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宫炬梦》 分卷阅读1 ?寒宫炬梦(帝后 1v1) 作者 川上富咸 內容簡介 原名《咸枝》 我在尸山火海的浓烟外看了她第一眼, 支着竹棚施着粥,布衣荆钗, 端庄,也无趣。 她总是穿地老气横秋让孤恼然, 可是世人都说她是凤凰, 那么凤凰就该被朕圈养...... 后来明明是她立在火海里, 我却被烫地腐烂钻心。 “这辈子,会不会就是上辈子说的下辈子” 美人一路陪伴枭雄打天下后的故事 乱世上位X命格尊贵 真·追妻火葬场 努力日更 注意??: 1.《侍君十二年》Plus版,设定有较大改动,剧情为主,肉为辅,当平行世界看吧; 2.玻璃渣预警,非典型重生,里面权谋戏好比儿戏,切勿较真; 3.1v1 sc 朝代架空,男主从头狗(?)到尾,不会换男主,但是真火葬场; 4.本人逻辑死,欢迎交流探讨,可以骂男女主,毕竟作者沉迷痴男怨女“哑巴文学”一万年; 5.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谢谢你的到来 1V1H古代狗血女性向 春如旧(一) 长安的春天来了,宫里的花开的热烈,我看着殿外一左一右的两株海棠,零落着好像是长安下不尽的冬雪。 每次海棠花开,我总站在福宁殿的牌匾之下,望着钱唐的方向,那时候举头见日不见长安,日头正盛,长安也远,我也自得地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平实而淡然。 还是不甚适应这里的天气,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手脚寒凉,青兰不喜欢我总是站在廊下,没待一会儿就搀着我回到配殿的美人踏上歇着。 我看着宫奴们忙忙碌碌的打扫,又想起姜美人的话,燥意涌上心头,我凝眉斥了一个来奉茶的小宫奴,只见她瑟瑟地跪下不言语。 青兰见状摆手让所有人都下去,在我耳边宽慰着,后又装模做样地数落了几句地上的小宫奴,也带着一并退出殿外。 我心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有了糟糕的趋势,恼自己怎的也开始寻兹拿小姑娘撒气,更恼自己三言两语就变得如此阴晴不定。 过了一会,殿外通传陈太医来问脉,我应声,只见一位医令提着医箱进来,我抬眼让青兰给陈生看茶,陈生把了脉恭敬地跪在一边誊写着医案。 “陈太医不必拘束,不若去那方矮桌上写,本宫让人替您研磨。”我瞧着有些不忍,陈生年事已高,身子骨不大好竟还恪守宫礼。 我看着水晶帘后,陈生一边写一边嘱咐青兰关于我的饮食药方。 一般宫廷妃嫔每日的脉案都同意记录在一本册子上,可青兰总是要单拿张白纸,再写一份,我无意间看过,不只是记录的样子,更像是一份汇报奏章。 “娘娘如今怀孕七月有余,还是有些气虚血亏之症,臣重新调整了一份方子,娘娘只需像原来一样服用即可。”陈生提了东西走到我面前,给了一份单子与青兰,低着头与我说着注意事项。 送走了陈生,青兰转身想去小厨房煎药,被我叫住折身回来。 “药方给本宫吧。”我笑着对青兰说。 青兰凑近我挽起袖子拿出一张纸,欲递给我被我打断:“我想要的是另一份。” 相顾无言,一时青兰竟忘记了动作呆楞着,我也不急,就这么微笑着看她。 我平日甚少有这般咄咄逼人的时候,今日的一反常态有些唬住了伶俐机敏的姑娘,但到底是太极殿出来的人,笑着拿出另一张方子。娟秀的字整齐地平铺在纸上,我淡淡接过让她退下。 铺陈开来,配殿的光线不似正殿亮堂,我吃力地坐起借着日光阅览,纸上除了把陈正给的药房原模原样照抄一遍外,还有一些其他话语,我读的随意,无非是关于我的一些日常琐事,只一条让我觉得讶然。 日食芦菔①,腓②肿除。 犹记得前几日小腿水肿得厉害,青兰便连着好几日让我吃萝卜,可长安的白萝卜不比在钱唐,水质不同,甘甜滋味不可比拟,煮的再透也回味后也总有微辣呛鼻。我怀阿浓时尚在洛阳的行宫依然能吃到钱唐的水萝卜,宫外每日都会运进新采摘的水萝卜,后来问才知道,是特意命人从我母家运来。 连着吃了几餐都城的白萝卜,我实在不愿再碰,布菜的宫女见我脸色也不敢再夹与我,余光里青兰默默退下,不知干什么去了。第二天午膳里又出现了萝卜,我装作没看见转而有些微怒看向青兰,她不语,只拿过布菜的筷子为 分卷阅读2 我添了一块,鼻尖萦绕着淡淡鲜香,不似昨日的辛辣,犹豫着执起筷子尝了一口,炖的酥烂甘甜。 许久不曾吃,倒是有些幼时还是女儿家闲来种的的小萝卜的味道了。 午膳过后,青兰搀着我在廊下散步消食,身子沉了,走几步便愈发感觉力不从心。 “青兰,你去转告陛下,不必再往宫里送这些了,路途遥远劳民伤财,不过是水肿,我吃清淡些算了。”孕期总觉嘴里干苦无味,吃的口重,但又没办法。 我驻足,扶着腰坐下,午后的微风带着初春的微凉,我坐在清凉台上,眯眼望向对面楼宇的檐角。 天下苦乱世久矣,内忧外患,休养生息政策不是一朝一夕令改就得以成效的,祖父虽然身居高位,在前朝依旧如履薄冰,我断然不能有任何可以授人以柄的举动。 青兰立在一旁,挪动身影为我挡了些许的风:“娘娘是中宫皇后,一国之母,肚子里的又是小殿下,吃食而已,娘娘自然是当得的。” 我没有接她的奉承,青兰是迁都长安后内廷配给我的大宫女,闺阁里陪伴我长大的青烟在落雁之乱中为掩护我逃走被乱刀砍死,纵然为奴为婢,好歹钱塘王氏富庶人家出来的女儿,她比我娇气胆小,却能一边流着泪一边哆嗦地把明帝赏赐的玉簪从我髻上卸下,挽起自己的发,青丝倾泻,我蹲在一个个竹篮的掩盖中,看着陪伴了我小半辈子的姑娘跌跌撞撞地呼喊着我的名讳向树林的深处跑走。 张矩找到我的时候,我哭得几近晕厥,求他去找青烟,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卑微失态,我顾不上自己鲜血直流的右手,他把我搂在怀里一声声应和着我的哀求,等我醒来又回到了洛阳行宫,张矩坐在床畔守着我,阶下跪了一片乌泱泱的人,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右手手腕缠绕了纱布,伤口处沁出血色。 我最后也没有问张矩有没有找到青烟,就像我已经毫无知觉的右手,他和我心照不宣地再未提起。 ————— ①萝卜;②小腿 开坑啦开坑啦~没有名字的陛下终于有名字啦啦啦~ 尽量日更吧 接下去忙了就隔日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春如旧(二)【微微h】 思及此,我抚上我的右手手腕,如今已经好上许多,只是无法再提物,更遑论抚琴。 “娘娘腕痛又发作了吗?回了奴婢去请陈太医来吧。”青兰在我身后出声。 我答非所问:“青兰,你为什么会来未央宫伺候。” 青兰蹲下身斟茶:“是娘娘说奴的名字与您投缘,就把奴留下了。” 是了,原是我自己挑进来的,迁都前两日,内廷突然送来一批宫奴,说是张矩拨来伺候我的,我推脱了,只问了几个顺眼的,仔细看眉眼间都与我的青烟几分相像。 张矩看着被退回去的宫奴也没说什么,午后来陪我用膳,席间我与他说宫奴调配的事——张矩称帝不过三日,还有许多事务尚未处理,自是他身边最需要伺候,出嫁从夫,我既已嫁与他,不求载入史册,只愿求得一般贤德的名声,夫妻和睦。 他已放下碗筷,坐在烛火下,墨眉入鬓,目光如炬,忽而揽住我坐到他怀间,一只手抚向我的小腹——阿浓在我肚子里将将四个月,我看向他眼底却又怎么也看不穿。 连日战火中穿梭,声音早不复少年时的清朗。 他说,去了长安后,他要我一同在登基大典上,册立我为皇后。 我回答了什么?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夜里他依偎上来,我顺从了他的求欢,汗水与泪水迷蒙了我的眼,左手堪堪攥着他坚实的小臂,却依然被颠簸地难以安置。他捏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捞起我麻木在一旁的右腕,置于唇边轻吻,慢条斯理地用牙磨着虎口的软肉。 我流的泪更多了,低声啜泣着,我在想,这是我的夫君,他在外平定逆臣,我纵使被挑断手筋,一生无法再抚琴又如何。 这些年身上的病好了七七八八,右手一到阴雨天会有密密麻麻的刺痛,我已然放弃了对此的期待,倒是张矩还在孜孜不倦地寻着天下名士,我感动着他对我的重视,至少让遗憾变得不那么悲悸,可如今看来我还是渴求太多。 青兰提起张矩要南巡回朝了。 我抚着肚子,想起昨日去长信殿给太后请安,她素来不喜我???,我只当自己没有尽心,更加低眉顺眼地服侍,怀阿浓后张矩曾让我免了每日去请安,我一开始拒绝了,但耐不住他的坚持,加上当时宫中巨变我精神倦怠,也就顺从了他,太后一开始却是没有责难,还差人送来补品,后来生下阿浓,太后便总在各宫请安时提点着要为张矩开枝散叶。 我知道她 分卷阅读3 对于阿浓只是个公主不是那么欢喜,加上张矩忙于朝政,我第一次生产后两年来再无所出,她好像就有了磋磨我的把柄——宫中子嗣稀薄,便是中宫失德。 我也试着劝过张矩,但他本就来内廷来的少,有时候只逢十逢五的日子来,可那本就是中宫皇后侍寝的规矩,谁也指责不了。 一次两次地倒像是故意钻空子了,后来听张矩身边的近侍说起,嫡长子应以中宫为先堵住了太后的不满,也磋磨了几个美人蠢蠢欲动的心思。 太后不敢对着张矩发难,便开始对我耳提面命,我心酸涩但也无可奈何,起先还会捉摸着语气用词想要安抚,可被她劈头盖脸驳斥,还会叫来张矩说我顶撞,前朝事务繁重,我实在不忍看张矩分心,只觉得是自己太沉不住气,再也不敢有二话。 我被罚跪到膝盖淤青一片过,也被罚去佛堂抄诵经文到左臂很长段时间抬举艰难,那会儿左手写字还不利索,青蓝不忍心也拿笔帮我一起抄,被太后身边的孙姑姑看到,不想太后得知后大发雷霆说我目无尊长净想着糊弄她,然后又被罚重新来过,一直到第二天天光熹微才抄完,又在长信殿外等太后晨起升殿才被允许进殿请安过目。 好容易老人家满意了,我被搀扶着回了福宁殿,宫奴来告诉我昨日陛下来了才想起来是十五的日子,太后像是在用阻挠我去侍寝的方式来表达她的不满,只要是宫里规定侍寝日子她就会头疯发作要我去侍疾。 芈瑶就是这个时候进宫的,只是张矩并未给她封号,只知道她是春秋贵族之后,父亲是当朝太尉,张矩并未给她位份,让她去了长乐宫服侍太后,可又与一般宫奴大不相同,渐渐地他们唤她为“内贵人”。 太后身边有了芈瑶,也渐渐不再刁难我,但是请安时还是免不了被话里有话地说教一通,退出长信殿时几个夫人、美人会在我耳边“打抱不平”,言语间很是不喜芈瑶——宫里风言风语不少,甚至有说张矩这是在太后那明目张胆地养外室。 这些话很快传到张矩耳朵里,明帝是个宽厚仁德的君主,可张矩不是,他性情沉闷,从两位兄长手下夺得皇位的人,手段必是果断毒辣,立刻杖杀了乱嚼舌根的宫奴,当晚来到福宁殿,话里有指责我没及时肃正宫闱的意味。 张矩幽幽地看着我,说“外室”这种称谓对一个姑娘来说实在难听。 我第一回看她如此维护一个女郎,暗自揣测是不是人家不愿意入宫为妃,张矩想要迂回地让人就范。 在帝王家我不敢痴心妄想一心人,只盼张矩对我算得上用心人,我恪守着皇后的职责与使命,小心谨慎处理内廷的各项事宜,只是女人多的地方又是另一处战场,经常尚未升殿,便有一群梨花带雨地伏跪在七十二层石阶下。 都是花儿一般年纪的女郎,我不忍心对任何一个说重话,青兰有时候会小心提醒我,觉得我有些太过纵容她们,我一般就笑笑了事,可是息事宁人好像真的并不管用。 ——— 咱就是说 这个程度的肉在大部分po里算不上啥但在俺这儿算肉渣了。。。先把你们骗进来再说(不是 后面还会有肉滴~小火慢炖~ 春如旧(三) 我第一个重罚的是李美人,被我关入了永巷。 她的父亲本是前朝炙手可热的重臣,位列三公,是落雁之乱平叛政敌公子路的有功之臣,只是与祖父向来政见不合。 前朝的恩怨我不愿牵扯到内廷,但耳边总是充斥着其他美人对她的控诉,说她恃宠而骄,甚至逾矩用中宫仪制的十六人舆骄。 为了平息众怒,我禁了她的足,罚她在未央宫的宣德殿内抄诵《论语》,可不想,下朝后的张矩下旨解了禁足,只停奉了三个月。 内廷的墙只是装饰品,很快消息传遍东西两宫,或不解或愤怒,但这是张矩的旨意,无人敢抗旨不尊,我坐着步舆去永寿殿给太后请安时,街边洒扫的宫奴面对宫墙窃窃私语。 “李美人当真是受宠啊,福宁殿娘娘也是宽仁,僭越的大事儿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翻篇儿了......” 青兰在一边,听后上前去教训他们:“你们是哪个宫的?主子的事儿也是你们随便议论的?” 两个小宫奴见了来人,忙下跪。 换做早些时候,我虽不为难他们,却也总要劝解一番,只是宫里人太多了,宫廷偌大寂寞,每天也指着一些趣事儿来解闷。我突然心里有些烦,出行我向来不注重什么排场,甚至步舆也很少坐,我也不懂张矩为何要那般,可这几天闲言闲语听的我都快麻木了,只挥了挥手便继续向长乐宫去。 我默默地把这件事儿埋入心底,李美人晋升了夫人,御府的礼一拨一拨的往倚澜殿送,晚间青兰搀着我去了福宁殿的库房——大约张矩真的很喜欢李夫人,我自然也不能亏待了去。 张矩从宣室殿来寻时我正端 分卷阅读4 量着一柄玉如意,质地温润,忽然身后贴上一副温凉的身躯,带着夜里的露气,我笑着问他送这柄如意给李夫人如何,张矩垂着眼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接过玉如意把玩一会儿,丢下一句“她没福气留此等玩意儿”就回了配殿。 后来等御史大夫被革职抄家了我才反应过来,张矩那晚说的没福气是什么意思。 我带着青兰去宣旨时李氏端坐在大殿中,发丝凌乱,耳垂还滴着血,宫奴端着一副耳环过来,我一看是东珠,但规制又与位份不符。 “娘娘应该很不高兴吧,宣德殿里只抄写一半的《论语》......”李氏目光如炬地盯着那副耳坠,痴痴地笑了,“可惜啊,十六人的仪制,东珠耳环,这都是陛下特准我的。” 我不语,御府的人上前斥她不敬。 李氏又笑了,说我和她一样可悲,都是依仗母家功劳,她父亲沦落至此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撕心裂肺的哭喊像在昨天刚发生: “只是王宓,狡兔死,走狗烹,只要你祖父在朝一天,陛下会这么待我,你也会落得和我一般下场。” “你看看你身边的侍从,有哪个是你可以完全信任托付的,陛下疑心我,你又何尝不是被监视的筹码! “我父亲与你祖父不睦,我入宫便是存了要将你取而代之的心,你又何须装作一副不带私人恩怨的样子,我倒情愿你恨我......” 我回福宁殿的路上一言未发,那是我第一次开始迷茫,也是第一次看到张矩把前朝后庭阴谋手段摆上台面,只是不想,我也是他此次布施的一颗棋。 如果这回是无意识的配合了他的一次棋局,那下一次,会不会轮到我被将军? 芈瑶似是很得他心,我一开始也以为张矩又要故技重施,循例御府的人每月拿着张矩的起居注给我过目,虽与从前无太大分别,但明显去长乐宫的频率高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倒希望他又是一次故技重施。 这个想法一冒出,我惊得松开了书册,默默良久,我难过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想法,想起前朝长公主为了新科状元,不惜逼死他的新婚妻子的事。 这是爱吗?原来爱真的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张矩还是如从前般待我,我从前以为这也是爱,虽然没有话本字说的那么深情不讳,但这在帝王家,不能一般而论,可张矩依然给了芈瑶十六人仪仗,一斛又一斛的东珠送往长乐宫,这般苦涩难言更胜从前。 世家女的傲气不是非得在都城的贵女才有,我变得更张弛有度、进退得当——要是一份爱如此晦涩难得,那我只要做好皇后的本分就够了。 我开始把宫规法例挂在嘴边,张矩似是察觉到了我有时候的推拒,他幼时不在皇宫长大,见我突然这般,一次觉得新鲜,久了也沉下脸色来不再言语。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在把他越推越远,夜里心中郁结,坐起身来习惯性地想唤青烟,才蓦然发觉我的身边早就没了与我推心置腹的人,想着李美人最后的话,我开始自我怀疑张矩对我的真实动机。 我与他相对无言许久,他渐渐来福宁殿也少了,看着太后对我的笑容,我有时会觉得好没意思,与张矩夫妻七载,就已经要到相看两厌的地步了吗? ——— 昨天刷到一个词语,意识流炖肉,大概就是我写的那种,意会不可言传?哈哈哈 谢谢各位bb的评论和珠珠~ 春如旧(四)【微微h】 清凉台的风吹散了我又要开始郁结的愁思,这个孩子是在去年六月怀的,前朝不知突然有一堆大臣集中火力向祖父发难,匈奴来犯朝中无人,可西南战事吃紧,丞相党羽开始举荐祖父上阵,可祖父年事已高早已吃不消提刀。 我接到消息请求见张矩一面,宣室殿的人告诉我他在长信殿。我跪在殿门前苦苦哀求着,梁平上前来搀扶我,说太后让我前去配殿。 进去后太后不在殿内,背对我坐着一个抚琴的女郎,音律拂耳,是我从前最爱奏的《凤求凰》,但此时我已无心欣赏,见到了酒气熏天的张矩,他一把拉过我,堵住我想要说的话就往屏风后走。 本朝以男性风雅为上流,张矩自小习武,面庞如刀削般坚毅,也只有一副劲瘦如松柏的身形堪堪够上文人墨客的风流之姿,也只有在醉酒下,面庞徒添了一分秀气。 我看的有些痴了,喃喃地唤他,可他下一句话让我难过的无地自容。 “《凤求凰》虽美,但《阿房赋》更佳,无人堪比芈娘。” 我的丈夫,攥着我的右手去称赞另一个女人,可他似乎忘了,当年在洛阳的月色下,他也曾和着我的琴曲舞剑。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但他压着我动弹不得,突然脖颈上贴上一抹润意,张矩口里还在含糊唤着“宓娘”,我凭空生出些莫大的羞辱感。 原是我自作多情了这许多年。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外间的《凤求凰》哀哀怨怨地奏着,衣衫零落间,我感觉我的心停止了跳动。 分卷阅读5 祖父还是带着兵去了西北。 那天不知道芈瑶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任凭张矩胡闹到深夜,他像是不知疲倦般,要了我一次又一次,因为他这次醉酒,我才晓得从前行房他算得上是克制了。 他习惯沉默着伏在我身上,或是支着身子,一双阴沉狠戾的眸子染上情欲,我常常羞于与他对视,他便会故意挺身,掐着我的脸转回来与他对视,羞怯撞进他的眼,抵不过一会儿就俯下身吻住我,吞咽着我的呼吸; 或者是与我肉肉相贴,严丝合缝地贴紧我的身躯,我习惯手脚温凉,但他的炙热滚烫总会给我错觉,我是不是要融化在身下的鸳鸯锦被里了,紧接着开始故意上下挺动磋磨着我的神经,行房过程中,他习惯一直沉默着,只有耳边会传来他沉重的粗喘。 可这一次,他对着我百般花样,感觉就像是一卷浪花,忽而升起,后又重重拍下;他嘴里一直唤着“宓娘”,然后我哭了,他就凑上来把我的泪用吻卷走,笑着让我别哭,哭得水都让下面流光了。 前一句还是安慰人的话,后一句几欲让我羞愤而死,我气得想打他,我也这么做了,可被他顶弄着,这点力气落在他身上反而成了助兴酒,他笑着吻了我,双手在我身上游走,又抓又摸。 一整晚我被颠来倒去地摆弄,终于在晨光熹微中受不住睡去了。 第二天,张矩果然错过了上朝的时辰。 梁平不敢进来,殿外传来闹声,太后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见我在床榻上,扇了我一巴掌,我默默无言,穿好抱腹,披上外衣跪坐在地,太后似乎被激怒了还想再打,我闭上眼却迟迟不见手掌落下。 抬眼望去,只见张矩拦住了太后,他后面说了什么我听得不真切——那个巴掌太后像是使出了全力,耳中嗡嗡地,我被张矩牵着跌跌撞撞地回了福宁殿,路上洒扫的宫奴们见状飞快地下跪后低头回避。 我不知道他在悲怒些什么,又是一阵相对无言,他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在梁平的催促声中去了太极殿。 孩子大约就是那次有的,我原以为这是我和他这段尴尬时期的转机——他确实对我还是很好,可又让我感觉与从前的好一般无二。 看着他得知我有喜后的神情我不禁在心里想,愉悦可以假装么? 我注意到他双手捧着我垂落在被外的手,说着这回要全程陪伴我的孕育过程——怀上阿浓的前两个月,公子明让他带兵去讨伐公子路,一去就是两个月,对此他一直耿耿于怀。 看着他的眼,这是平常不曾有的盎然,瓦解了周身刻入骨髓的冷峻,好似残雪消融。 我承认我好没出息,心里的一角慢慢又开了一个小口,但是在五个月后,当他告诉我他要带着芈瑶去南巡,他感念我身怀有孕,不让我去送行,可在当天,我还是瞒着他站在城墙远远一隅看着张矩受众人跪伏,随后打马而去。 长安的冬风呼啸在耳边,打着冲锋的号角钻入这个口子,吹的生疼。 ——— 这个程度够么 毕竟是女孩子的视角总觉得得含蓄些hhhh 春如旧(五) “娘娘,天阴下来了,我们回去吧。”青兰试探地唤回我的思绪 我看了天边残云最后一眼,搭上青兰的手往回走。 阿浓估摸着也要下学了,小厨房备了糕点放在配殿的梨花木桌上,阿浓一回来就飞奔着来找我。 我笑着取下手绢给阿浓拭汗:“阿浓都是大姑娘了,怎的还如此不着调。” 阿浓也不恼,抿着糕点与我说着课堂的趣事儿。 张矩待我好坏与否暂且不论,但对阿浓是挑不出错来的,请的也是朝中文臣大儒给阿浓授课,即便有时不入内廷也必得传了阿浓去宣室殿考察当天课业,阿浓嫌那群花白胡子枯燥无聊,张矩就会给她讲述自己当年在在鬼谷后人门下求学游历的经历,惹得阿浓羡慕不已,多次揪着我的裙摆让我也送她去。 每次听到我都会嗔张矩——明明做不到还要讲来馋阿浓,到时候徒惹她伤心还要我来哄。 外出求学也是心疼阿浓,私心不愿她离我太远,明帝是个仁德君主,虽儒学依然为主流但也并不排斥其他学派的存在,明帝还是藩王时,听说有个出名的道士游历到了长安,便盛情邀请他入府,张矩那会儿将将满月,因缘际会给他算了一卦,只说张矩命格过硬,只怕日后会妨主。 明帝听此大惊失色,不顾当时还是侧妃的太后如何哀求,翌日便把张矩送去了一位鬼谷后人门下——这种深宫秘闻有意拦截但多少还是有不怕掉脑袋的乱说,但张矩似是十分厌恶这个说法,登基后甚至专门取缔了观测天象的职位,对驱鬼做法更是深恶痛绝,慢慢的也就没人再敢讲当年的事。 阿浓用完糕点,长信殿的孙姑姑来传旨,说备了晚膳让我带着阿浓一同前往。 我应了,牵着阿浓坐上帐辇前往长乐宫。 青兰在一边踟蹰,我知道她想劝我不要去,张矩南巡前也让我有些礼数规矩能免则免,他也知道太后与我不睦 分卷阅读6 ,可他既然知道,如何又不清楚我更不能废了礼数,毕竟她不会去磋磨她的亲儿子。 “矩儿怎的还没回来,不是说就是这几日了吗?”太后喝着茶幽幽开口。 张矩每两日就会传书信回来,最近一封说是要在长安城外逗留几???日,也没明说。 一五一十秉了太后,她默默,后又笑了:“我本担心着矩儿此次南巡用了这般久,不过还好有瑶儿相伴,有个可心人儿在边上也不会太难熬。” 一时间大殿内沉寂下来,我早已习惯了太后如此行事,但都是只有我一人再不济请安时几个妃嫔在,这还是头一次当着阿浓的面给我难堪。 我抿着笑,拉过阿浓:“祖母很想阿浓呢,阿父不在,阿浓去陪陪祖母好么?”说话间推着阿浓上前去。 太后倒也不再言语,笑眯眯地牵过阿浓,我站起身看他们祖孙同乐,垂首告退。 第二日我的意识在青兰焦急又小心的唤醒中清明过来。 青兰说,张矩已经快要到北宫门了。 几个宫婢围上前为我梳洗打扮,怀孕后我嗜睡的很,这还是头回起的如此早,阖着眼任由她们折腾,鬓发过后我来不及瞧,一个宫奴拿着嫩青宫装欲为我穿上。 嫩青颜色鲜亮,我瞬时不觉得困了,摆手只说穿墨绿正装——文武百官具在,自然得庄重。 小宫奴几欲辩解,但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也没机会去探究她眼里的急切。 待我到了端门我才晓得那个小宫奴怎得一副难言之隐的模样,内廷的美人们早就在候着了,一个个穿着新裁的衣裙,真真是长安中最显眼的春花,娇娆地就等我来率领她们前去迎接。 我不禁失笑,她们年轻鲜活瞧着也赏心悦目,我与她们争个什么劲儿。 为了显示仪仗,进了长安城会有百姓跪拜迎驾,一路直至未央宫,行进间难免缓慢,听着中常侍一声声的旨意命令,我带着身后人群行礼迎驾。 我站在最前面,耳边传来马蹄声,随后有人翻身下马,视线里出现了一裾灰裳,恍神间那人俯下身,鬓角被风吹散的发丝摩梭着我的脸。 “王咸枝。” 我倏地抬眸看向面前的人——“咸枝”二字是祖父在我及笄那年赐我的表字,除了家族亲眷唤,再无他人知晓。从前张矩很喜欢这般连名带姓地唤我,尤其是在床榻上,但是细如蚊蚋,不仔细听还以为只是喘息声,三个字硬生生被他唤地生出些旖旎的味道来,经常恶趣味般刺激着我,让我呻吟出声,可待我依了他,他就开始把我顶地支离破碎才欢喜。 只是后来疏离了,他便唤得便少了,如今乍一听闻恍若隔世。 直勾勾地盯着张矩看已然不合礼数,我迅速垂首努力稳住自己快要打颤的声音—— “妾恭迎陛下回朝。”双臂被牢牢托住,转而牵住我往后头的銮舆走去,一边的小黄门识趣地立马搬来脚踏,伸出胳膊供人搀扶。 送我上了舆车却不见张矩上车来,隔着帐帘只见张矩低头吩咐着什么,侍从肩扛舆轿往内殿走去,突然我心里涌出杂乱情思来,掀开帐帘往回望,却只见张矩的宽阔背影。 我见过好多次张矩的背影,唯有这一次让我觉得好像不一样了。 许是太久没见了吧。 我放下车帐的瞬间,也隔绝了车后投射来的视线,再没回头。 ——— 当当当~俺们男主终于露面了~ 有bb说感觉虐 我觉得还好? 还有bb说十章能完结 我看着我的存稿陷入了沉思(哈哈哈开个玩笑 然后 可能需要给本文改名了 当时开文怎么都想不好 写着写着想到一个贴切的 寒宫炬梦 最后谢谢大家的评论和猪猪~ 春如旧(六)【微h】 距离张矩回宫后,我有将近三日未曾与他碰面,只听宣室殿的宫人说也未曾留宿,只晓得一直待在长乐宫了。 我知晓后沉默良久,倒不是因为芈瑶也在长乐宫,相反的,芈瑶自随张矩南巡,可并未见她与之一道回宫。 早膳用过后我站在廊下来回踱步——芈瑶虽没有位份,但我执掌东西二宫事宜,宫里无端少了一个人怎么也说不过去,难道要我当面去问张矩么?可看他先前态度怕是又要触他霉头。 青兰来报长信殿来请,说是要商讨春分请蚕神的事宜。 我方进殿,只见扑来一团粉色的身影:“阿娘走得忒慢,阿浓和祖母还有阿父等了好久了。” “阿浓过来阿父这,别冲撞了你阿娘。”张矩招手把阿浓唤了回去。 我抬眼看去,张矩身穿玄色十二章服端坐于下首,察觉到我的视线,勾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地回看我。 青蓝扶着我到点中央,行了礼太后懒洋洋地抬手赐座。 孙姑姑奉上茶水,我没动,孕妇不宜饮茶太后不是不知道,今日又是这般难堪,只听太后开口:“皇后有孕,今年请蚕神的主饲不若换个嫔妃来主持吧。” 祭祀乃一国每年 分卷阅读7 必经的典礼,亲蚕礼更是作为一国之母不可推卸的职责,更是身份的象征,从未听过因为怀有身孕就不让皇后主持的道理。 我斟酌着用词——虽不能明着反驳太后惹她不快,但也不能真的顺从,不然最为皇后日后在这内廷我能有什么立足之地? 刚想开口,一旁的张矩先发制人:“亲蚕礼前不是还要戒斋么?皇后有孕在身,不吃不喝可不行,这样,母后去也是一样的,孙姑姑去陪饲,也不用让母后饿四天了,您是朕的生母身份尊贵请的蚕神定比皇后请的要好。” 太后嘴角抽动,努力压抑着:“皇帝说笑,这蚕神一个请,一个献,就算哀家去,也得再要一个人。” “那有何难?朕来献。”张矩漫不经心地剥了一个橘子,喂了阿浓几瓣,又贴着耳语几句,就看阿浓拿着剩下的跑来给我吃。 太后横眉——她不知道张矩怎的南巡回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先是问他芈瑶的去处被随便几句打发了,现在又和她处处抬杠,她晓得张矩因为幼时道士的一句算命对这类耿耿于怀,这些活动都扔给皇后了,怎的今日为了王咸枝竟然要去亲蚕礼了。 我低着头不语,手里的橘子冰凉,看着一道道白色的脉络出了神,突然右臂被一道力拽起:“那就这么定了吧,朕和皇后先退下了。”说着一手牵了我,一手抱起阿浓往外走了。 宫外的天已经黑了,张矩打发了轿撵,似是打算走着回未央宫。 我思绪还停留在长信殿内,从前张矩很少为我像今日一般出言顶撞太后,倒不是他容忍太后磋磨我,是我尽量避免着他在的场合和太后有摩擦让他为难。 出神间,张矩低沉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既然你不吃,那便给我吃。” 我抬头看向他,我们走的慢,阿浓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他胸口睡着了,张矩唤来福安把阿浓交给了他,揉着胳膊看向我。 反应过来我把剩下的橘子一瓣一瓣地剥开,见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我,我抿了抿嘴上前,抬起手喂与他。 张矩生得高,手臂举着大袖滑落,腰上托住了一双大掌,小心翼翼地把我往上提了提,我身形一晃,肚子轻轻抵住了他。 松了一只手抚上我的肚子,也不说话,就这么来回抚着。 我扭动了一下,被他抚弄地心生燥意:“陛下,快些回去吧,妾还有安胎药没喝。” “不必喝了......” 甬道里刮过一阵风,我没听清张矩的话,冷得我不自觉往他怀里靠,突然只感觉腰间一用力,张矩打横抱起我大步向前去。 张矩没有把我送回福宁殿,回了离得近的宣室殿。 我被他轻置床榻之上,却不见张矩有起身的念头,他热烈的鼻息与我的交缠在一起,我眨着眼,偷看一眼却被他的眼神烫地飞速转开。 一个个滚烫干燥的吻落下,手也不老实,从腰间开始肆意揉搓游走。 我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他的吻,张矩到也不恼,埋在我的脖颈处,大口地嗅着。 衣带被他解开,一件两件,解到身上只剩一件抱腹,脑子里一团浆糊,所有意识都集中到胸前,张矩常年执剑,手上都是剑茧,他也像是怕弄疼我,每次都堪堪擦着顶端过,虚虚拢着,指上的茧子戳弄着软嫩,我双手推拒着:“陛下......陛下,妾有孕在身,不宜侍寝,啊.....” 胸口一痛,张矩吮了一口,倒是放开了我不再捉弄我,我羞红了脸慌乱地系着抱腹,发髻在方才的交缠中散开,挡了我一半熟透的脸。 张矩伸手帮我系着带子:“这是新做的么?感觉比我走时要大上许多。” 我咬着牙才忍下想去打他的冲动,抬头愤愤嗔了他一眼。 张矩眼神一暗,我往后缩,还好,他没有继续,捞起我的退放到他的腿上,双手揉捏着我的小腿:“还肿着么?萝卜日日都有吃么?” “陛下去了钱唐?”我任由他捏着。 “路过武林郡,顺道去了你母家,看你后院的萝卜熟了便让人全拔了送来。”张矩停了手面对着我靠着床榻,顺手拿了个枕席置于我腰后。 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再说那么小块萝卜地是我种着玩儿的,宫里顿顿萝卜哪里够他给我霍霍。 本欲问问母亲嫂嫂是否安好,可一想到芈瑶是不是也被张矩带着,堂而皇之入我家里去,瞬时气短胸闷不再言语。 偏惹我生气的还不知晓,凑上来绕着我散落的发:“咸枝,我的寝衣破损了许多,再给我做一件吧。” 我瞥向他腰带上左边一枚玉佩,右边一串香囊的,叮啷铛啷挂了一堆,又不愿下他面子牵出一抹笑:“陛下累了好几日了,妾伺候陛下沐浴安置吧。” 张矩目光平静,我亦回望,那双墨黑的眼睛里风卷云涌着,明明灭灭,火光轰然乍现他转开目光,按住我的肩头,揉了揉:“不必,皇后先安置。” 青兰端了安胎药进来,张矩看了一眼,遂走进净室。 我喝完和衣躺下,乍换了张卧榻入睡没平日容易,便阖着眼强行让自己入睡。 半梦半醒间,背后贴上一具湿热的身体,我挣了挣却被拥地更紧。 耳边好像有 分卷阅读8 人在唤我:“宓娘,宓娘......不论哪辈子,你别再弃我而去......” ——— 不到最后一步都不敢只标h 这算不算“炖肉诈骗”啊哈哈哈哈 宫墙柳(一) 我幽幽转醒时,张矩已经上朝去了。 青兰伺候我洗漱更衣,刚出宣室殿的前殿,只见张矩的近侍福安递了一块腰牌与一位太医令,轻声交代着什么,只见太医令应着退下,看方向往宫门口去了。 福安回身见了我,变了脸但又迅速调整神色,笑着凑到我跟前行礼:“娘娘起了?陛下这个时辰也快下朝了,不若在宣室殿和陛下一起用了早膳吧。” 我笑着摆摆手,像是不经意般问:“方才本宫看公公送了位太医令走,是陛下龙体欠安,清早宣了太医令来么?” “不不,陛下一切安好,是,是......”福安结巴了一阵,核桃似的眼球滴溜溜地转,“啊,是丞相府要用人,陛下体恤,让奴拨个医正出宫问疾,对,问疾去了。” 我笑容收敛了些,低头默默复又开口:“陛下无事便好,御前若遇上丞相,也代本宫问声安好,你去小厨房看看陛下的早膳吧,本宫就先回去了。” 说着对福安笑了笑,搭着青兰往殿门走。 “皇后娘娘!陛下关心着娘娘呢,娘娘勿要多想!”福安在我身后突然蹦出这么一句,他年岁尚小,童稚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我侧过脸瞧他,看他一脸认真,漆黑的眉毛像条毛虫纠结地拧在一起,不禁失笑:“本宫晓得了,仔细当差去吧。” 走在回福宁殿的路上,我思索着开口:“这福宁殿里,竟没有一个是我的亲信,全是内廷送来的人。” “这里面,也包括你,青兰。” 青兰驻足跪倒在地,头死死地贴在石砖上:“奴不敢有二心,娘娘有什么吩咐奴定是为娘娘马首是瞻。” “不敢还是不愿,是别人的意志,本宫也只能赌一把,可如今,已经由不得本宫了......”我慢慢开口,看着匍匐在地的青兰,“青兰,你帮本宫去查一件事,不可让陛下知道。” 我望向甬道两边长长的宫墙,好像怎么也一眼望不到尽头。 请蚕神的祭祀典礼顺利结束,我的身子愈来愈沉,张矩强硬要求让我免了请安,也不让各宫来给我请安,平日里他本就不苟言笑,沉下脸来倒真能被唬破了胆。 青烟就说过,见着张矩的第一眼,压根没往王子贵族的身份上想,只以为是哪个禁卫军头目,凶神恶煞的。 想来,我在少年微时与张矩相识,可也只是匆匆几面。 我出生时传说高人来摸骨算命,说我是凤凰命格,待及笄后母亲骤然提起,说祖父当时脸色就变了,还给了一笔封口费。我只当玩笑,有个身居高位的祖父,求娶之人自然不在少数,这所谓皇后命,怕是有一半为着大司马而来。 乱世诸雄争霸,难道也只能在女子身上求一个名正言顺了吗? 可当我听到公子路来求娶时,我开始有些慌神——他们都是明帝的儿子???,而明帝又是哀帝的叔父。哀帝残暴荒淫陷害忠良,即位后开始大规模削藩,各路藩王纷纷起兵反抗,祖父那会儿从骠骑将军被贬武林郡守,我虽气恼哀帝不明是非,祖父早年征战四方,身子骨到底不似从前了,安慰着就当这次贬黜是一次让祖父回宗族休养的契机。 家中男丁稀薄,祖父偏疼我,回来后除了白日去当那聊胜于无的职,午后探访民情喜欢带着我去农田村庄游历。日子这么过着,可我知道祖父心里不顺,直到一天夜里来了人,我躲在屏风后,言语间透露他们是明帝的人,说洛阳城基本沦陷,正在围困绞杀那些唾骂明帝谋逆的文武百官。 我心里暗道不好,祖父是哀帝的臣子,如今明帝登基在望,说难听点确实是造了反的,文武百官反对是常态,显得不那么名正言顺;可若祖父这时急于投诚表了忠心,就算明帝现在放过祖父,难保日后不会心疑。 余光中瞥到了祖父的佩剑,身体不知受到什么驱使,我夺下就往外屏风外走,跪坐在祖父身边双手呈上佩剑,座下的几人面露不解。 “祖父心系家国,心中所想为救百姓,手中执剑为安四方。”我努力让子看起来显得不那么慌乱,只当是完成一件长辈交代的琐事。 实话说,我不愿看到祖父受到忠心与否的拷问煎熬,边境难以长久安宁,如今只是皇室亲族的内斗,站队难,站错队更难,那么一颗只为报效国家的忠心,才是他们想要的答案。 那几人走后祖父斥责我不顾安危自作聪明,而后罚了我禁闭。 我没有辩解因为我知道做对了,明帝登基,祖父回了洛阳坐上大司马的位置,巴结攀附的人不少,只因家族并未被接去洛阳安置,一时难以结亲,祖父也将我们保护得很好,有想把爪子伸来钱唐的都被祖父安排的护卫拦在门口。 可惜明帝登基不过两年就身患顽疾,储君之位也未明晰,洛阳蠢蠢欲动,祖 分卷阅读9 父为避风头回了钱唐,我继续着被祖父带去务农游历的有趣时光,家中只有娘亲操心着我的婚事,这时候祖父低头不语,只有兄长每次都在一旁插嘴说“宓娘还小,不急”。 公子路的到来像是把我本就暗流涌动湖面般的婚事激起了千层浪。 明帝膝下公主无数,可只有四个公子,公子路是元皇后所出,但元皇后去的早,公子明是继后的孩子,立嫡的说法一下子显得十分尴尬,两个公子之间关系有如箭在弦上,就看谁先松手放出这支箭来。 ——— 看评论有bb对是否be很纠结,事实上,我也很纠结,构思了无数个结局,有直接he的有直接be的还有千回百转一番be了又算不上be的。。。。 宫墙柳(二) 大约是上回的经历让祖父后怕,所以这次直接让青烟把我堵在了后宅的花园里。 青烟陪着我侍弄菜地里的蔬果——前些日子竟降了冰雹,那还是我长那么大第一回遇上。 我翻阅了几本农书也不晓得该如何挽救被冻坏的作物,只得拿个布想遮上一遮。 青烟一边捏着粗布一边问我是不是要定亲了,我没回答,祖父虽没有带我去过洛阳都城,但让母亲来教育管束我的全是洛阳贵女们的礼仪做派,那时我就知道我定是要去洛阳的。 心里不由得想起那个祖父从未让外人知晓的命格,大概是存留了最后一丝侥幸,一入宫门深似海,他还是不舍得让我受苦。 我不知道祖父在前院如何与两位公子周旋,突然一道男声打破沉默。 青烟惊叫一声护着我躲入石山后,我家除了祖父与父亲,便只有我和兄长了,不想是哪个外男闯入了后院,如此不知礼数。 我见不到那人的脸,只听得他致歉,说是祖父布了午膳,回廊曲折,不小心迷了路。 青烟欲开口骂人被我挡了回去,我扬声告知他如何回到膳堂的路线只等他离去,外面沉寂片刻那人突然开口。 “冻伤的蔬菜光是覆膜保暖不够,还得松了土排水方可成活。” 我呆立在石山后,久久不得动弹,直到青烟搡着我说那人已经走了,我才慢慢从石山后走出。 廊下有一个远去的背影,玄衣窄袖,皂靴裹着修长遒劲的小腿,步伐飞快消失在连廊尽头,唯余腰间用朱红穗子穿着的羊脂玉熠熠生辉。 那是我见张矩的第一眼,虽然只是个背影,但我却是记了好久。 阿浓到了下学的时间,昨日一直央求着我去接她下学我也应允了。 青兰在煎药,我随意带了几个宫奴去接了阿浓,她一路蹦蹦跳跳地与我说着夫子课上讲了什么历史故事,谁家的世子又被夫子训斥了的趣事儿。 路过宣室殿阿浓要去给张矩检查课业,我也一道去了,宫奴像是都被打发出来做事了,心下有些疑惑,张矩不在正殿中,再往里走一间配殿大门微合,两个人影就站在门口。 “月份大了,根基本就劳损......” “朕何尝不知道,只是不愿来日后悔伤心......” 两个声音我都无比熟悉,我抚着肚子只感觉一阵绞痛。 阿浓像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小心扯着我的衣袖。 我回过神,艰难弯腰与她平视:“阿父还在忙,阿浓先去找福安,让他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阿浓欢喜地去前殿找福安了。 我不知道是如何回的福宁殿,肚子像是下坠般地疼痛,一阵一阵抽搐,我摸着柱子进配殿坐下,泪花迷蒙了双眼。 余光间,手边是那件我绣了一半的寝衣。 青蓝端着药进来,看到我的样子吓了一跳,慌忙放下要去喊太医令。 我一把抓住她,呼吸急促:“青兰......先回答我再去......我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青兰皱着眉扶我坐正,声音染上了哭腔:“娘娘还是先让太医令看过了奴再告诉娘娘吧......娘娘您和小殿下不安好,奴怎么和陛下交代?” “你现在不一五一十告诉我,便是可以和我交代了吗?”我忍着疼,攥着青兰的胳膊不让她走,“青兰,你告诉我,这些日子太医令频繁外出,是不是为了芈姑娘?嗯?” 青兰憋红了脸,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最后眼一闭:“是!奴婢去看了太医令的当值档案和开的药房,都是......都是,安,安胎一类的......” 我蓦地松开攥着青兰的手,在得到答案的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干了,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青兰哭喊着让人去喊太医, 全身痉挛着,疼得不住往后靠,青兰努力扶着我想去卧榻上,我撑着桌角站起身,无力得瘫倒在青兰在身上,她猛地被我这么一靠也是一个踉跄。 我支着腰,汗水流了一脸,视线都模糊了,突然想到什么,伸手去够矮桌上的绸布——这件寝衣,我已绣了三天。 好像我好久没有给张矩绣东西了,从前他房里只有我,在我的手还可以轻 分卷阅读10 松绣漂亮的花样的时候,他的香囊寝衣都经过我的手。 伤病慢慢好转了我也只是默默地继续绣,哪怕慢一点,直到他让我给下人们去做,我渐渐地才不张罗了。 从前还沾沾自喜他是心疼我,后来他腰间的东西越来越多,我才反应过来,物件儿是有喜好地被挑选。原来人也一样。 其实青兰不说,我心里也隐约有了答案,只不过被证实了罢了,张矩自回宫后这些奇怪的表现,带着探究的眼神,没有猜透过的心;我还告诉自己是我想的太多,与张矩一辈子相敬如宾不好吗? 为什么要贪求这么多? 为什么七年了还看不明白? 我的意识在青兰一声声呼喊中涣散。 好痛,张矩,我好痛啊。 ——— 是的,我们这是一篇重生文哈哈哈 宫墙柳(三) 我做了个冗长的梦,以一个看客的视角,看完了我冗长的一生。 在这个梦里,我遇见张矩,嫁给张矩,一切都按着我从前的轨迹按部就班地过着,直到芈瑶也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不像现在伺候太后,而是张矩给了她位份住进了长秋宫。 仿佛这只是一个插曲,紧接着我看到了我的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眉眼与张矩如出一辙,可笑起来却是像我更多,小小的,站在榻间伸出小手想去抓床幔玩。 我在一边看着眼眶热了,上前想去抱抱我的孩子,有他在,我的所有委屈痛苦仿佛烟消云散。 可这毕竟是梦,我也抱不到他,梦里的我替我完成了心愿,我在一边看着他咿咿呀呀地学说话,跌跌撞撞地在福宁殿的后院里摸爬滚打着,突然他好像能看到我一般,眨巴着大眼睛朝我走来,像个小老头负手冲向我。 我伸出手想要接住他,只见本来玉雪可爱的小人儿霎时成了一团火,我错愕地往后倒,努力挥散着面前的浓烟,耳畔传来女人的哭喊:“琰儿,我的琰儿!” 我努力想要看清,只见“我”披头散发地跪坐在地,怀里抱着一个面色青白的婴孩,脸上还有点点红斑。 我想要尖叫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 窗外瓢泼大雨似是一齐往我心上砸——这不是在梦里吗?我的心为什么这么痛! 我上前想去够他们,却什么也抓不住,画面轰然一炬,燃烧着变为灰烬,我竟来到了灞桥,这是帝王南巡、出征回朝的必经之路。 张矩穿着一身胄甲打马而过,与之随行的还有他的随身轿撵,轿帘后坐了一位新娇娥。 怀里抱着一个婴孩。 我怔愣地立在灞桥正中央,张矩骑着高头大马就这么笔直地穿我而去,那铁蹄踏碎的还有我的心。 天旋地转般,我看着一群宫奴围着我从未谋面的孩子叫他“小殿下”,可他们方才明明是用这般唤着我的孩子。 失魂落魄间,我又回到了福宁殿,张矩在和“我”用膳,阿浓在,青兰也在,可是我的琰儿呢,他不在了。 我看着“我”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给张矩奉茶,宫里的嫔妃在背地里肆意讥讽“我”却丝毫不在意。 心底涌上万般不满,我想去质问“我”这是在做什么,又是一团火焰扑来,我回到了我的闺阁,海棠树还立于原处,明明是春天,可凋零地像冬日般残枝败叶。 庭院里没有人,我继续往里走,在最里间,借着烛火,“我”的剪影映在窗前,侧目看去,有人躲在屋檐阴影里的,定定辨认,竟是张矩。 他的面容早已不再年轻,可周身的肃杀之气不减当年,但又莫名散发着萧条的意味。 张矩就这么站在门口,和我一起看着那间屋子——这是我的琴房,少年时我一天的大部分时光都在里面度过。 “我”的影子就这么安静地附在窗上,手指勾挑着,像是在弹琴,可惜没有琴声。 视线渐渐模糊,火苗舔舐着我的衣袖,只见张矩出现在我面前。 疑惑间,轰然火光,付之一炬。 我大口喘着气醒来,青兰离得近看我醒过来了喜出望外,喊着其他小宫奴上前伺候我。 这个梦太真实,我还错愕着,像提线木偶般任由他们给我喂水擦汗。 “娘娘醒了就好,陛下守了您两天两夜了,只是不巧,刚刚大司马要事禀奏不得已去了配殿,没赶上娘娘醒来。”青兰洗着汗巾,笑着说了一大堆。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我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急得几个宫女来扶我。 青兰胡乱擦干手来搀扶我:“小殿下很好,乳娘抱去西配殿喂奶,娘娘您身子还 分卷阅读11 虚着,午后奴去抱了小殿下来好么?” “不要......不要,青兰,青兰!我求求你,帮帮我,我想看看我的琰儿。”我抓皱了青兰的衣袖,两行清泪滑落。 青兰看我这样,也没顾上我如何唤的孩子,安抚着我往西配殿去了。 我脱力般靠在枕榻上,望着朱红的窗幔出神。 孩子是张矩抱着进来的,我像是有感应般侧脸看向门口。 张矩眼下青黑,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鬓边几缕散发垂落,看向孩子,脸上难得挂上了一抹微笑。 我接过襁褓,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泪珠又滚烫地滴落,溅在了孩子的脸上,惹得他哭喊了两声。 可是他太小了,连叫声都像猫儿一样,我忍不住又想到梦里的他就这么蜷缩着,慢慢僵硬了身子。 “他怎么这么小,平寅,他怎么才我巴掌这么大......”我哭湿了双眼,双手抖动着,下意识地唤出了张矩的表字。 张矩也是一愣,我从前也只有在私下被他软磨硬泡着唤过,登基后更是无人敢唤,一时像不适应了他人如此唤他。 “陈正说不足月早产了,胎里气血又不足,好好调养就是了。” 我被他拥进怀里,宽大地手掌一下一下抚着我的背。 渐渐止住了哭泣,我终于看清了我的孩子,睁着眼看着我,小嘴巴嗫嚅着,牵动着嘴角像是要对我笑。 我就这么看着他,好像怎么也看不够,我不说话,张矩也不语,一时间东配殿内静悄悄的,还是门外一个小宫奴打破了沉寂。 “陛下,娘娘......小殿下到了喂奶的时辰了......” 说着青兰轻轻走上前试探着:“娘娘......” 我手上攥着不愿放手:“陛下,妾想自己哺育,可以么?” ———— 周六了,要不加更?? 宫墙柳(四)【第二更】 一瞬间,殿内所有的眼睛都看向张矩,而张矩松开了一点抱着我的手,转过我,目光像一把剑,直直地插进我的灵魂,我回视——从前我很少有如此争要过什么,自小母亲对我的栽培就是按照高门贵女的一套制度,我也顺从着过完了我的前小半辈子,就这一次,我想争取一回。 张矩移开目光:“好,只是一点,要按着太医令和乳娘的来,身子不适更要及时告诉我。” 我看着他拧紧的眉,张矩严肃认真的时候我又爱又惧,他像一堵高墙把我围起来,密不透风也实在透不过气,他眼里的情绪千变万化,我努力去辨别真伪最后发现仍是徒劳。 我别过脸低低询问:“陛下给孩子取名字了么?不若妾再讨个允准,让妾来取吧。” “单字一个‘琰’。”我自顾自地说着,看向斜侧的窗户,窗外的海棠开地热烈。 “就叫琰儿吧。” 听到这,张矩僵直了身体:“有什么寓意么?” 我迟疑了,停顿一会儿,还是不打算全盘托出,淡淡开口:“妾做了个梦,怀里突然出现了一块玉,摸上去不似一般的玉触及温凉,反而格外火热滚烫。” 我感觉到张矩的胸腔一怔,我有些惊讶于他的反应,想说些什么补救一下,最后抿了抿唇——就算他是不喜这个名字我也不管了,我决不会再让梦境重演。 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头顶张矩的目光好像要把我烫出一个洞来,静默良久,张矩在我额上落下一吻:“好,我都依你。” 张矩离开了福宁殿,青兰端了药,斟酌着开口:“娘娘,陛下走的时候好像有些生气,奴担心......” 我端过药一饮而尽,打断她:“你担心什么?担心我今日的犯上让他厌弃于我么?” 青兰拿着绢子擦拭着我的唇角:“怎么会!陛下定不会厌弃娘娘......” 我侧过脸仔细打量青兰,柳叶眉巴掌脸,是个美人坯子:“青兰,???你今年多大了?”宫女廿五可出宫,青兰跟在我身边已经有六年,她话不多,加上我这几年一颗心全扑在张矩身上,身心俱疲下,待回过头想看看周围的人仿佛隔世。 “奴二十有四。”青兰拿过空了的瓷碗放到一边,像是预判我接下来的话,“奴没有出宫的打算,只想继续侍奉娘娘,侍奉两位小殿下。” 在那个梦里,青兰的出现少得可怜,这几年她办事从刚进来时就极其得力稳妥——可惜了,如果她不是张矩那边的人派过来监视我,或许可以更早成为我的亲信。 青兰端着食案出去了,我收回视线,阖目微眯着,脑海里盘算着今后在宫里该如何面对这些人,或者说,如何面对张矩。 “娘娘,芈姑娘在殿外求见。”青兰进来禀报。 我皱了眉:南巡回朝都过去这么久了,她怎 分卷阅读12 么今日突然进宫。 从前她一直同太后住长乐宫,我虽执掌东西二宫,但主要权责还是在未央宫,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夫人、美人到我殿前明里暗里地对着长乐宫的指桑骂槐,我也无可奈何的原因,一来她身后有太后,二来我手根本伸不了那么长。 青兰气不过:“倒是奇怪了,从前她在长信殿伺候太后也没见她来过未央宫几次,如今她倒是当第一个祝贺娘娘喜得麟儿了么?” 我本不欲如此刻薄,但想起我的琰儿,我的心头又是一堵,便没说什么。 看着青兰低头不说话,我也摸不准张矩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本来不给位份就把人家丢在长乐宫没名没份地伺候了五年,南浔回来先是把人家父亲下了廷尉大牢,还把人宫外头养着,是怕罪臣之女的名声拖累了他,还是舍不得放到未央宫来被我管束。 “娘娘,依奴所见,芈姑娘不像是有孕的样子......”青兰缓缓开口。 “让她去西配殿候着吧。”我默默良久,掀起被褥,“青兰,你替我梳妆。” 在方才我抱着琰儿的时间里,看着他可爱的睡颜,突然觉得我只要琰儿平平安安地待在我身边就好了,张矩是帝王,无论以后他有几个孩子,只要他还记着我从前陪他白手起家打天下的日子,别亏了我们母子就好。 想起张矩今日离开福宁殿的身影,我闭上眼努力驱赶他深刻刻进我记忆里的音容笑貌,自然,梦只是梦不可尽信,但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我都十分寒心。 插上最后一支金簪,我端详着我的面容,扑上了点胭脂:“走吧。” ———— 诶 我要开学了 宫墙柳(五) 这还是我第一次认真打量芈瑶。 从前见到她的时候大多在长信殿,她总是低眉垂首地在太后身边伺候,我看到的多是侧脸,离得最近的一次是她进宫的第二年。 冬至的宫宴上,她在太后的指示下为张矩呈上一盘手剥的核桃仁,我坐在张矩左副首,是不是真的手剥我无从探知,只见那水葱似的指甲下指腹嫣红,好不可怜。 青兰是个心思细腻的,手也巧,她经常为我染蔻丹,娇娆红艳的,欲盖弥彰地掩盖我常年麻木泛白的指尖,宫里处处离不开仪制,就连给我用的蔻丹也是正红,石榴花似的明艳。 姑娘时青烟喜欢打扮我,她总说我是天下最好看的女郎,可我每次都当玩笑话听——青烟天真好哄,就算我貌若无盐她也觉得我美若天仙。 入宫后我的衣衫便以红、黑为主,他们说这是中共娘娘需维持的庄重,我一一受了,但张矩似是不喜,每次看青兰给我补染蔻丹,都在一边皱眉不语。 芈瑶打断了我的思绪:“民女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入宫五年,礼仪规矩是个挑不出错的,我本不欲为难,笑着赐了座。 青兰端着茶案上前,我开口:“青兰,前些日子匈奴上供了牛乳茶,也给芈姑娘尝个鲜吧。” “娘娘......”青兰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复收回惊愕的目光,“喏。” 我知道青兰想用茶水来试探,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意义了,张矩想要纳谁岂是一碗茶可以阻止。 “都说娘娘宫里的雨前龙井是整个未央宫最佳,本以为今日来可以有这个口福。”芈瑶施施然笑着,望向我的眸子里坦然自若。 我笑着移开目光,并不打算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和宫里的女人说话,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就是最好的利器,刀光剑影间互相试探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着实累得慌。 “许久不见芈姑娘了,本来想着待陛下此次回朝让御府的人登记在册,来未央宫住,芈姑娘尽心侍奉陛下太后五载,早该给位份了......” 话音刚落,芈瑶从位子上窜起跪在地上:“娘娘,民女此次入宫就是去请求陛下前来伺候娘娘。” 我眉头微动,并不言语,等着她的下文。 “娘娘有所不知,民女与陛下师出同门,可如今家中突发变故,民女幸得陛下垂怜,得以再入宫保全自身。”芈瑶伏在地上,纤弱的身躯微微颤抖,“娘娘美名民女自幼便有所耳闻,家父更是以娘娘为榜样教导民女,如今若得以日日面见娘娘,是民女之幸。” 我坐在上首拨弄着茶盏,思索着芈瑶这般行事为何?忽然想起,芈瑶的父亲曾经是祖父的门客,只是后来御史大夫与祖父作对,而芈氏差点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虽然最后沉冤得雪,可终究遗憾无法弥补。 但是张矩处理这件事儿上总给我一个错觉,仿佛恨不得将芈氏除之而后快,亲政后他已经很少如此武断冲动,在这件事上,好像又恢复了从前的激进。 看着芈瑶,我妄图从她的眼神中读取她对张矩的感情,以及张矩到底为何不愿给她位份,又要把人召进宫中?因为对芈氏的愧对么? 许是见我久久不言语,芈瑶轻轻开口:“民女方才听宫人说娘娘想亲身照料小殿下,民女对医术略通一二,此次南巡陛下也有去看望夫子的意思 分卷阅读13 才把民女带上,若民女待在娘娘身边,定当用心服侍娘娘。” “那太后那边怎么办?此次回长安你许久不进宫,老人家对你很是挂念。”我垂下眼,看到的是她的乌发,绸带般从背上滑落。 “陛下特允让民女去照顾了族中的姊姊,太后慈爱,民女在娘娘身边也可以孝敬太后娘娘。” 我看她事事圆滑,每一件都有完美的理由,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是我心中还是疑虑重重,正当我不知如何开口应答时,外殿传来吵闹声: “殿下,殿下!娘娘在会客,奴带殿下先去吃点心可好.....” “不要不要,阿父不让我来见阿娘,连这两日了,我想看看阿娘!” 还不待我反应过来,阿浓跑了进来,看到我,两眼霎时红了,带着哭腔扑到我怀里,又像是想到什么期期艾艾地退出来跪坐在脚踏上,湿漉漉的眼神看得我心里一疼。 我想抱她到怀里,可是七、八岁的孩童早已不是再早几年前我可以一把抱起的分量了、 阿浓体察到我的意图,一骨碌起身坐到我身边,软和的手臂环住我,侧着脸贴在我胸前摩挲着。 “咦,瑶姑姑怎的在阿娘宫里?”阿浓瞪大双眼,复又抬起笑脸,“娘亲,瑶姑姑在祖母那里都会给阿浓讲许多故事,还会教课上夫子没讲过的典故。” 说着跑到芈瑶身边拽着她的衣袖想让她站起来:“瑶姑姑跪在地上是因为犯了错么?阿娘是这世上最温柔的阿娘,姑姑快起来,阿娘不会归罪于你的!” 我看着两人相视一笑,像是有许多默契,说不吃味是假的,阿浓刚满七岁时,张矩就赐了阿浓单独的宫苑,虽然离福宁殿不远,但我还是郁闷了好些日子,这些年我身子不爽,对阿浓也是实在有心无力。 “阿浓很喜欢芈姑娘么?”我思索一番,笑了,“那刚好,芈姑娘刚刚在和阿娘说想留在福宁殿,可阿娘想着,不如让芈姑娘去照顾你吧。” 阿浓听了这话瞬间喜上眉梢,两眼放光地来到我身边蹭着我的发:“真的吗阿娘?啊,我喜欢瑶姑姑!” 随后看了我一眼,红着脸笑了:“当然,阿浓最喜欢的还是阿父和娘亲。” 我抚着她的额发,青兰这时候俯下身:“娘娘,到服药的时间了。” 芈瑶跪别我后,阿浓牵着她离开了福宁殿,我看着他们消失在我视线里,青兰在一边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娘娘真的相信芈姑娘的说辞么?先不论她对小殿下是否真心,单是与陛下师出同门,‘内贵人’的称谓怎会空穴来风?” “她言辞恳切,阿浓也真心喜欢她。”我单手拧了拧山根,“况且,放在眼前看着不是更好么?” “可是......” “好了,我累了想再睡一会儿。”我打断青兰,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坐姿,“琰儿喂奶的时辰到了吧,你去让乳娘抱来。” 青兰去了西配殿,我坐在榻上想着方才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芈瑶未必心胸坦荡,在太后身边五年,而太后什么心思我不是不知道,当着我的面有机会就让芈瑶去和张矩接触,更遑论我不在场的时候。 张矩内廷宫妃算是少的了,七年来膝下子嗣也只有我的一儿一女,从前是用“以中宫为先”当幌子,现在我生下琰儿,那么后妃便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了,太后那边行不通了,到我跟前来能面圣的机会只多不少。 只是可惜,张矩对我也不过是责任大过宠爱,但对阿浓是真心实意的任由其予取予求,自然比跟在我身边得到张矩的注意力大不少。 女人心九曲回肠,她至少表面上能对我恭敬友善,何不成全了她,宫里多个朋友也比处处树敌的好,至于最后如何,也是看芈瑶自己的本事了。 我叹了口气,粗心的宫奴忘记关窗,我缓缓起身来到窗前,看着满地的海棠花瓣,没由来一阵感伤。 春天要过去了。 ——— 再晚点还有一更 宫墙柳(六)【第二更】 琰儿的周岁酒办的很盛大,张矩还是全了我作为中宫的体面。 宴席间,我见到了几个尚未出嫁的公主,年纪最长的安陵公主,挽着最时兴的发髻,身披一袭月银大袖禅衣,冷着一张俏脸,沉默饮酒——她是公子路的胞妹,又是嫡女,公子路死后在宫里的处境稍显尴尬;偏偏安陵公主性子又极其刚烈,把错责全推到了张矩身上,两人一见面就互相阴阳怪气,兄妹间知道彼此痛处,哪里最疼往哪里扎,渐渐地安陵公主也不愿入宫,这次周岁酒,还是太后亲自遣孙姑姑去了一趟公主府邀请,这才不情不愿地来了。 想起从前还在洛阳的日子,公子明让张矩带兵追杀公子路,把我扣在宫里当人质,我为了让张矩安心离开,骗他说安陵公主想让我入宫教她琴艺——安陵也确实想让我教她,养在深宫里的女郎,应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纵然被保护地再好,也知道宫里最近的不对劲,两边都是从小疼爱自己的哥哥,不论谁胜利了,结局都 分卷阅读14 是她要失去,而张矩又是从小养在宫外,相较而言倒是与她的情谊最为淡薄。 待张矩得胜归来,彼时公子明在上林苑围猎,拉开弓箭射下一对南飞的大雁后,“落雁之乱”拉开序幕。我被挟持到洛阳行宫中,前线威胁张矩就地伏法,等到张矩打到洛阳城下,公子明又扬言要砍了我的一双手。 我不愿让张矩为难,抬起右手撞上利刃,瞬间血流不止,公子明懊恼我的举动让他丧失一部分的有利筹码,一气之下让人把我关入暴室。 就在我以为我要血竭而亡时,安陵偷了钥匙放了我,然后青烟拖着我逃出宫外。 后来,张矩称帝,安陵公主没有受到牵连,还是那个公主,却与我再没了联系。 在我兀自感伤时,耳边传来宦官的请示,要抓阄了。 大殿中央扑了层毛毯,抓阄用的东西铺成圆,张矩抱着琰儿走下去,轻轻把琰儿放置到毛毯中央。 虽说是玩乐求个吉利,周围的东西也不会是什么都往上放的,总要顾及皇家颜面。我坐在原位没动,座下的几个夫人、美人探头探脑着,再后边的藩王、侯爵也蠢蠢欲动。 隔地远,只见琰儿坐在中央,抬头看着张矩一动不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他倒不怕生,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滴流地看着在座。 张矩也不恼,嘴角含笑一副慈父做派。 又过了许久,琰儿翻了个身——前些日子他刚学会爬,小手撑着锦被摇摇晃晃地爬到我怀里抓着我垂在胸前半干的长发,咿咿呀呀地,不知为何我又想到那个梦境,他也是这么跌跌撞撞地想到我的怀里。我一把抱起他,泪湿了眼眶。 青兰在一边笑着:“小殿下聪慧,娘娘怎的感动地哭了呢?” 我描摹着这个孩子的眉眼,久久不语,转而又叹了一口气:“青兰,我什么也不求,只要琰儿平安健康。” “小殿下福泽深厚,定不负娘娘所望。” 宫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地认为琰儿一定是太子,张矩也是对他的喜爱溢于言表,可我对那日在宣室殿听到的话耿耿于怀,加上他每日来瞧琰儿时,眉间总带着难以察觉的苦愁,我很少看见张矩发愁,他总是不动声色地把所有事情做到极致,我原以为他会在琰儿满月时就立他为太子,可是他并没有。 想到那些安胎药方,我的心沉了沉,只见琰儿背对着我爬到一个物件儿前,大殿内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我眼见他们的反应有些失常,忙站起身看去。 琰儿略过了最显眼的虎符、宝剑,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那些儒学经典,抓着一串黑色流苏状的东西,视线上移,是一块形状怪异的玉佩,鸽血一般红地打眼,琰儿倒抓着流苏晃了没两下,那玉佩竟被甩开了去碎成三块,散落在毛毯之中。 众人哗然,我在喧闹之中来到张矩身侧,头脑乱如麻,耳边传来一声哧笑,我转头看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色彩纷呈,有惊异的,有担忧的,更有甚者幸灾乐祸地嘴脸收都收不住。 先不说每件东西都是经过御府的宫人检查过再呈到众人面前,玉佩不打紧,反正如何都能圆回来,可是这种妖异之状弄得众人人心惶惶,我蹲下身把琰儿拢入怀中,捂着他的耳——是谁的居心如此险恶,竟要陷我们母子到这般不详之境地。 刚欲开口,肩上按下一只熟悉的手,手的主人悠悠开口:“唔,不愧是朕的儿子,玉乃至阴之物,琰儿两下就碎了这块血玉,定是昭示我朝国运祥和。” “梁平,传朕旨意。”张矩一边说,一边扶起我,语气肃正平稳,又是让殿中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立嫡长子张琰为储君。” 我抱着琰儿惊诧地看向张矩,其他人跪伏在地,乌泱泱地一片,一瞬间我忘了我也该行礼,张矩就站在原地看着我,像是不忍般抬手覆住我的眼,大拇指的玉龙扳指抵在我的鼻梁处,坚硬冰凉。 心里筑起的高墙仿佛摇摇欲坠,有个声音在叫嚣,嘲笑着我的明知故犯。 夏池深(一) 天气变得热了起来,长安的夏天要来了,太液池的荷花开得热烈,清晨时还会带着露水,几只蜻蜓悬在上方,生动可爱。 祖父将亲眷接来了长安,看意思是有常驻的打算,我心中自是欢喜,张矩甚至请了我的娘亲来未央宫看望我。 我喜不自胜,当天早早散了各宫来请安的嫔妃后就去了端门等着。 阿浓也特地向夫子请了半天假,青兰和芈瑶在身后与我一道。 看到娘亲时我泫然欲泣,娘亲穿着朝服匆匆下了舆车便要下跪给我行大礼,我惊愕地托着娘亲的手肘一并跪下:“娘亲怎可行如此大礼,这让宓娘如何当得起?” “娘娘不可任性,宫中人多眼杂,臣妇是如何教导娘娘的,要时刻铭记自己的身份,这大礼娘娘自是要当得起。”说完又跪伏在地。 我眼中一热,泪珠滑落,宫中人都道福宁殿娘娘是最克己守礼之人,尊贵庄重是后宫典范,殊不知我娘亲才是真正的肃穆端庄,举手投足间尽是高门贵女的姿态,是我心中敬仰不 分卷阅读15 可冒犯的存在,自打兄长战死沙场,父亲得知遁入空门后,她从后宅妇人扛起当家主母的责任,操持内外,连祖父也时常夸赞娶得如娘亲一般的媳妇,是王氏之幸。 “宓娘都知道,只是不愿看娘亲如此折煞自己罢了......对了,娘亲,这是阿浓。”我牵过阿浓到身前,“阿浓,这是娘亲的阿娘,快喊外祖母。” 阿浓看着我和娘亲相对哭红了眼,听话地凑到娘亲面前:“外祖母安好。” 娘亲蹲下身,抚了抚阿浓的额发,笑得慈爱:“公主安好,公主今年多大了......” 我看着祖孙二人走在前头,一问一答着,阿浓是个懂事活泼的女郎,对答如流下还逗地娘亲笑逐颜开,我的眼眶红了又红,随后大步上前与之同行。 午膳过后,阿浓还要回去听学,带着芈瑶退下了,我让青兰抱了琰儿来,娘亲小心地接过抱着,眼角的细纹像是温柔的春水荡漾开来。 说了一会儿话,琰儿挣扎着要下地去玩矮桌上的线团,走路还不稳当,但就是不愿让宫人抱着。 我放心青兰管着,回头只想好好看看娘亲:“宓娘不孝,离家七年竟没再见过娘亲,家中亲眷可都安好?嫂嫂可还安好?” 兄长是在对抗公子路时战死的,那时张矩刚到兖州遭遇埋伏,欲就地处死张矩,我早知公子路会反水,艰难地向祖父传递消息,祖父正在北伐,得到消息还是选择保全了我,大哥带援兵及时赶到,救张矩于水火之中,最后兵临城下,我等回了我的丈夫,却永远失去了我的兄长。 嫂嫂就是在那时候倒下的,日日咳血,险些随了我兄长西去,可她和大哥的骨肉才将将三岁,是钱塘王氏的血脉延续,强打精神活下来,只是汤药不离口。 “都好,都好,大郎如今儒学古著都倒背如流了呢。”娘亲笑着拍了拍我的手,忽而面色一变,“陛下对娘娘可好?” 提到张矩,我愣了一下,旋即笑开:“陛下待我挺好的。” “臣妇知道,娘娘宽和温厚,在家中对家奴亦是把几个婢子当成姐妹相处。”娘亲的目光一下子飘得远,随后视线又落回我的脸上。 “娘娘仁爱是好,臣妇看着娘娘身边的宫婢穿戴快比上普通人家的小姐了。 “这宫里的女人,是四季里开不尽落不完的花,娘娘有惜花之心,可最要紧的还是那养花之人。 “只是一点,娘娘不能去要求一个帝王的情爱。” 娘亲婉约的面容变得严肃,倏尔又缓和了眉眼。 “当然,陛下能与娘娘恩爱和睦是最好不过了。” 我听着娘亲的话里有话,何尝不知道她在暗指什么,我存了与张矩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想,可如今张矩早已不是从前的公子矩,他是帝王,我作为宗室里的正妻,那些嫉妒不满都是不被允许的。 恩爱,恩爱。 张矩与我,先是君恩而后是夫爱,可拧巴如我,怕是只能停留在第一关了。 内心杂乱的情绪被胡乱压下,我不愿再让娘亲为我难过,笑着扯了话题,七年未见,纵使每月寄书信回家,路途遥远、车马漫长,却是怎么也说不够。 晚膳张矩在前殿设宴,邀祖父一家前往。 我本不欲前往——人多的地方规矩多,冰冷淡漠地不像家宴。但祖父怎会抗旨不尊,梁平来通传时还特意告知我,只有我们一家,再无旁人,我心里才稍微顺畅些。 张矩果真没有食言,在配殿设宴,我带着母亲抵达时,祖父与嫂嫂已经在殿前等候。 我快步迎上去,扶起欲行大礼的祖父,顺道也扯起了福身的嫂嫂——身边还站了一位齐腰高的小郎君,面如冠玉,年岁虽小,却通身矜贵气派,那一双眼与兄长如出一辙。 “皇后娘娘长乐无极。”清冷中带着稚嫩,声线些许发抖,再如何装作老成的模样,内里毕竟还只是个不过十岁的稚儿。 我抚上他的脸——我出嫁时他已学会走路,跟在喜轿后“姑姑,姑姑”地唤我,如今再相见,竟长成了如此翩翩少年郎。 “姑姑许久不见大郎了,大郎可还记得姑姑么?” 上下打量着大郎的时候瞟到了小少年腰间的络子,还是我尚未出阁时打来周岁生辰时送于他和兄长一人一个,如今早已破损发白,却不想他还带着。 我努力憋回眼泪,左手牵起他,右手揽着阿浓往内殿落坐。 配殿设了一张大圆桌,张矩批阅完奏章走进来时吓得他们慌忙起身行礼,我原以为他设圆桌便是不会来的意思,毕竟君臣同席不同桌,实在想不通张矩这又是做什么。 只见张矩上前搀扶起祖父与娘亲:“今是为咸枝设置的家宴,不论君臣,王夫人快请起。” 我扶起嫂嫂,再度落座,琰儿看到张矩不安分起来,吵着闹着要去到他身边,我拗不过他,端了饭碗给青兰,张矩娴熟地接过碗羹,一口一口地喂着,面上却还是如常地与祖父谈天。 嫂嫂笑着收回视线:“娘娘好福气,寻常人家的父亲都做不到像陛下这般。” 我也笑了,不说我和张矩之间莫名的变扭,他对孩子足够上心,随后抿了笑:“嫂嫂身子还好么 分卷阅读16 ?我听娘亲说患了咳疾,长安干热,嫂嫂注意调理。” 嫂嫂温柔地笑着,摇头说“无碍”,余光间,看张矩招手让王镛上前:“这是藏锋的孩子吧。” 藏锋是我兄长的表字,明帝登基后,祖父说什么也不允族中他人入朝为官,父亲本是车骑将军,差点为此和祖父闹翻,但后来不知怎得父亲妥协了,回到钱唐当起了庄稼汉。 兄长一心入仕忌惮祖父便偷名换姓混到征军的队伍里,从一个小小步兵做起,气得祖父平定西域归来后立马拽着兄长跪在宗氏祠堂里,只着中衣,拿着手腕粗的棍棒捶打。 我与嫂嫂都不敢上前,只能在一旁急得流泪,回后宅想让娘亲出面,可娘亲只说兄长执拗,不能让他自己犯傻损了钱唐王氏的荣耀。那时候我还不懂祖父和娘亲为何如此狠心,后来才慢慢晓得,父亲的隐世不仅是自保,明帝怎会允许一个废帝的旧臣在他的统治下依然强盛。 晚上我偷偷给兄长送吃食,嫂嫂居然也在,拿着药酒擦拭,兄长艰难地抬起胳膊擦拭嫂嫂的眼泪,而后的一句话让我记了许久。 他说,钱唐王氏子孙,怎可屈憋于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宁可史书满门忠烈也不愿挣一分荣华噱头。 ——— 收藏破百了,加更庆祝庆祝? 夏池深(二)【微h 收藏破百加更】 兄长死在了公子路的伏击里,那时的张矩刚刚冲出包围往幽州去,得到消息不顾他人劝阻转头去寻兄长。我只在兄长入殓时漏了面,当时我在养腕伤,张矩连兄长的最后一面也不让,我便可知晓他的死状该是如何凄惨,张矩在我千般乞求下放我去了洛阳的葬礼,草草结束运回了钱唐莫干山脚埋葬。 提起了兄长,我的情绪有点落寞,一直强打着笑脸送祖父他们出宫。 阿浓和琰儿被宫人带着先回去了,辇车里只我和张矩两人。 左臂上传来一阵力,天旋地转间我坐在了张矩的腿上,辇车也不由自主地左右晃动了一下。 “陛下......”梁平试探性地声音在帘外响起。 张矩盯着我头也不回,薄唇微启:“噤声,无事。” 辇车继续四平八稳地前进着,我早在梁平出声时就羞红了脸,都能想象到被张矩斥后宫奴们的神情了,于是我挣扎着想要坐回去:“陛下,这于礼不合!” 张矩挑起一抹玩味的笑,在昏暗的环境里像一只伺机出动的野兽,手掌覆在我的臀上。 我面上通红,夏日穿得本就单薄,襦裙在方才的扭动间撂到了大腿根,一双腿直挺挺地暴露在空气中。 鼻间是张矩呼吸的酒气,我一边揪着我的裙摆向下拉,一边又要拦着张矩在臀上作乱的手,结果他一手困住我两只腕子,另一只继续游走,挑开我的抱腹,只感觉胸前一空。 宽大的掌一点一点抚上我的胸脯,复又埋首于胸前,一口衔住因为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紧张地瑟缩的前端,我被刺激地扬起脖颈,压抑着喉间差点溢出的呻吟,我只看得到张矩漆黑的发顶,与黑夜融为一体,只有一只玉白的耳廓没有被暗黑吞噬。 琰儿前两个月都是我亲自用母乳喂养,生产阿浓那会儿因为身子骨不好,想要亲自喂时被张矩挡了回去,乳娘也宽慰我婴儿都适应了要再换人怕是会不习惯。喂琰儿的初期都很顺利,只是不想一旦开始亲自哺育,奶水不足的问题倒还没有堵奶让我痛苦,有回竟生生让琰儿嘬出血来,这可吓坏了福宁殿的一帮小姑娘。 瞒不住张矩,晚上就阴着一张脸进到寝殿,不由分说地把喂养的工作???重新交还给了乳娘。可是堵奶又不是琰儿不喝了就能自己通了这么容易,晚上我翻来覆去胸乳胀得慌,我只盼着快点天亮张矩去上朝,唤了青兰来帮我疏奶,可是张矩夜夜都来福宁殿,倒也不与我行房,就静静地睡在边上。 有日实在疼得厉害,想解开抱腹自己伸手疏奶,可想到这般行径属实不雅,怎么可以是一个淑女能做的?进退两难之际,张矩突然翻过身贴住我,大手不由分说地伸进我的里衣,隔着抱腹揉推起来:“青兰和我说了你堵奶的事,我问了太医令,痛了要及时疏奶,你不必硬撑到我走。” 我羞愤难当,倒不是他突如其来举动,只是他手法完全不对,半点作用都没起到,倒是作弄地我有了别的念想。 扭动着身子想要逃离,张矩一个使力把我拉地更近:“别闹,不是疼的厉害么?” 我几欲哭泣:“陛下弄得妾很痛,还是让青兰来吧......” 张矩猛地停了手,起身撑在我两侧,黑夜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眼睛如墨玉熠熠生光,他沉思片刻,又重新拢住:“那你教我,我会了就不会弄疼你了。” 我分辨着他的语气,不像是故意嘲弄亵玩的意思,迟疑间,他又突然撤手:“那不然你做一遍我看着。” 听此我脑海内警铃大作,慌乱间去捉那只抬起的大掌,重新按回到自己的胸脯上。 “你怎么这么容易恼羞成怒......”张矩暗夜里笑出了声,见我想撤手,忙拿 分卷阅读17 另一只按住,大掌叠小掌的。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认真学着,不戏弄你。” 我将信将疑,最后一咬牙搭着他的手按着青兰的手法揉推起来,只是不知道这一幕落在张矩眼里触发了他兴奋的点,推揉的动作逐渐变得粗暴,不再受我控制,又麻又酥。我迷蒙着看向他,这个眼神我太熟悉了瑟瑟地往后退。 张矩不让,兴奋地指尖都在微颤,挑开了我的中衣,慢条斯理地用牙齿解开了抱腹,突然又没了动静。 他低着头,我看不见他,沉默中我有些慌乱,伸出手想去触碰张矩:“陛下......” 刚碰到衣料一角,张矩一把拉起我:“宓娘,你溢奶了......” 不待我反应,张矩猛地低头含住一边,开始大口吞咽起来。和哺乳琰儿不同,孩童尚未长牙,喂奶就是喂奶,只会从心底生出做母亲的爱怜。 难道我也要把张矩当成琰儿看待么?这是我紧张的神思快要濒临崩溃前的最后一个想法,之后的每晚,张矩都要亲自为我“疏奶”。 舆车内,张矩似是不满我神游天外,尖利的犬齿刺了我一下,我回过神来,只见张矩抬起脸,掐着我两颊亲下来,含糊地说着让人羞愤欲死的话:“奶水不似前些日子丰盈了。” 我如同木偶一般靠在角落暗自垂泪。 不知怎得,张矩在性事方面变得如此大胆放肆,我由着他晚间在床闱间胡闹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但在外面,还是如此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我作为一个正妻,却像是个玩物做着让我羞于启齿的事情。 我看向张矩,想问问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张矩触到了我的泪,被烫到一般弹开了手,慌乱地吻上来:“是我糊涂,咸枝......” 我默默拉上被退至腰间的衣衫:“陛下醉了,妾自己回福宁殿吧。” 张矩拉住我的右腕,滚烫地手心贴在那条刀疤上,感觉伤口好像也变得狰狞起来,惊得张矩又松开了手,而后瘫坐了在黑暗中。 “咸枝,我只是想要你快活。” 脑子已经一团浆糊,不想去思考他的“快活”是否又是羞辱于我,掀开帘幔,梁平机警地扶着我站稳,晚间的穿堂风吹得我鬓发飞扬:“陛下醉了,回去记得煮一盅醒酒汤。” 我看了车辇最后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都是该的~~~ 夏池深(三) 镛儿如今和阿浓一起听学。 我偶尔会去接两人下学,虽然宗室子还是权贵子弟到了时辰便不可以在宫里逗留,虽说祖父在长安城的宅院入宫还算方便,但我还是想在未央宫打扫出个院落让镛儿住,也就不必两端跑。 但镛儿还是思索一番,仰着如玉的小脸,说家中人丁不多,嫂嫂和祖母会孤单。 我鼻头一酸,摸了摸他的脸便也不再提起,只让青兰每日多做一份点心带去给阿浓和镛儿吃。 阿浓今日特别高兴,牵着我的手止不住地笑:“阿娘阿娘,昨日阿父拷问我功课时告诉我,过几日去甘泉宫避暑哩。”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张矩晚上很少来我房里,虽然还是雷打不动地拷问完阿浓的课业后来看看琰儿,有时候琰儿缠着我,他就站在廊下看着我们母子。 我每次这个时候都装作不知道,他一站就是很久,侧过脸再看去又空无一人,只有金铎沉闷的铃声。 各宫知道要去甘泉宫后都很高兴,御府的宫奴最近十分忙碌,都在准备着避暑的事宜,夫人、美人们也马不停蹄地赶制着新裳。 从长信殿请安回来路过御府,我喊停了侍从,青兰扶着我进去——短时间内要打点许多事物,福宁殿有什么东西我都打发自己的宫人去拿,尽量不去徒添御府的麻烦。 阿浓吵着想吃胡饼,想着刚好路过便去取了食材。 出来后看到了一行人,中间的像是个道士衣袍上绣满了星象的图案,遥遥见了我退后跪拜,拐了弯往永巷的方向去了。 我心中疑惑,登上舆车,张矩最不喜这些,宫里怎的会有道士? 撩开帐帘:“青兰,太后宫里要做法事么?”没听说啊。 青兰也疑惑:“奴不曾听闻长乐宫有请道士进来,这些日子都在准备着去甘泉宫的事宜,就连佛堂的师父都回寺庙了呢。” 我讪讪放下帐帘,许是太后请了人,年岁大了便喜欢礼佛算命地求个安慰。 甘泉宫不比未央宫规模,位阶高的后妃住在桂宫,品阶低的还有宗室大臣都在北宫。 我还是住在上林苑的西南角,那里有一片海棠林,苑落名字也好听,崇光阁。 云彩一般的仙境,可堪此名。 简单用了晚膳后,青蓝陪着我散步消食,路过一楼宇,只见台阶之上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我登上通天台,入目便是各宫夫人、美人齐聚一台,空气中弥漫着青梅甜酒的清香。 侧对我的一位定睛一看,竟是芈瑶,坐在中央抚着琴,姜夫人和吴 分卷阅读18 美人和着曲起舞,阿浓率先看到我看到我,叫了“娘亲”朝我跑来,其余人都是一愣,随后慌忙行礼。 “阿浓和姨姨们在唱歌赏舞,娘亲也一起来吧!”说着,阿浓就把我拉去矮桌坐下。 我被她拉得一个趔趄,无奈地笑着:“诸位平身,不必拘礼。” 一开始她们许是因为我的到来显得畏手畏脚,席间有人提议玩飞花令,我定睛看去,是姜美人,太傅家的二小姐。 有如此学问的父亲,姜美人自然也是当年洛阳城里有名的才女,与之一同入宫的,还有几个当朝大臣的女儿,本就是一个阶层圈子的贵女,入宫后也不闲着,拉了一帮人组了个“揽月社”,只是玩闹性质,毕竟没有权利私邀宫外命妇、女郎,所以一些读过书的宫奴有时也会被拉上凑数。 一片应允声中如火如荼地开始,吴美人年纪小,没接上羞愤地红了脸,赵美人在一旁开口:“妹妹这是怎么了,平常妹妹是最会说话的呢。” 此言一出,其他几个与姜夫人交往甚密的美人也出来帮腔,你一言我一语地空气中都弥漫着火星子的味道。 气氛不对劲起来,我有些头疼——吴美人出身不高说话做事也急躁,有时候说话快人快语,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姜夫人一行人,看来这个飞花令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我抿了一口茶,缓缓开口:“暑气逼人,大家难免心浮气躁,姜夫人的文采斐然未央宫谁人不知?本宫才疏学浅一开始就担心自己会被抓个正着。” “不过,吴美人既然没接上,这个躲不掉。”我笑盈盈地看着她们,“这样吧,饮酒赏月,吴美人不若起舞一曲,也当给这朗朗夏夜助兴。” 几人看我发话,也不好再为难吴美人,悻悻坐下,角落里不知谁出声:“不若娘娘也舞一曲,让妾开开眼。” “是啊是啊,妾闺阁中也听闻娘娘琴舞双绝,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见识见识。” “可不是,从前在洛阳行宫中服侍的宫人都说娘娘一曲《凤求凰》引得猛虎落泪、青鸟断肠呢。” 你一言我一语地好像要把世间所有溢美之词往我身上套,原来,这是为我设的局。 琴我是如论如何也弹不了了,若是跳舞,举手抬臂间衣袖、玉镯也定会滑落——我虽从未要求对这个过往三缄其口,但也会介怀腕上伤痛。 我沉默片刻,看青兰胸脯起伏的样子像是要上前训斥,我刚想拦她,芈瑶在一旁出声:“民女对于娘娘盛名也钦慕良久,陛下常说娘娘琴艺无人可及,一段段都是要好好珍藏的,那么民女等岂敢讨要陛下的喜爱之物。” 一番话像是全了我的脸面,可话里话外却是给她与张矩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又盖了一层纱,让人想掀开看个明白偏偏每次都蜻蜓点水地带过。 我摇了摇头——这些女郎把矛头都对着我,殊不知这个芈瑶才是张矩心里特别的存在。 “哪里就说的这么珍贵了。”我缓缓起身,走下台阶,“恰好本宫许久未舞,届时各位不要笑话本宫就好。” 气氛霎时活跃起来,姜夫人漾着甜甜的笑,可眼神像是淬了毒:“既如此,请芈姑姑奏乐吧,能入得了陛下耳的琴音,必然唯有皇后娘娘舞姿可匹配。” 我但笑不语,吴美人的侍女拿来两把跳舞用的软剑:“娘娘,《韩宫危梦》可好?” 这是从战国时期流传下来的一套舞种,我很少用剑,只是身为将门之后祖父也会教我一些防身之术,从前在洛阳行宫,张矩每次完成公子明的任务归来,我都会温着醉不倒的甜酒,在月色下被他拽着一起舞剑。 怎么又想从前了?我缓了缓神思,捏着剑预备起舞。 铮铮琴声响地第一声我便听出来了,芈瑶奏的,是《阿房赋》。 夏池深(四) 都说韩宫靡靡之音,难登大雅之堂,这韩舞自是女儿家的阴柔,更添妩媚之姿。芈瑶所奏是《阿房赋》的大序部分,曲中表达着对聂政刺秦不幸命运的同情,铮铮铁骨般的哀婉,倒是奇异地相配。 我心不在焉地舞着——芈瑶到底是女郎,手腕的力量稍显不够,曲中的浩然之气与壮志难酬的心境显得轻柔了些。 这首曲子我只听过一人奏地最好,他叫谢宁,曾是祖父在明帝登基前期去北征后带回来的人,我只当他是祖父的门客,可他又与其他门客不同,祖父竟没有让他去住钱唐的驿站,吩咐了娘亲后就回洛阳就职了。 我只知道他叫谢宁,极其清冷的模样,容止俊秀,却不爱打扮,敞衣散发一派风流之姿。 谢宁一直待在阁楼里,我每日让青烟在门口给他送饭,从未有过交谈,直到有一日晌午我在琴房门口听到阵阵琴声,先是低迷哀愁慢慢地变得慷慨激昂,面前像是有刀光剑影,苦苦挣扎着的人永不瞑目。 一曲毕,我竟落下泪来,那是我第一次听《阿房赋》,后来我在琴室抚琴,他偶然路过,隔着窗棱指点一番,一来二去逐渐有了交集。 我从舞室回来就会找他抚琴,他总说我弹的琴音,技艺精湛却毫无感情可言,木讷的就像洛阳城 分卷阅读19 里没有灵魂的贵女,一只只束之高阁的提线木偶。 这类话青烟听到,立马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反驳,我倒是不恼,心里猜到估计又是哪个仕途不得志的郎君。 祖父是惜才之人,那我何必与他计较,后来洛阳城来提亲,祖父纠结好几个晚上,娘亲提议干脆让我嫁与谢宁,祖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大声回绝。 我也不懂祖父为何这么激动,虽说我对谢宁无意,但他后来不辞而别、了无音信,我还是有些许遗憾的。 住在洛阳行宫时,张矩也曾软磨硬泡地让我弹奏过《阿房赋》,那时我存了与他恩爱两不疑的心,纵使如此悲壮的曲子,只要有他在一旁陪我抚琴,再苦的音律也硬生生被我觉出丝丝甘甜来。 想到伤心处,舞蹈的动势随着手臂伸直,花剑笔直刺出,转圈的功夫我被襦裙绊了下,残影浮动间,突然出现一根扇柄挡开了我的花剑。 脚边掉落了什么东西,满台的人看过来,我也低头查看,是一张被折断的团扇。 抬头的一瞬,张矩握着残柄向我刺来,我撤步躲避,这时琴曲铮铮两声,《阿房赋》进入乱声,疾疾琴音中是戈矛杀伐的气息。 张矩步步紧逼,我被逼至通天台柱,抽身转踢木柱,借着冲击力,软剑绕上残柄反击。 耳边是一阵阵的抽气声,还有宫奴们焦急地一声声唤着“陛下”“???娘娘”“快停下”。 阿浓倒是不怕,觉得新鲜的很,跑到芈瑶身边冲着我和张矩拍手叫好。 吴美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本就是剑舞,我继续着舞步同时也不忘一招一式地刺向张矩。 他负着一只手在身后,拿着木柄轻描淡写地化解,我的功夫在他眼里怕只是小雨点,连着几月心里本就积攒了许多愁怨,那便在今天借着这个由头发泄算了。 忽然我手腕向下,弯腰间软剑向着张矩的小腿扫去——他本就任由我进攻往后缓缓退着,面对我突如其来的一挥,只见他凌空跃起,仿佛时间变得缓慢,我仰起脸与他有一瞬间的对视,他眼含笑意,勾起嘴角,木柄完好的那一头挑向我的发间。 我仓皇侧过身看去,张矩稳稳落在身后背对着我,指尖夹着青兰在鬓边为我簪的青玉海棠珠花。 通天台的熏风带着酒香,张矩捏着我的肩头,另一只手把花戴进我的耳边。在洛阳行宫春天的王府里,他的剑影伴随着漫天落红,然后挑起一朵为我簪上,笑着对我说要教我剑法。 今日不知怎的,旧时的记忆一齐涌入心头,朝朝暮暮都在从前,可眨眨眼再看,哪里还有什么从前。 我反手收回软剑,向张矩行礼:“方才是妾以下犯上了,陛下恕罪。” 我低着头,张矩的玄青长靴踩在朱红的地毯上,感觉过了好久,等到觉得脖子酸胀了,头顶传来张矩的声音:“你们都下去。” 清场后的通天台在黑夜的笼罩下显得有些寂寥,山间的风附着在我身上,隔着单薄的夏衣也觉得有些冷了。 “我去了崇光阁寻你不到,听宫人说你在通天台。”张矩牵了我的手置于他的掌中揉捏着,掌心的剑茧磨得我有些疼,挣扎一下想要抽出,不想他抓地更紧,像是故意报复我。 他打发了一堆宫人离开,没有掌灯的人,失去光亮指引我连路都很难看清,张矩沉默不语地走在前面,我看着越来越偏,忍不住快步上前不由地贴住张矩的衣袖:“陛下这是要带妾去哪?” 没有别的心思去想我贴上来后张矩是不是笑了,他回过头,眼中藏着狡黠的笑意:“嘘,我带你出去。” 不待我反应,他就推着我上了舆车。 听着车轮滚动的声音,鸦青的车帘外人声嘈杂起来,辇车在一处弄堂停下,张矩率先跳下舆车,伸出两只手扶着我下车。 我一路懵着被他牵了走,环绕一圈灯火通明的各路叫卖小摊、茶楼饭馆,我才知道张矩竟然溜出宫来了,看样子还是老手,居然还拖我下水!第一反应就是要劝谏:“陛下,这于礼不合......” “我听大司马说起,你幼时就喜欢逛夜市,这里虽没有钱唐的小桥流水,但好歹也算得上热闹非凡了。”张矩自顾自地拉着我向前走,侧过脸,阴沉惯了的黑眸在温暖的橙色火光中晶亮,柔和了冷硬的轮廓。 “咸枝,我说过的。” “我想要你快活。 ——— “我也说过的,会有甜的” 哈哈哈哈哈~ 夏池深(五) 或许不是自小在深宫中长大的缘故,张矩没有其他宗室子弟的浮躁之气,在快意江湖里驰骋过的人,纵使在权谋里泡久了,多少还带着一股侠气。 鬼谷弟子待十二周岁便会去民间游历,张矩决策的行事作风也是常常令人出乎意料,但也正因为少年时的这一经历,有时的见解十分独到。 张矩虽不是个好战的帝王,但边关时常骚动,内忧外患地也更关注民生,所以也喜欢拉着我商讨国事。 父亲“辞官”后,我也喜欢跟着父亲游走于山野之间,还在渔村生活过 分卷阅读20 一年;父亲文武兼修,之前写过许多关于百姓民生的策论,精通农业生计之道,耳濡目染我也略通一二,所以张矩刚亲政那会儿在外臣面前端的一副十拿九稳,下朝后喜欢拉着我商讨国事,甚至直接拿了一些奏折与我看,晚间时常召了我去宣室殿陪伴左右红袖添香。 后来祖父托人传话给我,说一些大臣会在早朝例会时向张矩旁敲侧击,话里话外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张矩虽少年继承大统,但却也是难得的有勇有谋之人,决断狠烈,在他又拿着奏章给我时,我犹豫再三想要拒绝,但他一句“你我夫妻一体,我不说那种‘家事’‘国事’冠冕堂皇的话,只要国家昌盛,还在乎过程里谁参与了么”堵得我哑口无言,便也只好坐在一边,能帮得上的就进言献策。 我也经常看到梁平从太极殿满头大汗地出来——张矩并不是个好伺候的君主,一句话让人听了,得含在嘴里嚼个三遍才敢回答,我也理解,毕竟那时候满宫里都是公子明和公子路残留的眼线,张矩逐渐变得敏感多疑起来,但也有了那些士大夫口里的“帝王相”。 杀伐果断断然好,只是阴晴难辨会过犹不及,梁平是第四个近前伺候的黄门了,前几任总管皆为各种原因处死的处死,发配的发配,宫内人人自危,本来一堆人赶着想当的中常侍成了一不小心要掉脑袋的活计。 梁平走投无路来找了我,规劝固然有用,但不是长久之计,我也不能时刻在张矩边上,他就算要听我一句劝,可日子久了难免会觉得厌烦。 于是我亲自带一些我宫里特有的吃食茶水让伺候的人进去,在廊下候着的时间,里面是如何地暗流汹涌我不晓得,只见梁平笑若春花地出来,说着没想到张矩只睨了他一眼,也没说话,默默啜了口茶。 张矩并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耍小聪明,但他默许了我对宫人的纵容,脑海里想着这会不会是偏爱的念头后我又立马否决了,我只是作为一个正宫门抬进来的正妻去做分内的事,而张矩也只是听从了我的规劝。 如今他早已褪去了少年时的轻狂毛躁,所以,眼下他突如其来的“越矩”让我心生不解。 我跟着他穿梭在人流中,张矩生得高大,身边人来人往都变成了虚影,忽梦少年时,有许多人会叹着气说我经历得太少,祖父说过,父亲说过,谢宁也说过。 眼睛没由来的一阵酸涩。 是了,过去这么多年,我的眼界还是这么小,小到好像只容得下他。 张矩牵着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是个活泼的性子,可以说得上沉闷,但就算这么相顾无言地并肩而行,我也从未觉得尴尬。 行至一处卖团扇的摊贩,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花样,看起来漂亮极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张矩注意到我的目光,侧过脸:“想要?” 遂与我一前一后地来到摊子前,摊主热情地招呼着,“夫人”“夫人”唤得起劲。 听着这一声声“夫人”,多么民间的叫法,好像回到从前,兄长特意把我捎上,他却只顾牵着嫂嫂在前面,拿起一根珠花别在嫂嫂发髻,冷峻的眉眼化不开的温柔,说着“夫人好看极了”。 我从没与张矩逛过夜市,登基六年来,张矩忙于朝政,只南巡过两回,只有第一回带着我,一群官员跟着,浩浩荡荡,对我来说不过是换了地方继续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 张矩像是时常会出宫的样子,看他习以为常地在这纵横交错的街道穿梭就能看出来,我从未过问,是因为我一直觉得他若是想与我说,何必多此一举,他不说自有他的理由,我不过问也是因为我从小到大接受的规矩。 张矩杵了杵我的衣袖,问我想要哪一个,我随手指了把绣着海棠的,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说“不用找了”便牵了我离开。 我拿着团扇,描摹这扇面上的海棠,精致细腻的针脚,像是苏绣。 张矩见我笑了:“不过是一把扇子,我瞧着不如你的绣工。” 我放下团扇,斜睨了他一眼:“陛下惯会取笑,妾是挑了这把替陛下给姜夫人赔礼去。”让他折了人家一把扇子。 张矩也不恼,定定地看着我,我渐渐收起揶揄的笑意,手腕轻摇,徐徐微风吹拂着两个人的面庞。 只见张矩微启唇,想要说什么,突然身后传来喧闹,一群女郎围坐在一起,对月举着什么东西,飞快地穿针引线。 其中一个妇人看到我在盯着她们瞧,招呼我过去。 我走进一看,拿着的是七孔针在比赛谁穿线穿地快,笑着对我说今日是乞巧节,她们在对月穿针,乞求爱情美满,说着也我怀里塞了一串,拉着我加入“战局”。 原来是七夕。 我不好拒绝她们的热情,只是许久不曾做穿针引线的功夫了,在宫里要做也都是青兰她们帮我穿好了线递来,左手不是很熟练,右腕使不上太多力,这么举着有些发抖。 张矩本来一直站旁边看着,突然拿过五色丝线和七针孔:“我来。” 坐在一边的女郎们掩着嘴揶揄起来: “小夫人怎的还让夫君来帮忙,不算不算!” “这说明人家小夫妻恩爱,你懂什么?” “我怎的不懂..... 分卷阅读21 .” 她们的对话一丝不落地进了我的耳,面上飘起红云,不用摸我也知道定是烫了,撇头去看张矩,他倒是一心一意地在和针线作斗争——讨个吉利的东西,针孔比普通绣花针粗上许多了,可他就是怼不进去,甚至还把一截丝线怼地散开了。 比赛渐渐落至下乘,我看不下去了,急地扒下他对月穿针的手,把五色锦散乱的线头含进嘴里抿了两下,试图让它们聚拢。 湿润的唇碰上他的指,等我松开才反应过来我做了什么,面上烧地更烫了,偷偷再看他,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对月穿线,别人早就结束了坐在一边笑地暧昧看着我俩。 艰难穿完,他举到我面前,弯了眉眼,脸上挂着的,是少年时他四处征战,给我淘回来各式各样的小物件儿后的笑,以为只能在印象里才得见如此少年气的神情,蓦地从回忆里跳出,绽放在我眼前。 烟火在天空作响,色彩斑斓,路上一对对眷侣驻足抬头观看,人声鼎沸中,我仿佛只能听得到他的呼吸声,混杂着我掷地有声的心跳。 “七夕快乐,咸枝。” ——— 张平寅不狗的时候也还像个人 夏池深(六)【h】 回到行宫已经很晚了,只见梁平急得在鸿宁殿前来回打转。 福安率先看到我俩,一下子笑了:“陛下和娘娘回来了!”说完又惊觉声音太大了,捂住嘴,小心去看梁平脸色。 梁平没空唠叨他,迎了上来:“诶哟,陛下可回来了,真叫奴好等。” 随后看了一眼我,欲言又止。 张矩理了理衣摆:“有什么事快说。” 梁平舔着唇,看看我又看看张矩,下定决心般:“怡红快绿来找。” 他说的含糊,只见张矩脸色微变;“朕知道了,退下吧。”我识趣地告退,转身间手腕被拉住。 “今夜歇在这儿,我去去就来。” 鸿宁殿前的灯火照的亮堂,张矩背着光,黑夜中我看着他——明明刚才他也是这般站在灯火下,可为什么又变得陌生起来。 我不说话,他就站在原地平静地等着我,终是我败下阵:“那妾让青兰拿了寝衣来吧。” 他像是松了口气,牵着我径直往里走:“不必,穿我的。” 我进了净室,行宫里的宫女小心地服侍我更衣,两个宫婢一个挽着袖子试温,另一个倒着花瓣,我屏退了大半出去,只留了三人在内伺候。 热汤慢慢漫过我的胸口,有人拿了玉簪将我及腰的长发挽起,我合上眼靠在池边——迁都长安的头几个月我住在历代皇后都住的椒房殿,后来张矩命人又让人大动干戈地修建了福宁殿,配置了比椒房殿更大的汤池,我原以为是修了来孝敬的太后,翌日我却接到了让我三日后挪宫的旨意。 宫奴偶有私语,但看着张矩夜夜来福宁殿,议论声就小了许多。 脑海里又闪过方才梁平嗫嚅的样子,他虽含糊,但我还是听清了。 怡红快绿,民间寻欢作乐的地方。 与一般的青楼不一样,那里只招待达官显贵,多的是家道中落的女郎讨生活,所以美人善鼓琴瑟又知书达理成了怡红快绿的招牌。 我不愿去揣度张矩的行事,可后宫这么多美人对他趋之若鹜了,查阅史书,历朝历代总有一些帝王有些古怪的癖好,难道张矩也有? 肩上揉捏的力道突然消失,我睁开眼,身边伺候的宫奴正垂首行礼,心下一惊,背后传来张矩的声音:“都退下吧。” 我蓦地转身,汤池的白雾迷蒙了我的视野,只见张矩已经脱了大衫,赤着脚慢条斯理地解着剩下的衣物。 胸前的水波荡漾开来,几颗调皮的水珠舔舐着我的脖颈,视线里出现一具肌理分明的胸膛,斑驳着许多伤疤——在这个民风开放的朝代里,属实算不上一具漂亮的身体,因着习武,肌肉虬结但不粗壮,凌乱残破的力量感。 风里来雨里去十六载,张矩的肤色不是受人追捧的玉白色,因而伤痕的颜色更深了,盈盈烛火闪烁,与我轻抚伤疤的手对比强烈。 张矩掐着我腰上的软肉猛地拉近了距离,偏头吻下来。 我在水中起起伏伏,明明不深的汤池却让我无论如何也触不到着力点,攀住他结实的上臂,感觉净室的温度又上升了。 这个吻暴戾又绵长,粗粝的舌在我的口腔里做尽劫掠的事,因为含不住他的,而让我丑态百出。 紧贴着的胸膛感觉震动了一下,张矩的喉结上下滑动,他终于退出我的,转而勾着我去他的领地缠绵,我只觉得舌根发麻,他仍孜孜不倦地吮吸着,仿佛这是什么琼浆玉液。 在我快要窒息地眩晕之际,张矩终于松开了我,我无力地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里喘息,一只手臂环着他的肩,另一只从他的腋下绕过,无意识地抚着他背上凸起的伤痕。 张矩经常受伤,沙场里厮杀后的儿郎,血性总要更浓烈些,我颤抖着的指尖一一摸过去,在遇到他后的每一处伤痕,都是我亲自涂药包扎,张矩或许把他们当成荣誉和勋章,可在我 分卷阅读22 心里,这些是我和他隐秘的回忆。 别的女人也会抚着这些伤疤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吗? 他呢?也会在在攀上欲望高峰时唤着她们的闺名么? 腰间他的手或轻或重地揉捏着,他很喜欢我腰上的软肉,特别是刚出月子后身子刚刚开始正常调理,腰肢虽不比少女时的细瘦,但更添柔软,肚皮的肉也不似从前紧致了,但张矩却是爱不释手,我以为他在无声地揶揄我生产后的丰腴,于是就暗暗地减少进食恢复苗条,后来行房时他再捏,发现少了几两肉,我偷偷打量他,只见他但笑不语着,一路向下拢住我的臀肉。 就像现在,动作逐渐从轻柔变得粗暴,毫无章法。 这是他情动后的表现,那晚在舆车上的情景在脑海乍现,我慌乱地推拒:“陛下,不要在这里......” “宓娘,不要拒绝我......”张矩喘着气重新吻住我。 腹间抵着的火热滚烫滑入腿间,躁动得摩擦着,我扭着脸躲避他的唇,此时的张矩像全然失了清醒,刺进来的一刹那,我绷直了身体。 张矩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我胸前,我摆着臀想退开,可在水中我不知道力该往哪使:“妾做错了什么,陛下要如此折辱妾?去榻上好么......”不然这与野合有什么分别? 张矩停下了杂乱无章的吻,不再挺动。 那物什还埋在我身体里,酸胀地让人想要落泪,我不愿看他的眼,侧目失神地望着其中一个烛台,火焰左右跳动,像我的意识,也在不断摇曳。 张矩沉默地抽出,跨离汤池,套了中衣一并把我从池里捞出,大衫一裹抱着我沥着水走向床榻。 还好鸿宁殿的宫奴早早退至廊下,不然我这副样子,当真如一个不检点的丑妇。 玉簪早在张矩的狂风暴雨般中掉落在不知名的角落,张矩敞着中衣,拿了宫奴一早备下的澡巾擦拭我被水濡湿的发梢。 我任由张矩的动作,神游天外着张矩撩开床褥盖在我身上,遂翻身躺在我边上。 微弱的烛火在偌大的鸿宁殿里显得微不足道,我仰面朝上看着赭红的幔顶,娘亲的话仿佛历历在目。 王宓啊王宓,你怎么又去要求他的情爱。 我踟蹰着,勾上张矩松垮的衣结,将将扯下一根,腕上被轻柔却不容挣脱的力捉住, “咸枝,我不勉强你。” 我垂下眼,右手勉强抬起去解自己的衣衫:“方才是妾扫了陛下的兴致。” 这是我与张矩七年来床事上少之又少的主动。 这么较真做什么,我不考虑自己,也得为我的阿浓和琰儿考虑。 张矩枕着金丝卧具,深沉的目光刺探着我的灵魂。 天旋地转间我被压回榻上,张矩伏在我身上,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沉默偏执,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不愿放过我脸上的所有因他的动作而产生的神情。 我并不喜欢他如此冷漠地欣赏着我的失控,小声的呻吟和喘息对张矩来说是催情剂,他终于松动了神情,大开大合地挺动下我香汗淋漓,哀求他慢一点。 他总能轻易探知到我的脆弱点,不知疲倦地攻击,从而把我抛向云端,可我却难以把握他的筹码。 在一次又一次的喂叹中,他终于卸了力,重新躺回我身侧,抚着我汗湿的鬓发。 迷蒙间我又被抱回了汤池,张矩舀着热汤给我清洗,我努力抓住脑海里最后一丝清明:“该是妾来服侍陛下......” 张矩停下动作,木勺漂浮着远去。 我被揽入宽阔的怀里,他的身上沾着和我一样的花香。 “不要再自称‘妾’了。”张矩叹着气,无奈的声音在雾气里有些飘渺。 “咸枝,你是我的妻。” ——— 终于,可以大胆标h了 评论我都有看喔 在这里统一谢谢大噶 鞠躬~ 花易落(一) 秋日围猎定在了回宫的前一日。 出乎我意料的是,安陵公主也参加了,一身朱红戎装,英姿飒爽,她的五官与她的胞兄公子路倒是越来越相似了,一双脉脉桃花眼化不开的秾艳,半年前,张矩下了道旨意,把她嫁给了大司徒季黎的嫡次子。 安陵小我三岁,比她年纪还要小的几个公主早就出嫁了,独独她迁都长安后一直幽居在长乐宫的清凉殿,太后忍不住想给她说亲,安陵但笑不语,翌日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所有行李回了宫外的府苑。 也不知张矩用了什么手段说服了这位小姑奶奶。 一行人走进紫竹林,前头似有争吵声,走近一瞧,竟是安陵公主和驸马。 “你个小痨病鬼,你不能上还不能我替你上了?” “张遗玉!你,你个泼妇!围猎那么多人,你看有哪个女郎去掺和了?” 只见驸马气得涨红了脸,传闻季二郎君是大司徒老来得子,举家都很宝贝,因为早产落得一身内疾,十八岁以前一直养在家中,经久不见太阳一身皮肉养的比女儿家还白皙细嫩,长安城都戏称季老先生这是养了个娇小姐了 分卷阅读23 。 玩笑归玩笑,季春见却是难得一遇的谋略治世的能才。 记得张矩登基不到两年,在幽州就藩的安王将困扰了河西郡许久的干旱、水利问题,都处理地井井有条,地方官员也被治理得服服帖帖,深受百姓追捧爱戴,可是百姓拥护事小,若让被拥护之人有了贼心事可就大了。 明眼人都晓得,安王定是有高人在身后指点。 这时候改朝换代不久,外有边关不安,内有藩王骚动,突然一篇匿名的策论被呈给张矩,洋洋洒洒解决了张矩心头的一根刺,削藩削得各地藩王有苦不能言。 张矩评价此人“智多近妖”,而这个人,就是季春见。 原以为是个谪仙般的人物,如今看来,确实白嫩,也确实瘦弱,可眼前这一幕确实是我不曾想到的,但转念一想,他对面的可是安陵,瞬间又觉得也不是很奇怪了。 安陵挑眉还想再骂,季春见激动地咳嗽起来,皱起眉在三迟疑下抚着他的胸口顺气:“啧,这么激动做甚?你要这么说,如此讲礼仪的季家还不是迎了个泼妇进门。” 季春见咳得更厉害了,阿浓扑哧一声笑开:“四姑父怎的还说不过四姑姑呀。” 两人终于注意到这边,安陵撤回手抱胸,季春见平复心绪弯腰作揖:“臣参见娘娘、参见二位小殿下,让诸位见笑了。” 我也知道安陵的变扭性子:“驸马请起。前阵子本宫还在和陛下说起公主和驸马,自上回送亲后,怕是有半年未见了吧。” 季家家风甚严,郎君娶亲都要回祖籍家乡,于是安陵一去扬州就是小半年,前些日子才回的长安。 寒暄没多久,内臣到场也有规制要遵循,季春见又作揖告退,离去前又看了一眼安陵,咬牙切齿:“你乖些。” 我垂眼笑了下,侧身也让青兰他们先去上林苑,不必等我。 不一会儿,紫竹林中只剩下我和安陵二人,却看她盯着青兰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出神,我缓缓上前:“那是兄长的孩子,已经十岁了。” 安陵收回视线,斜了脑袋,编进黑发的朱红流苏顺着她的转头摇摆着:“是了,仔细想来,藏锋哥哥已经走了七年了。” 我盯着她的侧脸:“兄长若能知道公主出嫁了,定会欣慰。” “王宓,你还真懂得如何诛心不见血。”安陵看向我,嘴角带着冷笑,“如此玲珑心思不放在张平寅身上可惜了。” 叹了口气,我苦笑道:“遗玉,你明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一瞬间,安陵终于收起了尖利的刺,和着竹叶婆娑声音有些许落寞:“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我不再言语,当年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安陵公主喜欢车骑将军王宥,只是兄长早有婚约在身,嫂嫂身为洛阳宋家嫡女,自是一段天作之合的好姻缘。 嫂嫂嫁来我家前我都不知晓此事,也是那会儿兄长平定西北战乱归来,我恰好路过他们院子不厚道地听了回墙角,兄长却和嫂嫂压着声音吵架,断断续续地对话中,我拼凑出了一则讯息。 原来安陵公主得知兄长差点被俘,竟不打招呼径自奔向西北。 我的第一反应是为她不值,兄长与嫂嫂恩爱,她却硬要勉强自己,除了徒添伤感,还要受尽世俗冷眼。 后来兄长发现我站在廊下,冷着脸把我提溜出来,我讪笑着想解释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但看兄长眉头紧锁我说了一大堆话怕是一字未听,于是我就问他,是不是也喜欢上安陵公主了。 兄长回过神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冷脸,听到安陵公主的名讳眼中也不曾有过波澜,说了一句“胡说八道”转身去安慰嫂嫂起来。 是了,嫂嫂嫁进来这些年,在我眼里两个人一直琴瑟和谐,比父亲与娘亲的相处中更多了烟火气息。 后来我嫁去了洛阳,亲眼见到了这位安陵公主,我知道她来接近我的目的,旁敲侧击地打听兄长的近况。 不用刻意而为,我就如实把兄长与嫂嫂如何恩爱讲与她听,她也不恼,倒也从未听到她口中有说嫂嫂的坏话。 心里隐约好奇,直到看着她每次都会在兄长出征前托我给兄长带东西,起初我并不愿意,但看到她绑了一束桑梓给我,只说求个平安凯旋。 我还是每回都带给了兄长,但兄长眼风都不带一下,每次拿了又立马交给了同行的左庶长李翎,浩浩荡荡一行人吹着预祝胜利的号角。 那时我看着行道间伫立着的安陵,一时感?r?慨,竟有感情如此热烈执着的女子。 紫竹林间两厢无言,安陵从胸口衣襟里掏出一枚荷包,里面是干枯了的白色花瓣。 “后来每一次班师回朝,我的院子里都会出现一把福寿玉。” 我皱了眉,正欲开口,安陵继续道:“我一开始也以为是他送的,可他最后一次在兖州那场战事后,竟还有源源不断的福寿玉送到我殿落堂下,就知道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那一次下了大雪,我被积雪牵绊住脚程,只能在城墙上看着他骑马离去,明明这个场景早已看过一遍又一遍,但我总觉得就是不一样了...... “我只一次没能把桑梓给到他,可他也是那 分卷阅读24 一次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我想说话,可喉头像是充了血,一股腥甜,平复心绪:“遗玉,兄长的......与你无关,你无须自责。” 事到如今,我依然无法平静地说出那个字。 “你应该很奇怪吧,我在长安城好死赖活了这么些年,怎么就愿意嫁人了呢?”安陵收起荷包,脸上挂着笑。 我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她继续。 “那日,张平寅一个人拿着旨意来通知我,要在何时到何处嫁给何人。 “我一开始很不服气,像往常一般无理取闹,原以为他也会像以前一样冷冷嘲讽我几句就转身离开。”安陵抚弄着身边的竹叶,语速悠长缓慢,陷入回忆般地停顿又接上。 “他说,像大哥哥、二哥哥,还有我这种自小沉醉于孔孟之道、圣人之言的皇家子弟,从没有看到过真正的伏尸千里、血流成河是个什么场景,有多少宗室女被挑去封个公主嫁去遥远的北方和亲。 “而那些距离和苦楚,本该是我来承受的。 “他就站在那里,语气和眼神都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可我却像身处沙场被长矛狠狠刺穿。 “这么多为了我的荣华富贵而牺牲的人,就因为我无知地待在别人的血肉上画地为牢,真是罪该万死。” 我没有想到张矩亲自跑到公主府去说了这一番话,斟酌几番用词淡淡开口:“你三哥哥还是念着你的,当年夺嫡,你心里也清楚谁是谁非......” “大哥二哥卑鄙,他也未必完全坦荡。”安陵拔高了声音,看了我一眼,又叹口气不再言语。 我知晓她的心结没办法一下子解开,便就此住口,与她并肩往围猎场走去。 ——— 周六了,加更吧 花易落(二)【二更】 上林苑里豢养着各类猛兽奇珍,围场内是劲装窄袖、骑马射箭的郎君,高台之上坐着的士大夫们饮酒畅谈,衣袂飘飘恍若仙人。 安陵瞟了一眼高台,冷嗤一声,我随她的眼神望去,一群浅衣玉冠中季春见的脸格外显眼,肤白倒是次要,他五官生的标致,举手投足间是常年养尊处优养出来的矜贵。 季春见也看过来,阴柔的丹凤眼微眯着,面上依然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可眼神里对安陵似是有警告之意,看久了还挺有威慑力。 安陵不再理会他,转过头朝围猎场上扬了扬下巴:“虽然我不待见张平寅,但也比那群酸儒强。” 我顺着指向,看到了场边一身玄衣裘装的张矩,单手攥着缰绳,因为刚刚结束一轮,胸膛微微起伏,忽然间侧过脸来,视线交接,我错愕一瞬,慌乱移开目光,手里的帕子被揉地皱起。 过了一会儿,福安圆圆的脑袋出现在眼前,挤过熙攘的人群:“娘娘安好,公主安好。陛下说上林苑风大,娘娘身子娇弱,不若移步竹宫,陛下新猎了几只羽毛漂亮的禽鸟供娘娘和殿下赏玩。” 安陵在一旁似笑非笑,我强装镇定:“也好,本宫和公主一会便去。” 福安露出两颗虎牙,行礼退下,安陵负手站在一旁:“这个小黄门怪有意思,每回见着他都笑嘻嘻的,没心没肺。” 想起福安那张讨喜的娃娃脸,我也笑了,转身离开围猎场往竹宫方向走。 “我就是想不通,张平寅再怎么不喜我,长安城这么多未婚娶的郎君,怎的忍心把亲妹子往火坑里推?”安陵皱着一双英气的眉,向我吐起苦水。 我看向她:“你好像对季二郎很不满啊。” “你是不晓得季春见有多虚伪。”说到季春见,安陵打开了话匣子,全然不见方才的心灰意冷,“在扬州的老宅里,他仗着自己体弱多病对我颐指气使,我不顺着他就一副抱心地惨样到老祖宗那晃悠,看老人家一副心疼孙子又碍着我的身份隐忍不发的样子,真是憋屈!” 几句话安陵连说带比划着,眉眼神采奕奕,仿佛还是那个洛阳行宫里最尊贵的女郎。 絮絮叨叨着来到了竹宫,里面鹿吟莺啼地,好不热闹。 安陵率先一步踏入竹宫,驯兽奴上前行礼,领着我们到了配殿,这是一个露天苑落,假山小溪浑若天成,竹制围栏中豢养着三只孔鸟,一白两蓝,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妖娆的美丽。 “这孔鸟何时开屏?一直等着好生无趣。”安陵支着下巴拿了根残竹挑弄着一只蓝孔鸟,“我方才听到了虎兽的叫声,是下午围猎的彩头吧,我想去瞧瞧。” 说完,安陵一双眼睛漾着笑意看向我,旁边的驯兽奴擦着冷汗:“殿下,这畜生属实危险,奴怕惊扰了娘娘和殿下,这孔鸟见着好看的东西就会开屏,殿下不妨再多等一会儿。” 安陵摆了摆手:“好看的东西?这不现成两个活生生的美人杵在跟前么,它还不开屏?” 这个驯兽奴年纪也不大,没接触过安陵这般顽劣的主子,憋红了脸。 我看不下去了:“安陵,你别吓他了。” 正说着,那只白色孔鸟迈着娇娆的步伐走到竹栏跟前,低下头颅忽然啄了一口我腰间的挂饰。 分卷阅读25 安陵也看过来,若有所思地挑起:“这块羊脂玉好生眼熟。” 我也低头看去——这块原本羊脂玉不是我的,它突然出现在我十六岁那年挂在我院子小农田对面的廊下,旁边是本来就有的一只小金铎,寒风吹来,两厢碰撞在寒夜里清脆作响。 那个夜晚,是谢宁离开了的当晚,也是祖父决定把我嫁出去了的前一晚。 缠着朱红丝线的羊脂玉,我也只在那日午间,自称迷了路的人腰间见过。 再后来,祖父告诉我,我要嫁的人叫张矩。 季春见的出现打断了我的回忆,只见他掩着口鼻,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两个人一见面就开始唇枪舌战,按照张矩对占卜命理的痛恶程度,大概是没有给两人合八字就凑一对了。 刚刚还吵着要走的安陵,一听季春见是来接她去宴席的时候瞬间变脸,说一定要看孔鸟开屏,不然不走。 我看着季春见额角的青筋跳动几下,面上仍端的一派翩翩,转头看着驯兽奴笑得温润:“听到没?安陵公主想看,劳烦你去让孔鸟开个屏。” 本来神色恢复如常的驯兽奴吓得又憋红了脸,安陵见状挑高一弯黛眉:“吓唬驯兽奴算什么本事?来来来,孔鸟喜欢好看的东西,你上前边来。”说着就去拽季春见的袖子。 季春见被拉地一个趔趄,堪堪站定,一只白色孔鸟和一只蓝色孔鸟纷纷扬起了迤逦的长羽,我和安陵同时愣住,随后安陵扑哧笑开,两只手握拳捶打着季春见的胳膊,清扬的欢笑声响彻竹宫 似是不愿再忍了,季春见扯过安陵的左腕就往外走,安陵小碎步地跑着笑道:“你走的这么疾作甚?要知道,你可是把我和皇后娘娘两个美人都比下去了!” “你也算什么美人?你就是个没个正形的疯丫头!” “季春见!你也就比我大了两岁不到,说谁是疯丫头?你个小痨病鬼......” 我笑得直不起腰,安陵被季春见携着走远了,抬袖掩笑间,殿外站了一个玄色身影。 轻咳两声,抬手休整了仪冠——方才笑得如此毫不收敛的样子,估计全被看去了,抿着唇恢复端正:“陛下。” 张矩制止了我想要福身的意愿,牵了我的右手往外走:“方才在笑什么?我看二郎青着脸走出去了。” 说起这个,我又想笑了,觉得不妥又止住,垂下眼:“安陵玩闹两句,季二郎不会计较吧。” 张矩侧过身,摘掉我身上掉落的紫竹叶,他没接话我就继续说:“安陵还和我抱怨来着,妾看季二郎对安陵挺好的,还晓得来接安陵去用膳。” “我也来接你了。”张矩走在前头漫不经心地说。 我没听清:“陛下方才说了什么?” “我说。”张矩转过身,逆着光,将将看清半边脸,坚毅清俊,“记得多回头看看我。” ——— 啊,我写的时候好喜欢小疯丫头和小痨病鬼的说~ 花易落(三)【三更】 午后的日头大了,虽不是炙烤般滚烫,但就这么坐着晒得久了,也会沁出汗珠子来。 上林苑猎场的亭台阁楼里的人要比上午多得多,官家的几个女郎都跑上来躲懒偷阴,我带着青兰到时,阿浓怀里抱了一团雪一样的物什。 “阿娘阿娘,你看!这是阿浓晨间和阿父一同猎的雪狐。”阿浓跑着过来,举着这团雪凑到我胸前,葡萄般的眼睛亮亮的,等着夸奖似的眨巴着。 我挑了眉,也笑了:“是嘛!阿浓可真厉害!” “阿娘,我可以把他带回未央宫么?”阿浓重新把雪狐抱回怀里,小声询问。 我蹲下身子,与阿浓平视:“阿浓为什么这么问?” “阿父说,要是想养小狐狸就要问过阿娘,不然......”阿浓说着说着鼻间还带上了哭腔,“不然阿父就要把他丢给膳房,和麋鹿一起烤了来吃。’ 听罢,我不禁失笑,端正了姿态:“那阿浓能保证,会好好照顾它嘛?” 犹记得阿浓五岁时我带着去照顾亲蚕礼的蚕宝宝,她很喜欢不想还偷偷拿了几只回宫养着,结果阿浓就三天热乎劲儿,随手往宫里角落一丢,回过头找出来,硬生生被饿死了,其中就有那只蚕王。 阿浓找到我时哭成个泪人儿,我虽心急,只能先把她安抚了再去到御府,想弥补一下。 那年的蚕王长得不如往年肥硕喜人,我一力承担下来,太后气极了,说我这般糊涂行事就是在破坏国家气运,是对天地神佛的不敬。 阿浓跪在我边上,我捂上她的耳朵——她是我的孩子,她犯了错也是我的过失。 那种大典张矩向来不参加,那年也一样,但太后在当着前朝后宫许多人面前责骂了许久的事儿还是被他知道了,当晚便来了福宁殿。 我安抚阿浓先睡下了,来到前殿行礼赔罪——早上被责骂许久,午后又被罚跪抄经,一整天下来我已经没有再多力气生出别的情绪,所以当张矩打横抱起我时整个人都还麻木着,疑惑中,他沉默地褪了我的裤袜,拿了药酒为我擦拭。 分卷阅读26 疼痛迟缓传来,我忍不住瑟缩一下,张矩手停顿住,后又继续擦拭,力度明显轻柔了不少:“今日的话你不要听进心里,我朝气运要有影响也是我哪天昏庸了去冤枉一个能臣,而不是怪罪于我的小公主无意错杀了一只桑蚕。” “阿浓睡下了么?只是这毕竟是阿浓犯的事,不论大小,无关对错,都要她自己去面对。” 说着,他阖上药罐,抬腿朝配殿走去。 然后我在青兰的轻呼声中艰难地下床想去追赶张矩,可他步履飞快抱着阿浓就消失在夜色里。 我坐在阿浓的床榻上等啊等,终于等到张矩抱着阿浓回来了,我失了平日的自持,从上到下抚摸检查着哭累后睡去的阿浓,张矩的声音兀自响起。 “咸枝,阿浓也是我的骨肉。” 此言一出,我瞬间感觉无地自容,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过疲倦产生的幻觉,从张矩隐在暗夜里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受伤。 张矩离开了福宁殿,第二天青兰瞧着我的脸色告诉我说,太后根本没对阿浓如何,张矩放下阿浓就让跪下,拿了板子让太后惩戒阿浓,言辞激烈咄咄逼人,大有太后不从就不罢休之势。 阿浓跪在地上一直哭,太后又骇又气,抚着胸口指着张矩说不出话来。 是啊,阿浓毕竟是太后的孙女,再不喜我也不会对自己的子孙下手。 张矩离开后好长一段时日再未踏入过福宁殿,阿浓依然每日下了学就去宣室殿做功课用晚膳,时间久了稳重如青兰也着急起来,劝我去找张矩求和。 当天我就去接阿浓下学,提着亲手做的茶点一道去了宣室殿,福安见了我喜出望外,一边说着吉祥俏皮话一边接过食盒,眯着眼到内殿通传。 那晚我留宿在了宣室殿,至于黑夜里的变扭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再未提及,阿浓也因此再未主动提及想要豢养什么猫儿狗儿了。 如今我看着阿浓期冀又些许忐忑的神情,心下动容抚着她的额发:“阿浓喜欢就可以,娘亲相信阿浓。” 得到准信儿的小女郎欢喜雀跃,抱着新得的玩意儿去到学堂伙伴面前炫耀着。 孩童天真,即便养在深宫里她还是那个很容易满足的阿浓。 直起身,眼睛酸涩的感觉缓缓褪去,余光瞥到芈瑶望着我的脸出神,她很少有这么不懂规矩的时候,我挂上笑脸:“芈姑娘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骤然被点到名,芈瑶眼神迅速聚焦,微启樱唇,有些怅然:?rj“民女看到娘娘如此呵护小殿下,便想到了宫外民女的一位手帕交,也曾经这么护着民女,有些触景伤怀罢了......” 边说边捻了袖口拭了拭眼角;“说起来,民女透过娘娘眉眼之间仿佛看到了那位姐姐。” 我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淡笑着安抚几句就重新把目光投回围猎场。 今日的重头好戏便是那只白虎,就在众人以为要进行围猎时,突然场上的郎君都骑马出了猎场。 只见宫奴们小跑着推了一个巨大的兽笼进来,白虎懒洋洋地卧在笼子中;另一边,两个禁卫军牵了一只金猊,是前些日子胡人进贡的,说是驯养许久,而兽性顽劣,凶猛异常是安息的百兽之王。 随着张矩的点头示意,笼子被打开,围猎场中虎啸震天,只见白虎与金猊缓缓绕圈彼此打量着,白虎吼了一声率先出击。 两只半人高的猛兽厮杀地难舍难分,甚至前脚离地站立着撕咬彼此。 场边的武将儿郎看得热血沸腾,文臣学士因着阁楼亭落被女眷们占据了,只能悻悻地陪在一边,怒吼声中,张矩的声音缓而沉响起。 “众卿不若来压胜负吧,胜者今晚宫宴给加餐。” 此言一出,梁平机警地呈来纸墨,乌泱泱地一片开始压注。 我在台上看着,安陵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身边来:“没想到今日的重头戏竟是狮虎斗。” 台下你一句“大虫”我一句“睃猊”的,压注进行地如火如荼。 安陵硬拉着我一起去,我本是不想,在台上看着就觉得触目惊心,近距离观看我怕我吃不消。 可安陵兴致高涨哪管我愿不愿意,扯扯着我挤进去,随意拆下一只玳瑁簪压上:“本宫压白虎,有无跟注的?” 众人见状,纷纷从大袖里摸,甚至摸遍全身只为寻值钱的玩意儿进来,有的甚至不惜解下了佩剑压上去。 安陵一人掺乎不够,还想拉拢我,打量起我的发髻——今日只用玉簪挽了一个髻,若拆下来披头散发不成体统。 我谨慎地注视安陵的动作,她随即移开了目光,只见腰间饰带一松,拿着那只羊脂玉就往纸上扔。 速度太快了,我瞪大眼睛伸手想要抢回:“安陵!这个不行......” “诶呀,不就是块羊脂玉,国库里奇珍异宝多了去,三哥哥何时这么小气了?”说完挑衅地睨了一眼张矩。 听着安陵的话我也看向张矩,那厢笑容淡淡:“不错,一块羊脂玉而已。” ——— 猪猪破百了,再更一章奖励一下自己吧(今天最后一章了,肝不动了。。。 大噶看的开心~ 分卷阅读27 花易落(四) 我皱着眉,有些微微的不可置信,这么多人也不好当场发作,努力平复心绪。 这么多年,香囊络子换了又换,唯余那块羊脂玉,可如今落在赠玉人眼里,竟成我小题大做了 遂不再言语退到人群外静静站着,耳边是一阵阵的喝彩,我死死地盯着场上,只愿安陵的运气能好一些。 “娘娘不必担心,这块羊脂玉输不了。”身边站了一人,侧目看去,是季春见。 不待我回答,安陵冷笑:“季大人有何高见?” 季春见翻了个白眼不愿回答,安陵不爽,揪着他袖子,嘴里一句接一句地威胁。 我冷静地差不多了,只见斜躺在地上负隅顽抗的睃猊,灵光乍现。 众人憋着气等着睃猊失去抵抗死在白虎的利刃下,突然围猎场上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野猪,嚎叫着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 厮打在一起的两只猛兽暂时停止了缠斗,只见白虎大掌一松,睃猊摇着头翻身站起,朝野猪杀去。 野猪机警跑动起来,两只粗长的獠牙泛着寒光,白虎站在原地观看片刻,随后也迎上前去围堵起野猪来了。 最后果真如季春见说的一样,睃猊未败,白虎亦胜不成。 吃饱喝足后的两只野兽被驯兽奴分别牵引回笼,秋风袭来,白纸被卷起一角,堆地琳琅满目地桌子上,张矩挑起那枚羊脂玉。 “真是出人意料,看来今日晚宴无人可以加餐了。”说着话张矩向我走来,慢条斯理地系回我的腰间,“好了,你们这些赌注全部充公,今日便到这儿吧。” 大臣将军们苦着脸离去,季春见身形未动,一边打掉想要去够玳瑁簪的那只手,一边小声吩咐司隶属的人:“好好记下压注睃猊的有哪些人,晚间整理成册,回宫后呈给陛下。” 我沉默着整理被风吹乱的发,身上披上一件大衫,散发着瑞脑香:“这里风大,你和安陵先回去更衣吧。” 安陵揉着被打红的腕子,并肩和我向外走,看样子还在不甘心自己败地这么不明不白,我笑了,拢了拢罩衣:“方才那个司隶属的,我看到他放了野猪进来。” 话音刚落,安陵垮下脸来,气急败坏想去讨要说法没走几步,低着眼转回身:“我好像知道理由了。” 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公主,单纯但不天真,白虎是我朝至崇之物,睃猊既是外邦贡品,到底非我族类,所以无论哪方胜,都是败。 想到这几天祖父被召见地勤,我隐约有察觉,河西走廊又有动乱,甚至缴获了一堆书信,大抵今日这一出,是做戏也是试探。 回到崇光阁,青兰在殿内候着了。 描眉点靥间,青兰拿起一根金钗凑近我的耳畔:“娘娘,奴去打听了......” 其他宫婢去取宫装,我抬头看向青兰。 “家族式微后,她家中只有男丁流放河西郡,而且芈姑娘八岁那年就被送入与陛下同一夫子门下,哪来劳什子手帕交。” 迟疑一会儿,看我神色如常继续:“奴在太医院还打听到,那几个太医令出宫是去了怡红快绿,据说,还碰见了芈姑娘与一女郎住在后院......” 宫婢取了青绿宫装来,恭敬站在一边。 指尖微颤,青兰机敏用力扶住我的手臂支撑着我站起:“娘娘......”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张开双臂,沉默着任人侍弄。 前往紫宫的夹道上与张矩狭路相逢,他换了一套青绿色的十二章服——很少看他穿除了黑、红以外的宫装,如果说季春见似竹,那张矩就像青山上的一株松柏,柔和了冷硬的气质,挺拔修长。 在我心乱如麻,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时,阿浓已经松开我的手奔向张矩。 只见他一把抱起缓缓朝我走来,晃神间青兰施力握了我的手肘,我回过神,努力平稳声音的微颤;“妾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无极。” 张矩也不说话,低沉着脸,阿浓看看他再看向我,笑开:“阿父和阿娘都穿了青绿色,怎么都不告诉阿浓和弟弟呢?” 我见张矩迟迟不让我平身,便自己站直,从青兰臂弯里拿了玄色金纹罩衫:“陛下穿得单薄,莫要着凉了才好。” 张矩看着我,目光如炬,像是要把我盯穿:“皇后留着吧。” 手就这么举在半空中,我笑意更浓;“初秋寒凉,出汗后不及时加衣便是让后宫姐妹担心了。” “朕说了,皇后留着。”说完,抱着阿浓快步走向紫宫。 连自称都变了,看样子真的生气了。 我收回手,抚着绣工精美的金丝章纹,苦笑一声跟上。 席间是这些日子猎来的兽物,连着几餐都是荤腥,我没进食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零星几个女眷坐在下首,美酒美姬,觥筹交错间气氛不再局促,大多都是在边关塞外的黄沙里死去活来一回的将士,也不似在禁宫时拘束的氛围,把酒言欢好不痛快,甚至还有在胡姬献舞时,胆大的还拉了几位将军一起跳舞。 张矩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酒,我皱了眉,想 分卷阅读28 要开口劝慰,张矩突然一伸臂揽了我与他同坐。 我有些惊慌,下意识地看向席间有无人注意这里,见他喝得已是微醺,挣扎着整理了仪态:“陛下,虽是君臣同乐,但饮酒伤身还是适度为好。” 只见他的手伸向我的腰间,摸索几番抓住那枚羊脂玉,手掌使力握着越攥越紧,青筋突起像是下一瞬间就要把它捏得粉碎。 我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眼底掀不起波澜了,他脱力一般松了手,漆黑的眸因为醉酒泛着潋滟,忽而抬手掐住我的脸,白玉扳指抵着我的下巴硌得生疼。 “王咸枝,你就像这羊脂玉。 “还是捂都捂不热......” ——— 天凉了,该炖肉了(还有一章 花易落(五)【H 二更】 晚宴还没有结束张矩就拖着我回了鸿宁殿。 门槛处我不留神被裙裾绊了一跤,张矩拧着眉撒开手,弯腰把我打横抱起。 我知道他醉酒后是个什么模样,又羞愤又害怕,十指抵在他的衣襟:“陛下,陛下......让妾去给陛下准备醒酒汤吧......诶!” 挣扎推拒引起张矩不满,踉跄着把我压在御案上,腰上被一摞摞奏章抵住,钝痛感从腰际扩散,我不禁低呼一声。 青色纱衣在方才地扭动中滑落至肘间,层层叠叠地堆着,月白丝线在烛火的照映下熠熠生辉。 张矩擎住我的双手负在身后,咬住我的唇,没有技巧毫无章法地啃噬着,有如泄愤。 我心中悲戚,席间他指控我无心,可是他呢,口蜜腹剑逢场作戏,对我可还尚有一丝情谊在? 舌尖刺痛,眼泪溢在眼尾,张矩咬了我的舌似在不满我的不专心,鼻腔间都是他呼吸间的酒气,玉液酒的味道,我曾喝过,清冽热辣并不习惯,可是在这般情形下,我再多嗅一口仿佛就要醉倒过去。 喘气间,头脱了力忍不住向后倒,张矩复又压上来,舌头缠绕着,粘腻亲密的样子。 张矩很少如此深入地吻我,但我确实很喜欢他的亲吻。我虽知道这不应该是一个淑女该想的,一个端庄的正妻,怎么可以总是想着这件和自己夫君做的亲密事儿? 每次夜间他想要了,都会拖着我密密麻麻地亲吻我好一阵,然后徐徐向下。前戏结束顶入后他就很少吻我,习惯与我鼻尖对鼻尖,只有腮边的汗珠掉落,有时候滑落至唇上,便也算作是亲吻了。 张矩的一双手急切地撕扯着我腰间赭红色的系带,只是青兰为我系了个繁杂精致的结,张矩几番不得解显得有些烦躁起来,不料他直接掀起我的裙裾,半长的襦裙被推耸至小腹,一只手握住我的腰,另一只手笔直地探入。 粗粝的酥麻感从身下传来,他起先只探入了一指,缓慢地抽动着,我向往后躲,可梨花木桌死死堵在臀上,我无处可逃,渐渐地他眸中染上情欲,又入了一指,我痛苦地哀叹一声,掐住他的臂膀。 张矩在我颊边吻着,听到我的哀叹耳边响起他低沉的笑声???:“宓娘这般就受不住了?” 手指抽动地愈来愈快,抠挖着内壁,似疼似舒,突然一个激灵,只感觉他掐住内里的小核揉弄起来,我再也受不住,倾身咬住他的肩想要抑制快要宣之于口的娇吟。 眼前忽地一片白光,胯下腿间汁水四溢,张矩手上不再动作,我喘息连连一偏头便看张矩呆呆地抽出手,出神地看着指尖,在我的注视下,伸出舌尖舔舐。 我大惊失色,想去拉下他的手,张矩幽幽地看过来欺身上前:“宓娘也想尝尝自己的味道么?” “陛下!”我怒极,冷脸斥之,可他充耳不闻依旧用沾了水儿的食指贴住我的唇:“别再这么唤我了,宓娘,你每唤一次,我都觉得与你的距离又远了一寸......” 我不再言语,只得撇过头去不再看他,深吸几口气:“陛下醉了,妾想回......啊!” 不待我说完,张矩蓦地将我抱起翻了一个身,一根滚烫的物什抵在我的臀上。 我羞恼至极,面前是七零八落的奏章,和快要干涸的墨水,我不敢想象张矩在这里要我:“陛下!这不合礼数!” 张矩握上我的两颊,戴着白玉扳指的指腹狠狠压着下巴:“宓娘,说些我爱听的......” “男女欢好本就不是什么登的上台面的东西!” “宓娘,你只需回答我快不快活。” 体位改变,张矩从后滑入,舒爽地闷哼一声——我从未经历过此番,出嫁前宫里的教引姑姑给我过一本春宫图,翻了几页便让我口干舌燥,这个姿势我只在画本上见过,匆匆瞥了一眼便羞赫地丢在床榻上不愿再看。 我对于行房还停留在面对面的亲密,最出格的也不过是把我从床榻上捞起,坐在他胯间被掐着腰起起落落地满足他。 不似先前两只指,张矩顶入后发狠似地进出着,让我差点站不住,身体感官全部集中在那处,淫靡的水声在我涣散的情思里无限放大,张矩托着我的臀高高抬起,九浅一深地律动着,摆动间我几欲被顶弄地扑出 分卷阅读29 去,复又被他抓着臀肉拖回。 我徒劳地扭动起腰肢,试图摆脱他发泄般的抽挞,脸颊发热,羞愤伴随着无法逃避的酥麻刺激地我眼泪直流,我死死地咬着唇瓣发出呜咽声,背脊贴上一具坚硬的胸膛。 张矩掐着我的下巴掰过我的面庞,擦拭我的泪痕:“哭得好生伤心,宓娘也很快活是么?” 小腹被顶地微微抽痛,脚趾蜷缩着缴着鞋袜堪堪承受住撞击,耳边张矩还在喋喋不休:“宓娘,告诉我你也很快活......” 我小声哭咽着,微微摇头是拒绝也是求饶:“陛下,不要,不要......” 身体中那物什退了出去,我以为他终于愿意放过我,不想他又重重顶进来,我没控制住娇呼一声,耳垂被一片湿润围绕,齿间磨着软肉敏感地身下战栗着流出水来。 “宓娘,不可以说‘不要’,不可以拒绝我......”张矩大开大合地操弄起来,伏在我耳畔犹如恶鬼低语,“宓娘,说你喜欢,说你也很快活......” 灭顶的快感袭来,张矩喘息急速起来,抽动的频率加快,而后喂叹着:“我们一起......” ——— 芜湖,好赤鸡 周天愉快~ 花易落(六)【微h接前章】 我阖上眼匍匐于御案上,平复着心绪,忽地张矩将我翻过身,若是单看上身,除了领口微敞,端的一派清正肃穆。 两腿微微颤抖,张矩揽着我的腰凑上来啃噬着我的脖颈,我只觉疲乏轻轻推他:“陛下若是折辱够妾了,顺道赏妾热水清洗吧。” 沉默片刻,张矩冷笑一声,松开扶着腰的手,我脱力向桌案靠去,反手堪堪撑住。 “你觉得我在折辱于你?” 我低头不语,腰带斜挂,朱红穗子因为张矩的动作微微晃动,羊脂玉贴在我裸露的肌肤上,凉意透过泛着热意的肌肤麻木了那一小块。 张矩随着我的视线看去,掰起我的脸,目光锐利地在我身上扎出窟窿,抽出右手,取下白玉扳指,烛光曳曳:“宓娘可知道,这扳指是羊脂玉改造的......” 我拧眉不解,只见张矩探入我裙内,下体一阵冰凉,还没缓和的肉洞又被撑开,虽不至于难受,但也让我吸了一口凉气,他继续:“听说过玉势么?我不好那口,姑且用扳指代替吧。” 张矩居然塞着扳指进去了,缓缓抽出手指,层叠的软肉自发地吸住,张矩低头盯着,眼眸幽深,又伸手按上露在外面的花珠揉摁,欣赏着我欢愉又痛苦的神情。 “王咸枝,这才是折辱。” 晚风吹拂着珠帘,噼啪作响,我心如死灰,张矩抱着我走到床榻前,三两下除掉我的衣物把我裹入锦被,片刻后也换了寝衣依偎上来。 他没有拉下帷幔,借着外间盈盈烛光,看清寝衣上是我那一对尚未绣完的鸳鸯。 这件寝衣我本欲用剪子绞了去的,但因当时疼痛难忍,失手散落在地,清醒后再找却没找到,问了几个宫奴也都说不知道,我也只当是生产那日人群纷乱被当成秽物给丢了,也没再想起。 如今再看到,竟是已经穿在了赠送之人身上了。 张矩注意到我的目光,神色如常,目光深沉如一潭无波的古井:“咸枝,你还愿意为我绣寝衣,我很欢喜。” 我没有应答,看着那只没有绣完的鸳鸯:“妾还没绣完,陛下怎么直接拿来穿了。” 张矩要是还给我,我定是还要铰了去,大不了一直拖着说未完工。 我合上眼藏匿眼底的落寞与怨恨:“陛下喜欢就好......” 那只残缺的雌鸳鸯,翅上的羽毛才刚刚开始绣,明黄丝线用完了,便拿了朱红来替,明艳地像一团火,要把我吞噬。 第二日醒来,张矩不在榻上了,我微微舒展身子,发现身体已经被清理过,扳指涨的我一夜酥麻,而今早异物感消失了。 动弹间,帷幔后传来青兰的轻唤,我应答后,几个宫奴捧了衣物进来,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直视我赤裸的身体,我也知道,张矩昨夜发狠地要我,身上估计都是青青紫紫了。 青兰倒吸一口气:“等下回了未央宫,奴去太医院取药来给娘娘擦一下。” 北宫的后妃晌午就先回了未央宫,我身上惫懒午睡起晚了,与零星几个朝臣一道回宫。 午后行至灞桥,我支着头假寐,辇车外突然传来苍老不失浑厚的声音:“娘娘......” 我惊醒,掀开帐帘,是祖父,穿着常服跟着辇车一道行走,我仓皇地想要停轿,祖父赶忙制止我:“老臣来找娘娘是想问问,秋后的选秀照常举行么?” “太后和孙女提起过,只是陛下每次都回避,孙女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我心下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 只见祖父凝眉不语,斟酌着开口:“娘娘可知,坊间传言,陛下近日频繁出入烟花之地,说书人毫不避讳地在茶馆九楼调侃,实在不堪。” 侧头看我脸色,继续道:“此事还不知真伪,若是娘娘得尽 分卷阅读30 快安排选秀,任由陛下放纵,于皇室颜面无益。” 我心凉了半截,伤口在亲人面前被撕开,血淋淋地昭告着我的处境。 “孙女也刚知道,祖父如此一说,便是肯定了,孙女会多加劝慰陛下的。”我努力憋着一口气,眼睛酸痛得几欲流泪。 祖父散落的鬓发吹拂起,不知不觉间祖父竟苍老了这许多,我再也忍不住,呜咽了一声,祖父诧异地看过来,浑浊坚毅的脸微微动容。 “祖父看着你这样,竟不知当初顺了你们意愿是否成了件错事了。” 我仰起脸把泪憋回去:“事已至此,孙女后悔也无用,他要不做君王,只是个富贵藩王,孙女也难免还要忍受这一遭。” “娘娘如今便只能依靠陛下,老臣无法时时刻刻照看娘娘,只能在朝堂沙场来保全娘娘,想来娘娘自小聪慧,你母亲说与你的还望娘娘好好琢磨,莫要生出些怨怼来。” 我看着祖父如此言辞恳切,言语间无一不是为我考虑,心下更感伤,捏帕拭泪:“孙女晓得,祖父年事已高切莫操劳,妾有机会向陛下说情,让祖父回钱唐享天伦之乐。” 祖父苦笑着,未置可否:“娘娘仁爱,只是往后在宫中,娘娘只能一人前行了,老臣告退。” 舆车与祖父错身而过,我不顾礼仪探出身去,祖父背脊微微弯起,渐行渐远间,我又泪流满面。 ——— “大肉过后必有大虐” “为什么不是大甜” “因为这个坑就没甜过啊” 没错,我自己也知道(dbq哈哈哈哈哈 秋枝散(一) 甘泉之行回宫后,我有十几日不曾见到张矩了。 再此看到是梁平来报,说是张矩受了风寒,高烧两日不退,后宫众妃轮流侍疾。 我抵达宣室殿时,台阶下站满了人,低低地啜泣着,我皱了眉,身后传来一声怒斥:“一个个哭哭啼啼做什么?皇帝还没怎么样都要被你们哭没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下跪,是太后。 我低头伏在我交叠的双手上,等待太后的进一步指示,她经过我身畔冷哼一声,缓缓走上台阶进到寝殿。 秋风萧瑟,青兰扶着我起身,我看了一圈匍匐在地的人:“都起来吧,本宫与你们将且先在外头候着。” 梁平跟着太后进去了,此时只有福安在外,他是宣室殿的小黄门,这几天一直是梁平在外打点,他在内里照顾。 我唤了福安来:“福安,陛下怎的染上风寒了?” “陛下前几日接到一份密报,看完脸色就不对了,烧了密报就往外跑,还不许奴跟着。”福安回忆着,愁眉苦脸,“晚间下了雨,奴一直在廊下等陛下,果不其然,陛下淋得透湿。 “喝了姜汤睡下后,奴第二日喊陛下上朝,就只感觉陛下面色潮红,喊了太医令来,才知道着了风寒。” 我听完静默许久,想到什么斟酌道:“你可知,那密报是关于什么的?” 福安皱着脸:“这奴就不晓得了,但是前几日陛下高烧胡话,喊了娘娘和小殿下的名字,还有个叫什么......” 不等福安说完,太后出来了,木着一张脸——虽然我时常得不到好脸,可平时她也还算和煦,对其他夫人、美人都很不错,所以有许多自进宫来一次牌子都没翻的美人直接退出争宠,退而求其次地争着侍奉太后去了。 太后说,要轮流侍疾。 “皇帝此次风寒猛烈,要你们多多照顾侍奉一二了。”太后扫视一圈,最后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当然,哀家也知道你们想尽心侍奉在侧,但若是别有用心地借此争宠,别怪哀家丑话说在前头!” 训示完,孙姑姑搀扶着上了辇车回长乐宫。 安排了每个人侍疾时辰,没轮到的各自回宫,我在珠帘后站定,吴美人和赵美人守在寝殿,一个为张矩掖被角,另一个捻着帕子擦拭汗湿的面庞,我这个方向看去,他的面孔挡了一大半d?r?j?,只有锦被外的手垂在身侧,玉龙扳指格外扎眼。 出了宣室殿,我和青兰徒步走在朱雀大道上,青兰疑惑:“娘娘怎的不留下来看顾陛下,奴怕几个美人不像娘娘一样了解陛下,周全不了。” “你方才也在场,本宫若强留在那,倒真成了太后口中别有用心魅惑圣宠之人了。” 青兰默了片刻:“娘娘从前也不是没有侍过疾,宽衣解带夜不能寐地守在陛下身边,奴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到了太后眼里就成了邀宠了......” 既提到了从前,那会儿是什么样,我毫无怨言地陪着他批奏章,有时候他一批就是一晚上,我经常伏在桌案上先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不是在床上就是在书房的美人榻上,张矩马不停蹄地赶往早朝例会。 朝中精明的还会算计新君,只为了来保全自己多年经营的势力,张矩各种改革变法所受阻挠颇多,起先他动不动就动用庭杖,一上午有十余个被让羽林卫拉出去,木棍、长鞭齐上,好长一段时间太极殿前的砖地上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久而不散。 分卷阅读31 祖父向来不掺和君臣的缠斗,但还是悄悄地捎信给我,让我多加宽慰劝解。 看着张矩青黑的眼下,被奏章埋没了的影子,我何尝不想为他分担,可是我不能,不然又给了那群人指责他的筹码。 起先我言语上宽慰一二,他点着头表示明白,可第二日又有官员跑来向我告状,我知道他并不在乎其他人如何看待,可是又有多少人在文臣的口诛笔伐下名声扫地,我不愿他呕心沥血为了国家却因为一群腐臣遗臭万年。 他在大臣那受气又不好发作,郁结烦闷都会体现在晚间的床榻上,缠绵时他要吻我,我就故意躲开。 一开始他以为我在和他玩情趣,淡笑着定要在另一处地方讨回来,我被他弄的颤颤,死去活来一回,他就又凑上来,我埋在他胸前不愿,他急了捏住我的脸,我抬手挡住嘴唇,含糊着和他谈条件。 他拉开一点与我的距离,好整以暇地等我下文,我便让他不要胡乱打杀,要以理服人、以刑止刑。 说完抬头去看他脸色,张矩漫不经心地绕着我的发,听完后长眉微挑,拿下我的手猝不及防地被他吻住。 我向来做不成他的对手,软倒在他怀中喘息,羞愤地想着他“无赖”。 喘息连连间,“知道了”三个字传来,他欢爱后低哑的声音含糊飘渺。 我抬眸去看,立马被他覆眼,温凉的扳指也沾染上了情欲,贴着我发烫的脸颊。 想到这儿,不禁嘲弄一笑,太后暗讽地不全无道理,我确实也做过魅惑圣上的事了。 手段虽然可耻,但有效,张矩不再随意动用庭杖,虽然偶尔还是控制不住怒气,季春见的到来让他的杀伐之气减轻少许,但朝臣并不敢放松,如果张矩弃用庭杖只是受些皮肉之苦,那么季春见成为张矩的幕僚后,就像一把断头刃,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砍下来。 甚至朝外突然兴起一个民间组织,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去刺杀朝中大臣,弄得人心惶惶。 祖父询问过我张矩如何看待这个组织,一开始只是藩地的一些官员被刺杀,后来逐渐威胁到了长安的大臣,我想起他调派了羽林卫缉拿,应该是与他无关。 脑海里浮现出张矩的面庞,突然觉得,我对他的了解好像并没有我认为的深。 秋枝散(二) 中秋过后便是重阳,我吩咐福宁殿的宫婢去准备茱萸和菊花,御府早早送来了做篷饵的材料。 午膳完我在后殿侍弄菊花,尚席的人送来了新培育的紫菊,鲜艳热烈,在满地黄花中显得格外精神。 “娘娘,今日午后是您和姜夫人侍疾,左右也是等着,奴为娘娘梳妆去宣室殿吧。” 我拿着木铲小心铲平了土,回了内殿更衣。 秋日的日头没那么毒辣了,暖洋洋地晒着,行至太液池,里面新培育的小鲤鱼游得欢快,几个散步消食的美人遥遥见了我,下跪行礼,我颔首示意,不愿扰了她们兴致,继续向前走。 将将拐入朱雀大道,一个鹅黄身影一闪而过,好像是姜夫人,发间的水晶步摇晃动着,看方向,应该是从宣室殿而来, 不是应该侍疾么?我心下疑惑,看向青兰:“是太后颁布了什么旨意遗漏了么?” 青兰眼睛里充满不解:“奴不记得长信殿的来传过旨意。” 我凝眉略一思索,还是朝着宣室殿走去。 午后人格外惫懒,几个宫奴在廊下晒着太阳,宣室殿静悄悄的,偶有宫猫在草丛中横跳发出的细细簌簌的声音。 青兰竖眉想要斥责,我按下不发:“难得可以空闲一会儿,先让他们去。” “这群懒货,仗着娘娘心肠软、脾气好,就愈发不懂规矩了。”青兰小声道,斜横了一记眼刀给几个宫奴。 我勾起嘴角,进了前殿。 一进去就闻到一阵香气,像是瑞脑香,可是张矩从不喜焚香,衣物也都是尚衣局的熏了送来。 越往里走,香味越浓郁,一路都没看到几个宫奴听候差遣站在那,拐入寝殿,有一淡紫身影跪坐于脚踏前,看样式有些眼熟。 青蓝看我停下,也看了一眼里面:“娘娘......” 只听到床榻上的人咳嗽起来,那女郎急切地拿出绢子捂住他口鼻,另一只手轻轻托住他的后脑勺抬起,语气担忧:“陛下......” 听到声儿,原来是芈瑶。 青兰也发现了,欲上前通传,我伸手挡住,檀木珠帘挡在脸前,闻着这个香只觉得有些头晕。 床榻间传来一阵呢喃声“芈娘,芈娘......” 只见紫衣女郎扑上去抓着张矩的手,声音拔高了三个度,藏不住的欢喜:“芈娘在这儿,芈娘在这儿呢。” 喉头泛着酸水,有些恶心,再看下去倒是要打扰别人浓情蜜意了,脚步像惯了铅,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扭头就往回走,凤尾步摇甩动着摔打了檀木珠子一下,沉闷突兀地响了几声,又迅速回归寂静。 刚跨出寝殿,只见太后一行人从前殿来了,我挂上笑容行礼:“参见母后。” “芈瑶这个 分卷阅读32 孩子真是懂事,得知皇帝病了,一路跑到长信殿求着哀家给她一次侍疾的机会。”太后慢悠悠地走过来,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和孙姑姑话家常一般,“真是难得她对矩儿的一片痴心了。” 我仍行着跪礼,太后似是没有看见我一般,走到跟前了才“哦”一声:“皇后侍疾来了,怎的在外面不进去?” 我起身笑得一派和善:“母后还说呢,芈姑娘精通医术,妾在里头什么忙也帮不上,倒真真成了讨嫌,不如躲个懒,待芈姑娘累了妾再来顶上。” 太后也笑着,但笑意明显不及方才明显了:“是辛苦她了,皇后大度。” 我岂不知太后并非诚心夸赞,只不过对我的反应有些失望,想再来刺激我,我笑意更浓:“说不上大不大度,陛下能多一人照顾妾便能多一份安心,其实妾出来是为了去问问宣室殿的宫人,如今陛下卧病,开窗通风的本分都忘了,得好好训示一下。” 此言一出,太后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嘴角抽搐一阵,一旁的孙姑姑见状赶忙打圆场:“深秋寒凉,陛下正需发汗,晨间开过一阵子了,再说陛下节俭,还不到陛下肯用炭火的时候,里头热一些陛下也能好的更快一些。” 一席话说的太后心情舒畅,话里话外间不仅找补了太后昭然若揭的心思,还暗讽了我一番。 我知道她在指我宫里提前许多用炭的事,长安秋冬寒冷,不比钱唐湿暖,我经常需要添衣,可依然手脚冰凉,严重的时候还会小腹微痛。 于是每次过了秋分,御府的人就搬来了上好的木炭烘烤,我原以为是各宫都有,直到我查了福宁殿的开支,发现有一整个月的炭火钱没有计入,问青兰她只说账目没有问题,再去问御府的人,他们告诉我只有福宁殿提前一个月用炭,而这一个月的帐挂在宣室殿了。 我有些怔怔,晚间张矩来用膳,我就和他说了这件事,并让他把剩下的炭拿了给各宫分了,不然着实让我心内不安。 他不置可否,笑着说先吃饭,后面还是让人提前许多就送炭来。 等入了冬,鹅毛大雪时分,温室殿是个绝佳的取暖去处,火墙的炭火一烧,就跟暖炉一般,张矩那时会把温室殿作为寝殿,夜里经常传召我去侍寝。 我起先以为是他怕冷,后来再查账,发现深冬的几个月我用的几乎都是秋月里的炭火,因为其余时间我都在温室殿了。 走神间,寝殿内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接着是女子的惊呼,伴着哭腔。 我心里凉了半截,秋风刮过,我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可以心软。 转头欲走,只见芈瑶擦着眼小跑着出来,胸口濡湿一片,看着我,又看了看太后,忙下跪问礼。 太后眼角笑意刚荡漾开来,寝殿内传来低沉的呼唤,让太后神色瞬间僵硬。 “皇后在外面么,朕好像听到你的声音了。” ——— 修罗场嘿嘿 秋枝散(三)【二更】 我闭了眼又睁开,整理了笑容,转身往内殿走去。 张矩斜斜地歪靠在枕席上,面庞潮红,白色中衣的袖口被泼上了一小片药渍,看到我,虚弱地牵了下唇角:“你来了,劳烦皇后帮朕开窗通一下风。” 我沉默着走到窗边,心里烦思又冒了出来,张矩这是什么意思? 张矩见我关完窗,招手让我过去,我低眉走近,他依旧抬着手不放,平静地看着我。 终于我败下阵来,抬手放到他掌中,拉着我坐下,刚想说话,太后带着芈瑶又进来了。 我想要起身,张矩攥着我的手不放,余光瞥到太后看着我和张矩纠缠的指,脸色不豫,口气也不甚很好:“皇帝如今身体好些了吧?也不枉瑶儿这几日衣不解带地照顾了。” 张矩不说话,垂下眼睑只顾着捏我手心的软肉,我看他不说话我也沉默着。 “哀家看着瑶儿方才衣衫不整地跑出来,泪眼朦胧地,瑶儿入宫六年,皇帝可不能继续薄待了人家!”太后面色严肃,紧紧盯着我和张矩。 这话看来是直接挑明,不打算绕弯子了。 张矩抬头望向太后,又看了一眼缩在太后身后的芈瑶,最后把视线落在我身上:“朕记得,芈瑶如今在阿浓宫里当差......” “芈姑娘秀外慧中,要是继续待在阿浓身边才叫薄待了。”我打断了张矩的话,抽回手,一副明事理的模样,“妾早就想着抬一抬芈姑娘的位份,只是不知道陛下与芈姑娘是何情深意重,怕委屈了芈姑娘。” 寝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谁都没有说话,我垂着眼也看不到张矩的神情,只听身后有人扑通跪地。 “民女谢娘娘抬爱,只是民女蒲柳之姿,不敢凌驾于娘娘妄图陛下宠爱,民女只愿陪伴伺候陛下,再多的不敢贪求。”芈瑶伏在地上,一席话说的婉转动听,此中隐忍情谊催人断肠,把我活生生衬托成了一个不明是非的怨毒女子了。 我莫名有些恼火,但还是选择忍耐不发,我起身扶起芈瑶:“芈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切莫妄自菲薄,以后同是伺候陛下的姐妹,不必如此客气。 分卷阅读33 ” 话音刚落,床榻上的张矩咳嗽起来,捂着嘴一直咳,太后给芈瑶使眼色。 芈瑶看看我不敢上前,张矩一时间停不下来,我默默叹气走向张矩给他抚背顺气。 慢慢缓和后,张矩眼角泛着泪光,墨色潋滟,可说出来的话一如既往地冷硬:“儿久病初愈,大好了再去长乐宫给母后请安。”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太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与把目光转到我的身上,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芈瑶垂首倒退着随后追上太后的身影。 我看他们戏也演得差不多了,退后两步行礼告退,却被张矩喊住:“皇后留下。” “陛下如今心想事成,定能平复如故。”我挑起一抹笑,心内酸涩。 “今日本就是你侍疾。”张矩抬头盯着我,许是在病重,竟有一丝哀弱,“莫要再说些让我生气的话来。” “咸枝,我的师兄还是走了......” 我愣在原地,慢慢收起微笑。 张矩很少和我提起他那十六年在外求学的经历,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很挂念他的同门师兄。 都说长兄如父,张矩提起过自有意识起,他就是师兄带着长大,给他洗衣做饭,教他课业剑法,人生的前十七年里,每一步都是与他的师兄作伴。 阿浓听他讲故事可比我听的多,有回他在讲为阿浓解答“何为博弈攻心”时我刚好也在场,张据说十二岁那年他第一次出谷游历,在扬州的一个县镇的驿舍,傍晚听到一些喊叫声,穿衣出去看竟有四个山匪打杀劫掠,还把百姓关在了四个房间两两对角的楼舍位置上。 他和师兄分头追捕,最后南边的第一个房间全被劫匪杀害,师兄救了南边的第二个房间的人,并把那两个劫匪杀了。 而张矩只打残了另外两个,可是两个房间的人一个都没守住。 讲与阿浓听的自然不会如此血腥,张矩用了馒头和蚂蚁代替,最后他告诉阿浓,他逐渐认为博弈就是去两相权衡下选择一个最佳的方案,若是上位者,攻的是自己的心。 而如今他把当年那个故事原本的模样告诉了我,张矩向来不喜攻心的伎俩,这也是为什么刚登基时面对着满朝文武他不顺心了就鞭挞,因为在他的心里始终觉得在绝对权力面前,一切都是弱者的虚张声势。 可若真的是张矩自认为的这样,为何又要讲起这个故事,是不是变相说明,在他的心里,他师兄的存在是抚慰张矩幼时孤戾难得的一丝温良。 我迟疑着,坐回床榻边,抬手覆在张矩的手背,却不想他得寸进尺,把我拉近,埋入我的胸口。 我有些恼怒,暗骂自己心软送上门给他嘲弄,挣扎着想起身,却感觉贴着肌肤的胸襟有些湿意。 霎时怔愣住,也忘记想要推开他,无言良久,张矩闷闷道:“师兄是夫子最得意的弟子,而我是夫子最头疼的那个,小时候挨骂挨打师兄都在一旁陪我受着,他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拜入师门,却在我这既当娘又当爹,说起来真讽刺......” 我没有任何支靠,张矩整个人都贴我身上,有些吃力想挣开,不料他却抱地更紧,我抬头轻轻叹了口气,病中的男人是要比平时更感性么。 抬手抚了抚张矩的额角:“那陛下要为他厚葬么?” 张矩听到后身体紧绷,又慢慢放松,侧过头退离我的身体,视线涣散地喃喃:“有些人注定只能属于黑夜......”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我瞧他神色倦怠没有想要多言的意思,扶着他躺下,为他掖了掖背角,张矩就这么看着我,突然攥住我的手:“咸枝,芈瑶只是我的师妹,我......” “陛下无需多言,妾方才说的也不是做戏,只要陛下高兴,成全又何妨?” 若是真的想要把芈瑶纳入宫,他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和我说一声我未必不肯,又何必搬出师兄来,这又是哪家的权谋制衡术。 什么时候张矩也开始对我用起示弱的手段了。 他的手又被我塞进被子里放着,不小心吹落的发扫到他的脸颊我没注意,张矩眨着眼苦笑:“咸枝,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才能高兴......” ——— 存稿很多那就加个更吧~ 秋枝散(四) 张矩睡熟后我轻轻退出了寝殿。 殿外除了青兰候着,梁平和福安也在。 见我出来,三人一齐迎上前,我拢了门:“陛下睡下了,你们俩今晚多注意些,秋夜更深露重,晚间廊上上夜记得盖厚一些的被子,可别也着了风寒。” 福安作揖:“奴定照顾好自己,不再传染给了陛下。” 我笑了,点了点他额头:“怪不得梁公公常说你呆愣,陛下龙体固然要紧,可保重身体是为了自己,你瞧着陛下这一遭病重,可见多难受啊。” 三人皆笑了,我搭了青兰的手准备回福宁殿,福安又道;“娘娘今晚不歇在宣室殿么,陛下醒来找娘娘了怎么办?” 我低头浅叹一口气,只说让他们好生照顾,就离开了宣室殿。 分卷阅读34 阿浓这几日下学后直接回了合欢殿,我甫一进书房,阿浓便撂了毛笔扑入我怀里:“阿娘,宣室殿的公公们说阿父病了不让我去探视,可是阿浓想阿父了。” “阿娘今日去瞧了你父皇,已经好了许多,阿父也很想念阿浓。”我抱住阿浓,脸贴在她柔软的头顶。 “真的!阿父说了阿浓什么呀?” “你父皇让你好好读书,待他病好了要考你功课。” 听到这,阿浓垮下一张俏脸,但也没说什么。 我笑了,想到方才进殿没看到芈瑶的身影,笑意淡了下去:“阿浓,娘亲问你,住着这么大一个宫殿害不害怕。” 阿浓抬头,眼神里有不解。 “若是娘亲把你接回福宁殿住呢,阿浓可愿意?”我也看着阿浓,仔细分辨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阿浓撅起小嘴,葡萄一般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那芈姑姑呢,她也跟着阿浓去么?” 听到阿浓惦记着芈瑶,我心沉了沉,思索再三:“芈姑姑啊,以后就住在合欢殿了......” “阿浓很舍不得她么?” “那倒也不是......”阿浓撇了撇嘴角,突然笑得调皮,“阿浓知道了,定是福宁殿太大了,阿娘和弟弟住着害怕了!” 我笑了,重新把她搂在怀里慢慢地摇晃起来:“是啊,阿浓这么勇敢,有???阿浓在我和弟弟都不害怕了。” 当晚,青兰带着合欢殿的几个宫婢收拾了阿浓的一些贴身之物先挪去了福宁殿。 沐浴过后,阿浓抱着自己的小娃娃爬到我的床榻上来,琰儿看到阿浓,咧着嘴笑了,一个翻身颤颤悠悠地站起来. 我横在两人中间,一手一个夹在臂弯里,阿浓闹着我唱歌,我无奈妥协,唱起了幼时跟着父亲去农庄里采茶时的小调,吴侬软语,两个小团子都进入了梦乡,我凑上前一人亲一口。 祖父说错了一点,这个宫里,我虽失了君心,但我并不是一个人在宫里前行,至少还有我的琰儿和阿浓陪着我,日子不会太难挨吧。 辰时三刻,阿浓散着发坐在塌边,我睡眼迷蒙着为她穿衣。 青兰端了铜盆来为阿浓洗漱,乳娘抱了琰儿回到东配殿继续睡着,阿浓让云缨扎了个飞仙髻。 她说如今长安城的女郎都兴这个。 我牵了她去金华殿,还遇上了镛儿,遥遥见了我,亦步亦趋地走近向我做了个揖:“参加皇后娘娘,参加公主殿下。” 心中戚戚,我忙扶起他:“姑姑说了不知几回了,大郎还是如此见外。” 转身拿了食盒给镛儿:“姑姑今日做了桂花糕,午间休息可以填填肚子。” 看着半腰高的小人儿走上台阶入殿后,我和青兰坐上步辇去长信殿给太后请安。 我到时,殿内只坐了几个美人,行完礼坐下,只见芈瑶从屏风后为我们上茶,我看了她一眼,不想与她的目光相交,只见芈瑶迅速低下头退开,我勾了嘴角不语。 “哀家许久未和瑶儿谈天儿了,所以昨日离了宣誓殿就没让她回合欢殿了。”太后啜了一口茶,笑吟吟,“阿浓没闹吧,她这个丫头,很喜欢瑶儿呢。” “母后多虑了,儿臣早已把合欢殿空置出来,待新一批家人子入了宫,与芈姑娘一同录册。”我放下茶盏,同样回以笑脸。 我是真想不明白太后真的如表明上喜爱芈瑶么,在我跟前诉说着她与张矩的情意纠葛也罢了,把她搬到后宫众人跟前戴高帽,这是给人竖靶子呢。 果不其然,坐我对面的姜夫人施施然开口:“我说呢,昨儿个轮到妾去宣室殿侍疾却扑了个空,宫婢们来与妾说,这个空当儿有芈姑娘照料不用妾侍疾,想来芈姑娘不仅医术了得啊。” 一席话说得夹枪带棒,几个美人叽叽喳喳附和着“夸赞”一番芈瑶,又扯开话题,我瞧着在太后身后玉立的芈瑶,红了一张小脸,像永巷边的枫叶。 退出了长信殿,抬眼间看到廊下一抹陌生的朱红身影,蹦跶着隐入长信殿的珠帘后。 不日到了重阳节当天,我带着后妃与一众命妇先去长信殿跪拜了太后,再引了众人回未央宫赏花饮酒。 菊花酒也是提前了两三日就酿好了备下,当成甜嘴儿的吃食,助兴一番罢了。 秋日的花不比春日时举办赏花宴来得有趣,我也只摆了一盆盆秋菊迎风绽放着。 年岁小的女郎们举着团扇围在紫菊旁惊诧连连,阿浓坐在我身边,一手捏着篷饵,一手举着酒樽,脸颊鼓鼓像只小鼠。 我捻了帕子给阿浓擦拭嘴角的糕屑:“早膳没用好么?别吃撑了,一会儿难受地慌。” 阿浓笑了,抬起脸来,眼睛弯成月牙:“都是阿娘的手艺太好了,唔,不过阿浓好久没有吃阿娘做的绿茶饼了......” 与她一道坐着的几个国公府小姐团扇掩面羞阿浓道:“公主殿下可知夫子课上讲的‘得陇望蜀’就是这般么?”说完又笑作一团。 阿浓也不恼,环住我的腰:“我可不管,我阿娘做的绿茶饼就是好吃,还不许人常念着了么?” “欸呀呀,我们哪有公主殿下的好 分卷阅读35 福气可以吃上皇后娘娘亲手做的绿茶饼,这便是放眼整个长安城也唯余娘娘这儿独一份呢。” 十一二岁的女郎单纯可爱,思维跳脱,一下子又凑到一团讨论起长安街上的芙蓉楼又出了什么新吃食,或是光禄勋家又新得来巴蜀一带的厨子,我在一旁笑着听她们谈天,心里隐隐羡慕。 祖父不像其他官员把一家子都接去都城,祖母去得早,明帝登基后父亲又突然辞官回了钱唐,王氏虽是大户,可到底没有几户人家胆敢来攀关系,家中与我同辈的也只有兄长,旁支的姐妹都在洛阳,时常见不到。 我的闺阁时期是真的有些孤单,祖父和父亲又爱带着我外出游历,看惯了百姓疾苦,许早就歇了女儿家玩闹撒娇的心思,唯余府里的几个丫头与我作伴,可惜再放眼身边,竟已是物是人非。 ——— 其实我不太在意sc问题 我觉得1v1就是不管从前如何,爱上一个人后心理身理都要从一而终,但本文是sc(我也不知道珠珠到底干嘛用,大家评论和收藏就是给我的动力喔 秋枝散(五)【二更】 眼角酸涩,阿浓与几个小姐谈了许久,几双漂亮童真的眼睛一齐望向我,我目露疑惑,阿浓笑着:“阿娘,反正也是看看花喝喝茶,不若我们来做篷饵吧。” 我一挑眉——篷饵是民间常做来庆祝重阳的吃食,宫里规矩多,又怕众口难调也没做多少。 看她们一副小可怜的样儿,我笑着吩咐青兰去御府取黍米来,又亲自带了她们去福宁殿院子里采摘了木犀花。 与其说真是正儿八经的做吃食倒不如是给她们找了个趣事儿,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自家婢子纷纷在一边帮衬着自家小姐。 青兰挽了袖子开始添水揉面团,就连琰儿在乳娘怀里都探着身子也要一起。 玩闹着到了将近午膳,殿外传来一阵喧哗,是安陵。 命妇小姐起身行礼,安陵端着架子挑眉挥了挥手,然后径直走向我。 “我吹了一早上的凉风,刚好你们做了热乎的。”说着捻了一块篷饵往嘴里塞。 重阳节君王都要带了臣子去登高,张矩也不例外,下早朝换了常服就去了。 想到张矩,自从他病好后又投入到冗积的政务中去,得知我私自把阿浓接回了福宁殿也未置可否,依旧雷打不动地在宣室殿等着阿浓下了学去拷问功课,晚膳后来东配殿看望琰儿,反正就是不与我打照面。 我倒是乐得清闲,毕竟我自己也还不知道到底该如何面对张矩才好。 安陵在我耳边滔滔不绝着登高的趣事儿,说是大司农扶着腰挺着肚,气喘吁吁地落在最后面,几个官小的都不敢越过他去。 一大群人就这么堵着,还是张矩发话,才颤颤巍巍地一个一个跟上登了高;下山途中,在半山腰迎面碰见了一群坐在石块上休息的文官,喘着粗气看着下山来的他们。 女郎们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什么事从安陵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趣了几分。 阿浓也仰着头看这位个性十足的姑姑:“然后呢,阿父看到了说什么?” “你阿父站在最前面,看那些个连行礼都没力气的样子也不恼,只笑着让所有人明早交一篇登高望峰的游记,之后就背着手下山去了。”安陵挤眉弄眼地,眼角眉梢间是狡黠的笑意,“这浮龙峰得登上去了才能瞧到,那些人仗着前几年你阿父不在做做样子就回宫吃宴,怕是从来没瞧到过是个什么景儿!” 几句话逗得人捂嘴,阿浓仰起脸:“阿父总是这么变着法儿地捉弄人!” 看来,也是被张矩“摧残”过的人呐。 安陵听了,挑了眉:“诶,你阿父是明着给人难堪,有些人啊是阴着给人使坏,你四姑父待人一个接一个地下山后,让小厮背着的一筐筐茱萸全给半山腰的分了去,让他们背着下山,说是强身健体。” “你说他季春见虚不虚伪,自己上去都还靠着我又推又拉地,不然那半山腰里准有他一席之地,也亏得他好意思对同僚落井下石......”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站在安陵身后,安陵缓缓砖头看去,一黑一白,估计在她眼里真成了无常鬼“索命”来了。 无人通报,两人出现地措手不及,众人纷纷下跪行礼问安,我也放下手中的糕团,蹲下身去。 张矩扶起我,其他人都退下去准备前往宣华殿上席,霎时间,福宁殿只剩了没几个人。 季春见也拉着安陵打打闹闹地离开福宁殿,张矩环顾一圈,又看了看面前散落的工具和面团不说话。 我抬眼想看看张矩什么神情,发现他也在看着我,我弯了唇:“妾晨间给各宫送去了篷饵,陛下吃了么?” 张矩抬手擦了一下我的鼻间,捻着指,我看了一眼白白的,估计是方才阿浓玩闹不小心蹭上去了。 脸有些烫,不自觉的再抬袖轻轻抚了脸,只见张矩从衣襟里拿出一小束茱萸,按着我的后脖颈压向他,在我耳边别上了:“吃完了,倒是更想吃绿茶饼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几个小宫婢也都弯了 分卷阅读36 眼,到底是亲父女,真真是一个模样德行。 张矩有些不明所以,挑了眉看向我,我笑着说:“陛下可别偏心,也给阿浓带茱萸了么?” 阿浓从我身后探出脑袋,被张矩一把抱起,不知又从哪变出来一小株茱萸,笑着别进阿浓的发髻里。 放下她,转身又牵了我的手往殿外走:“我也只对你们母女偏偏心罢了。” 秋风卷过,残留一地枯叶与余音。 到了宫宴上,我终于知道了那天在长信殿外看到的陌生身影。 原来是太后母家那边的女儿,只是自小在益州长大,如今她父亲调回长安来,去了十三曹主管十二仓曹。 估计是前些日子太后召见,还是那一身红衣,坐在太后身边,可见偏宠。 酒过三巡,乐府的新排了的歌舞齐上,除却惯有的古琴与琵琶,还加入了缶,清脆空明,舞女又身着蓝衣,仿佛置身冰雪世界。 我看得入了迷,手指随着节拍在羊脂玉上敲打,一舞毕,张矩端了酒樽:“赏。” 接下去的几个都是往常常有的,我有些兴致缺缺,余光中,梁平拿着浮尘从后边疾步走过,附在张矩耳边低语。 我偷偷去看,也看不出张矩神色,忽然张矩唤了我名字:“朝政上有些事,我先去一步,你若累了便让其余什么人主持一下。” 太后早在歌舞前就用身体不适先回了长乐宫,张矩起身后径直走了,并没有带着梁平和福安。 心底有只小蚂蚁磨着心脏的一角,我想唤福安来直接问张矩到底干什么去了,可又想到,梁平也只是个通禀的,遑论福安。 暗香浮动的烛光与香薰让我气短胸闷,没坐多久,让青兰和安陵打了个招呼也退下了。 走在朱雀大道上,北风擦着我的耳我的指尖呼啸而过,蚂蚁啃噬地速度好像加快了。 青兰见我脸色也不敢出声喊我,只搀扶着跟随我的脚步。 抬头看去,我来到了宣室殿外。 书房的方向没有点烛火,昏暗地静默。 有宫奴见了我,忙出来给我行礼:“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平身。”我缓了气,“本宫看陛下方才似是醉的厉害,陛下一批奏章就顾不上自己了,想让你们煮了醒酒茶送去太极殿。” 宫奴脸上闪过疑惑:“太极殿?陛下回来后就没出去了,只说有些困顿自己安置,不用奴们去伺候。” 我微微瞪大双眼,再次往书房的方向看去,还是昏暗一片,牙齿控制不住微颤:“这样啊,那许是本宫听错了,既然陛下睡了就不去扰人清梦了。” 宣室殿不在,太极殿也不在。 脑海里仿佛千人交战,心口的蚂蚁啃噬一半了。 “青兰。”我站在长街中央,呆呆地望着高强中的红楼,“本宫若是要出宫,你可有办法?” 我回福宁殿换了常服,青兰也把福安偷偷请至殿外。 福安见了我:“娘娘您要出宫做什么?” 斟酌再三,我看向福安的脸:“晨间听人说起,芙蓉楼的桂花糖好吃,本宫想的紧,就让青兰去带点回来尝尝。” 好生撇脚的理由,我垂下眼睑想去掩饰自己闪烁的眼神,这个点离宫门下钥还早,福安和梁平是张矩最亲近的两个近侍,也只有他俩有出宫的腰牌,方便出宫传旨。 福安就这么看着我,一眨不眨,换做别人早被怒斥大不敬。 可我知道福安不会对我不敬。 就在我快要被他干净审视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时,他解了腰牌给青兰。 “娘娘想要吃什么自是天上地下第一要紧的事儿,青兰姐姐好好拿着别丢了,不然奴一百个脑袋都不够陛下砍的。” 我和青兰听后皆是一愣,随后我拍了拍福安的肩:“你放心,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陛下问责你只管说时本宫强要了去,和你无关。” 福安亦步亦趋地往宴席的方向赶回,我站在后面看着他,提着灯笼晃悠着,突然福安转过身,声音清脆:“娘娘,陛下为着娘娘,奴都看得真真的,奴是真心希望陛下和娘娘永结同心的!” 长街的风吹疼了眼,我朝他招手:“本宫晓得了,仔细回去当差吧。” 心里默默对福安存了愧疚,转身朝北宫门走去。 秋枝散(六) 这是迁都长安后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来夜市。 上一回,还是在甘泉宫的那个晚上,张矩偷偷地拉着我看了一场七夕。 辇车外熙熙攘攘,依旧是那个热闹非凡的长安城,渐渐行至一处,不似方才嘈杂了,下车看去,环境幽清雅致,倒也不偏僻,门匾处书写“怡红快绿”四个字,与其说是什么楼宇,倒像是一座四方的府邸,水榭歌台,还有悠然的琴声从里面传出。 我搭着青兰在门口站定,看门的小厮见了我,愣了一下飞快凑上前。 “这位夫人瞧着面生,可是来寻哪位老爷?” 一时我倒有些讶然,我自是不能说我来找张矩,一国君王公然出入烟街柳巷已是丑闻,我这要是又自明了 分卷阅读37 身份,简直雪上加霜。 “我家老爷让我家夫人来送些东西,这里头都是些什么身份的人物,这位小哥也知道耽搁不起吧。”青兰聪敏,又掏出了一锭银子塞给小厮,“放心,我家夫人是最温和仁善之人,断不会无理取闹让贵地难看。” 小厮迟疑着,我等不及他的首肯,搭着青兰就往里去了。 里面的规制和寻常府邸差不多,青蓝见我径直往最深处走,轻轻唤我:“娘......夫人,房门紧闭,夫人怎的知道老爷在何处?” 转角拐入一条连廊,已是这座府邸最深处了,天色早已暗下来,廊间的灯笼挂起,堪堪照清道路。 “她们一个个都特意来告诉我,这里有我想知道的东西,那我找找便是。”我看着狭长的走廊,幽幽地开口。 青蓝搀扶着我往里走,树木灌丛茂盛,如果说前面几进尚还有些商会经营的模样,那么这简直和寻常人家无异。 穿进一处拱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庭院,中央是石桌和三只石凳,背对着我,坐了一位白衣女子,黑发用玉簪挽起。 那个人想让我看什么?我思索片刻超那个身影开口:“这位女郎,我来这儿寻个人。” 只见那女郎撑着腰缓缓站起,转身的瞬间,我与青兰具是倒抽一口凉气,在烛火地映照下,那女郎半张脸阴在阴影里,却依然能在眉目间看出与我相像。 视线下移,看起来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了。 那女郎徐徐福身,清越柔婉的嗓音敲打着我另一半摇摇欲坠的心脏:“贱妾,参加皇后娘娘。” 心口的蚂蚁变多了,汇聚一处,梦境渐渐地与现实重合,想起青兰说的安胎药方.....可是看月份又不对,这明显是初初怀上。 带着最后一丝希冀试探:“这位夫人,有人指引我来这处,夫人可否带路?” 女郎垂着眼四处张望,笑得无辜:“娘娘,这座院子只有贱妾一人居住,不知是何人引见娘娘?” 我哑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发展,那女郎抚着肚子:“贱妾幸得陛下垂怜,赏了贱妾安身之地,。” 这便是了。我像是被当头一棍,几欲昏倒,青兰两手搀住我:“皇后娘娘面前休得胡言,女郎说陛下垂怜,怎得还让你当个外室!” 看似羞辱于她的话,可我只觉得把我刺地千疮百孔,两厢沉默间,那女郎突然跪下匍匐向前来够我的裙裾:“娘娘可怜贱妾腹中胎儿,陛下仁心收留贱妾,为奴为婢伺候娘娘和陛下便知足!” 我一团乱麻,惊吓地下意识往后退,青兰稳住我后,忽然松开搀扶的手跪下。 “陛下!” 心口钻满了啃噬的酸痛,我迟疑着转过身去,来了四五个人,DЯJ为首的便是张矩。 我看着他忘记了行礼,只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牵过我就往拱门外走去。 我任由他拉着我,走在回廊里,檐下的金铎被风吹地摇起,和着心里沙沙地啃噬声快要吵得我发疯,于是我用力甩开了张矩的桎梏。 张矩慌张回身,一个箭步上前想要拥住我,却被我再次推开:“妾受人蒙蔽,私自出宫,惊扰了陛下回去自愿领罚。” “只是陛下去哪、去做什么都是陛下的自由,如果这样能让陛下快活,只能望陛下谨慎小心,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当成把柄来抹黑陛下......”我一边说,一边感受着晚风冲击着我。 我想要流泪。 张矩隐在黑夜里,扯过我的腕子压下脸吻住我,泪水应激而流,我唇上吃痛,低呼一声就覆手在张矩胸前去推拒。 我的低语沉浮在张矩的无度里:“陛下若想在这个地方对我做那件事,便是把我摆在与这些女子同等位置了么?” 张矩终于松开了我,无措地摇着头,指腹颤抖着为我拭泪:“不是,咸枝,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想争论,可他对我做的折辱的事儿还少么,只觉心神俱疲:“那陛下不必委屈了人家,未央宫足够宽敞,再住进来一个陛下的......心悦之人也是绰绰有余。” “不是的,咸枝,我和她没有关系,我只要你一个。”张矩一下子把我搂在怀里,禁锢的力道仿佛要将我窒息,“咸枝,有些东西才刚刚浮出水面,原谅我暂时没法......” 我闭上眼,又是这套说辞,自古往今,有多少女子为了对方的一句有苦难言默默等待. 这些深谋远虑、高瞻远瞩的雄图伟略,我做了张矩八年的妻,在他心里依然是不能和他同舟共济的存在么? “再给我一些时间,你和琰儿......都不会再有事......”我埋在张矩怀里,听得不甚真切,“好好待在我身后,你本不该卷进这些事情里来。” “宓娘,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 可是我不想要你了,因为你已经有一个芈娘了。 “陛下,你总不能,要了还要......”脸下靠着的坚实胸膛一震,我再轻轻推去,如愿退离了他的怀抱。 泪水又模糊了我的眼,火红的灯笼像一团团的火焰,长牙五爪地想把我吞噬。 秋风卷起我腰间羊脂玉的朱红长穗,一绺一绺缠绕 分卷阅读38 上张矩垂在一边的拇指。 纠缠不清地好像我和张矩的这小半辈子。 晓风干(一)【二更】 张矩派了两个暗卫护送我回了未央宫,登上舆车前我打量了这两个暗卫一番,原以为是禁卫军,可举手投足间又透露着邪气,森然有余,规整不足。 回去后我和衣而眠,我又开始陷入了杂乱无章的梦魇之中,梦见了琰儿乌青的小脸,梦见张矩胄甲披身的背影,还有一次又一次涌向我的火海。 我喘息着睁开眼,居然已是日上三竿,唤了青兰进来,简单梳洗后,转身去了东配殿。 琰儿在乳娘的怀里玩着我给他做的虎头娃娃,见了我“咿咿呀呀”地伸手让抱。 我夹着他的小手把他安稳地置于我的怀中,让他坐在我的左臂上“姆妈、姆妈”地喊着,嘴巴张成心形,米粒大小的乳牙隐在粉红的牙肉之间,我坐在榻上看着他,伸出手描摹着琰儿的眉眼,怎么摸也摸不够。 琰儿似乎因为我不像平常一样逗他,慢慢收敛了笑意,眨着大眼,小口合不上,试探地把手上的小玩具塞进我的怀里,伸出一只手想去够我的眼。 我顺从地闭上眼凑近,眼皮上传来湿濡的触碰,眼眶酸了酸。 王宓啊王宓,为了琰儿,还有阿浓,你怎么可以气衰意竭。 连着几日张矩都没有来后宫,就连琰儿也不似往常一样日日都来看望,倒是阿浓,下了学总是在宣室殿用完晚膳才回的福宁殿。 但是这两日,阿浓告诉我也没见到张矩,有风声说,边关动荡,朔方与西羌交易互市时产生了些小摩擦,乌孙也被掺和进来了。 我有心无力,一会儿新入宫的家人子还得来拜见。 午膳前我斜靠在美人榻上看书,突然殿外传来同禀声,张矩来了。 我忙穿上鞋履去殿前迎驾。 遥遥见了张矩走在第一个,身后梁平和福安急急地赶上来。 看到福安,我心里揪了一下——上回因为他给了我宫牌,张矩回来后虽看不出生气,但还是没收了那块腰牌。 我心里过意不去,只觉得连累了福安,要是被张矩以为他侍人不忠,我罪过大了,于是让云缨带了我给阿浓和镛儿做多出来的点心带去给福安,云缨回来告诉我说他吃得很欢喜,我才稍稍宽了心。 正想着,张矩已走到面前——我今天穿了黛绿的宫装,米色的毛领圈在脖颈处,抵御了些寒风,再看张矩,还是单薄的玄青色常服,竟有了丝形销骨立的错觉来。 只见张矩伸出手捞起欲弯腰作揖的我,顺着衣袖向下牵住我的手,目视前方。 内殿的牌匾映入眼帘,“长乐无极”四个大字,这是张矩亲笔,登基后的第二天就换上了,过了这许多年,还算簇新。 我也喜字帖,在家时,谢宁抚琴,我在一旁练字,有时谢宁会凑上来瞧,他说我一手篆书写的就像我的性子,过于肃正了些,但到底是女子,清秀有余,遒劲不足。 嫁给张矩后,他也时常召我在身边研磨,理政疲乏了,便领着我写字,有时还会上手牵引着我书写。 我一开始有些窘迫,旁边还有宫奴,但落在他们眼里,都会心一笑,识趣地退下,然后徒留我和他两人就这么交颈依靠,我是在认真学习了,可张矩常常出错。 阿浓告诉我说,是因为他时不时就盯着我的侧脸走神,阿浓不惧他,揭穿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张矩败下阵来。 我很少见他有过窘迫,过后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看在眼里也不多言,只笑着退到一边研磨。 这厢,张矩携着我的手走向殿内已布置好的午膳桌边,张矩不喜宫人布菜,像平常一样打发了几人去殿外候着,我在厢房备下点心来招待张矩的这些近侍,福宁殿也早早点上了炭火,殿中暖烘烘的,他们估计不会太难挨。 我一手捏袖,一手执筷为张矩添菜——我是钱塘王氏人,即便来了长安,还是喜食酸甜,宫里的夫人们江南来的少,大多吃不惯酸甜口,但看张矩似乎不排斥,我夹的菜照单全收。 宫里宴席规矩多,都要提前打点好各宫夫人、朝廷大臣命妇们的口味,忌口忌讳的数不胜数,相比之下,张矩倒是王公贵族里难得不挑食的。 “早间母后和妾说起今日新的家人子准备入宫的事宜。”我放下筷子,嘴角漾着笑意,眼波流转,斟酌着开口,“妾晓得近日国事繁重,陛下若是得空,还是与妾同去吧。” 殿内安静沉默,只有炉火星子敲击着青铜器的微弱声响。 张矩慢慢放下木著,侧头望向我不语,我倒是不惧,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随后张矩回过头,转动起玉龙扳指。 身后的梁平神色紧张。 我不禁心里苦笑,我何尝不晓得他的一些小习惯,都说这是张矩动怒的前兆,上回在宫外,我的提醒足够明显,张矩是帝王,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 难道都是男人的劣根性么,追求刺激、挑战禁忌才能拨动他被权利麻痹的快感么? 只见他终于停止拨弄玉扳指,嘴角勾起一 分卷阅读39 抹笑,凑近抬手,指着我的心口,戳弄又像是挑拨:“皇后与朕夫妻数载,应与朕心意相通才是。”话音刚落便起身,大步离开。 他生气地莫名,但家人子的入宫行程还是该照常开展。 我用完膳便去了正殿,家人子们早早候在殿外,青兰引她们觐见。 在我面前齐齐站定,这次倒没前两回多,才五个人,大部分都是朝中大臣的女儿。 只见她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唯站在后排中间的女郎虽然也是低着眼,但至少看清了她的长相,好生眼熟,突然她一个抬眼,与我视线相交,抿着笑,梨涡浅浅,落落大方地行礼:“民女卫素娥参见皇后娘娘。” 竟然是太后母家那边的表小姐,原以为太后会像引荐芈瑶一般让卫素娥直接到张矩面前露个脸。 我收回视线,笑着让青兰给她们一人一根银钗,例行公事地教导,随后便让她们回了掖庭。 ——— 看了下评论里的bb 我想说 枝枝一脸蒙b像是重生的样子吗哈哈哈,so..猜对了又没完全猜对 让俺再卖会儿关子呗~~ 晓风干(二)【H】 晚间张矩又来了,彼时我刚沐浴完坐在梳妆镜前梳头。 床榻上两个孩子玩闹着,看到张矩的一瞬间都两眼放光,争相张开手想要抱。 我有些恼他近来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但还是挂上得体的微笑走在他身后看着他和孩子们玩乐。 大约女郎肖父,阿浓的脸型、五官无一不像张矩,可难免太英气男相,只一双眼睛随了我,笑起来似是山中遍野的桃花,春波荡着潋滟。 若在阿浓脸上一派明艳热烈,可娘亲说我面容似山雾朦胧,唯这对桃花眼流淌着肆意的艳欲,所以我不爱上妆,红颜祸水诸如此类的名头承受不起。 而琰儿则是像我更多,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太后会很纠结,一边为着嫡长孙一边又因琰儿的相貌多有置喙,有时我带着他们去请安,当着张矩的面都会说一句“貌若好女,略显阴柔”的惋惜。 张矩似是顾惜我的心绪,只第一次就从我怀里抱过琰儿举着端详回答“琰儿生得有如佛前玉观音,来日定是个仁悯宽厚的君王,儿臣以为是个好相貌。”之后,太后便再没有提起对琰儿外貌的话语。 青兰和云缨领走了阿浓和琰儿,离开前我看向他们,琰儿趴在青兰肩头直勾勾地盯着我,瘪着嘴好不可怜,看得我心也要化了,不管张矩如何,恨不得立刻抱回来。 待连背影也瞧不到了,张矩低哑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人影都没了。” 我这才慢慢回身看向张矩,凑近了闻到他身上散发着一丝酒气,按下心内略有的不满。 “陛下夜里饮酒,也不怕酒气熏着阿浓和琰儿。” 张矩笑了,黑沉的眸子在烛火下催生出许多慵懒的醉意来:“是我不好......” 说完,抚上我的肩头用力向下一扯,我横着倒进他的怀里,有些狼狈地想要重新坐起,柔顺的长发因着动作扬起落在胸前,张矩手指滚烫一缕一缕地撩着微微乱了的发,划过裸露的肌肤刺激地滚着一粒粒小疙瘩起来。 见他手指又有继续往下探去的趋势,我按着他的胸脯起身:“妾不喜欢这个姿势......”扭着好难受。 张矩低低笑出了声,把我复又扑在身下,昨日青兰刚给我换了床牡丹锦被,据说是鹅毛打的内里,松软地让我深陷其中。 我心有抵触,双手被压制地动弹不得,怕他喝了酒又要像在甘泉宫时折辱我,气极屈膝想隔开我和他的距离,却不料他松了一只手捉住我的脚,只见他皱了眉。 “还是这般凉,药浴每日都有泡么......”说着起了身靠回枕榻,解了外衫带子握着我的双足塞进他的中衣里。 贴着他炙热的胸膛,粗糙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把玩着我的脚趾,在昏黄的烛光里格外玉莹白皙。 我反手撑在锦被上半坐起,张矩低垂着眼,脚趾一颗颗地被揉捏过去,有些痒,想撤回却舍不得那股暖意。 或许是视线太过灼灼,张矩抬眼与我四目相对,我从脸羞红逐渐变成眼酸红——看着他捧着我的脚在心口捂暖的模样,心内又开始苦涩他的满目痴迷早就不单属于我一人。 泪眼朦胧间,张矩放下了我的双足,欺身上前,吻住我的眼,呼吸纠缠着,我却心生恼怒,推开了他,不想他脸上闪过一丝焦急,无措地擦拭我面上的泪珠:“上回在鸿宁殿,是我混账了,咸枝你不要推开我......” 提起上回,我登时泪如雨下,在张矩胸前捶打着,没几下又被制住反扑回锦被里,张矩的吻在我脖颈间拱着,另一只手褪下我的亵裤,手指急切地刺入。 耳边充斥着下边传上来的淫靡声,张矩也从我发间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我,抚着我的脸。 窗外的风刮过梧桐的树梢,发出沙沙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矩抽插地频率有意与这声音标齐,我看着他如墨的眼,仿佛在瞳孔里倒映出一个小小的我,我努 分卷阅读40 力想要看清那张脸,可又让我感觉,这张芙蓉面可以是任何女人。 眼角又沁出泪花,身下的频率加快,贝齿咬住下唇,抵挡住快要呼之欲出的尖叫 我别过头去,生怕再多看一眼也会让我溃不成军。 不过空洞了片刻,下身立马又被更硕大的硬物填满,张矩一只手覆上我的乳,揉捏抓摸,我只要微微一低头就能看见一团雪色溢出他蜜色的掌,顶端的红梅被舔吸过后变得湿漉漉的,泛着淫靡的水光。 张矩一直把着我的左乳不放,可右边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虚弱的呻吟还是悄悄地偷溜出来,是我从未觉察出来的甜腻。 听到我的声音,张矩笑着俯下身啄着我的唇;“是我疏忽。” 说完,又离了我的视线,全身血液一半注入下体,一半涌向被他舌尖挑弄的右乳上。 张矩一直在我的上半身流连,身下只是被填满,不故意动,可还是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埋在身体里的偶尔动弹一下,我的心似是被吊了起来,不上不下。 终于张矩亲吻够了,直起上身,举着我的腿压至我胸口,一双眼盯着交合处,锋利的唇角抿着,沉下身大开大合地挺弄起来。 我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刺激地拱起背颈,张矩抓过我的右手按在小腹上,感受着他的进进出出,就连那道肉痕都被热地隐隐发烫。 他勾着花径里的小核疯了一般地冲撞,我终于抵不住松开了唇哭吟开来,酸麻的快感在小腹不断堆积,腰肢被大掌禁锢住,视线一片模糊,在快要到达临界点时,张矩又重新压下来牵起我的右腕,粗暴地摘下我的白玉手镯掉落在我软白的肚皮上,然后倾身啃噬着那道肉疤,下身动作不停。 我几乎要被撞飞出去,终于一股热流冲刷着内壁,他伏在我发间喂叹,我偏过头闭着眼,泪水从睫毛下滑落。 张矩抬头亲吻我的泪痕,嘴里喃喃着:“宓娘,宓娘......不要再离开我......” 够了,真的够了。 偌大的内殿只有我们两人的喘息声,背后贴上一座火热的胸膛,我下意识以为他还要再来,忙回过身推拒:“陛下......” “我不碰你了,宓娘,别怕,别怕......”张矩搂住我,手掌托在我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地安抚。 我失神片刻,抬起头:“陛下,妾想回去看望娘亲了。” 不知哪个字刺激到了张矩,他忽地睁开眼,瞳孔里的惊吓与慌张快要溢出来了。 “为何突然要回去?不可以,你不可以回去!” 我皱着眉,想再开口,结果张矩眼神涣散地重复着:“不可以让你回去,不可以,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有些古怪的情绪涌上心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我只能先安抚张矩:“不过就是出宫一趟,祖父在长安的宅子离地也不远。” “长安......出宫......对,对,如今你母家亲眷已经都接来长安了......”张矩逐渐回神,看向我,“是我突然失了理智,后日,我同你一起去大司马府苑上吧。” 有些失望但终究还是意料之中,他一道跟着也总比娘亲进宫来没一会儿又要分别的好。 我被折腾地久了,不一会儿神思倦怠起来。 迷蒙间,耳边似乎张矩断断续续的呢喃:“王咸枝,不管......我都不要和你分离.......” 晓风干(三)【二更】 我终于知道那晚张矩为何如此失态,怡红快绿后院的那个女子还是被他接回了宫中,也不给位份,留在了宣室殿做事。 芈瑶和那五个家人子是同一天录册,也是个正经的美人了,宫中人都在逗趣,说长乐宫走了个“内贵人”,未央宫又给补上了。 但是这回,和芈瑶又是天壤之别,身怀六甲还在张矩身旁伺候,想去打听,也只得知此女名唤王怀姝,江南会稽郡人士,再多的到底也顾忌张矩的脾气,不敢多有言语。 我得知此事,虽早就在做着心理准备,可真当应验后,不免有些酸涩,再想到前一天的欢好,这又是什么一个巴掌一颗枣的戏码。 所幸到了出宫那天,张矩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张罗。 我一早起来,给阿浓和琰儿换上新衣,阿浓揉着眼睛问我今日是否不去听学。 我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告诉她,要去看望她的太祖父,霎时,阿浓的眼睛亮堂起来,装模做样地摇着头,直为错过夫子的精彩讲学而叹气,可那嘴角一直上扬着,压也压不住的喜悦。 一旁的宫奴们都被阿浓逗乐了,直说“殿下学业繁重,不可太过劳累”地哄着,我在一旁瞧着好气又好笑,最后搬出张矩来才让阿浓有所收敛,乖乖地鬓了发,用完早膳随我一并登上辇车。 虽然只是微服出宫,但该带的乳娘侍从不少,阿浓和琰儿与我一驾车,青兰与云缨也一道进来坐着。 张矩下了朝直奔北宫门,掀开帐帘一看车内已是满满当当,挑了眉也不言语,收手离去,生生叫两个婢子惴惴不安许久。 我笑着安抚 分卷阅读41 说“无妨”,果然听到帘外张矩的吩咐声,羽林卫牵来一匹马,张矩翻身一跃行于辇车右侧。 两个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宫,听着吆喝叫卖声掩不住的好奇与兴奋,掀开帐帘想一探究竟,先开始撩开一角,却被张矩锐利的目光挡了回去,阿浓讪讪,转眼一瞧,琰儿早已撩了张矩不在的那一侧,趴在红木缘上一眨不眨地瞧。 青兰和云缨笑了,纷纷夸赞琰儿生得机灵。 福安站在这一侧,和阿浓一问一答着,忽地瞧见一个卖糖人的,只见阿浓两眼放光,福安在张矩跟前久了,惯是个会瞧眼色的,笑嘻嘻地露出两颗虎牙:“小姐喜欢?奴去给小姐和小少爷买个回来尝个新鲜?” 话音刚落,右侧帐帘外传来两声咳嗽,福安被吓地顿时噤声,再不提去买糖人的事。 阿浓虽喜欢新奇,但也不是个任性的女郎,知道不行也不强求,继续和福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大司马府,方下车就看到祖父等穿着盛装在大门前等候,见了张矩与我,纷纷下跪,行礼叩首:“参见陛下,参加皇后娘娘、两位殿下。” 我实在看不得家中亲眷跪我,忙上前搀扶祖父,张矩也先我一步扶起母亲,阿浓蹦着去拉嫂嫂和镛儿,这才让我心里稍稍好受了许多。 这还是我第一次去长安的大司马府,与洛阳的相比,规制一般无二,简朴淡雅,亭台楼阁、水榭歌台一应俱全,但看着上面的落灰,我便知道他们定是不曾使用过的,不禁有些幽怨地看了娘亲一眼。 都是通透的人儿,嫂嫂立马笑着说:“长安城的戏曲听不惯,这些倒是废置了。” 朝中多少达官显贵夜夜笙歌,不过碍着张矩不敢明目张胆罢了,祖父提心吊胆连听个曲儿都要斟酌,不可避免心中一凉,但还是挂着得体的微笑:“娘亲嫂嫂喜欢什么便找来耍,宫里最近还请了长安城里的一个戏班子,咸枝听着还不错,不日也让他们来给你们听个乐。” 说着便走到游廊的岔路口,再前去就是内宅了,张矩识相地止步,祖父上前引路,说是新得了几幅字画,邀张矩前去赏玩。 张矩面色淡淡,看向身后的阿浓:“也好,阿浓和镛儿也来吧??J。”说完,深深看了我一眼,折身走向石山旁的高亭。 我带着琰儿去了娘亲的院子,上回进宫嫂嫂并没有与我有太多接初的机会,坐下后,青兰把琰儿抱与她逗弄着。 嫂嫂笑得开怀:“还是婴童时候最讨喜可爱,不像大郎,脸总板着,硬得像石头一样!”一席话惹得众人抬手掩笑。 “琰儿也不是个逢人就笑的性子,大约看嫂嫂亲切才让嫂嫂有了这般错觉。”我笑着说道。 “老身瞧着小殿下,倒觉得这眉眼和大郎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真俊俏。”娘亲一旁的红姑开口。 我也看向琰儿,其实就论样貌,镛儿眉眼间更像嫂嫂,大家心知肚明红姑口中的“大郎”指的是兄长,一时气氛有些泠泠。 “外甥肖舅,小殿下定是福泽深厚的。”嫂嫂语调轻柔,又爱怜地看了琰儿一眼又抱回给青兰。 “今日陛下和娘娘来,妾还得去膳房盯着些,娘娘多陪陪婆母,常常挂记娘娘呢。” 我笑着应好,看嫂嫂带着婢子出了院子。 即便过了这许多年,提起兄长来,我自己都心苦,更遑论嫂嫂。 突然想到什么:“娘亲,方才在院前,女儿瞧着大郎身上那间外衫的料子,好像是蜀锦吧。” 娘亲笑着,目光绵长:“是啊,你祖父一腔心血全扑在边防外关的军队将士里,安陵公主仁善,这些年明里暗里都有在照顾着我们。” 我默默,前些日子藩王进贡,御府的人拿了一大堆东西来了福宁殿,我本想全给后妃们分发下去,但为首的那个小黄门跪着让我其他可以不要,但雪狐大氅和这几匹蜀锦一定要留着。 猜也知道是张矩的意思,我便留了,恰好安陵进宫给太后请安顺道来了未央宫看我,指着那堆蜀锦说喜欢,本想挑些送回家去,既然安陵开口要我便全给了,最后往家寄了些阿胶、燕窝去。 我啜了口茶:“安陵是个嘴硬心软的,她与兄长不过只是倾慕更多,如今也嫁给了大司徒家的二公子,只盼着嫂嫂不要多心......” 娘亲也笑了,望着窗外:“大郎是如何待你嫂嫂的,我耳背眼花了瞧不到,难道娘娘还不知道?年轻时候是个情趣,都这么多年了,你嫂嫂呀,早不介怀了。” 我也望向窗外,司马府大也寂寥,一副枯枝败叶的景象:“怎的不多植些绿树,女儿记得娘亲是最喜爱花草的了,这么看着好生萧瑟。” 娘亲回过神,垂首笑着:“本就不会在此处扎根的人,不过徒劳耳。” 是啊,不论眼睛望向何方,我猜,一定是想越过山脉和云雾,看看梦里的钱唐。 晓风干(四) 午膳用完略坐一会儿就回了。 登上辇车后,不知是不是错觉,只感觉张矩一直紧绷着,看到我从后院出来的一刹那明显松了表 分卷阅读42 情。 张矩也疑惑我为何不再用了晚膳再回宫,隔着帐帘,我兴致淡淡,只说不愿再麻烦嫂嫂又要费心准备,毕竟和午膳相比,晚膳要麻烦许多。 阿浓和琰儿都相继扑在青兰怀里睡熟了,手上拿着糖人,不知道张矩什么时候差福安去买来的。 我看着帘外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嘴唇蠕动几次三番想开口,请求让祖父就此告老还乡,脑海里飞速闪过祖父那日在栈道上的背影与低缓又坚决的态度,最终没能开的了口。 辇车缓缓在福宁殿前停下,清兰和云缨抱着两个孩子先下了辇车进殿,我拢着裙裾弯腰探身出去,一只宽大的手掌向我伸来,玄色窄袖,袖口处缠着深红锦缎。 有些讶异张矩没有直接回宣室殿,我抬手覆上,张矩反手握住将我拉下辇车。 收回视线,在殿前站稳后,我想收回手,却不见张矩有要放开我的意思,我无奈抬头看去,今日无云,午后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边,侍从们远远地面墙站定,一时间,朱雀大道上只有落叶被风卷起摩挲石块的声响。 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张矩另一只手摸向衣襟,拿出一片两个手掌大小的布,包裹着什么东西的样子,当着我的面,一角一角地翻开纱布。 再看去,竟是一串糖人,只不过画了个花的样子,但好像在张矩怀里呆久了,又被帕子包着许久,男子血气方刚的,有些化了。 张矩面上有些许窘迫,清了清嗓子:“本来是枝海棠的样子,现下怕是有些化了......” 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喜爱海棠,不知道张矩为何总执着于给我海棠花样的东西,我还是笑着拿起那个糖人,咬了一口,就是蜜糖味,没有多大特别。 “很甜,多谢陛下。” 张矩巍然不动,我有些不解,也看着他,只见张矩就着我的手他也低下头咬了一小口,刚好咬在一朵完整的海棠花瓣上,豁着一个小口,显得有些滑稽。 “是很甜。”张矩咽下,眉头不自觉地皱着。 我知道他向来不喜甜食,这一小块对他来说与直接喝蜜无疑,听他这么一说,我终于知道他为何一定要看着我了。 “陛下,这种小玩意儿本来就是看着好看买来图新鲜的,谁一口一口全吃掉,不得被腻死?”我失笑,转动着木棍。 难得一见,张矩微微脸红了一下,复又恢复冷酷自若的模样,收回攥着我腕子是手,背在身后。 “我先回宣室殿了。你快些进去吧,晚间再来瞧你。”说罢,走回辇车。 我站在一边,盈盈福身:“妾恭送陛下。”看着渐行渐远的仪仗,我转身进殿。 青兰正收拾着偏殿的东西,看到我回来手上还拿着糖人,笑了:“陛下这是拿娘娘当小殿下们一般疼了。” 我勾了唇角当是回应,青兰忙着手上的活计,也没在意我的冷淡。 斜靠在美人榻上,榻边的矮桌上有一方花瓶,秋季花枝凋残,许久不曾摆饰什么花草了,我随意讲这缺了两口的海棠糖人插进去,又在暖暖的蜜香里睡去。 醒来后草草用了几口晚膳,又坐回榻上,糖人化地差不多了,滴地矮桌上一片糖渍,我就这么看着他融化,我咬的那个地方早已消失殆尽,只剩顶端豁口的海棠摇摇欲坠,我凑上前,含住那片咬碎进腹。 好甜,甜的都有些微微发苦了。 张矩没有来福宁殿。 我打算沐浴时,青兰端了一碗炖雪梨进来:“娘娘,今儿个是十五,陛下没有别的事都会来的。” 我拿过调羹,一勺一勺地喝下,等着青兰的下文。 “小厨房炖了的羹,不如奴陪娘娘去宣室殿吧。” 就知道是这么个走向,好像自从青兰陪我去了一趟怡红快绿,回来后找准机会就撺掇我去张矩跟前“邀宠”。 或许就是宫里女人的命运吧,下面的后妃有的依靠我,有的依靠太后,好像都不敢依靠张矩,他阴晴难定,太过喜怒无常,有太多女人甚至连他的脸都从未看清过。 我不得太后喜爱,也只能依靠张矩这棵大树。 青兰为我系上那件狐毛大氅,说是安王进贡,河西郡雪山密布,想必是猎来许多雪狐才制成这一件。 我到的时候,宣室殿灯火通明,梁平见了我,领着福安上来行礼,我把食盒递上前,福安眉开眼笑,招呼着夜间当值的宫奴去柴房分食。 梁平领了我去了东配殿避寒,张矩在书房和季春见等人议政。 我有些讶然,都已经这般晚了,梁平知我困惑,稍稍解答“匈奴和藩王有异动”便不再言语。 午间听张矩和祖父的交谈里似乎也提及此事,上回秋猎结束后已经揪出了一批通敌的官员,可几番拷打下有用的信息并不多,甚至有些还服毒自尽,好不容易控制住一个,探查出这药产自益州和凉州一带。 原以为上回只是部落与我朝人民之间的小摩擦,可往深里细究,果然不是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我抚了抚额角,后宫不得参政,更何况军政要务我也无法多有置喙。 殿外似乎有些嘈杂,突然一个青绿色的身影走了进来,身后是宣室殿的宫奴急切地劝阻声:“皇后娘娘在里 分卷阅读43 面,姑娘此举不妥......” 待到我面前站定后,两人一齐跪下。 只见那抹青绿施施然开口:“参加皇后娘娘。贱妾听闻娘娘来了宣室殿,想着一定要来叩谢娘娘成全贱妾得以进宫,为奴为婢伺候在陛下左右。” 殿内一时间只剩烛火的噼啪声,我拦住青兰,对着后来的小宫奴:“你先下去当差吧。” 小宫奴“喏”一声退下,我视线再回到地上那个孱弱的身影上,说着为奴为婢,可一口一个自称“贱妾”,竟不知宣室殿里的“内贵人”是这样一个存在。 我收回视线:“起来坐吧,女郎身怀有孕,别动不动就跪了。” 王怀姝起身,蹙着眉扶腰去到下首坐正:“贱妾多谢娘娘体恤,早听闻未央宫娘娘最是仁厚,一直想去福宁殿亲自拜见呢...... “可是陛下觉得贱妾怀着孕不宜走动,竟得等到娘娘来了宣室殿贱妾才得以觐见,属实不该。” 晓风干(五)【二更】 这一番话我竟不知她是何用心了。 我不愿与她有口舌之纷,起身理了理衣袖,唇边笑意淡了些:“想来陛下忙于朝政,本宫也不在此多留,王姑娘如今也写过了便好生将养着,有什么需要的告诉福安。 “本宫先走了......” 话音刚落,张矩负手而入,看到我一副要离开的姿态:“怎的刚来又要走了?”走到我面前又解下我的狐毛大氅,拉着我想往寝殿去。 “贱妾失言,出入宫中什么都不懂,若是因为贱妾让娘娘误解于陛下,真是贱妾的罪过了。”王怀姝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泫然欲泣,弯了一双柳叶眉。 我冷了眼,几次三番挑拨我不是听不出来,只是不想计较,想讨张矩的欢心何苦用这种伎俩。 张矩像是终于注意到这里还有个人,脸色微变:“你怎么在这?福安,送她回去。” 王怀姝在福安的搀扶下起身,幽怨地看了张矩一眼,可张矩并没有在看她,摸着肚子走出配殿。 殿内只剩我们三人,我拿过大氅:“陛下政务繁重,妾备下的炖雪梨陛下和几位大人分了吃吧。” 张矩眼神微动,攥住我的手:“咸枝,她和我......” 我一点也不想听他们的事,脸上的笑意只增不减,提高了声音:“陛下深谋远虑,凡事都有自己的考量,那晚的谈话,陛下和妾都说的很明白了。” 想抽身却还是被攥着,张矩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声音喑哑:“你真的明白了么,你若真的信我......” “罢了,你先回去吧。”张矩重新为我披上了大氅,“这件狐毛大氅,是安王点名要献于你。” 说着,又替我拢了拢下巴处的毛领,眼眸幽深。 我行礼告退错身向殿外走去。 秋夜的风带过身后梁平的低语“陛下不解释......”。 解释什么?相不相信的已经不重要了。 走在朱雀大道上,一个永巷的宫人小跑着跪在我面前,说是李美人在永巷又开始咒骂着我。 我算了算,今天似乎是她父亲的忌日。 看着小宫奴支支吾吾像是怕污了我的耳,从前也不是没有过,我都一笑置之。 抬头望天,厚密的云层挡住了幽幽月光。 “那就命人掌嘴,什么时候不骂了再停下。” 张矩的生辰快到了,各宫又开始忙活着准备操办起来。 我被御府的人送来一单单的贺礼、折子头昏脑胀了两日,好不容易午后偷闲,带着青兰去太液池边逛了逛。 池上的莲叶早就被拔除,下一批新荷得等到开春了再种上了,池中游着着几条锦鲤,不知是不是太冷,懒懒地摆动几下尾巴又停了下来。 太液池边的宫人递上了饵食,我愣了一下,还是接过,青兰笑了:“奴记得,上回娘娘喂食,还是和陛下一道来的呢。” 我捻了几粒撒入池中,本来懒洋洋的几只锦鲤全聚集了过来,张着嘴,一翕一动地,贪婪地望着我手里的食盒。 大约明白了宫里的人为何喜欢来太液池喂鱼了,看着这一群鱼,争先恐后地抢夺着几粒食物,扑打着水花逗弄地赏客展颜,然后再被大发慈悲地赏赐一些,饲养这些锦鲤的宫奴都不会把它们喂饱,就怕哪位美人来了扫兴。 可是眼下我就已经兴致缺缺了,我和她们何尝不是这池中鱼。 把饵食递还给宫人,我搭上青兰的手转身就走,拐入永巷,稀松听到几声断断续续的呻吟,伴随着击打声。 “估计是冷宫的李氏还在被掌嘴。”青兰凑到我耳畔提醒。 我想起来了,昨夜心神不宁下的指令,可如今听到声了,烦扰只多不减:“让永巷的几个差不多收手吧,我跟个庶人计较什么。” 抬腿欲走时,不知从何处传来绵绵琴音,断断续续,我驻足聆听将将分辨出来,是《阿房赋》。 寻着琴音找去,在桃园的凉亭里找到了抚琴之人,不是芈瑶,是那位“表小姐”。 如今应该叫 分卷阅读44 卫美人了,她与芈瑶一同住在合欢殿。 她见了我,起身行礼,我执裙上阶与她面对面席地而坐。 “在娘娘面前抚琴,真是班门弄斧了。”卫素娥笑着递上茶。 我含笑接过:“美人不在宫里抚琴,倒跑到外面来吹冷风,还是要多添些衣物,这里不比南疆,莫要着凉了。” “多谢娘娘关怀。”卫素娥笑着,虚虚拨弄着琴弦,“妾方才弹奏的是《阿房赋》,素闻娘娘一曲俘获圣心,被陛下当成至宝,妾想让娘娘为妾指点一二。” 我笑着摆手:“本宫许久未弹奏了,已然退步许多。卫美人与芈美人同住合欢殿,芈美人也是个琴艺精湛的,怕是要比请教本宫更有用。” “陛下方才来了合欢殿,没说几句话,芈美人也来了,和陛下谈论着什么汜胜之书。”卫素娥笑着,虚虚拨弄着琴弦,“妾也不懂,便跑了出来,不想能遇上娘娘,还望能得娘娘指点。” “不瞒娘娘说,妾幼时得以跟随父亲进宫,当时都城还在洛阳。”卫素娥像是陷入回忆,“晚间下了席,太后姑母安排我与母亲住在了宫里,当晚我便听到了娘娘的琴声,彼时还是藩王的陛下和着娘娘的《阿房赋》舞剑,当真是英雄美人。” 张矩当了藩王后并没有去封地,继续留在洛阳行宫帮着公子明铲除异己,我也自然住进了行宫,直到公子路步步紧逼,才在长安开府。 可还没前去就藩,公子路就以呈现兵败倾颓之势北逃,张矩奉命追杀,我也就继续被留在行宫做了人质。 突然又回忆起了洛阳行宫里的日子,一时无言。 “其实妾听到过更激昂澎湃的《阿房赋》,在随着父例行回长安回禀公事后回益州时,途径凉州被安王拦下,说是宴请招待。”卫素娥抬头看着我,唇边的笑意有些难以捉摸,“一位琴师在宴请时刻弹奏了一曲《阿房赋》,当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 “所以,这一曲,还望娘娘成全。” ——— 谢谢大家的评论和猪猪~~ 晓风干(六) 张矩的生辰礼热闹隆重。 一早青兰就拖着我梳洗熏香,我自己化着眉,铜镜后看到几个宫奴拿了一套海棠色的宫装来,我皱了眉:“这套未免过于随意了,不够庄重。” 说着,我拿起口脂伸出指腹沾了少许正准备往嘴上抹时,青兰从库房里拿出什么东西走了过来惊了我一下:“娘娘怎的突然想用这般艳红颜色了?” 又看了一眼重新拿来的黑色朝服:“娘娘,这颜色太压人了,就算娘娘生的国色天香也别总穿这些颜色了。” 我岂会不知她们话里的意思,不外乎是为了取悦张矩罢了。 由着青兰为我挂上东珠耳坠,圆润剔透。 闺阁时父亲在古玩的行当里也给我淘来过一副,虽然不比东珠珍贵,我那段时间常常带着,后来在洛阳行宫的逃亡下被青烟摘了去。 张矩登基后每年都要赏了我副东珠的耳坠,都是一模一样的样式,唯一不同在于后来的这些珍珠的色泽品质皆高于丢失的那副。 两厢僵持下,我妥协一步同意穿一套墨蓝蚕服赴宴,朱红绀带系于腰间,最后坠上羊脂玉便匆匆往长乐宫赶去。 君王寿诞,午宴招待朝臣,只有晚宴才会来内廷。 我带着一众后妃跟着太后在佛堂前抄经祈福,祈祷国运昌盛。 结束后,太后故意慢下脚步等着其余后妃散去,我也停下脚步等待太后指示。 “皇后,哀家听说皇帝殿里收了一个人。”太后幽幽开口。 我跟上她的脚步,笑着颔首称是。 “皇帝由着自己性子,你贵为两宫皇后,得要规劝皇帝,皇子皇孙什么的更得名正言顺才是!”说完,讥讽地笑看我一眼,登上辇车。 青兰搀着我起身,我有些头疼,张矩不给名分地把人扣在宣室殿里,连太后那里都没有讲清原委。 对于太后的暗含警告,若真是他的孩子,我还不至于对一个无辜稚子下手,这般突如其来的训示我如何应付的来。 晚宴开始的要早些,张矩最后才到,梁平高声恭迎。 我起身行礼,垂首只觉肩头被握住,头顶传来张矩低缓的声音:“平身。” 起身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捏了捏我的肩,嘴角挂着一丝笑。 许是上一回张矩赏了乐府新编的琴曲,今日的节目有一半都是琴曲,几个美人也争相抱着琴献奏,我满脑子想着卫素娥的试探,心里是沉了又沉。 “在想什么?”张矩在一侧出声打断了我的沉思,偏头看去,他斜靠在席上,目不斜视地把玩着手中的金樽,仿佛刚刚的询问是我的错觉。 “妾在想,陛下今日劳累,美酒开怀也要适量。”我换上往常得体的笑容,轻声开口。 张矩终于转过脸看着我,突然欺身靠前,我惊慌看向阶下臣子,张矩捏着我的下巴被迫看回他:“今日我已命人去收拾温室殿了,一会儿我们早点回去,嗯?” 最后一声根本不成调,像是粗重的气音从鼻 分卷阅读45 腔里飘出,沙哑地摩挲着我的耳垂。 面上温度升起,我强作镇定:“陛下醉了,今日众人同在祝寿,怎可先行退场?” 张矩难得一派笑意,退开些许,举止染上风流???:“皇后说朕醉了那便醉了,既然已经醉了那朕便先走一步,等着皇后的醒酒汤。”说完,捏了捏额角站起身,在梁平试图搀扶的一伸一缩里缓慢离去。 各夫人、美人眼巴巴地看着张矩离去的背影,我定了定心绪让散场,人影婆娑间,我对上了卫素娥似笑非笑的眼睛。 回福宁殿后,青兰遣退了其他宫奴:“娘娘,长寿面的食材奴已经备下了,可一会儿沐浴完还要梳妆,若娘娘亲历亲为怕是一会儿陛下那等不及......” “不必了,以后都不必了......” 我颤颤巍巍地起身,麻木的拆卸头顶的凤冠珠钗,褪到耳畔,这耳坠不知什么时候勾上了发丝,任凭我如何摆弄也不得,动作逐渐暴躁,呼吸也急促起来,耳珠子也沁出血来。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青兰扑过来捉住我的手,也染上了哭腔。 我看着指尖的血迹,耳畔是青兰的低泣:“不是奴多嘴,娘娘就算不信陛下,卫美人一面之词,怎可如此轻易受胁于她? “奴不知娘娘前年旧事,但陛下绝不会因所谓的叛臣迁怒于娘娘啊!”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不能让我母家出事......”我回望青兰,嘴唇止不住的颤抖,“青兰,我没有退路了,窝藏逆贼的事情被捅出去,任凭你说他有多爱我,祖父又能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殿内没有燃炭,冷得有如冰窖,我看着角落里铜盆里的炭灰,想到从前在温室殿里的日子,张矩会拿着火钳添炭,然后回到榻上连人带被地拥入怀中,拿起桌边的小酒,喝一口再渡我一口,戏说饮酒暖身。 今夜过后,我可能再也感受不到这份温暖了吧。 与青兰两厢无话许久,殿外传来吵嚷声,细听像是梁平与福安。 我站起身,张矩卷着寒夜秋风而入,面色潮红,起起伏伏的胸膛像是蕴育了滔天怒火,眸光火花四溅。 “都给朕下去!”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刚想开口被张矩一把甩上身后梳妆台,语气比秋寒凌厉。 “朕竟不知,皇后今年给朕准备了如此厚礼。” 背后铜镜边凹凸的花样抵着我的脊柱,我自知挣扎无用,平静地看向张矩眼底:“妾,惶恐......” “你惶恐?王咸枝,你怎会有错,你向来那么狠心......”张矩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在昏暗的室内眼里光点闪烁。 “可是你说过你信我的,为什么又成了一次诓骗......” 我看着他胡言乱语起来,默默侧过脸垂下眼帘,却看到他衣摆处站上了点点血迹,心下一惊:“陛下,卫美人她......” “死了,就算不死也残废了。”张矩的声音有如鬼魅,从森然的地狱爬出来攀附在我耳边。 “我挑断了她的手筋,我说过,你只要好好待在我的身后,偏偏有人还不死心敢来威胁你,那就该知道的...... “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说着,他的手抚上我受伤了的耳垂,在他的触碰下泛着微微刺痛:“你从前也只是往我后宫里塞人......” “咸枝,不要往我榻上送人了好不好?我说过,从前没有别人,以后也不会有。” “我只要你。” 冬风恶(一) 张矩没有留宿福宁殿。 他松开了我,摇晃着后退几步,匿在黑暗中,梳妆台边的窗子被北风呼啸着破开,张矩后面的话也被冲击地支离破碎。 “我就要去亲征了,可是咸枝,你这样,我又如何放心的下你,放心......琰儿......”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头,终了发现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卫素娥是安王的人,入宫不过是为了留在张矩身边,却告诉我倾慕于张矩,然后用谢宁的身份来威胁我。 谢宁,原来他还活着。 头痛欲裂,张矩亲征的时间比梦里提早了太多,我虽不至于把一个梦境奉为圭臬,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处处透露着反常,在张矩看向我的每一个眼神里,好像都藏着许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仿佛把控着一个命脉,可我早已深陷其中。 不由自主阖上眼。 王宓,你只能信你自己。 阿浓和琰儿全被接去了宣室殿。 这几日我一直躲在福宁殿里,因为不升殿,众人也不再来请安,有好多事情我没有丝毫头绪,剪不断理还乱的,青兰很担心我,每次都瑟缩在一边,只为劝我再多吃一口饭菜。 可我全然没有心思,想写书信与祖父,却被告知如今东西两宫凡是要进出之物,哪怕是只鸽子也得过一遍宣室殿的眼。 青兰来回禀的时候,我才 分卷阅读46 慢慢觉出味儿来,这次叛乱不只是外邦忧患这么简单了。 午膳时分,福安突然来了福宁殿,一进来就扑通跪下了。 “娘娘快去宣室殿一趟吧,安陵殿下和陛下闹起来了。” 待我来到宣誓殿,方入前院就听到正殿里传来的争吵声。 “如果每次都是和亲,这次去宗室里拉了一个女郎来,那么下一次呢?”是安陵的声音。 紧接着是个男声反驳:“这回本就是我们理亏在先,若是仓皇开战,国库、民生一系列问题都会接二连三得爆发,匈奴扰我国土其心可诛不错,但不能顾此失彼!” 我进殿后,三人见我皆是一愣,随后安陵回神继续朝季春见吼道:“那就打啊,匈奴屡次犯境,这回又是使计挑起乌苏的怒火,既如此岂是全然我们的错,边关百姓何辜?宗室女郎又何辜?” 季春见被安陵的话气地咳嗽起来,安陵别开眼看向一直沉默的张矩:“张平寅,如今只是要个公主,你大可糊弄过去,眼看着阿浓长大,倘若下回他们点名道姓要嫡亲公主来,你是选择忍痛割爱送亲,还是让我自请下堂再嫁? “若真到了那一天,你会不会后悔如今的犹豫不决?” 此言一出,我的心也不由得缠了颤,抬头去看张矩,不想他也在看我,说实话我居然也想听听张矩是个什么打算了。 他别开眼去:“朕自不会让阿浓去和亲,你也不会!只是凉州一带......” “就算安王叔有谋逆之心,可外邦不平何以攘内? “我想,若是藏锋哥哥还在,不愿看到他誓死守卫的边疆任由铁骑践踏,更何况三哥哥,你也欠他一条命不是吗?” 此言一出,我心道不好,旁边的季春见皱眉斥道:“遗玉!陛下眼前不可胡言!” “那你呢?季春见,你的家国抱负呢?我年少无知擅自跑去过战场,我见过尸横遍野的景象,虽然只一眼,但也足够刻骨铭心。 “三哥哥,你说的没错,像我这种自小泡在孔孟之道的温室里长大的人,怎能体会战争的痛苦...... “季春见,你何尝不是温室里长大的另一类人?是,你耍的一手阴谋阳谋,但你这一辈子,也绝不会去凄风冷月的大漠里徘徊,更没有机会在尸横遍野的草地上前行...... “倘若你的仕途因驸马的身份所羁绊了,你大可以直言。 “君子当久了,我看着也替你觉得累。” 说完,安陵一甩朱红大袖转身离去。 “遗玉!”我欲追赶,安陵只顾闷头往前跑,回身看向另外两个,季春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全不复在百官前的巧舌如簧。 张矩沉默许久:“你先回去吧,朕再斟酌。” 季春见失神告退,我看着他孱弱的背影,佝偻着,看来被安陵的话触及了。 “是福安让你来的吧。”张矩回到座位上坐下,揉着额角,“我不知道安陵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我垂首上前行礼:“妾有负圣恩,擅自离殿,亦是辜负陛下。” “我何尝禁了你的足。”张矩靠向椅背,叹着长气,“长久以来,一直都是你拘着自己,别人进不去,你也不愿出来。 “不过安陵今日的这一番闹腾,确实让我要思考先前的决断了......” 我起身,却依旧垂着头:“妾此次前来,想见一见阿浓与琰儿,望陛下恩准。” 张矩久久不言,只见他走下玄黑石阶来到我面前,我愈发恭敬。 “几日未见,你也不先问问我是否安好......”声音轻飘,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听错了,微微启唇却又觉得不过自欺欺人。 “阿浓听学去了,这几日他们两个一直与我同吃同住,我从未假手于人。 “记得我从前也说过,咸枝,阿浓与琰儿也是我的孩子,又怎会对他们不好? “母后说你太过纵容,可那又如何,无论有多坏,朕都能在后面为你们母子三人兜底。 “若是当了一国之君却还没从前快活,跟着我遭罪那还有什么意思?” 张矩点了三十万的铁骑挂帅亲征。 我身着红黑凤袍立于夹道,鼓舞的号角吹响,几位左庶长做着最后的动员口号,我看着最前端的张矩,到底天潢贵胄,周身的肃杀之气在这个环境下冲破人群般蔓延。 张矩打马走来,身后众人惶然低头下跪,我叠手欲行礼,却被他拉住,我忍着怒气:“陛下,礼不可废,妾不敢目无礼法,陛下这般行事,便是陷妾于无教无义之地。” 说着就要下跪。 张矩的手停留半空,感觉过了好久,余光里他好像走远了,声音渐行渐弱: “王咸枝...... “你的情义,大到天下黎民,小到花草蝼蚁,可否有一丝一毫是给我的?” 这一声“王咸枝”仿佛把我拉回南巡还朝那日,站在同样的位置上,他也这般唤我,带着戏谑,眼里澎湃着千变万化的情绪。 可如今再听,倒真真是造化弄人。 ——— 昨晚看了大家的评论,被认可的感觉真不擦~ 分卷阅读47 真的好感动~谢谢大家的关注 鞠躬~ 冬风恶(二)【加更】 与张矩一同去的还有季春见。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亲征已过了大半个月,长安的雪没有任何征兆,皑皑一层,刺眼的很。 祖父此次没有随军,说实话我是松了一口气,祖父年迈怎可再受边疆严寒困苦,而张矩也更需要一位位高权重之人留守长安,可即便如此,我依旧惴惴。 张矩明显是已经知道谢宁的存在了,却迟迟不见他下一步动作,朝中居然也无人借此生事。 我确实做贼心虚了一回,可是此刻哪管什么家族门楣,活命才是要紧。 太后前些日子来未央宫闹了一通,还意图把王怀姝带走,仿佛认定她肚子里的就是张矩的孩子。 虽然张矩在我面前否认过,可看着王怀姝一副模棱两可只顾着哭泣的样子,顿觉头疼不已,只得把她带回福宁殿看管,才算勉强安抚了太后。 我看着王怀姝跪坐在地,哭得梨花带雨,我深吸一口气:“你即将生产,不论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既然陛下选择保你,本宫也不会弃你于不顾,在陛下亲征回来前,你且在福宁殿住下吧。” “陛下亲征?是去的凉州么?”王怀姝渐渐停止流泪,眼睛闪着疑惑。 我也有不解,先不说张矩并未秘密夜袭,她还是在宣室殿服侍的人,这么大的动静怎会不晓得? 除非,张矩本就防着她。 可她提到了安王,张矩只是疑心安王不轨,明面上河西郡还是一派风平,王怀姝一介农女,怎么这么轻易就将这几件事联系到一起去了? 我按下心中疑虑,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派了???几个宫奴去照顾她,并让青兰暗中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前线的信每三日便会寄来,大多关于战况的书信,在未央宫外就被截去了大司马府,偶有家书便继续送入宫中。 安陵自西征后,也是日日进宫,表面上不说,我心里也知道,她也想了解前线的情况,那日她慌里慌张地大半夜硬闯未央宫,声音都在发颤,告诉我季春见不在了。 当时我也是吓了一跳,季春见本就身子不好,更有传言说活不过而立,第一反应就在想,别是在宣室殿回去后心郁成积气倒了。 后来安陵告诉我,晨间季府来她的公主府上要人来了,才知道季春见不见了。 好在当天就有信使,我忙带着安陵去北宫门询问,才知道季春见一言不发地随军去了,混在骑兵里头,张矩也是刚到河西走廊才发现,大发雷霆了一通。 好在知道下落了,安陵一路骂骂咧咧地随我原路返回,我一开始还奇怪怎的季府来找安陵要人,安陵只说成婚后季春见也一直住在公主府,节日才会回一趟季府。 我怔愣住,先不说礼仪法度,光是大司徒的性子,竟能由得季春见如此倒也是惊世骇俗了一番。 但终归是人家两口子的事儿,我也不好多言,只让她以后还是多让着季春见一些。 原以为安陵又要跳脚,不想那次她竟然偷偷红了眼眶,只是依然嘴硬。 “那他也要有命活着回来才好,个小痨病鬼,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逞什么能啊......”果然好话不过两句,又开始嘀咕起来。 大约是那日的话让季春见入了心里去,原以为两人都是被张矩一卷圣旨,生生绑到一起过日子,却不想倒是有我等外人看不到的情谊在。 书信内容不长,大约战况焦灼,连带着张矩的字迹都显得有些潦草,带着烟熏的张狂,无非是交待了自己现下身处何地,更多的还是在询问我的近况,最后一句带了一笔安陵,不用说也知道定是季春见要求的,可自己又拉不下脸来,就跑到张矩的信里蹭个笔墨。 可安陵偏生还吃这一套,红着一双杏眼,撩开珠帘拿了笔就写。 我站在桌案对面笑着看她洋洋洒洒地挥写笔墨,心下暗忖该如何回复张矩,毕竟那天他满眼受伤地指控我,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可依然会在每一个落脚点往回寄着家书。 就像从前无数次的小打小闹后,他也会气得拂袖而去,可当晚又召我去宣室殿为他研墨,或是借着看望阿浓的由头“误入”我的寝殿,压着我颠鸾倒凤一番,可要是我真的惹他生气了,每每提着绿茶饼在石阶下等着,他会一口一口吃完然后我俩又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 果真如张矩所言,是我固步自封了么? 在洛阳时,张矩也写家书,但都是不日便又回到我的身边,难得出远门我却被囚禁无法通信,迁都长安过了许久他去南巡,我又因逐渐离心,都是青兰在回复。 安陵写了整整两张纸,书信不宜太厚,留给我堪堪三行,我接过笔,默默沾墨,一笔一划,书写地格外认真。 就像当年他兵临洛阳城下,我不愿他因我受制于人,托安陵传话。 但使心相念,高城又何妨。 即使我与张矩的八年龃龉,可我一点也不想他出事,我骗不了我自己。 “就这一句话么?” “这一句话 分卷阅读48 就够了。” ——— 两百猪猪了,谢谢大噶!再鞠躬~ 冬风恶(三) 仔细想来,这估摸是第一个没有张矩在场的生辰了。 前线战况捷发,雪花似的书信快马加鞭散落至长安,而我正于廊下看阿浓玩耍,上林苑猎来的那只狸奴扔到雪里倒是一点也分辨不出来了。 阿浓玩累了靠入我怀中,与我一道看起家书。 张据说,会尽量赶回来为我庆生,我只当他胡话,这种关头怎可在宫中再行铺张盛事,阿浓细软的发丝摩挲着我的下巴,笑着说想给张矩回信。 我应允了,牵了她去珠帘后,出落得愈发标致的小女郎敛了性子端坐在桌案上书写着对亲人的思念之情。 这时青兰走了进来,看了一眼阿浓后欲言又止,我心下了然走到廊下:“什么事?” “娘娘,奴这小两个月留意着,那位怀姝女郎频繁打听出宫的制度,说是想给远在会稽郡的父母写信。”青兰走上前,伏在耳畔低语,“原是以寄发的,只是一听到都要经过盘查又闹了几次脾气,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内贵人’ “真是可笑,还以为‘内贵人’是个什么称赞不成?奴担心,这位怀姝女郎别有用心。” 语毕,青兰抬头看我脸色。 王怀姝与我同姓,为了避讳,整个福宁殿的宫奴都只唤她名。 “别有用心也是她自己的心思,旁人如何轻易就这么看了去。”我捻了帕子,指腹摩梭着金线绣的牡丹,“将且再小心照看着,陛下即将凯旋,尚未有定夺前不可让她有事。” 只是王怀姝的身孕不似正常八个月的样子,格外大一些,可细看过药方也没有差错,许是王怀姝格外看重这个孩子。 到了我的生辰宴当天,因为先前就已经晓瑜东西各宫,前线战事吃紧,虽不能开源,但后宫至少做到节俭,当天后妃们送来贺礼也便无需再多事。 这几个月安陵都宿在福宁殿里,看雪刺绣听曲儿,一次两次还算新鲜,可日子久了安陵便坐不住了,开始各处串门,闹腾了小半个月,近来突然惫懒起来,只说腰疼。 我知她素来不爱日日都让太医令来请脉,猜测她的床榻太过松软,便让宫奴给她换了厚实的垫子,过了两日倒也不嚷嚷了。 青兰端来了长寿面,我和安陵也停止了闲聊。 安陵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碗,升腾的雾气柔化了她秾丽的眉眼:“早就对你的长寿面久仰许久,今儿个倒要尝尝,让张平寅如此魂牵梦萦,生辰宴还没结束就火急火燎退场的东西有多大魔力!” “哪儿就这么夸张了?”我听完不禁失笑,“不过是日子长了成了一个小习惯罢了。” 那会子他东征西战,别说什么寿宴了,连安安静静坐下吃完一碗长寿面都略显奢侈,如今得以安稳些了,倒觉出清汤寡水的美味来了,每回生辰宴我都会提早为他下一碗长寿面,不论晚宴结束地多晚,张矩都顶着寒风来福宁殿走一遭。 安陵素来不是个挑嘴儿的,眼下用完抚着小腹平躺在地,餮足地眯着眼。 阿浓有样学样也躺在她的身边,侍奉在侧的宫奴们瞧见了都捂嘴掩笑起来,我无奈摇了摇头——若不是知道安陵早已嫁作人妇,我只当她还是那个在洛阳行宫无法无天的嫡长公主。 “美食美景,若是现下再来个美人儿奏乐起舞,岂不美哉?”安陵一副长安纨绔的模样,逗得几个娇俏小宫婢羞红了脸。 我停下手上针线——近来在给阿浓和琰儿做小香袋,得了空就绣,也不兴赶着,至少是为人母的心意。 可到底不是惯用的手,再如何细致也回不去从前的精密秀美,好在阿浓人小心却细,赞美的话如蜜,我也知道子不嫌母丑的道理,可听了终归心里暖洋洋的。 “你若是实在想听,让乐府的人来一趟就是了。”我笑着给安陵建议。 “那便算了,宫廷里的靡靡之音,我等曲高和寡之人的情致可欣赏不来......”安陵嘟着嘴咕哝,转头又和阿浓玩闹起来。 我勾起嘴角不再言语,安陵也是个心软的,顾及着我不能再抚琴的伤痛借口推拒。 其实她不必如此顾惜我,倒也没那么霸道脆弱了,或许刚开始的时候心里落差确实大了些,面上不显,可心里终归难过,甚至有几个曾经追随过公子明但被张矩宽恕后就藩的藩王,故意给他难堪,一架架古琴往福宁殿里送。 我让青兰赶紧收起来可还是被张矩看到了,只能再急急安抚他——主要是不宜再对藩王下手,否则真要落了个不悌不义的口舌。 看着张矩阴沉的脸,我知道他忍着怒火,晚间与我温存时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我的右腕,结束后我累倒在他怀里,大约是在梦里吧,听到他轻轻地跟我说了声“对不住”,也在那一刻,我才正视了这段悲痛,埋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第二日起来,我眼睛红肿地像只兔子,青兰偷偷告诉我,张矩把宫里所有的琴全砸了,堆在永巷,一把火烧成灰烬。 焦灰的味道远在福宁殿也能闻到,又 分卷阅读49 过了几日,那些借机挑衅的藩王被接连削藩禁足,朝臣们敢怒不敢言。 我当然知道张矩没有听从规劝,可少年的情意火热直接,只那一次我由了他的性子去。 少有的,他没有那么多的前瞻后顾,只是为了我的委屈。 又过了许久古琴在宫里才慢慢不再“不可说”。 胡闹任性是我生命中的零星,可体验过一次我还是要做回那个端庄仁厚的中宫皇后。 安陵说我活得累,说张矩、季春见,说这宫里她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像戴着面具,连嘴角的弧度都像是被严格控制了的。 甚至与王怀姝狭路相逢时,安陵一言不发,我却被她盯得想要落荒而逃。 安陵嘲讽:“这便是母仪天下的代价么,爱着一个把心分给许多人的男人,还要把自己的心碎了又碎分给他的孩子。” 我有些讪讪,想为张矩辩解几句,可回神又想,他什么事都想自己兜着,把我蒙在身后,那我又何苦替他解释,苦笑着也就由安陵骂个痛快。 倒是十分羡慕安陵的鲜活,那是我这一辈子都不曾体会过的恣意张扬,这也是为什么我颇为宠爱阿浓,每每犯错我都不忍心苛责。 幼时娘亲虽也疼爱我,可自小便是教育我要端着贵女姿态,没有一丝一刻自在,我不愿阿浓也这样。 有时候阿浓当着张矩犯错就比较难办,虽然他不会不同意我求情,可他手段高明一边安抚我一边又惩戒了阿浓,事后反应过来才发现张矩表面听从了我的请求,可实施起来倒是一点不含糊。 好在阿浓对他很是信服,前一刻泪眼汪汪地说着错了,后一下就笑着窝进张矩怀里蹭着,我很惊讶她竟没有长成记仇的性子,也犹豫地问过张矩,我是不是太过溺爱孩子了。 他那时是如何回答?春和景明的流水亭里,他横靠着屈膝,一只手散漫地翻着书,听了我的话嘴角含了笑。 “你只管当慈母,恶父的角色我来就我来。”话不正经,但也把我逗笑了。 他终于侧脸看我,然后把我拉近怀里,书香混着领口的瑞脑香,再难复刻的一瞬间。 ——— 近几年一些古装电视剧的抹黑洗白给我气到了,于是乎我有了一个新的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