,当然最大的可能还是仙宗的人。” 厉轻鸿冷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对魔宗有什么应尽的义务?我只恨不得有人帮我屠尽魔宗,就算你们被活活冤死,我也乐见其成。所以我为什么要帮你?” 元清杭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明白了。” 他转身走向院门,可走过厉轻鸿身边时,还是停了下来。 “我还想说一件事。” “你说。” “红姨没有杀害你娘。” 元清杭低声道:“当年,她出手砍向床帐泄愤,被你娘误会是要伤你,才撞了上来……红姨虽然偏激,但也不是如此毒辣的人。” 厉轻鸿身子发颤,厉声叫:“我不要听!我不信她的每一个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5节 元清杭沉声道:“红姨心高气傲,若是她做的,她绝不会不认。你在她身边十八年,总知道点她的脾气。” 厉轻鸿猛然抬手,屠灵匕首狠狠划过身边花树,数道枝条被断,乱叶纷飞。 “十八年,你也知道她掳走我十八年!” 元清杭苦笑:“这事也有点误会。她本意只想刺激木谷主,并未想要拐走你。是我舅舅突发奇想,想找个小伙伴陪我长大……才出了这个烂主意。” 厉轻鸿手中匕首颤抖,越发激动:“所以在他们眼里,我从小就该是一个小少主的玩具,一个可以随意拿来用的器物。” 元清杭哑然。 厉轻鸿死死咬住牙道:“我娘终究是因为她才死的,是不是她亲手斩下那一剑,又有什么区别!” 月色中,他苍白面上一片恨意:“我娘什么也没做,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就因为救了一个人,就因为那个人喜欢了她,于是就要死,凭什么!” 元清杭心里难过,道:“可斯人已逝,你娘也一定希望你活的开心点。” “你怎么知道?哈,也许我娘希望我杀了仇人也不一定。” 元清杭默默无语,半晌茫然道:“你说得对,我不是当事人,或许不该这样替人下结论。” 厉轻鸿冷笑:“当然了,你一直这样,滥好人,又希望天下太平。” 元清杭道:“天下太平,人人安好,原本就是最值得去争取的事。” 厉轻鸿的笑声几乎充满讥讽:“你争取便能成么?你也不看看,这仙门诸宗,多少人心怀鬼胎,多少人人鬼不分!” 远处山坡上,别的迎客雅舍中隐约有人声传来,一片风平浪静,祥和安宁。 元清杭缓缓道:“是,仙宗中也有澹台明浩这样的魑魅魍魉,可也有很多赤诚君子,坦荡之人。” 他声音清亮柔和,指着远处山坳中点点灯火:“就像这满山的黑暗中,也有灯火彻夜长明。” 厉轻鸿木然听着,半晌后,轻声道:“你总是这样,觉得哪里都有光亮,不相信黑漆漆的地方才更多。” 元清杭笑了笑,转身向前走去。 身后,厉轻鸿忽然低低叫:“少主哥哥。” 元清杭的脚步猛地一停。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啦。”厉轻鸿的声音宛如耳语,几乎听不清,“从今以后,你我再见,就当做不认识。” …… 厉轻鸿望着元清杭的身影倏忽消失在黑夜中,半晌久久不动。 半晌,他转过身,回到了房中。 木木地站了一会儿,他终于合衣躺在了一张小床上。 这间迎宾的客房不大,两年前元清杭和厉轻鸿来时,便住在了这里,一左一右,两张床铺。 而厉轻鸿现在睡的,依旧是原先自己那张。 房间中烛光未熄,光线暗淡,映着他大大睁着的眼睛,阴晴不定,泪光却慢慢浮起。 许久之后,他慢慢转过头,望向了身边那张空荡荡的床。 模糊的视线中,那小床上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扭过头来,笑吟吟地对他道:“鸿弟才越变越好看嘛……好啦好啦,两个大男人,躺在床上互相赞美,好像有点儿不要脸。” 他猛地掩住了脸,开始无声哭泣。 …… 神农谷的客房雅舍内,到处是临时栽种的灵花异草,一片清新淡雅的异香。 商朗坐在木嘉荣房中,有点坐立不安起来。 他看了看窗外快要沉下天边的一轮弯月,喃喃道:“这都后半夜了,他去哪儿了,怎么到现在也不回来?” 木嘉荣低着头抿茶,淡淡道:“你这么心急如焚,自己去找呗。这儿可是你们苍穹派的地盘,掘地三尺,难道找不到一个人?” 商朗挠挠头:“我倒没有那么着急……只是有点担心。” 木嘉荣忍了忍,终于道:“他本事大得很,你最好担心别人遇见他倒霉,别担心他吃别人的亏。” 商朗一怔,犹豫地看向他:“嘉荣?你是不是……依旧不喜欢他?” 木嘉荣脸色涨红:“我喜欢不喜欢他,很重要吗?” 商朗道:“当然重要啊。你们俩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说到底,是真正的血脉至亲。能相亲相爱,兄友弟恭,对神农谷也是最好的事。” 木嘉荣咬牙冷笑:“我明白。反正他宅心仁厚、身世可怜,理该被好好补偿,所有人都该让着他,不然就是狭隘自私,不通事理。” 商朗怔怔看着他那陌生的神情,迟疑道:“嘉荣,你到底怎么了?他……对你不好吗?” 木嘉荣“腾”地站起身,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是强忍不住的憋屈:“好啊,他在我爹面前,对我和我娘可好啦!” 第110章 共骑 商朗赶紧也跟着站起来,一把抓住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在你爹面前才好?” 木嘉荣怒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娘原先说他也是个可怜孩子,会尽心好好待他。可是和他单独相处一次后,就忽然怕得要命,拼命叮嘱我不要惹他。” 商朗愣了愣,急急道:“一定是轻鸿他口不择言,你也知道的,他这人喜欢口是心非。你娘没见过这样古怪的人……” 木嘉荣修眉一竖:“我娘也是名门仙家女修,就算没见过什么风浪,也不至于这么胆怯。” 他恨恨道:“也不知道他怎么威逼恐吓我娘,才叫她吓成这样。我娘和我爹提了一句,却被责怪不贤不慈。总之现在有我爹撑腰,神农谷人人都怕他就是了。” 商朗张口结舌,苦恼地看着他,半晌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我也不多说了。可他终究是你哥哥,就算性情古怪乖戾了点,终究也是因为身世坎坷……” 话未说完,外面却响起了一声嗤笑。 “什么叫古怪乖戾呀?商公子说话真是有趣。” 门外月色暗淡,厉轻鸿清瘦身形立在门外,并没进来,却远远看着屋里的两个人,唇角依稀有丝讥讽。 商朗猛地跳起来,又是惊喜,又是尴尬:“你回来啦?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多心啊!” 厉轻鸿举足踏进门来,目光在他和木嘉荣脸上扫了一眼,慢悠悠地在边上坐下。 他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苍穹派这么大的盛事,很多事务要操持吧?商公子不忙着门中的事,却在这里和我弟弟畅聊一夜,真是好悠闲。” 商朗脱口而出:“我是在等你。” 木嘉荣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向门外冲去:“你要等的人来了,我去补觉!” 商朗正要开口挽留,可眼光一转,正看见厉轻鸿幽幽的眸子盯着他,脚步蓦然一停。 犹豫了一下,他坐了下来,看着厉轻鸿:“你……最近还好吗?” 厉轻鸿端着如玉茶盏的手一顿。 他有点奇怪地笑了笑:“今晚是什么好日子,一个两个的,都来关心我好不好。” 商朗一呆:“啊?还有谁?” 厉轻鸿并不作答,抬起头,看向商朗下巴上浅浅的青色胡茬:“最近很忙吗?” 商朗苦笑着点点头:“是啊,帮着爹爹打理门派中的诸多事务,又是账册,又是花销,烦死我了。” 厉轻鸿道:“以前不都是你师父管这些事,怎么现在要你接手么?” 商朗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师父最近身体不太好,都是我爹在主事,他身体不便你也是知道的,我自然难免要辛苦些。” 厉轻鸿扬扬眉,奇怪道:“你师父那么强悍的人,也会身体不好吗?” 商朗闷闷地道:“是啊,忽然就病了。自从祖父出关,我本以为门中会欢天喜地,一派繁荣,可不知怎么,好像气氛反而差了些。” 厉轻鸿黑漆漆的眸子里,似乎有点讥讽:“会不会是你们苍穹派最近风水不好?” 商朗茫然道:“什么意思?” 厉轻鸿道:“我虽然只懂制药用毒,可是眼睛也没有瞎。你们这万重山中,是不是灵气凋敝得有点太明显了?” 商朗眉头紧皱:“祖父说,千重山下的灵脉气数已尽,很难供养大量的修炼了。必须改练新的功法,才能避免这种人人不足的局面。” 厉轻鸿一怔:“就是他说要和全天下仙宗共享的秘法,练习后,甚至有望突破元婴境的那种?” 商朗点头:“是。” 厉轻鸿皱眉:“你也修炼了吗?” 商朗摇摇头:“祖父说我根基牢固,稳打稳扎修炼就好。等以后真的到了金丹大圆满后,再修炼这个,谋求突破也不迟的。” 厉轻鸿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问道:“宁夺呢?” 商朗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他修为进展奇快,祖父对他大加赞赏,已经提前传授他了,哎……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有资格。” 厉轻鸿歪头托腮,半晌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你们太上掌门真有趣,不教自己的亲孙子,却急着传外人。” 商朗连忙摇头:“宁师弟才不是什么外人呢,他七八岁就来了苍穹派,和我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 厉轻鸿垂下眼帘,淡淡道:“是啊,你们感情真好。别的宗门别说师兄弟互相设防,就连亲兄弟阋墙,也多得是呢。” 商朗一窒。 他凝视着厉轻鸿那陌生的神色,道:“你和嘉荣之间,到底……相处得好吗?” 厉轻鸿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将茶盏放在桌上。 “他比我小呢。我就算再不懂事,总不会对他怎样。”他皮笑肉不笑道,“说到底,他才是神农谷名正言顺的少爷,我又算什么?” 商朗急切道:“你当然也是木谷主心心念念、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啊!” 厉轻鸿轻笑起来:“是吗?我还以为我始终是个外人呢。” 商朗大急,正要再劝解,厉轻鸿却抬起了幽黑眸子,看了看商朗唇边的几粒小痘。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色如凝脂的小玉瓶,递到了商朗面前。 “你也顾着点自己吧,事情这么忙,火气这么大,也不知道找人开点药。” 商朗怔怔接了过来,手指摩挲着那光滑的瓶身,低低道:“多谢你一直记得。” 厉轻鸿笑了笑:“我是医修嘛。” 商朗摇头:“可我身边……也没别人这样对我。” 他平时明朗的笑容淡了些,怅然道:“我娘死得早,我爹自顾不暇,师父只管教导我们修为心法。师兄弟们也都一个个马大哈,没人管这些琐事的。”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6节 厉轻鸿怔了怔。 他望着商朗那显得有点憔悴的脸庞,半晌又掏出了好几瓶药,通通堆到了商朗面前。 “都给你。”他面无表情道,“可你要想我以后都给你开药,得答应我一件事。” 商朗疑惑地看着他:“啊?” 厉轻鸿淡淡道:“医修都最恨病人不信自己,到处换人瞧病了。从今以后,你有大病小病,都只能找我,不准找别人。” 商朗呆呆看着他,好半天,终于笑了出来。 窗前的月色已经逐渐变淡,晨曦透过远山山峦,映照进来。 他眼中的焦虑和郁闷终于散去,俊朗面庞上,久违的笑意浮上来。 “哪有这样做约定的呀?”他又好气又好笑,“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什么大病小病的!” 厉轻鸿道:“你都说了啊,我本就是这样乖戾古怪的。总之我的病人,就是不准别人插手。” 商朗也不以为意,爽快道:“好,我答应你啦。以后别说大病小病,就算重伤垂死,我也只要你一个人帮我治,行了吗?” …… 天边晨曦渐渐明亮,千重山上,无数连绵群山青翠依旧。 一个人影立在其中一座山峰顶上,口中悠悠呼出一声清啸。 薄薄的霞光中,天边金光万道,两个小小黑点从空中疾飞而来,巨大的肉翅遮天蔽日。 飞到近前,一对蛊雕母子双双落下,沉重的身子“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小的那只更是故意把蹄子踏在了一块坚硬的岩石上,溅起一串火花。 它刚一落下,一个圆乎乎的小影子就蹿了上去,兴冲冲地跳上了小蛊雕的脖颈。 然后熟门熟路地攀上小蛊雕的脑袋,抱住了一边的耳朵。 小蛊雕不仅不生气,好像还很高兴,轻轻摇了摇耳朵,惊疑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少年。 元清杭笑着靠近它:“怎么,不认识我啦?” 小蛊雕迟疑地凑过来,拿鼻子围着他嗅了嗅,终于“嗷”地叫了一声,兴奋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母蛊雕就镇定得多,波澜不惊地看了元清杭一眼,矜持地点了点大脑袋。 显然,它辨人靠的不是视力,而是气息。 一人三兽正在亲热,远处的山崖峭壁间,却无声掠来一道矫健修长的身影。 那身影御剑而行,雪白衣袍在一片苍翠中飞扬飘动,几朵赤霞翻卷,犹如风帆飘在大海之上,转瞬即至。 元清杭用力向他招手:“这里这里!” 那身影轻飘飘跃上高高山崖,应悔剑金光一收,稳稳落地。 多多“蹭”地一下,从小蛊雕的头上跳下来,亲热地跳到宁夺脚边,围着他团团转了两圈。 宁夺手一张,几只硕大的松果落下,多多敏捷地一跳而起,将松果全部揽在怀里,“咯嘣咯嘣”嗑了起来。 元清杭盯了他半晌,困惑地“咦”了一声:“你见到我,怎么都不惊奇的?” 宁夺细细地看了他一眼:“惊奇什么?” 元清杭指了指自己面目全非的脸:“乍一看到,不觉得是个陌生人吗!” 宁夺道:“一看就是你。” 元清杭大惊:“胡说,我都扮成这样了,鸿弟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来!” 宁夺抬起头,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中划过一抹奇怪的神色。 “哦。所以你深夜先去见了他,才来看我。” 元清杭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道:“……我好久没见他啦,多少是有点惦记的。” 宁夺脸色清冷,点点头:“明白,毕竟从小抵足而眠,一起作恶。” 元清杭正在撸多多,闻言手下就是一紧,差点薅下几根小东西的毛。 多多“吱”地轻叫一声,呆呆地捧着松果,委屈巴巴地抬头看着元清杭。 元清杭赶紧揉了揉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接着吃,宁仙君这么惦记你,还专门带礼物给你呢,哈哈哈。” 宁夺抿着薄唇,不说话了。 元清杭偷眼看了看他,小声道:“喂,什么叫从小一起作恶?” 宁夺淡淡道:“咦?你和他没有一起害过我吗?” 元清杭苦着脸:“你冤枉我,他下毒害你,我是负责救人的。” 宁夺不置可否。 晨光越发明亮,淡淡的浅金色朝阳照在宁夺如玉般的脸上,鼻峰挺直,眉若远山,如琢如磨。 几个月不见,每一天都在脑海里揣想过这张脸。 可是还是真人更好看! 他看得意马心猿,终于忍不住,小声软语道:“你不高兴我先去见他,那我以后不管怎样,都第一个来看你,好不好?” 宁夺快速转头,凝目看他。 明亮天光中,他脸上似乎映上了一抹绯色的霞光,矜持道:“好。” 一个浅浅的好字,元清杭听在耳朵里,却好像天籁一样,心花怒放。 他冲着大蛊雕吹了一声口哨,蛊雕立刻俯下身,将脖颈靠了过来。 元清杭纵身跳上它的背,向着宁夺伸出手来:“上来!” 大蛊雕顺从地轻吼一声,冲着宁夺点了点脑袋。 宁夺一怔:“做什么?” 元清杭笑嘻嘻道:“本少主带你去巡山啊。” 朝阳从他背后射来,映着他发间金色发环,辉光闪耀,虽然易了容,眉目不复以往般如画,可熟悉的眼神却依旧灵动狡黠。 宁夺终于抬手,接住了元清杭递过来的手掌。 身子微微一纵,他也跳上了蛊雕的背,坐在了元清杭身后。 大蛊雕长啸一声,扇了扇巨大肉翅,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起来。 元清杭拍了拍它的左肩,一指远处山峦:“那边!” 大蛊雕四蹄在空中划摆,借着背上双翼的力量,奋力向远方飞去。 高空之中,温度寒冽,风声猎猎。 小蛊雕兴奋地扇着一对小肉翅,飞在旁边,一会儿绕过来,一会儿绕过去。 小造梦兽大概从没被载到这么高的高空,原先还兴高采烈,很快就怯生生地不动了,正在嗑的松果也不敢再吃,死死抱着小蛊雕的一只耳朵,瑟瑟发抖。 宁夺规规矩矩坐在元清杭身后,距离他老远。 元清杭咳嗽一声,小声道:“你靠近点,别掉下去了。” 宁夺沉默不答。不仅没有挨近些,反倒好像身子向后倾了点儿。 元清杭半侧过头,斜睨着他正襟危坐的模样,心里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又是好笑,又是愧疚:“干什么躲这么远啊?” 宁夺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睛中不知是幽怨,还是冷淡。 “……怕。” 元清杭“扑哧”一声,终于笑了出来。 他转过头,手腕却向后一伸,攥住了宁夺的身子,往前一带。 微微火热的身体,被动地贴了上来,好像一瞬间僵硬了。 元清杭咬了咬牙,将自己的身子往后悄悄挪了挪。 “那个……小七君。你不用怕。”他硬着头皮,蚊子一样哼哼着,“随便你怎么样,都不会再扎你啦。” 第111章 仙盟 高空之中,云雾依稀,朔风刚劲。 两个人一前一后,坐在蛊雕背上,向下面苍翠的群山望去。 无数连绵山脉中,有一处明显的异常。 青郁绿色中,正中心的群山里,一道暗黄色的衰败之意宛如长龙,逶迤盘旋,绕在了苍穹派所在的中央。 而最中间的赤霞殿的所在,更是隐约透出了一片暗黑之色,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中间被什么不断吸收着。 赤霞殿地处最高峰,身在其中时,只觉得四处草木渐凋,处处衰败。可现在从空中看下去,却更加触目惊心,隐约不祥。 元清杭驱动蛊雕,围着群山来回飞了几圈,才转头,大声叫:“你怎么看?” 空中风大,他这样高声叫喊,语声也瞬间被风吹散。 宁夺靠近了些,低磁的声音在他耳边,吹气温暖:“灵脉快干涸了。” 元清杭凝视着那片暗黑的中心:“商渊那老头儿出关以后,才这样的吧?” 宁夺沉声道:“是。” 元清杭沉吟了一下,问:“这么多年,他在闭关时,你们苍穹派的灵脉如何?” 宁夺摇头:“偶然他魂灯大亮时,灵脉散发的灵气会有少许波动。但是并不明显。” 元清杭无意识地摸着蛊雕光滑的脖颈,长长黑发被罡风吹得四散飞扬,拂上身后宁夺的脸庞。 宁夺伸出手,默默将他的几缕长发收拢,束在了他头顶的金色发环中。 元清杭笑着回头,甜丝丝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紧紧相依,身边除了风声,别无他响,远处云层安静辽阔,心中的阴霾都是一扫而空。 元清杭目光不断往下逡巡,忽然道:“那是什么?”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7节 极目望去,苍穹派所在的主峰四周,绵延数里,隐约可见几片苍翠之色尤其浓郁,好像是树木比别处繁茂了不少。 宁夺一怔:“不就是长势良好的树丛吗?” 山野之间,总有些地方土地肥沃,植物生长更加得天独厚。 元清杭催动身下的蛊雕,向着其中一处飞去。 在空中盘旋观察良久,他向下一按蛊雕头颈,蛊雕立刻向下俯冲而去,不过片刻,降落在了一片林间。 两个人从蛊雕身上跳下来,小蛊雕也从空中飞落,身子“咣当”一下,砸在一棵大树顶上,“咔嚓”压断了无数枝条。 元清杭仰头望着身边参天的数棵巨树,神色却凝重起来。 宁夺皱眉:“怎么了?” 元清杭缓缓道:“你不觉得这树长得有点诡异?” 林间被茂盛树木遮蔽,本就看不见头顶的日光,若是从林中偶入此处,怕是感觉不到异常,可是从天空中看下来,却容易发现这里的不对。 树木太过茂盛,可是却感觉不到旺盛的自然生机,林间阴风习习,在这大白天里,也有点阴森古怪。 宁夺围着那片树木转了转,俊朗眉峰也皱了起来。 元清杭道:“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 宁夺缓缓道:“墓园。” 郑源的墓碑附近,就是有这种感觉,那时候,附近就有一株生长奇快、能催动尸骸不安的阴槐! 他说得简短,元清杭却立刻摇头:“不一样。” 他亮出役邪止煞盘,四下探了探:“你郑师叔坟前的那颗阴槐上被人下了催长秘法,这些树木不是。” 他手中的白玉黑金扇用力一插,宛如刀切豆腐,轻松刺入了一棵巨树的树干。 再拔出时,扇柄上沾染了不少绿色汁液。 “这些树吸收了大量的灵气。”他道,“你们苍穹派灵脉凋敝,可这些树木好像不受影响。” 宁夺毕竟不擅术法,疑惑道:“于是?” 元清杭张开手,用那绿色汁液在掌心画了一个图案。 形如八角,边上隐约闪亮。 “这些树木特别旺盛的地方,刚刚我在空中,看见了八个。”他在那八角形中点了一个黑色的点,“这里,是你们苍穹派的门派中心。” 宁夺眸光凝重:“阵法?” 元清杭一拍手,道:“对啦。看上去,像是一个大阵的模样。” 宁夺道:“我在门中多年,并没听说过什么护山大阵。” 元清杭笑道:“倒也未必是护山的,封山也有可能嘛。” 宁夺蓦然一惊:“什么意思?” 元清杭摇摇头:“现在看不出来,但是这几处,就是阵眼所在无疑了。” 他手掌一扬,数只黑色阵旗钉在了那片树木中间的地上,瞬间黑色荧光闪烁,钻进了地下。 几道符篆紧随而上,贴在了几颗大树身上,黄光微动,渐渐变得透明无形。 宁夺默默看着他动作,终于忍不住:“你在做什么?” 元清杭停了手,笑嘻嘻道:“不管布阵的是谁,又有什么目的,总归是有点诡异就是了。我先给他留点后手。” 忙完这里,两个人又重新跳上蛊雕的背,赶往阵眼下一处。 如此在空中找寻又落下,再在阵眼处布置了些古怪的招数,元清杭才住了手。 “你师父怎么样啦?”他问,“听说他最近称病不出?” 宁夺神色微黯:“那日他和商师伯一起去面见太上掌门后,应该是受到了责罚。” 元清杭一惊:“受伤了吗?” 宁夺摇摇头:“应该没有,我能见到他。太上掌门应该是看到了那些亏空,将财权收了回去,现在是商师伯亲自掌管。” 元清杭道:“商朗帮着他爹吗?难怪胡茬子都急出来啦。” 宁夺道:“是啊,他最近可忙得焦头烂额。还央求我帮他忙呢。” 元清杭笑道:“你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能做什么?不是强人所难嘛。” 宁夺脸上也有点无奈:“他说宁可跑外务,也不愿算账,全都推给了我。” 元清杭大奇:“咦?你会算吗?” 宁夺苦恼道:“繁琐得很,可是总不能看着他真的跪下来求我。” 元清杭哈哈大笑,忽然灵机一动:“我去帮你看看?” …… 苍穹派门内,一片繁忙。 众多弟子有的负责采买物资,有的负责照顾贵宾,有的则忙着布置赤霞殿。 两个人抄小路绕过人流,悄悄溜回了宁夺的住所。 小院依旧清雅安静,推门进去,宁夺原本干净空阔的屋子内,果然堆满了层层叠叠的账册。 元清杭闪进门,飞快地翻了翻账册,果然,在底下找到了十几本陈旧的。 打开一看,正是这些年的旧账,也就是宁程亲手打理门派事务时留下的那些。 元清杭抱着那十几本旧账,慢慢认真翻看起来。 宁程坐在他身边,默默不语,半晌才问:“有什么端倪吗?” 元清杭来看的账册,当然不会是这些新的花销,而是宁程这些年来的旧账! 元清杭抬起头看他:“我一直这样找你师父的秘密,你不会生气吗?” 宁夺摇摇头:“只要不是陷害栽赃,你想找真相,也是应该。” 元清杭心中一暖,又继续埋头看账,手中拿了一只细细羊毫,在旁边的宣纸上写写画画。 宁夺微微惊奇:“你懂算数之道?” 元清杭笑道:“以前学过一点儿。民间有四柱清册、进缴该存。放在仙宗的账册里,自然也是通用的。” 何止进缴该存通用古今,就连他上辈子在病床上偶然乱看的《会计基础》,也是完全能融会贯通的嘛。 小院里空空无人,门口杨柳依依,大白天的,苍穹派弟子都无人留在房中,他们躲在这儿,倒是安静得无人打扰。 元清杭面色平静,心里却越看越沉,终于,在一处对不上的账目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放下笔,轻轻叹了口气。 宁夺立刻敏锐抬头,看向他。 元清杭道:“你们苍穹派,是不是常常和木家有钱款往来。” 宁夺点头:“很多医药丹丸,伤药补给,肯定是找木家买。我师父和神农谷的木清晖仙长,向来交好。” 元清杭道:“好到他敢在你幼年时,将你托付给他木仙长暂时抚养。” 宁夺又问:“和木家的往来有问题么?” 元清杭望着他隐约担忧的眼神,心里辗转,半晌才柔声道:“没什么,我只是看累了。” 他很害怕吧?怕自己找到的事情,都指向那个将他一手带大、倾心照顾养育他的师父? 假如有一天,自己真的和宁程当面对质、刀兵相向的话,他该多难受、多为难? …… 翌日。 广阔宽敞的赤霞殿上,长案广列,红毯铺陈。 最前方的高台上,一张硕大的白玉桌前,摆放着一张同样材质的白玉座椅,上面铺着海中鲛纱缝制的靠垫,上面明珠低垂,流苏晃动。 下面两边,是两排黑晶石面的长案,前面已经有无数地位尊崇的宗主仙君入座。 各家的宗主和掌门才有资格坐在这里,远处则有数排座位,供各家随行的优秀晚辈就坐。 比起两年多前的仙门大比,这一次前来观礼和道贺的仙家宾客,明显更多一些。 就连平时和苍穹派王不见王的凌霄殿殿主,上次并未到场,这次也专门前来,正坐在长案的最前面。 药宗中最显赫的神农谷和百草堂,木安阳和师弟木青晖并肩而坐; 术宗中南北对立的宇文家和澹台家,也都被安排在最前方。 别家倒是其乐融融,相谈甚欢,只有正好面对面坐着的两大术宗,现在情形颇为诡异就是了。 宇文瀚老爷子似乎比以前苍老了些,精神也不复矍铄; 而那位最新处于谣言漩涡中心的澹台家主,则更是神态萎靡,一向和气的圆脸上,隐约显出了些阴沉来。 而他露在外面的右手,却戴了一只黑色的手套,举杯拿物,有种诡异的僵硬感。 远处坐在晚辈席中,则坐得不那么讲究规矩,有大门派和小宗门的混坐,也有暗暗倾慕彼此的青年男女借故坐在一起。 几个少年躲在角落里,探头探脑往上面看。 “哎,不是说澹台宗主的手被砍了吗?” 一个术宗的晚辈弟子小声道:“嘘——别乱说,不是被砍啦,是被姬半夏那个魔头绞碎的,说是现场血雾一片,碎得不能再碎了。” “哇,魔宗妖人真是凶残。可那只手怎么现在还在?” “肯定是没了的。”有人迟疑道,“说不定是接了灵石驱动的假手?” 立刻有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能将机关术做到这样精妙的,只有宇文家了。可你们觉得……” 他住了口,有点忌惮地望了望远处,才压低声音道:“你们觉得宇文家会愿意接单,帮他定做机关手臂吗?” 另外几个术宗少年也都悄悄看了那边一眼,才纷纷点头:“就是,绝不会的。” 他们看向的那边,一群锦衣青年中,宇文离神色温和,正和身边的人浅浅交谈。 依旧风度翩翩,神色从容,只是脸色明显苍白了些。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8节 而和他隔了不远的地方,几位宝蓝色衣衫的青年男女则神情冷漠,独自坐在那里,并不和身边的同辈交谈。 为首的,正是容貌清冷绝美,宛如冰雪的澹台芸。 自始至终,她只端坐不动,目不斜视,并没半点视线落在宇文离身上。 另一边,神农谷弟子那身明显的青绿衣衫也同样醒目,可是更吸引人注意的,却是他们中间那更加诡异的气氛。 那位神态倨傲的木家长公子坐在正中间,慢悠悠地玩弄着手中那邪气四溢的匕首,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而木家小公子木嘉荣,正坐在他身边,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面前的果酒,又快又急。 忽然地,却见厉轻鸿转过头,在木嘉荣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这一句说完,只见木嘉荣脸色涨红,猛地扭头看向他,低叫道:“你!” 木家的八卦人人皆知,好奇觊觎的本就不少,他这一嗓子不大不小,立刻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厉轻鸿对这些眼光恍然不觉,秀眉一挑,声音大了一点,正叫周围的人都听得见。 “你小小年纪,近来染上酗酒恶习,你娘叫我多多劝着你点,也是为了你好。”他柔声道,仿佛是一个委屈的好哥哥一般,“你若是讨厌我管你,那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第112章 兄弟 旁边的人纷纷看来,有的还遮遮掩掩,有的胆大一些,直接就探过身子来看。 木嘉荣忽然被这么多视线窥探,脸色更是涨红,怒道:“谁酗酒了,你胡说什么?!” 厉轻鸿欲言又止,似乎也觉得自己失言,终于闭上了嘴巴。 可是周围小声的议论已经起来,有人压低了声音,嘀咕道:“木家小公子这是怎么了?以前那么聪慧懂事,现在竟然学着酗酒吗?” “大概是忽然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哥哥,分走了家族资源,心里多少有点不平吧。” “啧啧,仙门宗族,谁家没点儿说不清的烂账,要是这样便受不了,那可真是不堪大用。” “不过都说这位木轻鸿性情有点乖张,我瞧似乎还好?对这个新弟弟也算礼让三分。” “是啊,倒是木小公子有点恃宠生娇,说起来,人家还救过他一命呢。” 人群后面,七毒门那几个少男少女独自坐在一隅,刻意和四周的人拉开了距离。 听着这些窃窃私语,霜降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咬牙低语:“厉少爷可真厉害。” 她身边,元清杭依旧是那副异族打扮,身材臃肿了不少,发间的金环也换成了一条蛇状的盘暂,显得怪异又恐怖。 他微微苦笑:“我以前倒没发现他这么会整人。” 赵庭安坐在他身边,警惕地四下扫视,诚实地低声道:“因为厉少爷对少主您从来不用这些心机。” 霜降冷笑:“那是因为他知道小少主聪明,骗不过。” 元清杭默默看向远处的厉轻鸿,脑海里忽然想起小时候那被关在小黑屋里的小小孩童,心里一阵怅然。 他对着霜降温声道:“不管怎样,变成今天这样,也不是他自己所愿。” 远处,木嘉荣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他“腾”地站起身,踢开脚下蒲团,一个人冲出了热闹的大殿。 这举动突兀又惹眼,顿时又引来一片窥探。 厉轻鸿坐在案前,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可是再抬起头时,脸上却似乎有丝黯然。 犹豫了好半天,他才又霍然起身,匆匆推开身边的神农谷弟子,向木嘉荣离去的方向追去。 赤霞殿占地极广,木嘉荣从侧门跑出来,一头钻进了旁边的树林。 苍穹派和神农谷一向渊源颇深,这一代苍穹派的代掌门宁程更是和木青晖交好,两家门派常有往来,不仅商朗他们常去神农谷做客,木嘉荣从小也来过这边多次。 赤霞殿边上都是修竹松柏,小时候他来做客时,商朗也曾带着一群师兄弟殷勤地陪着他这个小客人玩耍,现在大家逐渐长大,忙着修炼和门中事务,往来自然少了些。 可这附近的地形,他却依旧记得清楚。 闷着头,他一股气沿着曲曲弯弯的卵石小径,跑到了一丛遮天蔽日的修竹丛中。 凉风习习,细长的竹叶沙沙作响,比起赤霞殿上的嘈杂,安静得只听得见鸟鸣声声。 他随便找了块大岩石坐下,望着远处的山崖和白云,怔怔发着呆。 可还没独处片刻,身边便响起了一声嗤笑。 他蓦然回头,眼睛瞪大了。 厉轻鸿站在一丛翠竹后面,身上那鲜明的绿色和竹叶混在一处,不经细看,几乎分辨不出。 他望着木嘉荣,唇角是一抹讥讽。 木嘉荣咬牙怒道:“你跟来干什么?” 厉轻鸿慢悠悠揪下一片竹叶,在指尖撕碎:“人人都看着呢,我这个当哥哥的,若是任由弟弟跑走,却不忧心跟来,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木嘉荣冷笑:“现在看也看了,还不走?” 厉轻鸿若有所思看着他:“我在想,要不要把你打晕,再灌点烈酒,待会儿扶你回去时,坐实了你酗酒的名声。” 木嘉荣又惊又怒:“你干什么造谣我酗酒?我不过是喝了点果酒,在家也是滴酒不沾!” 厉轻鸿笑得无害:“这谁知道呢?或许这样传久了,哪一天你忽然浮尸在后花园的五彩莲湖里,就没人觉得异常了。” 木嘉荣心里一阵恶寒,飞快地抽出腰间“骊珠”软剑,一指他胸口:“你就是这样威胁我娘的,是不是?” 厉轻鸿慢慢走上前,手中屠灵匕首悄然亮出,若有若无地划动几下。 “是啊,你娘比你还胆小。”他轻声道,“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说我自幼心狠手黑,万一豁出去鱼死网破,也要把她的好儿子大卸八块,她就吓得瑟瑟发抖,你说,好笑不好笑?” 木嘉荣震惊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你有病啊,我娘对你不好吗?你来之后,她不是张罗你所有吃穿用度,都捡最好的给你备着?” 厉轻鸿冷冷道:“谁要那些东西?我在魔宗也没少过。” 木嘉荣嗤笑一声:“厉红绫既然对你一样好,你干什么不留在她身边,却来认祖归宗?” 这句话一出口,厉轻鸿的脸色骤然变了。 他幽黑的眼神里浮起一抹古怪的恨意,恶狠狠道:“我为什么不来?我才是木家的长子,我娘假如不死,你娘根本就不会进木家的门,这世上也就根本没有你!” 看着木嘉荣紧抿的嘴唇,他声音更加阴寒:“你娘在我爹面前对我慈爱宽容,可干什么又忽然召来一堆娘家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木嘉荣又气又震惊:“你真是小人之心!我娘过生辰,娘家来人走亲访友,不是应有之义,你乱想什么?” 厉轻鸿淡淡望着他,眼神竟然有丝鄙视般的怜悯。 “真是蜜罐子里泡大的,我有时候想,你眼睛里是不是看不见任何不好的东西?”他摇了摇头,“你娘帮你挡风遮雨,帮你冲锋陷阵,活活把你养成了个废物。” …… 赤霞殿上方,贵宾席边,商无迹坐在轮椅上,已经被侍从推了出来,正和几位地位尊贵的仙君寒暄。 他平日很少出来见人,现在商渊出关,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蜡黄的脸色也显得红润了许多。 易白衣正在和木安阳聊天,一眼看见他,赶紧站起身来,走到他轮椅前。 “商仙君的气色这么好,是用了什么新药吗?”他手指自然而然地搭上商无迹的脉门,片刻后惊奇地抬起头,看了看商无迹的双腿,“腿伤旧疾也有好转吗?” 商无迹脸上喜不自胜:“是的,父亲出关后,修为精进异常,帮我用灵力强行冲刷腿上坏死的经脉,竟然颇有功效!” 旁边的人全都一惊,纷纷看了过来。 这种经脉毁损、僵死多年的病症,多大的医修都束手无策,商渊只是剑修,却能帮人强行冲开经脉,这修为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若是这样的话,其实不是靠着自身功力,便能做到医修也做不到的肉白骨、定生死? 难怪说元婴界和金丹界已经有天壤之别! 一时之间,就算是平日淡定矜持的诸位仙宗宗主和掌门,也都眼神火热,暗暗思索起来。 半晌,百草堂堂主首先打破寂静,笑道:“既然如此,商前辈为何还不出来,和我们这些旧友好好叙叙旧?实不相瞒,这些年商前辈闭关不出,大家心中都颇为惦记的。” 商无迹拱拱手:“父亲正在后面准备,马上就来。” 木青晖在边上笑道:“说起来,宁掌门怎么一直没出来?” 商无迹脸色微微一僵,勉强笑道:“师弟最近忙于杂务,身有小恙,家父怜惜他操劳,叫他多多休息呢。” 木青晖一怔,就要站起身来:“是吗?那我去看看他。” 商无迹急忙道:“不用不用,师弟并没有大碍,正在闭关,静心修养就好。” 下方的晚辈席中,商朗正脚不沾地地忙前忙后,指挥外门弟子招待各方宾客,目光远远向神农谷那边的座位看了看,就有点心神不定。 厉轻鸿和木嘉荣,全都不在座位上。 他悄悄拉住一个小师弟:“喂,你看到木家两位公子了吗?”、 那小师弟连连点头:“刚刚还在呢,好像一前一后出去了。” 商朗心里隐约不安,把手中美酒冰魄壶往那小师弟手中一塞:“你帮我去招呼一下,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 木嘉荣一张精致的小脸气得通红,那道已经快要看不见的伤疤也隐约又显出了一点粉色:“你才是废物!你不仅是废物,还是怪胎!” 厉轻鸿盯着他脸上的伤疤,微微一笑:“对了,每次看到你脸上这刀疤,我就开心得很,你知道吗?” 木嘉荣死死盯着他,呼哧呼哧喘着气。 “憋屈死了吧?”厉轻鸿咧嘴一笑,“现在人人都说我宅心仁厚,主动救了亲弟弟性命,又有谁知道,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呢?” 木嘉荣一口银牙咬得快要碎掉:“我只恨我瞎了眼,在迷雾阵里,还想着帮你挡一下!” 厉轻鸿“扑哧”一笑,讥讽无比:“只可惜你这种乖孩子,好面子又骄傲,就连一句‘我先救了他,他才还我’都不好意思说。” 木嘉荣鄙夷地瞪着他:“我才不会和人说呢,我不像你,做点好事就要张扬得全天下都知道!” 竹林中,厉轻鸿微微靠近了些,在木嘉荣耳边低语:“怎么,不想和你爹说吗?不过他不会信的,只会觉得你嫉妒我这个自幼被掳的可怜哥哥。” 木嘉荣猛然退后,和他拉开了距离:“什么你爹我爹的,他难道不是你爹?” 厉轻鸿脸色一沉,眼中疯狂之色一闪:“对啊,只有一个爹。你要是死了,我就能独占了不是?” 木嘉荣震惊地望着他,手中“骊珠”剑一抖:“你是不是疯了?神农谷资源丰富、家财万贯,我又不会和你抢。我外公家也同样是仙宗大族,我可不稀罕这些东西!” 厉轻鸿漠然看着他,一字字道:“不和我抢?那你滚啊,把神农谷全让给我,也别和商朗那个蠢货再交往。”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9节 木嘉荣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又关商朗什么事?!你要霸占我爹不算,还要霸占我的朋友?” 厉轻鸿道:“你自小什么都不缺,我什么都没有。你现在的一切,原本都是我的,我全部拿回来,当然是天经地义。” 木嘉荣呸了一口:“可商朗又不是你的东西!” 厉轻鸿盯着他,忽然轻声道:“你喜欢他?……” 木嘉荣猛然一愣,旋即又羞又惊,“骊珠”剑绷直,抖出数道华光,向他径直刺去:“你胡说什么!” 厉轻鸿手中“屠灵”横档上去,绞住“骊珠”剑身,毒蛇般急刺:“心虚了吗?说到木家的资源,你都能拱手相让,商朗那个傻子,却要要拔剑来争?” 木嘉荣身形翩若游龙,发着狠和他斗在一处:“他才不傻,只是心善,没见过你这样真正的恶人!被你骗得团团转,却还愿意相信你。” 厉轻鸿手中“屠灵”匕首专挑他面门去刺,逼得他又怕又恨、狼狈不堪:“是啊,我这么坏的人,愿意相信我的人,全天下只有两个。有一个已经再也不会陪着我了,剩下这一个,谁和我抢,我就杀了谁。” 木嘉荣怒极,骊珠剑舞动如虹,清气纵横:“你倒杀杀看!” 厉轻鸿身子正迎着赤霞殿方向,眼角余光便扫到了远处竹林的一点微动。 他目光闪烁,忽然口气转为悲伤隐忍:“嘉荣,天下之大,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我也只是想有个家。” 木嘉荣一愣:“你装什么可怜?” 厉轻鸿身子一退再退,躲着骊珠剑的锐利锋芒,涩声道:“我真心当你是弟弟,你和你娘这样咄咄逼人,真的就一点也容不下我吗?” 木嘉荣背对竹丛,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竹叶颤动,更看不见那颤动忽然停下,听着厉轻鸿的口气忽然从狠厉变成柔弱,只觉得莫名其妙。 “当然容不下,你这种人,神农谷迟早被你祸害!……” 厉轻鸿巧妙一闪,躲过他一剑,手中屠灵匕忽然消失,胳膊一侧,轻轻擦过了骊珠剑锋。 鲜血迸溅,他的前臂上顿时被划开了一道伤口。 随着这一剑,木嘉荣背后,一股炙热的剑意疾刺而来,一剑刺中骊珠剑的剑柄。 大力传来,木嘉荣再也握不住剑柄,骊珠剑脱手而出,直飞上半空,又远远落下。 木嘉荣愕然转身,望着身后脸色铁青的商朗。 商朗飞身纵上前,再不看他,急急地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厉轻鸿。 “你怎么样?伤得重吗?!” 第113章 元婴 厉轻鸿咬牙,按住了鲜血直流的手臂,低声道:“没事,嘉荣弟弟没用力。” 不说这话还好,这一说,商朗脸色更加难看得吓人。 他忍着气,也不看木嘉荣,手忙脚乱掏出伤药:“这种行不行?你自己是医修,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止血药能用?” 木嘉荣站在边上,又惊又怒,终于反应过来厉轻鸿为什么忽然变了口气。 他看到了商朗在后面! “你真无耻……”他看着厉轻鸿手臂上那浅浅的伤口,几乎气到口吃,“你是故、故意的,对不对?” 话未说完,商朗已经含怒回头:“够了,嘉荣!” 他充满失望地看着木嘉荣,一字字道:“我本以为你只是小孩子心性,傲气娇宠了点,可没想到,你背地里却这样咄咄逼人。” 木嘉荣一双眼睛瞪圆了,无法置信地看着他。 商朗强忍怒气,道:“他孤苦伶仃一个人,你们那个家,他又何曾真的熟悉?你到底想把他赶到哪里去?” 木嘉荣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商朗冷声道:“我说,他还不够可怜吗?你对他不亲近就算了,还拔剑伤人,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厉轻鸿站在商朗背后,静静听着。 看着木嘉荣那震惊又屈辱的神情,他在商朗看不到的视线里,冲着木嘉荣笑了笑。 胳膊上血流如注,他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木嘉荣嘴唇几乎没了血色,他手掌一张,掉在远处林间的“骊珠”剑冲天而起,摇摇晃晃飞回了他手中。 他举着骊珠剑,向着商朗远远一指,眼眶红了:“好……好。是我狭隘善妒,是我骄纵肆意。商公子,以后就当我从来也不认识你!” 他一跺脚,身子飞掠过竹丛,转眼消失了踪迹。 商朗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忽然有点怔忪。 正在怔怔出神,身边,厉轻鸿低低道:“你不去追他?” 商朗摇了摇头,赶走脑海里忽如其来的懊悔:“不用管他。他就是太过被娇宠。” 他重新抓起厉轻鸿的手臂,帮他洒了止血药粉,又简单包扎好,轻舒了一口气:“还好,伤口很浅,嘉荣他毕竟没那么狠心。” 厉轻鸿道:“我划过他一刀,他现在还了这么一下也好,省得总是惦记。” 商朗急急道:“嘉荣虽然脾气大了点儿,但也不是这么记仇的人。” 厉轻鸿盯着他,终于垂下了眼睫,一张苍白的脸上,黑漆漆的眼神有点木然。 “有时候我会想,假如我当初就被摔死了,倒也好。”他淡淡道,“省得现在活得这样人人嫌弃。” 商朗大急:“你胡说什么?哪里有人嫌弃你?你那位少主哥哥虽然人是狡猾了点儿,可是对你是极好的,对不对?” 厉轻鸿也失去了想要伪装的力气,他望着远处云雾蒸腾的山峦,道:“我对魔宗的人出手,少主哥哥已经不会原谅我了。” 商朗一窒:“那、哪还有你爹呢,木谷主绝对是真心疼惜你,恨不得把什么都补偿你。” 厉轻鸿呆呆出了一会儿神,道:“可我总觉他很陌生。我以前……心里想的爹爹,是个像元宗主一样邪气恣意的人。” 商朗呆呆地望着他,忽然用力拍了拍胸脯,大声道:“再不济,还有我呢,我保证会罩着你的!” 他殷切地指了指赤霞殿的方向:“我祖父现在是修真界修为第一人,以后我们苍穹派和你们神农谷联手,就是仙宗中最厉害的门派,没人再敢瞧不起你。” ……后面,闲置多年的主行宫里,早已不再寥落空寂,而是布置得庄严肃穆,处处犀角明珠,灵石堆砌。 硕大的太师椅上,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睛,望向下方跪着的宁程。 “我重伤闭关前,你尚且只有十六七岁。”他若有所思道,“后来门中无人可担重任,无迹又腿伤残疾,他才向我推荐了你。” 宁程低垂着头:“是。师兄身体不好,操持事务觉得劳累,说我做事井井有条,经师尊您隔门首肯后,才由徒儿暂代掌门之位。” “可他现在说,很是后悔。”商渊淡淡道。 宁程的头垂得更低:“徒儿知错。这些年为了维持门中体面,我花销巨大,又私自做主,斥巨资做了一些他不理解的事。” 商渊手一扬,一堆账册从身边狂推而下,摔在他面前:“无迹他不懂这些账务琐事,疑心你私吞门中巨额财物,我仔细看了,倒也不是。” 他声音忽然提高,一股恐怖的气息笼罩住了整个行宫,凝聚在宁程头顶上方,仿佛乌云压顶。 “你自己没私藏钱财,绝大多数花销,都用来购买诸门派的隐私秘密,你到底意欲何为?” 宁程的脊梁被那威压压得“咔嚓”作响,他强行撑着身体,额上已经有了汗滴。 “徒儿所做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他一字字道。 “哦?” “师尊闭关后,苍穹派无人坐镇。宁师兄已死,郑源师兄也被杀,商师兄更是身有残疾。”宁程竭力挺直脊梁,“外界只当我们苍穹派根本无人,像凌霄殿这样的庞然大物,更是处处压制本门。” 商渊面无表情,身子在太师椅上向前倾了倾:“于是呢?” “徒儿日夜修炼,可只靠一人修为,还是无法维持本门声望,更是进项日益稀薄,处境艰难。”他咬牙道,“后来偶然得知一件别家秘辛,用来暗示要挟后,却做成了一笔大生意,赚了大批灵石。” 商渊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稍微淡了一点。 宁程脊梁一松,浑身的巨大压力终于减轻了点,惨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点血色。 他继续道:“徒儿知道这不是正道,可是为了师尊托付,为了宗门利益,不得不行此下策,还请师尊责罚。” 商渊凝视着他,苍老浑浊的眼神中,有种奇怪的神色。 半晌,他悠悠道:“你进入山门后,都是晚枫在照顾教导你,我只觉得你一直是个孩子。却没想到,你心思如此深沉,又懂得变通,倒是很有一套。” 宁程咬牙道:“徒儿无能,门派还是渐渐日益财力枯竭,有负师尊期望。” 商渊淡淡道:“无妨,你搜罗的这些东西,倒也有趣得很,或许日后用得上。” 宁程默不作声。 远处赤霞殿人声隐约传来,商渊闭上了眼睛,仿佛根本没听到,又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仟韆仦哾 宁程跪了太久,膝盖有如针扎,正在痛苦忍耐,忽然,头顶上商渊淡淡开了口。 “宁夺那孩子呢?” 宁程的脊背,忽然僵硬无比,他恭敬回道:“他年少无知,近来屡屡犯错,尤其和魔宗的人偶有牵扯,我罚他今日去闭关室闭门思过,不用来殿中迎宾了。” 商渊沉默一阵,才道:“他修炼的进展实在惊人,难怪你对他另眼相看。门中资源匮乏,你却把那么多资源狂堆在他身上。” 宁程垂在衣袖中的手掌,紧紧握成了拳头。 他的声音却波澜不惊:“是,下一辈的弟子中,就数他天资惊人。当年徒儿在神农谷做客,在外门的小药童里偶然遇见,发现他骨骼清奇,筋骨极好,才起了收徒之心。” 商渊“嗯”了一声,半晌忽然轻叹了一声,似乎有点怅然。 空寂的行宫中,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长得……可真有点像晚枫呢。” 宁程手指上的指甲,深深刺入自己的掌心。 他低垂着头,语声中有点恰如其分的难过:“师尊恕罪,宁师兄虽然犯下大错,可毕竟是他将我带回山门的。徒儿多少还是有点思念他……所以一看到这孩子,就不由得心有好感,才厚着脸皮,找木仙长讨要来,收在了门下。” 商渊“哦”了一声,和声道:“你念着晚枫,也是有情有义,不用自责。” 他站起了身,高大的身形被窗外阳光一照,在行宫冷寂的青玉地砖上投下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随我去前面大殿吧,老友们也该等得急了。”他淡淡道,“你总归是代掌门,还要帮着无迹继续打理门派才好。” …… 赤霞殿上,角落里,元清杭抽了个空子,闪到一根大柱子后面伸手抓住了一个苍穹派的小弟子。 “喂,你们那位宁小仙君呢?怎么不见他待客?” 那小弟子瞅着他头发上盘着的毒蛇簪,心里直打突,慌忙赔笑道:“二师兄他被掌门勒令去修炼啦!说是他最近突破在即,不要被凡尘俗务打扰才好。” 元清杭一惊:“他怎么又要突破了?这才多久!”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60节 那小弟子奇怪地看着他:“这位小仙君,您和我们二师兄很熟吗?” 元清杭打了个哈哈:“没有没有,你们苍穹派有位不世出的剑修天才,谁人不知,我也就只是仰慕嘛——对了,听说他年纪轻轻就到了金丹凝实境,我正想和他切磋一下,怎么,他这是要突破到金丹大圆满了?” 那小弟子骄傲地一昂胸:“对哇!” 元清杭呆了呆,心里又是高兴,却又有点患得患失的担忧。 宁夺这修炼的速度,怕是要比他那位惊才绝艳的叔叔宁晚枫,还要快一点儿! 可是,这是他自己原本的修炼速度,还是因为那个古怪的苍龙诀?…… 宫殿群中,忽然钟鼓齐鸣,响彻山野。 一股浩大的气息从赤霞殿后喷薄而起,直冲云霄,殿中的人无论功力深厚、修为如何,全都蓦然一静,只觉得心口好像被什么狠狠击打了一下。 这次受邀前来的,全是各门派的宗主掌门,以及门下最优秀的晚辈弟子,高到金丹期大圆满,最低也是金丹初凝境。 可人人在这威压之下,几乎都是脸色一白,不少年轻晚辈更是心神巨震,短暂地恍惚了片刻。 元清杭扶着柱子,喉咙一甜,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他暗暗咬牙:商渊这个老匹夫。 展示实力有多少种温和的法子,他却挑选了这种带着伤害性的,这是打招呼呢,还是示威秀肌肉? 不是个好东西,绝对的! 随着钟鼓齐鸣,赤霞殿的侧边角门里,终于缓缓走出了两个人。 元清杭眯着眼睛,透过众人,远远看过去。 前面是据说久为露面的宁程,后面,则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老人。 长相依稀有着和商朗相似的眉眼,五官算得上端正威严,头上是满头苍苍白发,可一张脸上,皮肤却光滑得犹如鸡蛋。 真正的鹤发童颜,可是配上那双浑浊苍老的眸子,却有种极其诡异又违和的感觉。 修仙之人到了金丹大圆满境后,起码能活上数百年。 可再长寿,也会有自然的天人五衰,到了后来,肌肤变得苍老、五官敏锐度下降,都是自然现象,像商渊这样满脸肌肤光滑如同婴儿的,却绝无仅有。 一瞬间,元清杭和所有人的心里,都涌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元婴境……据说到了这一境界,体内金丹碎裂,会幻化成一个小小自身元神的婴孩模样。 世间灵气稀薄已久,多年来,已无人修炼到元婴境。 难道传说中的元婴境,不仅能内视到体内金丹凝成的婴孩,就连身体的外在,也会返老还童、出现如此奇诡的样子吗?…… 元清杭死死盯着商渊的脸,心里急速思索。 而最前面的贵宾席上,已经有了不小的骚动。 各大掌门和宗主纷纷起身,向着商渊行礼,开口道贺:“商宗主终于出关,成功突破元婴境,可喜可贺!” “商兄因祸得福,十几年来一定受尽痛苦,才有今日这因果,达成前人未有之境界,可见老天开眼。” 坐在最前面位子上的凌霄殿殿主陈封,更是神情奇怪,似乎有点敬畏,又有点火热。 他拱了拱手,向着商渊道:“商宗主,可否斗胆问一句,您今日终于出关,到底到了何等境界?” 他缓缓道:“元婴界,就是商宗主如今的修为等级吗?” 大殿上,忽然安静了下来。 纷纷扰扰的道贺声和窃窃私语声,全都消失不见。 只见商渊犹如婴儿般光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意,格外古怪。 “是。”他缓缓道,语声傲然,“世间千年来,元婴第一人,商渊是也。”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脸上忽然红光大盛,一股恐怖至极的血气冲天而起。 他的手掌高高举起,同样殷红似血,向着近处的一座山峰用力一拍。 隔着数里的距离,一股滔天的灵力如山似海,卷起滔天漩涡,以肉眼可见的波澜席卷而去。 泥土漫天,山石崩裂。 一座小小的山头,竟在这一掌之下,瞬间被夷为平地,原本清朗湛蓝的天空,被无数黄沙泥尘遮蔽,一片昏黄。 第114章 秘诀 殿中所有人,无论是宗主大师,还是晚辈翘楚,无不勃然变色。 比起刚刚商渊刚露面时散发的威压,这一掌显示的威力,更加叫人惊心动魄。 千百年来,天地灵气逐渐稀薄,修仙路途更加险恶。 元婴境界,已经只有在典籍中才能窥探,远古时期的大乘、飞升等境界,更是近似神迹的存在。 举手可移山、挥剑可填海,早已经不是现在的修仙者能够达到。 可是商渊这一出手,显示出来的修为,竟然真的已是世间无人能敌,傲视天下! 元清杭混在一众小辈里,心里一阵震惊。 望着空中那片久久不散的血气,某种极不舒服的感觉浮上心头。 商渊现在真的是元婴境吗? 为什么感受不到仙宗正道该有的浩然正气,却有种叫人莫名心悸的恐惧? 显然,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疑问,他身边已经有人脸色苍白,颤声道:“商老前辈这修为……可真叫人心悸得紧。” 元清杭偷眼看看四周,忽然尖声叫了出来:“啊啊,你们中原仙宗的修炼秘法,比我们南疆的还吓人!” 他身边几个人打扮都有异于中原,不仅服饰繁琐古怪,肤色也黝黑,这样忽然尖叫,仿佛没见过世面般受了惊,旁边的人投来的目光虽然都带着鄙夷,可是心里却也都是一动。 商渊静立在高台正中,缓缓将那股血气一收,浑身却忽然同时爆出了另一股浩大的气息。 沛然浩大,绵延不绝,在他头顶形成一团巨大的浅青气旋,就在众人屏气息声的注视下,那团浩然气旋中,赫然慢慢凝出了一个小小的金色虚影。 模糊又隐约,却依稀可以辨认得出,是一个双目紧闭的婴儿模样。 神态安详,稚态可掬。 “呀!” “什么!……” 下面一阵滔天哗然。 这气息和刚才完全不同,竟然的确是浩然又霸道的仙宗气象,而那清气中显出的淡金色闭目婴儿形状,可不就是元婴的象征? 众人心里又敬又羡,可是一片惊叹和喧哗中,先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却忽然又冒了出来。 “哇,这就是元婴吗?我还以为元婴是指在体内自己内视呢……没想到却能飘在空中啊?” 这一嗓子叫得同样突兀,更多的人纷纷转头,看向他的神色都一言难尽。 远处,人群中的宇文离也转过头,向元清杭这边凝目看来。 高台上的商渊头顶青光一暗,迅速湮灭下去,正中那个小小的金色婴孩也在空中消失无踪。 他抬起眼帘,遥遥瞥了元清杭这边一眼。 只这一眼,元清杭就心里剧烈一震,心间像是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几乎短暂地停了片刻。 他不敢再挑事,赶紧做出不懂礼数的模样,把头一缩。 靠近高台的贵宾席上,百草堂堂主首先开了口,口气热情而恭敬:“商宗主,恭喜得悟大道。这通天的修为,果然是千百年来,仅有一人了啊!” 他身边,陈封紧紧盯着商渊,似乎想要发问,却没有开口。 澹台明浩目光更是灼热,一只僵硬的右手微微痉挛,急急道:“听闻商宗主有意将修炼心法广传天下,不知当真吗?” 周围的人全都闭住了呼吸,看向商渊的目光充满希冀。 商渊独自坐在高台上,并没下来和他们平辈见礼,向身后安静站立的宁程点点头。 宁程这才踏上一步,居高临下,淡淡扫视了台下一眼。 喧哗声渐渐停顿。 他提气纵声,清晰道:“诸位宗主,各家仙友,家师闭关多年,重伤后金丹皲裂,险些彻底破碎。苦苦支撑,潜心修炼后,竟因祸得福,悟出无上心法。” 商渊神色淡然,唇角微带笑意。 宁程俊朗面容上,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神情,又接着道:“此心法取名为苍龙诀,能助力提高境界,尤其是有利于久久停滞不前的人。” 下方的议论声再度响起,元清杭盯着忽然露面的宁程,眉头皱了起来。 奇怪,宁程不仅亏空门派积蓄,还暗中收集那些奇怪的秘辛,商渊难道一点也不介意? 还以为商渊会把他打入冷宫,可现在,竟然还是叫他重新出面主持事务? 陈封终于开了口,缓缓道:“商宗主,这么厉害的心法,难道修炼起来并无凶险?” 商渊终于接过话,声音淡漠:“修炼本就处处险途,哪里会有温和平和的万全之法?” 他傲然道:“十几年来,我在悟道之时,也是屡遭险恶,险些几次殒命。嘿嘿,幸亏天道不负有心人。” 陈封追问道:“那么到底凶险在何处?” 商渊道:“修炼后,金丹微裂,短暂境界跌落,但是只要熬过去,金丹不仅会更加凝实坚固,而且修为能再上一层楼。” 他傲然道:“若是原先就是金丹大圆满境的话,就有可能和我一样,突破元婴境,得以悟得天道,窥见天机!”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可是很快,窃窃私语声迅速飞涨起来。 不少人神色就有点古怪。 终于,一直冷眼旁观的宇文瀚老爷子忍不住,心直口快道:“不破不立,先破后立。那岂不是和元佐意所创的邪法破金诀相似?” 商渊淡淡道:“那自然不同。修炼那大魔头搞出来的邪法后,只能凝成魔丹,而我悟到的这心法,最终通向的却是正道仙途。” 他浑身气息猛然再放,那团清气盘旋在他头顶,雾气腾腾,那个小小的闭目婴孩金光灿灿,再度显了出来。 心中微微疑虑的人,终于放下了心中那点不安。 是啊,元佐意当年的破金诀只有仙宗的人才有可能修炼,可碎了金丹后,修炼这种古怪的逆行法门后,成功凝成魔丹的几率也只有五成,几乎有一半的人会走火入魔,直接爆体。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61节 就算成功了,也会彻底变成魔修,更要对元佐意发誓效忠,害得多少仙宗子弟被迫反出家门,更有少数的激进分子,主动投靠魔宗,意图一搏,简直是邪恶之极。 若是商渊这套心法能叫人保持金丹,又能突破境界,那可真是奇货可居! 澹台明浩目光闪烁,微笑道:“商宗主不知道有何打算?来之前,好像听说您有意将这珍贵心法公之于众,却不知要如何交易?” 商渊还没回答,宁程却接过话:“家师得悟天道,凡尘俗世,早已不萦于心。只要能造福仙宗,引领更多人成为同道中人,他愿意将心法无偿传授,无需什么交换,更不要资源供奉。” 陈封目光一亮:“哦,商宗主如此大度?” 商渊悠悠叹了口气:“诸位,我独自一人修炼成功,又苦心积虑改进,自认为已经将风险大大降低,可此心法毕竟深奥,也绝非人人都能修炼。” 陈封目光急迫:“商宗主能修炼成功,想必我们也有机会。” 商渊点了点头:“金丹初凝的晚辈们,最好还是不要冒然尝试。越是心志坚定、修为精湛的,在破立转换中更能坚守心智,才是修炼的上佳人选。” 下面的议论声再也压不住,别说众位宗主,晚辈中迈入金丹中期的那些优秀弟子们,也都一个个心有所动。 李济就坐在元清杭不远处,悄悄向身边的常媛儿道:“常姑娘,你会愿意修炼这个么?” 常媛儿杏眼一睁:“我才不要呢。好好的万一走火入魔了,那可怎么行?” 李济却有点怅然:“可是修炼越到后面,越是进展缓慢,假如能有法子急速提高境界,倒也叫人眼热得很。” 旁边有人跟着点头:“对啊,就算你不练,可是假如别人都练了,境界突飞猛进,个个甩你出去老远,以后族内资源也会倾泻向别人。到时候,岂不是一步错过,处处错过?” 元清杭探过头去,神色严肃:“你说得对,万一人人都修炼了此术,爆到了元婴境,你们中原仙门个个头上都顶着个金色小孩,你头上光秃秃的,定然难看得很。” 常媛儿“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说话的那人翻了个白眼,目光瞥到他头顶那盘着的狰狞毒蛇簪,又是恶心,又是恼怒:“就算光着,也比你顶着个蛇脑袋好看些。” 元清杭诧异道:“蛇脑袋怎么了?我们七毒门视毒蛇为圣物,蛇皮能做口袋,蛇肉做羹汤鲜美得很,蛇眼蛇胆都能入药,和你们中原人爱养猪是一样的,全身都是宝贝。” 他随口乱说一气,常媛儿听着有趣,也不嫌弃他相貌粗陋,笑嘻嘻道:“对呀,宇文家那位也是随身带着傀儡蛇,还不是人人都说他术法精湛,也没人觉得恶心啊。” 元清杭心里微微一动,视线悄悄向远方某处看去。 一群衣着华贵的术宗弟子中,宇文离神色温和,俊面苍白,正和旁边的人温声交谈。 依旧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依旧是神情自若,谦逊有礼。 可他身边那柄剑,却好像变了模样。 原先纹饰艳丽的剑鞘变成了拙朴花纹,元清杭悄悄用灵力外放,在那剑鞘上探了一瞬。 那股被血契压制的戾气,似乎已经不再能被探知。 李济也是术宗优秀晚辈,闻言摇了摇头:“宇文离那只傀儡蛇原本是厉害,可上次在婚宴上被那个元少主断成几截,想再修复,可就难了点儿。” 旁边的人接口道:“据传他的剑魂被宇文老爷子封了,傀儡蛇又损伤惨重,啧啧,我瞧他现在的战力得大打折扣。” 常媛儿撇了撇嘴:“他自作自受。哼,骗女孩子成婚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元清杭由衷地一竖大拇指:“这位姑娘说话好听,人又好看,又不贪心那个什么金龙诀,是个明白人。” 常媛儿笑得前仰后合:“什么金龙诀啊,只有破金诀和苍龙诀!” 元清杭一拍脑袋,头顶上那毒蛇簪上的蛇信忽然颤了颤,看上去宛如活物:“啊,我糊涂啦,搞不清你们中原人这些说辞。我瞧着就是差不多的东西,还不如叫破金诀二代好记些。” 他继续口若悬河,胡说八道一气,只拐弯抹角往破金诀上引,可是周围的人也没多少附和,反倒是一个个跃跃欲试。 他看在眼里,心里只暗暗发愁:商渊这老东西不知道底细,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更是看不出端倪。 要说这死老头真的胸怀天下,如此无私,他可一点儿也不信! 可到底他图什么呢? 行事但凡有古怪,必然有内在的理由原因。 商渊一出关,既不急着整顿宗门,也不忙着巩固修为,却忙着主动传授别人自创心法,除非他是个大圣人! 正在急速思索,台上贵宾席中,忽然有人缓缓开了口。 “商宗主,您不囿于门户之见,愿意提携仙门晚辈,所有人都敬佩感激得很。不过这心法毕竟是初创,尚未有大量修炼先例,您能安然度过重塑期,别人可未必。” 说话的人白发苍苍,一双眸子却晶亮有神,正是一直安静无言的大医修,易白衣。 他诚恳地向商渊拱拱手:“一旦出了岔子,轻则走火入魔、经脉错乱被毁,重则可能会丢掉性命,这种事,就算是我,也无法可医。不知商宗主有没有顾虑?” 商渊淡淡道:“经脉被毁,你们医修救不了,可我救得了。” 他一指旁边坐在轮椅上的商无迹:“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神迹。” 话音一落,他已经长身而起,一步踏到残疾多年的儿子面前。 双手一伸,他掌心红色再现,殷红似血,灵力暴涨。 “啪啪”数声,他双掌如飞,急速击打在商无迹的残疾双腿上,好像是爆豆在炸裂,又像是骨骼在寸寸断裂。 商无迹惨呼连连,身子猛地颤抖起来,显然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殿下正坐在晚辈席中的商朗猛地惊呼一声,拔腿冲向高台:“爹!……” 商无迹的大腿之上,无数青筋暴跳起来,易白衣站在边上,震惊地望着那忽然充盈起来的萎缩血管:“这?……” 片刻之后,商渊骤然停下手掌,猛然一拉商无迹:“起来!” 商无迹痛叫一声,被他强迫着站立起来,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立即倒下时,他却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身子在颤抖,眼睛里却充满震惊,眼泪夺眶而出。 颤颤巍巍地,他迈着纤细的双腿,竟然在地上走了几步!…… 商朗刚冲到近前,整个人忽然呆住。 第115章 仙盟 四周一片惊呼,别说所有的医修都错愕无比,易白衣和木安阳这样的绝世医修大能也都震动莫名。 商无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又在高台上踯躅了几步,终于双腿一软,再也撑不住。 正要摔倒,空中衣袂风声急响,一个白衣少年飞身跃到他面前,一把扶住了他:“爹!” 商无迹几乎说不出话来,茫然地抬头看向看商渊:“父亲,我……” 商渊点了点头:“这些年,苦了你。” 商无迹眼眶通红,干燥的双唇颤抖得厉害:“……” 易白衣一步上前,手指如风,在商无迹的腿上经脉和要穴处一一查验,半晌,神情复杂,回头看向了木安阳。 木安阳会意,起身上前,同样细细查看了片刻,神色似乎有点困惑,可依旧笑容满面:“恭喜商仙君,这腿疾原本就是被蛊毒堵塞了经脉,毒性霸道,才导致残疾。” 他向着商渊深深一拱手:“没想到元婴境真的如此神奇,能强行冲刷凝滞的经脉。令郎这多年顽疾,怕是能逐渐恢复了。” 旁边,商朗大叫一声,又是惊喜,又是无法置信:“爹,你的腿好了……以后能走路啦!” 从他幼时,父亲忽然被宁晚枫暗害,就再也无法站立,事后找了无数医修来问诊,均是束手无策。 他自幼丧母,父亲这一病倒,他也曾暗暗哭泣心焦,私下里也不知找了多少偏方和异药,可是多年来,却都完全没有效果。 谁能想到,祖父出关后,竟然能医好父亲的旧疾,一瞬间,简直就像真的看见了神迹。 元清杭藏在人群中,心里困惑不已。 商渊出关已经不是一两天,假如能治好儿子的病,却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救治,却要等到大庭广众之下? 看上去,倒像是特意等到这种时候,故意一鸣惊人。 不过,显然这当众施为起到了极好的效果,殿中一片骚动,神色也越发热切。 终于,有人忍不住高声道:“商宗主,既然如此,不知您何时将心法公之于众,造福四方呢?” 商渊道:“此法毕竟是初创不久,我也怕诸位修炼中出错——” 他沉吟一下,郑重道:“所以有意修炼的,还请留在苍穹派盘恒一阵,在下不仅可以随时指点,万一突破时走火入魔,我也能帮着梳理经脉,及时救治。” 下面一片小声议论,不少宗门的掌门目光都和带来的晚辈弟子目光交错,隔空无声交流。 元清杭冷眼看看四周,已经看到不少年轻的优秀晚辈目光热切。 商渊扫视着下面,又道:“兹事体大,诸位可以私下先商议。一盏茶后,有意者直接找我徒儿宁程示意。” 话说完,竟然不和诸位仙宗老友叙旧,起身公然离了席。 凌霄殿殿主陈封脸色难看了不少,可是却也没有发作,更没离去。 他只有一个独子陈弃忧资质优秀,剩下的门中弟子虽然也有不少优秀之辈,可若说惊才绝艳,却又都谈不上。 若是派门下弟子学习苍龙诀,怕是未必能安然突破,可是若他自己去找商渊学,虽然没有师徒名分,却是承了天大的人情,以后无形中更要矮了商渊一头。 思来想去,又舍不得离开,却也下不了决心去找宁程。 他四下略略一看,强笑着看向身边的宇文瀚:“宇文前辈,贵派怎么打算?” 宇文瀚神色冷淡:“我都这把年纪了,什么突破境界,什么窥探天机,统统没有兴趣。” 陈封又道:“也不打算叫家中晚辈修炼吗?” 宇文瀚目光遥遥看了下面的孙子一眼。 宇文离也正仰头看向他,看到祖父目光,连忙走出人群,快步走到宇文瀚面前。 宇文瀚望着他,道:“你怎么想?” 宇文离神态恭敬:“但凭祖父做主。” 宇文瀚沉默半晌,终于淡淡道:“你重伤未愈,不适合强行修炼这种异术。还是算了吧。” 宇文离目光蓦然一黯,单手按着那死气沉沉的剑柄,涩声道:“是。”。 对面,澹台芸也同样走到了父亲身边,澹台明浩和气地看着她:“芸儿,此法毕竟有未知的凶险,为父想了想,还是我亲自一试,若是有用,你再修炼也不迟。” 澹台芸低眉道:“父亲伤势刚好,何必急于求成,女儿琢磨着,倒不如放弃。” 澹台明浩盯着自己那只藏在手套里的假手,目光闪烁,半晌和声道:“为父心意已定。” 一时之间,座中各家门派人来熙往,均有不同反应。 木青晖绕开众人,悄悄走到宁程身边,略带担忧地看向他:“宁兄,听说你身体抱恙?” 宁程好像忽然回过神来,扭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你也想修炼苍龙诀?”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62节 木青晖温声道:“还未想好,待会儿要和师兄商量一下,总得有人试试。” 这话说得委婉,却是各家门派不方便说出口的心声。 自古以来,这世上也都是强者为王,实力说话。 自家若是没人修炼这逆天心法,别的宗门却都有人练成,那原先的宗门地位、以后能享用的仙家资源,怕是都得让出去几分。 谁又会真的全不在意! 宁程盯着他,目光有点奇异。 他放低了声音,道:“木兄素来只喜养花制药,修为已经足够,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 他音量微弱,这话却极古怪,木青晖猛然一怔。 宁程和他幼时就相识,早在两人都是少年时,在一次仙门联手狩猎中,宁程和他被分在一队,正好遇到强悍异兽攻击,两人互相依赖救助,苦撑多时,才等到了宁晚枫一剑西来,救了两个少年。 可那次遇险时,宁程拼死帮木青晖阻挡妖兽袭击,木青晖也把仅剩的救命药给了他,两人情谊就此结下,虽然不在一个门派,私下却情谊甚笃。 无论如何,宁程这句话,一定有他的道理。 木青晖性情温和,却绝不是糊涂人,立刻迅速地看了宁程一眼,不再多问。 无声退后,他转身来到木安阳身边,正要说话,旁边却走来两个少年。 正是厉轻鸿和木嘉荣。 木安阳慈祥地向两个儿子招招手:“来,你们兄弟俩有什么想法?” 厉轻鸿微微一笑,十分诚恳:“我不行的,不敢尝试。” 木嘉荣脸色难看,一点眼角余光也不看他,咬牙看着木安阳:“父亲,我想练习苍龙诀。” 木安阳一怔,犹豫道:“你平时精力多放在医术上,灵力不算雄厚精进,修炼这个,万一出了差池……” 木嘉荣脸色涨红:“正是因为不行,才需要进取。我也已经快成人了,总得学着自立。” 木青晖心中微急,脱口而出:“嘉荣不要练这个。我们堂堂医修,心思当然要放在药宗正途上,还是……” 木嘉荣激烈地截断他的话:“师叔!您看看商老前辈,修为到了极致,就能做医修也做不到的事。总之我要练习这个,以后出去行走,也不至于处处受气。” 木安阳急忙道:“胡说什么,我们神农谷地位卓然,哪有人会给你气受?” 厉轻鸿在旁边低声道:“弟弟愿意上进,也是好事。” …… 元清杭缩在人群中,眼看着已经有不少人走上高台,和宁程攀谈,暗暗记下。 剑宗上去攀谈的最多,各大门派更是家家都有人上去报名,有的大门派甚至送去了两三个人。 有晚辈翘楚,更有一些门派的宗主和掌门! 一盏茶时间很快过去,宁程站在高台上,又朗声高叫:“诸位,还有一件事,家师叫我顺便说一声。” 下面安静了些。 宁程手按宝剑剑柄,口气忽然变得森然凛凛:“魔宗妖人屡屡进犯仙宗,欠下累累血债,可惜他们中间有不少难缠的对手,无论是左右护法,还是那个狡猾狠毒的小少主。” 元清杭在下面忽然被点名,心里只觉得不妙,赶紧竖起了耳朵。 宁程声音冷酷:“前来学习苍龙诀的,既然得到益处,日后也应为仙宗福祉出点力。家师之意,日后不久由他指挥,发动一次对魔宗的总围剿,务必彻底铲除了这窝毒瘤。” 元清杭心里猛地一惊,老东西原来在这里憋着坏水呢! 可还是不对。 多年前,对仙宗最有威胁的他舅舅元佐意,已经被商渊带人联手杀死,现在还要赶尽杀绝,又是何必? 商渊和魔宗,怎么看,也不像是有真正的刻骨仇恨。 难道说,还有什么别的终极理由,是他想不到、又确实存在的?…… 大殿之上,隐约骚动起来。 这两年来,仙宗和魔宗之间的战斗和杀戮从未停止,就算元清杭一直竭力避免和化解,和双方早已经有无数人命填在里面,又岂是他一个人所能阻止。 宁程这话一出,立刻群情激昂,人声鼎沸。 有人纵身高叫:“商老前辈说得对,这是重中之重。” “仙宗人人修炼苍龙诀,实力必然提升巨大,一起杀上魔宗,彻底铲平魔窟是最好的!” 元清杭身边,几个少男少女默不作声,牙齿却都悄悄咬紧了。 元清杭笑眯眯看着高台上的宁程,忽然提气高叫:“宁掌门,听说魔宗里面有好多天才地宝,两大护法的府邸里,更是有好多好东西,是不是?” 宁程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实在也没看出来什么破绽,点了点头:“必然是。” 元清杭两眼放光,一副贪婪又发蠢的模样:“那我们七毒门参加围剿的话,出人出力,能不能也分一点呀?” 众人都是心里一动。 商渊修为如此恐怖,现在已经隐约有带头主事的意思,到时候若是真的彻底猎杀魔宗,那么所得的战利品,会不会被苍穹派全都拿走,大家白白做个打手苦力? 宁程却冷冷道:“围剿魔宗是为了天下苍生不再被荼毒,也是为了还人间一个清朗天地。家师说了,围剿魔宗所得,苍穹派一概不要,只要生擒魔宗几位魔头,送交苍穹派公审。” 各家门派全都心里一松,不少人甚至脸上暗暗露出喜色。 苍穹派不参加分配,却愿意带头出力,各家岂不是可以瓜分魔宗那些财富和法宝财物? 元清杭“哇”地惊叫了一声:“可为什么一定要生擒啊?我们七毒门只会用毒,出手就一定会死人,到时候带着魔宗妖人的尸体来领赏,也不行?” 宁程淡淡道:“我们仙宗杀人,也要讲道理。生擒后再行公审,罪行和血债一一公开,才能叫人心服口服。” 元清杭眼珠一转,不说话了。 呸,全是鬼话连篇,古怪得很。 仙宗和魔宗对峙的这两年,也不知道在荒山野岭、无人之处,互相杀了多少人,现在忽然来说要先定罪、再诛杀,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 再三强调要生擒,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又狠又毒,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高台上,宁程看众人再无异议,这才朗声道:“诸位远道而来,若是无事,不妨接下来在苍穹派盘恒数日,看看第一批修炼苍龙诀的结果,再接着做决定也不迟。” 这话一出,各家仙宗众人更是心动不已。 既然苍穹派如此大度,留下来看看又有何妨呢!万一真的可以速成,立刻加入修炼,岂非更加万全么?…… 元清杭混在散开的人群中,带着霜降她们,重新回到了居住的雅舍。 这件事蹊跷,又事关重大,总不能探听这么一会儿就走,各家都有大量的人留下,他们混着不走,也不会惹人注意。 到了晚间深夜,他又故技重施,悄悄出了门去。 独自行到山中,他按照宁夺画给他的详细地图,在夜色中悄然摸到了一处山壁前。 四下看看,到处无人。 他辨认了一下,在那山壁上轻轻叩了几下,小声道:“小七君?” 寂静的山壁内,立刻响起了低磁的回应。 “嗯。” 山壁上一处枢纽机关缓缓打开,一道清冷的白衣身影迎着铺洒进去的月华,静静站在那里。 元清杭凝视着他,咧嘴一笑:“你师父怎么总是关你?” 宁夺眸光中波光粼粼,低声道:“我师父说,苍穹派如今暗流汹涌,有血光之兆,叫我尽力躲开一切。” 元清杭叹了口气,钻进机关暗门:“你师父说得对,这里的确诡秘重重,像是有大事要发生。” 宁夺道:“他不仅要我别参与,还要送我走。”仟仟尛哾 元清杭沉吟一下:“他说的对,那你为什么不走?” 宁夺淡淡道:“因为你在这里。” 第116章 心意 元清杭看着他,半晌笑了笑,拉过宁夺手腕,凝神搭了一下他的脉搏,又取下他腕上的手镯。 “商渊那老头儿今天在大殿上,说要把苍龙诀广传天下呢。你闭关这几天,修炼有遇到问题吗?” 宁夺摇摇头:“每次感到心烦燥热时,我就按照你的叮嘱把镯子拆开,只戴一只褪火,很有功效。” 元清杭微微松了口气,可心里依旧隐约不安。 “喂,你觉得商渊喜欢你吗?”他忽然问。 宁夺道:“我只知道,我长得很像我叔叔。” 元清杭叹了口气:“所以啊,他为什么对一个初次见面、长得又像逆徒宁晚枫的晚辈弟子,如此好心呢?” 宁夺道:“他现在无差别地传授此心法给人,那么在他心里,这功法想必并不珍贵。” 元清杭更加忧愁:“可还是说不通。” 如此大事,总得有动机和因果。 就算大家都修炼不成,一个个走火入魔,他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啊! 两人相对无言,思索了半天,还是茫无头绪。 宁夺举步迈出山壁上的闭关室,和元清杭并肩一起坐在山崖边的岩石上。 悠悠山风在夜色中呜咽,头顶一轮冷白月亮。 远处的山谷中有点点灯火,苍穹派几乎所有的客房和屋舍都被启用,用来招待各家宾客。 远远望去,好像天下太平,一片安静祥和。仟仟尛哾 元清杭把多多从储物袋里放了出来,小东西一看到宁夺,立刻亲热地贴了上去,在他脚边趴下,昂头张嘴。 宁夺手指一张,一捧榛子变了出来,落在它脚边。 多多“吱吱”尖叫一声,兴奋地声调都变了,飞快地捧着榛子狂嗑,一会儿工夫,两人脚下就全是零散的榛子壳。 元清杭苦着脸:“你别乱喂它,它牙齿又小又软,我平时都不准它吃这些硬壳的东西,你倒好,尽纵容它。” 宁夺不以为然道:“你这么严苛,它未免也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