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月而归》 分卷阅读1 【现言】《携月而归》作者:舒抒 文案 孟之华是水中月,虚无缥缈,触不可及。 他何其有幸,能够携月而归。 HE. *文案依旧是瞎写的,爱啥啥吧。(bushi *平淡,慢热,日常。 *年龄差,大概有点大。 *男主有前女友,洁党慎入。 *一个你觉得它是养成它就是你觉得不是它就不是的小短文。 “你就像水中的明月,缓缓的温柔流进我心田。” 好妹妹乐队《月》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怀音,孟之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岁月静好,携月而行 立意:岁月静好 ☆、Prologue. 学生和钟怀音道别,钟怀音把他送到门口去,学生客气说:“钟教授,您别送了。” 话音刚落,门锁被打开。门外站着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表情很淡地看着他俩。 学生眼里有惊喜和好奇,但钟怀音直接下了逐客令,“如果还有不理解的地方随时问我,我今天还有事。” 学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赶紧道别离开,进电梯以后,压抑不住兴奋,和朋友发消息:“你猜我今天遇到谁!钟教授养的那个小孩!” 钟怀音给孟之华让开路,收拾好散落在茶几上的各种材料,听见孟之华问他:“你有什么事?” “什么?”钟怀音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孟之华又问了一次:“你刚才和他说你有事,你有什么事?” “陪你报志愿。”钟怀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很自然的,就像这三年来养成事事为她操心的习惯。 “钟先生。”孟之华忽然之间恢复了三年前对他的称呼,一字一顿说出来,“我已经想好了,我准备报考湖城大学。” 钟怀音的动作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东西,直起身子,问她:“你是想要报考湖城大学,还是想离开我?” 孟之华眼神闪了闪,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但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谢谢您这三年对我的照顾,钟先生。欠您的情我以后会努力还,但是我不能一辈子都在您身边。不是吗?” 这时是盛夏,太阳的光线很毒辣,客厅的落地窗拉着灰色的纱帘,挡住一点光。 好像整个屋子都变得阴冷起来。 好半晌,钟怀音才回答她:“好。” “你想怎样都好。” ☆、Chapter01. 五月的景城有快要进入夏季的预兆,特别是在少雨的季节里格外干燥。 “我还以为景城天气会不那么热呢。”有的同学一边用手给自己扇风一边抱怨道。 “别想了,我国气候,夏季南北普遍高温。”另一个人拍拍他肩膀,调侃。 “你地理学的挺好是不是?五月是夏天吗?” “诶,你这么较真的吗?大佬,是在下错了!” 孟之华关掉耳机里播放的英语听力,看了一眼闹得火热的同学们,露出一个很淡很无奈的笑。 这时候最开始说话的那个男生把头挤在大巴车两个座位之间的缝隙中,凑过来问孟之华:“仙女是不会觉得热的吗?” 孟之华笑,一巴掌拍在他额头,人推回去,“仙女也是会热的,但是仙女相信人类科技。”指了指车顶的空调。 一车的人再次笑开。 孟之华把头转向窗外,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和景,默默不语。 坐在她身边的小姑娘问她:“我记得你是景城人呀?” 这小姑娘叫陶蓁蓁,长得小巧可爱,一张包子脸圆乎乎让人忍不住想疯狂□□,眼睛又大又亮,看起来是个很软萌的姑娘。可是别看有些人表面上又软又萌像个面团子成精,背地里解剖小动物的时候下手可是干脆利落,一刀多余的都没有。 “是,我从小在景城长大。”孟之华对她笑一笑,很友好地回答。 陶蓁蓁是学药学的,平时和孟之华没什么交集,只是医学院都把孟之华叫做“月光女神”,让她对这个人很好奇。本以为她是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没想到也是一个会玩会闹会微笑的女孩。 “那你怎么没留在景大读书呀?景大医学部也很厉害的呀。”陶蓁蓁一脸好奇地盯着她。 她长着一张看起来就真诚的脸,能把八卦变成求教似的。孟之华很羡慕这样的女孩,一看便是从小在父母的娇宠下长大。 “都读大学了,还不走的远点,那有什么意思?”孟之华笑着反问,回答了她的问题。 陶蓁蓁想了想,“你说的也对哦。”然后赞美她,“你真独立。” 孟之华到底没忍住掐了一把她的脸, 分卷阅读2 换来面团子精一个委屈的眼神。 这次来景城,是代表湖城大学医学院和景城大学医学部进行学术交流。说是交流,更多的是让两所高校的学生互相学习,互相认识。按照法医学专业的某位大佬所说,实质上就是两个学校之间相互battle,把自己的优秀学子拉出来炫耀一番。 孟之华对此言论笑过不语。景大医学部的建设要早于湖大医学院,科系设置也更加完善,这次前来不管是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有益无弊。相信在座各位也都清楚,因此大多数都怀有谦逊求学的态度。 湖大带队的是一位资深的老教授,姓王。面相和蔼,一头花白的头发,脸上有难以遮掩的皱纹,像邻家老爷爷一样,总是笑眯眯的。 只有他的学生知道他有多么严厉可怕。 景大负责对接的则是一位年轻新锐,姓乔。英国留学归来,长得很英俊,举手投足都是英伦绅士的风度,看上去也挺好说话。 同样的,也只有他的学生才知道,他是只令人感到畏惧的笑面虎。 乔教授在教学楼门前迎接他们,看到王教授,亲自上前把人从大巴车上扶下来,很恭敬,“王教授,久仰大名了。” 王教授也很客气,“乔教授,年轻有为啊。” 两旁学生见了这场面,不免尴尬地捂嘴笑。 今天是湖城大学代表团第一天到达,舟车劳顿,只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孟之华坐在下方听着,只觉得一个一个都是精英,反思我自己的不足来。到她做介绍的时候,只是把早准备好的PPT换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夜,轻描淡写地说:“大家好,我是湖城大学临床医学院的大二学生,叫孟之华,很高兴认识大家。” “知道,孟之华,月光女神嘛!”底下难免有人起哄。 孟之华落落大方,没有害羞,也没有骄傲的神色,“不敢当,不过是同学们开玩笑而已。往后一段时日还要大家多多关照。”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她在临床医学院算得上优秀,不然不会到这里来。可是她在这些人当中,绝对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在湖大就有如法医学的那位大佬和药学的陶蓁蓁,更不要说景大也是卧虎藏龙。 孟之华谦逊的态度得到了大家的好感,在散会时有人主动提出帮她提行李去酒店。 结果孟之华婉拒,“我还有些私事,行李已经摆脱同学帮我带过去,就不麻烦你了。” 那人表示遗憾,也没有强求。 孟之华打开高德地图,找到从医学部到经管学部的路线,扫了辆共享单车骑过去。到经管学部教学楼底下,停下车,拿起手机发了条微信消息,在等人。 钟怀音才出教学楼就看见孟之华。 她穿着印着湖大校徽的短袖,穿了一条浅色牛仔裤,一双白色帆布鞋,背着浅粉色的双肩包,再简单不过的穿着。从前一直是短发,现在留长了一些,散下来能没过肩膀,但是被她束成马尾辫,看起来也清爽利落。 钟怀音走过去,对她的态度不亲不疏,和两年前看起来没什么两样,问她:“等了多久了?” 孟之华愣了一下,马上就露出一个浅笑,“大概两周左右。” “哦,是这样。”钟怀音又问,“今天才到,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拜托同学帮忙收拾了。” “和景大的学生们会过面了?” “是,见过了。” “觉得他们怎么样?” “听履历都是很厉害的学生,我很期待和他们的交流。” “听起来不错。” 话题到此结束,好像他们之间没有其他话可以说。空气一时凝固住,孟之华有点不自在的蜷了蜷脚趾,想开口说点什么。 “钟先生……”“孟之华……”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口,等待对方说话。 钟怀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笑了,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请你吃饭怎么样?” 孟之华答得很快:“那我就不推辞了。” 钟怀音领她走向停车场,随口说道:“你喜欢的那家川菜馆这个时间应该人不会很多,就去哪里?” “钟先生。”孟之华脚步顿了一下,咬着唇说,“我现在已经不吃川菜了。” 钟怀音也停顿一下,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是吗。” “……抱歉。”她下意识道了声歉。 “抱歉什么。”钟怀音很平静,孟之华没办法从中分辨他的情绪,“你又没错,不爱吃就不吃了。” ☆、Chapter02. 孟之华这小孩儿以前最喜欢吃川菜。 明明每次吃辣的时候,都会被辣的眼泪鼻涕一起流,吃完一桌子菜能用掉一包面巾纸,但她就是喜欢吃。 钟怀音是从来不吃辣的,每回只是坐在她对面,要么守着一碗米饭吃,要么不顾其他人感到奇怪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把满是红油的菜放到清水里涮一涮 分卷阅读3 再吃。 次数多了,孟之华就觉得不好意思,向钟怀音表示她也不是那么爱吃辣。 钟怀音按着小姑娘脑袋,把她一头柔顺的短发揉乱,“想吃就吃,用不着迁就我。” 孟之华:“可是我现在生活全仰赖您,哪好意思让您跟我吃不爱吃的东西。” 她说得也不算错,某种程度来说,确实是钟怀音在养她。但是钟怀音说:“你不是说你妈告诉你,有紧急的事可以来找我帮你吗?” 他点燃一支烟,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管什么,先欠着,以后再还。” 一句让她安心的话而已,孟之华就当了真,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临走之前也要告诉他,欠他的情以后会还。 往事一股脑涌进来,到让钟怀音分了神,直到孟之华系好安全带,端端正正坐了半天不见他有动静,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问她:“想吃什么?” 孟之华很好说话,“都好。” 她这么说,就是从她口中听不到抉择了。钟怀音索性就自己决定,去了一家常去的餐厅,连老板都熟悉他,见他带了个小姑娘进来,还调侃他:“女朋友?” 孟之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钟怀音先说:“朋友家的小孩儿。” 大概是钟怀音身边历来没什么女人的身影,老板也很容易相信他这句话,原本给他们安排了在一楼的座位,结果孟之华却问:“您能给我们开一间包厢吗?” 老板有点惊讶地看向钟怀音,后者只是若有所思,示意老板就听她的。 于是换到二楼一间小的包厢里。 菜是钟怀音点的,凭借过去对孟之华的了解,选了她爱吃的,中途看她喜欢一道甜点,还打包了几样差不多的给她拿回去。 一顿饭气氛还算和谐,包厢门一关,外面的杂音一点也传不进来,只剩下安静吃饭的两个人。偶尔说几句,也是钟怀音在问,孟之华在答,只聊现状,绝口不提从前。 饭吃到尾声,钟怀音看了眼时间,也不算早,觉得这顿饭差不多可以结束的时候,开了口:“有什么事想和我说,现在讲吧。” 孟之华放下碗筷,看了他一眼,把双肩包从一旁的座椅上拿过来,打开,将一个很厚的信封递给钟怀音。 钟怀音接过来看了看,脸沉下来,眼睛里像覆盖了一层乌云一样,冷声问她:“什么意思?” 孟之华说:“感谢您多年的照顾。” 钟怀音把信封丢在桌上,发出一声不算小的声响,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刺耳,“要和我划清界限?”他有点讽刺的意思,“这么点儿好像不够吧。” “……我知道。”孟之华微垂着头,马尾辫的发梢落在脖颈旁,长长的眼睫遮挡住眼睛,声音有点闷,“我会慢慢还。” 钟怀音嗤笑一声,还想讽刺她,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严厉问她:“你从哪里弄到这么多钱?” 孟之华慌忙解释:“是奖学金!还有平时兼职和做家教赚的钱,都是正当途径。”她又接着说,“学校那边帮忙申请的助学贷款也快要批下来了,以后就不需要您垫付学费了,这些先还给您,剩下的我慢慢还。” 那时候即使是因为孟之华要去湖城读大学的事情闹得不大愉快,钟怀音到底还是帮她交了学费,不然也没有今天她坐在这里还他钱的这一天。 钟怀音好气又好笑,“我是差你这点钱?” 孟之华知道他不缺钱,“但是我要还的。” “那你要还的东西可能有点多。”他靠在椅子里,抱着手臂看她,“你欠我的可不止这点钱吧。” 孟之华抬头看他,咬着唇,“您想怎样?” 她这就是要较真的样子了。钟怀音叹了口气,告诉她,“你不用放在心上,这些年你妈把你的抚养费都打给我了。” “骗人。”小姑娘眼睛里包着泪,倔强地不肯让它流下来,“我妈才不会管我。” 眼瞧着她的眼泪要流下来,钟怀音的手都要碰上纸抽,结果下一秒她把头一扬,眼泪全收回去,说:“况且,我妈是我妈,我是我。不一样的。” 钟怀音无奈,“你要计较地这么清楚?” 孟之华直视他:“钟先生,只有把欠你的都还了,我才能安心。” 安心地和你站在平等的位置。 安心地对自己说,我也可以爱上你。 钟怀音不懂小姑娘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以为她还是想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烦躁得不得了,烟都抽出来,又夹在手里把玩,忍着没有抽。 他有点刻意地,甚至过分地说:“别的东西呢?除了钱以外的东西呢?你怎么还?” 孟之华愣住,就这时候,他伸出手抬起她的脸,不知道是在说气话还是真心这样想。 “以身相许怎么样?” 孟之华回到下榻的酒店,一群人聚在她屋子里讨论今天见到的景大学子。 法医学的大佬推了推眼镜,凭借出色的记忆,将他们的履 分卷阅读4 历一条一条一点不差地复述罗列出来,结果全屋子的人都崇拜地看着他,早把景大学子抛之脑后。 陶蓁蓁抱着枕头,圆溜溜的眼睛充满了真诚,直接叫队长,“队长,您是电脑做的吗?” 大佬一听这话立刻谦虚起来,结果众人都很赞成陶蓁蓁的话,大佬莫名其妙成了队长。 孟之华笑了笑,把打包回来的糕点放在桌子上,跟大家说:“吃点夜宵吧。” 公共卫生学院的一个男生先不客气地打开包装盒,哇了一声,感叹道:“荣棋斋的糕点,孟女神这是中彩票了吗?” “一个熟人送的。”孟之华笑笑,没多解释。 都听说孟之华平时生活很节俭,和其他被捧为女神的同学不一样,心里都有些猜测,因此不对她的家境开更多玩笑,纷纷表达了感谢以后倒也不客气地吃起来。 一边吃,大家就聊了起来。这次来的人不多,除了临床医学院来了两位代表以外,剩下的每个专业只来了一个人,九个人,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就像那位法医学的大佬,他叫陈文华,整个基础医学院里没有一个不发自内心佩服他的。才上大三而已,做出的尸检结果就已经具备专业水准了。 再比如陶蓁蓁,手里握着三项专利,科研论文在极具权威的科学杂志上有过发表。 和孟之华一样来自临床医学院学习急诊医学的付敏学长一直是神仙级别的存在,孟之华对他敬佩不已。 总之,好像就只有她最为普通。 孟之华坐在一旁听他们聊天,偶尔附和几句,也不多言,像默默奉献的田螺姑娘似的,搞得吃着她的糕点还占了她的房间的同学们都很不好意思。 付敏和陈文华都是大三的,彼此讲话不是很客气。付敏叫他,“队长,去给大家买饮料吧。” 陈文华看他,反问:“你怎么不去?” “你才是队长。” “要去一起去。” 剩下看戏的大二学弟学妹被两个人的幼稚逗坏了,笑得东倒西歪,就孟之华一个人还端正坐着,捂着嘴偷偷笑。 公共卫生学院那个很自来熟的,叫做宁溪的男生把两个学长拉起来,“走吧,我陪学长一起去,保证看着你俩把买饮料的钱均摊。” 屋子里又是一阵快活的笑声,孟之华觉得和钟怀音吃饭时那些不愉快的对话带来的低落情绪也消散了不少。 三个人回来的时候不仅提了饮料,还有啤酒和烧烤,宁溪很热情地招呼他们,“来吃啊,别客气。付学长和陈学长可是大出血了呢。” 陶蓁蓁最先过去,拿起一罐啤酒,拉开拉环猛灌一口,竖起大拇指,“冰的!学长真棒!” 付敏和孟之华比较熟悉,先递给她一瓶橙汁,“我记得你不喝酒吧。” 孟之华一愣,道了谢接过来。上次和付敏一起吃饭还是组织里聚餐。付敏是院学生会的负责人,孟之华担任干事,平时有工作上的往来,私下交集不多。难得他还记得。 明天还有事,一群人也没有闹到太晚,大概十一点钟左右的时候就散了场。付敏和陈文华把垃圾收拾好,剩下的人帮着拿出去,和孟之华陶蓁蓁告别。 陶蓁蓁是孟之华的室友,人一走,一下子钻进被子里,大声喊“好困”。 一晚上闹下来,对这些原本就大名鼎鼎的人物,孟之华熟悉了不少,开起玩笑来,“刚才喝酒数你喝的最多。” 陶蓁蓁又爬起来,笑咪咪看她,“你居然真的不喝酒。” 孟之华在收拾行李箱,把医学生的战袍白大褂挂起来,随口回答:“因为有一个很讨厌的男人告诉我,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要有分寸,酒最好别碰。明明他自己从来不少喝。”像抱怨,但隐隐藏着甜蜜。她说完,自己都愣住,想解释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陶蓁蓁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很有分寸地没继续说下去,说声这样啊,就再次大呼好困倒在被窝里睡觉了,徒留孟之华一个人抱着鼓鼓的双肩包发呆。 ☆、Chapter03. 钟怀音对她说那些的时候,孟之华已经收到了湖城大学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她成绩一直很好,基本上全国那几所拍得上名次的学校全都十拿九稳,因此报完志愿不慌不忙,只等着收到录取通知书,果然不出所料。 反倒是钟怀音看到寄到家里的录取通知书写着“医学院”三个字愣了愣,终于结束了长达快一个月的冷战,主动问她:“你要学医?” 孟之华不知怎么的还有点心虚,“是,我想学医。” “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你要学医。”钟怀音那阵子很忙,除了教学任务,还参与了朋友的公司建设,累得头疼,边按太阳穴边问她。 孟之华本来不想惹他生气,但是他这一副长辈似的语气激起了她迟来的叛逆,“我说过又怎么样呢?这和钟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没说 分卷阅读5 话。 钟怀音皱着眉站起来,抓起脱下来丢在沙发上的外套往主卧走,丢下一句,“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他关上门,隔绝了卧室和客厅的联系。 孟之华站了好久都没动。站在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阳台上摆着的天文望远镜,眼睛忽然很酸,低下头,眼泪砸在地毯里,瞬间就没有了踪迹。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想起来去给钟怀音道个歉。毕竟莫名其妙发火的是自己。结果刚走到主卧门口,抬手准备敲门,门从里面被拉开,两个人出乎意料地对视。孟之华的手像触了电似的一下子收回来,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头,别别扭扭地说:“对不起。” 钟怀音已经洗过澡,换了身家居服,灰白的色调,柔软的材质,让他整个人的气场看起来都柔和了几分。他还是皱着眉,随意给小姑娘抹了抹眼泪,问她:“吃什么?”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孟之华想,可能这就是钟怀音作为一个成熟男人和她的差距。只有小姑娘才会随意闹脾气。 最后两个人还能平静地坐在一张餐桌上吃了饭。吃完饭,钟怀音把碗筷丢进洗碗机里,叫住她,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孟之华,不管你为什么选择学医,但既然你做出了选择,就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以后从事医生这个行业,你要想好自己会得到什么,失去什么。” 大道理说完,他疲倦地捏捏眉心,接着说:“女孩子,一个人在外边,要保护好自己。虽然有些人渣是不会因为你的分寸而放弃对你的伤害,但是你最好还是保持自己的分寸。酒最好别碰,太误事了。” 孟之华渐渐红了眼圈,盯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低低唤了一声,“钟先生。” 钟怀音把她拉到身边,抽出面巾纸给她擦眼泪,还是和她生不起气来,“遇到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记得找我。” 孟之华一下子揽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胸口呜呜地哭,他就轻轻拍着她地后背,像哄小孩一样。 就算在那个时候,钟怀音还是拿她当小孩子。 把充好电的手机拿起来刚要关机,发现收到一条来自钟怀音的微信消息,时间大约是两个小时以前。 房间里太热闹,孟之华手机又放的远,没听见提示音,就这么错过这条消息。 她立即打开手机,看到钟怀音发给她的天文望远镜的照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回消息:没想到你还留着。 钟怀音居然还没睡,秒回她:我的东西,为什么不留着? 孟之华有点惊讶,身体的动作快过大脑的反应,等她意识回笼,人已经站在阳台上,拨通了钟怀音的电话, 钟怀音还是漫不经心的调子,好像在餐厅的那点不愉快也从没发生过似的,问她:“干什么?” “……不是你给我发消息?”孟之华小声争辩。 “那成,我没事,挂了吧。”钟怀音这话说完,小姑娘立刻很急地接道:“我有事,我有事找你行了吧。” 钟怀音勾起唇角,勉为其难的语气,“你说吧。” 孟之华疑心是夏天的风里卷着的花香太醉人,要不然就是月色太醉人,否则她怎么会这样不清醒,下意识地就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说的以身相许,还算数吗?” 钟怀音似乎也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反应了几秒才说:“算数,你现在过来。”不无开玩笑的语气,完全没认真,是在调侃她。 孟之华气得一下子挂掉了电话。钟怀音总是把她当小孩子,即使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也还是拿她当小孩子。 通话被挂断,钟怀音把手机抛到沙发里,抚着眉低声笑,抬起眼,就能看见放置在露天阳台上的天文望远镜。 他还记得他把这东西带回来那天,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放了光,像个小尾巴似的凑上来,等他组装好,小心翼翼地问他:“我能摸摸吗?”说完,怕他不答应似的,又补充一句,“就摸一下。” 钟怀音被她这模样逗得直笑,让她摸:“你随意,摸几下都成。” 孟之华激动地原地跳,慢慢伸出手,一脸神往。 等晚上,她就站在天文望远镜前,在那里仰望星空。钟怀音坐在露台的沙发里,问她:“你喜欢天文?” 孟之华回身回答他:“宇宙是人类的究极浪漫。” 她还说:“你想想,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神秘之地,你永远不知道你看在眼里的星星是多么巨大的一颗星球,那上面有没有生命,有没有智慧,有没有文化。探索宇宙的每一步都是未知的,你永远不知道你现在所发出地信号什么时候可以被接收,被接收之后等来的是友善还是挑战。” 她背对着星空,浩渺的宇宙在那一刻成为她的背景板,月亮恰好被她挡在身后。在墨色之中,她是唯一的月光。 再然后,又想起那一次。 大概是一年以前的一次会面,两个人难得坐在一起安静地聊天。孟之华忽然提起 分卷阅读6 一件事,“你和女朋友相处的还好吗?” 钟怀音给自己倒了杯酒,回答:“早分手了。” 孟之华似乎是没想到,问他:“为什么啊?”他的女朋友是医院的一个护士,有一次,孟之华发高烧,去医院打吊针,就是那个护士帮她打的。 孟之华怕疼,从小就是,躲在钟怀音怀里不肯伸出手,有点娇气。钟怀音不惯着她,把她手按在护士面前,示意她打针。 护士不赞同地看着钟怀音,责备他对小姑娘如此粗暴,并且温声细语地哄她:“姐姐打针不疼的,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坚强哦。”笑起来,眼弯弯的,嘴角有梨涡,很漂亮。 孟之华咬着牙把手送出去,哭哭啼啼打完针。一连几天,都是这个护士给她打针,偶尔也聊一聊,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 到最后一次打针,护士还不忘谴责钟怀音的行为,“对小朋友要有耐心,哪有你那样的?” 钟怀音笑着连声说是,揉一把正抹眼泪的小姑娘的头,说:“她以前没这么娇气。” 那以后就没怎么见到这个护士,再见到她,是孟之华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 刚结束高考的准大学生凑了一桌子,庆祝拜托高中这个牢笼,玩得很欢快,孟之华也在席间,跟着大家笑。 同桌问她:“你想好要报考哪所大学了吗?” 孟之华咬着吸管喝酸梅汤,答案脱口而出,“景城大学吧。” 同桌有点不赞同,说:“都读大学了还不走远点,有什么意思。” 孟之华只是笑笑,没回答她。 她考的很好,考上景城大学对她来说是探囊取物,只等着成绩出来,再填写志愿了。 晚上,她踩着月光回钟怀音家里,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打开入户门锁,穿过十字厅,很自然地走到主卧门口,要敲门时,听见里面的动静。 人声不陌生,是钟怀音和护士姐姐,发出的动静却让人面红耳赤。孟之华虽然高中才毕业,大小也算成年人,听得出来这是在做什么,一个没忍住,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涌出来,转身就跑回自己住的房间,锁上门,躲进卫生间里哭。 那感觉像是自己珍藏已久,终于舍得戴出来的珠宝,忽然被告知是属于别人的,从来就不属于她。 少女的情愫还没来得及继续发酵长大,就被一场热恋中的男女□□彻底打碎,沉入河底,再也寻觅不见踪迹。 虽然有嫉妒,但是得知他们早已分手,孟之华还是惊讶:“护士姐姐人蛮好的,为什么和人家分手。”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钟怀音笑,“缘分尽了,好聚好散就算了。” 他的态度漫不经心,让孟之华一时为那个安慰她的护士姐姐抱起不平来,狠狠咬着筷子,骂他:“渣男。” 钟怀音懒得和小朋友计较,伸手敲了敲她的头,让她好好吃饭。 孟之华就真的埋头吃饭,不再说话。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点酸还有点甜,隐隐约约有些期待在萌芽和生长。她喝了杯酒。 钟怀音那天点的酒就是普通啤酒,度数不太高,就由着她喝,结果才一瓶下去,洁白的小脸显出酡红,吓得钟怀音夺了她的酒,不让她再喝。 结束饭局,钟怀音叫了代驾,问她下榻的酒店在哪里,结果小姑娘哼哼唧唧不回答。他无奈,只好把人带回自己家。 进了门,孟之华好像知道回到安全地区似的,甩掉脚上的凉鞋扑进沙发里,抱起一个抱枕把头埋进去,等钟怀音换好鞋走过来,她已经放过抱枕,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 钟怀音弯腰和她平视,耐心地哄:“去洗澡?恩情?” 孟之华告诉他:“我没醉。”只是有点亢奋。 “喝醉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喝醉。” “……”孟之华觉得证明自己没醉就像证明自己没疯一样困难。她想了想,走到露台,钟怀音怕她出事,紧跟着过去。 孟之华手搭在露台的围栏上,仰着头,眼里是向往,“是星空啊。” 彼时嫦娥四号探测器成功发射,开启了人类首次月球背面软着陆探测之旅,也早就有无数的影像证明,月球表面其实坑坑洼洼并不好看,但是在那一瞬间,钟怀音还是觉得只有用月亮形容孟之华才最合适。 孟之华走回来,到他面前,告诉他:“我没喝醉。” 这一次钟怀音相信她没醉。紧接着,她说:“我很清醒,所以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是我真正想要做的事。” 话说完,她直接踮起脚吻上去。 当接触到小姑娘的嘴唇那一刻,钟怀音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过了大概几秒,也有可能是永恒,他才想起来推开她。 钟怀音居然难得地显出狼狈,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钟怀音。”她头一次叫他的全名,目光坚定,一丝犹豫都没有,“我喜欢你。” ☆、Chapter04. 分卷阅读7 第二天的交流会早早开始,到午休的时候,大家一起约定去品尝景大医学部食堂的饭菜。 景大医学生一直在吹捧,“我们医学部的食堂真的绝了,简直是全景大最好吃的食堂。” 这话激起了湖大医学生的好奇,并且时刻准备拉着一位其他院系的同学询问食堂饭菜的美味程度,结果引得那位景大学子大惊失色,连说算了算了。 付敏站在孟之华身边,笑着看他们闹,很有学长的气派。孟之华也笑,安安静静地不说话。 这时候付敏想起来什么事情似的,问她:“现在心情好点儿了?” 孟之华没想到付敏如此敏锐,一时之间想不到合适的回答,只好装傻,“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 “没有。从来没有。”付敏见她避而不谈,索性不再追问。孟之华之所以会被称为“月光”,不单指她长得漂亮,更多是因为她一点点温柔,一点点清高,一点点疏离,向你笑,但只是笑,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也不愿与人深交。付敏尊重她的选择。 孟之华心里有一股暖流涌上来,她和付敏交集也不深,但是他却能这样关注她的情绪,尊重她的选择。孟之华真诚地对他说:“谢谢你,付学长。” 付敏笑一笑,摆摆手,没再说什么。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两个学校的学子也没放过大好时间,一直探讨专业知识,孟之华边吃边听,偶尔附和。在许文华和景大传染病学的一个学生讨论解剖手法时,孟之华收到钟怀音的消息: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孟之华一愣,立即环视四周,居然在乔教授身边看到钟怀音,就坐在不远处。她又低下头,抿着唇回他消息:在学知识。如何解剖人体。 大概是乔教授看到了消息,笑得靠在钟怀音肩上,被他一把推开,锁了手机直接搁在桌子上,不回她了。 “小气。”孟之华小声嘟囔一句,埋头吃饭,但还是竖起耳朵听他们讨论的话题。 消息提示音又响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钟怀音发的:吃饭的时候聊这些? 孟之华慢条斯理地打字,故意气他似的:很下饭。发送过去,耀武扬威般看过去,结果与他对视,从他眼里看见星星点点的笑意,心里大叫不好,立刻又低下头。 这时候宁溪点到她的名字,介绍她,“这位,孟之华孟女神,临床医学院的代表,我认为她的专业素养不必付学长差,而且长得还漂亮!” 孟之华抬头,想说点什么,却看见钟怀音走过来,她一边维持脸上礼貌的笑容,一边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你要干什么?你快点退回去!快点! 急到不行。钟怀音看了一眼,把手机锁屏,然后,她看到小姑娘视死如归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开始发言。 “其实我也没有大家吹捧的那么厉害,至少在专业上,我认为我也许是诸位中最不出彩的那一个。或许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我还算比较努力。”她笑容得体,在他经过她身边时,却见她明显松了一口气。 还好钟怀音没有做出当众找她要说法这种程度的胡闹,不然她甚至不知道怎么解释。孟之华紧绷着神经放松下来,鞠一躬,“未来两周,还要大家多照顾。” 景大的学生说:“孟同学还是这么客气啊。” 陶蓁蓁和她是室友,对她的性情也有了几分了解,帮她解释,“她这是有礼貌。” 宁溪紧跟着,“对,是有礼貌。” 眼看着湖大代表队这样护着自家女神,景大的学生也不开她的玩笑,转而说起别的话题。 这时候,付敏的声音在孟之华耳边响起:“钟教授?” 孟之华一惊,“什么?” 付敏端正坐着,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是眼神了然,似乎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情不好,是因为钟教授?” 孟之华发觉付敏除了专业上的绝对敏锐以外,在其他的事情上也几乎保持着同样的敏锐。否认是没有意义的。她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是。” 出人意料的,付敏的话题到此为止,只是说:“尽早调整好自己,不管怎么做。作为未来的医生,要尽可能不被个人情绪影响到工作。” 他笑,“小学妹,看在你是我直系学妹的份儿上,我就说这么多吧。” 孟之华知道他在教她,也是在宽慰她。她懂得感激别人,因此很诚恳地说:“谢谢学长,我记住了。” “这是你今天第二次和我说谢谢。”付敏看向她,“下次再说,我就要要一点实际的感谢了。” 孟之华笑着问:“比如说呢?” 付敏摸着下巴,也笑,“那我要好好想想。” 莫名其妙,孟之华想起昨天晚上,钟怀音充满攻击性的气场,他捏着她下巴,沉声问她:“以身相许怎么样?” 孟之华心跳如鼓,没有回答,任这话题被轻描淡写掀过去。 她怎么敢说,她求之不得。 几天的交流之后,孟之华看着自己厚厚一本笔记本,只觉得脑壳疼。 分卷阅读8 乔教授年轻,思维活跃,有很多奇思妙想。王教授老成,经验丰富,思维被调动起来一点也不输给乔教授。两位教授想法很多,底下的学生也纷纷开启头脑风暴,孟之华也跟着收获了不少知识。 期间有人认真地和她说:“你的很多想法和著名的褚教授很像。” 接着有人问:“是那位美籍华人吗?哈佛大学医学院的褚教授?” 孟之华心头一跳,翻书的手一顿,强笑道:“怎么可能,我怎么比得上褚教授。”结果一抬头,对上乔教授的眼睛。他眼里是了然,应该是知情人。 孟之华叹气,用眼神拜托他什么也别说,他用眼神告诉他知道。孟之华这才放下心来。 一连好多天交流讨论,两位教授担心这些学生吃不消,因此特意给他们休息一天。 孟之华趴在床上翻看笔记,用笔的末端戳自己的下巴,偶尔想起什么,就直接添上去。 陶蓁蓁从外面回来,提了一袋子看起来就不健康的零食,看到孟之华在学习,惊讶地说:“你好认真呀。”她翻出一包果然不是那么健康的卫龙辣条递给她,“明明很优秀了,但还是要这么努力吗?” 大大的眼睛里写着大大的不解。孟之华看着她笑了,道声谢接过卫龙辣条,也没再客气,直接打开咬了一条在嘴里,吃完和她说:“我有一个想要超越的人,即使不能超越,也想和她并肩而立。” “所以才这么努力吗?”陶蓁蓁拖了一把椅子过来,椅背对着孟之华,她胯坐上去,胳膊搭在椅背上,头搁在胳膊上。 “是。”孟之华的手不自觉地抚摸手里的钢笔,眼神很温柔,“我希望她能看到我。” 陶蓁蓁睁着大眼睛,很真诚地说:“可是你已经很厉害了呀。” 孟之华想起那个人,摇了摇头,“还不够。还不够让她看到我。”她说,“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我现在连付学长还比不上,更别说那个人。” 医学界很多大牛,也许是她的偶像,但陶蓁蓁又隐隐觉得不止如此。无论如何,“祝你成功呀!”她笑眯眯伸出一只手,要和孟之华击掌。 孟之华和她手掌相击,“谢谢你。” 陶蓁蓁去隔壁组织玩狼人杀,不打扰孟之华学习。孟之华怀着感谢,又认真地学习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放下笔记本。 她摘下眼镜,把手机从飞行模式调到正常模式,一下子跳出好几条消息,微信消息和短信都有。 是钟怀音。最开始只是找她,问她有没有时间,到后来语气有点焦急了,最近一条是:孟之华,你没出事吧。如果十分钟之内不回复我,我就去报警了。 孟之华一算时间,离十分钟只剩下一分钟不到,急忙给钟怀音打电话。电话铃只响了一声就被他接起来,钟怀音语气有点焦急,“你没出事吧?” “没有。”孟之华心虚地回答,“我在看讲义,手机调到了飞行模式。” 钟怀音没责备她,只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你快吓死我,我还以为又是……” 话戛然而止。但孟之华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是啦。”孟之华眨了眨眼,故作俏皮,“他不是说了,以后都不要我了嘛。你别担心。” 钟怀音听到她带着哭腔还假装无所谓的声音,脑子里几乎可以勾勒出她现在的样子:手紧紧握着手机,骨节攥得发白,咬着唇,明明眼睛里都是沮丧,却还是要假装唇角上扬。 “孟之华。”他忽然轻声叫她,像是怕声音大了会吓到她一样。 “怎么了?” “我想见你。就现在。” 话音落,孟之华人僵住,手机从手里滑落,摔在床上。她把手机拾回来,故作镇定,磕磕绊绊地说:“哦…哦,我知道了。那你在哪里啊,我去找你吗?”似乎觉得自己太主动了,“或者你来找我?”…好像也没差。 钟怀音没心思计较这些细节,只是笑,温柔地笑,哄人似的,“在酒店等我,哪都别去。” “哦。”孟之华答应下来,电话挂掉以后,再次把手机丢在床上,捂着脸小声嗷嗷叫。过一会儿反应过来,钟怀音要来找她,立刻翻身下床,从行李箱里翻找,把她带过来的化妆用品和几条裙子都找出来,堆在床上。 刚找完东西,又愣住。会不会太刻意了。孟之华蹲在床边思考,她需要一个给她出主意的人,可是平时又没有可以说话的朋友。想来,就只有付敏知道的最多,于是悄悄戳了戳付敏。 孟之华:学长,您在忙吗? 付敏回得不慢,应该手机也就在身边,“在刷课,有事情你可以讲。 孟之华立即不再和他客气,吞吞吐吐地说:过一会儿我会和一个人熟人见一面,需要打扮地妥帖一些吗? 付敏一针见血:去见钟教授的话,盛装打扮也无妨。 ……付学长又何必如此敏锐。孟之华回复他。 付敏发来一个冲呀的表情包,调侃她:小学妹,加油,尽快拿下。不然我还要充当情感咨 分卷阅读9 询师。 孟之华被他说得脸红,回了个无语的表情包就把手机丢下。伸手戳了戳那些瓶瓶罐罐,抿着唇笑,自言自语说:“既然学长这么说……盛装打扮也无妨。那就盛装打扮一下吧。” ☆、Chapter05. 钟怀音到达酒店的时候,孟之华还没有收拾好,收到他的消息连连道歉,请他再等一等。 等一等也无妨。钟怀音坐在酒店大堂里,随手捞过一本杂志来看,一翻,就是一篇采访。 著名的脑科医生,哈佛大学医学院的教授,美籍华人,褚秀清女士。 采访的是一家国内媒体,谈到很多关于专业的事情,也谈到她的家庭。褚女士说,她现在很幸福,丈夫对她很好,也有一双可爱的儿女,不愿意回忆过去不完美的家庭。 记者显然知道她还有个女儿,问到她。褚女士的回答很官方,她说,我希望她现在过得好,希望我有一天可以以她为骄傲。 钟怀音合上杂志。看了一眼发行日期,是最近才发行的,褚女士也许还留在国内。他靠近沙发里,捏了捏眉心,有点头疼。 这时候孟之华走到他面前,钟怀音顿时感觉眼前一亮。 她很漂亮,这是个事实,钟怀音一直都知道,但是没想到她仔细打扮起来会这样漂亮。 抬手拉了拉她的裙角,钟怀音笑她,“不知道以为你要去什么晚宴现场,孟小姐。” 孟之华很吃这一套,提着裙角,一只腿后退一步,一只腿微屈,调皮地笑,“那么请钟先生带我登上南瓜马车吧。” 还真以为自己是辛度瑞拉。钟怀音失笑,把刚才看的杂志塞到书架里,压在几本书下面,起身向外面,“走吧。” 孟之华跟上去,问他:“去哪里?” 钟怀音到真的被她问住。原本叫她出来只是一时冲动,那时候发给她消息不回,打电话也不接,急得不行,担心是三年前那桩旧事再次发生,一定要见到她,确保她是安全的。 等真的见到了人,又发现,好像不仅仅是想见到她。和她一起散步,和她一起吃饭,看她偶尔顽皮,偶尔害羞,偶尔大胆,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是好的。 钟怀音无数次和自己说,忘记它。忘记小姑娘吻他,说喜欢他的那个夜晚。他是长辈,不能这样欺负人。但最后自己分明也是心心念念。 心心念念她的吻,心心念念她的喜欢,想要离她更近。 但她还小。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口中的喜欢能有多少分量,他不清楚。他只知道她离他很远,她的未来还长,这条路上会遇到很多人。朝气蓬勃的,和她相配的年轻人。 她不该被他拖入泥沼里。 万般心思转瞬即逝,钟怀音的停顿也只有一秒钟而已。他说:“想不想吃蛋糕?” 他看见小姑娘眼睛一亮,“好啊。” 还是那个爱吃甜食的小馋猫。钟怀音笑,孟之华虽然又高又瘦,但其实她从来不刻意节食,并且是个重度甜食爱好者。 他向前走,听见后面小姑娘哎呦一声,回头,正好和她对视。 孟之华有点尴尬。这是她为备不时之需准备的高跟鞋,五公分的细跟,不算太高,假如站着做发言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让她穿着走路,还是穿不习惯。她有点嫌弃自己,小声说:“我穿不惯高跟鞋…等等我。” 钟怀音退回来,扶着她,嘲笑,“穿不惯还要穿出来,是真的想学辛度瑞拉丢掉一只鞋吗?虽然你大概率是在下楼梯的时候摔倒。” 孟之华很想揍他,这人的嘴巴怎么这么毒。可是眼下还要仰赖他协助她走下酒店门口楼梯,忍了忍,只朝他翻个白眼。 钟怀音乐意见得她这样生动,总好过她在外人面前,做什么都是淡淡的,喜怒哀乐都是淡淡的。 走到平地,孟之华立即甩开他,快速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他,“你看,我也可以走得稳。” “是。”钟怀音身边的一团香影子骤然离开,他还反应不及,等回神,手插进兜里往前走,“你在晃一晃,就成了不倒翁了。” “……”孟之华被他气成河豚,不想理他,但又忍不住不理他,只好说,“你就仗着我好欺负。” 钟怀音抬手揉乱她头发,笑而不语。 没想到吃到的蛋糕居然是钟怀音亲自做给她的。 孟之华盯着盘子里切好的一小块蛋糕,惊讶极了,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她问:“你什么时候学的?” 钟怀音在厨房处理边角料,背对着她,听见她问,回答她:“这东西能有多难?” 瞧瞧,这就是钟教授说话的方式。孟之华叹了一口气,决定先不和他计较,解决眼前这块水果千层蛋糕才是最要紧的。 钟怀音收拾好,坐过来,看她吃得很欢快,逗她:“等你走的时候给你带着回去?” 他们现在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坦然面对分别,只是还没能坦然面对过去。假如有一天,他们能够坦然聊过去,就证 分卷阅读10 明他们真的没有缘分了。 这样也好,孟之华想。好在,他们都还放不下。 “就带这点儿?”孟之华反问他。 “你干脆把我带过去,每天给你做得了。” “我看也行。” 钟怀音把她面前的盘子抽走,威胁她:“再多说一个字就别吃了。” 孟之华大呼他不讲道理,只许他嘲笑她,不许她反击。孟之华说他这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钟怀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就是不讲道理,怎么样。” 孟之华盯着他看,忽然手指蘸了一点叉子上的奶油,涂到他脸上。 钟怀音一把攥住小姑娘的手腕,眯着眼靠近她,“胆子好大,在我家里欺负我?” 孟之华又想做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情。她直勾勾看着他,眼神一点不躲闪,问他:“我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钟怀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是装傻。他放开手,靠在椅背上,“你和我说过那么多话,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 “你知道的。”孟之华的声音里有点蛊惑的意味,“你一定知道的。”她走过去,低头看他,“如果想不起来,我来帮你想。” 她低头,再次吻住他的唇。 钟怀音下意识地坐直身子,第一反应不是推开她,而是把她拉进怀里。 孟之华跌在他腿上,惊呼一声,把钟怀音的理智也唤了回来。 但他没放手,反而是把她往怀里压了压,沉声说:“你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我对你做点什么吗?” 孟之华往后躲,却被他抱得更紧。她摸不清钟怀音的心思,不知道他这反应算是什么意思,心里简直要乱成一团,只想挣脱出来。 她红着脸,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急的,只推他,“放开我。”声音像奶猫一样勾人。 原本没有旖旎的心思,也被这嗓音勾出心思来。钟怀音也怕自己做出不受理智控制的事情来,放开她,低声警告:“一个女孩和成年男性独处一室,还敢这样不知分寸。大胆。” 孟之华往后退了好几步,不知道说什么,莫名其妙和他说:“你欺负我。” 钟怀音和她讲道理,“我要是欺负你,你现在会在我的床上。” 孟之华还是委屈,又重复一次,“你就是欺负我。”她和他对视,眼里有水光,“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欺负我。” 真是无可奈何。钟怀音走过去,站在她身前的位置。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下方,闷声:“你欺负我。” 第三次。钟怀音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好,我欺负你,我错了。”他好温柔,温柔得孟之华只想沦陷在这个盛夏地黄昏里,再也不从他的温柔中走出去,“别生我的气,好吗?” 孟之华点头,把眼泪蹭在他衣服上,但不说话。钟怀音就把她牵到沙发坐下,单膝着地半蹲半跪在她面前,把手放在她膝上,说:“之华,别哭了。” 这句话,仿佛与五年前的那句话重合,如烟花般在她耳边炸开,映到眼底,是绚丽的美好。 ☆、Chapter06. 上一次钟怀音和她说这句话,是在五年以前。那时候孟之华也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满眼的恐惧之色,眼泪无意识地留个没完。钟怀音不知道怎么哄小女孩,就这样半蹲半跪在她身前,不敢拥抱她,只好把手搭在她膝盖上,轻声说:“之华,别哭了。” 一转眼,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接到孟之华打来的电话的时候,钟怀音很震惊,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是谁,直到小姑娘提起她母亲,他才想起来。 钟怀音欠了孟之华母亲一个天大的人情,许下无论什么时候有需要都可以找他的承诺,这会儿自然不会放着人家的女儿不管,于是深夜里顶着大雪开车去景城火车站接人。 孟之华穿一件半新不旧的袄,站在火车站附近警察局门口等他,看见他,抿了抿唇想叫人,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没说话。 钟怀音和值班的警察说了一声,把小姑娘带上车,路上几次想要开口问她发生什么了,看到小姑娘惨白的脸,都没狠下心问出口。 大概是很不好事情,否则也不会想要求助一个陌生人。 等进了屋,钟怀音让她去客厅坐,然后给她倒了杯热水,又给她找一身自己没穿过的睡衣,告诉她各种电器怎么用,就不打算多留,给她留点私人空间。 结果刚要走,小姑娘伸出手,捏住他的衣角,看得出手都在发抖。她充满不安,问他:“我妈妈说,我要是有真的处理不了的事情,可以找你,你会帮我吧。” 钟怀音回身,坐在她对面,尽量把语调放得轻柔,“那你要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事,我才能想办法帮你。” 孟之华犹豫了一下,把外面的棉袄脱掉,撸起毛衣的袖子,给他展示了一条又一条伤痕。有的是旧伤,已经是淡紫色,有的正严重,是深紫色,参着青,有的地方有血痕,还红肿 分卷阅读11 着。看起来触目惊心,连钟怀音都不自觉皱起眉。 他避过伤处,仔细检查了一下,对她说:“去医院吧。” 孟之华摇了摇头,很倔强,说不去。钟怀音没办法,只好找出药箱给她擦药。她好像是忍习惯了,明明肌肉都在发抖,她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钟怀音给她上完药,问她:“告诉我,是谁做的。” 孟之华低声说:“我爸爸。” 钟怀音愣住,似乎是没想到从前看到的那些社会新闻里写的家暴就出现在他眼前。他不是顺风顺水长大的孩子,黑暗面接触的不少,却真没想到会有亲生父亲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就告诉她别怕,他不会不管她。就算因为她母亲,也不会不管她。 孟之华一听眼泪就流下来,一边哭一边打嗝一边问他,“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会不管我吗?” 钟怀音说是,结果她哭得更厉害,没完没了的,好像能哭一辈子。她心里是有多少委屈和痛苦,才会哭成这个样子。 和美是完全不沾边的。钟怀音见过很多女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样子,可是孟之华完全不是,她哭得简直是急风骤雨,鼻子哭红了,眼睛也哭肿了,还在流鼻涕。钟怀音一边拧了条湿毛巾给她擦脸,一边哄她别哭。 到最后,他无计可施,没别的话能说了,就在她面前,郑重的承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护着你。” “之华,别哭了。” 听了这话,孟之华才怔怔看着他,勉强止了眼泪。 这承诺一许下,就给自己添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没过几天孟之华的爸爸就跟了过来,想尽办法联系到钟怀音,问他要人。 来的不止孟父一人,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和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钟怀音怕约在外面闹开了不好看,直接约在自己家里。 结果这一行人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到了钟怀音家里反倒收敛起来,连说话都客气了几分,一口一个钟老板叫着,请他放人。 钟怀音生长在大户人家,也是能端出少爷架子的,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些人,不怒自威的样子也能吓住他们。最后靠连吓带骗,从他们嘴里套到真相。 原来自从孟之华父母离婚,她跟着父亲一起生活以后,就一直经受父亲家暴。他们那里是个小城市,都当是父亲教训女儿,谁也不当一回事,再加上孟之华父亲的家庭在当地小有势力,更加没人敢去管这档子闲事。孟父每天都和一群狐朋狗友一起打牌,喝酒,有时候连理由都没有就会忽然揍孟之华,事后也会道歉,宝贝女儿地哄着,小姑娘年纪小,实在也没办法反抗。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 这回孟之华之所以会来求他,是因为父亲不但没有悔改自己的家暴行径,反而要为了还赌债而将自己卖给债主家做童养媳。她实在走投无路,才会求他。 钟怀音没想到法治社会,还会有这样一群人。他厉声问:“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是违法,是犯罪?” 孟父和他打马虎眼,笑嘻嘻说:“哪有那么严重,老子教训女儿,怎么就犯法了?” “那聚众赌博呢?” 那三十岁的男人一听就连连摆手,矢口否认,“就算你是大城市的大老板也不能这么说话啊,没证据怎么能随便诬陷人赌博呢!我们就是打牌,就是打牌!”孟父也附和道:“钟老板你可别瞎说话!我们就是聚在一起玩一玩,放松放松。” 钟怀音不和他计较称呼的细节,抱臂看他,冷声:“哦,打牌,欠了钱还要拿女儿抵账。” 谁知道那三十岁的男人不认账,居然厚着脸皮解释,“什么拿女儿抵账?那是小之华从小就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没看我都三十多了还打着光棍儿嘛?我就等着小之华长大呢。” 钟怀音受不了他们,直接冷笑说:“我看孟之华眼睛好得很,还没瞎。倒是有些人四肢都健全,可惜坏了脑子。” 他说话可不算客气,把那男人激得拍案而起,指着他鼻子骂:“你说什么!你他妈再说一遍!” 钟怀音眼风扫过去,知道他最在意什么,告诉他:“劝你别轻举妄动,我这儿的东西,你恐怕赔不起。”他又说,“你现在对我动手,用不了三分钟底下的保安就会上来,你想好再动手。” 那人气焰一下子下去不少,讪讪坐下。钟怀音说的话他信,这房子他只在电视里看过,能住着的人肯定非富即贵。 钟怀音站起来,要送客,告诉他们:“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现金,明天你们再到我这儿拿钱。”提到钱,几个人眼睛都亮了,他又对孟父说,“你的钱我替你换,以后别再找孟之华。” 孟父看有人替他还钱自然连连称好,那个单身男人有点不满到手的小美人被别人劫走,还要多说什么,钟怀音笑着说:“景城市公安局的局长我熟,要不要请各位去坐坐,打打牌?”说着拿出手机找电话号码。 一群人赶紧走,一句话也不多说了。 把人打发 分卷阅读12 走,钟怀音发现孟之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她穿着自己的睡衣,又大又宽松,看起来很好笑,于是他就笑了。 孟之华却没笑,低着头,很心虚,“给您添麻烦了,钟先生。” 钟怀音压根儿也没把那几个人放在心上,开玩笑道:“现在知道用敬语了,前几天怎么不见你这么客气。” 孟之华猛地抬头,看他眼里全是笑意,没有责备的意思,才知道他只是开玩笑,心里头松了一口气,再次和他道谢:“您的恩情不知道要怎么报答。” 钟怀音拍拍她的肩,话里带着她不懂的沧桑,“那就听我的,别难为自己,好好生活。” 然后他走近书房,关上门,点一支烟,给孟之华的母亲打电话。过了很久,对面才传来含糊不清的应答声。 “你知不知道我这边现在几点?”她有指责的意思。 钟怀音没废话,直接跟她说了孟之华的事。等他讲完,听见对面的女人轻轻啜泣的声音,好半晌,她才带着哭腔说:“是我对不住之华这孩子,麻烦你照顾她了。” 他听了就笑,问她:“你放心把女儿交给我?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和一个快三十岁的成年男人一起生活?” 那边静了静,回答说:“我信得过你。” 钟怀音吐出个烟圈,嘲讽她:“不想负这个责任,就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了。”他想起小姑娘害怕到不行,又假装坚强的样子,再联想到她这么多年来受了多少苦,又说,“我答应过你会帮你一个忙,看来你把这机会给你女儿了。既然你这么说,我替你照顾她,从此以后咱们就两清。” 到最后,他还是没忍住,把抽了一半的烟按灭,说了一句,“您让我很失望,真的。” 后来钟怀音收到孟之华母亲的一大笔汇款,足够她未来几年过着很富裕的生活。他想把这笔钱交给孟之华,怕她误会成自己不想管她,就留着没动。再后来,在她言谈里看出她对母亲有愧疚有怨恨,总归是没有释然母亲的离开,就更加不敢告诉她这件事。 结果却让她误会成自己欠了他的。钟怀音想起来这件事,觉得自己也许是有些卑鄙无耻了。分明孟之华这些年用的一直是她母亲的钱,可是她坚持自己是欠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坚定地拿出证据反驳她。 大概,心里还是希望两个人是有一些东西可以作为联结的吧。他不肯相信飘渺的情和爱,但是用债可以让她一直记得自己。 毕竟她当时走的那样干脆,让钟怀音一个人面对空荡的房间,无所适从了好几天。 他贪婪地眷恋着小姑娘的爱,又卑鄙地不敢做出任何承诺。他真是一个很烂的人,不值得她为他流眼泪。 钟怀音戳了戳她的脸,笑她,“哭得不好看了。” 孟之华原本也没想这样矫情,在他哄了几句以后慢慢地也就止了眼泪,也有力气和他吵架了,“你才不好看。” “幼稚不幼稚。”钟怀音见她不哭,也就放心,站起身,“原本想请你吃蛋糕放松,结果把你弄哭了。明天还要继续忙,眼睛肿了怎么办。” 孟之华这才记起来晚上还要回酒店去,顶着肿了的眼睛肯定是不成了,于是小声提建议:“眼睛用冰敷一下就好了,但是今晚我可以借宿吗?” 钟怀音故意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孟之华直视他,大声又重复一次:“我说,我要借宿。” 这才像她。他养了三年,好不容易才把她养出一点娇气来,可不能让她丢了。“留宿就直说,何必要问。”钟怀音看她再次被气成河豚,笑得更开心,又要揉她的头发,结果半路被拦住。 孟之华一副忍了他很久的样子,“女生的头发不要乱揉,发型都被你毁了。” 在这一点上钟怀音和其他直男显然没什么分别,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独特的发型来,虚心请教,“你原本的发型和现在有区别吗?” “……”孟之华被他搞得跳脚,“总之你别揉!” 钟怀音很好说话,“好,好,我不揉。” 孟之华站起来,走出几步又退回来,抽出一张纸巾给他擦掉了脸上蹭的奶油,偷笑着回到餐桌边继续吃她的蛋糕,高兴得直晃腿。 钟怀音第一次发现她原来还是个吃货属性,刚想过去陪她一起,来电铃声响起,他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变了一瞬,但被他掩饰得很好,还能笑着和孟之华说一声,才去书房接电话。 关上门,点上烟,钟怀音接通电话,没说话,一直在等对面开口。 许是熬不住,那边女声响起,问:“怀音,之华她,还好吗?” 钟怀音连嘲讽都不屑藏,“清姐还记得有之华这个人,我以为您早忘了她。” ☆、Chapter07. 钟怀音会认识褚秀清,还是因为他的姐姐钟婉音。 钟婉音和褚秀清是大学室友,关系铁到一条裙子俩人换着穿,一条项链俩人轮着带。同样的优秀,同样的美貌,同样的出众 分卷阅读13 。 唯一不同在于,钟婉音是大城市长大的娇娇女,褚秀清是偏僻的小地方走出来的姑娘。 钟婉音带钟怀音去找褚秀清的家乡探望她的时候,钟怀音见到的是一个与他幻想里完全不同的女人。 在婉音的照片里,褚秀清是一个气度不凡的女子。长得不能说很漂亮,但是永远站的笔直,下巴微扬,有年轻人的锐气,也有好像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微微笑着,悲悯众生似的。但是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稳重的家庭主妇,锐气没有了,仿佛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制住,整个人也沉下来。 见到婉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唤她上前:“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饱经沧桑的语气,静得仿佛一潭死水。她才二十五岁的年纪,怀里抱着几个月大的女儿,怎么看都不像是母亲该有的样子。 婉音直接红了眼眶,扑上去,抓住她的肩膀,“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褚秀清像个大姐姐一样给她抹眼泪,还要哄她,“没什么,这没什么。”说完,自己却也低落下来,好久才怔怔堕下一滴泪,“我总以为我能逃得了命运的。” 她自嘲地笑:“可是婉音,我错了。” 婉音这时候宽慰她:“好在之华是个好孩子。” 她怀里的小姑娘才五六个月大,软乎乎白胖胖一团,睁大眼睛看着流眼泪的母亲,小胖手挥上来,发出啊啊的声音。 褚秀清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厌烦,别过头不去看怀里的小团子,说:“是,好在之华是个好孩子。” 彼时钟怀音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还参悟不到褚秀清别扭的心情,只是觉得她很可怜。 婉音讲过她的故事。 褚秀清是医学院最优秀学生之一,五年本科读完,本可以继续深造,然而她家里不愿继续供她读书,只好出去工作。 她的优秀人尽皆知,直接进入了学校附属的教学医院工作,短短两年也做出不少成绩来。原本她说,再攒些钱,就回到学校读研。可是随着一次回乡探亲,一切都变了。 褚秀清家乡是一个封闭落后的小地方,鲜少见她这样事业型女人,高不可攀的样子,很容易激起了男人的征服欲。当地一个颇有势力的人家的儿子侵犯了她。她原本的打算是将她告上法庭,但是那个年代,那种地方,那样的家庭,根本没有给她创造这样的机会。 她被迫辞掉了医院的工作,回到家乡嫁给侵犯她的男人,生下女儿。 钟怀音唏嘘不已。为她跌宕的人生无限叹息。 那时候他还没有想到,这个令他叹息的女人,会成为改变他一生的重要角色。 婉音来探望褚秀清,一部分缘由是担心她,另外一部分缘由是想要躲避一个男人的追求。 那个男人是婉音的同学,有些偏执的倾向,总是缠着婉音,没完没了向她示爱,婉音不胜其烦,在他提出暑假一同去出游的邀请后,毫不犹豫说了要探望老同学。 婉音吐槽:“都是研究生了,为什么不能把精力放在学业上?是实验不够多,还是论文太好写。” 褚秀清没觉得她在炫耀,反倒是为她担忧,叮嘱她:“听起来很难缠,难保不会有什么过激之举,你要小心。” 婉音心思单纯,没放在心上,答应了便过去了。 结果过了几天,那男人居然追到褚秀清的家乡来,找到婉音,对她说:“你探望完老同学了,是不是该轮到和我去旅行了。” 婉音恼羞成怒,直说她从来没有答应他,并且言辞直白地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和他恋爱的打算,请他不要纠缠。 男人一下子变了脸色,恶狠狠地盯着婉音,下一秒就扑上去,钟怀音疾步挡在她身前。 那一刀刺在钟怀音右肩上,疼得他呲牙咧嘴,还不忘使出吃奶的劲儿牵制住男人。 婉音早吓傻了,倒是褚秀清冷静,拨了110又拨了120,最后让钟怀音放开男人,厉声道:“你现在可以有两个选择,把我们三个都杀了,然后后半生都在警方的通缉下躲藏。或者老老实实在这儿等着,等警察来,到时候再协商,没准儿能给你一个宽松处理。” 整件事儿是褚秀清料理的,最后结果如何,钟怀音不大清楚,那时候他已经在医院里了。 婉音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哭,钟怀音想安慰她,但不知道说什么。 过一会儿褚秀清来了,把婉音骂回去,让她回去路上,在宾馆把门锁好了,好好睡一觉,明早上再过来。婉音拗不过她,哭哭啼啼往外走,临走之前还问钟怀音:“你还疼吗?” 怎么可能不疼。钟怀音笑着答:“早不疼了。” 等婉音走了,褚秀清才和钟怀音说:“年纪不大,胆子不小。” 钟怀音垂下眼,平静地说一句:“清姐别开我玩笑了。” 褚秀清靠墙站在对面,灯光暗,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听见她说:“长辈做错的事,和孩子没关系。” 一听这话,钟怀音就明白了。她什么都知道。 分卷阅读14 “钟婉音不怪你。”她又说。 褚秀清把他的心思吃透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说:“我妈妈用我做威胁,拆散她的家庭,我欠她的。” “都说了她不怪你,而且,你母亲想要插足别人的家庭,想尽办法也会插进去,你只不过是来得巧,被她利用到而已。”褚秀清理智得不像个正常人,“父母做错了事,孩子是无辜的。” 最后一句话,既像是说给他,也像是说给她自己。 褚秀清走上前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小病号,好好养伤吧。你姐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你欠她。” 她似感叹,“婉音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实际上什么都明白。她不怪你,是因为她知道你没有选择。” “小朋友,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有选择。” 褚秀清听出钟怀音语气里的嘲讽,长吁一口气,说:“你在替她怪罪我吗?” “我胆敢怪罪您什么,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钟怀音。”他确信,倘若没有褚秀清当年的一番话,他现在还是自怨自艾,怎会这样坦荡的面对世界。可这与她抛弃孟之华无关。“您问之华,是什么意思?” 褚秀清说:“我在景城,想要见见她。” 钟怀音想也没想,回答她:“她不会想见你。” 褚秀清笑,听在钟怀音耳朵里就是嘲讽,“她是我的女儿,怎么会不想见我。” 没有办法反驳,她说的是事实。即使到今天,孟之华以为母亲对她全然失望,分毫感情也不剩,仍然渴望得到母亲的首肯。 “怀音,我要见之华这件事,不是在同你商量,是告诉你,我准备见她了。”褚秀清语调平静,依旧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钟怀音一下子警惕起来。 褚秀清说出他心里的猜测,“谢谢你对之华的照料,但是,我现在准备让她在我身边生活。” 钟怀音冷笑,“至今你仍认为,抛下她离开,远走异乡,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把她丢给一个陌生人,仍然配称为她的母亲吗?” 褚秀清不出他所料的沉默下来。 她想起实在难能忍受那个男人的羞辱和欺凌,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婚,可是却没有能力带走孟之华,抱着她哭的时候,年仅十二岁的小姑娘扁扁嘴,把眼泪全都聚在眼眶里,可怜兮兮的,一看就是舍不得她的样子。 但是小姑娘说:“妈妈走吧,离开了我和爸爸,你就会幸福了。” 连一个孩子也能察觉出她态度的敷衍,告诉她,离开我,你就能幸福了。 她劝钟怀音时说,父母的错与孩子无关,可是她却将怨气发泄到一个孩子身上。她教养孟之华,将她教养成得体的闺秀,却鲜少给予她来自母亲的爱。 是她错了。 “我会补偿。”褚秀清缓慢地低声说道,“我会尽我所能地补偿她。” 钟怀音从书房出来以后,整个人显得低沉,似乎他周边的气压都显得低了几分。孟之华吃蛋糕的动作停了,一直盯着他看。 终于,钟怀音被她盯得受不了,告诉她:“吃你的,看着我做什么。”说完走到露台,点了一支烟。 孟之华把手里的叉子一放,紧跟上去,背着手,一板一眼和他说:“吸烟有害健康,你要看看我们的解剖成果吗?” 钟怀音故意朝她吐出烟圈,笑她:“还没当上医生,就开始多管闲事了。” “医生也不是管闲事好吗。”孟之华反驳他,反倒顾不上他吐出来的烟雾。 “是我说错了。”钟怀音没有戒烟的打算,将她的话置之不理,问她,“听老乔说,你总是比别人要认真。” 两所高校的学子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不知道乔教授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孟之华笑笑,只说:“笨鸟先飞嘛。” “你研究的方向是脑科。”钟怀音陈述事实。 孟之华感觉她的心思被戳破,不知道该不该承认,心虚地避过这一话题,“你怎么认识乔教授的?” “孟之华。”钟怀音不再和她绕弯子,“你母亲要见你,大概最近就会找你。” 孟之华愣住了,眼泪无意识地流出来,连她也没料到自己会哭,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擦眼泪。 钟怀音阖了阖眼,对她说:“她没有不管你,这些年,你生活所需的费用一直是她在出。”他觉得每一个字说出口,都像一把刀在心口割了一道,“所以,你不欠我。” “你随时可以离开,明白吗?” 孟之华没料到他会说这样一番话,下意识责问他:“那当年,我去湖城读大学,你怎么不愿意让我离开?” 她还记得那时候钟怀音瞬间冷下去的眼神,和淬着寒意的一句话。 他说,你想怎样都好。明显是赌气。 钟怀音解释:“当时你莫名其妙闹脾气,去你原本不想去的地方,学你原本不想学的东西,我当然要拦。” “不是的。”孟之华非常清楚自己要去湖城的原因, 分卷阅读15 但她拒不承认,“我想要学医。” “孟之华,你是想学医,还是想让你妈看见你。” 几乎是一语就道破她的心思。孟之华咬着牙,执拗地与他对视。 “至于你为什么要去湖城,我不清楚。”钟怀音有些疲倦,但他不知道疲倦的来源是什么,只是想,他为孟之华耗费太多心思,兴许她走了,他就会不有这样多的心思了。“你从来没有为你的未来负责过,这一次,你认真考虑。” 他没兴致再吸烟,按灭烟就往回走,结果出乎意料地被孟之华叫住。 她问:“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湖城吗?” 钟怀音回头看她,眼里写着真实的不解。孟之华自嘲地笑,“六月八号的晚上,我撞见你和你的女朋友在□□。” 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地步,孟之华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顾及什么形象。 “我说过,我喜欢你。现在我再说一次,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钟怀音,我原本打算一直留在你身边的,我想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会喜欢上我,多久都没关系。” “但是现实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我在骗自己。在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才是你生活里的局外人,是我擅自闯进来,而你因为一个诺言,没办法把我推开。” 孟之华始终笑着,“最初是感激,感激你把我从地狱一样的地方救出来。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喜欢,连我自己都很惊讶。我怎么能喜欢我的长辈呢,对吧,钟先生。” 最后三个字,她咬的很重,说给她自己,也说给钟怀音。 钟怀音惊讶到失去表情控制,居然直接把他的惊讶写在脸上。过了很久,他说:“对不起,之华。” 他没有说出孟之华预设好的拒绝答案,而是说:“我不能接受。” 孟之华低头,说:“我知道。” 不能接受,倒不如说不喜欢。说不喜欢,至少还有被他喜欢上的机会,说不能接受,是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知道。”孟之华忍着泪水说,“您只不过是拿我当小孩子。” 她快步走到门口,像是怕被挽留,换上高跟鞋就要走,“我先走了,明天,明天还有事情做。” 钟怀音没有拦她,看她的身影从门缝里钻出去,裙角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他再次点燃烟,想起褚秀清的话。 “她想被我看见,不是吗?我已经看见她了。和我一起生活,才是她最期待的。”褚秀清那么自信,“而且,怀音,我对她最有帮助。” 是啊。褚秀清才是她最心心念念的人,他有什么资格留下她。 ☆、Chapter08. 看见肿着眼睛的孟之华时,付敏很惊讶,问她:“你和钟教授吵架了?” 孟之华假装没听见,云淡风轻地笑:“学长,你说什么?” 付敏也笑笑:“我什么也没说。”一转身,看见陶蓁蓁也是肿着一双眼走过来,看到他,还没出戏,“学长,程蝶衣太惨了!” “……”付敏看了孟之华一眼,见她心虚地垂下眼,无奈叹息。他见孟之华也难能放得下,提点她一句,“有这功夫看电影,不妨仔细想想怎么搞定钟教授。” 孟之华看他,“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主动。” “昨天是钟教授盛装打扮来接人吗?” 孟之华第一次知道付敏的嘴巴也这样毒,半开玩笑地问他:“你和钟怀音什么关系,嘴巴一样毒,还这样关心他?” 没想到真的从付敏这儿得到答案:“我表兄。我妈妈和他妈妈是亲姊妹。” 原来如此。孟之华不想再谈论钟怀音,他的话说得已经够分明,再凑上去,是她孟之华太不知羞耻,于是这话题到此为止。 “听说今天有一位业界大能来做讲座?”孟之华问。 “不能算讲座,只是给咱们两个代表团分享一些经验。”付敏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孟之华笑,“付学长什么都知道,比许学长更像队长。” 其实原本教授默认的队长就是付敏,他成熟,稳重,心思细腻,行事妥帖,精通世故,不像许文华,心里只有学术。 付敏知道她在开玩笑,就说:“付学长还知道更重磅的消息。”他顿一顿,“想不想知道?” 孟之华很给面子地回答他:“付学长快讲,我好奇的不得了。” “今天来的那位业界大能,是褚秀清教授。” 他话音落,孟之华立时定住,笑也僵在脸上,直到付敏喊她,她才回神,兴致不那么高了,礼貌地笑答:“哦,是褚教授。”心里却隐约升起一些期待来。 昨天钟怀音告诉她,她母亲要见她,没想到这么快。 坦诚地讲,孟之华学医确实没有多么高尚的情操在支撑。她不想治病救人。就如钟怀音说的,她只是想让褚秀清看到她。 报考以前,她看到褚秀清团队 分卷阅读16 取得重大成果的新闻,当时正巧心里憋着火,一狠心就学了医。 在褚秀清最擅长的领域做出成果来,总能让她看一眼吧。哪怕一眼,也能证明她的女儿不是那样不堪。 “那太好了。”她手指都在轻轻颤抖。 付敏叹息:“你身上的秘密还真多。” 孟之华拿看妖精的眼神看他,“学长,你可以不用这么敏锐。” 这回付敏没逗她,率先踏上大巴车:“走啦,小学妹。” 褚秀清没有由院领导作陪,直接跟着乔教授过来,站在门口看着小会议室里的年轻学生们。 他们处在最有热情的一个年纪里,对自己热爱的事业充满激情,一大早就开始就某一项议题进行讨论。 正在发言的是孟之华。因为是同学之间简单的交流,她没有很正式,只是坐在桌子旁,侧着身,右手握着一支钢笔,在笔记本上边勾画边说出自己的见解。唇角是笑,浅浅的弧度,露出一对梨涡。 乔教授和褚秀清说:“师姐,您女儿对您的研究有很多独到,看得出下了一番功夫研究。不过还是学到的知识不足,漏洞也不少。” 褚秀清欣慰地看着女儿,笑得很温柔,“这样就很好了。”她走进去,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在一众人惊喜的目光里,褚秀清唯独看孟之华一个,轻轻唤了她一声:“之华。” 孟之华从她进来的那一刻就定住,直到她唤她名字,手一颤,握着的钢笔滚落在地上,溅出几滴墨水。她弯腰捡起来,发现笔尖已经摔坏,再也没法儿用了。 笔是钟怀音送的,她宝贝似的小心用了多年,眼下却也顾不上了。孟之华站起来,指尖都在颤抖,完全失去了其他反应。坐在她身边的陶蓁蓁拉了她一下,发现她的手指冰凉。陶蓁蓁小声叫她:“之华,褚教授在叫你。” 孟之华陡然回神,不知道该叫什么好,嗫嚅着没有出声。她很想叫一句妈妈,可又觉得自己是她一生的耻辱,无法在人群里开口。 谁料到褚秀清先开口:“之华,你长大了,妈妈很高兴看到你的今天。” 之华这才终于以哭腔唤出一声:“妈妈。” 这场母女久别重逢的戏码太生动,周围的人都觉得自己多余,惊讶之余面面相觑,眼神交流着是否应当离开,给她俩留出独处的时光。 褚秀清朝着之华走过来,围在之华周围的学生给她让出一条路。她站在之华身边,发觉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一些,高挑而纤瘦,有着月华一样的气韵,和之华的父亲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钟怀音把她教导得很好。 “之华。”褚秀清倾身拥抱住她,“妈妈很想你。” 之华也紧紧抱住她,“我也是。” 门外。钟怀音看到深情相拥的母女,面无表情地转身。乔教授拉住他,“不再争取了?” 钟怀音挑眉,问他:“你不是站在你师姐那一边的吗?” “当然,我坚定不移地支持我的师姐。”乔教授回答地极快,他永远尊重并且支持那位给他提供诸多帮助的师姐,“但你是我的朋友,好不容易有个人能忍受你这么恶劣的性格,我同样也不希望你错过。” 钟怀音说:“算了。”他目光再次落在孟之华身上。她的激动显而易见,激动到狂喜,笑出眼泪来,表情既委屈又满足。褚秀清把她的眼泪擦去,她就拉住了褚秀清的手不肯放。是个终于找到了母亲,可以向她撒娇的小孩子的模样。 “就随她吧。和她母亲一起,或许才是她最期待的生活。” 褚秀清做了一场水准极高的汇报,内容绝大多数是国际上的最新研究成果和她自己的一些见解,专有名词多到查都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跟下去。收获能有多少不清楚,但是痛苦是真的。 汇报结束,进行了简单的交流,褚秀清和院领导还有约,先行离开了。她走以后,宁溪瘫在桌子上,哀嚎:“我不该听大佬的汇报演讲的,我是渣渣。” 陶蓁蓁则是关心,“褚教授是你的母亲呀,我都不知道呢。” 孟之华还沉浸在喜悦里,听她问,才抿着唇笑,有点害羞,“是,她是我母亲。” 有关于褚教授的故事他们也都听过一些,说是前一段婚姻并不幸福,拖拖拉拉好多年才找到离婚的机会,后来出国学习,才遇到现任丈夫,随丈夫入美国国籍。孟之华显然就是她和前夫的孩子了。 大家没再多问,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吃午饭,于是相约一起找家小餐厅。 宁溪调侃:“可不敢去医学院的食堂享受佳肴了。”因为他的贫嘴,收获了景大学子的“毒打”,才老实下来。 唯独付敏问孟之华:“你和我们一起?” 孟之华则反过来对他说:“学长对我总是很关心。” 她总算察觉出不对劲来,付敏笑笑,实话实说:“钟教授叫我照顾你一些,说你还是小孩子。” 又一次提到钟怀音。孟之华高昂的情绪低落下来 分卷阅读17 ,不知道在坚持些什么,“我不是小孩子。” “你当然不是。”付敏拍她的肩膀,亲昵但不失分寸,装模作样的腔调,“可是有些人就是骗自己,非说你是小孩子。”他旋即正色,“学妹,我表兄小时候的生活大概不是很痛快,养成他莫测的脾性,需要你让着他。” 孟之华听他这话说的像是确认了她和钟怀音的关系似的,也和他直说:“你表兄拒绝我拒绝得很直白,我总还是要脸面的,往后也不会再往他跟前凑了。”怨气重得很。 付敏微不可见地摇头,心里感叹他这表兄真是口是心非,也不再说什么,同他们一道走出教学楼。 这时候孟之华接到褚秀清电话,请她等一等,想要和她一起吃个午餐,顺带聊一聊其他事。孟之华答应下来,和大家说:“我就不去了。” 大家都很善解人意,更没道理阻止人家母女二人共进午餐,都说没关系。孟之华问了办公楼的位置,就和大家告别,往办公楼去。 没等太久,褚秀清并院长和几位教授一同出来,她一一给孟之华介绍,孟之华也一一问好。 院长听说过孟之华,“真遗憾,如果你是我们景大的该多好。” 孟之华依旧谦虚,“贵校学子远比我更加优秀。” 再听他们寒暄几句,褚秀清便带着孟之华道别。母女两人一同沉默地漫步在景大的人行路上,居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来缓解这样的尴尬。 最后,还是孟之华先开口:“妈妈,您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 褚秀清看她一眼,眼里有歉疚,温柔地说:“之华,你愿不愿意和妈妈一起去美国?” 孟之华步子顿了一顿,旋即恢复正常,答案是再坚定不过了。她看着褚秀清,眼里是一片澄澈,她说:“对不起,我不愿意。” ☆、Chapter09. 褚秀清错愕,显然没料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但是她没有反问为什么,而是说:“之华,我可以帮你申请哈佛医学院的名额,你在那里会有更好的学习环境。你还可以认识你的弟弟妹妹,Alen也是很好的人。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一起生活了。” 她把有利之处说得很分明,对于孟之华而言,也算得上是巨大的诱惑了,但是她还是没有犹豫地拒绝了。 孟之华尽可能把话说得委婉一些,“妈妈,我十岁的时候渴望的东西,到了二十岁未必还十分渴望。”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至今仍然渴望得到您的认可,也希望得到母亲的关怀和爱,但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我追求。” 她很清醒地知道她放不下钟怀音,一辈子也难以放下,“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向我伸出援手的,陪我走出阴影的,都不是您啊。” “我对您的邀请充满感激,这证明您终于原谅我的出生给您带来的屈辱和磨难。但我不愿意答应您,这是因为我想要去追寻我现在更加想要得到的。” 褚秀清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孟之华带她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忽然笑了。之华说:“妈妈,我给您讲一个故事吧。” 故事发生在三年前,故事的主角依旧是之华。 孟之华和钟怀音生活两年,从一开始客气生疏,到后来她也能扯着钟怀音袖子撒娇闹脾气。虽然钟怀音始终是一副不亲不疏的模样,却从未曾将她推远过,反倒是事事上心。简直是口是心非极了的一个人。 日子这样过下去,平静安宁,倒也没什么不好。可是谁知孟之华的父亲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了。 那是个秋天的午后,周末,孟之华从科技馆回来,踏在路旁的落叶上,踩出细碎的声响。一转头,看见清洁工人辛苦地清扫,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溜到旁边去。就在这时候,她发现有人跟着自己。 孟之华平时会看社会新闻,再加上自己有不好的经历,警惕性高得很,当下给钟怀音发了定位,拐进路旁一家商店里。 跟着她的人自然也一同进来。 孟之华侧身站在货架后面,看见进来的人居然是她的父亲,又惊又怕,毫不犹豫地向钟怀音求救,脑子也飞快运转,思考如何脱困。 孟父也已经看见了孟之华,笑呵呵走过来,拉住她就要带着她往外走,“爸爸找你好久了,怎么躲这儿来了?” “你放手!”孟之华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动作很大地甩开他的手。 孟父面色沉了沉,眼里露出凶狠的光,低声威胁孟之华:“赶快跟我走,少在外面丢人现眼。” 孟之华才不听他的,向店主求救:“叔叔,您帮帮我,他要拐走我。” 店主听了这话走过来,要问清情况。孟父横行霸道惯了,梗着脖子吼:“多管什么闲事,这是我闺女!” 俩人的长相是有相似的地方的,但是气质却截然不同,店主还有怀疑,问孟之华:“他真是你爸爸?” 孟之华总不能在这件事上说谎,但她也没放弃寻求帮助,“他早不要我了。叔叔,您救救 分卷阅读18 我,他带我走的话会出事的。” 店主皱着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插手这对父女之间的事。这时候外头又进来两个大汉,一块儿帮孟父往回拉人,其中一个乐呵呵对店主说:“这是他闺女和他闹脾气,不肯回家呢。我们找了半天了,多谢你帮着看着。” 孟之华挣扎说不是,高声嚷让店主报警。店主一个人对上三个男人,是有疑虑的,只能让他们把孟之华带走。出了商店,他们把小姑娘塞进一辆面包车里,店主记下车牌号,赶紧报了警。 孟父上了车就给了孟之华一巴掌,低骂一声:“小□□。” 孟之华如今心里不再畏惧他,只是身体还有记忆,他才碰到她就抖得像个筛子,苍白着脸躲他,却不求饶。 她这反应,再加上在商店里的举动让孟父更加恼怒,扯着她的头发,又打了她两巴掌,被刚才和店主说话的男人拦下来。 他点了一支烟给孟父,还是笑着,“老孟,你消消气。孩子要是让你打坏了可怎么好?” 孟父接过烟,狠吸一口,坐在一边,说:“要不是用得上她,老子才懒得再看见她。” 男人还是笑,眼神却不怀好意地打量孟之华,“别说,你姑娘长得漂亮,像她妈妈。” “都是贱骨头,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非要你打她骂她才能老实。”孟父鼻子里冒出烟来,又摇头,“不知道刘老板喜不喜欢这样的?” “细皮嫩肉的,刘老板肯定喜欢。” 孟之华隐隐猜出什么,忽然抬头看着她父亲,问他:“你当年说不要我,如今绑我回去,想把我当礼物送给谁?” 男人有点惊讶,笃定她逃不掉似的,“你这姑娘说的什么话,怎么是拿你当礼物送人呢?你刘叔叔可喜欢你了,惦记你不知道多久了。” 孟之华哪里认得什么刘叔叔,她只拿钟怀音压他们,“我不知道什么刘叔叔,我只知道,我要是再不回去,钟叔叔会着急。”她鲜少叫钟怀音叔叔的,偶尔调皮喊他几句闹着玩,大多时候还是叫昵称似的喊钟教授的多。 提起钟怀音,孟父就想起来两年前来景城找孟之华的时候,那男人就懒散地靠在沙发里坐着,不管他们怎么说都稳如泰山,最后直接拿出一大笔钱打发他们走。孟父有点怵他。 可是那男人笑得一脸猥琐,“你跟着哪个叔叔不是一样跟,你的叔叔们都疼你。” 这无耻的话把孟之华气得发抖,当即激动起来,“你当钟怀音和你一样恶心?” 男人笑一僵,沉下脸来,对孟父说:“老孟,你这姑娘说话可不怎么好听啊。” 他看准了孟父不在意这个女儿,铆足了劲儿羞辱孟之华,“姑娘,我可提醒你一句,你刘叔叔可不像你现在跟着这位叔叔这么好说话。往后在他身边,最好是让你这张嘴说话的本事和伺候男人的本事一样好,不然有得你苦头吃。” 话里话外,是认准了她和钟怀音关系不正当。 且不说孟之华心里对钟怀音有些情愫,就算没有,也不能让他干干净净一个人被这些人编排。她扑上去,照着他手腕狠狠咬一口,嘴里立刻蔓延出铁锈味。 男人拽着她头发把她扯开,骂了一句:“妈的,属狗的吗?”他又对孟父说,“我看你这闺女也别给刘老板送去了,找个窑子卖了吧,让那里边人□□她才有用。” 孟父也阴沉着脸看孟之华,和她对视,看见她眼里的失望,“您是我爸,您就这样由着外人欺辱我?” 他愣了一下,没理会,听见她继续说:“这是景城,不是你们生活的小县城,没一会儿警察就能找到你们。”孟之华害怕得牙齿都在打颤儿,不住地磕在一起,还强撑着气势,“最好赶紧放了我。” 她话音落,像是为了响应她似的,外头立刻响起警笛声。 开车的男人和孟父一下子慌了,忙看刚才羞辱孟之华的那人。 那人也不见得有多冷静,骂了好几句脏话,让他继续开车,结果听见开车的男人尖叫一声,和前面一辆保时捷卡宴撞在一起,被迫停下来。 下一刻,警车追上来,车上跳下来的警察把他们团团围住。一位民警问孟之华有事没有,孟之华呆呆地回答说没事,脑子里全都是钟怀音开着车逼停的样子。 他一向散漫,可在那一刻,他将方向盘握得很紧,用力到依稀可见衬衫下的肌肉线条。他的眼神很冷,倘若能化为实质,想必早成了两把刀子。 他很生气。这是孟之华最后得出的结论。 到了警局,孟之华才看见被她求救的店主也在,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感激的微笑,虽说笑得比哭的还要难看,但是确实是在表达谢意。 孟父在警局里闹,说他只不过是要把女儿带回去,不知道犯了什么法。 警察也为难。孟之华确实未成年,孟父也属实是她的监护人,他要把人带走,警察局也没道理拦着。 孟之华听了这话,吓得拉住钟怀音衣角不放手,小声又焦急地说:“您说了不会不管我的,应该不会食言吧。 分卷阅读19 ” 钟怀音几时见到孟之华如此慌张,即便是两年前,她也未如此惊慌失措。他把外套披在孟之华身上,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告诉她:“别怕,有我在。我不会不管你。” 几句话,就把小姑娘安抚下来。 钟怀音和局长交涉,俩人一边吸烟,一边把孟之华的基本情况谈了个大概。 局长也心疼她,但是更加为难,“怀音,不是叔不帮你忙,只是这忙实在没法帮。” 钟怀音默了默,哑声说:“不用您帮忙,就请您给我留个屋子,我单独和他们说几句话,行吗?” 局长想了想,答应了。 钟怀音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没有强权压人的能耐和习惯,只和他们谈条件。 “左右你们是为了钱,收谁的不是一样?”钟怀音表现得自如,不露半分怯,“况且你们要是非把孟之华带回去,依她的性子,指不准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事情闹大,更不容易收场。” 他弹一弹烟灰,笑说:“所以诸位,不妨开个价?” 这几个人都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在警局谈交易,一时面面相觑不敢说话。过了很久,他们中间主事的那个男人才说:“你给我们一百万,我们保证消失。” 钟怀音嗤笑,这些人眼界也就这么宽了,当即答应下来,直接开张支票给他们。 这事儿居然就能这么算了。三个人耀武扬威地走出警局,特别是上回在钟怀音手里吃瘪的孟父更加得意。钟怀音对此笑而不语。 等他们走了,钟怀音一手牵着小姑娘,一手擎着烟卷,笑得人畜无害,对局长说:“叔,您不妨和管着那片区域的负责人通个气,盯着他们口中的那位刘老板,保准儿能给警局添一笔业绩。” 局长直笑骂他是个人精,片刻不耽搁,立即去联系。 孟之华第一次见识到钟怀音这样的手段,吃了一惊,久久无言。 钟怀音以为她是吓到了,牵着她的手没放开,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安慰她,“你看,没事了。” 孟之华心有余悸,还是害怕的,但更加不愿让他担心,于是开玩笑:“您没把我头发点燃吧?” 钟怀音哑然失笑,按灭烟,拉着孟之华到路边去拦出租车。 这时候孟之华才想起来,他不仅拿钱打发了人,还撞坏了一辆车,忽然心虚,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问:“我要怎么赔你?” “赔?”钟怀音就没想过这件事,被她一提方才想到。他笑笑,回答她,“早不就说过,你好好生活,这就够了。” 孟之华不依,抬起头看他:“我欠你太多,攒到一起还不起的。” 阳光下,钟怀音看见少女眼里的执着,执着下隐隐有些一直被他忽略的含义。他才要开口,忽然看清她脸上的掌印,面色一下子沉下来。 他的手掌轻柔地触碰到她的脸颊,声音也是温柔的,“…疼吗?” “不疼了。”孟之华总是逃不脱他的温柔,在他深棕色的眼波里迷失,早忘了计较欠他东西这件事。 钟怀音脸上写着心疼,手上动作也一样。他握紧拳,对她保证,也在告诉自己。 “你放心,没有下回了。” ☆、Chapter10. 听她说完,褚秀清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她皱着眉,语气里是嫌恶,“我早知道他那个人恶心,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人渣。” 孟之华永远都能体谅褚秀清对那个男人的厌恶,即便是孟之华本人,身上流着他的血,也恨不得能与他再无瓜葛。 “后来呢?他还骚扰过你吗?”褚秀清关切地问。 “没有了。”孟之华摇摇头,反过来宽慰褚秀清,“您别担心我,此后他再没来过。” 褚秀清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更加坚定要带走孟之华的决心,“之华,你听话,一定要跟妈妈离开。谁知道哪一天他会不会又想起你,想把你送给什么人。” 孟之华还是拒绝,“我和您讲这个故事,是为了告诉您,钟怀音为我做了太多,我不能离开,也离不开他。” 褚秀清猜测出什么,还没开口询问,孟之华已经向她坦白。 之华笑着,带着腼腆和害羞,也不乏勇敢和执着,“妈妈,我喜欢他。”她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虽然他拒绝我,但是,我还是不想放弃。” “您当我不知羞耻也好,没脸没皮也好。我…我不想错过他。再没有谁能让我这样心动了。” 风吹过来,卷着她耳边的碎发飞起,贴在脸上,有点痒。之华抬手把不安分的头发别回去,诚恳地请求她的母亲:“您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 褚秀清从不知道女儿是这样的人,居然被她的执着折服,答应她,“好…妈妈支持你。” 钟怀音是很好的人,虽然未必适合她,但既然她喜欢,就由她去也无妨。只不过,“你说他拒绝你。之华,怀音不是一个容易改变主意的人。” 之 分卷阅读20 华靠近母亲的怀里,和她拥抱,闷声说:“我知道。” 褚秀清了然,她轻抚过之华的长发,温柔地说:“但是,我的之华也是一个不容易改变主意的人。” 母女两人吃过午饭,携手走出餐厅,正在说笑,一辆车出租车停在她们面前。 车窗摇下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外籍人士以熟练的中文叫褚秀清的名字。之华知道他是谁了,微笑着用英文向他打招呼。 Alen说的是中文:“你好,我一直听你妈妈提起你。之华。”他中文发音很标准,让之华有一点吃惊,随后褚秀清向她介绍,“他是一个汉学家。” 孟之华点点头,表示了解,再次用中文问好。Alen说:“储,你的女儿真是客气。” 褚秀清笑,“这是她的教养。” Alen给之华准备了见面礼,是一盒精致的巧克力,居然很巧地投其所好。之华也没推辞,接过来说谢谢,问弟弟妹妹们好。 聊了几句,Alen主动邀请她有时间来做客。之华笑应,“我妈妈在,我一定会去。” 之后就告了别。褚秀清坐在出租车里,回身看之华走向学校大门的背影,捂着嘴流泪。 Alen把她搂进怀里,疑惑地问:“你不是说想要把她带到美国吗?” 褚秀清把头埋进Alen胸口,闭上眼,低声说:“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我干涉她的生活。况且,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我缺席了,是另外一个人填补上我的空缺。她现在要到那个人身边去。” “由她去吧。” 给褚秀清送行的队伍不浩大,只有乔教授、钟怀音和孟之华三个人。乔教授和孟之华是认真地对待这场分别,钟怀音却漫不经心站在一旁,笑得敷衍。 褚秀清单独找他说几句话。她问:“现在依旧对我失望?” “依旧失望,但您没我想得那么自私。” “她是我的亲女儿。” “我以为您没拿她当女儿。” 钟怀音说话太不留情面,褚秀清脸上表情顿时难看了几分,碍于他的话没有一字是错的,也无法反驳,只是垂眼,“你替她记恨我,我很感动。但是……” “没有但是。”钟怀音直接打断她的话。他叹气,最后还是放柔语调,“清姐,我能理解你。”无论是谁,被人强迫,毁掉大好未来,还要养育这个由强迫所带来的孩子都不会毫无芥蒂,“你也无须向我解释什么。我对你失望,是没有想到你会在那种情形下依旧弃她于不顾。分明她也是受害者。” 褚秀清明白他在计较什么,当年是她说父母的过错与孩子无关,也是她将怨气发泄在孟之华身上。言行相悖,错得离谱。 “别再不要她了。”钟怀音视线落在仰着头和Alen交谈的小姑娘身上。光透过机场的玻璃窗落在她脸上,连皮肤上一层柔软的绒毛都可以看清,忽然间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居然荒唐地想,和她共度余生也是不错的选择。 褚秀清当然不会再丢下她,同时也问:“那你呢?” 没头没脑的三个字,钟怀音却听懂了,反问回去:“你愿意女儿和一个大她十二岁的男人在一起?” 褚秀清歪着头看他,笑了,“假如是你就可以。”她从钟怀音看之华的眼神里分明看出珍惜,“我倒想问,你为什么非要拒绝她?” “您觉得我是适合她的吗?”钟怀音早就过了会因为喜欢和爱而选择走入婚姻的年纪,“您能保证一个少女的爱可以坚持多久?” 他轻声说出自己的疑虑:“我甚至不敢相信她是喜欢我——或许她只是喜欢那些艰难时光里的相伴,换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钟怀音坦诚地说:“假如有一天她发现她不再喜欢我,我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伤害到她的事情。”在说完这一句话后,他居然显露出一些阴郁。 “我不敢冒险。” 褚秀清无言以对。或许,钟怀音的担忧是正确的。之华凭借年少轻狂的一腔热血在触碰到他的理智以后,也许会感到寒冷彻骨。她作为母亲,能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无论如何,别让她太难受。”她轻声,“算我求你。” 褚秀清过安检之前,孟之华忍了好久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她冲过去,一头扎进母亲怀里,闷声问:“您还会找机会来看我吗?” 褚秀清慢慢地理着女儿的长发,温柔道:“我会的。只有空闲,我就会来看你。” 孟之华这才慢吞吞退回去,和母亲道别,目送她愈走愈远。 仿佛很多年以前,她也是这样目送母亲远去,徒留她一个孤寂的身影在空荡的世间。再没有人在意她,再没有人关怀她,连那些严苛的教导都不会再有。 钟怀音下意识提步,才迈出半步,退回去,先转身往外走。步子迈得很急,生怕慢了一步就会忍不住折身回去拥她入怀。 乔教授作为看客都快要看不下去。他叫孟之华一起回去,走到停车场,见钟怀音手指间夹着根烟,碍于一旁还 分卷阅读21 立着禁止吸烟的标志没有点燃,整个人显得烦躁。 看到两人回来,钟怀音把车钥匙丢给乔教授,让他开车,自己则坐在副驾驶上。甫一上车,他便点上烟,才吸了没几口,听见身后传来孟之华的咳嗽声,皱着眉又把烟熄灭,丢进烟灰盒。心里疲倦不已,人靠进座椅里,问乔教授:“这场交流会什么时候结束?” 他这一问,另外两个人都抬头看他。钟怀音的视线在后视镜里和孟之华交汇,很快错开。 乔教授回答他:“没几天了。” 钟怀音又抽出支烟,搁在手里把玩,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到了市区,乔教授还有别的事,先行下了车,把驾驶位让给钟怀音就离开了。钟怀音没着急,把车停在路旁停车位里,终于点起烟来吸。 他让孟之华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来,孟之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从善如流坐过去,默默等他把烟吸完。 有些烟雾顺着车窗飘出去,有些还留在车厢里,味道有点呛人,孟之华不太喜欢,拿手扇了扇。 就在这时候钟怀音开口了,“瞧,你不喜欢烟味对吧。我身上还有很多你不喜欢的习惯。” 孟之华小小地犹豫了一下,坚定地说:“没关系。” 钟怀音发觉她这执着有时也不是好事,为何她不能如同在外人面前那样对他也淡淡的。可假如她真的那样做,他心里也未必会痛快。 他吸完烟,手搭在方向盘上,像是要开车的意思。 孟之华赶紧把安全带系上,等他启动车子。结果下一秒男人的身体忽然靠近,带着香烟的气息,一下子封住她的唇。 钟怀音嵌着她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一点,狠狠地吻她。香烟的味道充斥在她口腔的每一个角落,他用力到夺走她呼吸的能力,快要让她喘不上气来。 孟之华把手放在他胸口,推他,让他停下来。钟怀音另一只手臂伸过来,把她紧紧箍在怀里,继续加深这个吻。 这是充满侵略性的一个吻,直接到让孟之华感觉冒犯。 她一口咬在钟怀音的舌尖,他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气,放开她。 孟之华吓傻了一样,把身子往后缩,身子紧紧贴在车门上,眼里闪着泪光,似乎在指责他。 钟怀音再次倾身过去,靠近她,手臂撑在她耳边的车窗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指尖划过她才被□□过的唇瓣,最后落在她耳侧,动作轻佻地揉捻她发红的耳垂。 “之华。”他轻声,语调温柔缠绵至极,可是与之相配的是他阴沉的面色。 这样的钟怀音孟之华从未见过,她瑟缩了一下。 “孟之华。”他再次唤她,吐息打在孟之华脸颊,立即将那一片肌肤染红,“别再招惹我了。” 他是在警告她。 孟之华闭上眼,颤声答:“…我知道了。” ☆、Chapter11. 离开景城的那天,孟之华没有告诉钟怀音。输入栏里的内容删除又输入,最后还是按了锁屏键丢在一边。 和景大的学生们道别,登上回程的高铁,孟之华一直挂在脸上面具似的假笑淡下来,放平了唇角,头靠在玻璃窗上,阖上眼。 一闭眼,全都是钟怀音把她困在怀里,捏着她下巴吻的场景。 做着最缠绵的事,说着最无情的话。这才是钟怀音。 她忽然觉得很累,自己这么多年的动心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孩子的胡闹。心情好的时候可以陪着她胡闹,一旦觉得烦了,就能狠下心告诉她,别再招惹他。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坚持下去。 心里不装着钟怀音的日子也是一样的度过,孟之华在人前还是淡淡地笑,像月亮一样遥不可及。 她依旧是图书馆的常客,没有课的时候,常常从早坐到晚。也参加各种竞赛,拿到不错的名次,发表论文,听专家的讲座。 中间钟怀音来过湖城几次,为了处理和朋友合开的公司事务而来,也叫孟之华出来,不过除了一起吃一顿饭以外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在饭桌上,钟怀音表现得依旧泰然,仿佛那些绝情的话并不是由他口中说出。他依旧摆出拿孟之华当小孩子的架势,关心她的学习和生活,却鲜少提起自己。 直到孟之华发现他来得愈勤时,忍不住问他:“您最近总是在景大和湖城之间往来吗?” 钟怀音这才告知她:“我辞掉了在景大的工作,专心和朋友一起创业。” 孟之华对此并不惊讶,钟怀音或许能够胜任教授的工作,但这绝不是最适合他的工作。 她慢吞吞哦了一声,没下文。 这时候电话响起来,孟之华说声抱歉,坐在座位上接起。 语气很亲昵,有一点年轻女子独有的娇憨。 等她挂掉电话,看这顿饭吃得也差不多,就起身道别。钟怀音心里有答案,却还是开口问她:“有急事? 分卷阅读22 ” 孟之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不算急事,我男朋友找。” “你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他好像不惊讶。 孟之华想了想,只说:“他是很好的人,待我也很好。” 钟怀音还是笑得像长辈一样,“那就好。” 孟之华走后,钟怀音坐在原位,隔着玻璃橱窗看了很久外面的世界。 车如流水马如龙,人潮密集,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可又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心里莫名就空了一块。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一个小姑娘,站在月光下,小心又大胆地踮起脚吻他,红着耳垂和他说,我喜欢你。 是他亲手把这个小姑娘推开。 后悔吗?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样问他。 岂止后悔。 再次见到孟之华就是半年以后,她那阵子忙实习又忙毕业论文,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和他吃一顿饭,简直是无比荣幸。 孟之华现在成熟了很多,已经能用场面话应付过钟怀音的提问,挂着永远不会出现错漏的笑,说着生疏客气的话。 钟怀音想,他大概是没有机会看到从前生动活泼的小女孩了。 他关心起她未来的规划,问她准备就业还是考研。 孟之华说她准备读专硕,三年读完以后再进入医院工作。 既然她都想好了,钟怀音也没什么话好说,只告诉她:“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我最近几年都会留在湖城。” 孟之华正倒水的动作一顿,答一声:“知道了。” 准备毕业论文的这段时间里,褚秀清来过一次,问孟之华是否需要什么帮助。孟之华笑着婉拒了她,说自己的指导老师很优秀,让褚秀清专心自己的研究。 孟之华争取到学院保研的机会,完成毕业相关事宜之后立即投入到研究生的学习中,再次忙得昏天黑地。出人意料的是,钟怀音居然莫名其妙的热情起来。 孟之华仔细回想,大概就是在他得知自己分手以后,才变得热情起来。心里隐隐有猜测,但从不过问。她怕挑明以后,若不是她所猜测会让彼此都难堪。 她不挑明,钟怀音也没说过什么让她尴尬的话。 钟怀音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再加上事业已经稳定,家里难免开始操心他的终身大事,居然拍了钟婉音千里迢迢赶过来,问他怎么打算。 钟怀音把玩手里的手串,沉默着不回答。 婉音猜到他的心思,“你想娶之华?”她当然认得这个小姑娘,在景城的那些日子里也没少照料她。 钟怀音好半晌才哑声答:“我不知道她如今是否还愿意。” 婉音猛地瞧他脑袋:“你去问啊!”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之华向你走过来那么多次,你还不能主动一回吗?” “哪就那么容易。”他知道婉音不喜欢烟味,强忍着没吸,撑着头笑,“是我把她推开,难道现在还要再拉她回来?这算什么?” 婉音简直是看不下去他的别扭,当即替他做主,让他把这事交给她,别掺合进来。 晚上从实验室出来,孟之华遇见没有没见到的付敏,好像专程等她。付敏也是保研,不过和她不是一个导师,日程安排不大一致,能遇见的时候不多。 她走上去热情地打招呼,“学长晚上好。” 付敏随她一道走,关心她,“小学妹过得还不错吧。” “当然不错。” “听文华说,他一个学弟前些天向你告白了。” “啊,那是文华学长的学弟吗?不早说,我该拒绝的委婉些。” 付敏一时语塞,笑了,“听听这话说的,像在炫耀。” 孟之华不搭他的茬儿,问他:“你和蓁蓁也挺好吗?”陶蓁蓁那个面团子精到最后居然被付敏收住,她得知的时候十分惊讶。 “我当然好。”付敏找到机会,将话题往钟怀音身上引,“你呢?就此放弃了?” 孟之华不想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全世界都比我更关心的我的感情生活。”半晌,她叹气,“况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钟怀音叫我别再招惹他。” 付敏扶额,“我那表兄多别扭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他又说,“前些天和他一道喝酒,提起他的婚事,说家里安排的相亲烦得要命。” 孟之华听过,兴致不太高地回答他,“哦,他也该是成家的年纪。” 三十五岁的男人了,公司蒸蒸日上发展着,他人又风度翩翩,不知道多少女人想要成就这桩婚事。 “你怎么想的?”付敏问她。 “我能怎么想。” “假如,我说假如,他想要娶你。”付敏忽然停下脚步,正色问她。 孟之华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着看付敏,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笑得有多苦,“学长,你别再开我的玩笑了。这不可能。” 付敏笑,“别连想都不敢想。” 孟之 分卷阅读23 华静了静,似乎静到能听见枯叶落地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垂着眼答,“我自然,求之不得。” 付敏忽然击掌,惊得她猛地抬起头,视线里居然出现钟怀音的身影。 孟之华震惊,呆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付敏推一推她的肩膀,把她向前推出去,对她说:“小学妹,这回别太好说话了。” 他很快走开,只剩下孟之华和钟怀音两个人。 她张了张口,想要借由学业繁重逃离这尴尬场面。谁料钟怀音猜透她的心思,先开了口,“我只说几句话,你别急着走。” 孟之华只好站在原地,对他说:“你说吧,我听着。” 钟怀音走过来,低眸看她,眸色沉沉,没头没脑说一句,“对不起。”说完,如释重负似的吁一口气。 他没给孟之华截断他话的机会,紧跟着说:“从前我一直把你往外推,我以为只要你离开我,我就可以不再念着你。可是我错了。” 他停了停,接着说:“等你走了我才发现,我简直想你想你发狂。我无时不刻不想着这时候的你在做什么,过得如何。在同你说完绝情的话,想到你会偷偷抹眼泪,我就心痛到难以呼吸。” 钟怀音似乎是妥协了,他很轻但很珍重地说:“原谅我的愚蠢,之华。我做不到推开你。你还愿意回来吗?” 孟之华没想到他会说这样一番话,眼泪早就流个不停。 钟怀音温热的掌心覆在她脸颊,指尖抹去从她眼眶滚出的泪珠,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贴着她的鼻尖,轻声唤她,“之华。” 孟之华没半点犹豫地吻住他,钟怀音扣住她的腰,往身前带了带,逐渐加深。 口舌之间有眼泪的咸味,孟之华却只记得甜。 这一吻结束,她把脸贴在钟怀音心口,紧紧抱着他,在长久的沉默后她终于说话,“钟怀音,我一直都喜欢你。” 钟怀音伸出手捧起小姑娘的脸,吻再次落在她额头,呢喃着说:“我也会一直喜欢你。” 他摸出一枚戒指,镶嵌着一块祖母绿,戴在孟之华手上,和她白皙的肤色很相衬。 “为什么是祖母绿?”孟之华偎在他怀里,端详手上的钻戒,问他。 钟怀音把她的手攥在手里,说:“不知道,就是觉得它很适合你。” 孟之华偷偷笑,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月华如洗,落在孟之华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美好的剪影。 钟怀音忽然想到,距离地球很远很远的这颗名叫月球的卫星,在夜晚里看起来像白玉盘一样干净,可是它的表面充满了陨石坑,并不是人们所期待的模样。 孟之华一样遍体鳞伤。她是水中月,镜中花,目光所及的美好只是随时会被打破的幻象。 他垂首,再次吻住小姑娘,郑重地许诺。 “之华,这一次,我永远不会放手。” 多谢她一直执着,多谢她从未放弃,多谢她待他从未想水中月一般触不可及。他将永远守护这片属于他的月光,守住他的小女孩。 此后余生,携月而归,伴月而行。 END.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