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爱玛尔戈》 第 1 部分阅读 请爱玛尔戈 作者:海带结 000 出场人物备查 女主:玛格丽特,玛尔戈是她的昵称,而且,这个昵称比她的本名更有名气。出嫁前她是法国公主,亨利二世的女儿,玛格丽特·德·瓦卢亚;出嫁之后她先是贝亚恩亲王妃,后来是纳瓦尔王后,玛格丽特·德·纳瓦尔。 女主的母亲:卡特琳娜·德·美第奇,亨利二世的遗孀,王太后,曾经摄政。 女主的二哥:查理九世,(大哥弗朗索瓦二世已经死了),本文开始时是法国国王,是他给女主起了玛尔戈这个昵称。 女主的三哥:后来的亨利三世,本文开始时是安儒公爵,亨利·德·安儒。 女主的弟弟:阿朗松公爵,弗朗索瓦·德·阿朗松,和女主有很深的感情,以至于有些历史资料说他们之间存在某种暧昧关系。 女主的姐姐:克洛德公主,先嫁给波尔希昂亲王,亲王死后,再嫁洛林公爵亨利·德·吉兹。 女主的姐夫:洛林公爵亨利·德·吉兹,天主教徒的领袖,曾经和女主相爱。 女主的好友:昂丽埃特·德·内韦尔,内韦尔公爵夫人,吉兹公爵的弟媳。 男主:亨利·德·波旁,历史上的法兰西国王亨利四世。男主的父亲是旺多姆公爵安托万·德·波旁,本文开始时已经死去,男主的母亲是纳瓦尔女王,所以也常称呼他为亨利·德·纳瓦尔。本文开始时男主是贝亚恩亲王,他的母亲死了之后他成为纳瓦尔国王。 男主的母亲:雅娜·德·阿尔布雷,纳瓦尔王国的女王,胡格诺派的领袖人物,男主是她的王位继承人。 男主的情人:夏洛特·德·博恩桑布朗塞,索弗男爵夫人,卡特琳娜王太后的梳头女官和忠诚助手。 男主的堂弟:孔代亲王,名字其实也是亨利·德·波旁,他是第二代孔代亲王,他的父亲,第一代孔代亲王路易,是男主的父亲的弟弟。孔代亲王的第一个妻子,玛丽·德·克莱夫,是女主的好友内韦尔公爵夫人的妹妹,那个时代有名的美女,另外是安儒公爵未来的亨利三世的爱人。 001 母与子 1572年的早春,天气阴冷,比利牛斯山区从阿吕迪通往波城的山道上,一支贵族家打猎的队伍,携带着猎物,正在缓缓前行。 在这并非打猎的季节,猎手们的收获看起来并不丰富,队伍中的大车上堆放着他们最主要的战利品,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这两只熊,或者更贴切的说是它们身上的油脂,人们其实完全没必要远赴比利牛斯山的腹地。 队伍的首领非常年轻,黑黑的头发剪得极短,眉毛很浓,鼻子勾得像鹰嘴,留着刚刚蓄起髭须。若干年之后,他的追随者们形容他目光敏锐坚毅,却时常带着嘲弄的微笑,但现在,这两个主要特点还都不存在于那张温和而清秀的脸庞上。此时的贝亚恩亲王亨利·德·波旁,还只是个在母后的保护之下,按照她的安排去追逐功名的年轻王子。 始终陪伴在亲王身边的,穿着齐膝紧身外衣、仆从装束的年轻人叫奥尔通,这忠诚的孩子正低声的向他的主人提出一个相对于他的忠诚来说微不足道的请求。 “哦,奥尔通,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亨利回答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似乎他并非是在拒绝这可怜的孩子,“我已经答应把这两只熊都送给我亲爱的母后了。” “那么陛下一定会像前几次那样,把熊捐献给教会吧,”年轻的仆从显然明白了主人的意思,轻松笑了起来。 “所以你的那位姑娘的哥哥,一定会得到疗伤的熊脂的,”亨利略带调侃的看着自己的仆人,“你可以放心大胆的把这个消息告诉那家人了。” “不过,奥尔通,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位姑娘吧,”亨利随即转过脸去看着远方,“你难道不打算跟我去巴黎了么?我们也许会在巴黎住上一段时间,你肯定会遇上别的漂亮姑娘的,” “殿下,那件事情不是还没有确定么?”仆人的回答中带着迟疑。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亨利若无其事的微笑着,“奥尔通,你不用质疑我的母亲在这件事情上的决心,她是下定决心要让我娶查理九世的那个妹妹了。” 事情正像贝亚恩亲王所断定的那样,等他回到波城,他的母亲,纳瓦尔德高望重的女王雅娜·德·阿尔布雷陛下,第一件事就是告知儿子他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亨利,你没必要对此有什么负担,”做母亲的关切的看着儿子,“与瓦卢亚王室的联姻正是我们现在所需要的,而且感谢上帝,这婚姻对你来说也颇为有利。” “妈妈,我当然愿意接受这样的婚姻,”年轻的亲王语气很是生硬,“但我更愿意把它看作是我作为您的儿子和继承人所应尽的义务,至于对我有利,如果您指的是法兰西的王冠的话,我一点儿也看不出利益所在。” “为什么不呢?我亲爱的儿子,”雅娜女王露出了一丝玩味的微笑,“现在姓瓦卢亚的男性不过只有三个了,而且有种种迹象表明,大概第四个是不会出现了。所以,我的儿子,我始终期待有朝一日你会以波旁家族的继承人和瓦卢亚家族的女婿的双重身份继承法兰西的王位。” “妈妈,您想得太远了,”纳瓦尔女王的话显然在某些方面刺激了亲王的思维,使得他极力想摆脱关于法兰西王冠的话题,“那三个瓦卢亚都还年轻,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呢?” “你说的没错,亨利,”女王不紧不慢的让她那些纤长白皙的手指互相敲击着,“那么我们来谈谈眼前吧,你想看看玛格丽特公主的画像么?” 亲王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兴致,但他的回答却还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不用,妈妈,我认为只要你对那位公主满意就行了。” “幸亏她的容貌还算差强人意,”纳瓦尔女王换上了一种颇为不屑的语调,“查理九世的使者还向我夸耀这位公主如何的才华横溢,我当时就告诉马耶纳公爵先生,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她要懂得安分守己这个词的意思。” 亨利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妈妈,在这方面,我们觉得我们没必要指望卡特琳娜·德·美第奇的女儿能够具备足够的德行,”他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至少我从没指望过。” “但我的儿媳,未来的纳瓦尔王后,却不能像她那样,”女王微笑着看着儿子,“放心,亨利,我会帮助你管束她的,至少要让她尽快改宗。” 然而做儿子的似乎还在纠结“安分守己”这个词,他追问道,“妈妈,你是否听说了什么?” 亲王的问题含混不清,但他的母亲还是明白了,雅娜女王叹了一口气,“我的儿子,我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个消息,或者说,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这种事情。” 亨利面无表情的听着。 “我听说这位公主与亨利·德·吉兹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纳瓦尔女王很仔细的观察着儿子,一边斟酌着词句,“我的消息说他们甚至考虑到了婚姻,但王室拒绝了他们的非分之想。” 亨利用力抿了抿嘴唇,这是他最近常用的克制自己的方法,连他母亲也不知道。因为等他说话的时候,听起来似乎比一开始还要平静。 “妈妈,这听起来算是个好消息吧,”年轻的亲王甚至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我喜欢任何让那位吉兹先生不高兴的事情。” “亨利……”儿子的反应显然出乎母亲的意料,雅娜女王有些吃惊的看着儿子。 “妈妈,我知道该怎么做,”亨利似乎开始不耐烦了,“我们别再谈论这位公主了,我想您更应该告诉我关于婚事的进一步安排。” 事实上,进一步的安排还有待纳瓦尔女王母子前往巴黎去确定,因而他们现在所商讨的只是去巴黎的种种事宜,这当然同样重要,法兰西国王和王太后无比热情的邀请雅娜女王带着她的臣属们前往巴黎,这其中几乎包含了法国胡格诺派的所有要人,而正是这些人,在过去的五、六年里一直和国王激烈交战着。 或者这正是所谓和平的真正意义吧,在与儿子商讨之前,雅娜女王已经同主要的胡格诺派贵胄们商议过多次了,他们中的多数都认为,在贝亚恩亲王的婚礼上,如果没有足够数量的新教贵绅,将代表着某种胆怯和退让,至于见到战争时期的敌人乃至有血海深仇的仇家所带来的可能的危险,胡格诺们也同样乐于在巴黎甚至卢浮宫中展示他们的武力。 因而亨利在听完母亲的安排之后,也只是提出了一点异议,介于他自己已然长大成人,看起来更应该自己去巴黎把妻子娶回到波城来。 不论亲王是出于何种考虑,他确实是和女王的一些大臣们不谋而合了——这其实是某种习俗,或者说是规则,女王和亲王不仅仅是母子,他们更是纳瓦尔王位的两代继承人,不论什么时候,出于谨慎的考虑,他们都不应该同时出现在类似于巴黎的危险区域。 但纳瓦尔女王此时表现出了她固执的一面,作为统治者,她关心她的国家和人民能否得到和平以及他们期待的信仰加尔文教的自由,而作为母亲,她也同样关心儿子是否能成功结下这一门在她看来颇为有利的亲事,因而她坚持自己必然要出现在儿子的婚礼现场,此外,关于婚礼的很多条件和细节,还需要她去和查理九世以及卡特琳娜太后面谈呢。 因而在波城这边,关于与法兰西王室联姻的具体事项,终于在极短的时间内都确定了下来,排除这其中某些不和谐的声音,胡格诺派的主要领导人物,包括孔代小亲王、海军元帅科利尼、红衣主教拉罗什富科等等都即将跟随纳瓦尔女王和贝亚恩亲王前往巴黎,与他们同行的,是近千名来自法兰西各地的新教贵绅们。 当然,也有人始终质疑法兰西王室的诚意,并且极力阻止这次实际上颇为冒险的行动,比如蒙莫朗西公爵,他最终还是没有出现在前往巴黎的行列里,而且借口为亡父服丧,躲到乡下的庄园去了。 与此同时,这一次缔结婚姻的另一方,法兰西瓦卢亚王室,对于玛格丽特公主的婚事却采取了截然相反的态度,主要人员都保持着沉默,至于这异样的沉默之下是否暗流涌动,那大约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同为当时欧洲大陆最有影响力的寡妇,法兰西王太后卡特琳娜·德·美第奇比纳瓦尔女王多出了三个儿子,因而她可以有选择的宠爱儿子们,她毫不掩饰的说自己最喜爱的是他们中间最威武而勇敢的那一个,但所有人也都看得见,安儒公爵也确实是王太后的儿子中最漂亮的。 也许是为了报复母亲的偏爱,查理九世国王勒令他的大弟弟长期住在封地上,不过,这禁令对安儒公爵起不了太大作用,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潜回巴黎,在王太后的祈祷室里听候他母亲的指点。 “那么,母亲,玛格丽特和纳瓦尔的亨利的联姻,确实已经算是定下来了?”安儒公爵把一个肯定句说成了问句,这正是他这次回到巴黎的原因之一。 “是的,我的儿子,”卡特琳娜王太后充满温情的看着儿子,“真遗憾,你很快就要在卢浮宫里见到在雅尔纳克和蒙孔图尔侥幸从你手中逃脱的那些胡格诺了。”(注:1569年安儒公爵分别在雅尔纳克和蒙孔图尔大胜新教军队。) “也许还要与他们一起打猎,一起闲聊,一起用餐,”公爵懒洋洋的笑了笑,“母亲,我想您就会告诉我您的计划了吧?” “你想错了,亲爱的儿子,”王太后饶有兴致的拍了拍公爵的肩头,“我并没有做什么计划。” “母亲,”安儒公爵的眼中闪过一丝疑问,“您不会让那些胡格诺们白白来巴黎一趟吧,我以为您肯定给他们准备了足够的纪念品。” “这不是纪念品的问题,”王太后用某种意大利女人所特有的美妙声调回答儿子,“胡格诺们的领袖亨利·德·纳瓦尔既然得到了亨利·德·吉兹曾经渴望却没有得到的东西,就更加理所当然的要承受来自于洛林公爵的怒火。” “吉兹先生……”安儒公爵喃喃的重复着这个名字,他的表情告诉母亲,这消息对于他来说,似乎有些麻烦。 果然,公爵很快就问道,“母亲,我的查理哥哥了解这一切么?” “国王和我一同用最热情的方式邀请纳瓦尔女王带着她的人来巴黎。” “那么您是同意吉兹公爵在巴黎为那些胡格诺们设下了捕兽夹子咯?” “当然不是,”王太后神秘的笑了笑,“事实上,亨利,你才回到巴黎,一定还没有听说,吉兹先生不仅仅留下了那些到巴黎来参加他的婚礼的天主教贵绅们,而且还在召集更多全法兰西最虔诚的天主教徒们。” “他想干什么,叛变么?”安儒公爵冷笑了一声。 “感谢上帝,亨利·德·吉兹永远都不会有叛变的勇气,”王太后轻蔑的微笑着。 “哦,好极了,母亲,”安儒公爵似乎这才松了口气,“那么我们确实可以期待吉兹先生准备的那一场好戏了。” “当然,”太后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亨利,这次回到巴黎不用去拜访洛林公爵了吧?” “太遗憾了,母亲,”公爵立刻就心领神会了,“我本来是打算去祝贺他终于和我们成了一家人呢。” “母亲,你知道我并不是畏惧什么,”安儒公爵随即冷冰冰的笑了起来,“虽然我从不觉得自己积累了过多的来自于胡格诺们的仇恨,但这一次,也该让他们憎恨一下别人了。” 虽然公爵不愿意指明,但王太后也明白了,她很快的咕哝了一句,“亨利,愿上帝保佑国王不会变卦吧。” “吉兹先生不会让我的查理哥哥变卦的,”公爵不假思索的回答。 王太后还想说什么,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随之传来的是索弗夫人有些慌张的声音,“陛下,国王已经到走廊上了。” 于是这一次母子间短暂的会面只能结束。王太后立刻起身回到梳妆室去,装模作样的等着自己的另一个儿子,而安儒公爵则熟门熟路的推开祈祷室里隐蔽在神龛后面的那扇窄小的暗门,迅速顺着密道离开,大约十几分钟之后,他已经站在卢浮宫的壕沟外面了。 002 姐弟之间 玛格丽特·德·瓦卢亚醒来的时候,花了十来分钟,才认出自己还是在卢浮宫的闺房里。 雕花立柱大床旁的矮几上点着油灯,而床的帷幔也没有完全拢上,由此说来,依照她一直以来的习惯,虽然卧室里光线昏暗,此时却应该是下午两三点钟,而她之前是在午睡。 想清楚了这一切,玛格丽特才撑起身体,掀开被子,仔细检视着自己。手指一寸寸滑过细亚麻布睡衣下的肌肤,没有任何苍老的痕迹,这确确实实就是当年那个年轻的玛尔戈么? 于是她焦急起来,飞快的下床冲到镜子前面,阴暗的镜子里,瞬间显现出光亮的身影,那身影生着乌黑的秀发,光泽的皮肤,肉感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红润的双唇,雅致的颈脖,柔软丰满的身躯,以及一双孩子的脚……她认识这一切,所有的都曾经属于亨利二世最美丽的女儿,法兰西王冠上当之无愧的明珠。 那么她确实是回来了,就如同仅仅做了漫长的一场梦,只不过梦中的一切都曾经真实的发生过。镜中的玛格丽特不再是垂垂老妪,那年轻的相貌使得她甚至无法判断出现在自己究竟是谁,是十八岁的法兰西公主?还是二十岁的纳瓦尔王后? 这问题至关重要,但仅凭她自己却无法找出答案。玛格丽特回到床上,慢慢的摆好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才大声的对外间叫起来,“吉洛纳。” 应声而来的年轻女子是公主在这个时期最信任的心腹,玛格丽特曾经没有任何秘密不能告诉她,一直到她在自己去纳瓦尔的时候选择了离开,因为她也并非是普通的女仆——法兰西元帅雅克·德·马利尼翁的女儿确实有权利去追求美满的婚姻。 “殿下醒来了,”吉洛纳毕恭毕敬的问道,“现在要更衣么?” “暂时不需要……”玛格丽特敷衍着,她还在想,怎样去从女仆那里得到自己需要的信息。 “我睡着的时候,有没有谁来过?”玛格丽特问。 “内韦尔公爵夫人来过,”吉洛纳回答道,“她本想等到您醒来的,可她必须要在三点钟之前赶回公爵府邸,于是十五分钟前她刚刚离开。” “可怜的昂丽埃特,”玛格丽特喃喃的,她并不想在此时见到自己的这位好友,不过,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知道现在是哪一天了。 那曾经是让她刻骨铭心的一天……只是还需要再确认一下,于是玛格丽特又问,“内韦尔公爵夫人是赶去参加她大伯子的婚礼舞会了吧?舞会就是在今天晚上么?” 公主的语气平静而轻松,但吉洛纳还是被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女主人,好一会儿,才充满犹豫的点了点头。 果然是这一天,玛格丽特觉得自己的思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过,上帝既然怜悯的帮助了她,就不会不留给她一个挽回局面的机会。 于是吉洛纳看到她的女主人的美丽面庞上,渐渐的浮现出一个在她看来十分凄凉的微笑,就听到公主慢悠悠吩咐道,“吉洛纳,我改变主意了,过来帮我穿上外衣吧。” 然而女仆刚走到公主的床前,就听到有人在轻轻的敲隐蔽在卧室墙壁上的那一扇偏门。 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玛格丽特垂下眼帘,吉洛纳压低了声音,“殿下,可能是阿朗松公爵……” “去开门吧,吉洛纳,”没等女仆说完,玛格丽特就下了命令,她自己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下了床,把一直放在椅子上的那件斗篷披到睡衣的外面。 于是门打开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如影子般悄无声息的跨进房间,他穿着装饰有金流苏的白色丝绒紧身衣,披着有同样金流苏的黑色哔叽面料短斗篷,那些流苏在摇曳的烛光下,给他那苍白的面庞增加着某种异样的光影。 弗朗索瓦·德·阿朗松公爵的眼睛一落到玛格丽特身上,似乎就再也没离开过。 “姐姐,”他走向玛格丽特,露出淡淡的微笑,“看到你恢复了,真让人高兴。” 公爵在玛格丽特的面前站定,凑上来想要亲吻她——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哪怕此时他才刚刚长到和姐姐一样高。 这就是玛格丽特记忆中的那个弟弟,那个苍白、清秀,总是打扮的漂漂亮亮并且浑身上下散发着香气,除了在姐姐面前会表露他对她的感情之外,几乎已经习惯于掩饰其他一切心理波动的阿朗松公爵。 玛格丽特确确实实在此时愣了一下,虽然她曾经总是把脸颊留给查理九世和安儒公爵,而只把前额留给弟弟,这一次,她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同样的动作。 阿朗松公爵敏感的发现了姐姐不同以往的反应,他迟疑了几秒钟,立刻就把略显灰白色的嘴唇贴到了玛格丽特的脸颊上。 这个吻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因为玛格丽特在反应过来之后,匆忙躲开了。她再去看阿朗松公爵,发现弟弟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红晕。 “亲爱的姐姐,”年轻的公爵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后退了几步坐到椅子上,“人们都说你病倒了,但你的状况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弗朗索瓦,就像你所看到的,”玛格丽特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并没有生病。” “我宁愿你没有生病,”公爵盯着姐姐的眼睛,“玛格丽特,那不值得。” “弗朗索瓦,在这件事情上,”玛格丽特漫不经心的笑着,“我并不需要你的评价。” 然后她若无其事的打量着自己的手指,“弗朗索瓦,我本以为这时候你会去吉兹府上参加舞会的。” “我不会打算去,”公爵的回答脱口而出,然而,当意识到玛格丽特投过来的那种探究的目光之后,他又改了口。 “亲爱的玛格丽特,即便我会去舞会,也要等到八点之后再去了。” “哦……”玛格丽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弗朗索瓦,早一点儿去吧,因为我希望你陪我去吉兹府邸。” 此言一出,即便阿朗松公爵是那么的善于掩饰自己,也禁不住目瞪口呆了。可惜年轻的公爵显然会错了意,因为在惊讶之后,他立刻支吾着问道,“玛格丽特,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其他意思,弗朗索瓦,”玛格丽特并不喜欢弟弟的自作多情,因而她的表情又冷淡了下来,“新娘是我们亲爱的姐姐,新郎是我们的表哥,这样的婚礼,你我都没有理由不参加。” “当然,姐姐……”不管阿朗松公爵还有什么想法,从他的表情上,都再也看不出来了,他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个姿势,才回答道,“能够陪伴你前去,对我来说,算得上莫大的荣幸了。” 玛格丽特没有理会公爵的这种恭维,她只是问,“弗朗索瓦,你打算何时动身?” “现在还早,”公爵看了看表,“玛格丽特,我一会儿就去吩咐人准备你的驮轿。” 玛格丽特客客气气的道了谢。 “姐姐,你不用谢我,”阿朗松公爵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如果你真的乐于表达你的谢意,我到是希望能和你共进晚餐。” “我不吃晚餐,”玛格丽特不假思索的回答。 “好吧,姐姐,”公爵叹了一口气,“等六点钟我过来接你。” 等阿朗松公爵走了之后,玛格丽特又回到床上,仔细的理了理自己的思路。 现在的玛格丽特,和曾经处于这个时点的玛尔戈之间,唯一的区别,只是在于她已经不爱那位亨利·德·吉兹先生了。 这就足够了。年轻的玛格丽特公主因为深深爱着吉兹公爵,而对于未婚夫不理不睬,而亲手种下了导致自己婚姻杯具的种子……那么,玛格丽特可以自信的确认,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必然会有所改变了。 但阿朗松公爵呢?年轻的弗朗索瓦还是会无可避免的爱上比他大两岁的姐姐,虽然玛格丽特坚持认为这并非爱情——这年轻人似乎总是会对年龄比他大的女性产生情感,数年之后,他和年龄上可以做他的母亲的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爱情,几乎震动了整个欧洲。 也许从弗朗索瓦对姐姐产生某种超越亲情的感情开始,她就注定只能成为他悲剧的一生的旁观者,玛格丽特还是那个玛格丽特,所以她非但不会接受他的感情,而且,从某种程度上,她并不介意去稍微利用一下这一点。 五点刚过,玛格丽特就穿好了去参加舞会的衣服,然后才开始吃一点儿简单的晚餐,果不出她所料,才又过了不到二十分钟,阿朗松公爵就再一次从那扇偏门里进来了。 玛格丽特就让吉洛纳添上一副刀叉,公爵在同时露出了一个稍显造作的微笑,然后便坐下来,享受这种他以前从来不敢期望的优待。 玛格丽特觉得有些饿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大概有至少一整天没吃一点儿东西了,但这并没有使她在这一餐中吃得更多,事实上,公爵坐下来不久,她就推开了盘子说她吃完了。 阿朗松公爵吃得比他姐姐还要少,他喝了几口餐后酒,便评价起玛格丽特的礼服太过于朴素。 “放心吧,弗朗索瓦,”玛格丽特无比轻巧的笑了笑,“在吉兹先生的婚礼上,我不需要华丽的礼服就足以引起人们的注意了。” 事情的发展也正是如此,虽然姐弟俩推迟了到达洛林公爵府邸的时间,但玛格丽特几乎是从一下车开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人们都知道玛格丽特公主才是新郎吉兹公爵的爱人,并且也许即将会成为他的情妇,人们也曾听到从宫里面传出来的消息,公主正在因为情郎的婚礼而一病不起。但是此时此刻,比什么时候都美丽而且容光焕发的玛格丽特却出现了,不少人已经开始猜测,年轻英俊的吉兹公爵的新婚之夜,大概是要上演一出好戏了。 “亲爱的姐姐,你是多么引人注意啊,”阿朗松公爵旁若无人的伏在玛格丽特的耳边说道,“上帝保佑,我们的克洛德姐姐的脸色从看到你开始就越来越灰败了。” “那么我们过去吧,”玛格丽特回答,“我们本来就应该先去恭贺姐姐的。” 阿朗松公爵显然已经决定在这个晚上对玛格丽特绝对服从,因而立刻毫不犹豫的把挽着他的玛格丽特,带向新娘那一边了。 克洛德公主远远的站在大厅的一角,玛格丽特觉得陪伴她的那位贵妇很是眼熟,便问阿朗松公爵是否认识她。 “你忘记她了么?”公爵似乎有些吃惊,“她是波尔西昂亲王的妹妹,我们的克洛德姐姐在她的上一次婚姻中,常常带着她的这个小姑子到宫里来的。” 隔了这么久,玛格丽特当然不可能记得,她想要敷衍的时候,两人已经来到新娘子的面前了。 “让我先来吧,”阿朗松公爵率先走上去,吻了吻他的姐姐,随即送上自己的祝福。玛格丽特在一边看着,克洛德公主虽然同公爵说着话,但眼睛还是在不断看向她。 阿朗松公爵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玛格丽特索性走过去打断了他,“亲爱的姐姐,”她对克洛德公主说,“请相信我比任何人都期待你会得到一场幸福的婚姻。” 随即她凑上前去,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补充道,“姐姐,我知道我曾给你带来烦恼,不过现在我希望能补偿你。” 新娘迟疑了一下,还是送上了自己的面颊,于是这两姐妹贴了贴彼此的脸颊,做出了一个在旁人看来足够热情和亲密的拥抱。 “妹妹,吉兹先生在早上的婚礼之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人分开了之后,克洛德公主露出了一丝凄凉的微笑,“现在想必已经有人把你来到的消息告诉他了,托你的福,我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亲爱的克洛德,”玛格丽特微笑着看着姐姐,“你现在已经是吉兹公爵夫人了,至于亨利·德·吉兹先生,他是你的丈夫。” 几乎在玛格丽特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走廊的那一头,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骚动,随着人们纷纷让开,刚刚被她提到的新郎先生那高大的身形,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003 情人分手 不管亨利·德·吉兹先生是不是确实因为某个消息而出现的,至少在现在,他几乎是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妻子,或者说,他是走向玛格丽特公主,因为新娘正是和自己的妹妹站在一起的。 玛格丽特一连后退了好几步,重新站到阿朗松公爵的身边,并且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飞快的再一次挽住了公爵的胳膊。熟悉宫廷秘辛的旁观者们,都觉得他们捕捉到了阿朗松公爵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受宠若惊,而整个大厅里的气氛,随着人们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新郎身上,也愈发的沉闷起来。 新娘克洛德公主常常被认为是亨利二世的子女中最为软弱可欺的那一个,但这一次,她那丰富的婚姻知识显然弥补了自身的这种不足——她迎着丈夫走了过去,这确实是眼下最为正确的行动了。 于是新婚夫妇在远离玛格丽特的地方交谈起来,她听不见交谈的内容,虽然吉兹先生是面向她这边,她却也无法通过他的表情变化,猜出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事实上,玛格丽特觉得自己无需猜测,她既然曾经爱过亨利·德·吉兹,也就自认为对他的性格有某些了解。洛林公爵拥有一个天主教徒首领应具备的所有优点,高贵、傲慢、勇敢、机智……但这一切都只限于政治方面,而在爱情上,玛格丽特遇到的那位吉兹先生,却谨小慎微、优柔寡断,甚至有些让人难以捉摸。 玛格丽特还记得自己曾经幻想过与吉兹公爵的婚姻,甚至当她的国王哥哥明确表示反对之后,她仍然期盼他能用强硬手段来抵抗所有的反对——这真是可笑而又幼稚的想法。 想到这里,玛格丽特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鄙夷的微笑,而所有察觉到这种微笑的人,包括阿朗松公爵,都以为这鄙夷是针对吉兹公爵的,因为后者在和妻子说话的时候虽然眼睛在不断的看向玛格丽特公主,但等到谈话结束,他却似乎已然改变了初衷,伴随着妻子转身走向别处了。 “亲爱的姐姐,”阿朗松公爵说道,声音大得让周围不少人都听得见,“我觉得我应该去向吉兹先生祝贺他的新婚呢。” “我不去了,”玛格丽特这时候在人群中找到了内韦尔公爵夫人。因为人们在向两边散开以给洛林公爵和夫人让出一条路来,公主的这位好友终于顺着人流向她靠近了不少。 玛格丽特微笑着向内韦尔夫人招了招手,才对阿朗松公爵补充道,“弗朗索瓦,你去道贺吧,还有,不用等我一起回宫里去了,我也许会在昂丽埃特那儿呆很久。” 玛格丽特说完,没等阿朗松公爵有所反应,已经松开了挽着他的那条胳膊,宛如一只轻盈的蝴蝶一般,飞快的穿过人群,出现在内韦尔公爵夫人的身边。 在公众场合,昂丽埃特从来都保持着对于王室成员的谦卑,玛格丽特还没到她面前,她已经俯身行了大礼,随后,两双保养的极好的戴满宝石的手,立刻就紧紧握到了一起。 内韦尔公爵夫人作为吉兹先生的弟媳,在他的府邸有属于她和她丈夫的一套房间,在征得玛格丽特的同意之后,她立刻把公主带离了大厅,领着她来到套间最深处的卧室里。 “我已经派人去告诉内韦尔公爵先生我邀请你来这里了,”昂丽埃特笑嘻嘻的对玛格丽特说,“他肯定不会再过来了。” “亲爱的玛格丽特,刚才阿朗松公爵的表情可不太好看呢?”内韦尔公爵夫人又补充道。 然而玛格丽特现在并不想关心阿朗松公爵,因此她只是反问道,“亲爱的昂丽埃特,难道你觉得吉兹公爵的表情就很好看么?” “玛格丽特……”昂丽埃特看了公主好几眼,“你有话要告诉我吧?” “其实没什么,”玛格丽特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你肯定已经看到了,亲爱的公爵夫人,我现在觉得自己已经不爱你那位大伯子了。” “那么……”内韦尔公爵夫人明显愣了一下,才又露出了笑容,“好极了。” 这回轮到玛格丽特吃惊了,在她的注视下,公爵夫人又不紧不慢的解释起来。 “亲爱的玛格丽特,如果你还爱着吉兹先生的话,我一定不会在你面前说他的任何坏话,但现在既然你不爱他了,我要说,他确实不会是一个好丈夫的。” “这一点我知道,”玛格丽特微微点了点头,“所以我不爱他了。” “你可以另找一个爱人了,”内韦尔公爵夫人大胆的试探道,“玛格丽特,你也不会爱上阿朗松公爵的吧?” “确实不会,”玛格丽特无比坦白,“昂丽埃特,我现在谁都不爱。” “好极了,”内韦尔公爵夫人似乎很满意,“正好我身边现在也并没有任何一个值得爱的男人。” “很对,”玛格丽特早已习惯了公爵夫人的大胆,于是她拍了拍对方堆着皱褶衣领的肩头,“我们正可以同病相怜。” 于是这两位尊贵的女性又就同病相怜做了进一步的交谈,玛格丽特终于有了她满意的发现,作为公主最好的朋友,内韦尔公爵夫人确实没有发现——或者说她压根儿不会想到,在她面前的这个,并不完全是她认识的那个玛格丽特公主了。 玛格丽特已经放心了,她最亲密的两个人,吉洛纳和公爵夫人,既然没有怀疑,那么,她现在就是她自己了。 才过了九点,她们突然发现,内韦尔夫人的承诺只实现了一半——内韦尔公爵确实不会来打扰她们,他的哥哥也同样不会,但这并不妨碍吉兹公爵指派他的心腹罗班管家,来敲他弟媳的房门。 这忠心耿耿的管家先对玛格丽特公主鞠了一躬,又对公爵夫人鞠了一躬,这才又转向公主,“殿下,吉兹公爵先生请您赏光去他的书房说几句话。” 但是玛格丽特已经打定主意不让那位新郎如愿了,于是她用一种傲慢而又轻蔑的眼神看了管家一眼,才做出回答。 “先生,我认为吉兹先生如果真心想要见到我,就不会派你过来了,因为他知道应该怎样去见我。” 事实确实如此,吉兹公爵在和玛格丽特公主热恋的时候,总是尊崇公主的意愿,从窗户的绳梯爬到卢浮宫里和她约会。那个时候的玛格丽特,也的确把这当成是一件充满骑士精神的浪漫的事情。 但也恰恰是因为这一原因,听说了玛格丽特公主的回答的吉兹公爵,在他新婚的最初几天里,都一厢情愿的以为公主是想要和他再续前缘。但他也同样苦恼于并没有得到什么进一步的指示,其实公爵本人是无法独自爬进卢浮宫那高高的窗户的,每一次,都是在约定的时间上,由吉洛纳把绳梯放出来。 等了几天之后,吉兹先生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妙,但他其实还保持着有限的乐观——示巴女王和所罗门王虽然在角色上做了互换,但该表演的剧情,却应该还是丝毫未变。 因而吉兹先生就趁着进宫的机会去拜见玛格丽特公主,那是在他婚后的第八天。事实上,在这些天里,玛格丽特虽然没有对自身的魅力产生什么质疑,却愈发的厌恶这位自己曾经的爱人了,因而吉兹先生敲门的时候,她命令吉洛纳把他晾在门外将近五分钟,才让他进房间,而且,是在小客厅接见他的。 熟悉公主卧室的吉兹先生当然也意识到某些问题了,因而一见到玛格丽特,他立刻深深的鞠了一躬。 “殿下,按照您的吩咐,我来了。” “事实上,先生,我记得是您希望见到我,”玛格丽特露出了作为主人应有的客气的微笑。 吉兹先生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玛格丽特,我本没想到你会出现在婚礼当晚的舞会上。” “我不是去跳舞的,先生,”玛格丽特的语调中,包含着某种肆无忌惮,“我是去祝贺克洛德姐姐的新婚的。” “吉兹公爵夫人已经告诉我了,”公爵的表情,似乎他真是陷入了某种疑惑,“亲爱的玛格丽特,我知道你曾经对我的这场婚姻非常不满……” “我没有不满,先生,”玛格丽特飞快的打断了吉兹公爵,“我始终认为你与我姐姐成婚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也包括你么?”公爵试探着。 “包括我,”玛格丽特回答的异常肯定。 “当然,玛格丽特……”公爵做出了明显的停顿,直到他以为自己理解了玛格丽特的意思,“这婚姻不能影响什么,我依然爱着你。” “亨利,这种表白没什么意思,”玛格丽特在沙发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结婚了,而我,大约过不了多久,也会嫁给什么人。” 玛格丽特用的是肯定的口气,她当然知道自己将会嫁给谁,但这种语气显然影响了吉兹先生的情绪,后者的脸色几乎立刻阴沉下来。 “玛格丽特,”公爵的语速很慢,“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虽然我不得不娶你的姐姐克洛德公主,你也会始终如一的爱着我。” “我确实曾经说过,我的公爵,”玛格丽特不假思索的回答,“就像我确实曾经全身心的爱着你一样……” 说到这里,玛格丽特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事实上,面对着这张她一度无比迷恋的俊美的面庞,她第一次觉得,有些话其实还挺难以出口。 “玛格丽特……”吉兹公爵喃喃的咕哝着,他在某些时候,要比别人想象的敏感的多。 玛格丽特也意识到了,但这并不能让她改变初衷,于是她无比妩媚的笑了笑,“先生,我确实应该告诉你,我觉得我已经不爱你了。” 只有彻底放弃了这段感情的人,才能讲出如此绝情的话吧——这显然超出了吉兹公爵的预期,他脸色苍白的看着公主,好长时间一言不发。 “玛格丽特……”吉兹公爵又一次无比艰难的吐出这本应成为他的情妇的女子的名字,“那么你现在爱谁?” “是阿朗松公爵么?”他想起了舞会那天晚上的情形,又提高了音量。 “亨利,你不必看低你自己的魅力或者玛格丽特的骄傲,”公主依旧微笑着,“我会告诉你,你并不是输给了我的弗朗索瓦弟弟。” “那是谁?”公爵质问道。 “没有那个人,”玛格丽特轻描淡写的回答,“我现在谁也不爱。” 吉兹公爵开始用一种探究的眼神,反反复复的审视着公主,终于,他冷笑了一下,“亲爱的玛格丽特,这说法可真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吉兹公爵的这句话里,也许抱怨的成分更重一些,但玛格丽特却还是担心了,要说对她自己的了解,吉兹公爵凭借他作为政客和将领的双重敏锐,或者比内韦尔夫人和吉洛纳还要透彻些,而玛格丽特心里有鬼,唯恐公爵真是看出了什么。 但她很快大胆的放心了,玛格丽特的突然改变足够合情合理,于是她也同样冷笑了起来,“先生,我听说人们往往会因为受到刺激而产生重大的改变,那么,你不会不知道十天前的玛格丽特忍受了多么大的痛苦吧?” “所以,亲爱的玛格丽特,你就要给我增加痛苦么?”公爵嚷道。 “先生,你那么了解我,想必知道在这方面我是自私的,”玛格丽特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又是短暂的沉默,玛格丽特觉得自己内心很平静,但吉兹公爵的脸色依旧让人捉摸不定。 终于,他站起身,“殿下,除了您刚才告诉我的这些之外,你还有什么需要让我知道的么?” 玛格丽特想了一下,才回答道,“先生,你曾经说你一直保存着我给你写过的那些信……” “殿下,我会把那些信送还给你!”公爵不等玛格丽特说完,就急促的打断了她。 “我不需要那些信,先生,”玛格丽特又笑了一下,“只是我想,你也不再需要它们了。” “当然,如果你希望继续保有那些信,我当然无权干涉,不过,我真诚的建议你把所有的信都毁掉。” 说到这里,玛格丽特再一次盯住公爵的那张英俊的面庞,“先生,你不会拒绝玛格丽特的这个要求吧?” 两人僵持了十几秒钟,吉兹公爵才后退了一步,有些迟疑的向公主行了个礼,“好吧,殿下,照礼情人分手总要偿清彼此所欠的一切,所以,也请你把我写给你的那些信都销毁了吧。” 随后吉兹公爵就迅速离开了,而玛格丽特回到自己的卧室,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信都烧掉了。 信就放在床边的矮桌上,而她原本是想把这些信还给公爵的。 004 联姻的最初 玛格丽特知道,自己其实也并没有几天悠闲日子可供享受了。 查理九世国王派去和纳瓦尔女王谈判的特使马耶纳公爵终于返回巴黎了,他带回了有关和平的好消息。于是整个卢浮宫都开始传说着,这次天主教徒与胡格诺之间和平的代价,是玛格丽特公主和纳瓦尔王位继承人的联姻。 玛格丽特又等了好几天,她的母亲,摄政的王太后卡特琳娜,才召见了她。卢浮宫王太后的梳妆室里,母女二人在一种非正式的气氛中,谈起了这件女儿的人生大事。 “等到雅娜·德·阿尔布雷带着她的儿子来到卢浮宫之后,”王太后用一种可以称为慈祥的表情看着女儿,“放心吧,我的女儿,我会亲自和她去谈判你的结婚协议的。” “谢谢您,母亲,”玛格丽特装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始终垂着头。 “女儿,你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么?”太后明知故问。 “是的,母亲,”玛格丽特并不打算否认这一点,“我没有想过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当初我嫁给伟大的亨利二世国王陛下的时候,也完全不认识他,”王太后立刻回答,“玛格丽特,马耶纳公爵带来了那位贝亚恩亲王的画像,你可以看一看,然后就认识他了。” 画像现在就放在太后的房里,索弗夫人把画像拿过来,玛格丽特就很认真的看了看。平心而论,她觉得画像比亨利·德·纳瓦尔本人要难看多了。 或许是看到了玛格丽特在皱眉,王太后又开口了,“亲爱的女儿,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事实上,是你的国王哥哥极力促成这门亲事的,他那么坚持,我当然也不好反对。” “哦,母亲,”玛格丽特故作天真的嚷道,“您不是一直都憎恨这些胡格诺的么,您为什么不反对呢?” “我的女儿,”王太后的表情已然转变成为遗憾,“我知道对于你这样高贵美丽的法兰西公主,一场不能带来王冠的婚姻是不适合的,我很抱歉,这样一来我们的选择就不多了。” “纳瓦尔虽然只是个小国,但谢天谢地,这场联姻不仅能给你带来一顶王冠,也许还能使你的哥哥或者侄儿们有朝一日得到那片领土。” 不管这是不是王太后真心实意的良好愿望……玛格丽特在心里说,事情的发展必然是要同她预想的背道而驰了。 “母亲,如果我拒绝接受您的安排,”玛格丽特依然愁眉不展,“您一定不会同意的吧。” “玛格丽特,”王太后意味深长的看着女儿,“你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拒绝的。” 事实上,当年的玛格丽特曾经想尽一切办法拒绝这场婚姻,但现在,她现在唯一确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就是嫁给亨利·德·纳瓦尔,做纳瓦尔和法兰西的王后。因而玛格丽特其实每天都在演戏,在国王面前,在阿朗松公爵面前,在内韦尔公爵夫人面前,在吉洛纳面前,在卢浮宫的舞会上,在几乎所有的公众场合,她都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表示着对于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的不满。 国王从来没有如此的坚持一件事;阿朗松公爵不指望改变婚事,却奢望在婚礼来临之前把姐姐变成自己的情妇;内韦尔公爵夫人劝说玛格丽特像她自己一样,对于婚姻只保持着道义上的忠诚,而把爱情留给自己;至于吉洛纳,这忠心耿耿的姑娘只是一再的劝慰她的女主人,让玛格丽特明白这婚姻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某次舞会上,玛格丽特遇上了吉兹公爵夫妇,吉兹公爵夫人只是客客气气的预祝她婚姻幸福,但吉兹公爵却做出一副仿佛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堂而皇之的来邀请她跳舞。 玛格丽特知道吉兹公爵想必有话要对她说。果然,一开始跳舞,公爵就露出了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玛格丽特,今天你我还能在这里跳舞,未来的某一天,你不会变成我的敌人吧?” 玛格丽特故意迟疑了一下,才笑道,“先生,如果你不提起,我要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呢。” “不,玛格丽特,你必须想一想,”公爵表情严肃,“你要明白,你即将嫁给我的敌人。” “那么假如我落入你的手中,”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亨利,你会杀了我么?” “所以,玛格丽特,你最好不要与我为敌,”公爵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自顾自的补充道,“愿上帝保佑,只要你还是天主教徒,一切都好办。” “我不会放弃自己的信仰的,”玛格丽特无比认真的回答。她当然敢如此的肯定,因为她知道,将来的亨利四世,也是信天主教的。 吉兹公爵却相信自己是得到了某种保证,玛格丽特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窃喜,这让她很快想到,公爵必然认定亨利·德·纳瓦尔是不会改宗的,那么,难道他真是期望她无法得到一个幸福的婚姻么? 但玛格丽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她想起,吉兹公爵想必正是从现在开始,就筹划起利用她的婚礼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屠杀了。由此看来,对于他的这种表情,她只能认为,他是把她排除在屠杀的名单之外了。 只听吉兹公爵又开口了,“玛格丽特,我要感谢你,你曾经救过我的命呢,”他很仔细的斟酌着词句,“也许将来什么时候,我能够还给你一条命。” 在上一个圣巴托罗缪节之夜,吉兹公爵正是这么做了,但现在,玛格丽特认为一切都必然会有所改变了。 于是她换上了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忘了那件事吧,先生,我向您保证,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同样乐意去搭救您的性命。” 吉兹公爵愣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偏偏在这时,音乐停了下来,跳舞的双方立刻分开,各自后退半步向对方施礼,而礼毕之后,玛格丽特随即就用一种颇为傲慢的方式拒绝了公爵伸过来的手臂,转过身,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几乎是在玛格丽特坐到座位上的同时,查理九世国王出现了,他径直穿过翩翩起舞的人群,走到了妹妹身边。 “陛下,我听说您今天去打了一天猎,”玛格丽特一边起身施礼,一边笑道,“我以为您肯定不会来参加舞会呢。” “我本来不打算来的,玛尔戈,”国王带着嘲讽的笑容环视着舞厅里的人们,“但我在走廊里听说你在和吉兹公爵跳舞,听起来挺好笑,不是么?” “吉兹先生请我跳舞,”玛格丽特若无其事的说,“我觉得没必要拒绝他。” “很好,玛尔戈,”国王眯起眼睛盯着玛格丽特,“如果你对待纳瓦尔的那个亨利也能像对待洛林的这个亨利一样,事情就能让我们放心了。” “他们是不同的,”玛格丽特沉下脸来。 “玛尔戈,”国王摇了摇头,带着某种堪称神秘的微笑,“我觉得你并不像你所表现出的那样反对这宗婚事。” “因为我任何的反抗都是无意义的,”玛格丽特的声调变得冷冰冰的,即便她是第二次经历这件事情,家庭包办婚姻的实质与她那傲慢且不受约束的性格碰撞所产生的矛盾,仍使她从本质上十分不满意。 “不要反抗,玛尔戈,”国王回答道,“事实上,我认为你似乎在最近有了某些改变,幸好这改变是向我喜欢的方向的。” “我很荣幸能让您满意,哥哥,”玛格丽特谦卑的欠了欠身,“既然陛下已经打发我出嫁了,我认为自己更有必要表现得像个成年人。” 国王似乎有些吃惊,停顿了一下,才撇了撇嘴,“那么,玛尔戈,你一定很乐于听到这个消息,纳瓦尔女王带着她的儿子应该已经从波城出发,一个月之内,他们就会出现在你的眼前了。” 因而从舞会后的第二天开始,接受了查理九世命令的首饰匠、成衣匠和鞋匠们,开始频繁的拜访玛格丽特公主,为她准备一个王室新娘所应拥有的各种嫁妆。 玛格丽特和其他美女最大的不同,也许就是她几乎从来不关心自己的衣着,但这一次,法兰西公主终于决心以一种认真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了,因为她已经渐渐确定了这样一种想法,虽然她很可能不会爱上自己的这位丈夫,但这并不妨碍他爱上她,或者说,他必须要爱上自己的妻子,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就算玛格丽特能接受亨利·德·纳瓦尔以后所有的情妇,能接受玛丽·德·美第奇取代她的王位,她也始终是把被从婚床上拐走丈夫当成是自己人生的一大耻辱。哪怕当年她是那么的不在乎自己的婚姻和丈夫,但新婚之夜丈夫的躲开显然对于任何女性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更何况是新娘是法兰西公主并且是绝对的美丽女人呢? 所以,也许现在卡特琳娜王太后还没有向她的梳妆女官传达那条让她迷惑玛格丽特公主的丈夫的任务,但公主本人,已经确定要把索弗男爵夫人作为假想敌了。 其实玛格丽特是有很大胜算的。除了婚姻本身的神圣性所要求的义务之外,亨利·德·纳瓦尔也并非是善于并且勇于抵御女性魅力的男人,事实上,她觉得他似乎更乐于行使男性特有的征服女性的权利。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终于渐渐接近问题的答案了,在她与亨利·德·纳瓦尔缔结婚姻之前,事实上已经与他结下了深仇大恨,整个卢浮宫都在说她的母亲暗杀了他的母亲,他非但没有任何证据,还要和谋杀者的女儿结婚,从这个角度,考虑到他在之后漫长的时间里对待她的种种,玛格丽特还是认为自己确实享受到了君王所赐予的宽容。 这就是真正的关键了,玛格丽特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不做点儿什么的话,这一场谋杀,以及之后许许多多的谋杀,都会在未来的几个月内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其实,哪怕仅仅是为了避免同自己的这位丈夫结下仇恨,她也必须有所行动。 妆扮自己显然并非是最重要的事情,玛格丽特把她最主要的关注点放在王太后那里,她知道卡特琳娜·德·美第奇正在谋划一整套基于她婚礼的针对胡格诺的计划,正因为她已经洞悉了计划本身,因而更希望把它们中的一些扼杀在萌芽状态。 玛格丽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频繁的出现在王太后那里,以至于卡特琳娜本人很快就有所察觉了,因而她问公主,她难道不需要更多的时间为自己准备么? “我实在不知道准备些什么,母亲,”玛格丽特回答,“因而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些指点。” “去问克洛德吧,”王太后显然期望尽快摆脱女儿,“她已经嫁过两次了,在这方面非常有经验。” “母亲,我也许有朝一日会和吉兹公爵夫人成为仇敌,”玛格丽特客客气气的笑着,“如果您没有足够的时间帮助我,为什么不把你身边有经验的女官们派给我一个呢?” “好极了,女儿,你想要谁?” “索弗夫人,”玛格丽特的表情,好像她确实是因为恰好看到了梳头女官才提出这个要求的。 “那不行,”太后不假思索的拒绝了,“我可离不开夏洛特。” “而且,女儿,我建议你挑个相貌丑的姑娘在你身边,”太后凑近女儿,“夏洛特太漂亮了,很难衬托出你的美貌。” 玛格丽特一抬头,正对上索弗夫人有些慌张的转身,于是她嚷道,“哦,夏洛特夫人,过来,让我看看你那漂亮的脸。” “女儿,不要为难可怜的夏洛特,”王太后紧接着说,她随即吩咐梳头女官,去她的卧室里拿一盒香料来。 玛格丽特突然想发笑,索弗男爵夫人的金发碧眼和曼妙身姿天生就是为一位君主的情妇所准备的,但既然她已经站在了卡特琳娜王太后的身边,那么以她的智商和才华,似乎也注定了要成为王太后的某个牺牲品了,即便不是这一次,也会是下一次吧。 005 纳瓦尔女王的入城式 谨慎也许是时光带给玛格丽特的最好礼物了,或者说,在重新审视自己的生命之后,她更愿意珍惜它。 因而从一开始,玛格丽特就觉得自己已经够谨慎的了,但似乎到了最后</br></br> 第 2 部分阅读 因而从一开始,玛格丽特就觉得自己已经够谨慎的了,但似乎到了最后,她才想到,虽然她已经确定了卢浮宫里自己身边的这些人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亨利·德·纳瓦尔其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么? 最好的解决办法,莫过于见到她的那位未婚夫之后判断一下,事实上,纳瓦尔女王的队伍已经到达了巴黎西南的朗布依埃,专程赶来告诉玛格丽特这个消息的内韦尔夫人,很惊奇的发现公主居然对贝亚恩亲王产生了某种兴趣。 “我是说……亲爱的昂丽埃特,”玛格丽特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词句,“如果可能的话,我是不是应该让纳瓦尔女王一行在见到整个宫廷之前,先见到我本人。” “你想要尽快见到亨利·德·波旁?”公爵夫人似乎想确认什么。 玛格丽特没有否认。 “其实我到有一个机会,”内韦尔夫人又说,“后天我要陪伴玛丽·德·克莱夫去见她的未婚夫孔代小亲王,其实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的。” “他们什么时候结婚?”玛格丽特知道自己历来都是最后得知消息的那一个。 “就在最近,”公爵夫人回答,“他们又用不着太麻烦的谈判和协议。” “至少现在看来,贝亚恩亲王要比孔代亲王幸运一些了,”玛格丽特很随意的笑着。 内韦尔夫人没有回答,事实上,她虽然同样知道玛丽·德·克莱夫和安儒公爵的私情,却绝对不会想到,玛格丽特已然决心要做一个至少在表面上看是忠于丈夫的好妻子。 玛格丽特也没有再说话,因为她开始仔细思索,有什么办法可以去利用这个机会——内韦尔公爵也算得上天主教徒的一位领导者,因而纳瓦尔女王或者她的儿子确实很可能接见公爵夫人。 只听昂丽埃特又问道,“如果我恰好见到女王或者你的未婚夫,而他们又正好问起你,亲爱的玛格丽特,你说我应该如何回答呢?” “公主正在全心全意的期盼着和他们的见面,”玛格丽特无比认真的回答。 “我真的无法理解你了,”公爵夫人摇了摇头,“还有什么别的么?” “如果你见到的是纳瓦尔女王,”玛格丽特终于下了决心,“就请问她入城式定在哪天,因为我希望在陛下的入城式上当面欢迎她。” “这不可能,玛格丽特,”公爵夫人嚷道,“胡格诺们怎么敢在巴黎举行入城式?国王不会同意的。” “相信我,昂丽埃特,”玛格丽特露出了她特有的迷人微笑,“我见到国王的机会,比你要多很多。” 其实玛格丽特是在说谎,对于纳瓦尔女王的入城式,她只不过是有些模糊的记忆,似乎这曾经是女王的本意,却遭到了各种的反对,不过,现在既然她自己已经决定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或者也能从此开始有所转机吧。 当天并没有来自内韦尔公爵夫人的进一步消息,不过到了第二天,昂丽埃特又亲自来了,果然,纳瓦尔女王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进城来,就是在为入城式的事情,与各种各样的反对意见抗衡着。 这是玛格丽特所期待着的消息,因而她很快找了一个机会,在查理九世的面前,直言不讳的告诉国王,她打算去纳瓦尔女王的入城式上迎接她。 国王正饶有兴趣的逗弄着他的狗,土耳其狗和小猎兔犬围绕在他的身边,一般在这个时候,他的心情都很好。这一次也不例外,过了好久,他才面带笑容的看了妹妹一眼,“当然,玛尔戈,你当然可以去,如果有入城式的话……” “陛下,你不会反对纳瓦尔女王的入城式吧?”玛格丽特试探道。 “反对的人已经足够多了……”国王漫不经心的回答,“玛尔戈,似乎赞成的人只有你一个……” “我一点儿也不赞成,”玛格丽特大声说,事实上,她也确实认为,如果从激起整个巴黎的天主教徒的抗议的角度,入城式算不上明智之举。 “不过,如果纳瓦尔女王举行了入城式,我当然也必须要做点儿什么,”这才是玛格丽特的想法。 国王没有回答,等了几分钟,他突然开始大声吆喝着,把小狗们都赶得远远的。 “玛尔戈,”查理九世长叹一声,“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些什么?” “陛下,我并没有要求什么,”玛格丽特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您和母亲给我安排了婚事,我所做的只是接受它。” 国王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不耐烦,“那么,我换个问题,亲爱的妹妹,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而玛格丽特却还停留在前一个问题上,“陛下,我觉得我有权利期望在这场婚姻中得到来自丈夫和纳瓦尔王国的最起码的尊重。” “你当然有这个权利……”国王嘟囔了一句,随即在房间里转起圈来。 玛格丽特耐心的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查理九世才停住脚步,用一种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妹妹。 “好吧,玛尔戈,”他说,“是我勉强你嫁给一个你不爱的男人的,因此,我还是会在别的事情上补偿你的。” 这大概可以算是君主的承诺了,遗憾的是太过模凌两可,因而玛格丽特也就用同样的方式表示了自己的谢意。 “玛尔戈,你现在满意了吧?”查理九世嚷着,等玛格丽特走到房间门口,他突然又把她叫住了,用一种异乎寻常的神秘语气补充道,“玛尔戈,听我说,你不能一个人去入城式,让内韦尔公爵夫人陪你去吧,因为我已经派她的丈夫去罗马,去请求教皇先生特批你的这场婚事。” 也许正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内韦尔公爵夫人几乎每天都要到卢浮宫拜访玛格丽特的房间,这使得公主足不出户就能了解到各种最新的消息,特别是有关胡格诺们的入城式的——即便吉兹先生和他的天主教徒们使出了浑身解数去阻止;即便纳瓦尔女王的随从中,不愿面对巴黎人的反抗声的也大有人在,这场计划了很久的入城式,还是很快就在圣日耳曼门内外上演了 那个时代的巴黎市民从不缺少入城式,不论是盛装披挂、羽饰束顶、招摇过市的外国御使团,还是在战争中凯旋而归、尽管从外表上看不那么威武雄壮的军队,都足以满足值得赞扬的巴黎闲汉们古已有之的见识。 但胡格诺派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在扮演巴黎人的敌人,这直接导致了这场入城式的与众不同。民众总是爱记仇的,因而当纳瓦尔女王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进入巴黎的城墙之内的时候,拥挤的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如同涨潮的潮水一般的叫嚷声。 “打倒胡格诺!”一些人这样喊。 “贝亚恩人滚回去!”另一些人附和着。 纳瓦尔女王冷漠的目光扫过人群,仿佛是在看待屠宰的羔羊,她早已意识到她的入城式必然会遭遇到巴黎人的反抗,然入城式也是必然要举行的,因为在她内心深处始终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王统这座城市和它的子民。 然而,女王的漠然表情很快发生了某种变化,因为在她前方不远处的人堆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这显然不是针对她的,女王很快就看见,另一支光彩而华丽的队伍出现在竖琴街到圣德尼街的拐角处。 纳瓦尔女王是寡妇,在她式样朴素的黑色植绒塔夫绸长裙的西班牙式衣领之下,只不过罩了烟灰色山羊皮衬里的短斗篷,那骑在勃艮第种白马上的纤瘦身体周围,明显缺乏宝石的光彩。而她的儿子和随员们,虽然出身同样显贵,但到了巴黎人面前,还是会被当做外省乡下人来嘲笑,事实上,相对于巴黎人常常见到的从卢浮宫里出来的那些王室和贵族们来说,这些新来者的打扮,还是太过于简朴了。 玛格丽特确实想到了这一点,因而她今天的装束绝对算不上华丽,内韦尔公爵夫人则打扮得更加朴素,骑马跟在她的身后。但巴黎人从来都是爱憎分明,更何况,他们对于这两位宫廷女子的喜爱,也许确实仅仅是因为她们非同寻常的美貌。 看到纳瓦尔女王的队伍之前,玛格丽特就已经下马等在路边上了,她既然已经决心要用最为谦恭的姿态来表演自己的诚意,那么当然可以做得更加夸张一些,因而当女王的坐骑距离她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她已然俯下身去,行了个大礼。 喧闹的人群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玛格丽特在心中默默的数着,数到二十的时候,她听到马蹄声在自己身前停了下来,等数到三十,头顶上终于传来了纳瓦尔女王那带有西班牙口音的高高在上的声音。 “我的孩子,能在这里见到你真让人高兴。” “陛下,”玛格丽特慢慢站起身,依然恭敬的垂着眼帘,“我对陛下的驾临表示由衷的欢迎。” 这确实是玛格丽特能想到的,最适合现在说的话,但纳瓦尔女王并没有回答,或者说,她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于未来儿媳的疏离,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女王才又命令道,“孩子,骑上你的马吧,帮我带路去卢浮宫。” 这当然只是场面话,因为女王的话音未落,她已经催动自己的马,再次向前了,玛格丽特站在路边,一抬头,却正好对上另一双充满探究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飞快的转过头去,但玛格丽特已然能够确认,至少在外貌上,现在的贝亚恩亲王和当年的纳瓦尔的亨利是完全相同的。 事实上,玛格丽特的发现还不止这一点,那一闪而过的眼神中并没有嘲讽、或是让人担心的冷漠,这就足够了,亨利·德·波旁比他的未婚妻还要小半岁,现在仅仅是个没有完全脱离母亲保护的大男孩,而且,他这一辈子似乎都乐于被年轻美貌的女性所吸引。 亨利的马一过去,玛格丽特就返回自己的坐骑旁,后续的胡格诺队伍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以保证他们未来的王后能在这队伍中处于应有的位置。 纳瓦尔女王大概也一直控制着马的速度,因而,等这合二为一的队伍接近卢浮宫的时候,玛格丽特正跟在她的未婚夫的身后,他始终没有回头,不过她却恰恰有足够的时间打量一下他的背影。 以后的十几年之中,他始终是三亨利中相貌最平凡、或者说最没有君主气度的那一个,而在现在,亨利·德·纳瓦尔在出入卢浮宫的年轻王子们中间,也确实是最不漂亮的那几个之一。直到今天,玛格丽特依旧认为,她自己会爱上高大英俊相貌堂堂的亨利·德·吉兹绝对理所当然,但正如她在过去漫长的人生中所发现的那样,未来的法兰西国王亨利四世,仅就他本人来说,也确实是这个时代的杰出人物之一——这或者才是玛格丽特·德·瓦卢亚前世最大的悲哀,她曾经最不满意的、肆意践踏自己的婚姻,最终却发现,命运给她安排的,事实上已然是最理想的。 玛格丽特的目光又绕过自己的未婚夫,转而落在纳瓦尔女王的背影上。这背影的主人会在两个月内死于谋杀,而谋杀的主使者正是卡特琳娜王太后。公主的脑海中有一个渐渐清晰的大胆想法,她如何才能用最巧妙的办法,救下自己未来的婆婆,女王也许会因此不再排斥她,如果幸运的话,她们两人之间也许能够建立一个相对正常的婆媳关系,而最重要的是,曾经的玛格丽特和亨利之间最大的仇恨,也才会因此而荡然无存。 006 盛宴 玛格丽特一直觉得她第二个哥哥是个理想主义者,在查理九世并不算长的统治期里,他确实曾经指望做出一番事业的。 这事业的起点是瓦卢亚的玛格丽特和纳瓦尔的亨利缔结的王族之间的婚姻,查理九世不遗余力的促成双方的联姻,所期待的,当然不仅仅是十二年前开始的自相残杀的战争能够尽快结束,更包括两派的和解以及未来的和平——但玛格丽特早就知道,国王的愿望,没有哪一个是有可能实现的,而且,甚至还将要搭进去他自己年轻的生命。 因而在卢浮宫里为欢迎纳瓦尔女王一行所举行的盛宴上,玛格丽特虽然始终微笑着保持不让任何情绪外露,却并不阻止某种浓烈的悲哀情绪在自己的脑海中兴风作浪。 宴席上的所有人,她都曾经见过他们的死亡,仅仅就这一点,已然足够她悲哀的了。事实上,在玛格丽特想到这一点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她都在回忆他们的死亡。 纳瓦尔女王过不了几天就要死于那一双浸透毒药的手套,然而此时,她正用一种矜持的客气看着年龄与自己儿子相仿的法兰西国王。 科利尼海军元帅会在圣巴托罗缪节身首异处,现在他却受宠若惊,因为查理九世不仅从一开始就表示了对他的推崇,刚才更殷勤的称他为“我的元帅父亲”。 国王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他会在两年之后死于不明病症,但一个君主对于国内的反抗者们所能表现出的最大的宽容和仁慈,此时正在他身上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玛格丽特比谁都清楚,这种宽容和仁慈并非完全发自内心,而更多是为了取悦到访者,从这个角度来说,国王确实做出了极大的努力。 阿朗松公爵在他死于疟疾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早已和他曾宣称爱着的姐姐中断了一切联系,而在这宴席上,玛格丽特不用看他,每隔几分钟就能感觉到他明显肆无忌惮的目光。 在最小的儿子死去之后,卡特琳娜王太后就意识到王朝将必然遭受男嗣断绝的灭顶之灾,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是不希望自己钟爱的儿子的王位被吉兹家的狂热者所占据。这事实上是亨利三世在他的统治中最伟大的政绩,他成功诛杀了亨利·德·吉兹公爵——天主教徒的这位领袖,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场宴席上,即便他现在到场,也不过是像酒杯里的冰块那样,从内向外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 玛格丽特其实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很幸运,她活着时候享尽荣华,还能够在她最不愿看见的王统终结之前,死在自己的病榻之上,而不像自己的丈夫和后三个儿子们那样死于非命。 卡特琳娜王太后正在另一位足以称得上慈爱母亲的女性面前,努力扮演着同样的形象,而她据以展示母爱的对象,下一个国王,似乎比他的哥哥更加希望向远道而来的客人展示善意,他正在和孔代小亲王低声交谈着,这很容易使人想到,两位王子既然会有一个共同点,就应该会有更多的。 亨利三世在王太后去世后不久死于刺杀,他临死前正式传位给妹夫纳瓦尔国王,亨利四世在做出了若干伟大功绩之后,于1610年同样死于刺杀,玛格丽特到是比他还多活了五年。 年轻的贝亚恩亲王第一次坐上卢浮宫的餐桌,一开始还显得有些拘束,他的刀叉明显用得有些不熟练,整个宴席中玛格丽特仅仅看了他三次,就发现他有一次是用手去抓肉块的,而且动作幅度很大,似乎完全不在乎被别人看见。 也正因为如此,没过多久,他已经能够在与别人交谈的同时,顺便打量一下在座的所有人,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女性。事实上,在最初的相互介绍之后,亨利·德·纳瓦尔就没再怎么理睬自己的未婚妻,他的注意力其实很分散,但玛格丽特也许是出于某种先入为主的认知,总觉得他对侍立在王太后身边的索弗男爵夫人多看了好几眼。 玛格丽特的浮想联翩到这里要被打断了,从某种程度上说,在这宴会上,她才是绝对的主角,法兰西国王和纳瓦尔女王都关注她,或者说,所有人都想知道纳瓦尔王室特别是年轻的准新郎对于未婚妻的态度。 因而上面提到的两位君主在互相的问候、寒暄、无关紧要的奉承和彼此的称赞之后,终于由做姑妈出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感谢了玛格丽特公主在入城式上的迎接之后,纳瓦尔女王无比客气的对查理九世表示,到目前为止,她都对未来的儿媳很是满意。 “这孩子比我想像的要漂亮的多,”女王似笑非笑的,“我想纳瓦尔的子民们也会和我有同样的观点。” 玛格丽特不得不站起身来,转过去向纳瓦尔女王行了个大礼,与此同时,查理九世才回答道,“亲爱的姑妈,您能这么说使我觉得自己终于做出了一件正确的事。” “不过,”国王转而看向自己未来的妹夫,“我更在意您的儿子对玛尔戈的评价。” 玛格丽特低着头,她的记忆中压根儿没有这场宴席,那时她以最傲慢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于这联姻的不满,然而此时,她却很想看看自己那位丈夫的反应。 亨利什么都没做,国王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因而他可以理所当然的装作听不见。但问题是,在座的每个人,不管他们是否表现出来,其实都期待着他的回答。 卡特琳娜王太后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说话,此时也许是终于意识到应该尽一下身为母亲的义务了,在环顾众人之后,才在这一片沉默中,慢悠悠的开口了。 “亲爱的孩子,”她说,“我不得不告诉你,我真的不愿意让你带走你的妻子,要知道,她不仅仅是我的女儿,更是整个宫廷中人们追随的时尚潮流。” 查理九世带头,好几个人都为这句话鼓起掌来,纳瓦尔女王也象征性的碰了碰双手,然而玛格丽特不得不又一次站起来,向她的母亲施礼来感谢她的恭维。 等玛格丽特坐下,亨利已经把手中的刀叉放到盘子里了,他几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掺水的都兰葡萄酒,玛格丽特突然觉得,他看起来其实挺享受这种众目睽睽的感受。 纳瓦尔的亨利终于开口了,他先是看了自己的未婚妻一眼,才转向王太后,“陛下,我诚心诚意赞成您所说的,”这年轻人露出一丝笑容,“因为我已经发现,您的女儿比那张送到波城的画像要美丽的多。” 卡特琳娜王太后点了点头,这表明她对这回答其实算不上满意。玛格丽特也是,她还记得那张画像,平心而论,说她本人比画像美丽绝对算不上一种恭维,因而她也不过是微微点了点头,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挤出一个完整的笑容。 亨利若无其事的笑了一下,又低头拿起了刀叉。他的母亲很快转移了话题,同时,宴席也已经到了最后阶段,餐后甜点被端了上来,鲜奶酪、几种煮奶酪、蛋糕、无花果和樱桃,以及各种各样的果酱和糖衣果仁,陆陆续续被摆放到这些高贵的食客面前。 国王最后一次举杯祝酒,随后宴会就结束了,仆人们迅速走上前来,将剩余的食物放在篮子里,将桌布折叠起来,在一个碟子里为宾客们放上牙签。玛格丽特早就走到一边,看着纳瓦尔的亨利拿了一根牙签扔进嘴里,一个劲儿的嚼着。 阿朗松公爵不知什么时候又凑到了他姐姐的耳边,玛格丽特没有回头,但她能感觉到,自己耳垂上悬挂着的长长的流苏似乎被什么触碰着,就听阿朗松公爵说道,“亲爱的姐姐,你的丈夫确实是科利尼海军元帅的好学生,你看,他连嚼牙签都得自元帅的真传呢。” 玛格丽特觉得弗朗索瓦的这种表现很好笑,等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的回答,“弗朗索瓦,这没用的,你很难再增加我对于贝亚恩亲王的厌恶。” 仆人们又一次排着队出现了,这一次,他们为宾客们端来了洗手盆,西班牙伊斯兰的大彩釉陶器脸盆里绘制的鱼、蛇、植物和贝壳,在装满水的容器里栩栩如生。 玛格丽特才把手伸进盆中的水里,另一双手立刻就按在她的手背之上,她用不着抬头,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必然只有阿朗松公爵。 阿朗松公爵的手心,甚至比盆里的水还要冰冷。 玛格丽特低着头,公爵就在她的头顶上滔滔不绝,“亲爱的玛格丽特,你其实没必要装出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依我看,你的未婚夫到目前为止,对你其实也没什么明显的兴趣,而且,虽然在我眼里你美如天仙,但那双贝亚恩人的眼睛,也许过不了几天就是会盯着别的什么女人不放呢。” 玛格丽特的手挣扎了好几下,阿朗松公爵的手才拿开,这双手水淋淋的停在空中好一会儿,玛格丽特始终都没说话,公爵这才悻悻的转过身去,从仆人的手里拽过一条细麻布毛巾,用力擦起手来。 仆人们还在忙碌,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撤去了圆桌的支凳和桌面,大厅中央被整理出一大块光洁的石板地面,查理九世给纳瓦尔女王母子以及其他胡格诺们所准备的餐后娱乐节目,是一场宫里夫人们排演的哑剧,导演则是国王本人。 阿朗松公爵始终站在距离他姐姐不远的位置上,姐弟俩没有交谈,但两人也都同时看见,纳瓦尔女王在和她的儿子说了什么,后者看了玛格丽特公主一眼,随即就向这边走过来了。 亨利带着轻松的微笑站到玛格丽特的身边,装作没有注意到阿朗松公爵,玛格丽特向他行了个简单的屈膝礼,亨利立刻邀请她在看哑剧的时候坐到纳瓦尔女王的身边去。 “国王陛下说演员都是宫里的夫人们,”他说,“我的母亲想请您在演出的同时向我们介绍她们的名字。” “这是我的荣幸,先生。” 亨利把玛格丽特带过去,让她坐在纳瓦尔女王身边,而他本人,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坐到了自己未婚妻的那一边。 女王对玛格丽特说了几句客套话,与此同时,仆人们熄灭了大厅里主要的一些烛火,仅在观众席周围,保留有几盏小油灯,演出随即开始了。 人们看见从黑暗中走出一列成双成对化了妆的夫人和小姐,赞美歌以深沉而庄严的旋律伴随着她们翩翩起舞。女子们穿着宗教祭祀时忏悔者们身着的宽大的黑色长袍,她们一只手举着点燃的大蜡烛,另一只手握着五颜六色的彩带。她们一边做出鞭子抽打自己的样子,一边哼着由国王亲自撰写的单调的歌曲…… 纳瓦尔女王突然转过脸来问道,“孩子,第三排那位个子高一些的女士是谁?” “是我哥哥安儒公爵,”玛格丽特低声回答,她比在座的所有人更熟悉安儒公爵的这种古怪的爱好。 女王似乎“哼”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场上的女士们已经集中到一起秘密交谈,仿佛做出了什么突然的决定,她们一下子散开了,匆匆的退回到黑暗中去。 亨利看似无意的把身体侧向玛格丽特,“殿下,安儒先生很喜欢演戏么?” 玛格丽特知道未来的亨利三世其实只是喜欢穿女装和玩乐,不过她还是表示,很多人喜欢通过这一类的娱乐活动来寻找生活中的乐趣。 “那么你呢?殿下?”亨利又追问道。 “我从生活中寻找生活的乐趣,”玛格丽特回答,“我对演戏没什么特殊的兴趣。” “很好,”亨利支吾了一声,就在此时,很多蜡烛在同时被再一次点亮了,大厅里又恢复了原有的光亮。 亨利的注意力,因而又重新被吸引到舞台之上了,刚才那些女士们,这时脱去忏悔者的袍服,穿上各色的华丽长裙,重新回到舞台中,在欢悦的乐曲声中跳起了库兰特舞。 “安儒先生看起来真像一位夫人,”亨利又说,“那么,殿下,你能否赏光告诉我,安儒先生身边的那位金色头发的小姐的姓名?” 玛格丽特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亨利从头到尾其实只是想问这句话,这使得她露出了一个颇为神秘的笑容,随即才做出回答。 “她是索弗男爵夫人,是王太后的梳头女官。” 007 “怎么样?” “怎么样?” 在纳瓦尔女王抵达卢浮宫以及之后的几天,整个宫廷,从地下室到塔楼上的鸽舍,人们都在彼此询问着这同一个问题。 最先提出此问题的,应该是纳瓦尔女王,因为她也许是唯一全心全意的关心这场联姻成功与否的人了。事实上,在女王当天晚上征求儿子的意见时,她的心情还是蛮不错的。 更重要的是,母亲并没有刻意掩饰这种愉悦,因而做儿子的立刻就发现了。 “妈妈,她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要好一点儿……”尽管如此,亨利还是迟疑着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女王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总算识时务。” “我希望她永远都能保持像今天这样的表现,”女王叹息了一声,“亨利,你现在能够接受这婚事了么?” “我从一开始就能够接受,”做儿子的强调道,“现在更能。” 女王微微点了点头,“放心吧,亨利,等谈判开始之后,我会提出要求,拒绝让玛格丽特公主放弃她的王室继承权。” “这不太可能,妈妈,”亨利则是摇头,“所以,我认为,还是多要些嫁妆比较实惠。” “而且,”年轻的贝亚恩亲王用一种骄傲的语气补充道,“瓦卢亚公主的继承权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 纳瓦尔女王肯定是不赞成这一观点的,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并且立刻转移了话题,“亨利,我建议你和瓦卢亚家的王子们多多交往,但要提防吉兹公爵。” “这太难了,妈妈,”亨利笑了起来,“我实在讨厌安儒公爵,阿朗松公爵又讨厌我。” 女王的心情看起来更好了,她用一种慈祥的微笑面对儿子,“那就不要理睬他们,亲爱的亨利,感谢上帝,卡特琳娜·德·美第奇的四个儿子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我的一个儿子。” 贝亚恩亲王用一脸的平静接受了母亲明显有些自负的评价,他想了想,才又问道,“妈妈,你难道认为仅仅提防吉兹公爵和他的天主教徒们就足够了么?” “查理九世和他的瓦卢亚王室现在想要讨好我们,”女王回答的非常轻松,“这就是我为什么同意住在卢浮宫里的原因,这里应该是整个巴黎最安全的地方了。” 亨利只是点了点头,从小他就没有学会怎样去反驳乃至反对母亲,就像现在,即便他的脑海中充满了对于王室所有成员的不信任,却不会在母亲面前透露半句。 纳瓦尔女王却对儿子的这种恭顺显得很满意,虽然已经九点多了,她还兴致勃勃的把这一天里见到的主要人物都向儿子评价了一番,略过了玛格丽特公主,却没有放过吉兹公爵和他的妻子。因而一直到十点半,她才让亨利回自己房间去睡觉。 在这个时间上,卢浮宫里绝大多数的人,差不多都已经就寝了,但玛格丽特公主的房间里,枝型烛台上的添加了玫瑰香精的蜡烛,却还正在燃烧的同时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甜香,但公主本人,现在却已经开始后悔用了这一种蜡烛。 玛格丽特需要通过走廊和楼梯,而阿朗松公爵是走暗道,因而后者几乎是和他的姐姐同时进入卧室的,只不过公爵的手上多了个松木盒子,以证明他的拜访确实合情合理。 谈话一开始,公爵还是装模作样的问玛格丽特,对于胡格诺们的领导者有着怎样的印象。 “我还是应该恭喜你的,亲爱的姐姐,”阿朗松公爵的脸上一点儿笑容都没有,“在我看来,纳瓦尔女王总算是要比我们的母亲和蔼一点儿,而且她显然很宠爱她的儿子,所以大约也不会如何的亏待你。” 虽然这似乎算不上关心,但玛格丽特还是客气的笑了笑,“谢谢你的关心,弟弟。” 于是阿朗松公爵觉得自己可以继续说下去了,他清了清嗓子,看似随意的问道,“可是,玛格丽特,你有没有想过,纳瓦尔女王和她的胡格诺们,虽然现在看起来意气风发,却未必能活着离开巴黎呢?” 公爵刻意强调了“活着”,然后耐心等着玛格丽特的回答。 玛格丽特却只是轻松的把问题又抛了回来,“弗朗索瓦,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亲爱的姐姐,”阿朗松公爵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我不愿再你面前提起亨利·德·吉兹先生,但我还是必须告诉你,你的这场联姻的另一个现实效果,就是把胡格诺们带到他们的大仇人洛林公爵面前了。” 但玛格丽特并没有展现出公爵期望的反应,她的回答甚至没有任何迟疑。 “弗朗索瓦,即使你说的都有据可查,”她依然在轻松的笑,“可是我却看不出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玛格丽特!”阿朗松公爵终于忍不住了,他猛的站起身,凑到公主的面前,用很有些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她,“别装傻了!无论谁想要对胡格诺们动手,纳瓦尔的亨利都是最佳的目标!” “亲爱的姐姐,”公爵似乎稍微冷静了一点儿,他直起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玛格丽特,“我等不及要看到你成为寡妇的那一天了。” 玛格丽特知道,公爵说的都是实情,但此时她也不能继续无动于衷下去,迟疑了一下,她索性换上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弗朗索瓦,你关心这些事情有意义么?”玛格丽特摇着头,“即便洛林公爵真的想对胡格诺们痛下杀手,胡格诺方面,也未必会让他轻松得手呢。” “那我们应该关心些什么呢?”阿朗松公爵又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慢条斯理的问道,“亲爱的玛格丽特,你说呢?” 玛格丽特只是拿起放在桌边的一只小金表看了一眼,“回去睡觉吧,弗朗索瓦。” “那怎么行!”阿朗松公爵一把抓过一直放在桌上的那只松木盒子,“姐姐,我今天是专门来请教你的。” “是么?”玛格丽特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 阿朗松公爵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把一只式样难看的陶罐捧到玛格丽特的眼皮底下,“亲爱的姐姐,帮我看看这只罐子,送给我的那个人声称它是来自里昂城的罗马废墟里。” 玛格丽特于是仔细的看了看,陶罐的制作很粗糙,釉色并不均匀,唯一值得称道的,也许是它的花纹还算得上颇为清晰。 因而这花纹也许就是阿朗松公爵此行的真正目的了,烛光虽然算不上明亮,但玛格丽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罐子上的那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正在做着些什么。 阿朗松公爵却还生怕玛格丽特没有看出来,“亲爱的姐姐,从人物形象上,这确实是那个时代的东西,是么?” “也许是吧,”玛格丽特满脸都是索然乏味的表情,“不过我真的看不出来,弗朗索瓦,我建议你再去找别的什么人看看。” “哦,得了,玛格丽特,整个法国有哪位女士能比得上你的聪明才智,”公爵略显不满的嘟囔着。 “怎么没有,”玛格丽特不紧不慢的笑了起来,“据我所知,在这个卢浮宫里就有好几个呢。” 就在说这句话的同时,玛格丽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某个大胆的想法,她看了公爵一眼,她的弟弟似乎正想要帮她实现这个想法。 就听阿朗松公爵故作天真的问道,“真的么?亲爱的姐姐,请你说出她们的名字吧。” “比如说,索弗男爵夫人,”玛格丽特也用同样的语气回答道。 “她呀……”公爵真的犹豫起来。 “就是她!”玛格丽特斩钉截铁的回答,事实上,她正在想,如果阿朗松公爵转而去纠缠索弗夫人,后者会不会就不再对纳瓦尔的亨利施展她的魅惑之术呢? 真是太理想化了……玛格丽特这样嘲笑着自己,她不是不知道,索弗夫人的诱惑行动,更多是遵循王太后的命令的。 “姐姐,你在想什么?”阿朗松公爵再一次大声问道,“你确定你对这个陶罐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么?” “弗朗索瓦,如果你现在能带着你的罐子去睡觉,我将万分高兴。” 阿朗松公爵显得很失望,但玛格丽特不会因此而有所动摇的,于是在极短暂的僵持之后,年轻的公爵做出了放弃的姿态。 “姐姐,”他喃喃的,“你在这里赶走了吉兹公爵,现在又赶走了我,你难道真的只打算在这里接待那个贝亚恩人么?” 这时候玛格丽特已经站到了暗道的出口上,听到这句话,她只是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 “那么,亲爱的玛格丽特……”公爵走到暗门边的时候,突然凑了上来,想要亲吻她。 玛格丽特躲了一下,公爵的唇就只碰到了他姐姐的额头,他叹了一口气,才推开暗门走了出去。 玛格丽特回到自己的床上,几乎立刻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内韦尔公爵夫人登门来拜访她。 在见面例行的热情拥抱之后,公爵夫人立刻进入正题。 “怎么样?亲爱的玛格丽特,”她问,“纳瓦尔来的母子俩能够让你满意么?” “亲爱的昂丽埃特,”玛格丽特反问道,“如果你是我,现在会对此满意么?” “人们都在谈论你,”公爵夫人叹了一口气,“玛格丽特,你应当对这场婚姻不满意的,可是你偏偏什么都没做。” 玛格丽特笑了起来,“没有人认为我其实是满意这联姻的么?” “认真点儿,玛格丽特,”内韦尔夫人皱起了秀气的眉,“这可能么?” “没什么不可能的,”玛格丽特露出了认真的表情,“亲爱的昂丽埃特,你已经结婚了,所以必然无法体会我的想法,现在,我最需要的是一场婚姻。” 公爵夫人将信将疑,“哦,玛格丽特,如果仅仅是从婚姻的角度,你其实没必要太担心。” “为什么不呢?”玛格丽特忧郁的笑了,“从七岁开始,我已经经历过三次失败的议婚了,亲爱的昂丽埃特,如果再错过这第四次,我也许只能去做修女了。” “因此你就接受了纳瓦尔的亨利?”公爵夫人嚷道。 “我可没有接受他,”玛格丽特认真的强调,“我只是愿意接受这场婚姻而已。纳瓦尔的亨利好歹还能为我带来一顶王冠。” 事实上,内韦尔公爵夫人并不是傻瓜,也许她出于对密友的关心,会反对这桩强加的联姻,但她也同样清楚的知道,公主们只能接受政治联姻,因而在确认了玛格丽特的想法之后,她很快转移了话题。 “好吧,好吧……”公爵夫人瞪了玛格丽特一眼,“亲爱的,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玛格丽特回答的理直气壮,“只要耐心的等着我的婚礼。” “别这么说,”公爵夫人摇着头,“谈判还长着呢,你难道不想好好的享受以下婚前的最后一个夏天么?” “这其实并不矛盾,”玛格丽特笑了起来,“亲爱的昂丽埃特,说说你的计划吧。” “纳瓦尔的亨利无需亲自参加联姻的谈判,他也同样不会把自己关在卢浮宫里,既然他必然会在巴黎到处游玩,亲爱的玛格丽特,我认为你也应该这么做。” “我并没有见到他的愿望,”玛格丽特说的是实话,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她虽然终于习惯了与自己的丈夫相处,但也仅仅限于习惯而已。 “你的那位未婚夫,”公爵夫人歪着头想了想,“看起来到不像是个令人讨厌的人,不过,玛格丽特,告诉我你打算如何与他相处吧……” “最好是就像普通朋友那样,”这是玛格丽特现在的愿望,当年她嫁给纳瓦尔国王之后,他们曾相约成为彼此的政治盟友,而在她和法兰西国王亨利四世离婚并且他又再婚之后,他们事实上就是以朋友的方式相处的。 “哦,玛格丽特,相信我,永远不要想和你的丈夫做朋友,”内韦尔公爵夫人认真的摇起了头,“那样会有别的女人跳出来和你的丈夫做夫妻的。” 也许公爵夫人只是随便说说,但玛格丽特却立刻产生一种感觉,仿佛终于触及到了真正的问题所在。 008 出行 从某种程度上说,亨利·德·波旁其实表现得比纳瓦尔女王还要喜欢在卢浮宫的生活——有关联姻的谈判并没有随着胡格诺们的到达而重新开始,相反,却由于某些程序问题而耽搁下来,但国王早已决定用最殷勤的方式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特别是对于自己未来的妹夫,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和游玩,把贝亚恩亲王的日程表排的满满的。 当然,国王的安排显然更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喜好,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欣赏一下亨利那所谓在比利牛斯山猎熊时所磨练出来的打猎技艺了,同时他也不断的嘲笑亨利,他来到巴黎确实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既没有带猎鹰,也没有带猎狗。 于是国王打算组织一次几乎包括整个宫廷的大型围猎活动,五月的暖阳下正适合打猎,因此就连卡特琳娜王太后也表示,介于国王陛下的盛情相邀,她并不介意到邦迪的小树林边去喝点儿匈牙利酒,吃点儿厨师们精心准备的小点心。 那么纳瓦尔女王也会去的。也正是在这几天,邦迪的守林人传来消息,一头老野猪,在靠近森林边缘的地方迷了路,这可怜的动物于是就地做了窝,人们已经确定了它的活动范围,而任何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犬,都能够很容易的找到它。 这对于国王来说显然是天大的喜讯,他立刻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熟悉国王喜好的仆人们自然不会拒绝他们的主人达成这一小小的心愿,虽然这意味着,他们为此几乎通宵达旦的做着准备工作。 玛格丽特也做好了准备,一套完全符合她自己喜好的华丽的猎装,因为她已然准备好与自己的未婚夫在打猎的队伍里相遇。但出乎她的意料,亨利似乎不愿耐心等到打猎的那一天了。 贝亚恩亲王的拜访是一场突袭,以至于负责开门的吉洛纳在惊讶之余,甚至忘记了通报,但亨利却立刻就在前厅止步了,等着侍女去向她的主人报告这位贵客的到来。 玛格丽特也很惊讶,然而她并没有在修饰上浪费时间,几分钟之后,她就出现在前厅里。 亨利把帽子拿在手上,率先对公主欠了欠身,玛格丽特则行了个屈膝礼。 “殿下,”他说,“我听说您已经决定要去明天的围猎了,因而您肯定需要一匹合适的脚力,我这里正好有一匹温顺的贝亚恩小马,请您赏光收下它。”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可以肯定,这一赠予情节并非是曾经往事的重现,那么,这显然就是对于她这些新的表现的一种肯定了。但这匹马她倒是知道的,或者说,她知道纳瓦尔国王确实向别的女性送过马匹。 于是玛格丽特极力使自己显得天真一点儿,“先生,”她抬头看着亨利,“这匹马是专门从纳瓦尔带来送给我的么?” 她以为亨利会给出肯定的答案,没想到这个日后以狡黠著称的家伙此时表现的异常诚恳,“殿下,从纳瓦尔带来的贝亚恩小马有好几匹,因为我的母亲也同样需要它们。” 玛格丽特笑了,因为这句话还有另一层意思,亨利的这次行动,不管是否出于他的本意,至少其中必然是包含了纳瓦尔女王的授意,于是她又客客气气的行了礼,“先生,我十分荣幸的收下这匹马,请接收我最诚挚的谢意,并代替我感谢女王陛下。” 亨利显得有些不自在,嗯了一声,挠了挠头,才又补充道,“等会儿我就派人把马送到殿下的马厩里,您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去试骑。” 说完他又鞠了一躬,就告辞离开了。玛格丽特想了想,还是决定披上斗篷去马厩看看那匹马,她现在甚至连小马的毛色都不知道,又如何去确定自己选定的猎装在颜色上是否能够相搭配呢? 事实上,这份礼物的真正用意,是让明天所有参加围猎的人都看到玛格丽特公主骑着贝亚恩小马,从而认识到这场并不被看好的整治联姻的双方已经建立了比较亲密的关系,玛格丽特能理解纳瓦尔女王的良苦用心,这其实对她也有利,因而她也会这么做的。 第二天,当一轮艳丽的红日从巴黎旧城的山丘后面冉冉升起的时候,卢浮宫里人声鼎沸已经快两个小时了。铜号齐声高奏,国王出了卢浮宫,他的身后跟着王后和王太后,安儒和阿朗松两位公爵,玛格丽特公主,以及纳瓦尔女王母子俩和宫廷的其他要人们。 早起的巴黎市民得以幸运的旁观了几乎所有正在或者将要影响这个国家的重要人物们的集体亮相,而让他们大饱眼福的是,在一路上,还有人不断加入这支珠光宝气的王室队伍。 科利尼海军元帅和他的女婿泰里尼守候在干树街,不得不在加入队伍之前和之后都忍受着围观市民们的嘘声,然而查理九世立刻就用行动表示了对海军元帅的宠信,让他与自己并行,不断交谈着什么,至于他的女婿,这年轻人是贝亚恩亲王的好友,在这样的公众场合,更负担有保护亲王的任务。 相对来说,胡格诺的另一位领袖孔代亲王则几乎没有遭致市民的嘘声,这主要是由于他那美丽的妻子,貌如天仙的玛丽·德·克莱夫一出场就赢得了大片的欢呼,可以想象的是,这欢呼当然不仅仅是由于盛装的大美女,更是由于最近的坊间传闻,美女和安儒公爵两情相悦,常常暗渡陈仓——朴实的百姓们总是希望胡格诺们倒霉的,不管是因为何种原因。 队伍一靠近波拉克街和茅屋街的交叉口,几乎立刻混乱起来,因为天主教的领袖,吉兹公爵带着他的妻子和弟媳,以及众多的随从绅士们,加入了王室的行列。但围观的市民们,就仿佛他们并没有看到这混乱似的,不仅欢呼,喊着口号,还鼓起了掌。 吉兹公爵全副武装,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从玛格丽特公主和阿朗松公爵的身边目不斜视的经过,走到国王的身边去。弗朗索瓦撇撇嘴,转头看着玛格丽特,“亲爱的姐姐,你不觉得那个趾高气昂家伙看起来更像国王么?” “放心吧,弗朗索瓦,”玛格丽特露出一个微笑,“他永远都无法成为国王的,相反,我认为你的希望到是更大一些。” 玛格丽特说的从某种程度上是事实,但阿朗松公爵又误解了,也许他心甘情愿的相信这是他的姐姐在安慰他。 “哦,姐姐,”阿朗松公爵一边向玛格丽特展示着他那把精巧的火枪,一边嘟囔着,“那除非我们的查理哥哥今天打猎从马上摔下来死掉,而我又用这把枪干掉了安儒公爵。” 玛格丽特没有理睬他,因为这句不着边际的妄语确实使她想起了另一场围猎,她其实不应该忘记的,也就是在那一次,纳瓦尔的亨利有如神助般救下了查理九世,而假如没有国王在之后的一再保护,他也许早死了。 那么今天又会发生什么呢?亨利和泰里尼一直落在队伍的后面,玛格丽特想转头看一看,最后还是忍住了。 八点一刻,浩浩荡荡的王室狩猎队终于到达了邦迪。查理九世首先关心的是打听那野猪是否还在——很快他就放心了,野猪还在他的窝里,使他迷失了方向的那个管猎犬的仆人可以担保。 一顿小吃已准备好。国王只是站着喝了一杯匈牙利酒,随后他邀请女士们入席,自己却不耐烦地走开了。为了打发时间,他去看了猎狗的窝和猎鹰架,并且吩咐随从不要给他的马卸鞍,因为他从来没有骑过这样好的马。 国王最后转到了孔代夫人和内韦尔夫人的座位边,同她们闲聊起来。玛格丽特却选择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因为她觉得自己需要看清楚在场所有人的表现,但事实证明,还有别人也同样需要这样的角落。 伊丽莎白王后,在向纳瓦尔女王礼貌性的致意之后,走了过来,她犹豫了一下,坐在了小姑子身边的椅子上。玛格丽特有些诧异,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把摆在自己面前的几个盘子,都往那边推了推。 “哦,多谢,妹妹,”王后很明显的受宠若惊。 伊丽莎白王后在卢浮宫内宛如透明人,玛格丽特记得自己曾经嘲笑过她的软弱无能,并把她的悲惨人生归结于这种软弱,而现在,她不得不承认,所有人的一切,不过都是上帝的安排而已。 想到这里,玛格丽特又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问道,“亲爱的嫂子,要我给你倒一些匈牙利酒么?” 这对姑嫂就这样缓慢的攀谈起来,于是很快,这个角落吸引了国王的注意力。 查理九世走过来,并没有看自己的妻子,而是对着妹妹笑道,“玛尔戈,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同你的嫂子建立了这样亲密的关系呢。” 伊丽莎白王后的脸庞立刻浮现出不自在的红晕,玛格丽特却只是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陛下,我其实只是才想到,按照您的安排,我也许很快就要过上亲爱的嫂子现在过的这种孤身一人远嫁异乡的生活了。” “这难道不是每位公主都应该过的生活么?”国王慢悠悠的转向了自己的妻子,“你说呢?王后?” “陛下说的千真万确,”伊丽莎白王后立刻恭敬的回答道。 “小亨利也许会喜欢在卢浮宫的生活,”国王又说,一边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纳瓦尔女王母子俩,“我愿意邀请你们夫妻俩结婚后继续住在宫里面。” 玛格丽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她还是认真的向国王道了谢。 九点一到,国王立刻翻身上马,亲自吹响了号角。所有的男士,除了吉兹公爵之外,都纷纷走向自己的马,玛格丽特看到纳瓦尔女王还在向儿子嘱咐着什么,但随后,亨利就走过来了。 “殿下,”亨利显得彬彬有礼,“您能否指点我,跟随国王陛下打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先生,您的武器装备呢?” “我穿着护胸甲,”亨利说,“还带了常用的那一把西班牙猎刀,用这把猎刀我可以一下子戳穿几枚金币。” “愿上帝保佑你,”玛格丽特垂下眼帘,停顿了一下,才又补充道,“请记住要跟紧国王陛下,无论如何不要距离他太远。” 亨利道了谢,欠了欠身转身就走了,玛格丽特很担心他没有听进去,事实上,她也觉得自己太过谨慎,至少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大约没有人会对亨利动手。 在一阵混乱之后,男士们都上马走了,随着伴随着他们的喧嚣逐渐远去,邦迪这块小小的林间空地上,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投下斑驳的影子,女士们除了窃窃私语之外,都安静了下来。 然而玛格丽特却看到,几乎在男士们的影子刚刚消失,纳瓦尔女王就招手让孔代亲王夫人坐到自己的身边去,这行为似乎让人难以理解,因为侄媳妇和伯母之间的关系从结婚开始就一直不太好。 但很快人们就对这种行为的意义一目了然。随着马蹄声的渐行渐近,玛格丽特发现,她的安儒哥哥,似乎从来就没有走远,这时候又返回到人们的视线中了。 即便是面对着纳瓦尔女王如此严肃的一张脸,孔代夫人的表情还是有一些慌张和更多的无奈。安儒公爵下了马,向自己的爱人的方向走了几步,才突然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坐到了卡特琳娜王太后的身边。 玛格丽特仔细观察着,王太后显然不像一开始那么开心了,她看到她一连几次瞪着纳瓦尔女王,但后者显然没有做错什么,虽然她的行为确实会让安儒公爵难受。 玛格丽特突然想到,其实她始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向纳瓦尔女王痛下杀手。事实上,这也是某些人始终坚持女王确实死于突发疾病的理由之一,显然纳瓦尔的亨利的死亡对胡格诺派的打击将会更大,而且,在之后的相当长的时间内,王太后确实从未放弃让纳瓦尔国王死在自己儿子们之前的种种尝试。 那么,还有什么是玛格丽特所不知道的呢? 009 围猎 女士们想了各种办法消磨时间,过了不到一个半小时,男士们无功而返。 国王满脸是汗,帽子没有了,斗篷也被林中的荆棘刺破了。他一边怒气冲冲的把斗篷扯下来扔到地上,一边大声咒骂着。 “好啊!阿朗松!好啊!小亨利!”他只针对距离自己最近的人,“真见鬼,你们倒既安详又清静,像是尾随着嗅到院长的修女似的。你们自己瞧瞧,这能算是打猎!阿朗松,你的样子就像是从粉盒里出来的,你涂得这么香,如果夹在野猪和我的猎犬中间,只能使它们迷路。而你,小亨利,你的长矛呢?火枪呢?你倒说说看。” “陛下,火枪有什么用?”亨利说,“我知道当猎物被狗围住时,陛下喜欢拿枪打,但我在比利牛斯山猎熊时只用猎刀。至于长矛,我不太会用这种武器。” 国王哼了一下,像是对亨利的回答,他随即跳下了马,转向了等候在一边的女士们。 “野猪跑掉了,”他说,“真该死,我本来有机会给它一下子的,但是猎犬们没有围住它,让它给跑了。” “亲爱的儿子,”卡特琳娜王太后慈爱的笑了笑,“你先休息一下,等一会儿,你可以带上女士们也一同去活动活动筋骨。” 玛格丽特皱起了眉头,她不喜欢追逐猎物,她曾经觉得,甚至现在也这么认为,这行为与女性的美丽仪态是相矛盾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记得卡特琳娜王太后比自己还不喜欢打猎,因为这曾经是狄安娜·德·普瓦捷的主要爱好。(注:亨利二世的情妇) 查理九世的精神全放在打猎上,对于母亲的建议,只是很随便的答应了,但王太后立刻转向了纳瓦尔女王,“亲爱的妹妹,你要和我们一起去跑跑马么?” “当然,”女王转身吩咐了一个仆人去把她的火枪拿过来,才继续回答道,“亨利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我经常去山里面打猎。” “那太好了!”王太后露出惊喜的表情,立刻叫着自己的女儿,“玛格丽特,听着,在这方面你要向女王陛下好好学学。” “我当然愿意学,”玛格丽特回答,于是等过了几分钟大家都骑到马上再一次出发的时候,她就跟在纳瓦尔女王的身边。 “陛下,”玛格丽特很坦率的说,“我其实并不喜欢打猎,如果陛下认为我必须要学的话……” “哦,孩子,我对你没有这类的要求,”女王立刻打断了玛格丽特,“其实在纳瓦尔,你只要学会骑马走山路就行了,虽然打猎确实能给我带来一些乐趣,但我并不会勉强你和我有同样的爱好。” 这算得上一种宽容了吧,于是玛格丽特道了谢,只听女王又说,“我们的生活没有在卢浮宫里这样严谨的,如果你喜欢,在波城,其实我和我身边的所有人,过得都是随意而简单的生活。” 玛格丽特表示,她确实可以从贝亚恩亲王的身上看到这种生活所留下的痕迹,女王立刻满意的笑了。 “亲爱的孩子,我把你未来的丈夫看做是我人生最大的成就,”她说,“因而总希望带给他比一顶王冠还要多的东西。” “陛下完全可以放心,”玛格丽特微笑着回答,“我觉得贝亚恩亲王足以在未来为自己赢得更多的东西。” 玛格丽特这句话说得信心十足,因为她确实有这个把握,但在纳瓦尔女王听来,这又是另外一层意思了——虽然女王觉得儿子几乎完美无缺,但这话从这位未来的儿媳嘴里?</br></br> 第 3 部分阅读 玛格丽特这句话说得信心十足,因为她确实有这个把握,但在纳瓦尔女王听来,这又是另外一层意思了——虽然女王觉得儿子几乎完美无缺,但这话从这位未来的儿媳嘴里说出来,似乎也算难能可贵了。 在两位女士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她们的贝亚恩小马已经落后了,纳瓦尔女王在一个路口停下马来,玛格丽特自然是跟随着她。 至于孔代亲王夫人,她从一开始就跟着王太后,现在也还是跟着她,纵马追着男士们去了。 “我们慢慢向前走吧,”女王对玛格丽特说,“按照我的经验,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能遇到王太后了。” 女王让马缓慢的前进,开始检查自己的火枪。 “孩子,”她又问道,“你会用什么武器?” 玛格丽特在她的生命历程中,不止一次的遇到过生死一线的危险,但她始终没有像这个时代的部分妇女那样,掌握哪一种武器,大约也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也始终没有考虑去学习一下。 于是她只是简单的回答说不会用,但纳瓦尔女王立刻说,“孩子,我知道你从小生活在宫廷里,没有遇到过什么太大的风浪,不过我还是认为,你应该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建议你试试火枪,我会让亨利教你的。” 玛格丽特还是不感兴趣,但此时拒绝是不明智的,于是她含糊的答应了。 两人向前走出去没多远,果然遇到了以卡特琳娜王太后为首的另一些女士们,还包括吉兹公爵,他和跟随他的绅士们站在稍远的地方。 纳瓦尔女王看了玛格丽特一眼,露出一个“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玛格丽特则一直保持着恭敬的微笑。 “国王陛下对打猎的爱好真是狂热,”女王又说,“大约过一会儿亨利也要回来了,他的马比不上国王的那匹柏柏尔马,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从小就知道不能在个人爱好上花费过多的精力。” 君主的精力应该用在统治国家的政治和权谋上,玛格丽特很想再在女王面前称赞贝亚恩亲王几句,但她发现自己确实不知道从何说起。 于是玛格丽特只好客客气气的回答,她自己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个人爱好,不料纳瓦尔女王立刻打断了她。 “孩子,整个欧洲都知道你拥有卓越的才华,”女王说,“这就足够了。” 玛格丽特便低头不语,她自己最清楚,那所谓的才华存在的真正意义,因而纳瓦尔女王不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过多久,亨利再一次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他和阿朗松公爵紧挨着站在另一条小道上,距离她们将近一百步远。 “亲爱的孩子,”就听纳瓦尔女王又问道,“请容我问一句,你的母亲和哥哥是否开始为阿朗松公爵寻觅结婚对象了?” 女王的口气很随便,玛格丽特自然就回答说没有。 “如果我是你的母亲,”女王傲慢的笑了起来,“一定会尽量让你弟弟在国外结一门贵亲,最好还能附带一顶王冠,这比让他留在国内好。” 于是玛格丽特也笑了,“陛下,作为伟大的亨利二世的子女,我想我的兄弟们和我一样,期盼的都只有法兰西的王冠。” 这一次轮到纳瓦尔女王犹豫了,在明显的沉默之后,她才无声的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猎狗的吠叫声越来越近了。不一会儿,只见野猪在他们站着的那条小路的另一头穿过去,接着是猎狗,然后就是查理九世这个穷凶极恶的猎手,号角含在嘴里死命的吹着,只有三四个渴望得到赏金的仆人,紧紧跟着他。 “国王!”阿朗松公爵喊了一声,就冲去追赶国王。亨利却调转马头,向他的母亲这边过来了。 远远的,他就在马上向玛格丽特欠了欠身,然后才转向他的母亲,“妈妈,您最好带着公主离开这里,我们遇上的是一只健壮的老野猪。” 当年的玛格丽特公主也许不知道老野猪的厉害,但现在她已然知道,这种经验丰富而又强壮的猎物,是猎手们最大的麻烦。她看了纳瓦尔女王一眼,后者正在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这没什么,亨利,我并不畏惧那种动物。” 贝亚恩亲王也没再说什么,倒是玛格丽特补充了一句,“先生,请您自己小心。” 亨利侧过身向玛格丽特点了点头,才掉转马头走了。纳瓦尔女王这才转过脸来,“孩子,你不会害怕吧?” “当然,”玛格丽特立刻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气回答道。 “不过如果野猪冲过来,你可以躲到我身后,”女王又说。 玛格丽特就道了谢。 这时,猎狗的叫声又一次传来,而且越来越近了。一阵嘈杂声提醒猎人们赶快严阵以待,大家都昂着头,侧耳细听。 顷刻间,野猪就出现了,它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窜进丛林,而是直冲向交叉路口,冲向女士们以及向她们献殷勤的绅士们和退出狩猎的猎手们聚集的地方。 三、四十条最强壮的猎狗紧紧追着野猪。而在猎狗之后,大约只隔二十步远,是国王查理九世,大约是被荆棘刺的,脸上手上满是血,大声的呼喊着,又用鲜血淋淋的手把号角放到他鲜血淋淋的嘴唇上,用力的吹着。 阿朗松公爵和两个管猎狗的仆人,隔了一会儿才跟上来,而这时候,国王已经开始用叫喊和咒骂声去鼓动那些一起跑了近三个小时而高度兴奋的猎狗了。 野猪紧靠着一块岩石,面对着猎狗群,所有的猎人们围成一圈,国王稍微靠前一点儿,他身后是举着火枪的阿朗松公爵,而亨利只拿着他的猎刀。 安儒公爵陪伴着王太后,站在与吉兹公爵和他的绅士们相对称的地方。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野猪,有些人兴致勃勃,而有些人则忧心忡忡的提防着它的垂死挣扎。 阿朗松公爵给火枪上好了子弹,点着了火绳,玛格丽特的身边,纳瓦尔女王也正开始做同样的事情。 然后女王对玛格丽特说,“孩子,让我们退后一些,没必要和这老东西僵持。” 这其实正是玛格丽特想做的。 猎狗的攻击终于开始了,四十多条受过训练的猎狗,像狂哮的潮水一样包围着野猪,像五颜六色的毯子盖在它身上,企图从各个方向冲上去咬它竖着硬毛的粗糙的皮。野猪也在反击,它每反击一次就把一条狗甩到空中,等狗摔到地上,肚子已经开了花,可是被摔的狗又拖着肠子立即投入了恶战。 国王一直疯狂的吹着号角,不到十分钟,二十多条猎狗丧失了战斗力。 “大狗!”国王叫着,“让大狗上来!” 两只高大的牧羊狗,穿着护身的锁子甲,嘶叫着冲进了杀戮的中心,直冲到野猪身前,各自咬住野猪的一只耳朵。 国王在叫人把他的长矛拿来——这是个好机会,他要趁机享受屠杀的快感,而被屠杀的对象虽然饱受痛苦,却也一定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因而,它必须要为自己的生命做出绝地反击了。 年老的野兽往往是聪明而富有经验的,这只野猪也不例外,因而它在短暂的一瞬间,选择了最有效也同样最出人意料的办法。 野猪使出了全身的气力,在甩开两条猎狗的同时,它也作出了最后的冲刺,在周围人们的一片尖叫声中,它冲向了女士们聚集的地方,确切的说,它冲向了卡特琳娜王太后和她的马。 那是整个包围圈中人最少的方向,野猪想要逃跑。王太后和安儒公爵正面对着野猪,两人的马都受惊了,正在拼命尝试控制马,有几个侍卫正在奔过去救援,而更多的人却在匆忙躲开,但对于已经冲向这对尊贵的母子的危险的真正源头,似乎所有人都无暇顾及。 玛格丽特远远的看着这一切,一直到她身边传来那一声枪响。她惊讶的转过脸,正看到纳瓦尔女王手中的枪管口周围的硝烟正在缓缓散去。 玛格丽特再去看野猪,这野兽挣扎着,已经无法站起来了,国王赶上前去,把他手中的长矛重重的扎进野猪那庞大的身体之中,血液从创口中飞溅出来。而亨利显然也看清了这一切,因为他对纳瓦尔女王做了一个大约只有母子双方才明白其意义的手势。 女王气定神闲的放下枪,那表情就像眼前的所有混乱与她都毫无关系,玛格丽特却已经猜测到必然是女王的那一枪放倒了野猪,她有些羡慕和敬佩,却还是一言不发。 国王仔细检查着野猪的躯体,然后他招手把亨利叫过去了,另一些人则围在那里安慰受了惊的王太后,玛格丽特忍不住又看了看纳瓦尔女王,后者才微微笑了。 “孩子,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吧,”她说,“我希望你的国王哥哥也不要发现什么。” 玛格丽特于是想要上前去告诉查理九世不要再提这一枪,但却来不及了,因为国王已经带着贝亚恩亲王走了过来,边走边大声嚷着。 “亲爱的姑妈,您真是太伟大了,”国王兴奋的脸涨得通红,“如果不是小亨利告诉我您确实是响当当的射手,我一定不会相信打碎野猪膝盖的那颗子弹是从您的火枪里飞出来的。” “只是打碎了膝盖么?”纳瓦尔女王笑了一下,“我其实是瞄准脑袋的。” “哦,这已经很不错了,”国王说,“要知道,您不仅仅是打中了野猪,更是解救了王太后和安儒先生。” 说到卡特琳娜王太后,玛格丽特也才注意到,她往自己这个方向看了好几眼,而且,似乎并没有劫后余生的那种喜悦。 010 来自婆婆的要求 围猎之后又过了一周,关于玛格丽特公主和纳瓦尔的贝亚恩亲王的联姻的谈判,才又正式开始。 主要负责谈判的是男女双方的母亲,这一点其实与小户人家没什么不同。纳瓦尔女王从一开始就坚持亲自过问儿子的整个婚事,因而查理九世国王就委托卡特琳娜王太后作为法兰西王室的谈判代表,事实上,她也确实最有权利决定女儿的婚姻大事。 关于谈判,玛格丽特能够记起来的,大约就只有结果了——这当然不仅仅指的是结婚这一件事,同样也包括嫁妆以及结婚协议中的一部分条款。 对于曾经非理性的排斥这场婚姻的玛格丽特来说,能记得起这些其实很难得了,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仅剩的这一点儿记忆很难派上什么用场,特别是在一直困惑她的,纳瓦尔女王究竟为什么会被谋杀的问题上,玛格丽特的思维确实陷入了泥沼。 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之前的那场围猎,这是个大麻烦。纳瓦尔女王从某种程度上说是搭救了王太后,后者看起来却并不感恩,而玛格丽特的问题是,她既不知道这件事是否真的曾经发生过,也无法判断它是否会成为王太后杀心的诱因。 即便如此,玛格丽特还是很快打定了主意,虽然她确实想要知道更多的谈判中的细节,却绝不会刻意去打听什么。但阿朗松公爵却仿佛知道了姐姐的心思,谈判开始的第一天,就登门来向她传递消息了。 其实谈判的最初几天都不会有实质性的进展,双方都在试探,但敏感的阿朗松公爵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就像他所说的那样。 “亲爱的姐姐,你和纳瓦尔女王比较熟悉,能不能告诉我,她从哪里得到的信心,敢提出如此之高的要求?就仿佛是我们一定要把你嫁给她的儿子似的。” “难道事实不是这样么?”玛格丽特轻松的笑着,“依我看,是国王陛下对这些胡格诺们太热情了。” “岂止我们的查理哥哥,”弗朗索瓦换上了咄咄逼人的表情,“亲爱的玛格丽特,你不也是和纳瓦尔女王以及他的儿子眉来眼去的……” “弗朗索瓦!”玛格丽特不等公爵说完就喝住了他,“我始终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去这么做。” “好吧,姐姐,”阿朗松公爵冷冰冰的笑了,“那么我真诚的建议你,最好找个机会告诉那对胡格诺母子,尽快把婚事办了回他们的波城去吧,卢浮宫里到处都是暗道机关,没准儿什么时候他们就会丢了性命。” “弗朗索瓦,你这是第二次对我说这样的话了,”玛格丽特极为平静的看着弟弟,“你不是仅仅说说而已吧?” “谁知道呢?姐姐,”公爵厚颜无耻的笑着,“在卢浮宫,或者在巴黎,想要胡格诺们的命的人多着呢。” 玛格丽特其实也不需要公爵给出什么答案,因为她知道事情发展的结果。不过只要阿朗松公爵能为她带来需要的消息,她不介意听他说点儿别的什么。 但事实上,没过几天,整个卢浮宫里就传遍了纳瓦尔女王的要求——其中的任何一个在不少人眼中已经是难以接受的,但女王居然一下子提出了两个。一是玛格丽特公主不能放弃她在瓦卢亚王室中的继承权,二是作为纳瓦尔未来的王后,公主要改宗成为一名胡格诺。 玛格丽特觉得她离自己需要的答案越来越近了,纳瓦尔女王也许是足够勇敢和足够自信,但这勇敢和自信最终会害了她。 这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玛格丽特在见到查理九世的时候,特地去问他是否会让她改宗。 “亲爱的玛尔戈,”国王立刻反问道,“如果我让你改宗,你会点头同意么?” “当然不会,”玛格丽特甚至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其实我也不可能对你提出那种要求,”国王笑了一下。 玛格丽特也笑了,“否则陛下就犯了对于一个天主教国王来说最难容忍的错误了。” “所以我明天就要亲自去回答纳瓦尔女王,叫她不要再在这个问题上存在幻想了,”国王似乎下定了决心,“也许若干年以后,作为纳瓦尔王后的玛尔戈会改宗,但那是她自己的自由,这样的条款不能写到结婚协议里,任何一个天主教徒,都不能把它强加给另一个天主教徒。” 玛格丽特依旧装作生气的样子,“纳瓦尔女王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实很过分。” “那是因为她过高估计了我对于和平的渴望,”国王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事实上,玛尔戈,你也见到纳瓦尔的亨利了,我想他也没有英俊到你非嫁他不可的地步。” 玛格丽特的脸红了一下,她当然想要成为法兰西王后,但那并不是她的兄弟们所乐于看到的,于是她还是立刻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调对国王表示了赞同。 “把这个夏天浪费在卢浮宫里太愚蠢了,”国王最后说,“玛尔戈,你应该到卢瓦尔河谷中走走,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把纳瓦尔的亨利也带去,别管他的母亲和你的母亲把结婚协议谈成什么样。” 已经不止一个人向玛格丽特提出过同样的意见了,内韦尔公爵夫人早几天就拿着详细的出游计划来邀请她去公爵领地的庄园小住,但玛格丽特却还是举棋不定。 两个人无法达成统一的问题还包括男客的邀请,由于内韦尔公爵去罗马了,玛格丽特就认为只有她们两人一同去足矣,但内韦尔夫人坚持认为应该邀请几位男客。 “亲爱的玛格丽特,”她说,“没有男客的话,年轻的绅士们将用何种理由参加我们的各种活动呢?你难道想整个度假都面对着侍女和女仆们么?哦,那将是多么枯燥乏味的一件事啊!” 没等玛格丽特回答,公爵夫人又紧接着补充道,“由你去邀请纳瓦尔的亨利是再合适不过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和他建立良好的关系么?如果你不想只和他一个人相处,还可以邀请阿朗松公爵一起去,那样我就能有好戏看了。” 即便她嘴上这么说,玛格丽特还是知道公爵夫人确实是心存好意,但她却还有自己的想法,“亲爱的昂丽埃特,谢谢你的安排,不过……其实我并不想和纳瓦尔的亨利有更多的相处了。” “得了,玛格丽特,我可不需要你的解释,如果你决定去乡下的话……”公爵夫人眨了眨她那双明亮的碧绿色眼睛,“就必须去邀请几位男客来,无论他是谁。” 十八岁时的玛格丽特确实喜欢和年轻的绅士们打情骂俏,这种爱好甚至一直延续到她三十八岁时,但现在看来,这充其量是可有可无的人生调味剂而已。因而她其实更看重的是借这个机会进 一步的和贝亚恩亲王熟悉一下,或者说,彼此双方应该可以触及到一些实质性的问题了。 但玛格丽特还是担心,即便查理九世国王已然提出了同样的建议,她依然惧怕在度假期的某个时候听到纳瓦尔女王的死讯——这并非不可能发生,她现在只能隐约记得女王是死在他儿子婚礼前的两个月左右,但具体是什么时候,谢天谢地,那时的玛格丽特似乎还有一些隐约的幸灾乐祸呢。 那么是时候再去打探一下卡特琳娜王太后的口风了,然而自谈判开始后,太后声称自己太过劳累,已然免去了聚会儿女们的寝前接见,甚至连夜宵,也常常都只是她自己一个人吃。 因而当她接到来自王太后的夜宵邀请的时候,玛格丽特还是颇为开心的,她不需要再找什么理由去拜见母亲,而且更重要的是,很可能王太后是主动要告诉她些什么了。 当天晚上,玛格丽特比要求的时间到得稍微早了一点儿,正好赶上索弗夫人在给太后读一本意大利故事集。卡特琳娜王太后看起来心情很好,因为她被逗得一阵阵大笑,但玛格丽特靠在门边仔细听了一大段,也没找到任何的好笑之处。 夜宵摆上来之后,太后依旧和颜悦色的招呼玛格丽特多吃一点儿,却对招她前来的原因只字不提。玛格丽特知道母亲是在等她自己先开口,却也同样不想说什么。 因而餐桌上的气氛异常沉闷,太后只是在一开始让索弗夫人给玛格丽特拿来了香料商人勒内的一些新产品,一直到开始喝牛奶的时候,她才进入正题。 “亲爱的女儿,”她说,“你最近表现得太反常了,是因为卢浮宫里多了几个胡格诺么?” “母亲,”玛格丽特摇了摇头,“我到觉得是因为我终于认识到应该关注一下自己的婚事了。” “那么你都关注了些什么?”王太后紧接着问道。 “我知道纳瓦尔女王给您制造了很多麻烦,”玛格丽特笑了笑。 “这不仅仅是麻烦的问题,”王太后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的通道,一下子提高了声调,“亲爱的玛格丽特,你不觉得她的那些要求是对整个家族,特别是对你的一种侮辱么?” “纳瓦尔女王这么做有她的依据,”玛格丽特极力使自己露出忧伤的表情,“查理哥哥需要我嫁给纳瓦尔的亨利,因为这可以使我们和胡格诺们保持好关系。” “玛格丽特,”王太后盯着女儿的眼睛,似乎想辨认她是否说了假话,“现在由我负责与雅娜·德·阿尔布雷谈判,你应该告诉我你自己的想法。” “我没有想法,”玛格丽特依然摇着头,“真的,母亲,我对纳瓦尔的亨利没有特别的偏好或者厌恶,至于剩余的胡格诺们,我认为没必要考虑他们。” “那么纳瓦尔女王呢?”王太后又问,“她可不是‘剩余的胡格诺们’,如果你嫁给了她儿子,她就要成为你的另一个母亲了。” “她想控制我,”玛格丽特的回答言简意赅,“我不会让她得逞的。” “好极了,”王太后似乎是在称赞女儿,但随后她的思路又从做母亲的转移到儿子身上,“玛格丽特,你觉得纳瓦尔的亨利究竟如何?” 玛格丽特皱了皱眉,“母亲,您的意思是?” “打个比方说吧,”王太后露出了某种堪称迷人的微笑,“假如没有纳瓦尔女王的存在,你觉得以你的能力,足以对亨利·德·波旁的任何决定产生影响么?” 玛格丽特确实吃了一惊。她一边努力控制不要在表情上泄露这种惊讶,一边思索着太后这种明示背后的影藏意义。好在她很快就意识到,即便这真是纳瓦尔女王被谋杀的动机之一,也仅仅对于她自己来说,算得上是一种明示。 而太后却还在催促着她,“怎么了?我的女儿?这对你来说难道是个难题么?” 这确实是个难题,卡特琳娜太后现在只是被种种的表象蒙蔽了判断力,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够认识到那个能成为整个瓦卢亚家族的敌人的贝亚恩人的真正实力了。 因而玛格丽特表现的仿佛这确实是一个玩笑,“母亲,”她笑着说,“你知道这不太可能发生,纳瓦尔女王……” “玛格丽特,”太后不耐烦的打断了女儿,“不要对我说你没本事控制纳瓦尔的亨利,随便我这里的一个女官,”她很随意的指了指侍立在一旁的索弗夫人,“都能把这小子的五官七窍都迷住,让他乖乖的听她摆布。” 玛格丽特又弄不懂王太后的真正用意了,她应该不只是想确认女儿的能力,不过玛格丽特却装作她只是领会了这一层意思。 “母亲,”玛格丽特以她那天生的高贵态度大声回答道,“我应该做的事情比你的女官们要名正言顺的多,把我和她们做比较……”她同时也若无其事的指了指索弗夫人,“母亲,您未免太小瞧我了。” “好极了,玛格丽特,”太后显得很高兴,她伸过手来,使劲儿的掐了一下玛格丽特裸0露着的胳膊,“去做吧,女儿,用你的行动来向我证明吧。” 随后她又凑过来,用耳语般的低声补充道,“如果你做的没有说的好的话,就老老实实的让我派出索弗夫人吧,其实我一直认为她在这方面比你强多了。” 太后说完,就自顾自的大笑起来,玛格丽特冷冰冰的哼了一声,就低头去喝杯子里已经凉掉的牛奶。 011 关于亨利的预言 玛格丽特去邀请亨利·德·纳瓦尔一同去内韦尔公爵夫人在卢瓦尔河谷中的庄园小住数日,后者立刻答应了。 “殿下,”亨利彬彬有礼的问道,“您能否告诉我,除了我之外,你和公爵夫人还邀请了哪些客人?” “我的弟弟弗朗索瓦,”玛格丽特回答,事实上,她还没顾得上去和阿朗松公爵说。 “哦……”亨利想了想,“殿下,我能不能再邀请别的客人,比如,泰里尼?” “当然,先生,”玛格丽特回答,海军元帅的女婿泰里尼是很漂亮的年轻人,而她从来是对这类人抱有好感的。 随即玛格丽特想起了另外一个重要问题,“先生,您是不是还需要多带几个随从?” “有这个必要么?”亨利犹豫了一下。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先生,这不仅仅是我的建议,也是内韦尔公爵夫人的希望。” “好吧,”亨利笑得很轻松,“既然吉兹公爵的弟媳强调了这一点,那么我就让勇敢的德穆伊·德·圣法尔也加入我们的队伍吧。” 紧跟着他又问,“内韦尔公爵夫人邀请孔代亲王夫妇了么?” “没有……确切的说,是孔代夫人有她自己的安排,”玛格丽特笑了笑,但她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先生,”她很谨慎的斟酌着词句,“也许用不着我来说这句话,不过,在您离开卢浮宫之前,确实有必要把女王陛下的护卫们也安排好。” 贝亚恩亲王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了,他认真看了看玛格丽特,“殿下,您是在提醒我什么吗?” “我是以您的朋友的身份提醒您的,”玛格丽特没有否认,“女王陛下和您是胡格诺,而卢浮宫里的其余人都是天主教徒。” 亨利又盯着玛格丽特看了好几眼,才缓缓的点了点头,“殿下,那么多谢您的提醒了。” 玛格丽特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于是她行了个屈膝礼,就告辞离开了。从亨利的房间离开后,她直接去了阿朗松公爵的房间。弗朗索瓦对于来自姐姐的这一邀请表现出了极大的喜悦,以至于忘记问清楚究竟还有没有其他的客人了。 玛格丽特当然也就没有说。 隔了几天,在相关的男女双方都准备动身前往卢瓦尔河谷之前,关于他们这场政治联姻的谈判桌上传来了新的消息,纳瓦尔女王放弃了要求未来的儿媳改宗的要求,她甚至表示,如果瓦卢亚王室能够给出相当于一位公主的继承权的嫁妆,她也愿意考虑同意玛格丽特在出嫁的同时放弃继承权。 因而等一行人离开了巴黎城,玛格丽特在欣赏初夏的乡村美景之外,也花时间和贝亚恩亲王讨论了女王的这种让步。 事实上,这曾经是玛格丽特喜欢的场景,现在她发现自己依然喜欢这种被年轻英俊的绅士所包围的感觉——亨利和泰里尼的马分别在她的左右两边,德穆伊跟在他们后面,在他之后还有几个更随亨利来的胡格诺绅士,而阿朗松公爵虽然带着他的几个绅士走在前面,却始终忍不住回头向姐姐顾盼。 玛格丽特的心情好了起来,便用开玩笑的口气问亨利,“先生,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您和您身边的各位先生们,都不介意我是一个天主教徒?” 泰里尼的身份注定了他始终谨小慎微,在玛格丽特的这句问话之后,他几乎立刻收拢了缰绳,马停顿了一下,他便改为和德穆伊并行了。 玛格丽特并不在乎这种小动作,她只是再一次的看向亨利,后者也用一种同样轻松的语调回答道,“殿下,我要说我并不介意,您相信么?” “为什么不呢?”玛格丽特依旧笑道,“天主教徒是很有用的,先生,我猜测您过不了多久就能体会到了。” “有用?”亨利的回答中有浓重的疑问成分。 玛格丽特回头看了看,泰里尼和德穆伊已经落后了一段距离,几乎可以断定他们无意去监听未婚夫妇的谈话。 于是她才压低了声音问亨利,“先生,天主教徒们不会接受胡格诺的领导,您承认这一点么?” “当然……”亨利显然没有明白玛格丽特的意思。 “先生,”玛格丽特再一次压低了声音,“我想您一定知道,法兰西绝大多数子民都是天主教徒,特别是在巴黎,几乎没有几个市民是胡格诺呢。” 亨利是很聪明的,而纳瓦尔女王一定早已把玛格丽特的某些言论告诉他了,因而他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就给出了最为肤浅的一种回答。 “殿下,您也许会喜欢波城的,”亨利说,“但是作为天主教徒,您在那里肯定会像我在巴黎一样,都是属于少数派。” 也许玛格丽特和亨利还没有熟悉到可以让他吐露真言的地步,但她现在确实不想让他通过如此敷衍的回答而逃避开这个话题,因而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指出了这句话中的漏洞。 “先生,您拿我来作为例子是不恰当的,”玛格丽特依旧微笑着,“如果我有幸去波城定居的话,必然是去分享您和您母亲的荣光的,因而波城的人民大约不会太在意我是个天主教徒,但这仅仅是对于我来说,我相信,同样的情况显然不会发生在您的身上。” 玛格丽特本以为亨利会就此承认,但事实证明,她又一次大错特错了。也许亨利在其他方面不具有绝对的才华,但若论耍无赖的本事,则肯定是他的一大优点了。 贝亚恩亲王的脸上依然是愉悦的笑容,“美丽的殿下,”他说,“您的聪明和才华让人羡慕,这当然可以使别人忘记您的天主教徒身份,但每一个法国人都知道我是个胡格诺,这是没法改变的。” 这句话说得太巧妙了,从字面上看,除了恭维和陈述事实之外,没有任何特殊意思,以至于玛格丽特想了又想,也拿不准亨利是否在表达,他并不认为改换宗教信仰对于自己有什么好处。 这其实是可以理解的,虽然玛格丽特确定亨利早晚是要改宗的,但她也同样知道,现在还没有戴上纳瓦尔王冠的贝亚恩亲王,离他真正心甘情愿的成为一个天主教徒的那一天还早得很呢——基于这一考虑,玛格丽特现在提出宗教信仰问题的真正用意,更多是在于,有朝一日亨利真要改宗的时候,应该会想起是谁最先向他说明这一点的吧。 其实玛格丽特还是低估了她这番话的力量,因为亨利事实上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对王冠没有任何的向往,于是他不仅很认真的记住了玛格丽特的话,而且还很细致的思索了相关的问题。到第二天一行人继续出发赶路的时候,亨利更是主动开始了与玛格丽特的又一次交谈。 他首先简短的表示了对于当晚能到达的目的地的期待,随即便转向了正题。 “殿下,我其实一直有一个疑惑,”亨利说,“如果您能用您的聪明才智帮我个忙的话,我当然会感激不尽。” 玛格丽特多少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立刻回答道,“如果这个疑问与我有关的话,先生,我当然乐于帮忙。” 只听亨利用很低的声音说,“殿下,在来到巴黎之前,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母亲会有那么匪夷所思的想法,因而我对您能和她达成这样的共识异常惊讶。” 这么说真是有些矫揉造作了,玛格丽特却知道,亨利不仅没有把她当做一个可以推心置腹交谈的人,同样也还在试探她,事实上,这也是她需要去做的。 因而她毫不犹豫的问道,“您指的是什么,先生?” “这么说吧,”亨利小心翼翼,似乎在吐露一个极大的秘密,“您有三位还在世的兄弟,他们都和我年龄相仿,而且阿朗松公爵还要年轻一些,您凭什么认为属于您兄弟们的王冠有可能落在我的头上呢?” 对于亨利来说,这也许是有关他人生的最重大问题了,但玛格丽特却觉得他的这种谨慎有些好笑,而且立即有了取笑一下的心思。 “先生,如果我说我只是为了讨好女王陛下才这么说的,”玛格丽特笑道,“您会不会大失所望呢?” 结果亨利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似乎他压根儿没有察觉到这是一个玩笑,而是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如果真是那样,殿下,我倒是放心了,我可不喜欢背负着那么大的期望。” 这是亨利惯常用的伎俩,玛格丽特还记得,在他后来被软禁在卢浮宫的那段日子里,这一类言论几乎被他挂在嘴边,以至于让某些人,比如她那不安分的阿朗松弟弟,终于相信他不仅仅无意染指法兰西王冠,甚至就连戴在头上的纳瓦尔王冠都可以随时拱手送人。 “先生,女王陛下如果听到您这么说会失望的,”玛格丽特依旧笑着,她看了亨利一眼,发现他确实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满不在乎,于是才补充道,“可是我的回答也许会让您失望。” 亨利果然在认真听着,或者他能够控制自己的表情,玛格丽特却已然发现,他的坐下马很明显的摇摆了一下——这当然是由于主人有什么异常动作,比如狠劲儿夹了一下双腿。 玛格丽特本来是有些犹豫的,除去亨利四世最后登基的事实之外,她确实还知道某些确实能够对事情的进程产生影响的隐情,但问题是,现在的玛格丽特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以至于她也无法确定,把这些说出来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但年轻的贝亚恩亲王显然更是需要鼓励的,玛格丽特最终还是决定透露出一点儿,因为这除了关系到亨利本人之外,也许还会涉及到他那女王母亲的某些决策。 “先生,”玛格丽特也压低了声音说,“还记得我曾经提醒过让您注意女王陛下的安全问题么?” 亨利的面部表情僵硬的宛如雕塑,玛格丽特转过脸去,看着他,“也许没人会去谋害纳瓦尔女王,但卢浮宫里的某些人很可能想要法兰西未来国王的母亲的性命。” 玛格丽特始终看着亨利,后者迟疑了一会儿,才挤出了一个异常勉强的笑容,“这真可笑!”他用的是平常的音量,“殿下,你们凭什么就这样肯定呢?” 这声音足够大了,因为阿朗松公爵又一次转过身投来好奇的目光,为了不让弟弟产生某种疑心,玛格丽特于是也用起了平常的音量。 “先生,”她依旧笑得很轻松,“您相信占星术么?” 阿朗松公爵已经把马头调转向这边了,亨利就仿佛没看见一样,大声回答道,“殿下,我认为您也不是那种依靠占星术来做决定的人!” 玛格丽特没有再回答,她在等着弗朗索瓦驱马过来,同样也等着亨利的应对,这一次的讨论是由他引起的,他当然也应该负责某些“突发情况”。 在离姐姐还有七八步远的地方,阿朗松公爵就笑嘻嘻的发问了,“亲爱的姐姐,你和贝亚恩亲王先生在谈论什么有关占星术的话题呢?” 玛格丽特看了亨利一眼,后者已然迎了上去,并且露出了堪称温和的微笑,“亲爱的公爵殿下,您的姐姐一定要通过占星术来确定我们的婚期,而我正在怀疑她的决定。” 即便是玛格丽特,听到这个回答,也不免要吃了一惊,而阿朗松公爵此时却无暇顾及姐姐的反应了,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骑在马上的身体,也摇晃了好几下。 于是等公爵再看向玛格丽特的时候,公主的表情已然恢复正常,他只得又问道,“姐姐,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占星术的,难道不是这样么?” “但是这一次例外,”玛格丽特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她的目光中充满自信,因为她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占星术的结果会成为事实——卡特琳娜王太后的御用香料商人勒内同样也负责为王太后占卜,在王太后根据占卜的结果安排一次次谋杀纳瓦尔的亨利的计划的同时,精明的香料商人已然投靠了未来的亨利四世……这一切,玛格丽特也只是在数年之前才有所耳闻的。 “我的殿下,”亨利把帽子拿在手里,风度翩翩的向玛格丽特欠了欠身,“对于您的决定,哪怕这决定仅仅依赖于占星术,请相信我确实会尊重它。” 玛格丽特也就垂下头回了个礼,“先生,”她说,“我希望您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这一次占星术是确实可靠的。” 可怜的阿朗松公爵真的以为他的姐姐和贝亚恩亲王是在讨论婚事,这种认识蒙蔽了他应有的判断力,使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012 乌利内茨庄园 内韦尔公爵家在卢瓦尔河谷的领地,叫做乌利内茨,地理位置上紧挨着玛格丽特小时候住过的昂布瓦兹城堡,这直接导致了大约从十年前开始直到现在,她和昂丽埃特从玩伴一直做到了闺中密友。 但玛格丽特始终很羡慕内韦尔公爵夫人,因为昂丽埃特拥有很多王室公主梦寐以求的东西——继承权。作为家中长女的昂丽埃特曾经是内韦尔女公爵,她继承了男嗣断绝的家族的爵位,这一爵位已然通过婚姻,转移到她丈夫的头上,并且总有一天将会传给她某个孩子。 这就是昂丽埃特的幸福所在了,她的丈夫内韦尔公爵虽然是吉兹公爵的弟弟,却同时也是个没有 继承爵位的普通公子哥儿,他既然享有妻子从娘家带来的爵位,自然始终对妻子都是恭敬而且客气的,这当然也包括对于她的某些行为的默许和纵容。 内韦尔公爵夫人很自由,玛格丽特曾经对这样的自由充满了渴望,但现在她已经清楚的知道,她确实比昂丽埃特出身高贵,也确实会拥有昂丽埃特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王冠,但这一切的代价,就是她终究无法享有这样的自由。 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他给玛格丽特的是王冠,如果她还想要自由,最终的结果就是什么都得不到……想到这一点,玛格丽特的嘴角闪现出一丝凄凉的微笑,与她并肩而行的阿朗松公爵几乎立刻就发现了。 “姐姐,你在想什么?”公爵问。 “想一些有关命运的问题,”玛格丽特很随意的回答。 “那么你决定嫁给纳瓦尔的亨利是屈从于命运的安排么?”阿朗松公爵一边问,一边狠狠盯着亨利的背影——由于公爵执意和他的姐姐同行,贝亚恩亲王只能重新回到他的绅士们的队伍里去。 “上帝安排我必须要有个丈夫,即便不是这一个,也许还会是别的哪一个,”玛格丽特轻松的笑了笑。 “去做胡格诺们的王后吧,”阿朗松公爵毫不犹豫的嗤笑着,“姐姐,但愿纳瓦尔的亨利在你生下一个继承人之前就死掉,然后我就让胡格诺们选我做纳瓦尔的国王。” 圣巴托罗缪之夜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阿朗松公爵一直觊觎着纳瓦尔的王冠,但玛格丽特一直不知道他是在何时产生这种想法的。 弗朗索瓦又凑到姐姐的耳边低声说,“玛格丽特,我保证到时候你依然是胡格诺们的王后。” 然后他就肆无忌惮的大笑着。对于弟弟的话,玛格丽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很想挖苦一下他,又想明确告诉他不要抱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因为在这时,他们终于能看到乌利内茨庄园的尖顶了。 “不要胡思乱想了,”于是玛格丽特敷衍道,“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但公爵还在小声咕哝着,“玛格丽特,反正我早晚是要有一顶王冠的,如果纳瓦尔的王冠还能附送你这样的美人儿,我当然是求之不得。” 玛格丽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全欧洲有几百顶王冠,但没有一顶是属于阿朗松公爵的。既然他看起来快要被对王冠的渴望折磨疯了,玛格丽特到也不介意再增加一点他的痛苦。 “这么说,亲爱的弗朗索瓦,”她冷冰冰的说,“我还是真心诚意的祝贺你得到波兰的王冠吧,听说那些按照酒量评判人的野蛮人也是选国王的。” 弗朗索瓦没有反驳,或者说,王冠对他的诱惑确实太大,停顿了一下,他才像个吟游诗人一般叹息一声,“亲爱的玛格丽特,一想到要和你分别我就格外的心痛,在波兰那种蛮荒之地,你让我到哪里去寻找爱情呢?” “这与我无关,”玛格丽特微笑着回答,“不过看在上帝的份儿上,那些鞑靼人中间大概也是有美女的。” “玛格丽特,你真恶毒,”公爵开始抱怨,“你从来不会觉得我可怜。” 其实玛格丽特刚才才想过,但继续这样的谈话显然无聊至极,于是她索性把脸转过去,装作没有听到公爵的话。好在过了不到十分钟,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庄园那窄窄的护城河边了。 护城河大约是引谢尔河的水修建的,它的存在显然是为了庄园的整体美观效果,而并非为了防御,因为架在护城河上的并非吊桥,而是一座固定的砖石桥,除此之外,乌利内茨庄园甚至没有像样儿的围墙,正面的这一段,是大石块和灌木的混合体。 “多么简陋啊,”昂丽埃特对着围墙感叹道,然后她转向客人们,大声补充道,“可是我确实喜 欢这样。” “这没什么不好,”玛格丽特回答,男士们随之表示了赞同。 一大群仆人在管家的带领下站在院子里欢迎主人,但那些固有的混乱状况似乎并没有因为贵客的到来而有所改善——一只母鸡尖叫着从玛格丽特的马前扑腾着过去,几个孩子和一只狗跟在后面追着它。 但对于饥肠辘辘的旅行者来说,这庄园已经足够好了,特别是当管家上前来汇报说晚餐已经准备就绪,同时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篝火上还在烧烤着野味的时候。但现在还不能立刻入席,因为不论是主人还是客人,都需要换衣服和梳洗打扮一番。 事实上,在前内韦尔公爵还在世的时候,乌利内茨庄园还是非常精致和风雅的一处别苑,包括玛格丽特在内的诸多王室成员,都曾驾临过这里。庄园的主建筑和配套的图书馆以及小教堂都是泥瓦大师德尼·库尔丹的杰作,花费了数年苦功和五千埃居才建成,而房子后面的花园则整个是陶器商贝尔纳·帕里西的设计品,包括温室、花坛、若干喷泉、一个小的人造瀑布和同样小巧的人工湖。 但内韦尔公爵夫人不喜欢管家,对于她那不拘小节和有些放纵的性格来说,经营庄园是个大麻烦,而另一方面,随着王室搬回巴黎,年轻的公爵夫妇在婚后从未来过这庄园,因而一定程度的衰败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内韦尔公爵夫人在一开始就为接待不周而向贵客们道歉了,但玛格丽特觉得这已经很不错了,这固然是由于她知道公爵夫人的这次度假安排主要是为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她确实也经历过更多艰苦的条件,比如那段她永远不愿想起的囚禁生活。 就只有阿朗松公爵嘟囔了几句,然后凑到玛格丽特的耳边说,要不是为了姐姐,他才不会到这种地方来。而玛格丽特却知道亨利是不会介意这里稍显简陋的条件的,事实上,他并没有让她失望,在随意的参观之后,他就很客气的对内韦尔公爵夫人说,乌利内茨庄园很像纳瓦尔王室在比利牛斯山的打猎行宫,却比行宫多了美妙的水景。 玛格丽特在吉洛纳的服侍下洗净了手和脸,又换了一条舒适的橘红色丝绸长裙,等她回到摆上了宴席的正厅的时候,亨利已经回来了,而阿朗松公爵大概还在梳洗打扮。 至于内韦尔公爵夫人,她正在很随意的翻阅着一本类似账簿的大册子,玛格丽特走过去,发现那是一本佃农的税赋记录。 “哦,我讨厌看这个,”公爵夫人说,“亲爱的玛格丽特,吃完饭了我们可以打牌,你要打结婚牌还是普兰牌?” 还没等玛格丽特回答,她又补充道,“亲爱的,去问问贝亚恩亲王的意见吧,毕竟他才是真正的客人。” 玛格丽特只得又走过去问亨利,后者却立刻拒绝了。 “很抱歉,殿下,”亨利露出极其为难的神色,“我必须要利用今晚的时间写一封信,我担心如果对方在收不到我的信,会担心的。” “对方是波城的某位小姐么?”玛格丽特若无其事的问道。 “是的,”亨利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是我的妹妹凯瑟琳。” 但玛格丽特却猜到,亨利需要写信的对象其实另有其人。因而等到晚宴结束,剩余的三个人开始用骰子玩十点牌的时候,玛格丽特便问昂丽埃特,有没有办法知道亨利的这封信是送给谁的。 “让管家去办吧,”公爵夫人回答,“他有办法在庄园里拦住那个送信的人。” “我亲爱的姐姐是个傻瓜,”阿朗松公爵对昂丽埃特说,“我不知道她是被纳瓦尔的那顶小小的王冠,还是那个其貌不扬的贝亚恩亲王迷住了心窍。” 玛格丽特知道阿朗松公爵的抱怨是不可避免的,相对来说,她更关心昂丽埃特的回答。 “想开点儿吧,弗朗索瓦公爵,”内韦尔夫人客客气气的安慰道,“人总是要结婚的,下一个就该是你了。” “我只关心王冠,”公爵回答,一边赌气似的把三个骰子扔到桌上。 三个都是六点,公爵发出一声哀叹,玛格丽特却觉得在他提到王冠的时候掷出这样的点数,简直是天意。(注:十点牌是当掷出的三个骰子上的数字加起来等于十的时候算赢。) “婚姻可以带来王冠,”内韦尔公爵夫人把骰子重新装回骰盅里,很随意的说着,“在这方面,我建议你向我的丈夫学习。” “我可没有内韦尔公爵那样的好运,”弗朗索瓦用一种颇为暧昧的眼神盯着公爵夫人,“遇上您这样拥有头衔和财产的大美人儿。” “弗朗索瓦公爵,“内韦尔夫人笑嘻嘻的,“您恭维人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 玛格丽特看了弟弟一眼,后者正挑衅般的盯着她,就听他又说道,“亲爱的公爵夫人,您还没有见识到我其他的本事呢。” “我真应该抓紧在庄园的这几天,”阿朗松公爵无比温柔的补充道,“让您好好的认识一下我的各种本事。” 内韦尔夫人只是笑,然而等到当晚临睡前她和玛格丽特闲聊的时候,她几乎立刻就表示了不满。 “早知道就不邀请阿朗松公爵来了,”她说,“玛格丽特,你的那位弟弟在勾引我呢,难道他打算用这种方法来抗议你对他的冷漠?” “这真的与我无关,亲爱的昂丽埃特。” “玛格丽特,我倒是不介意帮你拖住这惹麻烦的年轻人,”内韦尔夫人慵懒的躺在自己的那张大床上,“不过,你是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弱不禁风的类型的……” 既然玛格丽特已经决定要改变些什么了,那么昂丽埃特当然用不着等待阿尼巴尔·德·科科纳伯爵的出现,于是玛格丽特笑道,“德穆伊·德·圣法尔看起来不错,如果你不介意他是贝亚恩亲王的仆人的话……” “那个年轻人很引人注目,”公爵夫人回答,“遗憾的是,他是个胡格诺,但我需要的是天主教徒。” 直到最后,内韦尔公爵夫人在庄园这段时间的感情问题还是没能解决,幸好她并没有因此忘记玛格丽特的托付,第二天早上,玛格丽特还在床上,就收到了昂丽埃特派人送来的一张便条。 贝亚恩亲王的信使清晨五点多钟的时候离开庄园,去往巴黎方向,而并非像他自己所说的去往纳瓦尔。 那么亨利写信的对象就是纳瓦尔女王了,至于信的内容,玛格丽特本来就觉得,在两人一路上那些交谈之后,亨利不抓紧时间向他母亲汇报才怪呢。 从这个角度,还穿着睡衣的玛格丽特突然产生了一个远非良善的念头——她虽然打定主意不让纳瓦尔女王的死亡成为她和亨利之间的仇恨源泉,但这死亡对于亨利本人乃至玛格丽特来说都是颇为有益的。失去了母亲庇护的贝亚恩亲王会成为真正的统治者,而玛格丽特也才能够得到一位王后应有的荣光。 玛格丽特就是带着这样的念头来到正厅准备吃早餐,结果听说亨利还没有起床,于是她又理所当然的想到,他应该是昨晚写信写得太晚了。 013 比剑 虽然是在她的庄园里请客,但内韦尔公爵夫人其实对整个假期并没有足够的安排,以至于在第一天的早餐之后,主人和客人都只能坐在向阳的走廊上,看着太阳慢慢升起。 玛格丽特带了一本《高卢的阿玛狄斯》,这是她从十岁到十五岁的时候最喜欢的作品,前几天她突然发现自己早已记不住其中的许多情节了,因而很有必要再恢复一下这方面的记忆。 事实证明,阿朗松公爵对于姐姐是积攒了相当多的怨气了,没过多久,他就踱到玛格丽特的面前,看清楚了她在看哪一本书之后,立刻开始讥讽。 “哦,亲爱的姐姐,你的才华全法兰西无人不知,”公爵阴阳怪气的,“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你没必要在纳瓦尔的亨利面前摆出这副道学的模样。” 公爵的声音不小,被提到的那位男性却由于没能按时赶上早餐,此时还坐在角落里全神贯注的对眼前的一只白煮蛋发起进攻,看起来他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玛格丽特依旧心平气和,“弗朗索瓦,我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有个仆人跑来向内韦尔夫人汇报了些什么,然后她也走了过来。“焰火终于运到了,”她说,“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可以观赏焰火,但问题是,白天我们做什么?” 阿朗松公爵看了玛格丽特一眼,“亲爱的姐姐,你难道已经从旅途劳累中恢复过来了么?今天还是好好休息吧,正好昨天在路上,我想到了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两位女士都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让我的先生们和贝亚恩亲王的先生们比剑吧,”公爵笑嘻嘻的,“我亲爱的姐姐和公爵夫人可以舒舒服服的在旁边观赏。” “好主意,”公爵夫人称赞了一句,玛格丽特也就随着点了点头。 阿朗松公爵于是转过身去,大声向亨利复述了他的建议。 “为什么不呢?”亨利一边用餐巾擦了擦嘴,一边站起身走过来,“而且,我觉得女士们要能拿出些彩头来,年轻的先生们才更有干劲儿呢。” “亲爱的表弟,”他微笑着看着阿朗松公爵,“你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 阿朗松公爵似乎是遇到麻烦了,亨利身边的这几个人,实实在在是为了保卫他的安全而存在的,不过,玛格丽特已然开始考虑,她应该拿出什么样的彩头了。 于是只有自以为了解贝亚恩亲王真正用意的内韦尔夫人开口了,“先生们,”她说,“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东西呢,不如你们问问玛格丽特公主吧。” 如果玛格丽特再拒绝的话,比剑大概就真要泡汤了。因而她只能表示赞同。 “我想通常的彩头对这些出身高贵的先生们大概是不起作用的,”她很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也笑了起来,“那么,有谁想要我脖子上的这串项链么?” 珍珠和祖母绿串成的项链确实已经足够贵重,但更重要的是它是公主曾经佩戴过的。 “好极了,殿下,”亨利说。他立刻转身去叫一直守在走廊外不远处的那几位胡格诺派的先生们,当着玛格丽特的面吩咐他们。 “如果你们有幸赢得了公主的项链,”他说,“请让我用双倍的价钱买走它。” 阿朗松公爵也不甘示弱的做出了同样的吩咐,于是比武很快的就开始了。 这个季节的乌利内茨庄园里到处都是适合比武的茂密的青草地,而两位女士则选择了一棵古老橡树的树荫之下作为她们的坐席。亨利和弗朗索瓦领着他们各自的勇士站在场地的两边,双方都选出了三个人。 玛格丽特发现,即便对于这样一个小游戏,亨利也保持着谨慎,他没有让泰里尼出场,然后把德穆伊·德·圣法尔排在了第三个,或者说,这对于他远非是一场游戏吧。 内韦尔公爵夫人的卫队长被指定成了比武的裁判,玛格丽特只有侍女,于是她让吉洛纳也坐到她们身边来。 在双方约定三局两胜以及其他的规则之后,比武就正式开始了。第一场双方都没有派出真正的强者,而且,也许是因为感染了王子们的谨慎,比武的两人进行了长时间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多么无聊啊,”内韦尔夫人打了个哈欠,就势靠到玛格丽特的肩头上,“亲爱的,都是因为你,让男人们把简单比武变成了生死存亡的大事情。” “比武难道不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情么?”玛格丽特嗤笑了一句,随即就叫过卫队长,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后者立刻对着场地里的人们喊了起来。 “先生们,公主说她有权决定那串项链的最终归属,如果你们表现的不够精彩的话,她也会拒绝把项链交给胜利者。” 这番话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场下两位战士的出手频率立刻加快了很多,有几次大胆的突刺,博得了观战诸人一致的叫好声。 最后是那位年轻的胡格诺占了上风,他一剑划开了对方的紧身衣,并且在皮肉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也许这算不上什么伤害,但阿朗松公爵的那位随员只不过又坚持了几秒钟,就放弃了战斗。 于是公爵本人也只能承认第一场的失败,但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以至于让人联想到他是不是确实有什么不舒服。 “你弟弟一定后悔了,”内韦尔夫人压低了声音,“他现在应该能想到,纳瓦尔的亨利是王位继承人,跟随他的先生们?</br></br> 第 4 部分阅读 “你弟弟一定后悔了,”内韦尔夫人压低了声音,“他现在应该能想到,纳瓦尔的亨利是王位继承人,跟随他的先生们绝对不是仅仅摆摆样子。” “他早就该想到这一点了,”玛格丽特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要知道他其实从一开始就看不起纳瓦尔的亨利,得到这样的教训实在是咎由自取。” “也许他最初根本没往输赢上想,”公爵夫人笑了笑,“是纳瓦尔的亨利刻意要把这变成了一场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斗。” “幸亏彩头只是我的项链,”玛格丽特笑道,“如果是哪一顶王冠,那么弗朗索瓦岂不是会输得更惨?” “得了,亲爱的玛格丽特,”内韦尔夫人意味深长的笑着,“你知道这彩头绝不仅仅是项链,否则他们两人才不会那么拼死拼活的呢。” 事实上,两位女士的猜测都不完全对,纳瓦尔的亨利也许真的没有把这场争斗当回事,而阿朗松公爵的先生们似乎也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总而言之,当第二场战斗以公爵的手下的胜利而收场时,两位王子的脸色也几乎同时都恢复了正常。 或者说,亨利的表情其实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就好像他始终都确定自己能够取胜一样。 内韦尔公爵夫人叫仆人们送了些清凉解暑的冰镇都兰淡红葡萄酒和掺了玫瑰香精的清水来,这十分及时,中午的太阳已经开始在人们头顶上散放夏天的酷热,而所有人都还在期待第三场比剑呢。 德穆伊·德·圣法尔站在太阳底下,长剑像一条阳光下的蝮蛇般在他手中闪耀。玛格丽特看了一眼内韦尔夫人,发现她正肆无忌惮的盯着这年轻的胡格诺。 “昂丽埃特,我听说这家伙是个宗教狂热主义分子,”玛格丽特悄声给公爵夫人泼凉水。 “那又怎么样?”内韦尔夫人轻轻嘟囔了一声。玛格丽特能听出来,她其实还是很介意这个问题的。 事实上,阿朗松公爵也很明智的派出了最强的战士,这人大概三十来岁,面貌乏善可陈,因而无法吸引女士们的兴趣。因而从一开始,这两位天主教的身份高贵的女性,反倒都是倾向于胡格诺的一方了。 真正精彩的对战终于上演了。玛格丽特对剑术并不了解,她只觉得双方的进攻都很凶猛,但昂丽埃特很快就又伏到了她的耳边。 “那小胡格诺占上风了,”公爵夫人说。 玛格丽特看了看亨利,他正悠闲的和泰里尼聊着,似乎完全没有关注场地中比剑的形势。 但德穆伊·德·圣法尔很快就用实际行动印证了女士们对于他的种种评价,不仅仅是公爵夫人的那一句,还包括玛格丽特的那一句。 年轻的胡格诺勇士迈着坚定、果断的小步冲向对手,突然,他虚晃一剑,向对手冲刺过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德穆伊手中血淋淋的剑尖从他那可怜的对手的背后刺出来。只有吉洛纳发出半声无法克制的尖叫,她赶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他们不是说好尽量避免流血的么?”玛格丽特确实不希望在游乐中发生这种麻烦事。 “因为小胡格诺是宗教狂热主义者,”内韦尔夫人却笑了起来,“你刚才才说过呢。” 阿朗松公爵的那位手下显然已经预见到了失败的后果,他没有管那把重伤了自己的剑,而是猛扑在德穆伊身上,用一只胳膊抓住他,另一只手试图去拔匕首。这种垂死的挣扎最初使德穆伊昏了头,然而一旦他反应过来,就使劲全力举起手中的剑,想要给对手再一次打击。 就在此时,公爵本人跑进了场地,“够了,先生,”他一边大喊一边摇着手,“请住手,你赢了!” 在玛格丽特看来,阿朗松公爵总算做出了这一天里最为正确的决定——在取胜希望渺茫的情况下,或者保存实力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而年轻的弗朗索瓦要想成为统治者的话,总该明白有才华的手下比女人更加重要。 公爵其他的手下们随即赶过来,把这两个斗士分开,尝试为那可怜的伤员堵住突突直冒的鲜血,在庄园里仆人的帮助下把他放上担架抬走。与此同时,公爵本人已经冲向了纳瓦尔的亨利,只受了一点儿皮外伤的德穆伊正站在自己主人的身边,其势汹汹的盯着公爵。 但阿朗松公爵不会理睬德穆伊的,他只质问亨利,“亲王先生,您的这位先生是故意痛下杀手的吧。” “请相信我,亲爱的弗朗索瓦,”亨利制止了想要插话的德穆伊,才慢悠悠的回答,“我认为德穆伊只是控制不好出手的力道而已,这是比剑,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这位先生是压根儿没有去控制吧,”阿朗松公爵冷冰冰的瞪了亨利一眼,随即转向玛格丽特,“亲爱的姐姐,别告诉你没有看清楚这位先生的出手,他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他的手上不仅早已沾满了天主教徒的鲜血,而且他本人还在渴望沾上更多的。” 德穆伊想要反驳,但亨利又一次制止了他,并且让他退了下去。王子随即也转向了玛格丽特,“殿下,我愿意担保德穆伊先生并不是故意下杀手的,而且……”他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才补充道,“殿下想必听到刚才阿朗松公爵殿下确实是认输了,因而我请求殿下兑现您的奖励。” “姐姐!”阿朗松公爵显然是气极了,他大声嚷着,“我也要求你惩罚这个凶手。” 于是难题又留给玛格丽特来解决了,事实上,她不用多犹豫就想要判亨利获胜,但前提是能够安抚阿朗松公爵。 而且,对于胡格诺们惹出来的事端,安抚阿朗松公爵的任务,也不应该只由她一人来完成。 于是玛格丽特对着弟弟微笑了一下,“弗朗索瓦,比剑总是难免要出意外的,而且,虽然我对你的那位手下受了重伤觉得很抱歉,但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指证德穆伊先生确实是故意下手的……” “他如果不是故意的,我的人怎么可能伤得那么重!”公爵还在控诉。 “弗朗索瓦,这确实是问题的关键,那位先生受了重伤,这对于你同样是个损失……”玛格丽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脸去看亨利,按照她所了解的他的聪明程度,不可能听不出她的潜台词。 亨利果然立刻说道,“亲爱的弗朗索瓦表弟,我不仅愿意代表我自己以及德穆伊先生向你道歉,更乐于支付那位先生的全部治疗费用。” 阿朗松公爵像那个时代所有没有继承权的王子一样生活拮据,因而亨利承诺的后面一条对于他其实有更大的诱惑力。 彼此之间僵持了大约一分钟,公爵终于松了口,“好吧,表兄,我接受你的道歉,也希望你不要食言。” “我当然不会的,”亨利微笑着说,“弗朗索瓦,请你尽快把具体的数字告诉我。” 公爵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他借口要去看看那可怜的受伤者,很快走开了。 亨利却拦住了玛格丽特,“殿下,能否赏光一起去散散步呢?而且,您还没有把项链给我呢。” “先生,”玛格丽特同样微笑着看着他,“项链是给胜利者的奖励,我要亲自把它送给德穆伊先生。” 014 贝亚恩人的承诺 回到房间之后,玛格丽特就把那条项链取下来,让吉洛纳送去给德穆伊先生。至于亨利的散步邀请,她本来就没有答应他,于是在吉洛纳出门之前,玛格丽特就让她伺候自己上床午休了。 玛格丽特在房间里一直呆到晚餐前,等她再次回到大厅的时候,内韦尔公爵夫人的仆人们已经把要燃放的焰火都安排好了。 亨利也回来了,她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烤肉的那一堆篝火前面,和负责烤肉的仆人说着什么。 德穆伊·德·圣法尔守在距离他主人不远的地方,和内韦尔夫人聊得颇为投机。 这情景把玛格丽特逗乐了,一直关注着姐姐的阿朗松公爵注意到了这种表情的变化,就走过来询问原因。 “这很有趣,”玛格丽特笑道,“做主人的感兴趣的都是别人的仆人。” “公爵夫人历来是这么讨人喜欢,”阿朗松公爵说,“但你的那位贝亚恩亲王果然像个乡下人一样关心口腹之欲。” 玛格丽特却知道这也是亨利的优点之一,他对于普通平民始终保持着平易近人的态度,这使他能够赢得他们的拥戴,因此对于阿朗松公爵的评价,她压根儿没有在意。 亨利也看见她了,于是他很快也过来了,对玛格丽特行了个礼,才转向阿朗松公爵,“弗朗索瓦表弟,你的那位手下伤势如何?” “上帝是不会让他虔诚的信徒随便死去的,”阿朗松公爵冷冰冰的回答。 “好极了,表弟,”亨利就仿佛并没有听出公爵话中的意思一样,“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这么一来,阿朗松公爵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因而他立刻不甘示弱的转换了话题,“亨利表兄,”他说,“感谢亲爱的公爵夫人今晚为我们安排了焰火,你以前看过焰火么?” 十二年前为了欢迎弗朗索瓦二世国王进驻舍农索城堡,在法兰西的领土上第一次燃放了焰火,因而亨利没有看过焰火是完全可能的。但对于玛格丽特来说,阿朗松公爵的问题固然是很失礼,她却更关注亨利将如何回答。 亨利果然没有生气,他仍然笑嘻嘻的,“弗朗索瓦表弟,你说的不错,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确实应该特别感谢内韦尔夫人。” 然后他就非常认真的转向了玛格丽特,“殿下,请您在适当的时候帮我转达一下对公爵夫人的最诚挚的谢意吧。” 玛格丽特当然答应了,为了防止弗朗索瓦再说出什么有失水准的话,她随即问亨利有没有在附近打猎的计划。 “我听说卢瓦尔河谷有好些不错的猎场,”亨利回答,“而且,能在法兰西历代先王的猎场里追逐动物,绝对是一种荣幸。” “哦,先生,”玛格丽特用故作责怪的语气回答道,“您知道对于一位王子来说,这算不上什么难事。” 没想到亨利依旧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殿下,如果您能安排我去国王陛下在都兰的猎场打猎,我保证带几头今年新出生的小动物回来给您尝尝鲜。” 这算不上什么难事,于是玛格丽特想都不想就答应了。等大家都坐到晚餐桌上之后,玛格丽特就问内韦尔夫人借用她的卫队长,要派他去联系都兰猎场的看守。 “这样更好,”内韦尔夫人回答,“我确实一直在为打猎的事情发愁呢,你愿意以公主的身份出面去要求,我觉得要比我去好得多。” “放心吧,昂丽埃特,”玛格丽特笑道,“如果那猎场看守执迷不悟的话,我就写信请查理哥哥撤换他。” 于是打猎的事情就定了下来,接下来是当天晚上的焰火,玛格丽特本来没有抱有太大的期望,不过实际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 乌利内茨庄园的某个仆人想出了好办法,他们把焰火安置在铜盆里,再让这些盆漂浮在人工湖的水面上,在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一团团的火花在湖面上起伏着、闪耀着,确实平添了几分趣味。 “这实在是太好了,”内韦尔夫人完全陶醉了,“我一定要重赏想出这个办法的那个仆人。” 更多的焰火还是用以往的那种插在树上的燃放方式,遗憾的是,到燃放快要结束的时候,一棵灌木被点燃了,惹得仆人们好一阵慌乱的去救火。 主人和尊贵的客人们虽然没对着火的灌木表示出更多的关注,却也一直旁观到火被完全扑灭才各自回房去休息。 在看焰火的过程中,亨利又一次邀请玛格丽特去散步,她就没有再推辞,两人约定,如果没有其他的安排,就在第二天去逛庄园附近的一个小山坡。 到第二天下午,玛格丽特一见到亨利,就发现她的那条项链出现在他的领子下面。 在玛格丽特的记忆中,纳瓦尔的亨利这一辈子都算不上富有,因而他在前一天里所表现出的慷慨,确实有些出人意料,而谈话也就由此开始。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先生,您为这条项链支付了多少钱?”事实上,玛格丽特不知道项链的价格,她问话的目的也并不在于价格。 亨利笑了起来,“殿下,德穆伊在比剑中惹出那么大的麻烦,而我又帮助他解决了麻烦,因而他坚持要把这条项链送给我作为感谢。” 也许亨利说的确实是实情,至少这和玛格丽特猜测的一样,于是她又问道,“我弟弟弗朗索瓦向您要多少钱?” “五百利弗尔,幸好我还出得起,”亨利回答的十分轻松。 “那么您随身带了不少钱咯?”玛格丽特问得也很随意。 “那到没有,”亨利说,“阿朗松公爵答应让我写了张欠条给他,感谢上帝,我希望很快就能遇到他欠我钱的时候,那样这笔债务就能抵消了。” 玛格丽特在十八岁的时候,绝对会对亨利的这种小农场主似的理财方式嗤之以鼻,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他在管理自己的财产方面还是足够精明的。 不论是她那声明显赫的母亲卡特琳娜王太后,还是位高权重的吉兹公爵,在世之时都曾依靠借债度日,而等他们身死之后,也都免不了破产的厄运。即便是玛格丽特自己,年老色衰之后,也只能靠变卖珠宝度日。从这个方面讲,不管人们对亨利四世国王的评价如何,他至少是在解决了自己的财务问题的同时,还治理好了一个国家。 “好极了,先生,”想到这里,玛格丽特几乎是脱口而出。 亨利倒是有些诧异,“殿下,您是在称赞我么?” “当然,”玛格丽特笑了,“即使是作为姐姐,我还是要感谢您给了弗朗索瓦一个难得的教训呢。” “那么殿下,”亨利似乎并不满意这种解释,“假如不考虑您和阿朗松先生的亲属关系,您将如何对我做出评价呢?” 这问题或者会难倒某一个未婚女子,但对于玛格丽特来说,她其实早已习惯于站在亨利的角度思考问题了。 于是她只是做出了思索的样子,然后回答,“先生,我认为您做得不错,但恐怕弗朗索瓦会因此和您结仇。” “殿下,”亨利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盯着玛格丽特,“我早已和阿朗松先生结仇了,在我以向您求婚的名义来到巴黎的时候……” 他随之提高了音量,“难道您不是这么认为的么?” 亨利会这么说,只能说明他离未来的法兰西国王还有一段距离,而玛格丽特并不介意指出这一点。 “先生,”她依旧微笑着,“假如没有您和我的联姻的存在,难道您认为自己就能和阿朗松先生和睦相处了么?” 亨利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玛格丽特索性不理睬他,自己向山坡上走去。 走出去大约有二十步,亨利才跑着赶了上来,“殿下,”他一站住就问道,“殿下希望嫁给我么?” 这问题让玛格丽特愣住了,但想一想,事实上亨利至始至终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他拐弯抹角言不由衷,或者会更糟糕。 于是还是认真去回答这个问题吧,玛格丽特想了想,却觉得实在无法直接回答。 “先生,”她说,“在之前我对您说了有关于您的那些预言之后,无论我做出何种回答,您大概都未必能完全相信吧。” 亨利看了玛格丽特一眼,才又微笑了一下,“殿下,您说的没错。” 玛格丽特才发现自己差点儿忘了,亨利一直都是多疑的。而她对他说话的那种小心翼翼,也并非与生俱来。 “那么我就换一个问题吧,”他又说,“如果我无法给殿下带来您想要的那顶王冠,您还乐于嫁给我么?” 这一次玛格丽特必须要直接回答了,但简单的承认显然是愚蠢的。 “如果先生您乐于娶我的话,”玛格丽特没有犹豫,“我也同样乐于嫁给您。” “那么这种意愿是有前提的?”亨利似乎有些意外,他又确认了一句。 “当然,先生,”玛格丽特回答,“我不喜欢无偿的给予。” “正好我也不喜欢,”亨利紧接着回答,“殿下和我之间总算有一个共同点了,这很好。” 他又自嘲般笑了笑,“要知道很多彼此没有任何共同点的男女,也成了夫妻呢。” 也许亨利是打算这样结束这个话题,但玛格丽特却不想放过他。 “先生,现在轮到我了,”玛格丽特也像亨利那样笑着,“请您告诉我,您是否乐于娶我?” “我很乐意,”亨利回答的异常轻松,以至于玛格丽特着实吃了一惊。 “怎么?”亨利似乎很乐于看到玛格丽特脸上的惊讶,于是他显得颇为高兴,“殿下一定很惊讶吧?” 玛格丽特勉强笑了一下,“我确实没指望得到贝亚恩亲王您这样的垂青。” “人们都说你是法兰西最美的女子,”亨利眯起了眼睛,“殿下,像我这样一个来自穷乡僻壤的可怜巴巴的小君主,迷上你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亨利说的肯定是假话,但玛格丽特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反驳他。于是她什么都没说,但沉默似乎也并不是亨利能够接受的。 “殿下难道不相信么?”向前走了几步之后,他又问。 “我倒是宁愿相信您说的是真的,”玛格丽特做出了一副很有些不在乎的样子,“那么假如我真是蒙上帝的安排嫁给了您,至少还有您的迷恋作为婚姻的保障。” 亨利停下脚步,很认真的看了玛格丽特一眼,“殿下,是什么使您对我们的婚姻如此悲观?” 原因很简单,差不多任何一个被抛弃的女性都会有类似的悲观,玛格丽特其实并不算是一个特例。而这种沉入内心深处的悲观,往往是会在不经意间从各个缝隙里浮现出来。 因而醒悟过来的玛格丽特还要寻找理由去解释,“先生,如果这确实算得上悲观的话,也并非是针对您的。” “自从我十二岁第一次议婚失败后,我对于婚姻的态度就是这样,”她看着亨利的眼睛,“先生,只不过是您的迷恋换来了玛格丽特的真心话。” 事实上,这句话中不乏虚假的成分,不过玛格丽特既然能够如此坦诚的说出来,至少从表面上看来,亨利是相信了。 因为他终于开始犹豫了,两个人就同样沉默着向前走了许久,亨利才再一次开口。 “殿下,”他问,“您愿意信任我么?” “就我对您的了解来说,您确实是我认识的人中间比较能让我信任的那一个,”玛格丽特的回答相当客观,几乎不带一丝感□彩。 “好极了,殿下,”亨利似乎又恢复了自信,语气再一次轻松下来,“那么就请您记住我接下来的这些话。” “我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自认为比绝大多数可能成为您的丈夫的人都还是强上几分的,”他说得很慢,“所以,假如我有幸实现您的那些预言的话,我向您保证您也能得到同样的荣光。” 这大概是贝亚恩亲王从小到大做出的最大的承诺了吧,但玛格丽特还是立刻就发现,很难说这承诺有什么实质意义,或者说,在她已经经历过的那一段婚姻中,男主角也确实做到了这承诺中的内容。 不过玛格丽特也没有期望更多,她只是行了个屈膝礼,“好吧,先生,多谢您的保证,我记下来了。” 015 伊甸园 在说话的同时,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山坡顶上,而在山坡的另一面,谢尔河温柔而平静的缓缓流过山脚。 这大概才是离开巴黎到乡间度假的真正意义,玛格丽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轻松而惬意的欣赏大自然的美景了。天空一碧如洗,放眼望去是大片的田野和平原,这种宽广让人心旷神怡,如果可以足够放松心情的话。 但玛格丽特现在还没办法充分放松,贝亚恩亲王在做出他人生最总要之一的承诺之后,显然指望被承诺方有更多反馈。 “那么,殿下,”只听亨利又问,“您现在是不是不再悲观了?” “我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所转变,”玛格丽特的心情不坏,因而只是客气的笑了笑。口说无凭,她根本不能根据这样一个所谓承诺,来对亨利以后的行动产生什么信心。 幸好亨利算是一个聪明人,或者说,他还是有足够自知之明的。他很快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才补充道,“殿下,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让您记住这些话的原因了,您将来会有足够的时间来看我是如何做的。” “我完全相信这一点,先生……”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她既然已经与这个亨利以夫妻的名义相处过这么些年,当然也不介意再多过几年甚至几十年。 在这时,亨利又看了玛格丽特一眼,于是她又补充道,“事实上,先生,我对您如何实现您的诺言充满了好奇。” 亨利立刻笑了一下,这笑容就仿佛猎人看到猎物正冲向陷阱一般,玛格丽特也反应过来了,但是亨利显然比她要快一点儿。 “殿下,”他显得很高兴,“您的意思是,您现在是心甘情愿的嫁给我了么?” 玛格丽特即便在心理上退让了,口头却还是不肯放松,她也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先生,我认为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如果上帝保佑的话,您早晚能够听到这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 亨利也许应该满意了,但他所表现出来的,还是犹豫不决的表情,迟疑了一下,他才像勉强自己接受了这解释那样,歪着头看着玛格丽特,“殿下,既然你我之间本来就有亲属关系,而您现在也并不像一开始那样排斥我了,我是否可以像您所有的兄弟们那样,要求吻一下您的脸颊呢?” 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要说它唯一有些让人疑惑的地方,就是这要求实在太不像亨利的风格了,当然,这仅仅是玛格丽特的感受,客观来说,她一直也并不了解这个时期的贝亚恩亲王呢。 对于亨利来说,他显然指望这要求能被同意,因而在玛格丽特最初的沉默之后,他立刻追问道,“殿下为什么不说话?” 玛格丽特只好笑了一下,“先生,承蒙您的厚爱,真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亨利没有再回答,玛格丽特知道他所期待的是什么,这对她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难事,于是她很快的把自己的脸颊送上去,为了表现诚意顺便弥补一开始的犹豫,她甚至把眼睛微微阖上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亨利并没有很快凑过来,玛格丽特显然不肯等太久,正当她准备质问亨利的时候,后者的双手突然把她的身体箍住了。 然后就是亲吻了。不是对于脸颊,而是在嘴唇上反反复复的舔吮再加上某些轻微的噬咬。玛格丽特几乎是立刻判断出亨利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当然她自己也不是。 玛格丽特的大脑在一瞬间的空白之后,居然条件反射般的想起了前些天自己与卡特琳娜王太后的那次交谈,当时做母亲的质疑女儿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控制未来的纳瓦尔国王,那么现在看来她其实同样低估了男女双方的实力。 玛格丽特开始想要迷住亨利了,然后,再凭借婚姻所带来的保证,把自己引上一条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轨迹——这不是不可能,或者说,她的想法进一步清晰了。 因而这个吻持续的时间要长于亨利最初的计划了,因为玛格丽特悄悄把嘴张开了一条小缝,正常一点儿的男性大概都无法抵御这种明显的诱惑和随之而来的挑逗,亨利也就自然而然的更深一步滑向山谷深处去一探究竟了。 双方分开的时候,亨利有些气喘,满脸却都写满了意犹未尽四个字,玛格丽特反到好的多,因而她很快向后退了半步,顺便侧过身去,低着头不理睬对方。 这样的暗示其实有很多内容,但对于亨利来说,答案就只有一个。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用一种与男女间应有的暧昧气氛格格不入的严肃盯着玛格丽特,“上帝保佑,亲爱的殿下,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肯定是被您的美貌迷住了。” 亨利一边说,一边再一次凑到玛格丽特面前,“殿下知道您自己有多么美吧?” 玛格丽特似乎完全没有被打动,她只是低声模仿着亨利的语气,“先生您也只是随便说说的吧?” “为什么?”亨利有些诧异。 “您的某些行为已经超越了兄弟姐妹的范畴,假如这是您所要表达的真实意思的话,那么您的另一些行为显然是与之相悖的。” “殿下是在指责我么?”亨利似乎有些懊恼,“那么请您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使您不满。” 玛格丽特其实能举出好些例子,但直觉告诉她,眼下最应该使自己显得像个普通女性,那么就选择最可笑的那一个吧。 然而玛格丽特的委屈并非完全是装出来的,“先生,”她压低了声音,“我的兄弟们都乐于叫我的教名,而您称呼我为‘殿下’。” 亨利一下子笑了,玛格丽特甚至能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好吧,您难道不是一直叫我为先生的么?玛格丽特……或者我应该像国王那样叫您玛尔戈?” “随便您吧,”玛格丽特又问,“您的母亲怎么称呼您?” “亨利,亲爱的玛格丽特,您也可以这么叫我,不过我并不在意您叫我什么。” “那么,亨利,”玛格丽特倒是认真的,“如果我也这样称呼您女王陛下不会生气吧?” “如果您担心的话,”亨利回答,“在我母亲面前,你可以继续叫我先生。” “哦,好的,”玛格丽特点头答应了,随即开始往山下走。 亨利却把她拦住了,“亲爱的玛格丽特,您就这么走了么?” “那么您认为我还应该做点儿什么呢?”玛格丽特反问道。 亨利却又犹豫了,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问道,“玛格丽特,您现在还并不爱我吧?” 玛格丽特鼓足勇气点了点头,“是的,亨利,因为我并没有迷恋上您。” “那现在还有哪位先生能有幸得到您的爱慕呢?”似乎每一个玛格丽特的追求者,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玛格丽特其实可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的,可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其他人了。” 亨利似乎这才放心了,“那么我就期待着您转变心意的那一天了。” 到这个时候,玛格丽特显然不能把话说太绝,于是她又点了点头,“先生,我也希望您能等到那一天。” 正是因为如此,这一次的谈话最终是在和睦的气氛中结束的。在返回庄园的途中,在亨利的建议之下,他们走了一条与来的时候完全不同的路,要穿过一小片树林。 玛格丽特本以为亨利是有所准备才把她引上这条路的,然而随后她发现,他只是临时起意,因为二人很快就遇到了某种危险,或者至少对于她来说是危险。 一条长有花斑的手腕粗细的蛇,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在小路的中央立起脑袋,对着森林的闯入者吐着信子。 玛格丽特被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幸亏亨利扶住了她,“玛格丽特,后退一点儿,”他拔出配在腰带的那把匕首,向那条蛇走过去,“如果它没有毒,今晚你想不想尝尝蛇肉羹?” 玛格丽特惊魂未定,而一直远远跟着他们的贝亚恩亲王的护卫们,则都赶了上来,但他们并没有急于上前,显而易见的是,亨利自己已然足以拿下那条蛇了。 玛格丽特只能看见亨利的背影,他似乎并没有经过什么像样儿的搏斗,她看到他做了一个突刺的动作,随即胳膊动了几下,然后便转过身来,叫德穆伊他们去收拾猎物,然后她看见了那条蛇,匕首穿过这可怜的动物的颈部,把它钉在松软的泥土上,蛇的身体,仍然在万分痛苦的扭摆着。 亨利很轻松的招呼玛格丽特绕过猎物继续向前走,两人走出几步,他突然说,“亲爱的玛格丽特,刚才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比喻,却又不敢再博学多才的你面前说出来。” “请说吧,”玛格丽特肯定要客气一下,“如果没有您,面对这种东西,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呢。” “和你相反,我正想感谢那条蛇呢,”亨利笑道,“它使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和我的夏娃一起在伊甸园中漫步呢。” 这就是亨利的比喻了,玛格丽特想了想,还是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亨利,虽然我觉得能与您同游伊甸园是我的荣幸,但客观的说,我自认为要比夏娃好一些。” “夏娃对蛇的轻信,导致她和她的丈夫被上帝逐出了伊甸园,在这方面,我觉得我应该比她理性的多。” “这我完全相信,”亨利笑嘻嘻的说,“所以我要成为你的丈夫,这会使我比亚当还要幸福的。” 两人就这样一路闲聊着回到了乌利内茨庄园,内韦尔公爵夫人正在公主的房间里等着她。 “亲爱的玛格丽特,你终于回来了,”她迎上来,“有一个来自威尼斯的占星家,要去奥尔良,路过我们附近的村子,留宿在教堂里,我派人去请他来庄园作客,他说如果需要占卜的话,必须在今天晚上,因为今晚月亮的光芒最黯淡,也就是说星座最为明亮。” “这个人去奥尔良做什么?”玛格丽特很随意的问道,“亲爱的昂丽埃特,你确定他不是一个江湖骗子么?” “是又怎么样?”公爵夫人满不在乎的嚷道,“我们到乡下来度假,不就是为了找乐子么?” “那么就去请他来吧,”玛格丽特其实对此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要叫上男人们么?”公爵夫人又问。 “派人去叫他们吧,”玛格丽特笑道,“其实我觉得他们可能比我们更关心自己的命运呢。” 玛格丽特说的不错,到了晚上,四位法兰西数一数二的贵族男女一同接待了这个叫做卡乔瓦诺的威尼斯占星家。事实上,法兰西宫廷的安排有占星家定期为王子们推演命理,而纳瓦尔女王肯定也不会让独生子在这方面吃亏,因而一开始,反倒是两位王子一致想要确认此人是否有真才实学。 占星家卡乔瓦诺的旧皮箱里,有好几本破旧却仍然看得出曾经装帧精美的书,他打开其中最厚的一本,摊放在膝头,开始向两位王子讲述天体的运行、黄道上的星座、变幻不定的月相、上升宫和下降宫,最后他还说到了炼金术。 两位王子都聚精会神的听着,但对于玛格丽特,也许是因为她那非同寻常的人生经历,导致她与其说是不相信这些充满探寻意义的虚幻事物,到不如说是本能的避免与其接触。因而她更多是在观察在座的所有人,她发现,亨利大概多少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因为有几次他是刻意转头过来看她的,而阿朗松则完全被迷惑了,也就当然没有发现他的姐姐和亨利在“眉目传情”。 …… 现在我们已经无法知道,玛格丽特究竟曾经有过多少情人。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她的情人们不仅仅在数量上不可胜数,而且绝对可以写成无数本像本文这样的小说。 能够用以判断玛格丽特的情人的史料并不多,除了众所周知的那些,其余的只能从玛格丽特晚年因生活所迫而撰写的回忆录,以及当时的一些史实中去寻找蛛丝马迹。 首先,亨利·德·吉斯公爵,这个大家已经耳熟能详。 玛格丽特的兄弟们,查理九世,因为他叫她“玛尔戈”;亨利三世,因为玛格丽特每有一个情人,他就想方设法把他们拆散。 有名的拉莫尔。很确定他是玛格丽特的情人,因为她在回忆录里自己都透了点信息,说拉莫尔临死前,她曾设法救过他。由于玛格丽特几乎不在回忆录里提及任何传闻是她情人的男性,因此对于她来说,能说出这件事,已经很难得了。 比西·德·昂布瓦斯,有资料说,她和丈夫关系冷淡之后,阿朗松公爵把他手下一名贵族介绍给姐姐,这就是比西·德·昂布瓦斯。维基中,有关玛格丽特和比西的词条都说两人是情人。对比西的介绍有点寒,说他是双性恋,既是阿朗松公爵的嬖幸,又是玛格丽特的情人。玛格丽特在回忆录里以另一种方式提到他,说哥哥亨利三世向母后告状,说她与比西关系不正常,结果英明的母后没有相信,如此等等。她的话有多少水分,因为她对自己与吉斯公爵关系的描述也是如此。 凯吕斯和昂特拉盖。凯吕斯是亨利三世的嬖幸,昂特拉盖是吉斯公爵手下著名剑手,绰号“漂亮的昂特拉盖”,两人都追求玛格丽特,并为此引发一场著名的决斗,史称为“嬖幸之战”。 接下来是蒂雷纳,他与玛格丽特的关系记录很少,却有一个最有力的证据,那就是亨利三世给纳瓦尔亨利的信件,信中说玛格丽特与蒂雷纳子爵之间的亲密关系已经闹出丑闻。纳瓦尔亨利召来两人询问,两人自然都极力表白他们无辜。蒂雷纳称亨利三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不愿将玛格丽特的嫁妆卡奥尔交出。于是纳瓦尔亨利带兵攻打卡奥尔,引发第七次宗教战争中的卡奥尔之战。 尚瓦隆,1583年夏末,亨利三世突然将逗留在法国宫廷的玛格丽特赶走,指责她行为不检,据说她在宫廷的十八个月期间,生了个孩子,她的情人就是尚瓦隆。 接下来,1586年,是一位奥弗涅贵族,他一直爱着她,忠心追随着她,但一天由于吃醋将她房内另一位年轻人刺死,玛格丽特惊吓之下,离开这个可怕的情人。 然后便是奥比雅克了,玛格丽特后来移居到法国小城阿让,当地一位名叫奥比雅克的年轻军官对美丽的王后一见钟情。他曾在相思中呐喊:“若不能一亲芳泽,还不如让我上吊算了!”很快,他这两个愿望都实现了。当国王的军队横扫阿让城的时候,奥比雅克协助玛格丽特王后出逃但他们双双被抓获。亨利三世宣布了凯瑟琳王太后的懿旨,玛格丽特的情人“将在于松城堡的庭院里被绞首示众,玛格丽特王后必须到场观看”。不幸的奥比雅克被当众倒吊起来,还没有咽气就被拖进坟墓里活埋了。 随后亨利三世将玛格丽特关起来,可两个月后,看守被她迷住了,带着她一起逃离。 玛格丽特后来还有情人,特别在她离婚之后,她经常在自己的府邸招待年轻人,不过这些年轻人的姓名,都不再为人们所知了。 016 江湖骗子 等威尼斯占星家的侃侃而谈终于告一段落,果然是阿朗松公爵最先开口了,“卡乔瓦诺先生,那么您今天能够给我们中的谁预测一下命运么?” 但占星家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仿佛是在继续申述他的理论,“阁下,关于预测单个人类的命运,几乎所有的占星家都认为,用更多的献祭,比如本人的鲜血,或者某些具备灵性的动物活体,能够得出更确切的结果……” 说到这里,占星家故弄玄虚的停顿了一下,亨利乘机插话道,“这很正常,先生,承蒙上帝的恩宠,这些献祭与要占卜的事情联系更加紧密……” “哦,您大错特错了,”没等亨利说完,占星家就傲慢的打断了他,“阁下,您这么说是受到了某些我的同行们的愚弄,我始终是认为,只要占星家有极高的水平和手段,无论他用什么献祭,或者任意一种的占卜手段,所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因为人类的命运在出生的那一刻,已经由上帝完全安排好了,任何力量都无法改变它。” 占星家又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待人们鼓掌,但观众们都无动于衷,只有承蒙主人允许旁观的仆人们中间的某几个,脸上始终挂着好奇的笑容,于是他只好继续说下去。不过,显然是因为阿朗松公爵刚才的提问,占星家转向了公爵那一面。 “各位尊贵的先生和女士们,我想要说的是,我恰恰是那一类的占星家,因而,我只需要观察天空中的星相,就足以知道各位的人生轨迹了。” 在玛格丽特看来,卡乔瓦诺宛如一只即将开始战斗的公鸡,正斗志昂扬的抖动着它的鸡冠。但这只会让她觉得可笑。对于玛格丽特来说,当她经历了也许是人生中最为彻底和最为匪夷所思的推倒重来之后,对于有关命运的种种,她早已知道这并非是某个甚至是任何一个占星家能够预言出来的——即便他们也许能说出一两件事,更大程度上也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玛格丽特已经开始想象让这位占星家来预测一下她自己的命运了,她并不认为这个江湖骗子有能力去窥测自己那匪夷所思的命运,即便他确实侥幸估算出了什么,估计他自己也不敢自信的说出这一结果吧。 但玛格丽特几乎立刻就改变主意了,因为她的弟弟似乎更急于得到一些他所期望的消息。玛格丽特完全了解阿朗松公爵的这种心情,想必宫里面那些受雇于卡特琳娜王太后的占星家们没有一个人胆敢说出太后最小的儿子也能继他的三个哥哥之后戴上法兰西王冠,而这大约也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期望吧。 阿朗松公爵还处于最后的犹豫中,就像他在人生中遇到的许多重大抉择一样,很难在最后一分钟做出决定。也许他确实是需要某种鼓励,但幸亏让个无名小辈的占星家来算命只是件小事情,而他还正好在别人家作客。 内韦尔公爵夫人漫不经心的摇着扇子,同样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卡乔瓦诺先生,我承认您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您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 阿朗松公爵的脸色变了变,玛格丽特看了看亨利,他依旧满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可怜的威尼斯占星家显然还缺乏面对大贵族们的历练,他的自信似乎一下子被打击了,内韦尔公爵夫人的问题难住了他,而围观的仆人们,似乎已经准备看一场好戏了。 玛格丽特看昂丽埃特一眼,后者立刻凑了上来,伏在公主的耳畔轻声笑着,“ 亲爱的玛格丽特,要不,我们就拿这个江湖骗子取取乐算了。” “随便你,”玛格丽特展开扇子挡住她们两个,低声回答道,“让我想想给他出个什么样的难题。” “那样你的阿朗松弟弟会更失望的,”公爵夫人笑嘻嘻的,“让我来吧。” 大厅里现在除了四位主人之外,连带随从、侍女和仆人们,一共还有十来个人,内韦尔公爵夫人环顾了一下所有人,才又对着占星家露出了她那堪称娇美的笑颜,“卡乔瓦诺先生,您应该先向我们展示一下您那高超的技艺。” 人们都发现威尼斯人似乎是看呆了,除了他自己,当然也许还有公爵夫人,她正在下命令,“在这里的所有人中间,有个人前几天动手伤了别人,请您把这个人找出来。” 这命令实在是太好了,至少在场的人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看占星家或是一语惊人或是丑态百出的表演了。 但卡乔瓦诺既然敢跨进乌利内茨庄园的大门站在这几位显赫的大贵族面前,自然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只见他镇静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才煞有介事的回答道,“尊敬的夫人,我当然能为您找出这个人,但在这之前,我必须要知道在座所有人的出生年月,以推断星座。” 两位女士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玛格丽特用口型对昂丽埃特说,“亲爱的,这次轮到我了。” 随即她选择了一种极其客气的语气,“卡乔瓦诺先生,是您说不论哪一种占卜手段,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因此,我建议您这次就不要选择推断星座的手段了。” 大厅里灯火摇曳,照明算不上很好,但好几个人都发现占星家的脸涨红了。但威尼斯人还是很快回到自己的箱子边上,拿出一个类似罗盘的仪器,有模有样的摆弄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亨利站起身,对玛格丽特笑了一下,就走到占星家的身边,用略带嘲讽的口气问道,“您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占星家先生?我们可不能等太久。” 阿朗松公爵也不甘示弱的走了过去,“卡乔瓦诺先生,我相信这点儿小问题是难不倒你的吧。” 在两位王子的围观下,意大利人多少还保持着一个江湖骗子所应有的素养,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下手里的仪器,又摆出了演讲的架势。 “夫人,”占星家先是向内韦尔夫人鞠了一躬,“承蒙您给我出了个难题,虽然这难不倒我,但我还是要向您指出,我是占星家,推测已经发生的事情并非我的职责所在。” 占星家又故意停顿了一下,但内韦尔夫人既然已经认定他是个江湖骗子,当然也就不会回答。 威尼斯人只好干咳了一声继续说下去,“而且,夫人,我必须向您说明的是,我知道您不可能了解这大厅中所有人在过去若干天里的一举一动,也就是说,我所推演出的伤害,未必就是您所说的伤害。” “因此,夫人,”他又一次提高了音量,“我的推演结果是,在座的诸人中,至少有五个人,在过去的几天中伤害过别人。” 随即他就指出了这五个人,其中既包括德穆伊·德·圣法尔,也包括亨利。 “这就是我的结论了,”占星家最后说,“夫人,请您评价吧。” 人们对于这一结果都多少有些惊讶——不是基于这结果本身,而更多是在于结果的数量。但玛格丽特却立刻瞧出了其中的玄机,“这家伙还是有点儿小聪明的,”她继续对内韦尔夫人耳语,“他挑出的都是这里最具有攻击力的人。” “是的,”公爵夫人立刻表示赞成,“他没挑女人,也没挑年纪大的仆人。” 随即她换上了一种充满嘲讽的语气,对着威尼斯人,“卡乔瓦诺先生,我很遗憾,你弄错了,我所指的那个人并不是这五人其中的任何一个。” 有几个仆人露出了或者疑惑或者惊讶的表情,但可怜的占星家却无暇去注意。他显然本就没有什么把握,因此,玛格丽特觉得他似乎有些被吓懵了。 阿朗松公爵板着脸一言不发,玛格丽特看了看亨利,他也正看向她,随即他走过来,欠了欠身,低声问道,“殿下,需要我的人把这家伙拿下么?” 公爵夫人同公主坐得很近,于是理所当然的听到了亲王的献殷勤,玛格丽特还没有回答,她就大声嚷道,“哦,先生,急什么!” 这时候,江湖骗子总算是想起来应该辩解了,他大声说,“夫人,您是英明的人,必然知道占星术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的,而且,对我们来说,对于已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对未发生的事情那样的洞察力。” “这是诡辩……”内韦尔夫人露出一丝不屑的浅笑,她看了看玛格丽特,这是对于公主的一种尊重,但玛格丽特更想看看亨利如何应对。 在接到玛格丽特的授意之后,亨利立刻转向了阿朗松公爵,“弗朗索瓦表弟,我们要不要再给卡乔瓦诺先生一个机会呢?” 公爵没有回答,但亨利似乎也没指望他的回答,他继续说,“公主和公爵夫人都是仁慈的,这种仁慈当然也针对占星家先生,那么,卡乔瓦诺先生,你还需要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么?” 意大利人拼命点头,那表情很好笑,内韦尔公爵夫人一下子就笑出声来。 亨利无比轻松的补充道,“后天我们正好要去打猎,卡乔瓦诺先生,从现在开始,你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到那天,我会给你一杆火枪,只要你能打来一只公鹿或者野猪,就算你是个合格的占星家。” 威尼斯人再一次遭受了惊吓。贝亚恩亲王这明显包含消遣的“仁慈”与江湖骗子那宛如生吞了一只蟾蜍的表情结合到一起,让所有的围观者都笑了起来。 读者们想必可以猜到,可怜的威尼斯人在第三天的打猎中遭遇了彻头彻尾的失败,正因为如此,内韦尔夫人便安排她自己的卫队长,带着乌利内茨庄园的家丁们,将这个江湖骗子交送给当地的治安官,顺便转达这几位大人物对于此人的处理意见——将卡乔瓦诺先生送到教堂去,给他安排点儿体力活,同时也好让上帝的恩泽感化这罪恶的心灵。 在这整个的闹剧结束之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这个来自威尼斯的江湖骗子,成为了庄园里的笑谈,这当然也包括我们的男女主人公,事实上,在打猎的第二天早上,亨利在邀请玛格丽特散步的时候,就说起了这件事。 当然,贝亚恩亲王其实关注的绝不是江湖骗子,能让他感兴趣的,是占星术本身,因而他会告诉玛格丽特,他发现她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相信占星术。 “哦,尊敬的亨利,那个威尼斯人只是个江湖骗子而已,”玛格丽特一边嗔怪着,一边露出一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了然表情,“先生,能让我相信的占星术,必然是经得起任何人的推敲和考验的。” 亨利却只是摇了摇头,“亲爱的玛格丽特,我宁愿您什么占星术都不要相信。” “为什么呢?”玛格丽特天真的笑着。 亨利皱起了眉头,“因为您最相信的那一个,正是在我看来,最匪夷所思最难以置信的。” 玛格丽特沉默了一下,但她的笑容并没有消失,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笑意更深了,“先生,您其实并不爱我吧。” “天哪,玛格丽特,”亨利嚷道,“您凭什么怀疑我对您的爱。” “这很简单,我认为您如果爱我,就不应该质疑我如此肯定的一件事情……” “亲爱的玛格丽特……”亨利想要辩解,但公主没打算给他留辩解的机会。 “还有,假如您确实爱我,就绝不会在我面前展示您的犹豫和软弱,相反您应该迫不及待的向我展示您的能力。” “好吧……”亨利好不容易等到了开口的机会,“亲爱的玛格丽特,是我错了。” “这不是认错就能解决了,”玛格丽特依旧笑着,“什么时候您不再怀疑我所说的,并且把这当做一个奋斗目标去努力的时候,或者我才会原谅您呢。” “玛格丽特……”亨利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做出什么承诺,相反,他在叹气。 他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看看这个,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瞻前顾后了。” 这是纳瓦尔女王的某个随员写来的,是通知贝亚恩亲王,他的母亲在卢浮宫的住所里遭遇了刺客,她虽然没有受伤,却因为受惊并且感染了风寒而病倒了。 “这真糟糕!”玛格丽特把信还给亨利,“先生,我这就去告诉内韦尔公爵夫人,我们即刻动身回巴黎!” 017 手套 一行人当天午饭后从乌利内茨庄园动身,队伍中少了阿朗松公爵和他的绅士们,公爵觉得假期太短不足以尽兴玩乐,因此便向玛格丽特告辞,要去普瓦捷那边的行宫,以便再玩上一段时间。 女士们乘坐马车,男士们骑马,用赶路的速度返回巴黎。到第二天下午六点,他们已经坐在卢浮宫里卡特琳娜王太后的餐桌上吃晚餐了。 在晚餐前,亨利已经去拜见过他的母亲,现在他告诉玛格丽特,纳瓦尔女王确实只是微感风寒而已。 一同吃晚餐的还有查理九世国王,他立刻表示了对女王病情的关心。 “亨利,你们一定没有从波城带几个好医生来,”国王说,“我一会儿就派人去叫昂布鲁瓦兹·帕雷医生来给姑妈诊断一下吧。” 亨利立刻毕恭毕敬的表示,纳瓦尔女王带来了自己的御医,而且女王并没有什么大病,用不着麻烦国王的御医。 “在我看来,昂布鲁瓦兹·帕雷对于风寒一直都没什么很好的对策,”卡特琳娜王太后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看着自己的准女婿,“亨利,我的香料商人勒内今晚会进宫来,我会让他顺便去看看你的母亲,要知道,有时候某些特殊的香料要比那些所谓的药剂有用多了。” 玛格丽特皱起了眉,她母亲给亨利出了个难题,他刚才拒绝了国王的好意,因而对于王太后,此时无论拒绝还是接受,都会有人不高兴。 但亨利的回答依旧颇为巧妙,“陛下,多谢您的好意,”他说,“我早已听说过勒内先生的香料,我的母亲也一定会对他的产品感兴趣的。” 一开始玛格丽特并没有考虑当晚就去看望纳瓦尔女王,但如果勒内回去的话,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去。事实上,到目前为止,玛格丽特还是没有想明白,那副著名的手套是如何取走一位女王的性命的。 因而晚餐结束之后,玛格丽特便借口旅途劳累谢绝了卡特琳娜王太后的邀请。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呆了半个多小时,就通过密道绕过王太后的房间,直接去敲女王的房间门。 来开门的居然是贝亚恩亲王本人,他一边请公主进屋,一边低声说道,“我就知道您今晚一定会来的。” “我确实应该来向女王陛下问安的,”玛格丽特也就客气了一下。 “那是次要的,”亨利直截了当的回答,声量依旧压得很低,“而且我知道您一定没有忘记那封信上的内容。” “那么您想让我知道些什么?”玛格丽特也就不再绕弯子了。 “那些刺客逃走的太快,而且没留下任何痕迹,”亨利说,“我担心他们肯定还会再来的。” 玛格丽特跟着亨利向女王的卧室走过去,她看到女王的整个套间里除了侍女之外,还有不下十名的卫士,已经算得上是戒备森严。 于是她回答道,“先生,我和您的观点恰恰相反,想谋害女王的人既然知道行刺是不行的,必然会采取什么别的办法。” “别的方法?”亨利重复着,眉头紧锁。 玛格丽特大着胆子回答,“据我所知,那位香料商人勒内师傅,就是下毒的高手。” 亨利停住脚步,看了玛格丽特好几眼,才慢悠悠的说道,“玛格丽特,那你就陪着我母亲多聊聊天,等那个香料商人来了之后,看看他想干点儿什么。” 说话间就到了女王的卧室,玛格丽特上前拜见了,说了几句问候的客套话,在她看来,纳瓦尔女王的气色还算不错,充其量只是稍显苍白了一些。 随后话题就转移到了这次的度假,三个人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女王既没有提起自己的身体状况,当然也没有提及行刺。 钟敲九点的时候,勒内来了。 玛格丽特其实在前几年还见过这精明的香料商人——干他们这行的,如果不是遭遇横祸的话,通常都有希望长寿。而这位来自佛罗伦萨的勒内师傅,绝对是这一行中的佼佼者,从卡特琳娜·德·美第奇的宫廷到玛丽·德·美第奇的宫廷,他都是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也就是这个勒内师傅,玛格丽特以前从未想过他会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她现在知道,此人曾经参与过的重大历史事件,显然比她所耳闻的还要多,即便说是他推动了王朝的更迭,也不为过。 但此时的勒内师傅,还只是那个对卡特琳娜王太后无比忠诚的香料商人,玛格丽特看得出来,对于纳瓦尔女王,他的恭敬中,多少还带着那么点儿奉命行事的敷衍。 在女王面前的一张矮茶几上,勒内正把他的商品从袋子里一件一件?</br></br> 第 5 部分阅读 在女王面前的一张矮茶几上,勒内正把他的商品从袋子里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好,玛格丽特一眼就看到了一副手套,在一堆瓶瓶罐罐之中,显得尤其扎眼。她再偷眼看了看纳瓦尔女王,却发现女王也注意到那手套了。 那么亨利也应该注意到了,玛格丽特再去看亨利的时候,他已经站起来,走过去拿起那副手套细看了。 “殿下喜欢这手套么?”勒内师傅仍然在摆他的那些小瓶子,头都不抬的慢悠悠的说道,“殿下的手指太长,戴不了这种女士手套。” “这也是您的产品?”亨利问,“我不知道您还做皮匠。” “这副手套是卡特琳娜王太后在布卢瓦兹的御用皮匠的作品,”勒内回答,“我只是负责在手套上添上护肤品。” “添上护肤品?”这下子,连纳瓦尔女王也感兴趣了。 勒内从亨利手上拿走了手套,走上前去呈给纳瓦尔女王,“陛下,这是卡特琳娜王太后的发明,在柔软的山羊羔皮手套里层涂上有益于皮肤保养的甜杏仁油和绵羊油以及原蜡和香料的混合物,使得这手套在本来的功用以外,还有滋养您的手部皮肤的功效。” “请试试这副手套吧,这是按照王太后的要求,专门为您准备的,”勒内把手套举到女王眼前,“请呼吸一下这些香料的芬芳吧。” 纳瓦尔女王接过了手套,同时对这种奇思妙想赞不绝口,香料商人毕恭毕敬的低着头,因而并没有看到女王几乎不着痕迹的看了玛格丽特一眼。而玛格丽特始终站在香料商人身后较远处,于是她立刻摇了摇头。 于是女王只是把手套拿在手上,很客气的笑道,“勒内师傅,请告诉我我应该为这副手套支付多少钱?” “陛下就不再选点儿别的什么东西么?”勒内站起身,退回到之前的矮茶几边上。 女王肯定是还要再买东西的,于是香料商人又开始逐一介绍他自己的产品。与此同时,亨利已经站到玛格丽特身边来了。 “玛格丽特,你在怀疑那副手套么?”亨利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这说明亨利对这香料商人的能力还是认识不足,因为玛格丽特只是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手套还在纳瓦尔女王的手上,于是她走上前去问纳瓦尔女王,“陛下,能让我看看那副手套么?” 手套立刻被交给了玛格丽特,但是勒内说,“美丽的殿下,这种手套我一共只有两双,另一双已经进献给你的母亲了。” “我其实是用不着戴这种手套,”玛格丽特回答,一边把手套扔到边上的椅子上,“甜杏仁油对于我的手来说没什么用。” 纳瓦尔女王就继续挑选,玛格丽特仔细的观察着,凡是勒内大力推荐的产品,她都买了。 接近十点钟的时候,勒内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告辞退下了。等他一出去,纳瓦尔女王几乎立刻就用征询的目光看向玛格丽特。 “陛下,”玛格丽特欠了欠身,“我们需要一个牺牲品。” 女王想了想,叫侍女去把她那只小土耳其狗牵过来,这小动物是从波城带来的,它那装饰着纳瓦尔王室纹章铭牌的项圈充分显示了它所受的宠爱,但这宠爱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 然后女王就把侍女们都支出去了,玛格丽特小心翼翼的把手套的里子翻出来,甜杏仁油和香料的混合香味,立刻散发在空气中。 玛格丽特屏住呼吸,把手套放在小狗的面前,这小动物显然被甜腻的香味所吸引,几乎没有迟疑的,开始贪婪着舔着咬着那手套。 三个人都一言不发耐心的等着,玛格丽特看着钟的指针,女王和她儿子都盯着小狗。 就这样过了一刻钟,女王先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反正这个佛罗伦萨人拿来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用的……” 就在这时,三个人几乎同时发现了小狗的变化,小东西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紧跟着猛烈的抽搐了几下,然后他就倒在地上吐起了白沫,四肢还在抽搐着。 亨利走过去,拿出匕首扒拉了一下小狗,这可怜的小动物还没有死,但显然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摇了摇头,就用匕首挑起那两只手套,站起身,向着壁炉走过去。 “等等,先生,”玛格丽特的声调有些不可控制的尖锐,“即便你要烧掉它们,也最好不要在房间里烧。” 亨利立刻停住了,他放下匕首,走到靠墙摆放的一个行李箱中翻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粗糙的皮袋子,然后把手套扔进去,又把其他的东西都扔了进去,最后把袋口扎紧,扔到角落里。 “亨利,明天安排人把这些东西拿到郊外去烧了,”女王的吩咐很是有气无力,“注意不要惊动别人。” 大家都知道女王所说的“别人”是谁,玛格丽特觉得自己的使命已然告一段落了,于是便向女王告辞。 “等一等,孩子,”女王叫住了玛格丽特,“我还有话问你……” 在才是一位女王必须要做的,玛格丽特不仅仅还算不上她的儿媳,更还是她潜在的敌人的女儿,她应该让她表明态度。 玛格丽特也想到了,但这种事情,还是由女王发问比较好,毕竟承蒙卡特琳娜王太后的关照,现在是那对母子不幸处于被动位置了。 女王喝了一点儿水,才又开口问道,“亲爱的孩子,你是聪明人,因而我也不会绕弯子,请你告诉我,你现在是否愿意嫁给我的儿子?” 这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玛格丽特看了亨利一眼,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于是她也就平静的笑了笑。 “陛下,”玛格丽特又欠了欠身,“我从一开始就认为成为您的儿媳将会是我最好的归宿,而现在我觉得成为贝亚恩亲王的妻子是上帝对我的恩宠。” 女王迟疑了一下,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好极了,孩子,我的儿子与你的想法相同,因此我会催促查理九世国王陛下,尽快把你们的婚事办出来。” 然后她又补充道,“孩子,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玛格丽特把头垂得更低一点儿,“在这方面,我完全遵照您和我哥哥的安排。” 纳瓦尔女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几乎立刻就露出了疲态,玛格丽特再向她告辞,她自然没有挽留,只是叫亨利送送他的未婚妻。 两个人离开女王的房间,亨利才低声笑了起来。 “亲爱的玛格丽特,我真应该好好感谢那位勒内师傅,”他说,“托他的福,居然不用我开口求婚,你就答应嫁给我了。” “上帝保佑,亨利,”玛格丽特现在回想起刚才的情节,也觉得挺戏剧化,“如果我不答应令堂,你们会让我活着离开女王的房间么?” 有个明显的停顿,然后亨利才叹了一口气,仿佛在证明玛格丽特的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还是颇为残酷的。 “如果我们是在波城的话,我保证你能够活命……”亨利似乎经过仔细的思考,“在卢浮宫里……其实我们也没胆量要你的命。” “所以,亲爱的玛格丽特,”他又叹了口气,“很抱歉,你选了个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亲王当丈夫。” “亨利,”玛格丽特却依旧笑着,“你绝不是那种容易自卑的人,所以,不要试图用这种话来蒙蔽我。” 于是亨利也跟着笑了,“是这样的,玛格丽特,我既然要娶你了,当然应该相信你说过的话。” “那就行了,”这时候两人已经到达了玛格丽特的套间外的走廊上,于是她补充道,“亨利,你一定知道不能放松任何的警惕吧。” “当然。” 玛格丽特转身要走,却被亨利拉住了。 “亲爱的,不吻别么?”他问。 玛格丽特就又转回去笑了笑,“亨利,你是想要吻别么?” 结果亨利直接用行动做出了回答,他伸手抓着她的两肩,拽她到自己面前,有些粗暴的索取了一个长吻,才放开她。 “玛格丽特,”他沙哑着嗓子,“你以后不能随便再这样诱惑别的男人了。” 玛格丽特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后退一步,迅速行了个屈膝礼,随即转身轻快的走开了。 018 亨利遇到的麻烦 纳瓦尔女王一确认自己恢复了健康,有关贝亚恩亲王和玛格丽特公主的结婚协议的谈判,就再一次开始了。 在嫁妆方面,是典型而漫长的讨价还价,以至于卢浮宫里的各类人士茶余饭后总是拿各种或真或假的有关玛格丽特公主的嫁妆的消息来消磨时间,但公主本人却觉得自己一个字都不想听。 再过上不到十年,法兰西的亨利三世的统治就会陷入极端的贫困之中,事实上,就在眼下,王室已然负债累累,只不过支撑着空架子而已。也正因为如此,查理九世国王和未来的亨利三世国王承诺为他们的玛尔戈妹妹支付的嫁妆,直到他们都去见上帝了,也还没有完全付清呢。 既然玛格丽特的嫁妆十有八九会成为她人生的一个污点,不如现在就不闻不问图个清静。而且,玛格丽特现在并不是闲着没事,相反,她又遇到了新的麻烦。 制造这麻烦的还是卡特琳娜王太后,她的敌人现在有两个——既然王太后在做母亲的那边占不到什么便宜,也就理所当然的从儿子那一方寻找突破口了,更何况,敏锐的王太后肯定已经发现,她的女儿和这个敌人之间已经没有最初的陌生感,相反,似乎越来越融洽了。 这显然不是王太后所期望看到的,她的女儿命中注定只是一个牺牲品,从这个角度,她绝对不允许这个牺牲品做出任何违背她的计划她的意愿的举动。 但玛格丽特已经这么做了。香料商人勒内一定像卡特琳娜王太后汇报过,那天晚上公主也在她未来的婆婆的卧室里,而当纳瓦尔女王并没有像计划的那样死于非命之后,王太后有理由相信是自己的女儿从中作梗,或者说,她已经决定要迁怒于玛格丽特了。 卡特琳娜王太后作为法兰西和卢浮宫的实际统治者,从来都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掌控一切。在这个时候,她想必已经意识到,玛格丽特已经足够聪明到去争取自己的婚姻乃至幸福,那么,王太后肯定就需要另外一个棋子。 事实上,玛格丽特也预计到了这一切的发生。纳瓦尔女王依旧活着,而且看起来短时间内不太可能□掉,这足以让玛格丽特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更何况,她并没有忘记夏洛特·德·索弗夫人在她的婚姻中所扮演的特殊角色,因此,一直在耐心等待着她粉墨登场的那一天。 纳瓦尔的亨利也同样小心翼翼,这种谨慎并不只局限于他的母亲的安全问题,而且,对于这个似乎已然涉足于爱河的年轻人来说,他其实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在法兰西公主面前展示自己并且努力在讨她的欢心。 因此,玛格丽特终于能体会到先下手为强的好处了,现在她对于亨利来说,是足够熟悉并且可以就绝大多数事情交换意见的,因而当贝亚恩亲王遇到另外一个美艳女子向他频频示好而这个女子还是卡特琳娜王太后的梳头女官的时候,他所做的绝不是为个人魅力而沾沾自喜——亨利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这种“异常”告诉玛格丽特了。 玛格丽特确实还是很满意的,于是她笑道,“索弗夫人算得上是卢浮宫里数一数二的美人了,亨利,你想必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我即将要迎娶卢浮宫里最美丽的女神,”亨利不假思索的回答,“亲爱的玛格丽特,你难道认为我会注意到其他的女性么?” “难道你从未注意过索弗夫人?”玛格丽特又问。 “哦,当然,”亨利显得万分坦诚,“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不注意到王太后的这位梳头女官的。” 玛格丽特也就笑了一下,“那么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是如何看待索弗夫人的这次行动呢?” “虽然我在卢浮宫里才呆了一个来月,但对于王太后的侍女们还是有所了解的,”亨利正色回答,“亲爱的玛格丽特,我只能说我终于等到自己成为她们的目标的那一天了。” “放心吧,亨利,”玛格丽特依旧很轻松,“这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相信你早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了。” 亨利却显得万分诚恳,“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指点我,如何去应对这位索弗夫人。” “这可不是我能说的,”玛格丽特立刻摇头。 那么亨利就只有自己说了。“亲爱的玛格丽特,我承认我不敢保证自己以后不会有情妇,”他说,一边偷看着玛格丽特的表情,“不过我肯定不会接受这位索弗夫人。” 玛格丽特喜欢这种坦白甚于虚情假意的情话,于是她也就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亨利,如果我说你所说的正是我所想的,你会相信么?” “那我真是太荣幸了,”亨利露出了这一天中的第一个笑容。 “以我现在的身份立场,实在不能要求你什么,”玛格丽特继续说下去,“不过,如果你真要我给出意见的话,我也要说,我绝对不希望你在与我结婚之前就先结交下一位情妇,而如果你选择的是这位索弗夫人,那无异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王太后的手上。” “哦,亲爱的玛格丽特,”亨利的回答让人觉得他似乎只听进去了前半句话,他的语气明显轻松起来,“感谢上帝,我本以为你完全不在乎呢。” “那说明你还不了解我,”玛格丽特嗔怪道,“亨利,假如我像纳瓦尔女王那样,拥有命令你的权利的话,我一定命令你不许和索弗夫人说话甚至不许见到她。” “这么说?”亨利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这才是你的本来意思咯?” “是的,”玛格丽特果断承认了。 “那么让我想想我是否应该遵照执行,”亨利又说。 “反正我是不打算再理睬索弗夫人了,”玛格丽特很轻松的笑道,“至于你,亨利,随便你怎么做。” “哦,玛格丽特,我当然也会说到做到,”亨利立刻就表态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最先采取行动的,不是男女主人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纳瓦尔女王本人,其实对于这位虔诚而严谨的女王来说,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 纳瓦尔女王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都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但当她发现敌人已然把触手伸向她的儿子之后,女王的忍耐终于超越了极限。 圣神降临瞻礼后的第二天,很讨卡特琳娜王太后喜欢的威尼斯杰洛西剧团,应邀到达卢浮宫了,宫廷因此安排了一场聚会,所有人都应邀出席并且观看表演。玛格丽特有心和亨利保持着距离,以便留给索弗夫人一点儿可乘之机,于是她就拉着内韦尔公爵夫人坐到了卡特琳娜王太后的旁边,纳瓦尔女王的座位离她们也很近。 结果卡特琳娜王太后的梳头女官自始至终都呆在男士们那边,幸好她并不是男人堆里唯一的女性,事实上,以前的玛格丽特也喜欢这样,有一瞬间她几乎觉得当年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于是当王太后好心好意问女儿为何不去同先生们聊聊天的时候,玛格丽特立刻大声回答,“哦,不,母亲,你的索弗夫人已经在那里了,所以我觉得我没必要过去。” 王太后也随即提高了音量,“我的女儿,莫非你在吃醋?” 好几个人都随之看向玛格丽特这边,可惜她也只是故作天真的笑了笑,“哦,我真嫉妒索弗夫人的这条缀满珍珠的长裙,亲爱的母亲,她是不是为此而花光了你给她的所有薪水啊?” “索弗夫人懂得把钱花在该花的地方,”王太后漫不经心的回答。玛格丽特发现母亲的目光停留在一点上,顺着看过去,她发现索弗夫人那娇软的身体,几乎贴到亨利身上了。 玛格丽特正想要如何应对,就听见纳瓦尔女王重重的“哼”了一声,紧跟着女王就叫来了随身的宫女,命令她把自己的儿子叫过来。 然后女王才转向王太后,慢悠悠的问道,“亲爱的姐姐,你不介意让亨利坐到我们这边来吧?” “当然,”王太后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只怕他自己会不愿意。” 内韦尔公爵夫人这才附耳问玛格丽特,“亲爱的,你那位未婚夫会过来么?” 玛格丽特没有回答,因为她正看到亨利如蒙大赦一般向索弗夫人欠了欠身,然后迅速向这边走过来。内韦尔公爵夫人也看到了,于是她很知趣的站起身走开,亨利就坐了过来。 “她真让人厌烦!”玛格丽特还没顾得上说什么,亨利就忿然嚷了起来。 “亨利,你轻声一点儿,”其实玛格丽特的音量也不低,“不是每个人都不喜欢索弗夫人的。” “至少我不喜欢她,”纳瓦尔女王的声音几乎立刻传了过来,“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现在则更加厌恶。” 纳瓦尔女王要在公开场合直接表达这种个人好恶,绝非仅仅是为了口舌之乐,玛格丽特看了一下她的母亲,王太后转过脸去在和别人说话,但她肯定是听见了。 玛格丽特自认为没有低估她的母亲,但王太后下面的行为还是让她吃了一惊——卡特琳娜王太后选择了与纳瓦尔女王相同的做法,她把索弗夫人叫过来了! 索弗夫人娉娉婷婷的走了过来,太阳很好,因而她的那些珍珠们与她的金发一样熠熠生辉,但亨利却在这个时候凑近玛格丽特,他的动作很巧妙,从某些角度看起来他是在亲吻她,但玛格丽特清楚的听到他在说,“亲爱的,快帮帮我。” 亨利的确需要帮助,在这样的场合当面拒绝索弗夫人颇为失礼,而亨利大约也没办法向他的母亲求助。 玛格丽特按了按太阳穴,与此同时,王太后正在教训索弗夫人,“夏洛特,我从来没有对你的魅力产生过任何质疑吧。” “是我对自己产生了质疑,夫人,”索弗夫人楚楚可怜的声音顺风飘来,“我恐怕我是恋爱了。” 玛格丽特就看着亨利的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而索弗夫人还在继续说下去。 “夫人,您是知道的,所有坠入爱河的女性都会常常质疑自己不够完美,同时期盼着得到那位先生的垂青。” 亨利知道玛格丽特在看他,于是他又露出了求救的眼神。于是玛格丽特不得不开口了。 “索弗夫人,您是真的坠入爱河了么?”玛格丽特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周围所有人听清楚,“为什么您说的和通常的说法恰恰相反呢?” 没给索弗夫人留任何回答的时间,玛格丽特又继续说道,“通常的说法爱情能够增添女性的魅力,至少在我看来,这种说法更加符合实际……” “我相信贝亚恩亲王和我是持有同样观点的,”随即她看了看亨利,“亲爱的亨利,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比以前更加美丽了呢?” “是的,殿下,”亨利的配合天衣无缝,他立刻用无比恭敬的语调称赞道,“亲爱的玛格丽特,你的美丽简直要让我为之痴狂了。” “所以,索弗夫人,”玛格丽特微笑着总结道,“还是不要随便用爱情来掩饰你的那些行为了吧。” 索弗夫人即使“久经战阵”,对于这种直截了当的讥讽,还是显得难以招架。她除了“哼“了一声之外,就只能拼命的摇着扇子了。到是卡特琳娜王太后,依旧仿佛是没事人一般。 “亲爱的女儿,”王太后说,“没有什么比看到你和你的未婚夫彼此相爱更让我觉得高兴的了,不过请相信我真的不忍心看着你离开我远嫁异乡。” “放心吧,母亲,”玛格丽特几乎是在敷衍,“事情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的。” 谈话到这里告一段落,因为演出终于开始了,但对于亨利来说,麻烦还远远没有结束。晚餐前玛格丽特要回自己的房间去换衣服,等她返回大厅,就发现索弗夫人又在亨利面前说着什么。 亨利不知说了什么,很快摆脱了对方。等他一走到玛格丽特身边,就立刻开始汇报。 “索弗夫人邀请我今晚去她的房间,”他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不过我告诉她,我已经答应今晚去玛格丽特公主的房间了。” “亲爱的,”亨利又凑上来一点儿,“你不会不让我进去吧?” 019 玛格丽特公主的卧室 “亲爱的玛格丽特,你不会不让我进去吧?” 亨利狡黠的笑着,那笑容仿佛在告诉玛格丽特,他想要表达的意思,绝非是字面上那么简单。玛格丽特觉得自己没必要装不明白,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想法,导致她的脸颊,终于很配合的同时飞起了两朵红云。 可是玛格丽特手里有扇子,于是她从从容容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的半边面庞,才又问道,“亨利,如果今晚你没法进入我的房间,是不是就会去索弗夫人那里呢?” “我没那么傻,”亨利依旧笑着,“但是既然上帝把这样一个好机会送到我面前,不凭借这一点来要求公主殿下一下,实在是有些浪费啊。” 这就是亨利的习惯了。玛格丽特始终觉得,亨利之所以曾经会爱上索弗夫人,相对于情感的冲动来说,他可能更在意某种男性意义上的征服感。像亨利·德·波旁这样的聪明人,是绝对不会忘记把他的聪明用在儿女私情上的,感情不可能让他变糊涂,却有可能更加清醒。 但玛格丽特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因为她很快就略带挑衅的看着亨利,“我知道你是言出必行的人,因此,我倒是觉得自己今晚应该拒绝你,除非你能给出另外一个,与那位索弗夫人毫无关系的理由。” “哦,玛格丽特公主,我实在是太爱你了,”亨利似乎一下子就认真起来,“这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同你说话绝对不是我想要的,我希望与你单独相处,而且,与你分别整个晚上对我来说太过于残酷了,我会害相思病的……” 亨利最后又露出了某种可怜巴巴的表情,成功的把玛格丽特给逗笑了。她知道他不可能全说真话,但这一段话也同样不可能全是谎言。 等玛格丽特笑完了,却依旧摇头,“不,亨利,今晚不行。” “哦,不!亲爱的玛格丽特……”亨利至少在表情上很痛苦。 公主长长的睫毛在扇子的金丝花边上摇曳生辉,“亲爱的亨利,如果你像你说的那样爱玛格丽特,那么就请接受玛格丽特的考验吧。” “从明天起,到第三天的晚上,如果你确定自己通过了考验,就请等在自己的房间里,如果我恰好与你有同样的观点,九点钟以后我会派吉洛纳去请你的。” “好吧,玛格丽特,”亨利回答的一点儿也不勉强,“我愿意等这三天。” 事实证明,亨利做的很好,这三天里,即便玛格丽特随时留意,也没有听到有关她未婚夫的任何负面消息,但遗憾的是,关于他们的这场婚姻,却有个不太有利的消息不期而至。 这对于玛格丽特不是意外,但她其实早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如果不是内韦尔公爵夫人专程进宫来告诉她的话,她几乎要忘记在这个世上,天主教徒和胡格诺之间是不可通婚的。 “亲爱的玛格丽特,你也不是非嫁给纳瓦尔的亨利不可吧,”内韦尔夫人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好友的表情,“我丈夫是认为教皇先生绝对不会特许一个天主教徒嫁给一个胡格诺,哪怕他们是法兰西的公主和未来的纳瓦尔国王,不过他说他还是请求国王再给教皇陛下写一封更加恭敬和诚恳的信,最好王太后也能发挥她的影响力……” “这是没用的,昂丽埃特,”玛格丽特倒是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教皇先生肯定不会因此破例,否则天主教的国王们一定会把他赶下宝座的。” “那你怎么办?”昂丽埃特皱起了眉。 “教皇先生在罗马呢,”玛格丽特笑道,“在法兰西,或者说至少是在巴黎,我查理哥哥的意愿还是有足够的力量的。” “玛格丽特,你一定要嫁给那个家伙么?”内韦尔夫人咕哝着。 “为什么不呢,昂丽埃特,”玛格丽特很轻松的笑着,“难道你不觉得亨利·德·纳瓦尔是个不错的人么?而且波城离巴黎很近,你可以去波城看望我。” “好吧,玛格丽特,随便你吧,”公爵夫人似乎让步了,“我只知道我丈夫又要在外面呆上几个月,我又可以好好的玩乐一段时间了。” 可惜玛格丽特是唯一对这条消息始终保持着乐观,而且这种乐观压根儿没办法传给别人。到第二天,卢浮宫里就传说去纳瓦尔女王因为内韦尔公爵传来的消息而极其忧郁的向查理九世抱怨,而国王的回答除了让所有的胡格诺们都松了一口气之外,更让所有的天主教徒都更加厌恶这些胡格诺了。 国王安慰纳瓦尔女王说,“不用担心,我的好姑妈,我尊敬您甚于尊敬教皇,我对妹妹的爱也甚于对教皇的畏惧。我虽然不是胡格诺派,但我也并不愚蠢,如果教皇先生装糊涂,我就亲自领着玛尔戈到教堂里去和您的儿子完婚。” 正因为如此,女王也就乘机要求尽快安排这婚事,国王则说,他会应内韦尔公爵的要求,再给教皇写一封信,如果这次努力失败了,那就直接安排婚礼。 也许就是因为这条消息,到了第三天的晚上,不到八点钟,亨利就已经站在玛格丽特公主的房门外敲门了。 “先生,你违约了,”玛格丽特看着亨利走进来,慢悠悠的笑道。 “我只是不想麻烦你再派人去邀请我了,”亨利回答,“亲爱的玛格丽特,我知道你不会对我这么苛刻。” 玛格丽特又笑了一下,她一直是靠在卧室的门框上,这时候只是无比慵懒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亨利立刻凑了上来,跟着她进了卧室。她甚至没有邀请他坐下,他已经做出一副很熟悉的样子,舒服的靠在那张躺椅上了。 卧室里只剩下一张硬乌木扶手椅,玛格丽特只得自己坐下,其实她白天故意叫吉洛纳把这张椅子放在卧室入口的醒目处,是打算留给亨利坐的。 亨利看着吉洛纳从外面把卧室门关上,才再次开口。 “亲爱的玛格丽特,你觉得我们现在算是恋人么?”他依然直接进入主题。 “不然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卧室里呢?”玛格丽特轻巧的笑着。 但亨利似乎显得很忧郁,“如果我们的婚事告吹,你该怎么办呢?” “那我就只好做你的情妇了,”玛格丽特露出一个颇为妩媚的微笑,“亨利,我想你不会不愿意吧。” 没想到亨利立刻大声嚷道,“亲爱的玛格丽特,我当然不愿意。” “虽然能得到玛格丽特公主这样一位情妇肯定是任何男人一生中最美妙的事情,但是我宁愿让你做我的妻子。” “哦,亨利,”玛格丽特虽然很满意这句话,却也同样不想放弃这个可以打趣他的机会,“胡格诺们要是听到你的这句话,一定会怨气冲天的。” “管他们呢,”亨利回答,“反正这世上也不多我这一个昏君。” “等等,亨利,”玛格丽特好声好气的安慰着,“纳瓦尔女王可不希望听到你这样说,我敢说她肯定不想让你如此爱我。” “我的感情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难道我母亲会有办法控制?”亨利仿佛突然发现了什么,他看向玛格丽特,“亲爱的,我认为你在敷衍我。” “哦,亨利,”玛格丽特并没有被他吓着,“我有理由比你更畏惧你的母亲。” 亨利又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又问,“亲爱的玛格丽特,你真的从未介意过要嫁给一个胡格诺么?” “反正我们信仰的是同一个上帝,”玛格丽特平静的回答,“从这个角度,其实我更在乎将要嫁给的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样说我是符合你的要求的,”亨利一边说,一边直起身换了个坐姿,空出躺椅的一半,然后他对玛格丽特招了招手,“亲爱的,坐到我身边来。” 玛格丽特站起身,但是她并没有走向躺椅,在亨利的注视下,她回到自己的床边,重新坐下来。 这次轮到玛格丽特了,她对亨利招了招手,“亲爱的,坐到我身边来吧。” 亨利很无奈的笑了一下,但玛格丽特知道他肯定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于是亨利的迟疑果然只坚持了三秒,然后他生平第一次坐上了玛格丽特公主的床,并且无比自然的把公主本人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现在我们做什么?”他问,“亲爱的殿下,我恭听您的吩咐。” 玛格丽特故意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亨利下巴上的胡茬,事实上,她确实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他。 亨利·德·纳瓦尔从来都是实干派,既然玛格丽特什么都没说,他当然有权利直接动手——但有动手的欲望是一方面,具备动手的能力则又是另一方面了。 亨利在这方面的经验其实还不够丰富,而且,波城的王储先生确实不需要自己动手为谁家的姑娘脱衣服,或者说,波城的姑娘们绝对不会在某些时候穿玛格丽特公主这种在几乎所有重要位置都有束带的睡袍。 亨利尝试拽了拽其中的某几条束带,就放弃了,玛格丽特一直在笑,看他盯着自己,才用自己最温柔的声调回答道,“我是不会动手的,亲爱的亨利,现在还没到九点,其实你还在考验期内呢。” “如果这也算考验的内容的话,”亨利撇了撇嘴,然后他抽出了一直别在腰上的那把短匕首,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这位未来的法兰西国王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 剩余的事情就简单了,亨利迅速割断玛格丽特睡袍上的所有束带,公主的睡袍立刻丧失了它应有的作用,它被扔在地板上,等待它的,肯定只能是被遗弃的命运。 然后匕首被扔到了睡袍之上,紧接着是匕首主人的紧身衣,而睡袍的主人,已经开始用她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去揉对方坚实的胸膛上那些零乱的胸毛了。 这是最理想的组合。作为对手的双方都处于充满着战斗力却还具备足够技巧的状态,而过去一段时间里累积的欲望足以使整个战斗过程完全称得上酣畅淋漓。玛格丽特觉得自己确实是在享受,而至少根据亨利那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声以及越来越猛烈的动作,也能判断他应该同样食髓知味。 玛格丽特其实不止一次的听说过纳瓦尔的亨利在这方面的强大实力,但这仅限于道听途说而已,这对合法夫妻在他们近三十年的婚姻中从未享受过上帝赋予夫妻的这种权利,最初的几年是她不愿意,然后就是他不愿意了。 而现在玛格丽特不得不承认,在她经历过的所有男性中,未来的法兰西国王的确是最具备床第间的统治力。或者他的行动确实是粗野并且饱含着占有欲的,但玛格丽特更相信男性会在这时候偶尔做回他自己——这就足够了,她依稀记得,当年的吉兹公爵,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如此感受。 也恰恰是因为这种记忆,导致玛格丽特忘记了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她只听见亨利在问他今天晚上能不能留下来,感觉到他正在撑起身体,然后他的话语和动作都突然僵住了。 玛格丽特侧过身去的时候看到了血迹,这使她几乎立刻陷入了某些回忆,作为法兰西的公主,玛格丽特确实从小就清楚的知道贞洁将对自己的婚姻产生决定性的作用,而年轻固执的她也只是在那场婚姻已无可逆转的时候,才选择把它交给她以为会永远爱着的吉兹公爵。 上帝是仁慈的,他既然已经给了玛格丽特重来一次的机会,就不会不让她完好无缺。 但亨利显然是吃了一惊,以至于他赤身裸体的跪在床边,保持着这种类似祈祷圣徒般的姿势将近半分钟,才又干咳了一声,“亲爱的玛格丽特,”他低声问,“你不会很痛吧?” “怎么说呢?亨利,”玛格丽特极力使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儿,顺便挪动了一下身体使自己更加舒服,“其实这大概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疼痛。” 亨利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又隔了几秒,他似乎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姿势有多么好笑,又飞快的躺回到玛格丽特身边了,顺手还拉过堆在床脚的那条丝被,把两个身体一同盖住。 “对了,玛格丽特,我今晚还是留在你这边睡吧,”躺下的时候他又说。 020 同床共枕之后 亨利躺下之后,几乎是一动不动的过了许久。玛格丽特却不想这一个晚上就这样过去,她想了想,找到一个问题。 “亨利,”玛格丽特轻声问,“你是习惯于点着灯睡觉么?” “哦,玛格丽特,”亨利又赶忙起身,“让我来吹灯吧。” 这一次他总算记得扯过床边自己的斗篷遮住身体,才飞快的把在柜子上、茶几上和床头的那几盏油灯一一吹灭。玛格丽特注意到,亨利其实是按照由远及近的顺序来做的,这很好,至少表明他虽然看起来有些慌乱,但其实还是保持着足够的理智。 然而亨利本人很快就用行动证明了玛格丽特的推断,他第二次躺下之后,几乎是自然而然的,就翻过身来抱住她了。 玛格丽特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以便让彼此双方都更加舒服一些,就听到亨利在问,“亲爱的玛格丽特,你没有生气吧?” “生气?”玛格丽特有点儿惊讶,“这从何说起?” “你那么聪明,”亨利的声音闷闷的,“不可能没有发现我刚才是多么的惊讶吧。” “哦,你说的是这个,”玛格丽特没有否认,“其实我觉得你的惊讶理所当然,你也同样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关于我的各种传言。” “嗯……我承认我很嫉妒,”亨利回答。 “在见到你之前,我有理由爱上任何一个人,”玛格丽特说。 “那么你现在爱谁?”亨利手臂上的力道似乎一下子收紧了。 “只有你,”这是玛格丽特的回答。这是她能想到最合适的回答了,当然,除了能这样理解之外,这句话也能理解为“只能是你”,但亨利显然对这一回答已然满意了。 “那么,亲爱的玛格丽特,”他深吸一口气,“我们可以再来一次么?” 她已经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逐渐亢奋起来,但玛格丽特还是一口回绝,“不,亨利,今晚不行了。” “哦……”亨利把脑袋埋在玛格丽特的头发里,身体极不自然的蹭了几下,才又挪开了,支吾了一声,“好吧……” 事实上,介于两人之前的体力消耗都不算小,于是在向彼此道过晚安之后,很快就分别睡着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早上玛格丽特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亨利已经穿好了衣服,并且把昨晚扔在地上的她的睡袍捡起来了。 敲门声断断续续的从密道的小门传过来,使用这条密道的只会有三个人,读者们已经知道其中一个是阿朗松公爵了,而王太后从来不敲门,她拥有能打开卢浮宫所有房门的万能钥匙。 于是玛格丽特悄声问亨利,“几点了?” “还不到八点,”亨利也同样悄声。 那么就不太可能是国王了,于是玛格丽特对亨利摇了摇头。 敲门声又坚持了一会儿,就停止了。玛格丽特才对亨利说,请他帮忙叫吉洛纳进来侍奉她起床。 亨利出去了。等玛格丽特穿好晨衣坐到梳妆台前的时候,她听到阿朗松公爵的嚷嚷声从前厅传过来。 玛格丽特在心底长叹一声,她这可怜的弟弟是死心塌地的要在这样一个早上来寻求某些心理打击的,于是她让吉洛纳把卧室门打开,请公爵进来。 在年轻的阿朗松公爵眼中,凌乱的卧室几乎宛如人间地狱,而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亨利的帽子还扔在公主的床上。 那么披散着头发、比任何时候都要娇美动人的玛格丽特就只能是普西芬尼了,当熟知希腊神话的公爵脑海中冒出这么个想法的时候,他真想立刻从这间屋子里夺门而逃。 但玛格丽特没有给公爵留下逃走的机会,相反的,她微笑着客客气气的问他,“亲爱的弗朗索瓦弟弟,你一大早到我这里来,莫非有什么急事?” “哦,姐姐,”阿朗松公爵显得很是气急败坏,“我本来是有急事的,但到了您这里之后,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那真遗憾,”玛格丽特依旧笑着,“要不请你坐一会儿,喝点儿什么慢慢想。” “不,姐姐,”公爵立刻大声回答,“我已经想起来了,我是来提醒您不要忘记今天的弥撒。” “我怎么可能忘记,”玛格丽特轻快的回答道,“现在时间还早呢。” “亲爱的姐姐,”公爵已经完全控制住自己了,他转身看了一眼斜靠在一张大扶手椅上的贝亚恩亲王,“我知道您是不会忘记的,不过难道您打算让我们的贝亚恩表兄陪您一起去么?” 玛格丽特也看着亨利,后者很舒服的直起身子,对着公爵笑了笑,“亲爱的弗朗索瓦表弟,我当然不需要望弥撒,不过我可以呆在这里等公主殿下回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商量呢。” “哦,我差点儿忘记了,姐姐,”公爵的表情仿佛他是刚想起来什么,“您一定还没吃早餐,所以让我在您这里吃早餐吧。” 然后他就走到小客厅的餐桌边上坐下了,亨利依旧笑着,玛格丽特于是回答道,“弗朗索瓦,现在还不是吃早餐的时候呢,所以我必须麻烦贝亚恩亲王陪你聊聊天了……” 亨利立刻站起来,对着玛格丽特欠了欠身,说了一句“遵命”,玛格丽特甚至没有再看阿朗松公爵,就关上卧室的门,继续她的梳妆打扮。 卧室的隔音效果很好,而玛格丽特在故意磨磨蹭蹭,等到卧室的门再次打开,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然后她多少有些惊奇的发现,阿朗松公爵已经离开了。 亨利正在喝一杯柠檬水,随即举杯向玛格丽特笑了笑,“亲爱的,”他说,“还有大概半小时留给我们吃早餐呢。” 于是玛格丽特就吩咐仆人们把早餐摆上来,只听亨利又说,“亲爱的玛格丽特,你穿这身浅绿色的长裙真是太漂亮了,我真想说如果有你这样的美人儿陪伴在身边,叫我去望弥撒我也心甘情愿。” “哦,亨利,你说得太夸张了,”玛格丽特嗔笑着,“那么现在我就诚心诚意的邀请你去望弥撒,并且保证我会坐在你身边,你会去么?” “即便我接受你的邀请,你也不会同意我去的,”亨利显得胸有成竹,“亲爱的,你肯定不希望你的丈夫是个昏君。” “哦,亨利,”玛格丽特真的想要撒娇了,“你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一点儿也不假,”亨利回答,“所以我知道你不愿意让阿朗松公爵打扰我们的早餐,就把他支走了。” 玛格丽特慢条斯理的往嘴里放了一小块蛋糕,细细咀嚼咽下去之后,才问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其实没说什么,”亨利显得很无辜,“我不过是憧憬了一下我们美好的婚姻生活,然后又邀请弗朗索瓦表弟去波城观光,然后他就主动告辞了。” 玛格丽特将信将疑。然而没过多久,她就知道亨利所说的是其实是多么的轻描淡写。事实上,甚至在她于九点半钟准时到达小教堂之前,有关贝亚恩亲王在法兰西公主的房间里过夜的消息,已经在整个宫廷的范围内不胫而走了。 正因为如此,当玛格丽特向她的国王哥哥行礼的时候,查理九世显得很是兴奋,“玛尔戈,你终于来了啊,我本以为你肯定是要卧床不起的。” 国王说话的声音不小,以至于周围一大圈人都开始向公主行注目礼,但玛格丽特也只能是笑了笑,“陛下,我大概不像您想象的那么脆弱。” 这时候本来已经在前排就坐的卡特琳娜王太后突然转过身来,隔着一排座位,她嚷道,“亲爱的女儿,你还是认真做一次弥撒吧,我恐怕你以后望弥撒的机会也不多了……” 不等玛格丽特回答,她又转过脸去,向坐在她身边的安儒公爵嘟囔着,“我们这里肯定有一个人要改宗做胡格诺了,真不希望她是我的女儿。” 玛格丽特几乎立刻想要辩解几句,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既然她已经明目张胆的站到了亨利一边,自然也应该有与自己的母亲为敌的觉悟——假如是对敌人,在处于这种于己不利的局面下,还是隐忍为上。 于是玛格丽特不声不响的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一众原本期待一场好戏的旁观者们也就作鸟兽散,随即玛格丽特发现,内韦尔公爵夫人并没有按时到达,这样也很好,她其实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些什么。 整个弥撒过程中玛格丽特都在开小差,虽然她也觉得这是对上帝不敬,但同时却也无法阻止自己去思索一些事情。现在她与亨利以及纳瓦尔女王的关系似乎稳定了下来,却还需要保证自己能够平安无事的熬到走上圣坛的那一天。 领圣体礼的时候,王太后乘机走到玛格丽特身边,口气严肃的对她说,“女儿,今天中午去我那里吃午餐吧,正好我有话对你说。” 玛格丽特以为她的母亲依旧是老生常谈,但事实证明,她的母亲在接连几个计划都遭受失败的前提下,确实也在反思自己的同时,开始考虑其他的途径了。 因而午餐还没有摆上来,王太后就直截了当的说道,“我的女儿,你最近的行为让我难以理解。” “其实没有什么,”玛格丽特言简意赅的回答,“我正以全部的热情准备迎接我的婚姻。”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卡特琳娜王太后凝视着女儿的眼睛,“我和你哥哥都觉得让你嫁给这么 个小国的可怜巴巴的胡格诺王子是委屈你了,不过看起来你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玛格丽特警觉起来,她想了想,还是小心的再一次打起了马虎眼。 “夫人,我觉得纳瓦尔的亨利还算得上是不错的人,”玛格丽特答道,“因此我觉得这可以弥补他那顶过于朴素的王冠。” “也许你期望亨利·德·波旁能够带给你一顶更好的王冠,”王太后看起来是在开玩笑,“我记得你小时候跟我说过,你要做法兰西王后呢!” “哦,夫人,您可不要这么说,”玛格丽特那种受了惊吓的表情,至少有一半是真的,而另一半则是装出来的,“我的兄弟们固然会原谅我小时候的童言无忌,但我本人绝不希望再被提及这一点。” “好吧,虽然你矢口否认……”王太后冷冰冰的笑了,“不过我还是想说我不想把你嫁给纳瓦尔的亨利了。” “哦,夫人,看在上帝的份上……”玛格丽特脸上的惊恐是真的,而乞求是装出来的,“您不会真的要这么做吧?” “很遗憾,是真的,”王太后露出了残忍的笑容,这是她非常喜爱的一种表情。 “哦,不,夫人……”玛格丽特确实已经花容失色了,“那样我也没办法嫁给其他任何人了……” “这其实与我无关,”王太后继续笑着。 “夫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做?”玛格丽特确实有点儿着急了。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客观来说,王太后很满意玛格丽特的种种反应,她历来喜欢这种老猫叼着捉来的耗子反复折磨式的感觉。 “不过我不会告诉你的,亲爱的姑娘,现在回你的房间去吧,”王太后站起身来,“我会和国王讨论这个问题的。” 很显然,邀请女儿来吃午餐只是王太后的一个借口,于是玛格丽特只得露出一副尽可能哀伤的表情,慢慢离开了餐桌边,等她挪到门前,就听王太后又大声说,“放聪明点儿,玛格丽特,我知道你想要去找国王,不过我要是你的话肯定不会去。” 其实玛格丽特真的没打算去找国王,虽然王太后的行为让她无比厌烦,但在这件事情上,她从一开始就更加相信命运的力量。卡特琳娜王太后也许很相信自己的力量,但她无能为力的事情也同样多。 而且,玛格丽特觉得她的母亲很可能低估了国王促成这场婚事的决心,玛格丽特依稀记得自己当年是如何强烈的抵制这场婚事的,而且,她对国王当时的强硬态度始终记忆犹新。 想到这里,玛格丽特完全放心了,当然,如果王太后真的把她刚才所说的付诸了实践,玛格丽特也肯定会到查理九世国王面前痛哭流涕的——当走在卢浮宫阴暗走廊上的玛格丽特在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痛哭流涕的表情时,她差点儿要笑出声来了。 021 约会 事实证明,玛格丽特压根儿不需要多此一举的去拜见她的国王哥哥,因为查理九世很快就把卡特琳娜王太后的最新言行告诉她了。 玛格丽特回到自己房间,简单吃了几块干酪和蔓越莓干算作午餐,国王就已经派他的卫队长南希来叫她去他的房间了。 “我们的母亲一定是疯了,”玛格丽特还在行礼,查理九世就大声抱怨着,随即,他又放声大笑了起来,“亲爱的玛尔戈,想想看,她居然要反对你和纳瓦尔的亨利的婚事。” “这一点儿也不奇怪,”玛格丽特回答,“我在您之前已经听我们的母亲大人说过了。” “奇怪的是她反对的理由,”国王继续笑着,“她居然说纳瓦尔的亨利会取代我们家族继承法兰西的王位,因为我、安儒、阿朗松三个人都死了,而他娶了你。” “哦,上帝保佑您,我的哥哥,”玛格丽特大声回答,“这真是无稽之谈。” 其实玛格丽特知道这一切都会实现。从这个角度,她很赏识那些为王太后的占星家们,特别是那个勒内,至少他在王位更迭问题上,确实做出了准确的预言。 “亲爱的玛尔戈,”国王停住了笑,撑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才又说,“在我看来,即便她所说的这一切终有一天会实现,我也不认为这会成为阻止你这场婚姻的理由。” 玛格丽特赶忙行了个屈膝礼,“陛下,请您不要这么说。” “这没什么,玛尔戈,”国王平静的挥了挥手,“如果我们都死了,王冠落到我们的妹夫头上,显然要比落到别的什么人头上好一点儿,至少你还能做王后。” “陛下,这不可能,”玛格丽特低声回答,“我恳求您别再设想这一切了。” 国王似乎听进去了,他走到栖木架边上,伸出手,让他宠爱的那只喜鹊跳到自己手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小家伙的羽毛,玛格丽特从来都不喜欢那只喜鹊,因为国王给它起的名字也是“玛尔戈”。 “其实这样也不错,玛尔戈,”国王突然说,而玛格丽特直到听了后面的话,才确定他不是对喜鹊说的。 “如果我们母亲说的这个预言有实现的可能的话,”他说,“这更坚定了我要把你嫁给纳瓦尔的亨利的决心了。” “我们家族已经够悲惨的了,”国王露出了一个与之相称的凄惨笑容,“如果你能过上好日子,其实也还算不错。” “够了,陛下,”玛格丽特鼓足勇气喊道,“您在胡思乱想!” 但是国王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盯着那只喜鹊,“告诉我,玛尔戈,你想要嫁给纳瓦尔的亨利么?” 那只喜鹊好像是雌性……玛格丽特不厚道的想,然后她回答道,“当然,陛下,除了他大概我也不可能嫁给别的什么人了。” “那就行了,”查理九世把喜鹊放回栖木架上,“玛尔戈,我累了,你回去吧,等着做你的新嫁娘吧。” 对于国王来说,这算得上是某种保证了,于是玛格丽特行了一个礼,就告退了。 遗憾的是,卡特琳娜王太后是雷厉风行的人,几乎就在当天晚上,密切关心宫廷动向的绝大多数人已经知道了王太后的最新打算,天主教的主要人士们则开始幸灾乐祸了。 玛格丽特很想知道纳瓦尔女王和她的儿子的反应,但亨利不仅仅当晚没有出现,直到第三天晚上,他才再次出现在公主的卧室里。 亨利说他才跟着孔代亲王和阿朗松公爵一起去城里游逛回来,一坐下来,就问有没有什么宵夜。 “很抱歉,亲爱的,”直觉告诉玛格丽特亨利并没打算留下来过夜,于是她微笑着回答,“只有一点儿蜜饯了。” 于是亨利只得接受半盆糖渍桔子作为宵夜,等他吃完了,才又说,“亲爱的玛格丽特,你弟弟对我的态度,在今天晚上有了特别的好转……” “他大概以为我们真的没办法结婚了,”亨利露出他特有的那种嘲讽的笑容。 “这我知道,”玛格丽特回答,“他今天下午来过我这里。” “看起来阿朗松公爵并不了解你的国王哥哥,”亨利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据我母亲说,国王又向她保证了一次,说他一定会促成我们的婚事。” “巧得很,”玛格丽特笑了笑,“这我也听国王本人说过了。” “哦,亲爱的玛格丽特,”亨利嘟囔道,“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比如说……”玛格丽特轻松的弹着手指,“纳瓦尔女王陛下有没有什么新的指示?” “有的,”亨利没好气的回答,“这就是我为什么今天才来见你的原因。” 玛格丽特安静的听着,只听亨利又说,“亲爱的玛格丽特,请相信我在过去的三天里是多么渴望见到你,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玛格丽特本来想说“我也一样想你”的,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亨利继续说下去,“可是纳瓦尔女王陛下从前天起就要求我不要和你太过于频繁的接触,更要命的是,她把她的心腹侍从某某先生派过来给我守夜,以至于我实在没办法晚上到你这里来了。” “要不是今天晚上有出门的借口,我还没办法来呢!”亨利最后抱怨道。 玛格丽特皱起了眉,她对纳瓦尔女王其实了解不多,于是她问,“亨利,女王陛下提出这种要求,不会没告诉你原因吧?” “她确实说了,”亨利摊了摊手,“无非就是那些老调调,叫我做得不要太逾礼免得影响我们的婚事……算了,我懒得再说下去了。” 玛格丽特觉得也没必要再问下去。她想了想,只是又确定了另一件事,“那么你今晚不会留下来了吧?” 没想到亨利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当然要留下来。” 然后他又问,“亲爱的玛格丽特,你卧室里的密道是通向哪里的?我能够用么?” 亨利当然不会想到,在这短时间内,玛格丽特已经有了另外的计划。因而当听到玛格丽特的拒绝之后,他的失望溢于言表。 玛格丽特却依旧微笑着,“亲爱的亨利,我会用另一种更诱人的方法来满足你的希望。我会给你写信告诉你该做些什么,但在这之前,我需要你保证你会遵照我的安排。” “我保证。”亨利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 “那么现在回去吧,”玛格丽特下了逐客令,“祝你晚安。” 亨利站起身来,却没挪动半步,他又问,“玛格丽特,你需要多少天?”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玛格丽特笑道,“大概会很快,不过我可不保证。” “哦,亲爱的玛格丽特,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一直到他走出房门,亨利都在嘟囔着诸如此</br></br> 第 6 部分阅读 “哦,亲爱的玛格丽特,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一直到他走出房门,亨利都在嘟囔着诸如此类的话。 好在亨利的苦日子并没有持续很多天,更让他高兴的是,第二天晚饭前,他就收到了来自玛格丽特公主的那封信。 信纸上只有一句话,“今晚九点之前沿着干树街到河畔广场,我的马车在等你。” 那么亨利七点半就必须开始梳洗打扮了,夜晚的巴黎,对于胡格诺派的王位继承人来说,永远存在着某种不安定因素的,即便他只是去约会。 其实奥尔通早已把贝亚恩亲王夜晚出门的衣服准备好了,这套外观上平淡无奇的紧身衣是特制的,在所有的重要部位都内衬了锁子甲,这些轻巧的钢制小锁环也许能够救穿着者的性命。亨利套上紧身衣和紧身长裤,穿上一双直拉到大腿的长筒靴,戴上一顶没有羽毛和宝石的黑丝绒无边小帽,最后披上一件夜间穿的披风,把那把他几乎从不离身的匕首别到腰间。 “今晚我要去孔代亲王那里,”亨利吩咐道,“奥尔通,你不用跟着我了。” 亨利随后用同样的理由向纳瓦尔女王提前道了晚安,紧接着就离开了卢浮宫。他其实不知道干树街的具体方位,但直到离开卢浮宫很远了,他才向路边的一家旅店的店主询问,那人说,他已经在干树街上了。 这是个好兆头,亨利兴冲冲的顺着干树街走下去,到达河畔广场的时候,才刚刚八点半。由于他确实是早到了,约定中的马车并没有出现。 亨利在广场上转悠着,小心翼翼的使自己和遇到的任何路人都保持一定距离,很快他就听到了马车由远及近的声音。 亨利认识那两个跑在马车前、举着火把开道的侍从,那两人也看到他了,于是马车在他面前停下,两个侍从毕恭毕敬的请他上车。 亨利一直看着车窗外的建筑物,他觉得马车是在兜圈子,但没过多久,马车就在一幢独立的小楼前停了下来,亨利注意到,这别致的建筑位于两条街的交汇处,这就意味着,它可能在另一条街上也有同样的一个门。 沿着昏暗的楼梯走上去,推开一扇虚掩着的门,亨利就听到了玛格丽特兴致勃勃的声音,“很好,亲爱的,你的速度很快,现在还不到九点。” “我早就急不可耐了,”亨利一边回答,一边谨慎的打量着这间屋子,他站在唯一的出口,眼前的陈设甚至比卢浮宫里玛格丽特公主房间的前厅里要更豪华一些。 地面上铺着颜色鲜艳的大马士革地毯,压在地毯上的是雕工精美的胡桃木圆桌以及配套的胡桃木皮椅,圆桌上除了插着原蜡的镀金烛台之外,放着一个用来盛放面包的篓子,是用镀金的银丝编制的,上面还装饰着镀金的小动物。靠墙的餐具柜上有整套银餐具,从酒壶到大汤盆,应有尽有,此外,一只雕花的大银水壶占据了特别显眼,水壶的两只把手,是两只镀金的狮子。 墙面的装饰也足够华丽,虽然室内的烛火有些昏暗,亨利还是看清楚,一面墙上挂着彩绘镀金墙面皮革,另两面墙上都是大尺幅的壁毯,在壁毯上,还悬挂着油画以及镶嵌着金框的镜子。 吉洛纳站在屋子的一角,亨利看到,在侍女的身后,有一扇小小的门,同样是虚掩着,但他仿佛闻到,有若有若无的香气从里面飘散出来。 与此同时,吉洛纳把身体挪动了一下,露出那扇小门,亨利看都没再看侍女一眼,直接就走过去,推开那扇门。 门内雾气缭绕,夹杂着沁人心脾的香气,在最初的一瞬间,亨利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来到了天堂,但随即他就看清了隐藏在雾气之后的,宽大的大理石浴缸以及浴缸里的人。 亨利立刻动手,麻利的把自己扒光。玛格丽特正趴在浴缸的边沿,笑嘻嘻的看着他,“我已经洗好了,亨利,你确定你是想洗个澡么?” 亨利想要的当然不只是洗澡。但对于来自于穷乡僻壤且习惯于简朴的贝亚恩人来说,这样奢侈而且香艳的沐浴体验当然也是前所未有的。因而当他看到玛格丽特作势要站起来的时候,他立刻盯住了她。 “亲爱的,”亨利的语气里夹杂着威胁的意味,“乖乖的,在那里不要乱动。” 于是玛格丽特就只能拽过水里的那条菲立兹细布浴巾,把关键部位都遮挡起来。但亨利以一种极其敏捷的姿势跨进浴缸之后,立刻就来抢那唯一的浴巾。 “亲爱的玛格丽特,”他说,“你已经洗好了,而我还需要洗澡呢。” 这一次玛格丽特要快一点儿,她已经把那条浴巾裹在自己身上了,在轻巧的按住亨利伸过来的手之后,她笑问,“亨利,你难道一直是自己洗澡的?” 亨利知趣的靠在浴缸边不动了,玛格丽特这才过去,用她用过的那块羊奶丁香香皂把这个男人从头到脚洗了一遍。 “哦,玛格丽特,”亨利舒服的直哼哼,“你以前给别人洗过澡么?” 其实玛格丽特洗过,她曾经照料过亨利四世和玛丽·德·美第奇的孩子们,这照料的内容当然也帮过给他们洗澡。 这回忆使她不由自主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然后她才回答,“怎么可能?” “好极了,”亨利说,“虽然我觉得能被你这样揉来搓去是人世间最舒服的享受,但我还是要对你说,这种事情以后还是交给侍女们去做吧。” “哦,得了,亨利,”玛格丽特宁愿装作没有听出亨利的好意,她弹了弹亨利的胸肌,“你愿意让侍女们欣赏你的身体,我还不愿意呢。” 022 一整只烤野猪腿 法兰西国王亨利四世诸多情妇中最著名的那一个,在我们的故事发生的这个时点还没有出生,虽然玛格丽特始终看不起这位年龄足以做她女儿的小姑娘,却还是不得不承认,加布里埃尔·德·埃斯特克曾经做过很多她压根儿不屑去做、却能征服亨利那桀骜不驯的灵魂的事情。 也许世上真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情,所以玛格丽特现在也这么做了,其实对于曾经历经磨难的她来说,服侍一个人的生活起居,早已算不上什么了。 而亨利确实很享受这种感觉,等玛格丽特给他洗完上半身之后,她发现他已经趴在浴缸的边沿,昏昏欲睡了。 那么下半身就算了,玛格丽特把香皂扔回皂盒里,然后从浴缸里出来,重新拿了一条浴巾把自己擦干。 亨利在这种情况下不会睡太沉的,玛格丽特还在擦干自己的长发,他就醒了,或者说他压根儿也没睡着,因为他自己又抓过那块香皂,洗了好一会儿,玛格丽特都坐在餐桌边喝茶了,他才从浴室里探出头来。 “亲爱的,”亨利问,“接下来是吃宵夜么?你还有什么其他安排?” “吃完宵夜就没有了……”玛格丽特回答,她一扭头,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亨利的造型宛如希腊神祗——这其实是婉转的说法,按照玛格丽特的认知,大概只有地中海沿岸地区的渔夫们才会像这样,只把一块亚麻布很随意的围在腰间。 “哦,好极了,”亨利若无其事的挠挠头发,“那么该由我来安排了。” “你会安排什么?”玛格丽特笑着问。 “睡觉,”亨利一边说,一边坐到桌边,“亲爱的,除了糖渍桔子,还有别的什么?” 玛格丽特于是把一盘子奶酪焗蜗牛推到亨利面前,“尝尝这个?” 亨利连吃了两只,才又问,“你这里没有什么肉类的食物么?” “也许有吧,”玛格丽特这才叫吉洛纳去厨房看看,侍女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整只烤野猪腿。 结果亨利也只切了几小块肉吃掉,他倒是对玛格丽特收藏的那几瓶希腊库扎酒表示了极大的兴趣,一个人就喝了将近一整瓶。 玛格丽特已经打过第一个哈欠了,确切的说,是亨利看到她打哈欠之后,立刻把她搂到怀中,凑上前来,口对口度了好几口库扎酒给她。 玛格丽特差点儿呛住,亨利赶忙说,”清醒点儿,亲爱的,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呢。” “我先回卧室去了,”玛格丽特从亨利的怀中摆脱出来,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向卧室走。 亨利急急忙忙跟上来,等玛格丽特坐在床沿上再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那块聊胜于无的亚麻布早已不知去向了。 而卧室的门,也已经被他关上了。 亨利一步步走向这如同落入陷阱的母鹿一般娇美而又毫无防范的猎物,可玛格丽特却还在挑逗他。 “亲爱的亨利,”她说,“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你的紧身衣和匕首可都还在浴室里呢,如果遇到什么刺客之类的,我可保护不了你。” “我宁愿被刺死也不愿现在停下来,”亨利以一个山里人特有的敏捷和矫健扑了上来,玛格丽特的新睡衣又一次面临阵亡的命运,谁叫它的主人刚才出言不逊呢? 玛格丽特一直认为希腊库扎酒算不上一种烈酒,但这个晚上她切实感受到了它的威力。亨利的全部战斗力似乎都被酒精激发了出来,从一开始,他就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掌控着全局。 玛格丽特很快就难以招架了,从身体内部奔涌而出的海浪绵延不绝的侵蚀着她残存的意识,在她主动做出反抗之前,就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这其实算得上玛格丽特的杀手锏,只不过被过早的甩了出来。分散注意力确实是可以延长身体对于某些刺激的耐受能力,但这仅仅是暂时的。 然而要命的是,玛格丽特的思维其实还停留在这张床上,她几乎要把亨利认定为是“她所经历过之中最强大的”,没有之一,这是多么美妙的意外收获啊!或者说,玛格丽特曾经错失的不仅仅是一顶王冠,还包括一个床第之间的绝佳对手。 当然,这只是玛格丽特的想法而已。对于亨利来说,身下的这个女子要成为他的对手,大约还要再好好历练一番,因为当他感受到她第一次丢盔弃甲的时候,他的漫漫征途才刚刚走到一半呢。 好在玛格丽特也并非这么轻易言败的,从丢盔弃甲到重整旗鼓,她不过只用了十几秒钟,更何况她还是具备作为防守方的绝对优势呢? 于是战争回到了原点,而且进攻方稍微的处于下风。这正是玛格丽特需要的好机会,而她也确实抓住了这一机会。 当亨利再一次吻玛格丽特的时候,她立刻行动了,在双方唇齿相触并且对方因为意乱情迷而丧失防备的时候,要想用舌尖探入对方的灵魂深处,其实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么困难。 即便动作有些生涩,但玛格丽特还是轻而易举的成功了,当然也因为亨利在发现了她的最初动机之后,选择了顺水推舟。于是玛格丽特再次品尝到了库扎酒的味道,而且很高兴的发现其中并没有夹杂烤肉味儿。 在最困难的开始之后,剩余的就简单的多了。亨利的热情已经被完全点燃并且达到最高温度,玛格丽特的每一个小动作,都有可能导致最终的爆发。 这其实是玛格丽特曾经乐此不疲的事情,因此她更知道,如何在呼吸之间控制自己的身体,因而在亨利的喘息越来越沉闷的同时,玛格丽特所取得的优势也正在逐步扩大。 亨利还是顽强抵抗了许久,以至于玛格丽特一度认为她有没有取胜的希望了。可就在这时,战局却发生了决定性的反转,或者说,终于轮到亨利缴枪投降了。 这就是男性和女性的区别了,但亨利虽然是缴了枪,却绝没有投降。玛格丽特没有忘记他上一次的要求,正当亨利带着满意的表情极其舒坦的躺在床上诉说着他对她的满腔爱意的同时,他也许正在酝酿着另一次的进攻。 亨利果然很快就卷土重来了,至于玛格丽特精心构筑的防线是否能经得起这再一轮的进攻,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对于这样一个战火纷飞的夜晚,再多的描述也不足以描写床单之上的热烈。一个很好的证明是,第二天早上,两个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玛格丽特甚至不记得昨夜是何时睡着的,不过到了早上,她确实是被亨利吻醒的,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发现他又已经穿戴整齐了。 事实证明,亨利就像某些夜行动物一样,会因为对白天产生恐惧而恢复他应有的谨慎。“亲爱的玛格丽特,”他问道,“现在九点多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卢浮宫了?” 玛格丽特立刻把眼睛合上了,“下午再回去吧。”她确实浑身酸痛,很想多睡一会儿。 然后她才清醒过来,亨利大约以为她是借了这所房子来约会的吧。于是她闭着眼睛笑了一下,“亨利,这所房子是我的,所有的仆人都是忠诚的,你就放心的留下来吧。” 结果玛格丽特很快听到亨利躺下的声音,紧接着他的胳膊又伸过来环住她了,他把脸埋到她的肩窝里,一边吻她的发丝,一边嘟囔着,“亲爱的,是你叫我留下来的。” 那么这一个上午肯定是要被浪费了的,不过大概是因为两人都没有吃早餐的原因,到了中午,他们不得不坐到午餐的餐桌边了。 玛格丽特料定亨利一定会问她点儿什么,于是耐心的等着,果然,亨利一剔完白斑狗鱼的刺,就问道,“亲爱的玛格丽特,你是说这所房子是你的么?” “当然,”玛格丽特露出了骄傲的笑容,“包括仆人和家具,都是完全属于我的。” “上帝啊,”亨利立刻感叹道,“亲爱的,我从未想过你这么富有。” “这没什么,亨利,”玛格丽特轻松的笑着,“我们大概不能带走所有的仆人,但我保证很快你就会天天享用这些家具了。” 亨利大概没有完全领会这句话的意思,因而他只是笑了一下,就继续吃他的鱼,而玛格丽特却想到了另外的事情。 “亨利,你必须要承担一项任务,”玛格丽特很满意的看着亨利迟疑着放下刀叉,才继续说道,“我要你安排人手到我这里来捆扎所有的家具,在我们结婚之前,所有的行李都要起运前往纳瓦尔。” 亨利明显犹豫着,等玛格丽特吃掉了一小块米兰奶酪,才听到他又说,“我们婚后当然是要回波城的……不过……亲爱的玛格丽特,我觉得你没必要如此着急。” 亨利当然不会像玛格丽特一样认识到他们面临着多么大的危险,于是玛格丽特不得不引导他去认识。她问亨利,“亲爱的,你为什么到巴黎来?” “那还用说么?”对于这个问题,亨利理应不假思索的,“当然是为了娶你。” “那么既然你已经娶到了玛格丽特,达到了你的目的,为什么不抓紧离开巴黎呢?” 亨利并不傻,也许他会在这样的温柔乡里丧失警惕,但玛格丽特第二次重复这个问题,已足以让他认识到他确实应该对此有所准备。 “亲爱的玛格丽特,”他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是在提醒我,要在婚礼之前要做好返回纳瓦尔的准备么?” 玛格丽特无声的点了点头。 “我们结婚之后立刻动身么?”亨利又问。 玛格丽特依旧点头。 “查理九世国王陛下那么喜爱你,他不会同意的吧?”亨利连续抛出了第三个问题。 “到那时候,大约也不需要他的同意了,”玛格丽特低声回答。 这次轮到亨利沉默了,一直等他把整条鱼吃完,似乎才下定决心问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亲爱的玛格丽特,”他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玛格丽特没有立刻回答,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亨利,我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而已。” “随便你怎么说,”亨利马上回答,“把你内心的疑惑和犹豫都告诉我吧。” 玛格丽特却还在犹豫,直到那杯酒都快喝完了,她才又问道,“亨利,我是谁?” “玛格丽特,你是我的未婚妻,”亨利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立刻给出了回答。 “那只是对于你来说,”玛格丽特笑了一下,“你知道某些人把我当做什么?” “什么人?”亨利问。 “天主教徒们,比如……”玛格丽特停顿了一下,“吉兹公爵。” 亨利的脸上闪过一道阴云,他没有回答。 玛格丽特于是继续说下去,“他们把我当做诱饵,把巴黎当做捕鼠笼子……” 亨利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几乎是吼出了下面这句话,“那么所有的胡格诺都是他们的猎物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玛格丽特平静的回答。 然后她又问,“亨利,你相信么?” “我相信,”亨利也恢复了平静。他已经意识到,玛格丽特所说的这些,与其说是透露秘密,到不如说基本是猜测,于是他正色回答道,“亲爱的,你放心,我会安排好所有的事,等我们一结婚,就动身返回波城。” 玛格丽特这才展露出一个笑容,“亲爱的亨利,”她说,“让你的人过一段时间再来打包行李吧,在那之前,我会常常在这里等你的。” 正是因为这句话,两人的谈话又由之前的严肃讨论转变为情人间的柔情蜜意了,亨利已经紧紧抓住了玛格丽特的手,然后把她拉到怀里吻着,“亲爱的,我什么时候可以再来?” “等我的通知吧,”既然是玛格丽特的房子,她确实有权决定一切。 023 站队 玛格丽特的义务只是把她所知道的事实用猜测的名义告诉亨利,剩下的事情,理所当然要留给未来的纳瓦尔和法兰西国王来完成。 于是等到他们下一次在破钟街和蒂从街的那座小小的爱巢约会的时候,亨利就向玛格丽特报告了事情的最新进展。 巴黎是充满诱惑的浮华之所,玛格丽特早已明白这一点,而现在,胡格诺的主要领导人也都感受到了同样的认识,正如亨利所说的那样,某些人几乎已经开始考虑常驻在法兰西的首都了。 这说的当然就是海军元帅科利尼,查理九世国王对于这位他曾经悬赏十五万金埃居的敌人所展示出的盲目的推崇,从一开始到现在,不仅没有减弱,甚至还有加强的趋势。查理九世已经公开宣布从今后把指挥打仗的重任完全托付给他一个人。甚至就连元帅的女婿泰里尼,也受到国王非同一般的友爱,国王称这出身平凡的年轻人为兄弟,而且给了他明显超出安儒公爵、阿朗松公爵以及亨利的信任。 战功赫赫的科利尼海军元帅在胡格诺派中的地位,其实并不逊于纳瓦尔女王,因此在他明确表示出对贝亚恩亲王的婚礼之后尽快返回纳瓦尔的意见的拒绝之后,举棋不定的人立刻多了起来。而元帅也随即抛出了就连纳瓦尔女王也难以拒绝的建议。 众所周知的是,胡格诺们始终是在法兰西的边缘地区活动,因而科利尼元帅表示这一次,他有绝对的信心把新教的影响带入并且稳定在法兰西的核心地区,以期在这里与天主教派分庭抗礼。 这实在是一个美妙的诱饵,几乎所有的胡格诺都心动了。以至于纳瓦尔女王也不得不当众否决了儿子的观点,虽然私下里她对他说,她会继续考虑这一问题的。 因此与其说亨利是来向玛格丽特汇报情况的,到不如说他是来诉苦。年轻的王储当然期待着臣下们的支持,也许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人们对他的反对。 “亨利,放心吧,”玛格丽特微笑着安慰自己的未婚夫,“你手下的那些胡格诺们早晚会认识到你的英明果断的。” “亲爱的玛格丽特,”亨利皱着眉,“你不会就这样凭空安慰我吧?” “那你想知道什么?”玛格丽特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亨利斜靠在床上,低头揉着太阳穴,过了一会儿,他才问,“你的国王哥哥为什么这样优待科利尼元帅?” 这其实很简单,玛格丽特扭头一看,床头柜上放着一小筐巴旦杏,于是她拿过三个杏子,摆到亨利面前。 “看这三个巴旦杏,亲爱的,”玛格丽特说,“假如这最小的一个是国王,中等大小的这个是科利尼元帅,而最大的那个是卡特琳娜王太后。” 亨利没有立刻答应,但没用上一分钟,他就大声嚷道,“亲爱的,多谢你,我已经明白了。” “亨利,你明白了什么?”玛格丽特故意问。 “查理九世陛下是打算借助海军元帅的力量,与王太后分庭抗礼吧?”亨利显得很得意。 亨利果然还是一点就透,玛格丽特点了点头,“我的查理哥哥十岁登基,在过去的十年里,我那可敬的母亲几乎一直控制着他的一切行为、意志乃至愿望……” 玛格丽特一边说,一边把杏子都扔回筐子里,然后躺到亨利身边,“亲爱的,你一定可以想象,国王陛下是多么渴望摆脱王太后的控制吧。” 但亨利又皱起了眉头,“难道科利尼海军元帅的‘伟大计划’能够成为现实?” “哦,亨利,你以为卡特琳娜王太后会看不透国王的这点儿小伎俩,”玛格丽特冷笑了一声, “又或者你认为王太后会听任国王脱离她的控制?” “是我糊涂了,”亨利很快拍了拍脑袋,“亲爱的玛格丽特,在你身边我压根儿没办法专注思考。” “这样可不行,亨利,”玛格丽特轻松的笑着,“你还要和我过上一辈子呢。” “嗯……是的……”亨利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看,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 “你做了什么?”玛格丽特有些好奇。 “至少我派人去调查了某些可能成为我们敌人的人的情况,”亨利回答,“到现在还有天主教方面的贵绅以庆祝吉兹先生婚礼的名义到巴黎来呢……” “而且绝大多数来巴黎的天主教贵绅们都没有回去,”玛格丽特微笑着帮亨利说了下半句话。 “这就足够了,”亨利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并且把玛格丽特搂了过来,“亲爱的,我已经决定,即便他们每个人都不肯走,我们也要在婚后立即离开巴黎。” “女王陛下也应该会和我们一起走的,”玛格丽特想了想,“至于其他人,说实话,如果他们不走,可能对我们更加有利呢。” 这是真的,玛格丽特并不指望纳瓦尔女王的手下们能悄无声息的做好离开巴黎的准备,那么,当天主教方面知道他们的猎物试图逃跑之后,也同样不可能不做出任何反应的。 这才是玛格丽特所担忧的问题关键,但亨利显然不会这么担心,甚至当玛格丽特还在苦苦思索的同时,他的手指已然在她□的肩头游走了。 亨利的手开始顺着睡衣敞开的宽大领口,滑向更深的深渊,可滑到一半,这只手却被隔着睡衣按住了。 “亨利,”玛格丽特的语气有一丝焦急,这当然是她没有刻意去隐藏的缘故,“如果这所有让人担心的事情,最终什么都没发生,你会怪罪我么?” “唔……”亨利犹豫了一下,“亲爱的玛格丽特,其实我越来越觉得天主教徒不会放过胡格诺们的,我应该做的,只是感谢你提醒了我。” “我只是说如果……”玛格丽特又强调了一遍。 “如果我娶的不是法兰西的公主,”亨利似乎完全没有听见玛格丽特的话,他只是继续说,“我说真的,亲爱的,我现在恐怕就会请求你和我一起私奔去波城算了。” “不过感谢上帝,”亨利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把玛格丽特抱得更紧了,“他让我知道,要想娶法兰西的公主确实有必要做好赴汤蹈火的准备。” 显然这并非是玛格丽特所期待的回答,不过她也明白,没必要再追问下去了。此时最应该做的似乎只能是付诸于行动,于是她松了手,把手指插到亨利卷曲蓬松的短发里,再顺势去吻他。 这是绝对的暗示,因而剩下的内容就更像是又一次真正的约会了。男女双方都算得上是床面运动上的佼佼者,当熟悉了彼此的习性和身体之外,他们理所当然的抓紧一切时机尽情享受对方。事实上,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对夫妻会发现他们越来越习惯于把种种政治上的难题留到床面来解决,而眼下,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美好的一天就这样理所当然的过去了,但在这一天之后,关于这一对儿情侣所期待的婚姻,虽然离玛格丽特所知道的婚期只剩下一个多月,事情的发展却还是扑朔迷离。 首先是罗马的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最终明确拒绝特许这场天主教徒和胡格诺之间的联姻,这消息其实算不上出人意料,因而当它传遍了卢浮宫之后,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各方的反应。 查理九世国王看起来并非是没有准备的,他即刻召见了波旁主教,这位法兰西天主教派的高级教士早就表示乐于为他的远房侄子主持婚礼,这一次,他显然也做出了令国王满意的答复。因为国王随后就宣布,他希望玛格丽特公主能在8月底之前嫁给贝亚恩亲王,他还下命令,让国王的管家弗朗索瓦·德·拉伊负责带领所有仆人,尽快准备好婚礼所需要的一切。 纳瓦尔女王当然对查理九世国王的态度极其满意,她甚至表态说,愿意在结婚协议的嫁妆方面再做出一定的让步。事实上,当双方的谈判在国王的斡旋下重新开始之后,女王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上述的这些当然不会让玛格丽特担心,真正让她提心吊胆的新情况,正是由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曾经的玛格丽特是这场婚姻最强硬的反对者,因而相对来说,卡特琳娜王太后反到是始终在顺水推舟;而这一次,由于玛格丽特的态度转变,她的母亲似乎必须要做绝对反对的那一个了。 卡特琳娜王太后是在国王的严辞逼迫下才坐回到谈判桌边的,因而她从一开始就声明了自己的观点:她不可能给这对新婚夫妇任何的祝福,即便新娘子是她的女儿,而且,除非国王用他自己的钱给他钟爱的妹妹支付嫁妆,王太后明确拒绝出钱,安儒公爵当然也听她的,很快他就表态不愿为嫁给胡格诺的妹妹支付嫁妆。 虽然玛格丽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但她发现自己又陷入了某种让人哭笑不得的境地——看起来她是能够与自己的丈夫幸福恩爱,与之对应的是,她似乎是没办法得到一位法兰西公主应有的嫁妆了。 玛格丽特当然会向查理九世国王抱怨这种无奈的局面,她的哥哥却自有他的解决办法。 “亲爱的玛尔戈,”国王说,“你指望我们的母亲,还不如指望你未来的婆婆,反正我很喜欢把自己当成罗慕路斯,我和他一样都是母狼的儿子。我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在嫁妆问题上,与纳瓦尔女王达成一致了,当然我还在说服阿朗松,如果他能帮我分担一些,我们一定能够给你一分儿像样的嫁妆了。” 虽然阿朗松公爵继承的他的父亲和哥哥的遗产与安儒公爵一样多,但玛格丽特也压根儿没指望过他。不过,这一次,却是阿朗松公爵主动来找玛格丽特了。 年轻的公爵的表情,仿佛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弟弟了,但他一开口,就让姐姐吃了一惊。“亲爱的玛格丽特,”他得意洋洋的问,“你看起来并不能随心所欲的嫁给纳瓦尔的亨利了,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答应我们的查理哥哥为你承担三分之一的嫁妆,你会感谢我么?” “我会感激你的,”玛格丽特能猜到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但还是立刻十分郑重的回答。 “你难道不想问问我们亲爱的查理哥哥是如何使我改变主意的?”公爵皱了皱眉。 “亲爱的弗朗索瓦,”玛格丽特故作天真的笑了笑,“你来不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的么?” “哦,是的,”阿朗松公爵居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而且我希望你也能给出同样的承诺。” “说说看,”玛格丽特鼓励道。 于是阿朗松公爵就说了,原来查理九世国王已然答应这个最小的弟弟,一旦有机会,一定帮他谋取一顶王冠,而假如是他和安儒公爵竞争的话,国王一定会帮他的。 “我当然也愿意在这方面帮帮你,亲爱的弗朗索瓦,”玛格丽特会心的笑了,“只要你所期望的不是纳瓦尔的王冠。”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我很高兴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这倒是真的,玛格丽特一直觉得阿朗松公爵始终没能把任何一顶王冠戴到头上是有些遗憾,从这一点来说,也许早一点儿摆脱卡特琳娜王太后的控制会对他有好处。 “亲爱的姐姐,”公爵用质疑的眼神盯着玛格丽特看了一会儿,才又说道,“请相信我一直是爱你的,但我也需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玛格丽特无意去争辩什么,她只是点了点头,“弗朗索瓦,我完全相信你。” 阿朗松公爵至少从表面上看是满意了,“好吧,亲爱的姐姐,”他一边咕哝着一边凑上来吻了吻玛格丽特的脸颊,“祝你幸福愉快。” 玛格丽特又感谢了他一次。事实上,即便阿朗松公爵这次是帮上了忙,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玛格丽特那尴尬的嫁妆,不仅比不上她那嫁做西班牙王后的大姐伊丽莎白,甚至还比不上吉兹公爵夫人,这显然是会成为一个伴随她终身的笑柄了。 024 会被历史所记住的 8月14日,瓦卢亚王室和波旁王室的主要成员们,终于在玛格丽特公主和贝亚恩亲王的结婚协议上签字了。而对于未婚夫妻来说,这是他们在长时间旁观了双方的联姻谈判之后,在这一决定自己终身大事的过程之中,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两个人都轻松自在的走完了整个过场。亨利曾经表示他希望在准岳母面前展示一下夫妻恩爱,然而玛格丽特却立刻认真的提醒他他们还并不是夫妻,那么亨利就只能放弃了。 “其实你是对的,亲爱的,”在静立在一旁等待签字的时候,亨利转过身来向玛格丽特耳语,“我们现在没必要激怒你的母亲。” “哦,亨利,”玛格丽特笑了笑,“如果你现在回头去看王太后,就会发现她很可能已经被激怒了。” “亲爱的玛格丽特,”亨利依旧保持着耳语的姿势,“也许你不爱听,但我还要说,我确实希望王太后陛下不要出现在我们的婚礼上。如果我不知道她对我们婚事的真实态度的话,”他冷冰冰的哼了一声,“我真的要以为她是那么的爱你,以至于对把你从她身边夺走的我产生了极大的憎恨情绪呢。” “卡特琳娜王太后是恨你,”玛格丽特笑眯眯的回答,“但这种憎恨与我没什么关系。” 在结婚协议上签字,算是婚礼的前奏仪式,因而在整个大厅里故作严肃的人们看来,这对未婚夫妻确实是在旁若无人的调情。阿朗松公爵接连咳嗽了好几声,而玛格丽特已经看到王太后铁青着脸,好几次欲言又止。 这也许就是亨利想要的效果,但是他绝不会因此而心满意足。仪式结束之后,他和玛格丽特并排走出去,故意用正常的音量说道,“亲爱的,今天晚上我去你的房间吃宵夜,请一定要等着我。” 破钟街和蒂从街的那所房子里,能搬的东西都在前两天打包搬走了,现在想必已经快到奥尔良了,因而准新郎和新娘似乎只能回到卢浮宫来约会了。但在沉默着走在拱形回廊下的一群人中间,贝亚恩亲王的这句话甚至引发了一小阵轻微的回音,以至于纳瓦尔女王不得不装模作样的转过头来用斥责了儿子一句。 亨利这才不说话了,查理九世国王立刻接了一句,“放心吧,小亨利,我只会占用你的中午时间,而把晚上整个儿留给你和玛尔戈。” 然后卡特琳娜王太后就开口了,她似乎压根儿没听到之前的几句话,而只是向国王宣布,她突然觉得头痛,不能参加中午安排的午宴了。 “这太遗憾了,母亲,”查理九世回答,“不过请相信您的健康是最重要的。” 王太后直接就回了房间,于是午宴上的气氛稍显平淡。而到了晚上,准新郎和新娘是在纳瓦尔女王的房间吃晚餐。 开始吃餐后甜点的时候,纳瓦尔女王突然问准儿媳,“亲爱的孩子,亨利向我说起过你告诉他的那个预言,你能不能告诉我,是哪个有名的占星家做出这预言的?” 想必纳瓦尔女王是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问出这个问题的合适的时机,但玛格丽特的回答是注定不会让她放心的了。 事实上,玛格丽特没必要隐瞒什么,即使她知道女王也不可能去验证答案的真伪,她还是微微一笑,“陛下,要说做出这个预言的那位占星家,您大概不愿意听见他的名字。” “是佛罗伦萨人勒内?”亨利的脑子转得很快。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就是他。” 在简短的沉默之后,才传来纳瓦尔女王的一声叹息,“现在我总算知道卡特琳娜王太后陛下为什么如此的反复无常了。” “要不是这预言的内容太过于匪夷所思,”女王冷笑着,“很可能现在我或者亨利的性命都难保了呢。” 玛格丽特垂下了头,只听亨利笑嘻嘻的接道,“这本来就是个矛盾嘛,如果那预言是能成为现实的,眼下谁也无法要我的命。” 但是他们能要你的母亲的性命……玛格丽特在心里悄悄的抱怨了一句,纳瓦尔女王或许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很快女王就放下了手中的小银勺,用餐巾擦了擦嘴,才吩咐旁边的侍女把某样东西拿来。 直到侍女把那精致的小盒子放到桌子上,玛格丽特才看清楚它肯定是个首饰盒,她依旧低着头,等着纳瓦尔女王亲自把盒子打开,把里面的首饰拿出来。 两个挂着链子的金十字架,一眼看过去,没什么差别。 但女王显然是知道它们之间的区别的,她把两个十字架分别拿在手里掂了掂,就招呼这对小夫妻到她身边去。 亨利把椅子挪到他的母亲身边,玛格丽特则站在他身后。 “这对黄金十字架,就算做给你们的结婚礼物吧,”女王一边说着,一边把十字架分给两个人。 玛格丽特先道了谢,拿到手里的时候,也不着痕迹的掂量了一下,亨利已经问道,”这两个十字架有什么不同么?” “当然有,”女王对儿子说,“虽然两个十字架外形一模一样,但你的这个是实心的,而你妻子的这个是空心的。” 亨利闻言,立刻从玛格丽特手里把她的那个拿了过去,又是打量又是掂量着,至于玛格丽特本人,她费了好大劲儿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设计这一对十字架的人真是费了不少心思,才能用这么巧妙的办法来表达出夫妻之间这种身份和地位上的差异吧,而纳瓦尔女王把它们作为结婚礼物拿出来,其用意当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在之后的闲聊中,亨利就一直拿着那对十字架不停的把玩着,等到他们告辞离开的时候,玛格丽特在向女王再一次道谢的同时,才把那个首饰盒也拿过来了。 回到玛格丽特的房间里,亨利把两个十字架都扔给她让她收起来,他在旁边看着,突然说,“亲爱的,我是不是也应该送一些礼物给你?比如……珠宝什么的。” 玛格丽特正在把金链子缠到十字架上面,头也不抬的回答道,“亨利,你上次收了我的项链,确实好像没有给我什么作为还礼。” “哦……”亨利似乎有点儿尴尬,他赶忙说,“等回到波城吧,亲爱的玛格丽特,我有一整盒子属于波旁家族的,从我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珠宝呢,全部送给你好了。” “多谢你的好意,亨利,”玛格丽特放下十字架,恭恭敬敬的向未婚夫行了个大礼,“我肯定会帮你保管好这些珍贵的珠宝,直到把它们原封不动的交到我们的孩子们手中。” “好极了!”亨利显得很兴奋,而玛格丽特却已经想到了——他肯定是故意不把那些珠宝或者其中的某几样带到卢浮宫来的,离开波城的时候,他必定是对她充满了成见,下定决心不把她当做妻子看。 那么,现在亨利提出把那些珠宝送给她,是不是就可以证明,他确实已经完全接受她了呢? 之后的三天,玛格丽特除了时不时思考这个问题之外,就是耐心等待自己的婚礼了。用于婚礼的豪华礼服已经被送来,试穿之后,又修改了一些细节,玛格丽特不得不承认,仅仅在礼服这一方面,这一次与上一次没什么不同。 事实上,被重复的不仅仅只有礼服,到了8月18号当天,一大早,人们就在巴黎圣母院门口搭起了临时的台子。巴黎大主教拒绝胡格诺派的新郎进入这法兰西天主教的圣地,而为这对新婚夫妇准备的临时性“圣坛”,从任何角度看,都更像是侩子手最钟爱的行刑台。 结婚地点的选取其实也是一波三折。纳瓦尔女王的初衷,既然她的儿子娶了法兰西公主,自然有权利像所有的王室成员那样在圣母院结婚,而当她的这个要求被拒绝之后,是卡特琳娜王太后提出可以考虑换一家小教堂,比如圣玛德莱娜教堂之类,她表示愿意为此去说服巴黎大主教。 不管玛格丽特如何努力,她也无法回忆起上一次究竟是怎么定下在圣母院门口搭起台子的,但这倒也不会妨碍她想出新的办法,于是等纳瓦尔女王向她抱怨这件棘手的事情的时候,她理所当然的提出了解决办法。 纳瓦尔女王还是很犹豫的,因而玛格丽特问她,“陛下,您是和我一样,希望更多的人亲眼目睹这场婚礼吧?” “孩子,你是知道的,”纳瓦尔女王迟疑了一下,“你们的婚礼同样意味着天主教和胡格诺之间和平的到来。” “我觉得还不仅仅如此,”玛格丽特回答,“陛下也应当借此机会向所有巴黎人展示您的威仪和睿智吧。” “就是这样!”亨利在一旁笑了起来,“亲爱的玛格丽特,你还有什么办法就一起说出来吧。” 玛格丽特又看了纳瓦尔女王一眼,女王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她的意见肯定是会被全盘采纳的了。整个巴黎很快开始流传一句据说是纳瓦尔女王所说的话,“我的儿子和玛格丽特公主都是上帝的子民,只要上帝同意了这场婚事,任何凡夫俗子都不能对此再说什么。” 因此,很多巴黎人是抱着看看上帝如何同意这场婚事的态度,来到圣母院前的广场上的。由此而形成的人山人海的效果,使得这婚礼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足够热闹了。 剩下的就要看主要演员的表演了,对于巴黎的平民来说,高台上那些包裹着华贵衣料的人物显然要比难得一见的舞台人物好看多了,而对于结婚的这对新人来说,玛格丽特终于使亨利认识到,他们的这场婚礼,是必然会被历史所记住的。 亨利确实是有些惊讶,特别是当他跟着纳瓦尔女王穿过人群,而某些好心的巴黎平民以及胡格诺们喊出了“女王万岁”之后,等他和玛格丽特站到一起,他低声对她说,“亲爱的,这让我觉得我们是在被示众。” “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玛格丽特笑了一下。 亨利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玛格丽特发现他不断的转过脸来看自己。 “你在看什么?”玛格丽特问他。 “你今天打扮起来真是美丽,”亨利不假思索的回答。 “哦,谢谢,”玛格丽特悄悄伸出手去握住亨利的手,她能感觉到他有些紧张,所以他才会频繁的把视线停留在熟悉的人身上。 为了安慰他,她转移了话题。“亲爱的亨利,”玛格丽特说,“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找个画家把我们这特别的婚礼画出来。” 亨利的手心有些潮湿,但语调依旧平静。“这算不上什么难事,”他说,“等回到波城,我们就可以着手去做,据我所知,上次给我母亲画像的那一个就不错。” “嗯……”玛格丽特轻轻答应着,又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天有些阴,她觉得似乎还有些闷热,当然,这种闷热也许是由于她那过于厚重的礼服。 “但愿今天不要下雨,”玛格丽特又说。 “肯定不会的,”亨利不只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两个人就这样拉着手说着悄悄话,一直到波旁主教念完了那漫长的祈祷词,吩咐这对新人跪倒他面前的时候,他们才松开手,各自走过去。 接下来就是宣誓的过程,玛格丽特这时候才觉得周围的围观人群实在是太吵闹了,她几乎听不见波旁主教的话,但她勉强听得见亨利的誓词,可能他和她遇到了一样的麻烦,因为他的誓词说错了好几处。 但是玛格丽特记得住誓词的内容,于是她顺利过关。然后终于轮到波旁主教以上帝的名义宣布他们成为夫妻了,所有的旁观者们,也许是因为这婚礼确实没有被打断或是被阻止,这才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玛格丽特转过身的一瞬间,看到纳瓦尔女王已经喜极而泣了,然后她觉得有水珠掉落在自己的脸上,那肯定不会是女王的眼泪。 玛格丽特再一次抬头看看天空,似乎……下雨了。 025 新婚 确实是下雨了。 雨虽然不算大,但仿佛是滴入油锅的清水一般,立刻使高台之下的围观人群混乱起来。没有人再去关注高台上的表演者们,因为他们都低下了头,想尽一切办法遮住头顶,然后转身向后,彼此间碰撞着,纷纷夺路而逃。 玛格丽特其实觉得雨并不算大,但是起风了,夹杂着雨丝的风扑面而来,扫在她□的肩和脖子上,让她立刻轻微的打了个寒颤。 她是紧挨着亨利站着的,因而他必然会感觉到她的任何动作。玛格丽特听到他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然后他开始解短斗篷上的银扣子。 亨利把他的烟灰色佛罗伦萨哔叽面料短斗篷解下来,无比自然的披到玛格丽特的肩上,又帮她把扣子一颗颗扣上,玛格丽特还没有顾得上道谢,就听到了纳瓦尔女王那威严的声音。 “国王陛下,”女王对查理九世说,“既然婚礼已经完成了,我们也抓紧时间回去吧。” 高台之下的平民虽然混乱,负责守卫的士兵们却还勉强维护着留给王室成员的那一条通道,他们的马车仍然在通道那一头待命,现在所要做的,也仅仅是走过去而已。 地面已经湿了,所有人的鞋子上,都免不了沾上或多或少的泥浆,阿朗松公爵走在新婚夫妇的后面,大声抱怨着,“这真是太糟了,”他嚷着,“我讨厌这样泥泞的天气。” 玛格丽特挽着亨利,她看了他一眼,亨利似乎压根儿没听见什么,于是她也装作没听见。 没有人理睬公爵,于是他很快就闭上了嘴。这时候,亨利才低下头问玛格丽特,“亲爱的贝亚恩亲王妃,您是否愿意与我乘同一辆马车?” 玛格丽特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笑着答应了。这个新的身份对于亨利是理所当然的,但对于她来说,确实是完全陌生的,因为她上一次是直接成为纳瓦尔王后。 事实上,同乘对于亨利来说是有难度的,因为他是和他的母亲坐一辆马车来的,而玛格丽特则有她自己的车驾,于是最终亨利是坐到了玛格丽特的马车上,托猪腿的福,亲爱的读者们都知道这辆马车,也都认为,马车的功用绝非仅仅是交通工具而已。 亨利也恰恰是这么想的,而等他坐到车上之后,某些客观条件也帮了大忙。由于道路湿滑,整个车队的速度都降了下来,甚至有几次不明原因的停车,那么亨利理所当然的不应该浪费这大好的时光。 即便双方都已经非常熟悉彼此了,玛格丽特还是被亨利从天而降的热情吓了一大跳,以至于当他把她压到马车的角落里,把手指探入她那三层褶皱的西班牙式圆领里面的时候,她几乎本能的想要把他推开。 “哦,亨利,”玛格丽特的手被亨利攥住了,只能用摇头表示她的反对,“我们不能在这里……” 可惜的是,这种反对的意义,仅仅在于为对方指示下一步的行动目标。亨利立刻就更进一步,不仅吻住了玛格丽特的双唇,更是放心大胆的松开了玛格丽特的手。 确实,此时的玛格丽特是没有反抗的必要了,但这并不代表亨利不会遭遇抵抗。事实上,今天的新郎官所面临的是他从未遇到过的严峻形势,因为,新娘子参加婚礼当然是要穿礼服的。 如果说紧裹的衬裙还是能被匕首割开的,那么面对坚硬的裙撑,亨利很快就束手无策了。“哦,上帝,”他没好气的抱怨着,“虽然你穿着这样的礼服很美丽,我还是要说,我真的太讨厌它们了。” “这没办法的,亨利,”玛格丽特笑了起来,“我喜欢能使自己变得美丽的东西。” 亨利反复尝试了好几次,既没办法摆脱这些裙撑,玛格丽特也不让他毁坏它们,于是他不得不懊恼的放弃了。但在整个归途中,他也并非是一事无成,他最终还是成功的让玛格丽特承认,因为新婚之夜是那么的特殊,所以他不能只做一次迷宫探险就睡觉。 “随便你吧,亲爱的,”玛格丽特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你的情妇了,作为你的妻子,似乎服从你也是必遵的守则之一。” 新婚夫妇就这样一路说笑着回到了卢浮宫。虽然婚礼由于下雨而草草结束,这并不影响查理九世国王要好好庆祝一下的心情,遵照他的旨意,盛大的午宴已经准备就绪,而被邀请的所有人,不管他们心中有什么念头,总算还都是带着和谐的表情坐到了席上。 所有人在国王的带领下一次又一次的举杯,为了新婚夫妇的幸福婚姻,为了瓦卢亚和波旁两个家族的血脉融合,为了天主教徒和胡格诺之间的谅解,为了法兰西领土上的和平,还为了王统的延绵昌盛。 “亲爱的玛格丽特,”亨利在敬酒的间歇里,凑过来对妻子说,“如果不是你的国王哥哥这么说,我真的想不到自己结一次婚是有如此重大的意义呢。” “亨利,我只怕所谓的意义,还不仅仅是国王说的这么多吧,”玛格丽特可没有丈夫这样的好心情,事实上,她已经开始担心了,特别是当她看到内韦尔公爵夫人有些频繁的心神不宁的向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她的担心有增无减。 但玛格丽特始终没有办法与她的密友说上话,一直到宴会之后她返回自己的房间里,准备脱去那厚重而复杂的礼服上床去午休,内韦尔公爵夫人才来登门拜访。 吉洛纳还在帮贝亚恩王妃解皱领上的绑带,公爵夫人走进来之后,便笑道,“亲爱的新娘子,让吉洛纳出去吧,我来帮你更衣。” 服侍王族本来就是大贵族们的一项荣耀,更何况玛格丽特确实觉得昂丽埃特是有话对自己说,于是她立刻让侍女出去了。 公爵夫人就低头去解那些绑带,玛格丽特于是问,“亲爱的昂丽埃特,你难道不是来祝贺我的么?” “哦……当然,”内韦尔夫人仿佛才想起来一样,“亲爱的玛格丽特,祝你新婚愉快!” “你怎么了?”玛格丽特直截了当的问,她有些不满,因为公爵夫人表现得太不像她自己了。 “没什么,”公爵夫人回答,然后她又迟疑了一下,“哦,玛格丽特,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很抱歉,晚上我没办法陪伴你去舞会了。” “为什么?”这绝非玛格丽特想要的回答,更何况,这对闺中密友不仅仅曾经彼此约定要在婚礼舞会上陪伴对方,玛格丽特更是已经在公爵夫人的婚礼上履行过她的职责了。 内韦尔夫人没有回答,事实上,刚才她已经把自己的理由说得很清楚了。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玛格丽特才又问,“昂丽埃特,你就没什么别的要对我说的么?” “当然,”公爵夫人回答,又停顿了一下,她才问,“我听说纳瓦尔女王母子已经计划婚礼一结束就带着你返回纳瓦尔?” “是这样的,”玛格丽特不想隐瞒。 “这样安排很聪明,”公爵夫人又说,“毕竟在巴黎,太多人想要胡格诺们的性命了。” “那么,亲爱的玛格丽特,”她补充道,“我想我应该预祝你一路上平安顺利。” 玛格丽特道了谢,内韦尔夫人此时已经把礼服的长裙整个儿解开了,她转过身去,把长裙挂到柜子里。 两个人彼此背对着对方,只不过玛格丽特可以从穿衣镜里看着公爵夫人的动作,只听昂丽埃特又问,“玛格丽特,贝亚恩亲王每次到你这里来,也带着他的随从和护卫们么?” “不,他不带,”玛格丽特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因为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亲爱的玛格丽特,”内韦尔夫人依旧在整理衣柜里的长裙,看起来她只是随便说说的样子,“如果我是你,一定会让他带上他的那些人的。” 假使玛格丽特从未经历过那一切,她也许立刻会忘记刚才的这段对话,但现在,她几乎立刻意识到,内韦尔公爵夫人今天就是来说这些的。 那么玛格丽特从不惧怕把话说得再明白一些,她盯着镜子里面穿着衬裙的自己,又问道,“是谁想要在卢浮宫里作恶,昂丽埃特,是你的大伯子么?” 内韦尔公爵夫人没有吭声,玛格丽特看到她似乎在整理她的衣柜,忙碌得像个普通侍女,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过身,“玛格丽特,你的这些衣服难道都不打算带走了么?照我说,这个衣柜真应该好好整理一下了。” 那么之前的那些话,就是从未说过的了。于是玛格丽特轻松的笑了起来,“我肯定要带走一些的,但是还没顾得上派人整理呢,亲爱的昂丽埃特,你一定知道结婚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 剩下的谈话就更像是闺蜜之间的闲聊,内韦尔公爵夫人一履行完她作为侍女的义务,也就很快告辞离开了。玛格丽特则继续她的午睡,事实上,她确实没有把公爵夫人的提醒完全当做一回事儿。 玛格丽特的想法其实理所当然。她自认为比谁都清楚那件事一定会发生,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对事情的发生时点也确认无疑,从一开始直到现在,玛格丽特始终认为,她唯一必须要做的,只是在那个血腥的日子到来之前,让她的丈夫以及婆母平安离开巴黎而已。 于是玛格丽特确实是抱着这样一种思想而放心的去享受她的午觉,遗憾的是,没过多久,她还是被叫醒了。 能进到公主的房间里叫醒她的,大约就只有玛格丽特的新婚丈夫了,事实上,亨利是一边饶有兴趣的欣赏着妻子浅眠初醒时的慵懒模样,一边开始他的解释的。 “亲爱的玛格丽特,”他笑嘻嘻的,“如果你知道了迫使我不得不打断了你的睡眠的原因,一定会原谅我的。” “不,我不会,”玛格丽特其实已经清醒了,但还是微阖着双眼,用懒洋洋的声调回答着,“除了午睡,我现在不想其他任何事情。” “也包括陪我去接见一下那群胡格诺贵绅们么?”亨利问道。 这就是贝亚恩王妃的特权了,玛格丽特又把眼睛睁开了一点?</br></br> 第 7 部分阅读 “也包括陪我去接见一下那群胡格诺贵绅们么?”亨利问道。 这就是贝亚恩王妃的特权了,玛格丽特又把眼睛睁开了一点儿,“为什么是在今天?亨利,外面雨已经停了么?” “这跟下雨没什么关系,”亨利换了个姿势,斜靠在雕花木床的立柱上,扯着帷幔上的流苏,“亲爱的玛格丽特,你可以把这理解为我的母亲,或者我们,赐予某些忠诚的臣下们的一种恩宠,你知道的,并不是所有臣下都能在未来的国王的婚礼当天见到他的妻子。” 玛格丽特的眼睛完全睁开了,她想了想,又笑了一下,“好吧,贝亚恩亲王殿下,请您吩咐我应该注意些什么吧。” “玛格丽特,在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有经验,”亨利说完站起来,“亲爱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行了,要我帮你把吉洛纳叫进来么?” 玛格丽特还赖在床上,然后她问,“接见定在几点?” 亨利说了一个时间,然后出门去叫侍女,在开门的同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来问,“亲爱的,我能在卧室里等你么?” “当然,”玛格丽特回答。 这算是玛格丽特给予丈夫的特别优待了。亨利兴致勃勃的旁观着妻子梳妆打扮的全过程,顺便用诸如“看来我母亲提醒我提前一小时以上来叫醒你是必要的”,或者“上帝啊,那么多的瓶瓶罐罐,真让人眼花缭乱”之类的感叹消磨时间。 到了四点钟,玛格丽特终于挽着她的丈夫的胳膊出现在等候在纳瓦尔女王的侯见厅里了。小小的侯见厅里挤了三四十人,都穿着正式的礼服,热切而又恭敬的等待着他们未来的王后。 这是在卢浮宫里,纳瓦尔女王唯一可以用来摆排场的,只有她的侯见厅。因而对于能够参加这次接见的胡格诺来说,这其中的荣宠不言而喻,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虽然这场婚礼几乎汇集了全国的胡格诺派贵绅,但此时出现的,都是纳瓦尔女王的臣属。 一切都井井有条,显示着早已妥善安排的痕迹。纳瓦尔女王威严的坐在高背椅上,新婚夫妇坐在她的身前一点儿,而胡格诺们,则排好了队,一个一个走过来向玛格丽特和她的丈夫行跪拜礼。纳瓦尔女王的首席女官站在玛格丽特身边,向她介绍每一个人,玛格丽特很快发现,他们中间,她认识的其实并不多。 那些她不认识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死在那个夜晚或者之后的屠杀之中,正是因为如此,现在玛格丽特希望他们都能平安的返回纳瓦尔。至于那些她认识的人,玛格丽特不得不承认,虽然她曾经成为这些人的王后,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得到如此恭谨的尊重。 玛格丽特一直坚信她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在这次接见之后,她更加相信这一点了。 026 八月十八日夜 在玛格丽特公主的记忆里,她的新婚舞会,绝对是乏善可陈的。事实上,在围绕这场政治联姻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之中,她几乎最先遗忘了新婚舞会上的各种细节,唯一保留的记忆,大约就是在当天晚上的来宾之中果然没有内韦尔公爵夫人。 纳瓦尔女王在这方面分外体贴,安排自己的女官中间比较年轻的一位来陪伴新儿媳,这种安排当然也意味着,玛格丽特整个儿晚上基本上没怎么跳舞,绝大多数时间里,她都坐在场边与自己的丈夫以及来恭贺他们新婚的人们说着闲话。 胡格诺们大都玩得都颇为开心,他们畅饮着各种葡萄美酒,与天主教徒的妻子和姐妹们翩翩起舞。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一直到圣日耳曼罗塞鲁瓦教堂的钟声响了九下,查理九世国王才在吉兹公爵的陪伴下,当晚第一次出现在大厅里。 国王满面笑容,大声向他妹妹打招呼,祝贺她新婚愉快,但玛格丽特注意到的却是吉兹公爵。在国王兴致勃勃的走向新娘子的同时,公爵已经停住了脚步,带着某种心事重重的表情,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因而玛格丽特立刻起身,迎着国王走了好几步,在行屈膝礼的同时,就已经确认她的丈夫并没有跟上来。“陛下,我真的不喜欢您在我的婚礼舞会上迟到,”玛格丽特笑嘻嘻的问,“难道吉兹先生又给您制造了什么难题?” “他怎么敢!”国王大声回答,以至于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亨利·德·吉兹只不过向我提出了一个能让我放松一下的好建议。” “是什么建议?”玛格丽特显得很好奇。 但是国王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亲爱的玛尔戈,既然你已经成功出嫁了,我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休息。” 国王又问,“玛尔戈,你的婆婆确定什么时候回波城了么?” “陛下难道急于让我离开卢浮宫么?”玛格丽特略带挑衅的盯着国王,“听说波城的王宫小而破旧,我真是不想住在那种地方。” “可以让你的丈夫拿出钱来装修的,”国王说,“反正他刚从我们这里弄了一大笔钱。” “不过,”国王又露出了某种堪称狡黠的微笑,“亲爱的玛尔戈,别告诉我你还没意识到,巴黎的空气并不适合这些胡格诺们,你的丈夫和他的母亲还是尽早回纳瓦尔去比较好。” “陛下,在这件事上,我并没有决定权,”这使玛格丽特的担心又增加了几分,但她还是无比轻松的笑了起来,“陛下不是来邀请我跳舞的么?” “当然,”国王立刻伸出了手,“玛尔戈,能和你跳舞从来都是男人们的荣幸。” 国王牵着他的妹妹走到舞池中央,两个人方才站好,一旁的乐队立刻奏起了国王最爱的那支曲子,玛格丽特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与他跳舞了。 这种意识给玛格丽特所带来的伤感仅仅是一闪而过,然而她很快就不无惊讶的发现,国王居然似乎也正想着同样一件事。 “亲爱的玛尔戈,”国王低声问,“告诉我,你会改宗做一个胡格诺么?” “当然不,”玛格丽特甚至流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因为她知道,要改宗的其实并不是她。 “那就好,”国王明显松了一口气,“愿上帝保佑你。” 看起来国王并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但是玛格丽特却还是追问了下去,“陛下是觉得我的胡格诺丈夫和婆婆会迫使我改宗么?” “这很可能,”国王斩钉截铁的回答,“所以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交谈的双方也许同时认识到了,国王是在说他的临别赠言,那么想必他肯定知道吉兹公爵的计划。既然如此,玛格丽特觉得她自己也应该说些什么。 “亲爱的哥哥,”玛格丽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的母亲,但我还是要说,你可以与安儒公爵为敌,也可以随意处置阿朗松公爵,但是……”她停顿了一下,“还是请陛下您不要与卡特琳娜王太后产生本质上的分歧。” 国王很认真的听着,但玛格丽特可以看到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不以为然的乃至有些鄙夷的神奇。等到她说完了,他立刻清了清嗓子。 “玛尔戈,”国王回答,“你知道你所说的是不可能实现的,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 “哦,陛下……”玛格丽特低下头笑了,也许有些事情确实是无法改变的,于是她又提出了另一点,“那么请你至少早一点儿为法兰西生出一个王位继承人吧。” “如果我有儿子,”国王似笑非笑的,“我情愿他能远离我头上的这顶王冠。” 这大概才是这整个晚上最让玛格丽特惊讶的一句话呢,以至于她在之后的接近半分钟时间里,竟然张口结舌,而正在此时,这一支舞曲在最激昂的旋律之后,戛然而止了,国王立刻笑了笑,“玛尔戈,我觉得你应该回到你丈夫身边去了,他会等急的。” 玛格丽特只顾得上匆匆忙忙行了个屈膝礼,就已经被国王牵着手,几乎是拽到了贝亚恩亲王的身边,她听到她的哥哥在吩咐他的内弟,“小亨利,你和玛尔戈好好享受一下今晚吧,希望你们不要睡得太早。” “我会的,陛下。”玛格丽特听到了她丈夫在毕恭毕敬的回答,但国王却没有听到,因为他早已飞快的转过身,去向纳瓦尔女王打招呼了。 查理九世不过和纳瓦尔女王寒暄了几句,又和恰巧走过来的科里尼元帅握了一下手,便又向大厅的门走过去了。当他路过安儒公爵的时候,向他点了一下头,然后就仿佛没看见一般,从阿朗松公爵面前走过,像他来的时候一样,急匆匆的离开了。 “亲爱的,我觉得我们也该回去了,”国王的身影刚消失在大门外,亨利就凑到玛格丽特耳边,“我看到国王和你一直在说话,有什么情况么?” 在回答丈夫之前,玛格丽特先往纳瓦尔女王的方向看了看,她的婆婆已经站起身来,向几个熟人道别了。 “是该回去了,”玛格丽特一边说,一边把手交给丈夫,对于亨利的那个问题,她却觉得无从回答,于是干脆用另外一种方法安慰他。 “亨利,你还用回自己的房间,或者去给女王陛下道晚安么?”她笑道。 “今晚不用,”亨利的注意力被成功的转移了,因为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还是立刻走到女王身边,和她说了些什么,才带着自己的妻子回到了她的房间。 “吉洛纳把门锁好,”亨利一进到房间里,就喧宾夺主的吩咐起妻子的侍女,然后是他的妻子,“玛格丽特,”他嚷道,“快点儿去洗漱!我们要珍惜这个晚上!” 玛格丽特被亨利的这种表现逗乐了,她一边笑着,一边回答丈夫,“亨利,我洗漱一次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亲爱的,”亨利立刻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现在已经快十点半了,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确实如此,”玛格丽特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亨利,你要和我一起洗漱么?正好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之前国王说的话。” 玛格丽特公主套房的盥洗室显然不是为两个人准备的,但新婚夫妇却正是需要这种能让他们时时腻在一起的小空间,也正因为如此,玛格丽特很快发现,他们其实浪费了更多的时间。 但两个人都没有再考虑时间的问题,事实上,当亨利听说了晚上国王的某些言论以及下午内韦尔公爵夫人的所谓提醒之后,他的反应让玛格丽特十分惊讶。 “亲爱的,”亨利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这么说天主教徒们是肯定会对我们动手了,你说会不会在今天晚上?” “这不太可能吧?”玛格丽特满脸质疑的看向自己的丈夫,盥洗室狭窄的小窗户下面正传来喧闹的人声,那是参加他们的婚礼舞会的宾客们,正陆续离开卢浮宫。 “确实不太可能,”亨利又想了想,然后他自己先笑了,“毕竟今天结婚的是法兰西国王的亲妹妹,”他看着玛格丽特,“亲爱的,你一定会说,你哥哥即便想要我们的命,也绝不会在今晚吧。” 玛格丽特勉强点了点头,她觉得这一点儿也不好笑,或者说,亨利的想法导致她开始怀疑自己了。 于是等两个人再一次回到床上,玛格丽特就问她的丈夫,“亨利,我们今天晚上,能不能不要……”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亨利的诧异打断了,“怎么了?” “我很担心,”玛格丽特轻声回答。 “不要担心了,”亨利凑上来吻了吻妻子的面颊,“早点儿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明天一早就去和我的母亲说,我觉得天主教徒们在明晚动手的可能性更大,因而最好我们能在明天下午之前就离开巴黎。” 玛格丽特不知说什么好,也只能故作轻松的答应了一声。新婚夫妇在这一天确实都很劳累,因而当他们放松下来之后,很快就各自进入了梦乡。 然而在这样一个注定要发生一些事情的晚上,很多人参加新婚舞会的人,在离开了卢浮宫之后,不是回家睡觉,而是赶赴另一个战场。到了十二点整,整个巴黎城都回响起了参差不齐的钟声,如果有心人关注一下的话,会发现所有敲钟的,都是天主教的教堂。 玛格丽特是被她的丈夫推醒的,当她看到亨利那在微弱的烛光下无比严肃的面庞时,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亨利只是对妻子摆了摆手,做了个“注意听”的手势,玛格丽特撑起身体,就听到窗外传来异样的吵闹声,她看了看亨利,他的眼神告诉她,他也同样认为,那让两人都担心不已的事情,终于是以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形式降临了。 也许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但玛格丽特立刻跳下床,奔到衣柜前,找出她最轻便最简洁的外套长裙,开始往身上套。她的丈夫几乎是和她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他在穿衣服的时候,总算问出了他最应该问的那个问题。 “你这里有没有武器?” 在那个时代,妇女的房间里常常悬挂着武器作为装饰品,玛格丽特却不喜欢,但这并不妨碍她在衣柜里藏上一把上好的米兰长刀以便必要时防身。她把刀拿出来,抛给亨利。 亨利飞快的把刀□,在摇曳的烛光下,细长的刀身宛如银色的游蛇般颤动。他只看了一眼,就把刀收起来,插到腰带上,再把那把他几乎从不离身的匕首扔给妻子。 “你拿着这个,”他说,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小心点儿,它很锋利。” 玛格丽特穿好裙子,收好匕首,突然跳起来,奔过去把卧室的门从里面插好,然后她才仿佛是安心了一些,转身靠在门上对丈夫说,“必要的话,我们走密道。” 亨利点了点头,玛格丽特看到他在看自己的脚,然后他说,“亲爱的,你最好穿一双舒适的鞋子,我们也许要走很多路。” 玛格丽特还光着脚,于是她有些尴尬了笑了一下,才去找鞋子,就在这时,夫妻两人同时听见了,有人在敲套间外面的大门。 玛格丽特只是愣了一下,匆匆忙忙去穿鞋子,亨利已经冲到卧室的门边上,靠在墙上仔细听着。 玛格丽特穿好鞋子,直起腰,她能听见吉洛纳去开门了,然后就是好几个陌生的男性声音在大声嚷嚷。玛格丽特赶忙奔过去拽了拽丈夫,“我们现在就走,去你母亲的房间。” 夫妻俩立刻行动起来,玛格丽特拿起那点着一支蜡烛的烛台,冲过去打开密道的门,亨利紧跟着她,玛格丽特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卧室,然后问亨利,“你能拖动那边的柜子么?” 亨利最大的优点,就是在任何紧张的时刻,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因此,即便玛格丽特是那么的语焉不详,他还是立刻明白了妻子的用意,他飞快的把那半人高的五斗橱拖到密道的门前,敏捷的闪身进入密道,又调整了一下那五斗橱的位置。 “但愿能拖延一点儿时间,”关上密道门的时候,玛格丽特低声对丈夫说,“我走在前面,注意脚下。” 027 密道和走廊 密道中一片黑暗,夫妻俩小心而又迅速的向前走,登上隐藏在拐角里的暗梯,然后他们几乎同时看到,在支道的尽头,透出一丝微弱的亮光,在地面和墙壁上印出一个人的影子。 玛格丽特摇晃了一下,亨利迅速按住她的肩头,在她停住脚步的同时,他把烛台拿了过去,闪身走到她前面。 两人又向前走了几步,玛格丽特越来越难以忍受这种压抑的气氛。“谁在那里?”她突然大声嚷道。 那影子晃动了一下,然后从支道的墙壁的黑影中,闪现出一个同样穿着黑衣的单薄的身形。 “亲爱的姐姐,你终于来了,”阿朗松公爵手里拿着一支镀金的烛台,在昏暗的烛光下,那烛台熠熠生辉。 “弗朗索瓦?”即便玛格丽特确实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看到亲弟弟的那张比以往都苍白的面庞时,仍然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好在她的身后还有她的丈夫,亨利伸出手来扶着玛格丽特的后背,“阿朗松弟弟,”他的声音就像在舞会上那般平静,“在这里见到你真是让人意外。” “我一点儿也不意外,”阿朗松公爵轻描淡写的笑了起来,“亲爱的姐姐,难道你真没有告诉过吉兹先生你的房间里有密道,以至于这个傻瓜居然认为从前厅进入你的房间能抓到你们。” 玛格丽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认为这时候应该由自己来应对,于是她反问道,“弗朗索瓦,这么说,你也是来抓我们的?” 阿朗松公爵只是甩了一下头,就仿佛玛格丽特的这个问题是那么的不值得他来回答。与此相对应的,他用了一种居高临下的略带鄙夷的语调来提出下一个问题,“姐姐,你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我们知道,”玛格丽特斩钉截铁的回答。她没想到的是,亨利又紧接着加上了一句,“天主教徒们想要杀光胡格诺。” 阿朗松公爵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的惊讶,但马上换上了称赞的口吻,“你真聪明,亨利,”然后他略带遗憾的拖长了声音,“可惜迟了,我相信现在吉兹先生肯定已经带着他的士兵们冲进了元帅府。” “吉兹公爵去了元帅府,所以你就以我们为目标?”玛格丽特冷笑一声,“弗朗索瓦,我不知道亨利二世的王子居然要对一个小小的洛林公爵言听计从。” 阿朗松公爵愣了一下,玛格丽特抓住了这个机会,大声的质问道,“弗朗索瓦,告诉我,国王在哪里?安儒公爵又在哪里?” 年轻的公爵猛的摇了一下头,显得很烦躁,“玛格丽特,”他嚷道,“不要用他们来压制我。” “为什么不呢?”玛格丽特盯着公爵,一字一顿的说,“弗朗索瓦,你是个傻瓜。” “安儒公爵现在早就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因为他比你聪明的多,懂得不要和胡格诺们结怨!” 即便阿朗松公爵是多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一次,他确实是被姐姐激怒了,玛格丽特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他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的声音,面部表情,也越来越扭曲了。 但玛格丽特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或者说,阿朗松公爵这种几近失控的状态,正是她所需要的。玛格丽特鼓起勇气,又向前走了几步,努力使自己也显示得足够强硬。 “让开路!弗朗索瓦!”玛格丽特站到了阿朗松公爵的面前。 公爵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咕哝道,“姐姐,别这样。” “弗朗索瓦,让开!”玛格丽特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脸几乎要贴到阿朗松公爵的脸上了,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出的热气。 “姐姐,”公爵似乎放松了一点儿,他低声说,“你知道我不是来找你的麻烦的,其实我可以放你过去,但我依旧想要你丈夫的性命。” 密道里很安静,玛格丽特知道亨利肯定也听见了,但这吓不倒她。她伸出手,去推公爵的肩,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儿,“别傻了,你现在最好回房间去睡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姐姐,”公爵回答,“你没听清楚我刚才说什么么?” “弗朗索瓦,”玛格丽特再一次厉声喝道,“别胡说八道了!” 阿朗松公爵依旧没有动,他也没有再回答,两个人就这么僵持起来,玛格丽特几乎立刻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弗朗索瓦现在确实没办法干掉自己的姐姐姐夫,但他一定是指望等来几个杀红了眼的天主教徒们。 但是玛格丽特还是落了下风,好在她并不只是一个人,正当她还在想着如何应对的时候,亨利已经开口了。 “亲爱的玛格丽特,”亨利似乎依旧很轻松,“你不要对阿朗松弟弟如此严厉,他都没有带武器,怎么可能是来要我的命呢?” 阿朗松公爵又明显摇晃了一下,玛格丽特便松开了推着他肩头的手,她的丈夫已经走了过来,站到她身旁。“阿朗松弟弟,”亨利又说,“不要再为难你的姐姐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吧……” 玛格丽特看着亨利,而亨利看着阿朗松公爵,“你需要的是一个盟友,而我保证,假如你会与除了我本人之外的任何人争夺一顶王冠的话,我绝对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即便烛光昏暗,玛格丽特还是确信自己捕捉到了公爵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悦,但他还是立刻摇了摇头,“亲爱的姐夫,口说无凭。” “你姐姐可以为我们作保,”亨利不假思索的回答,“你总该相信她吧。” 那么现在轮到玛格丽特表明态度了,她看了阿朗松公爵一眼,弗朗索瓦正在这时挤出一个颇为凄凉的微笑。 “弗朗索瓦,”玛格丽特也笑了一下,“我保证我不会忘记你今晚的恩德。” “好吧,”阿朗松公爵似乎终于放弃了,“姐姐,我确实只能相信你。”他低声说完这句话之后,立刻转身,飞快地消失在另一条夹道的拐弯处。 玛格丽特和亨利这才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担忧。与此同时,他们都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异样的喧哗。 “我们走吧,”亨利说,“还是我走在前面。” “走那边,”玛格丽特指了指与阿朗松公爵离去的方向相反的那条夹道。 又走了几步,亨利才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国王的房间。” “我们应该去找我母亲,”亨利又低声说,他停住了脚步。 “那也只能走这条路。” 夫妻俩又继续向前,他们能听出自己离喧闹的源头越来越近了,以至于玛格丽特甚至听到了夹杂其中的武器撞击的声音,但两个人都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是在接近密道出口的时候,玛格丽特把亨利拉住了。 “我先出去,”她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条密道,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你在这里也许更安全一点儿。” 亨利点了点头,他把烛台递给妻子,但玛格丽特没有接,“没有几步就到出口了,”她说,“我能看见。” 然后玛格丽特就转身大步走向出口的那扇暗门,但当她小心翼翼的把暗门推开一条缝之后,她还是被所看到的一切惊呆了。 整个走廊里似乎充满了胡格诺,因为她在刚刚过去的那个下午才见过他们中的不少人,他们举着武器,神情严肃却还有些激动,看起来不像在被屠杀,到更像是在严阵以待准备战斗。 暗门隐藏在一个不显眼的阴暗的角落里,因而还没有人注意到玛格丽特,她于是抽身返回,找到亨利,告诉他自己所看到的。 “好极了,”亨利咕哝了一句,“我们快点儿过去。” 当发现他们的王储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时候,胡格诺们的欢欣鼓舞可想而知。但玛格丽特却再一次惊呆了,因为她看到,被胡格诺们围绕着的人群中间,两个纳瓦尔女王的侍女,正看守着一个单薄、消瘦、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子。 “妹妹!”那女子一看到玛格丽特,就大声叫着,她的眼泪随之大滴大滴的涌出来。 她是玛格丽特的嫂子,查理九世的妻子,法兰西的伊丽莎白王后。在这个宫廷里,没能生下一男半女的王后宛如隐形人,因而玛格丽特突然无比敬佩纳瓦尔女王,在这样一个危急时刻,她居然已经成功的把最有价值的人质控制在手中了。 而亨利在回答了胡格诺们对他的慰问之后,终于也同样想起了他的母亲,女王陛下并不在这群人之中,玛格丽特很快也听到人们在说,纳瓦尔女王去面见国王了,她认为有必要把眼下的情况说清楚。 “哦,我母亲一定是疯了,”亨利低声喃喃道。玛格丽特立刻说,“亨利,我这就去国王的房间,但是我想你应该带上一部分人,现在就想办法离开卢浮宫!” “这不行!”亨利几乎是本能的拒绝,“我不能置你和我母亲于不顾。” “在这种时候,纳瓦尔两代君主把自己放在同一个危险境地中,才是愚蠢的行为!”玛格丽特大声嚷道。 随即好几个胡格诺都表达了他们对王妃的赞同。亨利不再说话了,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方向上的人群突然又混乱起来。 “德穆伊回来了!”人们叫嚷着,随即他们眼前的人群向两边分开,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穿过这缝隙中来到他们面前,对着亨利叫道,“感谢上帝,是他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这年轻的胡格诺勇士脸上有几处青淤,鼻孔下面有凝结的血迹,紧身衣上有好几处破口,其中的一些正在往外渗出血迹,如此种种,表明他刚刚经过一场恶战。 “德穆伊,你怎么了?”亨利关切的嚷道。 “女王陛下派我带着几个人去找你,但是天主教徒赶在我们之前……”德穆伊回答,“我们和他们打起来,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死了两个人,我只好带他们退回来了。” 玛格丽特也已经看见了,这里并没有被胡格诺们攻占,在靠近国王房间的走廊那一端的空旷的楼梯间里,举着武器的天主教徒们正在那里等待着时机。或者说,他们正在守卫着天主教的君主,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是查理九世的房间的唯一一扇门。 那么天主教徒们之所以投鼠忌器的原因,大约就是伊丽莎白王后了。正在此时,这位尊贵的人质又一次向她的小姑子求救了。“亲爱的玛格丽特,”她悲哀的嚷着,“救救我。” 如果说起初玛格丽特确实是刻意不去搭理她的嫂子,那么她现在就必须安慰伊丽莎白王后了。“亲爱的嫂子,”她看着她,“放心吧,我敢保证你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可是,妹妹……”王后依旧是惊慌失措的模样,“你能让他们放了我么?” “我恐怕不能,”玛格丽特耐心的笑了笑,“大概只有我哥哥国王陛下有这个权利。” “那么你赶快去见国王吧,”王后气急败坏的说,“让他尽快来解救我。” 玛格丽特确实也不想继续这样的谈话了,因此及时离开是绝对必要的。于是她又转过身去找亨利,告诉他她必须去看看纳瓦尔女王了。 “别去,”亨利立刻回答,“我不会让你赤手空拳的穿过那些天主教徒的。” 有几个胡格诺看亨利的眼神,仿佛他们的王储是个傻瓜。玛格丽特飞快的笑了一下,凑上前去,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低声说,“亲爱的,我知道另一条路。” 亨利似乎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声嘱咐道,“亲爱的,小心点儿,” “如果我一小时内不回来,”玛格丽特却依旧把声量压到最小,“你最好带着这些人突围出去。” “我知道,”亨利阴沉着脸咕哝了一句。 玛格丽特随即就离开了胡格诺们,顺着走廊的阴影,向另一条夹道慢慢走过去,她不知道那些天主教徒们有没有发现她的行踪,不过,至少当她到达自己的目的地时,并没有什么人跟上来。 这是卢浮宫里最隐蔽的角落,绝大多数在卢浮宫里进出的法兰西的大人物们,都从未注意到这里居住着一位有足够能量去影响他们的查理九世国王的女性。玛格丽特侥幸知道这一点,这恰恰是因为,在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个圣巴托罗缪之夜里,她就是从这狭小的房间里,进到国王的房间,从盛怒的国王手中,让亨利·德·纳瓦尔欠了自己一条命。 否则的话,以法兰西国王亨利四世的脾气,他也许觉得暗杀自己的妻子,比离婚要简单易行的多。 028 一举两得 即便是常在卢浮宫里进出的大贵族们,几乎也都从未见过这个女人,因而他们肯定不会想到,在这个屠杀之夜,在国王武器室墙壁上的一条宽大而厚重的挂毯之后,由一条狭窄的走道所连通的另一房间里,会有一个正用单调而颤抖的声音唱着加尔文教圣歌的胡格诺。 她是法兰西国王的奶娘,过去二十年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他叫她玛德隆。 玛格丽特一直等到歌声停止,才轻轻敲响了奶娘房间对着走廊的那扇小门,很快门就开了。站在门后面的,是一个三十四、五岁,一身科欧地区农村妇女装束的健美女子。 “殿下,您终于来了,”玛德隆谦恭的微笑着,把玛格丽特让进她的房间。 玛格丽特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间房间,但她还是无法接受这雅致和土气的奇妙混合物。茅屋中有宫殿的成分,宫殿中又有茅屋的成分,两种成分差不多各占一半,这就使这房间兼有了村妇的朴实和贵妇的奢华。事实确实如此,奶娘祈祷时用的跪凳是由橡木精雕细刻而成的,还蒙着镶有金穗饰的天鹅绒,而她手中祈祷时用的圣经是破烂不堪的,就像最穷困的农家使用的一样。 然而,这跪凳、圣经和周围的一切,却是那样的协调。 “殿下是来劝阻国王的么?”玛德隆又问。 “善良的玛德隆,”玛格丽特反问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然,”玛德隆依旧微笑着,“今天下午吉兹先生来拜见国王之后,他已经告诉我了。” “为什么你不阻止他?”玛格丽特一直认为,奶娘对国王的影响力,会超过别的任何人,因而她忍不住要质问她。 “我从未反对过国王的任何决定,”玛德隆回答的异常坦然。 玛格丽特哑口无言了,正在此时,突如其来的几声枪响划破了房间里的静谧。她立刻从奶娘的眼中看到了恐惧,于是她盯着她,“是国王!” 玛德隆向后退了两步,伸出一只颤抖的手直了直房间另一端的那扇门。玛格丽特低声道了谢,随即奔了过去。 国王的卧室里只有三个人。查理九世站在窗边,窗户大开着,他的手里抓着一把火枪,显然刚才就是他使用过这武器,并且打算继续用下去,因为玛格丽特看到他正在装枪。 这也许是整个卢浮宫视野最好的几个窗口之一,窗外是正对着塞纳河的广场,查理九世国王除了打猎之外的最大爱好,就是在天气好的时候,站在窗口观看国王卫队的日常操练。在这个时候,这空旷的广场仍有不少人,他们中的一些显然是天主教徒,正围在几具姿势古怪的尸体周围,向刚才制造出这些尸体的法兰西国王欢呼着。 国王显然很陶醉,他飞快的装完枪,又举起枪向广场上的狂热分子们示意着,他们对他报以更加热烈的呼喊。玛格丽特这才注意到,她的两位母亲,也是法兰西最有权势的两位母亲,正各自占据了卧室的一角,对峙着。 卡特琳娜·德·美第奇面色平静,玛格丽特甚至觉得她的唇边有那么一丝嘲讽的笑意。而纳瓦尔女王的脸色要差的多,不过,这也许仅仅是因为才有人在她眼前屠杀了她的臣民。 在玛格丽特的视线扫过女王的时候,她的嘴唇抽动了一下,玛格丽特立刻意识到,她肯定是故意的——既然看到了儿媳,她有理由更加担心自己唯一的儿子。 于是在她转过脸之前,玛格丽特用口型说了“平安”这个词,她甚至没有时间去确定纳瓦尔女王的反应,不过女王似乎是看见了。 “哦,玛尔戈,你来了!”国王已经发现了新的不速之客,他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她。 “晚上好,哥哥,”玛格丽特行了个颇为随便的屈膝礼,她的语调也同样无关痛痒,“看起来您挺忙的。” “哦,是的,”国王把枪放到一边,走到一把扶手椅前,慢慢的坐下,“今晚我很忙,玛尔戈,因为有人想要帮我拜托这些胡格诺们。” “谁?”玛格丽特追问道。 国王没有听明白,或者说,他并不打算回答。 但玛格丽特一定要得到答案,于是她又问了一遍,“陛下,是谁把你引上这条不归路的?” “说什么呢,玛尔戈?”国王似笑非笑的抱怨着,“我觉得亨利·德·吉兹的这个计划挺好的。” “那是对于他本人来说吧,”玛格丽特冷笑起来,“在我看来,这个计划糟透了。” “那是必然的,”查理九世又笑了,“我会安抚你的,因为我已经决定,你的丈夫将是最后一个被我杀死的胡格诺。” 玛格丽特听到她身后的那两位旁听者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某些声音,但说话的只有她的母亲。 “陛下,这正是我一直反对的,”卡特琳娜王太后说,“我强烈建议你先杀掉亨利·德·纳瓦尔,这样胡格诺们就会群龙无首了。” “还有我在!”玛格丽特不用回头,就能听出纳瓦尔女王有多么怒不可遏,她甚至在咬牙切齿,“卡特琳娜·德·美第奇,就凭你今天说的话,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查理九世国王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于是玛格丽特也只是飞快的转过头去向她的婆婆传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便又重新摆出了轻松的模样。 “哦,亲爱的哥哥,”玛格丽特笑了起来,“我们的母亲提出了一个好建议,她安排我做寡妇,而你,谢天谢地,你要做鳏夫了。” 又是沉默,然后查理九世才挠了一下头,“这么说,玛尔戈,你的婆婆刚才并不是在威胁我咯?” “我刚才见到伊丽莎白嫂子了,”玛格丽特回答,“她拜托我来告诉您,请您一定要救救她。” “可怜的伊丽莎白……”查理九世喃喃的。玛格丽特觉得他说话的口气,与他平时爱抚他的小猎兔狗的时候差不多。 “伊丽莎白不能生育,”卡特琳娜王太后冷冰冰的说,“国王应该考虑换个能够生育继承人的妻子。” “用不着您费心,母亲,”查理九世沉下脸了,“在我看来,伊丽莎白的性命和我自己的性命一样贵重。” 玛格丽特觉得国王只是随口这么说,这几乎是他的一种习惯性的行为,但两位母亲显然都信以为真了。也正因为如此,这回该轮到卡特琳娜王太后暴跳如雷了。 王太后使劲儿挥了挥手,也许是巧合,她那精心保养的纤细的手指碰到了桌边的几只玻璃杯,杯子们应声掉落,在地板上制造出很大响声,然后王太后才嚷道,“查理!我们费尽苦心才让这些胡格诺们走投无路,现在你居然想要放弃!” 玛格丽特再看看纳瓦尔女王,她虽然依旧苍白,却已然很有些事不关己的模样了。 国王没有理睬他的母亲,他垂着脑袋,似乎在思考,当玛格丽特看到他露出了烦躁的神情时,终于下定决心再做点儿什么了。 “陛下,既然您周围的人在这件事情上,都提出了他们自己的建议,”她说,“不知您是否愿意听听我的建议呢?” “好吧,玛尔戈,”国王有点儿懒洋洋的,“不过,你是基于什么身份提出这些建议的呢?” “作为陛下的妹妹,”玛格丽特微笑着,“只不过,我必须事先说明,我的建议非常大胆。” “好极了,”国王抬起头,“说吧。” “无论陛下现在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玛格丽特依旧微笑着,“已经有很多胡格诺被杀了,我听说吉兹先生早就去海军元帅的府邸了,那么他现在想必已经报了他的杀父之仇。” 这时候,从后方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不用说,这一定是纳瓦尔女王。 “事实上,陛下,我相信从吉兹先生到我们的母后,一定都告诉您这一次是帮助您摆脱所有的胡格诺……” “哦,玛尔戈,”国王露出了赞许的表情,“你确实是家里最聪明的那个。” “不过我觉得,”玛格丽特摇了摇头,“这一次您能够摆脱的,其实并不仅仅是胡格诺们而已……” 玛格丽特故意停顿了一下,国王果然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伊丽莎白嫂子现在落在胡格诺们的手里,陛下如果不付出什么代价,胡格诺们大概不会轻易释放她,”玛格丽特鼓足了勇气,“因此,我建议陛下从您不喜欢的人中间,选一个与嫂子身份相当的,把她换回来。” “而且,陛下,我觉得只要您给出足够的暗示,胡格诺们会很乐于帮助您干掉这个人。” “好主意,玛尔戈,”国王轻声说,他转向纳瓦尔女王,“亲爱的姑妈,您看我给您选了多么聪慧的儿媳妇,您觉得她的这个建议怎么样?” 纳瓦尔女王颇为无奈的笑了,“陛下,我早已说过,现在我只希望能带着我的臣子们平安离开巴黎,即便我们确实请王后陛下暂时做我们的人质,也只不过是因为同样的目的。” “那么,看来我确实有必要给姑妈您再找一个身份高贵的人质了,”国王看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对了,玛尔戈给了我建议,我讨厌的人……” 国王又看着自己的妹妹,“亲爱的玛尔戈,你建议的不是亨利·德·安儒吧?” 国王话音刚落,卡特琳娜王太后就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尖叫,“国王,你真的疯了!” “我早已疯了,母亲,”国王不耐烦的回答,“我觉得我的安儒弟弟应该很荣幸,他的命换回了他的嫂子的性命。” “陛下……我觉得这不太现实……”玛格丽特还在笑,似乎他们讨论的并不是她的亲属们的性命,“我的安儒哥哥很聪明,他肯定不愿意在今天晚上与胡格诺们结怨,所以,我认为他躲起来了,一时半会儿您不太可能找到他。” “说得对,玛尔戈!”国王似乎突然开心起来,“我应该考虑我身边的人……”他开始在房间里来回扫视着,“比如说……最好是在我眼前的……” 国王的视线重新落到了他的母亲身上,即便玛格丽特在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确实针对的是卡特琳娜王太后,在这个时候,她仍然不可自已的打了个寒战。 “亲爱的玛尔戈,这真是个好建议啊……”国王露出一抹凄惨的笑容,“很值得考虑一下。” “查理,你妹妹疯了!”卡特琳娜王太后嚷道,很显然,她一定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因为玛格丽特觉得,她现在没有惊恐,只是愤怒。 “我觉得这没什么,”玛格丽特肯定是要正面回答一下对她的指控,“陛下,我们的母亲一定向您建议过,以与我联姻为诱饵,把胡格诺们骗到巴黎来,趁他们没有防备而大开杀戒,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的计划……” “既然如此,”玛格丽特大声嚷道,“我有充足的理由向陛下提出我的建议。” “当然,”国王若无其事的笑着,继续盯着王太后,“亲爱的母亲,您看玛尔戈提出的这个建议,其实挺不错的,因为您看起来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能救下我妻子的办法了。” 即便卡特琳娜王太后不喜欢现在当国王的这个儿子,玛格丽特还是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母亲确实是最了解查理九世的那个人。正因为如此,当国王说出上面的这句话之后,王太后除了一边继续指责着她的女儿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疯狂多么的背信弃义之外,已然开始向那扇隐藏在挂毯后面的暗门方向退了几步。 于是玛格丽特站到了那挂毯之前,当王太后用一种女巫般恶毒的眼神看向她时,她冷冰冰的嘲讽道,“别这样,母亲,说点儿实在的,您难道不是常常自诩智谋过人的么?“ “你们!无可救药了!”王太后甚至不敢再去看她的儿子,她迈开步子,向玛格丽特走过来,伸手去推她——王太后必然是知道走为上策的道理。 “站住!母亲!”国王突然叫道,然后他站起身,走了几步,大声叫着卫队长的名字。 “南希!快点儿进来!”国王的卫队长就守在外面的候见室里,他一冲进门,就得到了国王的命令。 “南希!”国王嚷道,“把我母亲抓起来!把王太后抓起来!” 029 最高贵的人质 029 最高贵的人质 在玛格丽特踏入国王的卧室之前,她能够完全确定的唯一一件事,仅仅是查理九世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要她的性命。 所以,玛格丽特才胆敢得寸进尺的提出那个建议,虽然整个儿念头不过是在她见到自己的母亲之后突如其来的,而且,不论是对于做子女的,还是对于做臣属的,其实都很是大逆不道了。 但持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的绝非仅仅只有玛格丽特,事实上,她的灵感来源于查理九世。在过去的五、六年里,法兰西国王无时无刻不在考虑着摆脱他那曾经摄政的母后的阴影,特别是当他意识到卡特琳娜王太后更愿意看到他的安儒弟弟戴上王冠之后,某些邪恶的念头,其实在他产生特定的意识之前,早已开始缓慢而微妙的吞噬着他的健康思维。 从某种程度上说,玛格丽特始终认为,她的家族以断子绝孙而收场绝非偶然。上天赐给了她四个兄弟,其中的三个做了国王,如果一定要说这四人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他们都不够健康。 弗朗索瓦二世和阿朗松公爵都是因为先天不足而孱弱,至于身体强健的那两个,人们都不知道亨利三世喜欢男性还是女性,查理九世到肯定是喜欢女性的,但在精神上,玛格丽特记得他发作过好几次,而昂布鲁瓦兹·帕雷曾经私下里表示过,他很可能是癫痫。 于是当玛格丽特看到查理九世站在窗前以射杀胡格诺们为乐的时候,她几乎理所当然的想到了当年她的哥哥癫痫发作时是如何拿着刀要杀弟弑母的,这不是什么好记忆,但确实能帮上大忙。 玛格丽特是在赌博,而且暂时赌赢了。至少现在看来,查理九世并没有什么发病的迹象,当他的卫队长在那身份高贵的囚犯前犹豫不决的时候,国王立刻大声叱责了他。 “南希,我叫你逮捕王太后!”国王大声叫道,“快点儿!把她绑起来!” 玛格丽特一直在想,如果王太后此时逃跑,卫队长是不是真能抗旨将她放走,但面对一步步逼近的卫队长,这个国家曾经的摄政似乎压根儿没相信她会遭到自己儿子的逮捕,她傲慢的站在那里,绷紧了身体,依旧在怒气冲天的痛骂她的女儿。 只要能解决眼下的危局,玛格丽特才不在乎怎样被痛骂呢,但王太后的意大利土话显然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的,眼看卫队长迟迟没有出手,国王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了。 “母亲!”查理九世一边走到王太后面前一边嚷道,“您现在已经是我的囚犯了,您最好拿出点儿您这个身份该有的庄重来,别逼着我把您的嘴塞上。” 母子俩站得很近了,王太后突然愤怒的伸出了拳头,她似乎想要像她在儿子们小时候常做的那样,管教一下儿子,但查理现在已经是国王了。 虽然几乎没人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结果还是对胡格诺们有利的,卫队长终于履行了保卫国王的义务,南希紧紧抓住了王太后的拳头。 卡特琳娜肯定会挣扎的,但卫队长并没有松手,也许他害怕一松手他就再没勇气抓住这囚犯,或者说作为武士的本能激发了他的斗志,至少当国王从床上拽出一条绣金腰带的间隙里,他已经控制住了王太后。 “给你,南希,”国王把腰带扔给卫队长,像在打猎时那样吆喝着,“把我们的囚犯捆起来。” 然后他转向自己的妹妹,似乎有些疲惫,“看吧,玛格丽特,你该满意了吧?让你的婆婆和丈夫做出点儿实质性的行动吧,把伊丽莎白放回来。” 纳瓦尔女王想必早就意识到局势的微妙变化了,正因为如此,在母子之间上演全武行的同时,女王已经挪到了靠近卧室门口的位置,她的两个护卫,之前是与国王的卫队长一同守在候见室的,现在站在国王卧室的门外面,距离他们的女主人,只有一大步的距离了。 玛格丽特也向她的婆婆靠近了一点儿,或者说,某种本能使她趋向于远离国王和王太后并且更靠近出口。事实上,国王如此顺利的接受了她的建议,以至于玛格丽特内心的恐惧和担忧其实有增无减,而且,对于下一步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束手无策。 因而当国王叫她的时候,玛格丽特只是去看纳瓦尔女王。让人稍微可以放心一点儿的是,如果雅娜·德·阿尔布雷此时无法做出反应的话,她也不配被称为纳瓦尔女王了。 女王几乎立刻做出了回答,只不过在回答之前,她是盯着卡特琳娜王太后,直到后者不再喊叫,她才开口。 “陛下的诚意令人尊重,”她说,“不过,有大批天主教徒堵在陛下的门前,以至于我不敢保证我的卫士们能顺利把王后陛下送进来。” “姑妈,妄图坐享其成是不对的,”查理九世的回答充斥着挑衅的意味,“让我看看您的诚意。” 纳瓦尔女王笑了一下,她对玛格丽特招了招手,叫她过去。 “亲爱的孩子,让我的一个护卫保护你出去,再让亨利派六七个最好的护卫把伊丽莎白王后送进来,”女王在玛格丽特的耳边说,“感谢你打破了僵局,所以我觉得该是让我冒一下险了。” 玛格丽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于是她只是转身向查理九世行了个屈膝礼,“陛下,请让我先告退一下,”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对于玛格丽特来说,纳瓦尔女王的那个护卫并不能保护她什么,基于她的特殊身份,堵在门口的那些天主教徒在她想要走出去的时候,也都没有阻止。于是她顺利回到了自己的丈夫身边,并且突然觉得好像两人分别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至于亨利,他彻底惊讶于妻子带回来的消息,但他既没有犹豫的时间,也没有思索的余地,唯一能做的,只是迅速安排了几个人,包括一直陪伴着伊丽莎白王后,或者说是看管她的纳瓦尔女王的首席侍女,嘱咐他们把人质送到她丈夫的房间去。 “你们进去之后,要迅速向女王陛下靠拢,听她的命令!”亨利压低了声音强调着。而不明就里的伊丽莎白王后,在获悉要把她送回国王那里之后,还在感激的向玛格丽特道谢。 这一支押送人质的小队很快便进入了国王的卧室,也没有遭遇阻拦。然后便是等待,亨利掏出怀表,拿在手上不断看着。玛格丽特低着头,强迫自己去想当新的人质出来之后,一行人该选择哪条路离开卢浮宫。 其实只过了十分钟左右,但玛格丽特开始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了,正在此时,走廊那一头的天主教徒们,又爆发出了新的喧哗。所有的胡格诺们,由于已经得到了吩咐,纷纷作出严阵以待的样子,德穆伊甚至已经拔出了剑,侧着身子挡在亨利身前。 但阻挡的人太多了,以至于玛格丽特什么都看不见,好在天主教徒们很快安静了下来,因为国王出来了。 查理九世只是很简单的向人们宣布卡特琳娜王太后将陪同纳瓦尔女王一行离开巴黎,顺便吩咐人们尽快散去。但这些当初就是因为王太后的命令而聚集的天主教徒们,当然不可能天真的听信国王的话,而且,玛格丽特突然意识到,她自己,或者包括纳瓦尔女王乃至查理九世,都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卡特琳娜·德·美第奇不是普通中年寡妇,她的勇气以及她的智慧权谋,某些方面甚至超过她的丈夫和儿子们。现在,当查理九世开始庆幸自己终于能摆脱母后的阴影的时候,王太后本人,恰恰做出了她一生最为伟大的决定。 在这一瞬间,王太后所表现出的维护瓦卢亚家族王统的勇气足以让她的儿女们觉得羞愧,这勇气战胜了人类固有的那种对死亡的恐惧——既然限制了她的自由的那些人,没有谁想到应该封住她的嘴,那么她当然能够继续向这些天主教徒下命令。 “杀掉所有的胡格诺!”当一行人在天主教徒们主动让出的那条通道上走到半途,卡特琳娜王太后突然大叫起来,“杀掉纳瓦尔女王!”她迅速而威严的对站在两边的天主教徒们下着命令,“不要管我!” 玛格丽特突然觉得有些绝望,而就在这短短的一分钟里,形势又发生了变化,接受了命令的天主教徒中最狂热的几个已经做出了动作,甚至有两个拔出武器堵在了通道上,而纳瓦尔女王的护卫们,除了保护住他们的女主人之外,也有两个拔出短剑,架在王太后那保养的很好的脖子上。 玛格丽特知道这种僵持是短暂的,那么必须要有什么来打破它。她最初寄希望于查理九世能说点儿什么,但一直没听到他的声音,事实上,当这个漫长的夜晚过去很久之后,她才听说,当王太后叫嚷出来之后,国王就漠然的转身回房去了。 玛格丽特没有顾得上多想,她已经站到了胡格诺阵营的最前面,正对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天主教徒们。“你们想承担谋杀王太后的罪名么?”她大声嚷着,“国王已经宣布了他的命令,你们难道想违抗么?” 天主教徒们也不是傻瓜,在最初的冲动之后,不少人也发现了情况的微妙。查理九世国王至少是默许胡格诺们将王太后当做人质的,而少部分自认为对国王性格比较了解的人,则已经自认为猜出了国王借刀杀人的计划——现在冲上去也许能杀掉纳瓦尔女王,但王太后十有八九也会送命,这也许才是查理九世真正希望的。 纳瓦尔女王的小队伍还在移动着,挟持着他们那珍贵的人质。卡特琳娜王太后已经不再重复她刚才的命令了,堵住路的天主教徒们慢慢让开,所有的胡格诺们终于聚集到一起了。 胡格诺们并没有停下脚步,他们立刻开始撤离卢浮宫。几个武士和侍女守着人质走在最前面,纳瓦尔女王紧跟着他们,玛格丽特陪在她身边,至于亨利,他履行了作为王储的职责,在队伍后面断后。而在队伍的前面或者后面,依旧有不少天主教徒,仍在毫不放弃的构筑着包围圈。 卡特琳娜王太后没有再叫嚷,纳瓦尔女王一边走,一边低声告诉玛格丽特,她已经答应她的母亲,一旦他们顺利离开巴黎,就放了她,绝不加害。 纳瓦尔女王的手下也并非完全没有准备,他们所选择的,是比较偏僻而且直通马厩的一条路,大概过了不到半小时,人质的最初作用已然达到,卡特琳娜王太后眼睁睁的看着这近百个胡格诺们纷纷骑上马,开始他们的逃亡之路。 纳瓦尔女王的某个侍女是有一些武艺的,因此女王命令她与王太后骑在一匹马上,王太后的手依旧被绑住了。 最初的一小段路其实是风平浪静的,然后队伍遇上了一伙儿争斗的人,在发现来者没有佩戴标记之后,那几个佩戴了白布十字的天主教徒,便放弃了他们的猎物落荒而逃了。 那几个被救下的胡格诺加入队伍。亨利就问他们,是不是所有的天主教徒们都戴了白布十字标记,因为之前在卢浮宫里,有不少人并没有戴。 那么在巴黎市区行凶的这些人都是有组织的了。亨利犹豫了一下,便向他母亲提议,弄一些白布十字,让一行人妆扮成天主教徒混出去。 这是典型的亨利式的办法,狡猾而且是个实质上的好办法,但纳瓦尔女王立刻否决了。 “现在我们肯定能顺利离开巴黎,”女王威严的说,“而且,我认为对于所有胡格诺来说,妆扮成天主教徒都算不上什么好事情。” 不过纳瓦尔女王肯定是过于乐观了,因为没过</br></br> 第 8 部分阅读 上什么好事情。” 不过纳瓦尔女王肯定是过于乐观了,因为没过上多久,所有人都听见了后方传来的极其嘈杂而刺耳的马蹄声和呼喝声,似乎有一大群天主教徒,正追着他们冲杀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V了……所以海带向所有看到这里的童鞋们表示感谢……别的没啥说的了,海带会尽最大努力保证更新的! 030 杀人的刀 又开始下雨了,还刮着风,在这样的天气里长途跋涉,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可怕的。 玛格丽特裹着一条来自于纳瓦尔女王的某个侍女的披风,这披风没有兜帽,雨点劈头盖脸,她很快就完全湿透了。纳瓦尔女王与她的儿媳处于差不多的境况,只有亨利稍好一些,但其实兜帽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然而,就连噼噼啪啪的雨声也无法遮盖住后方传来的马蹄声,玛格丽特身边的胡格诺们开始彼此传递着纳瓦尔女王的命令,“不计一切代价冲出巴黎!” 远远的似乎已经能看到圣日耳曼门的高大城楼了,但敌人肯定早已掌握了胡格诺们的逃跑路线,因为在队伍的正前方,十几只特殊设计的防雨火把熊熊燃烧,照亮了一大群以逸待劳等在那里的人以及他们所佩戴的白布十字。 这是亨利·德·吉兹的风格,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常常分不清狩猎和战斗的区别。就像现在,也许他是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目标猎物,但战斗其实也才刚刚开始。 胡格诺们被迫停下了他们逃跑的步伐,纳瓦尔女王几乎立刻就冲到队伍的最前列,大声喊道,“勇敢的胡格诺们,今晚与你们曾经取得过的胜利没什么两样!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父亲已经被你们在奥尔良干掉了,这个小男孩不可能对你们产生威胁……” 玛格丽特愈来愈敬佩自己的这个婆婆了,在这紧要关头,她居然还是抢到了先手,虽然这鼓舞士气的喊话被吉兹公爵的战利品打断了,但假如没有这番鼓励,局势肯定会更糟。 迫使纳瓦尔女王突然沉默下来的是天主教徒们突然用两杆长枪挑起来的东西,所有人都看出那是两个人头,而纳瓦尔女王一停下来,吉兹公爵就趾高气昂的开口了。 “我真心的感谢女王陛下提起那场战争,因为我现在要向所有的天主教徒和胡格诺们宣布,刚才我已经报了杀父之仇,感谢上帝,让我的仇人加倍偿还了这笔血债。” “看吧,胡格诺们,”公爵喊着,从旁人手中接过一杆枪,使劲儿摇晃着那头颅,“这就是你们的海军元帅科里尼!那一个是他的女婿泰里尼!” 天主教徒们大声欢呼着喊叫着响应他们的首领,而胡格诺们这边却一下子沉寂下来了。在这种沉寂之中,玛格丽特似乎听见,一直在紧紧追赶他们的那支队伍,大约已然在胡格诺阵地之后,悄无声息的布下了包围圈,然后一个玛格丽特颇为熟悉的声音就响起了。 “我是安儒公爵!”天主教徒们的喧哗也一下子止住了,“我是安儒公爵!胡格诺们,只要你们释放王太后,我保证让你们平安离开巴黎!” 如果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来救援卡特琳娜王太后,那么这个人肯定是亨利·德·安儒,玛格丽特一直以为在这个夜晚他是躲了起来,现在看起来,他也没有躲多远,大概在等着谋获渔翁之利吧。 安儒公爵又喊了一遍,玛格丽特突然有了一个比之前更加匪夷所思的办法,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但当她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新想法告诉纳瓦尔女王之后,她的婆婆几乎立刻就吩咐下去了。 胡格诺们开始慢慢的靠向路的一边,当一条足以同时通过三匹马的通道在路的那一边显露出来之后,纳瓦尔女王突然大声喊道,“亨利·德·安儒,到前面来!你的母亲在这里!来把她带走!” 卡特琳娜王太后的马本来就是在胡格诺队伍的前面,一直押解着她的那个侍女已经从马上下来了,玛格丽特看到她在那匹马的后臀上拍了两下,那马一下子向前窜出去了。 然后就是玛格丽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景象了,她永远无法知道子弹是从什么方向射出来的,当枪响之后,所有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卡特琳娜·德·美第奇那始终挺拔的背影慢慢歪倒,然后整个人从马上栽下来。 一片安静之中,好几个声音喊起来,“吉兹公爵杀了王太后!” 玛格丽特甚至还能听见纳瓦尔女王惊恐的声音,“哦,上帝啊!我是想让她活命的!” 安儒公爵大喊着向王太后冲了过去,他的部属自然要跟着他,于是,首先是胡格诺的队伍,当然他们是有所准备的,然后是安儒公爵的队伍,最后还有吉兹公爵的天主教徒们,所有人都完全混乱起来了。 雨似乎小了一点儿,但风依然很大,玛格丽特只是觉得冷,她狠命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也竭力克制着那不知由何而引起的战栗 有人轻轻拍着玛格丽特的肩,她勉强回头,是亨利,“玛格丽特,”他低声叫着,“跟紧我!” 纳瓦尔女王是绝对称职的好母亲,因而她安排给儿子的,必然是最勇猛的骑士。十几个这样的骑士的集合体在这个晚上有着突破一切的战斗力,要知道,除了吉兹公爵和安儒公爵的亲卫们拥有可以匹敌的力量之外,绝大多数响应吉兹公爵的号召前来参战的天主教徒们,虽然口口声声要展示他们的虔诚,却绝不愿意因此而丢失他们那宝贵的性命。 而吉兹公爵和安儒公爵的亲卫们现无暇顾及这一边,纳瓦尔女王要比她的儿子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力,事实上,在胡格诺们嚷着是吉兹公爵杀了王太后的同时,年轻气盛的公爵就已经拔出武器向女王冲过去了。 问题在于吉兹公爵是绕过了卡特琳娜王太后的尸体,但跟随他的那些人,就没有这么谨慎了。那么几乎同一时间冲上来的,为了抢回王太后尸体的安儒公爵和他的亲卫们,理所当然的与他们撞到一起了。 打斗显然难以避免,但遗憾的是,激战的战场正挡住了胡格诺们赖以逃出巴黎的那条路,而吉兹公爵一方的大批天主教徒中,至少还有一半没有忘记他们这个晚上本来就是要屠杀胡格诺的。 那十几个骑士围绕着贝亚恩亲王夫妇摆出一个标准的进攻阵型,保护着他们向着圣日耳曼门的方向冲去。玛格丽特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控制座下马上,她必须保证自己紧跟亨利,可周围的武器撞击和喊杀声,特别是刀剑切入身体的声音以及枪声,仍持续不断的敲击着她的耳膜,她始终需要努力强迫自己不去想它们。 因而转瞬之间,这一支小队就冲到了圣日耳曼门高大的门楼之下,在那些据说从雨果·卡佩时代就守卫着巴黎的青灰色城砖引入眼帘的那一刻,玛格丽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然而,这时候放松的确是太早了。虽然终于逃出了巴黎,对于玛格丽特的丈夫来说,确实是一趟回家的旅程,但对于她本人来说,只能用前途未卜来形容了。 而眼下,倘若回头还是能看到高大的圣日耳曼门的曚昽阴影,但玛格丽特已经又遇到了新的危险。这危险来自于她的座下马——还是那句话,最好的东西肯定留给纳瓦尔的王储,那么让人遗憾的就是,王储妃得到的那匹坐骑,现在看来,是不适宜长途奔逃的。 玛格丽特有点儿后悔,在卢浮宫马厩里大家慌忙骑上马的时候,她应该要求带上自己的坐骑,不论是亨利送给她的那匹贝亚恩小马,还是她以前的西班牙矮种马,都是精挑细选出的良驹,绝对不会像现在这匹如此的不中用。然而,她很快又想到,她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他们已然暂时脱离了险境——这种后悔显然只是人之本性,但在当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那么做的。 在这一小段思想斗争之后,玛格丽特不得不承认,她虽然一直在努力“紧跟”着亨利,但她的马与他的马之间的距离,确实越来越大了。在这个满天阴云,没有星月的黑漆漆的夜里,玛格丽特觉得她已经快要看不清亨利那匹马的尾巴了。 玛格丽特不可能开口叫住亨利,虽然她确实想要这么做。她唯一能做的,除了不断紧紧夹住马身,就只能用越来越大力的鞭打来发泄心中的焦虑,或者说,她希望这匹马那愈发凄厉的嘶叫,能吸引前面那些人特别是她的丈夫的注意。 最先回头的是一直贴身护卫着亨利的德穆伊,他立刻发现,贝亚恩亲王妃和亲王本人的马之间,已经能轻松插进另一匹马了。玛格丽特看着德穆伊,他很快就转过头去,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向他的主人汇报了。 亨利马上叫整个队伍停下来,在这片旷野上,现在似乎没有其他能威胁到这些劫后余生的胡格诺们的危险了。亨利停下马把马转过来,玛格丽特正好赶到他的马前。 “稍微休息一下吧,”亨利先问所有随从们,“我们还有多少人?” 德穆伊很快清点了一下,还有十二名骑士,都幸运的没怎么受伤。 “好极了,”亨利说,然后他才又对玛格丽特说,“亲爱的,幸亏我们是两个人。” 玛格丽特轻不可闻的答应了一声,以至于亨利立刻问,“玛格丽特,你还好吧?” “没什么,亨利。” “你的马怎么了?”亨利似乎这才想起他们停下来的用意。 “我不知道,它看起来跑不动了,”玛格丽特低声说。 “真糟糕!”亨利咕哝了一句,“我们绝不能现在就停留,也许到天亮,我们才能找到可以换马的地方。” “我们要去哪里?”这其实是玛格丽特最大的疑惑,她还奇怪于亨利为何始终没有提起过。 “拉罗舍尔,”亨利不假思索的回答,然后他压低了声音对玛格丽特说,“为了防备有人把我们的行踪透露给天主教徒,我的母亲只告诉了少数几个人,我们的计划是离开巴黎后就分散行动,所有人到拉罗舍尔去汇合,那个胡格诺城市对我们来说是安全的。” 玛格丽特答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亨利于是转过身去,走到等在不远处的那十二个骑士面前,“先生们,”他说,“现在我要让你们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拉罗舍尔,我相信你们都和我一样希望早一些到达我们的城市。” 稀稀拉拉的答应在这寂静的狂野上回荡着,等亨利再回到自己妻子身边的时候,玛格丽特觉得自己已经想清楚了。 “亨利,你先走吧,”于是她很坚决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那不行!”亨利回绝的十分坚决。但如果他们能看清的话,这对小夫妻一定会发现,周围的胡格诺们脸上的表情,都是想表达他们是多么赞同他们的王妃。 然而玛格丽特已经下定决心了,或者说,在这个晚上,她本来就应该是最清醒的那个人。“亨利,我不仅仅是让你先走,”她说,“而且我建议选出剩下的十二匹马中比较快的那些,这样跟随你的先生们,能够和你一起尽快到达我们的目的地。” 守在一边的骑士们又开始交谈了,虽然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玛格丽特还是能听出来,他们是在询问彼此的马的状况。 “听我说,玛格丽特,”亨利有些急躁,“离开巴黎之后我们就安全了,只要我们一直马不停蹄,消息不会比我们还快的,因此即便我们会在路上碰到一些天主教徒之类,他们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你说的千真万确,亨利,”玛格丽特回答道,“可是你忘了,信鸽肯定会比我们快的,而且,我几乎可以确信吉兹公爵一定提前向巴黎周边的他的追随者们散发过消息了,我们必须要有所防备。” 亨利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了,似乎是在哀求,“亲爱的玛格丽特,我不能那么做……” 这么说他已经动摇了,于是玛格丽特就努力使他觉得自己确实很轻松,“放心吧,亨利,我认得去拉罗舍尔的路。” “那么……好吧,”亨利这才终于下定决心了,随即他又补充道,“亲爱的,也许我的母亲会赶上你,这样最好了……” “我也希望这样,”玛格丽特轻快的回答。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亨利带着德穆伊以及其余的五个人,骑着最快的那些马,辨清楚方向之后,再一次登程了。 玛格丽特也打算随后就出发,但在出发之前,被安排跟随她的一个绅士,突然毕恭毕敬的问道,“殿下要不要换一匹马?您的那匹实在是太糟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就骑我的马。” 玛格丽特想都不想就接受了这番好意,等骑到马上再次启程之后,她才想起问问那位绅士的姓名。 “约瑟夫·博尼法斯·德·拉莫尔,”那人依旧恭敬的回答,“您的仆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屠杀之夜海带写得血腥味很淡啊……相对于历史上的真实情况来说……反正本文YY的成分比较多,所有的读者MM们肯定也不喜欢看那么血腥的内容……表示把标题改成情人出现神马的订阅会不会很多啊?(*^__^*) …… 031 流产 这漆黑的夜晚的唯一好处,就是没有谁能看清玛格丽特脸上那无法控制的惊讶表情。 她知道早晚有一天自己会再见到拉莫尔,但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不仅记不清他的相貌,甚至就要忘记这世上是有这样的一个人。 约瑟夫·博尼法斯·德·拉莫尔,他活着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愿望,就是他所爱的王后能够在他被斩首之后,保存他的头颅——玛格丽特确实这么做了,但活下来的人却肯定要面对更加颠沛流离的命运——他被香料浸透了,在密室的神龛上住了好几年,然后在她被迫离开卢浮宫的时候,她把他埋到了某个墓地里。 而现在,这个人又出现了,而且如此的突然以至于玛格丽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但她很快就想起来,这确实是她的拉莫尔,她能够辨认他那明显的普罗旺斯口音,那么,这是否就意味着,既然玛格丽特的命运能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拉莫尔的人生,也不应该终止在二十六岁的断头台之上呢? 这确实是玛格丽特的希望,甚至她希望的还不仅仅是这些,她觉得自己不再是当年那个新婚之后却仍渴望爱情的纳瓦尔王后了,所以,拉莫尔和她自己之间,最好什么都不要有。 但她仍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情节,那是美如天仙的王后和英俊潇洒的骑士所演出的一见钟情。那么现在,他们又见面了,两个刚刚从屠杀中逃脱了性命的人,彼此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都是憔悴不堪的。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于是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一点儿,“拉莫尔先生,”她问,“您去过拉罗舍尔么?” “没有,殿下,”拉莫尔回答,“前面的那两位先生去过,所以由他们带路。” 他还说了这两个人的姓名,但玛格丽特没注意听。 “拉莫尔先生,麻烦您和那几位先生说一声,”玛格丽特又说,“如果我们遇到什么外人的时候,请你们叫我‘夫人’,而不要叫我‘殿下’。” “是的,殿下,”拉莫尔答应之后,就去传话了,等他重新回到玛格丽特身边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过多的和他说话。 于是这个夜晚的最后三个小时里,除了停下来休息了两次之外,他们一直在赶路,在天微微亮了之后,由于能够更好的辨别方向,他们甚至又加快了速度。 玛格丽特精疲力竭了,她身上的湿衣服早已重新干燥,整个人却愈发的昏昏沉沉。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打头的那位骑士,在仔细核对了路旁的一个地名牌之后,终于向她汇报,他们即将到达某某村子。 “从巴黎过来的人,都会经过这个村子么?”玛格丽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如何冒出来的。 “十有八九是的,”那人回答,“请殿下准许我到了当地之后打探一下,也许能知道贝亚恩亲王是否曾经经过。” “我其实更担心女王陛下,”玛格丽特很坦诚的说,“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在这里等等她。” 其实玛格丽特只是想要休息,那骑士还没有回答,一直站在一边的拉莫尔已经插话道,“殿下,我认为如果村里没有什么像样儿的贵族,我们装作普通的过路人,确实可以投宿。” “好吧,”玛格丽特看了看她的这一群随从,目光特别在拉莫尔身上停留了一秒,“先生们,我认为我们都应该把自己好好收拾一下,免得让村民看出什么来。” 这就要感谢昨晚的雨了,在一行人休息的路旁不远处,就有一个积水形成的足以照见人影的大水洼,玛格丽特率先走了过去,低下头去看水洼中自己的影子。 其实看不清楚什么,水中只有一张异常苍白的脸,嘴唇没有血色,大大的黑眼睛,看起来也并不那么明亮了。玛格丽特蹲□,捧了一把水洗了洗脸,似乎是清醒了一些,但依旧头重脚轻的,她很想坐下休息一会儿,但还是强撑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再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除了大片大片的泥点之外,好像并没有血迹。 玛格丽特坐到路旁的一个木桩上,那六个骑士一拥而上,洗掉他们外衣和斗篷上的血迹,有几件严重损坏了的衣服,就都脱下来扔掉了。 随即一行人再一次骑上了马,从那匹马重新开始在泥泞不堪的乡村道路上颠簸开始,玛格丽特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又过了许久,她才意识到,这种不适并非是由于旅途劳累,而是来自于她自己的小腹。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玛格丽特的心头。她记得自己的月事似乎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甚至在昨天,她还曾经想过等到婚礼之后,找个御医来给自己诊断一下,而现在的这种疼痛感,似乎越来越不像是月事了。 那么就是流产了!这念头使玛格丽特惊恐不已。在过去的这个屠杀之夜,她都没有如此的恐惧过,或者说,她在过去这一夜所累积的恐惧,都在此时突然而来的爆发了。 玛格丽特完全无计可施了,她那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祈祷她自己只是胡思乱想,而这种痛苦很快就能熬过去。但问题是,她的好运似乎已经被完全用尽,这一次,真是遇上大麻烦了。 马的颠簸还会加重来自于小腹的疼痛,玛格丽特很快就坚持不住了,她只能趴在马背上,即便如此,那痛苦也丝毫未减少。 肯定是拉莫尔最先发现玛格丽特的异常,在终于忍不住要问一问之前,他其实已经关切地看了她好几眼了,而当他连问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答之后,他甚至可以断定,他们的王妃确实是生病了。 “殿下,我们很快就要到村子了,”拉莫尔大声说,“请您坚持一下。” 玛格丽特能做的也只有坚持,在疼痛的折磨下,她挥汗如雨,已经无法集中自己的思维去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好在支持她的还有女性的本能,这种本能不仅仅包括对于疼痛的抵抗力,也还包括出于羞涩而不愿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告诉周围的任何一个人。 这确实难以启齿。虽然这六个骑士中间,应该有人听说过卢浮宫里关于贝亚恩亲王和他的未婚妻的传言,知道他们早就有了夫妻之实,但什么都改变不了玛格丽特昨天才正式结婚的事实,正因为如此,新婚第一天就流产,对于哪个女人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情。 真后悔让亨利先走开了!……玛格丽特嘴上没说,但事实上,现在拉莫尔几乎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她知道自己不该指望一个才刚刚见面的仆人,但除了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指望谁了。 幸好拉莫尔还是那个拉莫尔,当玛格丽特已经无法控制她的马摇晃着要从马上坠下的时候,是他眼明手快的抱住了她,而玛格丽特已经疼得只能蜷起身体了,于是他就抱着她骑完了最后一小段路。 玛格丽特咬紧牙关,似乎她只要一张开嘴,那难以克制的痛苦呻吟就会倾泻而出。随从们很快就问清楚了,这个小村子里没有医生,村里的本堂神甫有时帮人看看病,而此时,他肯定还没有起床。 骑士们在商量是不是要去惊扰神甫,玛格丽特全都听见了,她的最后一丝意识告诉自己,想要靠这些男人显然是不明智的,现在是把女性的羞耻感放到一边,抓紧最后一丝机会来自救了。 “拉莫尔,”玛格丽特用微弱的声音叫着,“去问问,村里有没有产婆?” 拉莫尔第一遍没有听清,玛格丽特又说了一遍,她甚至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上有没有惊讶的神色,不过他很快就去做了,并且带回了好消息。 村子里的客栈老板娘也同样是唯一的产婆,于是一行人都安顿到了客栈里,而老板娘在接受了拉莫尔拿出的一大把金埃居之后,也很快来到玛格丽特的单间里为她检查了。 “夫人,您的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那产婆一面剥下玛格丽特那些染了血的衣裙,一边唠唠叨叨,“您应该感谢上帝让您遇到了我,如果把您交到那些不靠谱的男医生手上,那够您受得了。” 玛格丽特宁愿自己昏过去算了,但遗憾的是,她越来越清醒。因而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产婆用什么东西探查着她的□,又用手使劲儿的按压她的小腹。“你是流产了,夫人,”产婆的声音不带一丝怜悯,“那么最好都流干净,否则会带出病来的。” 这几乎立刻把玛格丽特带入另一种恐惧中。她几乎要忘记自己已经嫁给了未来的纳瓦尔和法兰西国王,波旁家的嫡系王子,那么,为他生育一个继承人显然是她必须承担的义务和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问题是,这一次流产之后,她还能生育么?玛格丽特拒绝去想,但如此种种的念头还是前赴后继的往她的脑子里钻着。不过,在她真正体会到不能生育的痛苦之前,这些念头还是帮了她一个小忙——也许是因为被分散了注意力,也许是最痛苦的时候也已经过去,至少玛格丽特觉得不那么痛苦了,在产婆对她施加的折磨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玛格丽特终于如愿以偿的昏了过去。 在这种时候,昏迷是一种不错的休息,至少对于玛格丽特来说。中间似乎那产婆进来,喂了她一些自己熬制的草药,然后她就一直昏睡着,等她完全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纳瓦尔女王正坐在她的床边。 玛格丽特刚想开口,就被女王阻止了,“孩子,”她压低了声音,“叫我母亲。” 玛格丽特叫了一声,她注意到,纳瓦尔女王的肩头缠上了厚厚的绷带,立刻关切的询问她的伤情。 “是啊,我们都受伤了,”女王若无其事的笑了一下,“我中了一颗流弹,这不算什么,至于你,我的孩子,虽然我也很为你觉得遗憾,但客观说来,我觉得这也算不上一件坏事。” 玛格丽特知道女王所指的是什么,所以她耐心的听下去,“虽然我知道你和亨利相亲相爱,”女王很不自然的笑着,“但我始终是觉得,王国的未来继承人出生在他父母婚后七八个月里,总是一件说不过去的事情。” 玛格丽特不敢回答,但她很快就意识到,纳瓦尔女王是故意这么严厉的。 因为她随后就转移了话题,“孩子,”女王很犹豫的低声说,“我真的没有命令任何人射杀你的母亲,而且,最初是你对我说……” 计划确实是玛格丽特自己提出的,在那个危急时刻,她突然想到,任何一个觊觎法兰西王位的人,都必然认识到,对他们来说最为强硬的阻碍,不是来自于任何一个瓦卢亚的国王,而是来自于卡特琳娜王太后,正因为如此,亨利·德·吉兹一定也希望王太后死去,那么给他提供一个机会,也许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谁也不知道纳瓦尔女王是否修改了玛格丽特的建议,但现在对于她来说,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女王,接受这个事实。玛格丽特干脆利落的表达了她的这种想法,至少从表面上说,纳瓦尔女王是满意了。 “好好将养一下吧,亲爱的孩子,”女王最后说,“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安排吧,其实我觉得你让亨利先走是极其明智的,我要派人去给他送信,告诉他我们的情况,再让他从拉罗舍尔派人来接我们。” 纳瓦尔女王其实只是在嘴上这么说,第二天早上,她就亲自来通知玛格丽特,她已经叫人弄来了一辆不错的马车,因此她们两人可以乘坐马车继续赶路了。 “这里条件太差了,”女王说,“亲爱的孩子,我们可以到条件更好的地方投宿,这一路上,有的是支持我们的贵族们。” 作者有话要说:三章更完……大家尽情欣赏吧……鞠躬! 032 扑面而来 客观说来,老天爷既然已经网开一面的让玛格丽特重新活过一次,自然也不会在某些细枝末节上过于为难她。就正如眼下,虽然她不得不经受流产的极大痛苦,但纳瓦尔女王的出现,总算是让这痛苦所导致的种种麻烦降到了最低。 纳瓦尔女王的侍女们,全都跟随她成功逃出巴黎,她们之中除了两个受了重伤之外,其余立刻就承担起照顾女王以及王储妃的重任。而受伤的那两个侍女,她们其实更让人钦佩——这两位可敬的女士当天天亮之后就脱离了女王的队伍,在另外几十位受了伤的绅士们的陪伴下,扮做普通旅客,从另一条路直接返回波城。 即便如此,纳瓦尔女王的队伍并没有出现明显减员,这是因为她在圣日耳曼门耽搁混战的时候,又幸运的收纳了一些结伴对抗天主教徒的勇敢的胡格诺们。因而到第二天中午这支小小的胡格诺队伍再次出发时,玛格丽特和纳瓦尔女王已经是其中唯二的伤员。经过充分休整的战士有将近一百人,这样一来,即便确实有个别听到风声的天主教徒,在辨认出女王的身份后想找这一支队伍的麻烦,他们也确实不敢轻举妄动。 一连两天,旅途都风平浪静,纳瓦尔女王并没有像她一开始说的那样,找某个支持胡格诺的贵族家投宿,两个晚上他们都是在旷野上露营的,玛格丽特就睡在她一直乘坐的马车里,人们又找来了一辆马车,这样纳瓦尔女王也不用睡帐篷。 玛格丽特很快就发现,他们的行动速度其实也不慢,因为除了过夜之外,整个队伍一直在赶路,以至于她那虚弱的身体不得不长时间忍受马车的颠簸,为此,纳瓦尔女王还专门和她说起过这一点。 “我知道你需要休息,孩子,”女王满脸都是担忧的表情,“但只有到达了胡格诺派的城市,比如拉罗舍尔,我们才算真正安全了,你也才能够得到最好的休息,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一直在赶路的原因,稍微再坚持几天吧。” 在纳瓦尔女王看来,玛格丽特是哀伤的,绝大多数的女性在失去她们的孩子之后,都会或多或少的陷入这样一种哀伤。但玛格丽特觉得自己的沉默更多来自于一种茫然和忧虑,至于那个她几乎未曾触及的孩子——其实她对于做一个母亲,还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呢。 事实上,从那个晚上开始,玛格丽特再也无法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做出精准的推断了。即便她确实利用了自己对于每个人的更加深刻的了解,帮助胡格诺们脱了险,但这种对于不确定的未来的深深畏惧,还是无可避免的击倒了她。她希望自己能够重拾那份自信,但看起来,至少在短期内有些困难。 也正因为如此,到第四天早上,当纳瓦尔女王把最新的情报拿给玛格丽特的时候,她除了感叹了一下纳瓦尔王国坚不可摧的情报网之外,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始终都没有做出任何其他答复。 玛格丽特事实上是在惊讶于整个事情所演变出的颠覆性的结果。根据仍留在巴黎的胡格诺间谍的报告,那天凌晨最大规模的一段混战并没有再造成什么有轰动性的影响,因而卡特琳娜·德·美第奇王太后就成了屠杀之夜最高贵的祭品,当然,死者中还包括不少赫赫有名的胡格诺,比如前面提到的海军元帅以及他的女婿。 在过去的两天里,几乎所有的法兰西实权人物都在有所行动。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国王查理九世,他怒发冲冠的斥责着亨利·德·吉兹的胆大妄为,他不仅仅瞒着国王策划并组织了这场屠杀,更间接导致了王太后的死亡——根据很多人描述的现场状况,国王认定吉兹公爵并没有尽保护王太后的义务。 事实上,国王和安儒公爵之间的矛盾似乎更加吸引眼球。卡特琳娜王太后最钟爱的儿子已经知道了交换人质的全过程,他的愤怒可想而知,那么他的报复也就理所当然——既然查理九世要使他距离王冠的距离无限延长,他不如自己使自己无限接近王冠。 安儒公爵把他母亲的死亡归咎于查理九世和所有的胡格诺,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法兰西国王与纳瓦尔女王合谋杀害了王太后这一消息,正飞一般的传播着。也就是在昨天,安儒公爵正式声明查理九世的行为已经不配做一位君主,国王必须退位! 这不是吉兹公爵所乐于看到的,因为查理九世立刻做出了反击,他宣布安儒公爵是和吉兹公爵串通一气,他们屠杀胡格诺,甚至残忍的杀害了王太后,并且嫁祸给国王以期推翻他的统治。 这样一来,吉兹公爵的这场胜利被大大的打了折扣,他现在恨透了纳瓦尔女王和胡格诺们,情报说他曾打算带兵继续追逐他们——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就连玛格丽特也会成为他的阶下囚,但不知为什么,他还是留在巴黎,或者说,他仅仅是煽动并且鼓励所有的天主教徒继续屠杀胡格诺,自己却按兵不动。 “亲爱的孩子,”纳瓦尔女王大概是觉得玛格丽特读这情报的时间有些过长了,才低声问道,“你觉得这情报怎么样?” 玛格丽特又想了很久,直到她觉得纳瓦尔女王似乎有点儿不耐烦了,才决定说点儿有意义的。“他们一定安排对我母亲的遗体做解剖了,”玛格丽特轻不可闻的叹息道。 对于死于非命的贵族们来说,尸体遭到解剖几乎是下葬前的必经程序。就比如纳瓦尔女王,在她曾经的暴死之后,除了头颅之外的整个尸体,都被解剖了以确认她的死因。 “哦,上帝,”纳瓦尔女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她没再说什么。玛格丽特的义务只是提醒,既然解剖了尸体,那么很有可能能看出致命的子弹是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 “现在屠杀已经完全停止了么?”玛格丽特又问,只是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圣巴托罗缪之夜仅仅是一场广泛而长久的屠杀游戏的悲剧开端。 “胡格诺们正在抵抗,”纳瓦尔女王回答,“事实上,这才是我执意要我们不停的赶路的原因,如果被大队的天主教徒追上,对我们来说也是个麻烦。” “母亲,”玛格丽特垂下了头,“您不会任由天主教徒们如此肆无忌惮吧……” 纳瓦尔女王似乎压根儿没有听见,于是她转而问起了下一个问题,“孩子,你的兄弟们,比如法兰西国王……你觉得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呢?” “这很难说,”玛格丽特轻声回答,“不过至少我们已经看到一些表象了,我的查理哥哥现在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但这对于他们双方来说,都是个机会。” 说到这里,玛格丽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母亲,孔代亲王呢?” “哦……”纳瓦尔女王看起来,似乎也刚刚想到,“没有他的消息……” 玛格丽特就不说话了,又过了一会儿,纳瓦尔女王又迟疑着问,“安儒先生……他会不会与吉兹结盟?”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显然这很可能,母亲,也许吉兹在巴黎按兵不动,就是因为这个。” “假如这样的话,”纳瓦尔女王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笑了一下,“如果我们与吉兹的天主教徒作战,也许是国王乐于看到的情形吧。” “这倒未必,”玛格丽特也笑了一下,“经过了上次的事情,母亲难道没有发现,我的查理哥哥并非是能被按照常理推断的一个人。” “但是这一场仗肯定是要打的,”纳瓦尔女王想了想,又异常坚决的说,“其实我们甚至没必要躲到拉罗舍尔去,我已经派人去追赶亨利了,希望能在图尔之前追上他,你应该高兴,你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纳瓦尔女王说完,不等玛格丽特回答,就离开了。事实上,直到女王离开之后许久,玛格丽特才意识到,亨利现在确实是她周围所有人之中与她最亲密的那一个了,或者说,在这个胡格诺群体之中,她现在是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了。 “这不公平,”玛格丽特喃喃自语,“玛德隆还有她的查理呢,”然后她想到,内韦尔公爵夫人的家族和她对信仰的忠诚,决定了她几乎肯定会与玛格丽特分道扬镳的,但可怜的吉洛纳,玛格丽特确实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也许等她安顿下来之后,有必要立刻去找一个像吉洛纳那样的好姑娘。 受纳瓦尔女王委派来服侍玛格丽特的那个侍女这时候站在马车外面嚷着,“殿下,女王陛下说现在要启程,您还有什么事情么?” “没事了。”玛格丽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位某某夫人,她肯定需要侍女,但绝不能是纳瓦尔女王派来的。 于是这一天的行程又开始了,胡格诺们特意绕路,从距离奥尔良城还有好几法里的地方通过了这个天主教的重要据点。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图尔,纳瓦尔女王已经决心要把那里定为暂时的驻跸之地了。 当天晚上又是露宿,玛格丽特很早就睡下了,正当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女王突然派人来敲她的马车门,说是从巴黎来了十分重要的情报。 这情报只有两指宽的一小张纸条,是用信鸽送来的,安儒公爵与吉兹公爵结盟已经在人们的意料之中了,但盟约中新增加了一位王子,这个消息,对于相当多的胡格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那个第三人,是孔代小亲王,亨利·德·孔代是纳瓦尔女王的堂侄,波旁家的旁系王子,也是某一部分胡格诺所信奉的领袖。 但玛格丽特其实不意外,瓦卢亚王室从来都希望在天主教徒和胡格诺中间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因而当她听说孔代亲王始终没有消息的时候,其实就有些模模糊糊的预感了——平心而论,安儒公爵在卡特琳娜王太后的精心培养之下,政治素养确实远远超出他的三个兄弟。 跟随纳瓦尔女王的主要臣属都来了,几个先王留下来的老臣在骂骂咧咧,而首席女官显得焦虑不安。纳瓦尔女王的脸上阴晴不定,当她看到儿媳坐在角落不断的打着哈欠之后,终于忍不住询问她的意见。 “母亲,”玛格丽特立刻回答,“我对孔代亲王完全不了解。” 因而剩下的讨论时间里,玛格丽特一直在旁听,胡格诺们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坏消息折磨的有些手足无措了,而他们之中少数几个清醒的,想到的却是这一份情报究竟是真是假。 这样的争论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以至于玛格丽特几乎就要相信自己是唯一了解亨利·德·孔代的野心的人,不过,她肯定不会告诉她的婆婆,假如纳瓦尔女王和她儿子都已经遭遇不测的话,胡格诺们一定会推举孔代亲王成为新的纳瓦尔王,而并非是她那从未谋面的小姑子。 所以,孔代亲王既然已经加入这还没有真正对他放下屠刀的联盟,他会做的,十有八九将要动摇纳瓦尔女王的统治。玛格丽特忧心忡忡,回到马车之后,很久睡不着,而等她好不容易睡着了之后,却发现,她的这个晚上注定是要无法安睡的了。 这一次是被惊醒的,在蒙眬之中,似乎有人打开她的马车门,带着一阵冷风进到车厢里。 “是我,亲爱的,”随之而来的亨利·德·纳瓦尔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买V的童鞋们,留个言好让海带可以感谢你们的支持吧……讨厌……这章是在QQ邮箱的记事功能里写的,因为海带发现那个也有字数统计,结果悲催的发现,那个比JJ这边还不准,那边都四千一多了,这边还不到四千……所以改了好几次……郁闷…… 033 第四个亨利 玛格丽特还迷迷糊糊的,亨利已经紧挨着她躺了下来。他没有脱衣服,侧过身来隔着毯子抱住她。 “感谢上帝……”玛格丽特咕哝着。 “别管我,亲爱的,”亨利说,“你继续睡吧。” 可是玛格丽特已然清醒了,她睁开眼,依稀的月光透进来,只能看到朦胧的影子。 “亨利,”她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大概一小时前,”他低声回答,“玛格丽特,我真的应该早一点儿回来的,可是刚刚我的母亲才告诉我……” 这是纳瓦尔女王的行事风格,她历来不会让任何事影响他的儿子。 “我很抱歉……”既然亨利已经知道了,玛格丽特觉得自己应该先道歉,“我本来是打算等到婚礼之后,找御医来诊断的……我没有把握,所以也没告诉你……” 这本是实情,但玛格丽特突然就泪流满面了。因而当亨利想要用一个吻来封住妻子的道歉的时候,他最先尝到的,却是她脸颊上那些带着咸味的水滴。 他想要吻干她的泪,但泪珠还是不断涌出来,这使他愈发焦虑起来,或者这焦虑还夹杂着愧疚以及别的什么感情,以至于即便是未来的英明君主,此时也一定需要宣泄自己的感情。 于是这吻转而成为唇齿相交的安慰,几乎不带一点儿□,彼此之间感觉着熟悉的唇形和对方的温度,玛格丽特只是觉得似乎这就放心了,她那一直不得安宁的思维,似乎终于可以平静下来了。 这个吻持续的太久了,玛格丽特这才发现,亨利的胡子很扎,这使她产生了某种担心,当两个人分开了唇改把彼此的脸颊贴到一起之后,她立刻就问他这几天是如何渡过的。 “我一路上都没有停,一直赶到图尔,”亨利回答,“居住在图尔郊外的某某伯爵是胡格诺,之前曾经到波城拜见过我的父母亲,我去他那儿投诉,睡了一整天才醒来,然后我母亲的信使就来了,让我在图尔等她。” “她还说你和她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在图尔呆着没什么意思,又很想你,索性就沿着来路赶来了。” 也许冥冥之中真有一种力量,可以让他感受到她所承受的痛苦,然而当玛格丽特把这想法告诉亨利之后,他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亲爱的玛格丽特,”其实亨利还是很严肃的,“我自认我所感受到的,不及你的痛苦的万分之一,所以从这个角度,我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你,那天晚上我根本不该离开你独自跑开的……” “不要自责,”玛格丽特安慰他,“是我强制你走的。” “这就是上帝给我的惩罚,”亨利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看吧,玛格丽特,以后无论你怎么逼我,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那么我也不会再这样逼迫你了,”玛格丽特立刻说。 看起来亨利确实在等待这样的承诺,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连续赶路太累了,在妻子说完这一句之后,两个人又唧唧哝哝的说不了几句话,他就昏昏欲睡了。 这一觉两个人都睡得很沉,到第二天早上,玛格丽特是在马车的颠簸摇晃中醒来的,而亨利还在睡,一只手还是把她揽在怀里。 因而玛格丽特只是轻轻挪动了一□体,亨利就醒了,“亲爱的,再睡一会儿吧,昨晚我和我母亲说过了,没事不要来叫醒我们。” 玛格丽特答应了一声,她曾经并没有把婆婆的管束放在眼里,但现在看来,能够暂时摆脱纳瓦尔女王的监控其实很好,带着这样的心情,她几乎就要回到梦乡里去了。 但亨利却突然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玛格丽特就问他怎么了。 “我才看到……”他的嗓子有些沙哑,“你瘦了很多。” 他随即把手伸到被子里,轻轻抱住她的身体,“身上也瘦了……” 夫妻之间,如果有一个陷入某种负面情绪的困扰,另一个,即便好不到哪里去,最好也应该尽量安慰对方。玛格丽特正是这么做的。 “毕竟是失去了一个孩子,瘦一点儿是必然的,”她说,“等到我真的给你生下一个或者更多孩子的时候,说不定我会胖到你都认不出来的程度呢。” “那样才好呢,”亨利似乎咕哝了一句。他抱着她,习惯性的把脸埋在她的肩窝,玛格丽特便闭上眼睛,装作睡觉。 没过一会儿,亨利轻轻推了她一下,“玛格丽特,你睡着了?” “什么事?”玛格丽特微阖着双眼,懒洋洋的问。 事实证明,亨利其实是很担心的,因而即便他的妻子看起来算不上清醒,他还是立刻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亲爱的,你说……”他迟疑着,“你说那个关于我孔代堂弟的情报会是真的么?” 其实只是所有的胡格诺都不愿接受事实而已。玛格丽特轻轻叹息着,依旧阖着眼,“亨利,正因为绝大多数人都觉得那情报太匪夷所思,你想想,它反到不太可能是人为编出来的。” 一点就透历来是亨利的优点,他懊恼的猛的坐起来,马车里的空间是如此的狭小,他的脑袋重重的撞到了车厢的板壁上。 “该死的!”他咒骂起来。 “好了,亲爱的,”玛格丽特只好伸手把丈夫拽回到自己身边,给他揉揉脑袋,“现在还没到生气的时候呢,如果孔代亲王真的与安儒和吉兹结盟了,这一两天之内,他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玛格丽特用那只揉脑袋的手指了指窗外,“说不定你的母亲现在正被新的情报所困扰呢。” 亨利不说话了,闷闷的歪在一边想着什么,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慢吞吞的爬起来,“我不睡了,”他说,“亲爱的,你先躺着,如果有新的情报,我会来叫你的。” 结果一直到午餐的餐桌上玛格丽特才再一次看到自己的丈夫。除了亨利,其他与夫妻俩一同吃午餐的胡格诺们,包括纳瓦尔女王,都是愁容满面食欲不振,这样一来,玛格丽特也只能简单吃一点儿了事。 按照女王的指示,队伍要在午餐后立刻出发,但亨利叫住自己的妻子,问她是不是愿意同他一起到旁边的树林里去散散步。 “你不能总是闷在马车里,”他说,“应该多呼吸新鲜空气。” 玛格丽特还没回答,纳瓦尔女王已经开口了,“亨利,我早说过立刻就出发的!” “我们就去十分钟,”亨利不以为然的回答,“我保证我们会在出发前回到马车上。” 玛格丽特肯定是跟着自己的丈夫,她以为他会有什么新的情报告诉她。 但亨利只是一言不发的走到树林里,然后从上衣的大口袋里,掏出了……两个苹果。 “你肯定没吃饱饭吧,”他一边用短斗篷的下摆擦着那两个苹果,一边说,“不要学那些人,我一直认为,哪怕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也没必要折磨自己的胃。” “我的胃口一向很好,”玛格丽特笑了笑,“一般不会受外界影响。” 亨利把苹果递过来,玛格丽特接住,道了声谢,咬了一大口,这苹果脆甜多汁。自从逃难以来,她还没有吃过任何水果呢。 然后她才关切的问,“亨利,是不是送来了新的情报?” “你先吃,”亨利大口大口啃着苹果,含混不清的说,“等一会儿会马车上再说。” 两个人吃完苹果,回到马车上,亨利才掏出一张纸,“孔代亲王那边出了一个公开声明。上午送到我母亲这边来的。” 玛格丽特接过来,在看之前,先问,“是正式送来的,还是情报?” “是情报,”亨利轻蔑的笑了一下,“我觉得他们那边,大概没有人敢来送声明。” 亨利既然这么说了,那么想必孔代亲王是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玛格丽特仔细看着那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发现她以前似乎低估了这位年轻王子的真正实力。 孔代亲王在他的申明中,赋予刚刚过去的那场屠杀以全新的解释。他和吉兹公爵都成了受害者,因为这整个儿事件都是纳瓦尔女王和查理九世策划的巨大阴谋。 由于海军元帅科里尼是那么的战功卓著,他在胡格诺们心目中无可比拟的威信已然严重威胁了纳瓦尔女王的统治,因此,女王和法兰西国王密谋,利用贝亚恩亲王和玛格丽特公主的联姻,制造一场屠杀,干掉双方最憎恨的人——这就是为什么被杀的人之中,除了海军元帅,还有卡特琳娜王太后。 至于吉兹公爵这个如假包换的侩子手,孔代亲王声称自己不得不原谅他,因为他是完全被查理九世利用的。亨利·德·吉兹与胡格诺有仇,当查理九世要求他对胡格诺们动手,顺便报了自己的杀父之仇的时候,他会举起屠刀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但法兰西国王的真正意图,是要把杀害王太后的罪名,强加到吉兹公爵头上,现在他已经这么做了。 因而,现在亨利·德·孔代必须站出来揭露出这一切了,只有他是清白的甚至还是受害者,也只有他在某个偶然机会知道了这整个阴谋,也正因为如此,他选择原谅吉兹公爵,因为他们其实都是被蒙蔽的。 现在这三个亨利的联盟已经完全成型了——与玛格丽特的丈夫没什么关系,虽然他们仍把自己称为“神圣同盟”,但玛格丽特猜测,这个联盟早晚会被叫做“三亨利同盟”,而曾经发生的三亨利之战,十有八九是不会重演了。 安儒公爵和吉兹公爵都做出了姿态,前者表示他如果登上王位,一定会促成天主教徒和胡格诺的和平,后者除了对此表示支持之外,还对发生的屠杀表达了深深的歉意。正因为如此,孔代亲王振臂高呼,让所有的胡格诺们为海军元帅报仇,推翻纳瓦尔女王的统治。 “哦,亨利,”玛格丽特看到这里不禁笑了,“你的孔代堂弟还真是含蓄啊,他是有多么渴望将来会落到你头上的那顶王冠啊?” “亲爱的,你说哪一顶?”亨利不紧不慢的笑道,“不论哪一顶我都舍不得给他。” 看来亨利基本上没受这一系列事件的打击,玛格丽特便把那看完的情报折好,还给他。 “你怎么看?”亨利显然不能接受玛格丽特的一言不发。 “你的母亲一定气极了吧?”玛格丽特便反问他。 “是啊,”亨利叹了一口气,“虽然她觉得自己是有心理准备的……可现在她满脑子就想着打仗!” “那么你怎么看?”玛格丽特看似随意的问道。 “肯定是要打仗了,”亨利愁容满面,“等我们安顿下来之后,你不要停留,直接回波城去吧。” “哦,亨利,” 玛格丽特毫不客气的换上了嘲讽的语气,“你昨晚才说我们不再分开,难道现在就想要食言么?” “可是……玛格丽特……”亨利张口结舌。 玛格丽特却还在思索着,她的脑子里有很多混乱的念头,她正在努力把它们连接成一个整体。 过了一会儿,她对丈夫说,“亨利,我绝对不会自己去波城的,如果你执意要让我去,相信我,我一定会劝说我们的母亲让你也回去的。” “不,亲爱的,”亨利一直在摇头,“我需要战争来为自己争得荣誉。” “哦,我可不需要,”玛格丽特也摇了摇头,“而且我不想让你上战场,子弹不会因为你是未来的国王就绕开你。” “亲爱的,我想要知道更多有关你的国家的情况,”在亨利做出回答之前,玛格丽特又温柔的笑了笑,“所以,如果你在这个下午没什么其他事的话,能不能费点儿心思告诉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了一张很不错的油画,然后发现海带不仅忘记了去年发上个文那些图图的相册密码,而且写着密码的那个小本本也找不到了……最悲催的是耽误了很多时间……杯具啊……争取明天把图发给大家看吧…… 035 说服 亨利把自己的身体尽可能舒服的斜放在马车的拐角里,歪着头看玛格丽特,“亲爱的,你叫我从何说起呢?” “这我可说不准,”玛格丽特又笑了一下,“所以请随意。” 亨利迟疑了一下,才挠了挠自己凌乱的短发,“那么我们就先说说上一代孔代亲王吧,”他用那只手在自己胸前划了个十字,“愿他在天堂的灵魂得以安息,你一定听说过我的这位叔叔在雅尔纳克不幸战死的经过吧,他的死亡成就了安儒公爵的辉煌战功。”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她想起了当胜利的消息传回到宫廷里的时候,卡特琳娜王太后是多么的高兴,而阿朗松公爵又是多么的嫉妒,那些事情其实没过去几年,却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般久远。 “那时候战事正酣,我们的军队一下子失去了可以统帅全局的宗室首领,”亨利继续说下去,“科里尼写信给我的母亲,她就把孔代堂弟和我都带到军营里,送到那些将领们面前,那时候我十五岁,孔代堂弟只有十四岁。” “科里尼和拉罗什富科当着众人的面向我宣誓效忠,其余的贵族也都照做,”亨利叹息了一声,“也许仇恨的种子那时候就种下了吧……不过孔代表弟应该认识到这一点,我才是波旁嫡系王子,而我的母亲如果不是想让他继承他父亲的事业的话,完全可以用某些手段把他控制在权利中心之外,比如说那一次就不带上他。” 这到是真的,玛格丽特点了点头,“所以说,你的母亲确实仁慈,”她笑道,“如果换成是我的母亲,孔代小亲王未必能活到今天。” “所以,亲爱的,”亨利又说,“你现在能够理解,为什么我们之中的许多人,都不相信他会做出这些事情吧?他怎么能和杀害了他父亲的人结盟!” “那倒未必,”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亨利·德·孔代与亨利·德·安儒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他们离王冠都只有一步之遥,这足以使他们站到一起。” “而且,亨利,别告诉我你对此一无所知,”玛格丽特又笑了,“我的安儒哥哥是那么疯狂的爱着某位夫人,以至于他肯定希望在他自己戴上王冠的同时,也给她弄来一顶王冠。” “要是这么说的话,”亨利也笑了,“我觉得我比小孔代幸运多了,我的妻子比他的妻子漂亮,身份更高贵,而且不会带给我这样那样的困扰。” “哦,用用你的脑子,亨利,”玛格丽特嗔怪道,“你难道没觉得玛丽·德·克莱夫就是孔代和安儒之间潜在的一根毒刺么?” “哦,那是你们女人家的事情,”亨利摊了摊手,“我当然希望我这美丽的堂?</br></br> 第 9 部分阅读 “哦,用用你的脑子,亨利,”玛格丽特嗔怪道,“你难道没觉得玛丽·德·克莱夫就是孔代和安儒之间潜在的一根毒刺么?” “哦,那是你们女人家的事情,”亨利摊了摊手,“我当然希望我这美丽的堂弟媳有朝一日导致那个什么同盟分崩离析,但这并不代表我在考虑自己的计划的时候,会把她算进去。” 这到无可厚非,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只听亨利又说道,“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亲爱的玛格丽特,难道你不是想告诉我,胡格诺中间的一部分人,会因为小孔代的这个声明,转而变成我们的敌人么?” “其实我也刚刚想到这一点,”玛格丽特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因为我一直在想的是这个问题的另一个方面。” “什么?”亨利有些诧异。 “某个你不感兴趣的问题,”玛格丽特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以至于她决定故弄玄虚,“所以我本来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的。” “为什么不呢?”亨利立刻嚷起来,他把妻子拽到自己身边,“快说吧,亲爱的!” 玛格丽特于是靠到丈夫的怀中,漫不经心的玩弄着他的衣袖上散开了的饰带,亨利又催促了一次,她才开口问道,“亨利,这么说你是承认那个神圣同盟并非是牢不可破的?” “当然,”亨利很不以为然,“其实你要是说岌岌可危,我觉得也不为过。”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那个联盟遭到了来自于外界的压力和打击,会不会使那三个亨利捐弃前嫌,反而愈发的团结起来呢?” 亨利迟疑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我知道你所说的极有可能发生,但眼下的局势,我们似乎不可能不打仗……” 玛格丽特想了想,换了个方式,“亲爱的,你之所以要打仗,其实敌人也就是神圣同盟,所以我现在不过是想讨论不通过战争就击败这个同盟的办法。” “既然我们都认为外界的压力会使这个同盟更加稳固,那么反过来看,如果我们按兵不动,慢慢消磨那三个亨利的战斗意志,当他们处于相对的和平中之时,也许他们彼此间的矛盾反倒会逐渐尖锐起来……” 玛格丽特还没说完,亨利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玛格丽特,你说得太对了!” 但玛格丽特却还是摇了摇头,“我这个想法其实是有缺陷的,亨利,你想到了么?神圣同盟的敌人有两个,法兰西国王,以及我们的母亲,也许我们的母亲这边能做到坚守不出,但我实在不能对我的查理哥哥放心。” “他手中其实没有多少可用的力量,”玛格丽特皱着眉,“也就是说安儒公爵完全可以派个刺客什么的结果了他,然后安儒就是法兰西国王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亨利突然问,“玛格丽特,如果我们不管你的国王哥哥,你会有意见么?” “亨利,你知道我不会有什么意见的,”玛格丽特垂下眼帘,“在我提出那个交换人质的建议的时候,我实际上已经把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亨利的一只手在玛格丽特的肩上摩挲着,仿佛是在安抚她。玛格丽特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想法。 亨利点了点头,“我们的敌人虽然说是整个神圣同盟,但是在我看来,小孔代才是最可恶的那一个。吉兹对这一次的屠杀负有直接责任,但在这么多年的战争里,屠杀层出不穷,所以我把他排在孔代之后,至于安儒公爵,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说他当不当法兰西国王与我们现在没有太大关系。” 玛格丽特表示赞同,只听亨利又说,“亲爱的,我要感谢你帮我想清楚很多问题,我现在在考虑宣而不战,我要向我母亲建议,即便我们肯定要向神圣同盟宣战,也最好尽量避免和他们的正面对决,而多多采用迂回避战的战术,不要给他们任何制造战果的机会。” “至于我母亲这边,我认为她有必要借着战争的名义,进一步巩固她的统治权威,这其实是非常必要的,即便我们不做什么,就像我刚才说过的,某些支持孔代的胡格诺可能现在已经在摩拳擦掌要对付我们呢。” 玛格丽特微笑着听完亨利的一番论述,然后又微笑着对他说,“亨利,即使你没有考虑的如此全面,我都会说我完全支持你,不过,现在,既然问题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享受一下午休了?” “亲爱的,”亨利有些将信将疑的,“你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意见了?” “目前看来是没有,”玛格丽特回答,到目前为止,他的想法已经和她的基本吻合了。 “那么我迫不及待的要去和我的母亲讨论一下了,”亨利显得很兴奋,“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不得不要征求你的意见。” “是什么?”玛格丽特有点儿好奇。 “我的母亲对我说,来自普罗旺斯的拉莫尔伯爵是个好仆人……”亨利很仔细的斟酌着词句,“据说他在逃难的过程中表现的很好,因此我们似乎应该专门接见他。” “你要是不说,我都快忘记这个忠诚的仆人了,”玛格丽特一边回答,一边重新躺好,“麻烦你去安排吧,我没有任何意见。” 然而亨利肯定是在纳瓦尔女王那里遇到了大麻烦。这一天晚上露营的之后,女王甚至没有安排大家一同进餐的晚餐,亨利的跟班奥尔通负责带人给贝亚恩王妃送来她的晚餐,顺便带来了她丈夫的口信,让她当晚不用等他了。 那么接见拉莫尔伯爵更就无从谈起。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亨利才返回玛格丽特的马车,队伍已经又开始前进了,玛格丽特看了看表,才过四点钟。 亨利显得无比疲惫,“我没法说服母亲,”他叹了一口气,“今天我们会到达图尔,等到了图尔再说吧。” 事实上,中午之前胡格诺队伍就已经到图尔了,之前收留了亨利的那位某某伯爵,带着他的手下在路上迎接纳瓦尔女王,于是女王这才顺水推舟的决定,让所有人都在伯爵的庄园里休息。 玛格丽特终于可以摆脱颠簸的马车了,而且她还可以洗澡。不过亨利一进到庄园里,就跑开了,而等到玛格丽特刚洗完澡,他就兴冲冲的跑回房间来了。 “快点儿,亲爱的,”他嚷着,“弗朗索瓦·德·拉努从尼德兰回来了,他刚才求见了我母亲,我和他说起我的计划,他很支持,我已经邀请他和我们一起吃午餐了。” “我们难道不是和母亲一起吃午餐么?”玛格丽特一边梳着自己的长发,一边问道。 “我的母亲昨晚熬夜和我们讨论,明显是太疲惫了,她甚至没有见到拉努,就直接去休息了,”亨利说,“所以我们先要说服拉努。” 玛格丽特知道这个拉努,他曾经参加过之前几乎所有的宗教战争,眼下则可以算得上是屠杀之后硕果仅存的胡格诺派元老了,从这个角度来说,谋求此人的支持确实非常有必要。 事实上,这一次的午餐接见对于玛格丽特来说也是一个新的改变,在这之前,她从来都是用自己的魅力去征服接见对象,而现在,她所要做的,却是帮助自己的丈夫获得对方的支持。 其实整个过程还算顺利,拉努虽然是一员猛将,却有性格平和的优点,同样,他对于君主也十分忠诚,玛格丽特已经发现,这种忠诚似乎正在从做母亲的身上转移到儿子身上。 “我完全赞成您的计划,”拉努一边大口喝着来自波尔多的葡萄酒,一边说道,“查理九世国王应该比我们更着急摧毁这个同盟,等我见到女王陛下之后,会告诉她我的观点,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快做出宣战的声明,然后静观事态发展。” “殿下,我很高兴您能冷静的处理这一切,”这位老臣又说,“女王陛下也许是太着急了,既然你已经尝试说服她了,我希望我能帮上你的忙。” 这确实是好消息。由于纳瓦尔女王在休息,所有的重大接见都推到了晚上,这对受到了鼓舞的小夫妻,于是决定在短暂的午休之后,接见一下拉莫尔伯爵。 玛格丽特穿的是庄园主人送来的一条从式样到面料都十分普通的长裙,头发简单的盘在头上,她打心眼里不希望拉莫尔伯爵多看自己一眼,这个愿望到是达成了,这恭顺的仆人几乎从头到尾都低着头。 但玛格丽特还是发现,拉莫尔确实是好好修饰过自己的,他穿着干净衣服,头发整整齐齐,胡子也刮过了,这一切,都与贝亚恩亲王那不修边幅的形象构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其实和平常的接见没什么两样,亨利以前从未见过拉莫尔,于是便对他从家世出身再到学识武艺都盘问得一清二楚,等到他终于问完了之后,就邀请拉莫尔加入到他自己的护卫队中。 “屠杀让我们失去了聪明的泰里尼,德穆伊也受伤了,”他说,“上帝这个时候让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想必他是很满意你的才华的。” 拉莫尔并没有受宠若惊,他只是中规中矩的向亨利表达了自己的忠诚。然后才轮到玛格丽特了,她走到他面前,和颜悦色的向他道谢,感谢他在那天几乎是救了她的性命。 拉莫尔的脸微微涨红了,像一只已经成熟的桃子,这使他飞快的再一次低下头去。玛格丽特似乎觉得,他的身体也在轻微的战栗着。 “你说得对,夫人,”亨利又说话了,“拉莫尔先生应该为他的勇敢而受到嘉奖,那么我们该给他怎样的一种将会使他终身感激的荣誉呢?” 玛格丽特又看了拉莫尔一眼,她从这年轻人眼中读到了哀求和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这样吧,”亨利这辈子最善于的事情,大概就是给出这一类的奖励了,“今天晚上我们去接见贵绅的时候,拉莫尔伯爵,你就跟在我和王妃的身后吧,正好可怜的德穆伊需要休息。” 玛格丽特觉得拉莫尔道谢的时候,声音都颤抖了。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祝大家节日快乐!海带还是尽力保证更新的。其次,有个问题,有谁知道字数对应的点数啊?海带好控制每一章的字数,以便于让大家享受到尽可能多的福利。最后,图片终于搞定了,童鞋们可以看到一片血腥,这是圣巴托罗缪屠杀之后的欣赏战利品的场景,中间一身黑的是卡特琳娜王太后,她是穿丧服的,至于其余的男女,大家就自行代入吧。 035 一波三折 拉莫尔告退之后,亨利说他想睡一会儿,而玛格丽特却睡不着,于是她就拿了一本书,很随意的翻着以消磨时间,就这样不到下午四点,就又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来者是纳瓦尔女王的首席女官,她敲门很轻,因而玛格丽特也轻手轻脚的开门出去,把她拦在门外。 当听说亨利还在睡觉,首席女官的脸上掠过一道阴霾,“殿下,”她问,“能不能请您尽快叫醒亲王殿下?” “我要先知道发生了什么,”玛格丽特立刻回答。 首席女官犹豫了一下,才说,“殿下,女王陛下似乎是在发烧,我们需要贝亚恩亲王殿下来决定是否请医生。” 这言下之意,是玛格丽特并不能决定这些,事实上,即便玛格丽特能,她也绝不会为这种事情拿主意,她甚至没有再回答,就返回房间去叫醒她的丈夫了。 亨利睡得很沉,玛格丽特使劲儿推他,他还是迷迷糊糊的,于是她不得不在他耳边说了纳瓦尔女王的病情,这使他一下子惊醒了。 亨利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玛格丽特便去给他倒了一杯凉水,他喝下去,才低声说,“玛格丽特,你要和我一起去。”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亨利这才跑去洗脸——玛格丽特觉得他仅仅是为了更加清醒,而不是爱干净,于是她安慰道,“别太紧张了,亨利,也许母亲她只是缺乏休息。” 然而等见到女王之后,玛格丽特立刻意识到,女王的病情绝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了。女王一直昏睡不醒,更要命的是,首席女官还在向亨利哭诉,女王被流弹擦伤的肩膀,不仅没有愈合的迹象,甚至还曾经开裂流血。 这不是好兆头,亨利立刻安排人去叫医生,而在等待医生诊断的这段时间里,他才有时间再次思索一下,而问题立刻就出来了。 “玛格丽特,我们是否需要对我母亲的病情严格保密?” 亨利既然这样问,想必他和玛格丽特一样,都已经做过最坏的考虑了。玛格丽特又仔细想了想,既然请了医生,那么女王的病情至少在这个庄园的范围内是无法保密的,这也就是说,这消息随时有可能向更广泛的层面传播。 “亨利,现在说保密不保密都为时尚早,”于是玛格丽特只能尽可能的使自己的语气温柔一点儿,“我们还是看看医生的诊断结果再做决定吧。” 诊断的结果是肺炎,病因也许是在那个屠杀之夜淋了雨。而在诊断的过程中,纳瓦尔女王也已经醒来了,等医生离开之后,她把亨利叫到房间里,两人单独讨论了许久。 而与此同时,玛格丽特却不得不与那位首席女官一同守在女王房间外面的走廊里。庄园的主人之前负责去找来医生,此时便让人端了一把椅子来请贝亚恩王妃坐下。已经听说了纳瓦尔女的病情的胡格诺贵绅们纷至沓来,他们在走廊的另一端汇聚,玛格丽特觉得,每个人看起来都是焦虑不安的。 首席女官陪在一旁站了一会儿,就也叫让人拿椅子过来,玛格丽特始终低着头盘算着,并没有理会她。又过了一会儿,那位玛格丽特见过的拉努元帅,慢慢的穿过走廊,走到玛格丽特面前,给她行礼。 “殿下,”他说,“我和我的朋友们听说女王陛□体抱恙……” “先生,您在大惊小怪,”玛格丽特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女王陛下只是偶感风寒,她正在和贝亚恩亲王讨论一些事情,而我在这里等我的丈夫。” 首席女官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只听拉努又问道,“殿下难道不打算封锁消息?” “当然,”玛格丽特不假思索的回答,“因为没什么需要封锁的消息。” 拉努就又鞠了一躬,“殿下,那么我和我的朋友们还是在那边等候纳瓦尔女王的召见吧,陛下本来是安排在下午召见我们的。” 玛格丽特只是点了点头,她担心再多说一句,就会暴露自己内心的忐忑不安。而事情的发展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没过多久,亨利就开门出来,宣布当天晚餐时的召见没有任何变动。 这仅仅是表面上,等夫妻俩一有单独相处的时间,亨利就迫不及待的告诉玛格丽特,他很担心母亲的病情。 “是陛下自己提出要尽快返回波城的……”亨利皱紧了眉头,“事实上她说的是纳瓦朗城堡,那是我外祖父修建的,她几乎大半辈子都住在那里……” “亨利,你不要太紧张,”玛格丽特握住丈夫的手,“但凡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会胡思乱想的。” “我们商议的那个计划,现在差不多要实现了,”这也许算是好消息,亨利却依旧满脸阴云,“陛下觉得她正好可以借助那个计划返回波城,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她会在接见后召开一次御前会议,决定后面的安排。” “这样也好,”玛格丽特只好继续安慰丈夫,“陛下回波城安心静养一段时间,是很有希望恢复健康的。” “但愿如此吧,”亨利还是忍不住要叹气。 玛格丽特其实想提醒亨利的,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事实证明,她确实没必要这么做,因为她的丈夫仅仅是在她面前才表现出自己的担忧,而到了接见时面对贵绅们,他平静得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纳瓦尔女王甚至比她儿子的精神还要好,接见的时候,她几乎和每一个来向她行礼的贵绅都说上几句话。但接见的时间无疑缩短了很多,才过了半个小时多一点儿,纳瓦尔女王就带着一群胡格诺的主要人物,关起门来议事了。 玛格丽特肯定是被排除在议事之外的,这到不是因为她的婆婆和丈夫对她有什么排斥情绪,而是由于她是个天主教徒。事实上,亨利对于这种安排还抱有某种愧疚,以至于玛格丽特还得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他,“亲爱的,你肯定会告诉我讨论结果的吧?所以我去不去议事其实没什么关系。” 参加议事的人都和纳瓦尔女王一起吃晚餐,玛格丽特就只能一个人在房间里简单对付了一下。一直到九点钟,亨利才回到房间,他带回了纳瓦尔女王在屠杀之后的第一份公开声明。 玛格丽特仔细看着那份声明,纳瓦尔女王用极大的篇幅来谴责以吉兹公爵为首的天主教徒们所导演的这次残酷的屠杀,剩余的篇幅则用来反驳孔代小亲王的那些所谓“阴谋”,顺便谴责他的忘恩负义,这所有的文字看起来都足够义正词严,而亨利也解释说,女王以及她的亲信们早就把这声明草拟的差不多了,只是他们一直在赶路,没办法把这声明发出去。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我们没必要再宣战了,”亨利又解释道,“这场屠杀已经是对我们的挑战了,因此我们必须要迎战。” “这样也好,”玛格丽特笑了笑,“反正陛下已经在声明中号召所有胡格诺拿起武器反抗天主教徒的暴行了……”她随即联想到了曾经发生的事实,“即便我们不宣战,天主教徒们大概也想着要和我们一决胜负了。” 亨利点了点头,玛格丽特又问,“女王陛下安排你和她一起回波城了吧?那么她任命谁为前方的军事统帅?” “是拉努元帅,”亨利叹了口气,“可是他坚持要写信去巴黎劝说小孔代,因为他曾经和上一代孔代亲王是密切的战友,不忍心看着他的儿子走上一条不归路。” “我觉得他是在做无用功,”玛格丽特直截了当的说,“我认为孔代小亲王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管怎么说,拉努元帅的这种行为到也有助于我们的计划。” “嗯……说到我们的计划,”亨利补充道,“陛下并没有向贵绅们公开,也就是说,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在期待着通过这种消极反抗间接导致神圣同盟从内部瓦解。” “陛下确实英明,”玛格丽特微笑着称赞道,“让我来想想,还有什么能使安儒和吉兹对小孔代产生怀疑,也许你应该和你的这位堂弟保持通信。” “等明天再想吧,”亨利一把夺过玛格丽特手中的那张纸,“显然你是对这声明没有意见了,那么我们不如来讨论点儿别的?” “还有什么?”玛格丽特其实已经猜到丈夫的用意了。 “哦,亲爱的,别装傻了,”亨利整个儿把玛格丽特搂到怀里,“我觉得留给咱们的这张床还挺不错的,所以我想问问你,可不可以在这里继续我们在新婚之夜没有干完的事情。” “亨利,我真的很想……”从一开始到现在,玛格丽特这还是第一次拒绝自己的丈夫呢,“但是也许今天之后很长时间之内,我的身体都无法恢复到足以和你继续新婚之夜的程度了……” “哦,上帝,别这么说……”亨利似乎真的相信了,以至于他甚至有点儿词不达意了,“你是随便说说的吧?……呃……我是说,你的身体是受到了伤害,我应该想到的……很抱歉……但你不会在很长时间内斗无法恢复的吧?” 至少玛格丽特现在说的是事实,于是她向亨利露出了一个包含着肯定和遗憾的表情。 “这可不行!”亨利立刻大声嚷道,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准备写信让我母亲的御医拉费尔特博士赶到波尔多来迎接我们,那么我现在就写信,他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医生,等他到达之后,我会安排他给你好好诊治一番。” 玛格丽特感谢了亨利的这番好意,她的丈夫一边挥挥手,一边又说,“你需要多多休息……这样吧,我写信让我妹妹凯瑟琳跟着拉费尔特博士一起到波尔多,让她来帮忙陪伴我母亲。” 事实上,玛格丽特已经预感到未来的一段行程中自己会忙起来,不过她一点儿也不指望这位尚未成年的小姑子能分担什么,于是她对亨利说,确实没必要让凯瑟琳受舟车劳顿之苦。 “母亲也会希望看到凯瑟琳的,”亨利决定了的事情,通常是不会变的,因而玛格丽特也只能遵照他的安排去睡觉,而他自己,则连夜去写那些信。 第二天一大早纳瓦尔女王似乎又有点儿发烧,亨利便安排玛格丽特去陪伴她,而他自己,则忙着安排属下们去发出那份声明。女王已经决定第二天便再度出发,因此亨利还必须去安排路上的各种事务,最主要的,就是图尔当地的一些胡格诺贵绅们,纷纷表示要加入纳瓦尔女王的队伍。 玛格丽特一上午都陪着女王闲聊,做母亲的很满意儿子的这种忙碌的工作状态,她告诉玛格丽特,这样她会很放心的把传自她父辈的纳瓦尔王统交给亨利,那么玛格丽特也只能劝慰女王请她一定要长命百岁,有朝一日她会看到儿子戴上法兰西王冠自己成为王太后。 亨利太忙了,他甚至没有和母亲妻子一起吃午餐,但就在午餐的时候,一份最新送到纳瓦尔女王餐桌上的情报,打乱了胡格诺们原先的计划,以至于他们不得不手忙脚乱的准备立刻出发。 这份情报依旧来自巴黎,神圣同盟方面已经确认了女王的“逃跑”路线,吉兹公爵亲自带领大队骑兵,将要沿着巴黎奥尔良图尔的路线追击女王。 拉努元帅的手上没有一兵一卒,但他强烈要求女王尽快动身,而他将留在图尔尝试拖住吉兹公爵。在慌乱之中,纳瓦尔女王只能同意了他的建议,带着她的人马迅速出发。 最后唯一的问题就是马车肯定会拖延队伍的行进速度,但亨利力排众议选择了马车。庄园的主人把他最好的马车进献给女王,车辕上挂了四匹马。虽然两个乘客也会影响速度,但纳瓦尔女王还是叫上玛格丽特同她一起乘坐马车。 在短时间内,纳瓦尔女王的胡格诺队伍已经准备就绪了,于是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图尔,向南奔驰。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上一章的章节数错了,反正乃们都木有发现,就不改了哈……话说有多少童鞋是在期待着这一章呢,海带早就在前面做好铺垫了,不怕纳瓦尔女王不发病,一发病就…… 036 风云之间 玛格丽特一直认为自己是利用了她的国王哥哥的某种精神缺陷,才得以调换了人质并且顺便断送了卡特琳娜王太后的性命。而胡格诺们在离开巴黎后的几天里完全失去了查理九世的消息,因而纳瓦尔女王和亨利差不多也抱有与玛格丽特相同的观点。然而,当最新的飞鸽传书送到他们手上之后,所有人似乎突然意识到,查理九世依旧是法兰西国王和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 国王并不是孤立无援,面对在短短几天里迅速成型并与直接威胁他的统治的神圣同盟,他也并非手足无措。 从某种程度上说,更多的人乐于看到王太后与她的胡格诺派仇敌一起死于非命。弗朗索瓦一世和亨利二世时代的王室总管蒙莫朗西素来与吉兹家族不和,他的四个儿子中的三个现在都是法兰西元帅,而老蒙莫朗西在世的时候,十分爱护他妹妹夏蒂荣夫人的三个儿子,这其中排行第二的那位夏蒂荣少爷,亲爱的读者们已经对他很熟悉了,他就是加斯帕·德·科利尼,几天前还是法兰西的海军元帅。 亨利二世时代,蒙莫朗西们曾经权倾朝野,而随着这位君主的不幸晏驾,这个家族的当权者们已经沉寂的太久了。特别是当卡特琳娜王太后与吉兹家族合谋,为她宠爱的儿子安儒公爵争取了王国军队总司令的位置之后,小蒙莫朗西公爵和他的兄弟们,基本已经远离朝堂了。 查理九世国王却没有忘记他们,屠杀之后的第四天,他就任命小蒙莫朗西公爵为王国军队总司令,他的弟弟当维尔元帅晋升为海军元帅,其他与蒙莫朗西家族交好的大臣们,比如塔瓦纳和格隆维尔,也纷纷得到了任用。换句话说,查理九世同样在短短的数日之内,就组织起了整个儿足以与“反叛者”对抗的阵营。 这一点,从前海军元帅科利尼的遗体所受的境遇可略见一斑。起初,元帅的遗体受到百般折辱,头被砍掉后不知下落,身体遭到乱砍后,人们将它扔进河,然后又拉出来,在蒙福孔的绞架上挂着脚后跟吊起来,下面用火烤。然而仅过了几天,国王查理九世就宣布根据海军元帅身前的功绩以赦免他的罪过,蒙莫朗西元帅的手下得到允许取走这具遗骸,将它安葬到夏蒂荣的祖坟里。 那么再说说屠杀行为本身,事实上,规模不等的针对胡格诺的屠杀,从巴黎蔓延到整个法兰西中部以及北部的主要城市,在纳瓦尔的亨利与玛格丽特公主的婚礼后,又过了十几天,才渐渐平息下来。 对屠杀最满意的,是罗马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他兴奋的把全部红衣主教召集来,宣读了这个消息,然后到教堂做了庄严盛大的感恩弥撒,感谢“这次对基督子民的恩赐”使教廷和法国都免于浩劫。同时为示庆祝,教皇命鸣礼炮向四周宣布这个好消息,命令全城亮灯三夜。还下令铸造徽章纪念这伟大的一天。而对于不幸丧生的卡特琳娜王太后,意大利人还记得她是前任教宗的侄女,一个伟大家族的后裔,现在她成了最信基督的王后,所有人都尽可能的表达着他们的哀悼之意。 那么对查理九世的“新政”有些措手不及的神圣同盟肯定要抓紧这个机会了,既然教皇那么喜欢这场已经被人们习惯称之为“婚礼屠杀”的血腥事件,那么这份功绩就不能留给查理九世——虽然明眼人一下子就会发现这种说法与孔代亲王之前的声明相互矛盾,而神圣同盟的主要领导也同样惧怕这功绩背后的来自于胡格诺派的可怕报复,但这并不妨碍安儒公爵已经通过吉兹公爵的叔叔洛林红衣主教向教宗提出申请,请求天主教会为他的母亲,虔诚的卡特琳娜·德·美第奇封圣。 针对这一点,法兰西国王的应对也可圈可点。波旁红衣主教几乎紧跟着洛林红衣主教奔赴罗马,他的意图很明确,王太后的封圣是理所当然的,但能够请求和接受这种荣耀的,只有她在世的长子,法兰西现在的国王。 这使得刚刚经受了屠杀的法兰西胡格诺们突然发现自己面对着一种让人哭笑不得的现象,他们是被屠杀的受害者,但他们已然团结起来反抗,但他们的敌人,法兰西的天主教会,居然已经不可避免的分裂成两派了。 在逃亡路上的纳瓦尔女王的胡格诺队伍里,这种现象以及前面我们提到过的各方的动向,成了女王消磨时间的绝好谈资。纳瓦尔女王的队伍现在已经通过普瓦捷,她的儿子和儿媳一路陪伴着她,一同分析来自各方的情报,他们都发现,好消息确实越来越多了。 正因为如此,最初迫使女王仓皇逃离图尔的吉兹公爵的大部队,也已经成了神圣同盟的一招烂棋。至少在纳瓦尔女王看来,亨利·德·吉兹与其大张旗鼓的追击她,到不如先把查理九世国王仓促集合起来的人马扼杀在萌芽中。 “哦,母亲,我们的情报绝对只是片面的,”亨利毫不客气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蒙莫朗西家族的实力不容小觑,也许现在神圣同盟已经拿国王没办法了呢?” 然后他转向自己的妻子,“玛格丽特,我觉得我们应该考虑和查理九世联合起来对付神圣同盟。” 虽然亨利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但玛格丽特立刻笑道,“哦,亨利,这不可能,母亲不会同意的。” 亨利·德·纳瓦尔在宗教信仰问题上完全遗传了他父亲那种左右摇摆不定的特性,这也导致他遇事不习惯于从宗教的角度考虑,就像此时,他完全只顾眼前利益,还需要自己的妻子出来解惑。 纳瓦尔女王授意儿媳来解释原因,玛格丽特就只好拿出严肃认真的态度来,“亨利,你千万不可再忽视这一点,给我们带来如此之大痛苦的这场屠杀,即便没有查理九世的命令,也肯定得到了他的默许!” 纳瓦尔女王很满意玛格丽特的态度,当然,她也不会因此呵斥儿子,因而亨利还是得到了鼓舞,他又强调道,“我还是认为,假如查理九世派人来请求与我们结盟,我们是可以考虑的。” 这倒是得到了纳瓦尔女王的首肯。很快又有一份新的情报从图尔送来了,他们的话题也就随之转移。 图尔的情报来自于拉努元帅,吉兹公爵在纳瓦尔女王离开图尔之后第四天才赶到图尔,据说是因为在路上遇到暴雨而耽误了行程。在这四天里,拉努元帅居然也集合了一支三四百人的队伍,主要都是从巴黎及其周边地区逃亡或者赶来与他们的仇敌吉兹决一死战的胡格诺们。 这其中有个叫欧比涅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拉努专门向女王推荐他,因为在屠杀之后的这些日子里,他居然在巴黎周围纠集起了一支近百人的小队伍,他们除了干掉了一些天主教徒之外,甚至曾经攻击过神圣同盟的一支小部队,当他看到吉兹公爵的大队人马并且想方设法打听到军队的目的地之后,立刻带着他的队伍赶在天主教徒之前到达图尔。 吉兹公爵的军队没有在图尔找到纳瓦尔女王,便安营扎寨休整,这给了以逸待劳的拉努以可趁之机,他带着那三四百人的乌合之众乘着夜色突袭了天主教徒的营地,斩首数虽然无法统计,但拉努元帅现在拥有一支正规军了——因为每个勇敢的胡格诺都弄到了正规军的装备。 纳瓦尔女王喜形于色,当即便让人把这消息传达给队伍中的每一个人,当天旅程的后半程里,人们都在谈论这大快人心的胜利,到处都充满了欢声笑语。玛格丽特是觉得吉兹公爵输得太过丢脸,而她既然已经习惯于和这些胡格诺们相处,就觉得接受他们的好恶也并非一件难事。 唯一对此有怨言的却是玛格丽特的丈夫,亨利在他母亲的面前倒是不敢说什么,但等到夫妻二人独处的时候,他就嘟嘟囔囔的表示,他真希望自己当时留在图尔,跟着拉努到战场上冲锋陷阵,这样一来,他也能拥有击败亨利·德·吉兹的战绩了。 “哦,亲爱的,”玛格丽特笑道,“别幻想了,即便你留在图尔,拉努元帅也一定不会让你上战场的。” “确是如此,”亨利叹息了一声,“如果我留在图尔,拉努未必就会留下。” “而且陛下肯定不会让你留下的,”玛格丽特又补充道,“至于我,如果你要留在图尔,我也决心要陪你留在那里。” “那算了,”亨利马上说,“我可不希望你遭遇什么危险。” 事实上,亨利也就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对母亲的病情的担忧以及对纳瓦尔王冠的谨慎小心这两种情感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他断不可能在此时离开。 夫妻俩跟随着纳瓦尔女王,经过不算艰苦的长途跋涉,于九月中旬到达波尔多。玛格丽特终于见到了她的小姑,纳瓦尔的凯瑟琳公主,当然等待他们的,还有那位御医拉费尔特博士。 纳瓦尔女王与她的子女们的亲密关系,从亨利身上就足以看出来,但玛格丽特还是对凯瑟琳公主能在她母亲的怀抱里失声痛哭而觉得羡慕。卡特琳娜王太后对子女们从来都是无比严厉,这使得玛格丽特突然开始幻想着,假如几年之后她也有了儿女,到底应该如何对待他们。 这时候大家都在纳瓦尔女王的房间里,亨利看到自己的妻子似乎是在神游天外,便问她想些什么。 凯瑟琳也已经被女王哄得破涕为笑了,玛格丽特装作没看到小姑子那明显带着轻蔑的眼神,十分轻松的也毫不隐瞒的把她刚才的所思所想和盘托出。 “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吧,”没等玛格丽特说完,凯瑟琳就大声嚷道。亨利立刻瞪了他妹妹一眼,一时气氛很是尴尬,最后还是纳瓦尔女王用分外慈祥的笑容解了围。 “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女王说,“我希望我能活着看到孙辈们出生,这样我还能帮你们照顾他们。” 玛格丽特立刻庄重的行了个礼,向女王道谢。这使得女王有点儿惊讶,玛格丽特便解释说,既然纳瓦尔女王做出了对她有好处的如此重要的一个承诺,她当然应该拜谢她。 女王就又笑了起来,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她刚才那句话中的悲伤意味,但既然儿媳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她当然也乐于往好的方面去想。既然女王高兴,凯瑟琳公主即便有其他意见,也不敢再表露出来,于是姑嫂间也就暂时相安无事。 到晚上回到自己房间,玛格丽特便对亨利说,他应该在他妹妹面前,为自己的妻子说上几句好话。 “那还不如告诉她,”亨利十分漫不经心的回答,“关于将来她嫁到哪里去,嫁给什么人,我已经完全委托你来决定了,那么她一定对你万分恭敬。” 玛格丽特无可奈何,“亨利,你是在逼我么?我敢保证如果你和她这么说,凯瑟琳一定和我吵翻了天。” “贝亚恩妇女都会吵架的,”亨利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据说我母亲当年在穆兰会议上,与天主教的吉兹公爵夫人和费拉拉公爵夫人都吵得不可开交,有时间你可以学一学。” “然后再和凯瑟琳多多练习!”玛格丽特没好气的说,“我真想把你的这番话告诉陛下。” “显然你不会那么做的,”亨利愈发肆无忌惮了。 但玛格丽特有她的报复手段,当亨利又来请求找点儿夫妻间爱做的事情来消磨晚上的时光,玛格丽特再一次拒绝了他,理由和上一次一样。 “哦,别这样,亲爱的……”亨利显得很沮丧,然后他咬牙切齿的表示,等到第二天医生给玛格丽特诊断了之后,再一起算账。 也许是出于某种预感,纳瓦尔女王在到达波尔多之后,没有叫那医生立刻来替自己诊断。她让拉费尔特博士第二天上午来,那么玛格丽特就只能等到第二天的下午才见到医生。 让所有人都觉得遗憾的是,上午和下午的诊断结果截然不同,贝亚恩王妃已然基本上康复了,但女王的肺病却依旧很严重。 作者有话要说:哦啦啦……海带最喜欢写上半章这种政局变幻的阐述性内容了……来玩猜真假的游戏吧,哪些是真的历史事实呢?很可能上一句是真的,下一句就是海带编的咯……另外,让纳瓦尔女王回到波城再挂吧,海带多么善良啊…… 037 各种意外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拉费尔特博士对于纳瓦尔女王的诊断有误,因为女王自从在图尔发病之后,看起来很像是一直在恢复之中,现在她的神色之好,让人们无法相信她患了重病。 在一片质疑声之中,最后连博士本人都不敢坚持自己的诊断结果了。亨利原本是对博士抱有极大希望的,正因为如此,他现在极度失望。 玛格丽特倒是还记得曾经的纳瓦尔女王的尸检结果:如果她不是被毒死,就是死于严重的肺部病变。因而玛格丽特肯定是另一个对女王病情完全不乐观的人,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在自己的丈夫面前流露出任何悲观情绪。 最后还是纳瓦尔女王自己做出了决定,她要回波城去。那么在波尔多的短暂休整就是必须的,有一部分一直跟随女王的胡格诺们,其中主要是十五岁到四十岁的绅士们,都是被拉努在图尔的胜利所感召,声称他们既然已经完成了陪伴女王回到安全的地方的使命,当然也就应该拿起武器再一次奔赴战场。 亨利对这批人的勇敢无畏大加赞扬,不过这回他再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羡慕,而只是主动承担了与此相关的事务。根据贝亚恩亲王的建议,纳瓦尔女王签署了加急诏令在所有的胡格诺中征兵——已经决定出征的贵绅们有一百来人,但现在在波尔多的士兵,包括能够上马打仗的家仆在内,也不到两百人。 征兵的进度持续缓慢。而留在纳瓦尔王国国内的士兵还有不到一万人,这是纳瓦尔女王最后的家底。女王已经准备把其中的五千人调到波尔多,交给这些贵绅们统帅,但现在她和她的儿子同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支寄托着纳瓦尔女王希望的胡格诺军队,居然还没有统帅! 胡格诺派曾经不缺少统帅,在女王的丈夫和她的小叔子都战死疆场之后,她曾经把自己的儿子和最大的侄子推上战场,指望他们接父辈的班,可是现在,孔代小亲王已经背叛她,而她却不愿让亨利现在离开她。 这一批贵绅中年轻人居多,个个都充满热情,但女王和亨利冷眼观察了几天,却没能在他们中间找到一个足以与科里尼或者拉努相比的人物,再差一点儿的也没有,正因为如此,虽然女王已经把那五千士兵的调令写好了,却压住了迟迟不发出。 事实上,曾经以胡格诺的身份而拥有辉煌战绩的人,现在还有一个,当这个人三天之后带着一支四五十人的队伍出现在波尔多城外,所有人几乎都是用最热情的方式来欢迎他。 蒙哥马利伯爵是纳瓦尔女王在这个世界上最为感激的人之一,正是他在1569年率领一支在短时间内征集起来的军队,收复几乎要被天主教军队和叛军完全占领的贝亚恩,解救了被困在纳瓦朗城堡里的女王和她的儿女们。不过,使这位伯爵得以留名在每一本法国历史教科书上的,却是另外一次意外事件。 1559年6月30日,在国王御妹玛格丽特公主与萨伏伊公爵的婚礼之后的庆祝活动中,亨利二世命令当时是王室苏格兰卫队队长的蒙哥马利与他马上比武,当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国王匆匆上马,连面甲都没完全装好,蒙哥马利躲过国王的枪,自己的枪尖刺到国王头盔上,矛尖裂了,一块碎片不巧从国王面甲的缝隙,刺入他的右眼。 亨利二世的伤势迅速恶化,十天之后他死了。虽然蒙哥马利只是无心之失,但以卡特琳娜王太后为首的法兰西王室一定要这二十九岁的年轻人偿命。他趁乱逃跑回自己的诺曼底领地,然后依附于想要他的性命的那些人的敌人——蒙哥马利就这样成了一名胡格诺的领导人物,然后在之后十几年的宗教战争中创建了赫赫战功。 即便是这一次,蒙哥马利伯爵给纳瓦尔女王带来的惊喜,都还不止一个。除了他本人之外,他还带来了一位夫人和她的两个孩子,准确的说,其中的一个今年十四岁,按照法兰西贵族的规矩,他刚刚成年。 他们是纳瓦尔女王的亲属。弗朗西斯·德·奥尔良夫人是前孔代亲王的续弦妻子,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今年六岁的苏瓦松伯爵夏尔·德·波旁。另一个已经成年的男孩,则是孔代小亲王的同母兄弟,弗朗索瓦·德·波旁现在已经是孔蒂侯爵了。 “孔代亲王夫人和她的儿子们都还在勃艮第的诺瓦耶堡,”蒙哥马利向女王汇报着,“屠杀开始的时候,我正好在那附近,于是去拜见他们,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然后我听说了孔代小亲王的声明,这使我我觉得让他们跟随女王陛下您可能更合适些。” “还有,在路上,我听夫人说,”蒙哥马利伯爵咧开嘴,很不合时宜的笑了笑,“她和她的儿子们都已经改信天主教了。” 纳瓦尔女王大吃一惊,她看着自己的妯娌,显然希望她出来说明什么。 孔代亲王夫人比纳瓦尔女王小十来岁,她此时紧紧的搂住儿子,用一种强作镇定的眼神盯着纳瓦尔女王,但她那微微摇晃的消瘦身体,早已暴露了她内心中极大的恐惧。 小孔蒂侯爵站得离他的继母和异母弟远一些,这时候用略显嫌弃的眼神毫不掩饰的瞟了那对母子一眼,才用生硬的回答道,“是的!我们都是天主教徒!” 不论是对君主还是对长辈,这种回答都太没礼貌了,但纳瓦尔女王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弗朗索瓦,”她说,“那我就让我的儿媳来招待你和你的家人,正好她和你们一样是天主教徒。” 很显然,纳瓦尔女王已经把蒙哥马利伯爵当成她急需的军队统帅了,她要先解决这眼下最重要的问题,至于孔代一家人,他们已经是她的人质了。 玛格丽特便把这三个姓孔代的人带出去,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才问孔代夫人,她是不是要和她的儿子住在一起。 “是的,”孔代夫人依旧紧紧拽住她的儿子,显得无比警惕。 玛格丽特便不再和她说话,她叫人来给母子三人安排了两个套间,从侍女队伍里,抽了几个看起来可靠的陪伴孔代夫人,再叫上几个男仆来服侍小孔蒂侯爵。 玛格丽特正要离开,孔代夫人突然问道,“殿下,我们在哪里望弥撒?” 玛格丽特一下子大笑起来,“夫人您才当了这么几天天主教徒,怎么比我还虔诚?”她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听到这样好笑的事情了,“不瞒您说,我从离开巴黎到现在,还从未望过弥撒呢。” 孔代夫人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玛格丽特装作没看见,转身就出去了。 午餐的时候,玛格丽特主动把这些安排告诉亨利,他先是感谢妻子做出了得体的安排,然后就抱怨起来。 “我刚才向母亲建议,只把小孔蒂侯爵留下来,而把孔代夫人和夏尔都送到巴黎去送给孔代,但是她拒绝了,”亨利忿忿不平的说,“我们不能把妇女和孩子扣押做人质,特别是这妇女和孩子还是我们的亲属。” “哦,亲爱的,骑士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玛格丽特又笑了,“如果这妇女和孩子是天主教徒的话,确实可以另当别论。” “所以我赞成我们的母亲的决定,”玛格丽特强调道,“也许把三个胡格诺送到神圣同盟那里会起到特殊的作用,但我们肯定没必要再给他们送去三个天主教徒。” 亨利依旧摇着头,随即他告诉玛格丽特,纳瓦尔女王已经任命蒙哥马利伯爵为元帅了,调兵令也已经发出了,也就是说,这支部队再过几天就将奔赴战场。 “也就是说,过几天我们就能回波城了,”亨利又补充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夫妻俩吃过午餐一起回房间,在走廊上就碰到了拉莫尔伯爵,玛格丽特觉得,他是一直等在那里的。 “哦,是拉莫尔先生,”亨利笑道,“你肯定是来向我们道别的吧?” 然后他不慌不忙转向妻子,“夫人,我都忘记告诉你了,拉莫尔先生比我幸运,我已经同意他跟着蒙哥马利伯爵上战场了。” “那么好极了,”玛格丽特立刻微笑着看了拉莫尔一眼,“拉莫尔先生,我衷心的祝愿你能建功立业。” “我会的,殿下,”拉莫尔无比认真的回答道,“我还要感谢亲王殿下推荐我,刚才蒙哥马利元帅已经答应让我做他的副官了。” “唔……元帅的副官,”亨利嚷道,“只要您能在战场上坚持十年,拉莫尔,等第十年结束的时候,我一定升擢升你做元帅。” 拉莫尔愣住了,他大概认定了亨利是在和他开玩笑,玛格丽特便笑嘻嘻的问他,“拉莫尔先生,你高兴过头了么?为什么不道谢呢?” 拉莫尔这才慌忙道了谢,亨利这才用开恩的语气说道,“去准备你的吧,先生,我也祝你好运。” 等拉莫尔一走开,亨利才又向妻子说,军队要出征的话,还有别的麻烦。 “最要命的是军饷,”他皱紧了眉头。 纳瓦尔女王任命蒙哥马利为元帅的交换条件之一,就是这位元帅承诺提供一部分军饷。纳瓦尔女王自己也拿出了一部分,但留下的缺口仍然不小。 “我母亲已经同意军队以战养战了,”亨利又说,“天主教徒们屠杀我们,我们就没必要再对他们仁慈了。” 这其实还是不够。事实上,一直等到纳瓦尔女王一行人准备离开波尔多的那一天,问题突然迎刃而解了,因为有一笔意外之财从天而降。 这回充当送财童子的是读者们的老熟人阿朗松公爵,陪伴他的是比他更年轻的蒂雷纳子爵,他是老蒙莫朗西的外孙,一个与阿朗松公爵同样野心勃勃的年轻人,而玛格丽特当年与他也彼此相熟,她与他曾经保持过一段时间的情人关系。 他们两人带来了查理九世国王的亲笔信,因为法兰西国王想重修与纳瓦尔女王的盟友关系,他派他的弟弟和王位继承人来,就是为了表达诚意。 值得补充的是,自从安儒公爵举起了反叛的大旗,查理九世理就所当然的剥夺了他的继承权。 现在的玛格丽特甚至不会用正眼去看这小小的子爵。不过对于自己的弟弟,她倒是客客气气的接待了他,而且,她还指望从他的嘴里得到某些最新情报。 不得不说,阿朗松公爵看到姐姐之后,还是颇为开心的。“虽然这里条件简陋,但我还是觉得你在这里比留在卢浮宫里好,而且你看起来还不错,”他仔细端详着玛格丽特,“至于我,我要说虽然我为我们的母亲感到悲伤,但对于新生活的喜爱足以帮我冲淡这种悲伤。” “弗朗索瓦,我也很高兴听你这么说,”玛格丽特笑道,“这说明你还把我当做你的姐姐,而不是什么外人。” “当然,”阿朗松公爵习以为常的凑了上来,“亲爱的姐姐,我听说纳瓦尔女王生病了,是不是我应该恭祝你很快就能戴上王冠了?” 玛格丽特觉得,既然阿朗松公爵已经有所耳闻了,那么即便她说得再肯定,阿朗松公爵也不会相信的。于是她笑道,“至于这件事,我恐怕真要麻烦你了,而且,我觉得你应该和你的姐夫搞好关系,现在他说了算。” 但阿朗松公爵却不以为然。“亲爱的玛格丽特,”他暧昧的微笑着,“我给你带来了好东西,你不想看看么?” 玛格丽特佯装生气的回答,“如果还是陶罐,我可不想看。” “这些东西比陶罐值钱多了,”阿朗松公爵笑嘻嘻的,“亲爱的姐姐,告诉我你想要看。” 玛格丽特可不会这么说,她站起身,作势要离开。 “好吧,姐姐,”阿朗松公爵赶忙站起身,挡在他姐姐前面,“你看了这个,就知道我对你是多么的尽心尽意了。” 他开始从身上掏出大大小小的塞得鼓鼓囊囊的小布包,把他们扔到沙发上,“打开看看吧。” 玛格丽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其中最小的一个,里面有两串珠帘,一串就是珍珠的,而另一串是黄金的珠子。 “把它们都打开!”阿朗松公爵又嚷道。 所有的小布包装得都是珠宝首饰,有一些是玛格丽特在新婚之夜逃跑时遗落在她的闺房里的,而另一些,比如那串珍珠,则曾经出现在卡特琳娜王太后的各式丧服上。 “你觉得怎么样,亲爱的姐姐?”阿朗松公爵在一旁又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看到一个资料,有关玛格丽特的情人的……然后海带开始不断想着这该是多么有魅力的女性啊……然后就觉得本文塑造的玛格丽特是多么的缺乏魅力啊……这个资料……你们都知道前面有个请假的章节的,现在海带使它有点儿有意义的内容了…… 038 耽搁 阿朗松公爵得意洋洋,他看着玛格丽特的脸上一点一点露出惊讶的表情,发现自己绝对喜欢这种感觉。 玛格丽特的手指轻轻滑过这些闪耀的珠宝,享受着那种冰冷却润泽的触感,然后她笑了。 “亲爱的弗朗索瓦,我必须说你真的做了一件勇敢的事情,在这样混乱的时节,带着这些东西穿过大半个法兰西……”玛格丽特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胸前划了个十字,“感谢上帝把你平安带到这里。” “我不会没见到你就死掉的,”阿朗松公爵在说话之间,已然走到了玛格丽特身边,他盯着她,“玛格丽特,你难道不该给我一点儿奖励么?” “哦,不……”玛格丽特灵巧的退后一步,她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弟弟,“弗朗索瓦,除非你说这些珠宝都是给我的。” “哦,该死的,”阿朗松公爵以为玛格丽特全猜到了,这使他很是气急败坏,“姐姐,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虽然国王知道我带来多少珠宝,但他绝对不会和你的婆婆对峙的,所以,我才把它们拿给你看,你可以选几样藏好,谁都不要告诉,以备不时之需。” 客观来说,玛格丽特确实想到这些珠宝是她的嫁妆的组成部分,而阿朗松公爵冒险把它们带来,应该也是为了向纳瓦尔女王表示法兰西国王的诚意,不过她真是没有想到,她的这个弟弟,终于为姐姐做出了一件真心诚意的好事。 “好吧,弗朗索瓦,”玛格丽特盯着弟弟看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新的笑容,“我真的很喜欢你的解释,所以,来领取你的奖励吧。” 阿朗松公爵一下子兴奋起来,他一步跨到玛格丽特身边,无比慎重的吻了吻她的脸颊。 “好吧,玛格丽特,”他说,“现在把你想要的拿走吧。” 玛格丽特又看了一眼那些珠宝,这其中的某几样,伴随她的时间比哪一个男人都长,但在她年老色衰之后的那些贫困潦倒的日子里,她还是把它们都变卖了——这有一个好处,她现在清楚的知道它们的价值。 于是玛格丽特先挑出了两个钻石戒指,这是最便于携带的东西,她的手指在那串黄金的珠子上停留了一会儿,还是拿开了。“弗朗索瓦,”她抬起头问弟弟,“哪一个是你送我的?” 阿朗松公爵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姐姐,看来你的婚姻生活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好,不然你怎么变得如此的谨小慎微了呢?” 玛格丽特不再说话,又过了一会儿,阿朗松公爵才再一次凑上来,捡出另一挂钻石项链,“亲爱的姐姐,要我帮你戴上么?” 玛格丽特的脖子上空空如也,既然那串钻石项链在她眼前闪耀着,她并不介意让它在自己的脖子上停留一会儿,她低下头,阿朗松公爵立刻绕到她身后,轻巧的完成了任务。 公爵又端详了他的姐姐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一声不吭的把剩下的珠宝都装起来,玛格丽特去帮他,他也没说什么。 等他把所有的小布包重新收好,才又说道,“我们的查理哥哥要和安儒打仗了,你不知道吧?”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她确实不知道。阿朗松公爵又补充道,“很多人都把那个神圣同盟想象得过于强大了,我觉得查理哥哥的力量要更强一些,所以我站在他这边。” “而且,伊丽莎白嫂子怀孕了……”他冷漠的笑了一下,“这消息很令你惊奇吧,所以查理哥哥打算宣布赦免所有神圣同盟的成员……除了安儒……他说他觉得伊丽莎白嫂子肯定能生个男?</br></br> 第 10 部分阅读 嫂子肯定能生个男孩,所以他这一次他肯定要他的命。” 玛格丽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如果伊丽莎白嫂子真生了个男孩,弗朗索瓦,你最好也小心一些。” 阿朗松公爵还是漫不经心的笑着,“所以我现在就指望着,我们的安儒哥哥在孩子生出来之前就被干掉了,然后伊丽莎白嫂子生了个女孩。” “其实我也是这么希望的,”玛格丽特由衷的说,对于阿朗松公爵来说,能带上法兰西王冠,当然要比去娶英国女王好多了。 玛格丽特一离开阿朗松公爵的房间,就把那钻石项链摘下来收好,等到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立刻就把来自于她弟弟的消息告诉了丈夫。亨利点了点头,“这就是为什么查理九世想要与我们结盟,不过,我们为什么要与他结盟呢?” “他有钱,”玛格丽特微笑着看着丈夫的一脸疑惑,“准确的说,是我的嫁妆。” 果然,在阿朗松公爵呈给纳瓦尔女王的那封法兰西国王的亲笔信中,还附有一份这一次查理九世所愿意支付的嫁妆清单,除了曾经写在结婚协议上的那一笔钱之外,还包括“原属玛格丽特公主的一批珠宝”和“国王赠送给新婚夫妇的一批珠宝”,并且注明了珠宝是由阿朗松公爵带来的。 纳瓦尔女王也只是简单看了看那些珠宝,便吩咐玛格丽特把它们收好。“孩子,你早晚会需要一个专门管理首饰衣服的侍女的,”她说,“我建议你留用我的侍女德·佐伊夫人,在这方面她是行家。” 玛格丽特依旧很恭顺,不过她只是答应婆婆,她会考虑这一点。 纳瓦尔女王现在很缺钱,确切的说,她这一生似乎从未从贫困之中真正摆脱出来,因而在儿媳离开之后,她和阿朗松公爵攀谈了几句,就若无其事的问起查理九世如何在这兵荒马乱中把大笔的货币送过来。 “姑妈既然答应与法兰西国王结盟,当然应该由您来提出交接的办法,”阿朗松公爵本来就早有准备,“我的国王哥哥只是建议分期支付,他可以派人扮成商队,把金币隐藏在货物之中运送过来,因为他觉得您可能需要现金。” 士兵的军饷当然要用现金支付,由此可见,查理九世那一方的情报网络也并不差。既然如此,纳瓦尔女王大概也觉得没必要绕弯子了,“那么查理九世陛下打算一期支付多少?”她又问。 阿朗松公爵立刻说了一个数字,女王没有讨价还价,“我必须要麻烦法兰西国王陛下把这笔钱送到波城去,”她轻描淡写的说,“请转告陛下,让下一次押送金币来的同时,可以把盟约带过来……” “姑妈!”阿朗松公爵有点儿急了,以至于他失礼的打断了女王,“难道您不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商量好结盟的条款么?法兰西国王陛下派我来,就是来做这个的。” “我很感激查理九世国王的诚意,”纳瓦尔女王笑了笑,“至于盟约,你的姐姐玛格丽特现在是我的儿媳,所以我认为我们双方就联姻而确立的一系列盟约仍然是有效的。” 不等阿朗松公爵回答,她又补充道,“我认为我们只要就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达成一个补充协议就行了,至于这个补充协议,由我儿子亨利和他的妻子一起同你商谈吧。” 阿朗松公爵就只能知趣的告退,似乎为了安慰他,在他退出去之前,女王又说,“弗朗索瓦,我很赏识你的勇敢,另外,我会在你离开之前,派人把给国王陛下的回信送给你的。” 对于玛格丽特来说,与阿朗松公爵商谈补充协议其实非常简单,如何处置那些珠宝也不用费心,她挑出几件易于变现的金饰,比如那条黄金珠链,交给丈夫变卖以应付近期的支出,亨利稍微推辞了一下就接受了——妻子的嫁妆从某种程度上说确实属于夫妻共有财产。 而当亨利和玛格丽特一起去向女王汇报商谈的结果时,他们的母亲考虑的却是另一件事。 女王对补充协议没什么意见,因而他们一汇报完,她就问,“孩子们,我在考虑,把你们的凯瑟琳妹妹嫁给阿朗松公爵怎么样?” 在儿女问题上,纳瓦尔女王像所有的母亲一样贪得无厌,她的儿子娶了法国公主,现在她想让她的女儿成为法兰西的王后。 玛格丽特吃了一惊,但亨利的表现更夸张。“什么?”他大声喊道,“我坚决不同意把凯瑟琳嫁给那个混球!” 玛格丽特知道亨利骂脏话是很有一套的,因而她一笑了之,但女王还是立刻严厉的吩咐儿子要注意用词。 “凯瑟琳无论嫁给谁,都不能嫁给阿朗松!”亨利依旧强调着。 女王就转而征求儿媳的意见,玛格丽特立刻回答,“母亲,我也不同意。” “我弟弟从小就喜欢比他自己年纪大的女性,”她若无其事的补充道,“我母亲曾经计划让安儒与英国的伊丽莎白女王联姻,如果阿朗松不能成为法兰西的王储,他十有八九要去向那位女王求婚。” 纳瓦尔女王皱起了眉,亨利赶忙接上去说,“如果阿朗松能成为法兰西的王储,他一定不会接受凯瑟琳的加尔文教信仰,凯瑟琳不可能改宗的,母亲,她甚至比你还要虔诚。” 那么纳瓦尔女王这不切实际的小小就彻底被扼杀在萌芽之中了,连带着,她对于阿朗松公爵的印象更坏了。因此,她恨不得最快的方式把这年轻人打发回巴黎,但有人恰恰是想要把这个“混球”当做救命稻草呢。 胡格诺们一直在努力对阿朗松公爵和他的随从们隐瞒关于人质的消息,事实上,纳瓦尔女王一直否认她把自己的妯娌和侄子当做人质,但这三位人质,不知从什么地方听来了法兰西国王的亲弟弟“驾临”的消息,立刻就把这当做他们脱离囚笼的唯一机会了。 接下来就是搞笑时间了,某日蒂雷纳子爵在庭园里散步时,从未见过阿朗松公爵的母子三人把这穿着华贵的年轻人当成了他的主人,于是小孔蒂侯爵便鼓足了勇气甩开看守他的男仆们跑过去向此人求救——蒂雷纳子爵虽然事后私下里表示他至少应该去展示一下骑士风度搭救孔代夫人的,但在当时的紧张情况下,他甚至还没有听清楚孔蒂侯爵的喊叫,后者就已经被赶过来的仆人们拽走了。 纳瓦尔女王一面加派人手看守孔代母子,另一方面,不得不授意玛格丽特,再去和她的弟弟就此事沟通一下。 虽然阿朗松公爵在弄清楚原委之后,很想在其中插一手,但玛格丽特只用一句话,就成功使他打消了这种念头。 “弗朗索瓦,我们这边有充分的情报证明现在孔代小亲王还不知道我们的手上有人质,所以,如果他知道了这消息,我们就认为是你泄露了这秘密,那样一来,我们双方的盟约就需要再议了。” “哦,这不公平!姐姐,”阿朗松公爵满腹怨气,“我还什么都没有干呢!” 于是玛格丽特又好言安慰他,“弗朗索瓦,你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这是波旁家族的内部事务,我甚至都不愿意管,你又何必趟这浑水呢?” 阿朗松公爵悻悻的答应了,并且承诺说服蒂雷纳子爵也不要说出去,没过几天,他就回巴黎去了。松了一口气的纳瓦尔女王,终于可以带着儿女们踏上了回家之路。 9月底的贝亚恩山区秋意正浓,这是最适宜打猎的凉爽季节。而对于这一支从巴黎逃亡而出的胡格诺队伍来说,他们终于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可以绝对的放松自己了。于是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放慢了,因为几乎每个人都拿起了猎枪,随时准备猎杀任何能被他们看到的猎物。 玛格丽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打猎,但亨利和他的妹妹乐此不疲。凯瑟琳有她自己的负责照看猎犬和在打猎时给她装枪的仆人,她的侍女们也都是优秀的猎人。 尽管如此,在经过某个著名的猎场时,当纳瓦尔女王向她征求意见是不是要停下来组织一场围猎,玛格丽特还是明确表示了支持。围猎浪费了一整个下午,人们都满载而归,但玛格丽特借口身体不舒服,一直都留在宿营地休息。 也许是因为纵马打猎出了汗,当天晚上,纳瓦尔女王就又开始发烧,一夜之间,她的嗓子肿得几乎无法说话,只能勉强下令整个队伍直接前往纳瓦朗城堡。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女王下一章肯定要挂了……说到那时候的首饰,查的资料上居然还有上了釉的金属环,现在在淘宝那些瓷质的首饰多么便宜啊,所以想要变现,大约还是黄金钻石之类靠谱些……海带相信,所有订阅的童鞋都是深深爱着海带的……所以,如果你们能看到作者后台的话,一定也会像海带一样发现,留言是多么重要啊…… 039 纳瓦尔王后 1548年10月20日,当时的纳瓦尔女王让娜三世,在属于她的纳瓦朗城堡,嫁给了“第一宗室亲王”,旺多姆公爵安托万·德·波旁。而现在,这座由前任纳瓦尔国王亨利二世建造的坚固堡垒,正见证着当时的新娘走完她人生最后的道路。 她是阿尔布雷家族的最后一人,这个从11世纪起传承五百年的中世纪法兰西强权世家,终于伴随着中世纪的结束而宣告终结。这正是会让玛格丽特感慨万千的,她本人也曾经是某个伟大家族的最后一个后裔。而与她的婆婆不相同的是,瓦卢亚王族的直系到玛格丽特就算是断绝了,留在这世上的都是私生子女和旁系远亲,而阿尔布雷家族的血脉,却已然经由纳瓦尔女王传到她的儿女身上,并且肯定会延绵不绝。 事实上,纳瓦尔女王的病情看起来时好时坏,以至于大多数人都认为她还没有到那最糟糕的时刻。几乎所有人都期待着女王的康复,她的儿子下令全国境内暂停一切娱乐活动,她的女儿则带着一大批人,天天在教堂里祈祷上帝的垂怜。 抵达目的地后的第一个星期日,玛格丽特到城堡附近村子里的天主教教堂去做了弥撒,纳瓦尔王国内部对于臣民的宗教信仰其实相当宽容,这当然也可能是由于虽然纳瓦尔女王是虔诚的胡格诺,但她的丈夫却一直在新教和旧教之间摇摆不定。 在她出发之前,还是派人去通知了孔代亲王夫人,很快去的人回来说,孔代夫人问她能不能搭乘王妃的马车,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希望去望弥撒。 那么即使是秉承基督徒的精神,玛格丽特也必须要搭载这个不速之客了。幸好要去的只有孔代夫人本人,她的儿子和继子,似乎在他们的宗教信仰上还是举棋不定的。 路上要走半个多小时,于是孔代夫人很快就说起了她问什么改宗天主教,玛格丽特起初不以为然,到后来,她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其实有道理。 弗朗西斯·德·奥尔良从出生起就是一个胡格诺,这几乎就是为什么在1564年前任孔代亲王夫人不幸身故之后,她能战胜美貌的王太后侍女兼远亲伊莎贝拉·德·拉·图尔·德·蒂雷纳小姐以及身份尊贵的苏格兰女王玛丽·斯图加特,最终坐上孔代亲王夫人之位的唯一原因。但这并非是幸福的婚姻,她的丈夫喜好渔色,常年征战在外,四年之后她成为一个二十岁的寡妇,并且决定穿着黑衣度过余生,如此种种不幸的命运似乎也只能归咎于宗教信仰。 “假如没有加尔文教,法兰西就没有胡格诺,”孔代夫人如是说,“那么就不会有这么多战争、屠杀和死亡,而我也许会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但玛格丽特想了想,还是决定反驳她,“夫人,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而新教的出现几乎是必然的,您看看英格兰的情况就知道了,很多统治者需要新教。” 结果她们两人谁也没说服对方。当天晚上,玛格丽特把白天孔代夫人的言行向丈夫简单说了说,出乎她意料的是,亨利居然也有类似的观点。 “每个国家都有新教,却只有法兰西大地上战火纷飞,”亨利说,“玛格丽特,你难道从未觉得,我们打了太长时间的仗,再打下去,法兰西会被拖垮的。” “哦,亨利,”玛格丽特一下子笑了,“你这么说话的样子真像法兰西国王,不过我的哥哥们绝对不会像你那样想。” “他们只想着吃喝玩乐和彼此争斗,”亨利说完之后,立刻看着自己的妻子,“亲爱的,你不介意我这么说吧?” “哦,当然不,”玛格丽特回答,“我认为你能有如此透彻的认识真是难能可贵,虽然我是你说的这些人的妹妹,也说不出什么更透彻的观点了。” “玛格丽特,能从你嘴里说出这样充满赞扬意味的话,特别是这被称赞的人还是我,”亨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妻子的身后了,他抱住她,“我觉得真是太荣幸了。” “我没有称赞你,”玛格丽特笑了笑,“我只是就事论事。” “你知道我真正想讨论的是什么事情……”亨利低下头,伏在玛格丽特的肩上,在她耳畔吹着气。 “哦,我知道,”玛格丽特一边说,一边推开丈夫,“等我先去洗澡。” “那么看来当年他们一定要我接受这个有浴缸的房间是正确的,”亨利依旧挡在玛格丽特面前,“你是不介意浴缸里多一个人的吧?” 玛格丽特当然不介意,她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而纳瓦尔女王也还在拖着日子,那么,在这段时间里享受下夫妻间的亲密没什么不好,毕竟如果女王遭逢不测的话,也许所有人都要服丧。 纳瓦朗城堡里属于贝亚恩亲王的这套房间,在装饰的品味上明显比不上玛格丽特公主那在巴黎蒂从街的小小爱巢,就比如说那个浴缸,两个人几乎挤满了,因而即使放上了水,玛格丽特还是很快就感觉到浴缸壁的极度坚硬。 更要命的是,她始终是在下面的那一个,假如躺下来,从头到脚都会沉到水里,而玛格丽特其实不会游泳,因而她不得不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倚靠在浴缸壁上。 亨利吻着她,从唇到锁骨再到胸前,玛格丽特也吻着他,两个人很快就发现,水流帮了大忙,他们几乎没必要再做什么准备,便可以恣意畅快的顺水推舟了。 轻舟划过水面,荡漾出层层叠叠的涟漪,这船且行且速,水面就变幻出各种波纹,时而将船推起,时而又令它沉得更深。这或者就是最美妙的和谐了,如果驾船的那个人,不是突然停下来的话。 亨利长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妻子,他们的身体仍然纠缠在一起,这使得玛格丽特又在迷醉之中逗留了几秒,才勉强回过神来。 “亲爱的,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呢,”她的丈夫说,“成为夫妻的第一次……” 那么即便是作为安慰……玛格丽特就有些不满,可她却无法说出质问的口吻了,一开口,就更像是娇吟,“为什么停下来?” “你总该表现的更好一点儿吧,”亨利其实在笑,整个人都压到玛格丽特身上,“亲爱的,休息一下对你有好处。” 但休息一下的好处似乎在亨利身上更为明显,当玛格丽特禁不住某种舒适感的诱惑而请求他再次前进的之后,这种鼓舞使得轻舟在短时间内升级为战舰,然而河流却还是那一条。 玛格丽特已经无法控制身体的感觉了,如果换做别的女性,也许真是要就此沉沦了,但幸亏我们的女主会比普通人好那么一点儿,因而依赖那残存的一丝理智,她开始向她的丈夫抱怨自己被浴缸壁硌得浑身酸痛。 亨利是很体贴妻子的,于是在这激情大于理智的时刻里,他做出了足够疯狂的举动。他一把把玛格丽特整个儿托了起来,这动作的难度是如此之大,而他做得又是如此之成功,以至于两人间的紧密契合,始终都不曾分开。 亨利就这样抱着玛格丽特走回房间去,她两条腿盘在他的腰上,一动也不敢动,但是他在动,每走一步带来的震颤感以及悬在空中的刺激感几乎同时作用在她的每寸肌肤上,让她几乎难以克制。 两个人一起湿淋淋的扑到床上,玛格丽特最后还是后悔了,改换战场只让她又坚持了不到两分钟,当新的一轮风暴来临时,她几乎立刻就迷失在疾风骤雨之间了。 这种美妙而和谐的夫妻生活现在弥足珍贵,亨利和玛格丽特对这一点彼此心照不宣。事实上,一连十几个晚上,他们都不知疲倦的留恋着彼此的身体,玛格丽特甚至觉得,她的丈夫越来越依赖情爱以缓解自己对于即将降临到他头上的王位的恐惧。 然而,气温一天比一天低,这对于像纳瓦尔女王这样的肺病患者来说,是仅次于疾病本身的第二大威胁。而女王的病情也偏偏验证了这一点,本来担心她过不了这个冬天的那些人,现在开始担心她是否能熬到圣诞节了。 亨利和凯瑟琳把越来越多的时间用来陪伴他们的母亲,这也是女王所要求的,有的时候她也会叫上玛格丽特,因为她确实有太多需要叮嘱这三个年轻人的。此外,纳瓦尔女王还做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在胡格诺派主要人物的见证下,她重新修改了自己早已订立的遗嘱。 十一月初,贝亚恩山区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所有人都把这当做一个不好的兆头,纳瓦尔女王的病情加重了,以至于在雪停后的第一个早上,已经去陪伴女王的亨利突然又回到房间里。 “玛格丽特,”亨利很突兀的问,“你是没有丧服的对吧?” 没等玛格丽特回答,他又命令道,“赶快找裁缝来做丧服,给凯瑟琳也做几套!” 玛格丽特急忙点头,她的丈夫这才安慰般的拍了拍她的肩,“亲爱的,拜托你了,”他说,“刚才我和凯瑟琳谈过,她说什么都不肯去量丧服,这就要靠你想办法了。” 亨利说完转身就走了,而玛格丽特静下心来,很快就想到了办法,她派人去找负责凯瑟琳公主衣饰的那位侍女,很快就问到了最近一次给公主做衣服的那个女裁缝。 第二天,那女裁缝已经带着各种布匹和工具,从波城赶来了,据她所说,凯瑟琳公主只是比三月里瘦了一些,又长高了一点儿,因而她完全可以不用再惊动公主就做出丧服来,因此,玛格丽特就让她为自己也做两套最朴素的款式。 贝亚恩王妃要求所有的丧服必须在十日内交工,于是应女裁缝的要求,专门派人去波城把她的学徒们都接过来。 到第五天中午吃午餐的时候,亨利向妻子表达过他对于女王病情的严重不乐观之后,告诉她女王要在下午单独与儿媳谈谈。 这也许就是临终遗言了。纳瓦尔女王已然病入膏肓,形容枯槁,当玛格丽特跪倒在女王的病榻前,她需要把耳朵贴近她的嘴唇,才能听清那轻不可闻的话语。 “我的孩子,我希望永远你幸福平安,”女王说,“你一直都说亨利会成为法兰西国王,现在请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他做不了法王,你怎么办?” “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帮助他,照顾他,”玛格丽特不假思索的回答。 纳瓦尔女王那浑浊的双眼微微阖上了,玛格丽特知道她也许不满意这回答,但她似乎只能这么说了。事实上,她也一直在想,整个法国的局势与她所知道的已经千差万别,恐怕也只有上帝知道会不会再有波旁家的亨利四世了。 事实证明,纳瓦尔女王其实也没指望儿媳有什么实质性的回答,因为她又问,“那么,孩子,你能明确答应我另外一件事么?” “你要帮凯瑟琳寻一门好亲,”女王说,“要新教徒,不要让她被亨利当成政治牺牲品。” 纳瓦尔的凯瑟琳公主其实到39岁才出嫁,她哥哥给她安排了与天主教派的洛林公爵的政治婚姻,她死时44岁,没有后代。这也许真是因为她的母亲没能在这方面做好安排,因此,玛格丽特觉得,她现在没办法不答应女王。 事实上,站在我们今天的角度,会发现玛格丽特和凯瑟琳其实有一个可悲的共同点,她们的丈夫们的后裔,构成了现今仍绵延不绝的两个庞大的家族,波旁和哈布斯堡洛林,而她们本人却失去了成为这两个家族的女性始祖的机会,只不过凯瑟琳是因为死亡,而玛格丽特则是因为离婚。 假使玛格丽特知道这一点,或许她会更加同情凯瑟琳吧。现在她已经答应了纳瓦尔女王,但女王要的似乎不止这一点。 在一阵沉重的喘息之后,女王才又勉强吐出几个字,“孩子,你要发誓……” 玛格丽特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她要有个如此爱自己的母亲就好了,于是她直起身体,大声的完成了这个誓言。 纳瓦尔女王只说了一声“谢谢”,就又阖上眼不再说话了,玛格丽特又等了一会儿,才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在这天之后,纳瓦尔女王又拖了七天,才离开人世。她最后一次照顾了她的女儿和儿媳,因为她们的丧服才刚刚做好。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海带从BS求得美图一张,在文案上。其次,硬菜还不错吧,秋天到了,即使拼命减肥的妹纸,也应该考虑贴秋膘吧……再次,海带觉得这样写女王的离世,比单纯的描写病情和死亡好一些,从某种程度上说,玛格丽特这一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作为王后的应尽义务的表现……最后,童鞋们中的大多数应该看过海带的旧文,(没看过的可以去拿来消磨时间,因为木有V),昨日海带发现被打了2,真是悲愤交加。昨日没有更新是因为发现本地的牙医院晚上营业了,昨晚下班去补了牙,一共五个牙洞呢,本文到现在的收入,才够其中的一个牙洞……目前,海带还是尽量保证隔日更! 040 有关哀悼的种种 在纳瓦尔女王病重的这段时间里,整个法兰西大地上战端四起,国王查理九世倚仗的以蒙莫朗西三元帅为首的政教派与天主教的神圣同盟之间,在巴黎及其周边,包括奥尔良、勃艮第、兰斯和特鲁瓦的广大地区里,不断的进行着挑逗、摩擦和各种规模的接触战。 胡格诺们则在上述地方之外的法兰西活动着,拉努元帅还在图尔到普瓦捷之间迂回着,而蒙哥马利伯爵则占据了南特作为据点。除此之外,整个法国南部的胡格诺们都很活跃,好几位贵绅掌握了城市或者据点的管控权,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并不是全都承认纳瓦尔国王作为他们的首领。 由此说来,雅娜·德·阿尔布雷女王的葬礼就是一个机会了,想要对新登基的纳瓦尔国王亨利三世示好的所有人,必然会前来吊丧。正因为如此,女王的葬礼被安排到了一个月之后,正好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季节里,尸体也比较便于保存。 那么真正能好好为亡者服丧的,大约就只有她的女儿以及之前服侍她的那些侍女们了。新王后肯定要选新的侍女,于是凯瑟琳公主强烈要求要收留她母亲的所有前侍女,但她们对于一个小国家的公主来说,显然是太多了。 亨利本来是不同意的,以至于玛格丽特还必须要说服他。再过两三年,凯瑟琳十有八九是要出嫁的,即便支付那些侍女们的薪水是不小的开支,也只需要支付这两三年而已。 “哦,亲爱的玛格丽特,你从小富贵日子过惯了,”亨利感叹道,“我们现在得把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我们在打仗。” 这样一来,玛格丽特到是想出了一个办法。当她把这个办法告诉亨利的时候,纳瓦尔国王本人立刻高兴的表示由他负责完成。 两个小时之后,亨利心满意足的回来了。他已经说服了自己的妹妹,凯瑟琳答应减免那些侍女们一半的薪水,作为她对胡格诺事业的支持,因为她也相信,那些侍女们对她和她的母亲是一样忠诚的。 “你和我都知道她们不可能都那么忠诚的,”玛格丽特笑道,“现在可以安心的等待结果了。” 事实像亨利所期盼的那样,三分之二的侍女们都不愿接受这减半了的薪水,她们吵闹着,煽动凯瑟琳公主找她的国王哥哥要回被扣掉的钱。这就是体现凯瑟琳公主的优点的时候了,她在大道理上还是清楚的,既然她已然答应亨利为胡格诺派的战争贡献自己的一份力,当然也会信守自己的承诺。 女王的侍女们自然都是胡格诺贵族家的女眷们,既然她们的主人已经由尊贵的女王变成了基本没有政治权利的公主,而这位新主人还不能保证她们的薪水,那么她们的所谓忠诚当然消失殆尽,很多人都自动离开了。 最后只有女王的那位首席女官和另外三位年长的夫人留下来了,凯瑟琳对此感触颇深,感谢她的哥哥帮她认清了这些人,至于亨利,他当然乐于看到节约出大笔的钱,而玛格丽特则乘机建议亨利,开恩让凯瑟琳恢复这四位侍女的薪水。 而纳瓦尔王后也是正在招募自己的侍女队伍。波城的贵族几乎都是胡格诺,到是玛格丽特常去望弥撒的那个教区,有几个信仰天主教的乡绅,其中有两位年龄脾气都适合的夫人小姐,已经荣幸的被王后雇佣为侍女。而玛格丽特既然做了胡格诺的王后,肯定也要有胡格诺侍女,于是凯瑟琳公主就听说自己的嫂子只打算要四个侍女——这虽然比女王少好几个,但也够用了。于是公主便主动向王后推荐了跟随她的两位纳瓦尔女王的侍女,并且恳求王后的侍女人数千万不可多于她自己的。 很快,整件事的结果就皆大欢喜了。事实上,这怎么说都是家庭内部事务,真正给纳瓦尔的新国王带来挑战的是前来吊丧的各路人物。查理九世这一次派来了波旁红衣主教,因为阿朗松公爵在上一次寒潮之中感冒了,而即便是作为波旁家上一辈的唯一在世者,红衣主教也应该来参加嫂子的葬礼。 波旁红衣主教一路奔波,还给侄子带来了一笔钱,这是真正的雪中送炭了。于是接见法兰西国王的特使要比一开始想象的简单的多,与查理九世的最新盟约也已经正式签署了,亨利同意不再向查理九世追究婚礼夜屠杀的责任,也同意派一支军队直接参加与吉兹公爵的战斗。 亨利已经决定,不调动拉努和蒙哥马利手上的这两支主要由胡格诺组成的军队,他把这当成自己的底牌了,那么就得花钱,事实上,在以前的宗教战争中,胡格诺们经常雇佣来自瑞士或者德意志的雇佣兵们。 就这样解决了兵的问题,那么就又需要能带兵的将官了,纳瓦尔王国境内能带兵的贵绅所剩无几,那么就看国王本人如何收服来吊丧的来自南部的胡格诺贵绅们了。 由于是服丧期间,波城的宫廷内部禁止一切娱乐活动,因而包括舞会、宴会在内的各种传统社交手段都没法施行了,玛格丽特索性建议她的丈夫,为这些贵绅们安排一次正式接见,亨利立刻从善如流了。 没必要浪费文字去描写这接见是多么的庄严肃穆了,这当然更多是由于所有人都穿着丧服的缘故。纳瓦尔的新国王确实是某种意义上的天生的统治者,他把自己对待这些人的态度拿捏的恰到好处,他感谢他们拯救了许多普通的胡格诺,尊重他们的战绩,甚至默许他们占山为王的行为。而也许亨利是希望收服他们其中的一些人,但始终他都很谨慎的没有丝毫外露,在玛格丽特看来,他对待他们像是偶尔路过的旅客,过几天就要离去,也许永不再见。 而在这种疏离之外,纳瓦尔国王也表现出了他的真诚,他很主动的向贵绅们说起了他和法兰西国王之间的盟约——这很正常,查理九世的妹妹现在就坐在他身边,而拉努和蒙哥马利的军队从不攻击国王军,胡格诺阵营里早已对此议论纷纷,因而亨利只是使这一切明朗化而已。 正是这种特别的态度起到了作用,在接见之后,真的有人又再次求见国王,此人就是雷尼耶子爵,而促使他做出归附纳瓦尔王国的决定的,也许正是因为他现在占据的蒙托邦城,距离王国的领土实在是太近了。 玛格丽特推测,雷尼耶子爵看来是认识到纳瓦尔新国王的强大实力,觉得自己的那一座小城,与其被纳瓦尔王国攻下,到不如主动依附,他本人或许还能得到重用。至于亨利,他显然对这结果满意,也很喜欢被妻子这样吹捧,但还是认真的表示玛格丽特有点儿言过其实了。 “我确实说了要再派军队参加国王军的作战,”亨利说,“而他们肯定听说了我们正在招募雇佣军,也许雷尼耶是算计到我需要统帅,而他也希望统领一支军队。” 不管怎么说,这位子爵立刻成为了纳瓦尔王国的大红人,他被邀请和国王王后一起进晚餐,到第二天,亨利就宣布,任命雷尼耶子爵为新的军队的统帅,把蒙托邦城封给他做为领地。 这样就树立了榜样,很快,蒙托邦城西边的两个贵绅也步雷尼耶子爵的后尘,归附纳瓦尔国王了,他们所占据的城堡及其周围地区,现在成了名正言顺的领地。只有普罗旺斯那边的贵绅们还在观望——他们距离巴黎和距离波城一样遥远,多少世纪以来已经习惯于游离在权利中心之外了。 那么需要在葬礼期间解决的难题就差不多了,剩下的还有外交,主要的新教国家都派了专使来吊唁,这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英女王的特使,也还有尼德兰的奥兰治亲王和德意志一些王公的特使。 蒙哥马利伯爵专门写信来劝说新国王,要他和英女王保持好关系,因为她是现在最有实力的新教君主,而且也许能给纳瓦尔带来直接利益——蒙哥马利一直希望能给从英格兰借到一些海军,仰仗这支海军,可以从他的诺曼底领地到拉罗舍尔一代,建立一个胡格诺的强大基地。 但亨利却有不一样的想法,虽然他自己绝对不会说,但玛格丽特还是觉得,她的丈夫似乎真的已经开始从法兰西国王的角度考虑问题了,因为亨利说他认为伊丽莎白一世一直是在法兰西胡格诺和天主教王族之间摇摆不定,她在寻求投机的机会,从而实现她对于法兰西领土的野心,这种英王所固有的野心在过去的数百年间,已经给法兰西带来几乎连绵不绝的战争了。 “如果伊丽莎白女王想要嫁给你的阿朗松弟弟,”亨利很随意的说,“那么就让她嫁好了,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和她争抢法兰西的王位。” 玛格丽特被自己的人生经历所限制,往往想不到这些其实很有可能发生的“新情况”。但亨利会想到,既然阿朗松公爵现在几乎就是法兰西王位的下一个继承人,那么伊丽莎白女王也许真的会考虑这一点。 于是纳瓦尔国王和王后暂时就不用在外交上多费心思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在别的地方花点儿心思了。按照国王的命令,整个王国要为驾崩的女王服丧六周之久,在这寒冷而萧索的冬季里,人们真的没什么可以做的事情。 最初的三周,亨利一直睡在自己的书房里,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为了更好的哀悼母亲,也为了熟悉那些新的工作,那么玛格丽特也就表示,她就在他们的卧室里寄托哀思了。 玛格丽特也不只是说说而已,她在自己常去的那个小天主教堂里,为纳瓦尔女王安排了一次追思大礼弥撒,那里的天主教神甫本来是坚持不能为一位胡格诺做追思弥撒,但玛格丽特说服他,仅仅是对一位教友的亲属,或者是对一位慈爱的君主,都有必要做这一场弥撒。 于是弥撒就这么做了,当玛格丽特把这一安排告诉亨利之后,出乎她的意料,亨利表示自己也想去。 “科里尼元帅在法兰西宫廷的时候,也跟随卡特琳娜王太后去望弥撒,”亨利说,“既然是为了纪念我的母亲,我当然有必要去给你捧场。” 国王和王后,再加上孔代家的三个人,这一场追思大礼弥撒已经足够成功了。亨利和颜悦色的接见了那位天主教神甫,感谢他的一番好意,并且告诉参加弥撒的那些村民们,在他眼里,他们和所有的胡格诺一样,都是王国的忠实子民。 过了前三周之后,玛格丽特就开始劝说亨利回到卧室来睡,这当然意味着正常的夫妻生活,因而亨利一开始是非常犹豫的。 “那么亲爱的,让我们来谈点儿别的吧,”玛格丽特不慌不忙的坐到一张高背椅上,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你觉得自己作为国王,究竟什么才是眼下的第一要务呢?” “亲爱的,你不要说是生育一个王位继承人,”亨利其实是很明白的,“我的母亲在临终前,对我千叮万嘱的确实是这一点,但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再独自睡上三周。” “那是当然,并不是说我们一定需要这三个星期,”玛格丽特笑了起来,“只是法兰西的主要人物们都在战场上你争我夺,相对来说,你似乎太闲了一些。” “玛格丽特,你是想说,假如你怀孕了,我就可以上战场么?”亨利显得有些犹豫。 “这难道不是你所希望的么?”玛格丽特虽然用了肯定的语气,其实她也并不那么确定。 “很难说战事会怎样的发展……”亨利想了想,“但我现在确实离巴黎太远了,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几乎不可能赶过去。” 玛格丽特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她显得很耐心,夫妻双方也许是在僵持,但亨利很快就站了起来,走过来吻了吻妻子,“亲爱的,时间不早了,我们该休息了。” 玛格丽特轻快的站起身,她走在前面,亨利果然就跟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唉……大家对上章的硬菜反应颇为冷淡啊……海带为了烹饪硬菜费了很大心思的……嗯嗯……本章确实又耽误了一天,非常对不起大家的是,因为海带在上周五突然发现一直很想买的房子已经到了可以考虑出手的时候,因此花了一些时间来考虑购房……也许哪一天突然停更了,就是海带去买房子了……不过请大家放心,本文肯定不坑,肯定不烂尾,充其量只是耽搁一段时间而已…… 041 最大的政治 纳瓦尔女王雅娜三世的葬礼简单而隆重,人们对她表示哀悼,既是为了纪念她的勇敢和仁慈,同样也是为了感慨一个时代的逝去。 很多人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随着女王的离世,在法兰西宗教纷争的这个巨大舞台上,上一代的主要人物已然悉数谢幕,而现在彼此你争我夺的这一群年轻的君主和王子们,他们中还没有一个超过25岁。 查理九世国王和阿朗松公爵,神圣同盟的安儒公爵、吉兹公爵以及孔代亲王,他们之间的战争虽然因为严寒天气的到来而暂停,却显然还必须要经历更多的流血和死亡。但另外一个本来应该出现在战场的人却还在贪恋家庭生活的安逸和舒适,整个冬天,纳瓦尔新国王亨利三世一直呆在自己家里。 葬礼之后,整个纳瓦尔的小宫廷就搬回了波城的王宫,比起隐蔽在山里的纳瓦朗城堡,波城显然更适合过冬,这里温暖一些,物资的供给也更加充分。 在玛格丽特的建议下,宫里属于先女王的那套房间被封了起来,室内的一切陈设都保持着女王在世时的样子,以供人们吊唁。她自己则选择了一套开间略小的房间,也许这并不与她王后的身份相适应,但胜在阳光明媚,离国王的房间也很近。 房间里的装饰当然必不可少,亨利从一开始就告诉妻子,她可以随意使用他的钱,但玛格丽特知道他甚至比她还穷,因而她还必须要开源节流。 最新的战况送到波城的时候,玛格丽特发现,从巴黎西南,经过图尔和普瓦捷直到波城的广大地区,基本已经在国王军和胡格诺的控制之下了,那么她就直截了当的写信给她的法兰西国王哥哥,请他把自己在卢浮宫的房间里的那套家具和陈设,送到波城来。 查理九世当然欢迎这种不用花现钱又能讨好到妹妹和妹夫的事情,他送来的不仅仅有玛格丽特原有的那些家具,甚至还有从卢浮宫里其他地方搬来的。一起被运送到波城的,还有一笔金币,法兰西国王之所以这么爽快,是因为他又想向纳瓦尔国王提出新的要求了。 国王军和神圣同盟旗鼓相当,双方的军队几乎已经陷入了拉锯状态,那么查理九世当然想打破这种僵局,他想到了拉努元帅和蒙哥马利伯爵的两支军队,这两支部队总共有一万多人,既然他们服从于纳瓦尔国王,而查理九世和他的妹夫亲如一家,那么这军队理所当然应该被拿过来助他一臂之力。 如果纳瓦尔国王是位平庸的君主,他十有八九会毫不犹豫的拒绝这要求,因为这两支军队,从一开始就是他的家底。但亨利反反复复看过了查理九世的来信之后,却告诉玛格丽特,他自己其实已经考虑过这件事了。 “显然我们不能把这两支军队借给你哥哥,”他说,“但我们确实可以把现在的三支军队合并起来,由我直接率领。” 纳瓦尔的新国王确实需要更多的战绩来树立自己的威望,夫妻俩都明白这一点,现在派出的军队,无论他们作出什么大事情,几乎都是与亨利无关的。 但如果上战场,就可能伤亡,夫妻俩也都明白,亨利当然希望后继有人,保证王统的延续也同样是作为国王所应尽的责任。 “亨利,无论你如何安排,我都遵命,”玛格丽特垂下头,她开始考虑自己是否要跟着他上战场去。 “等到春天吧,”亨利很快做出了决定,他拍了拍妻子的肩,“亲爱的,我们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呢。” 那么就必须抓紧时间了,而查理九世也许同样想到了这一点,或者说,出于对妹妹的体贴,他把玛格丽特的那张豪华床也送来了,那么玛格丽特确实又能藉此打造出一个自己的主场。 国王到王后的房间来过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亨利常常会白天也过来——当冬日午后和暖的阳光透过薄亚麻窗帘照到房间里,亨利会叫人把壁炉也点燃,然后室内温度就足以让两人坦诚相待的享受生活了。 在这一慵懒的前提下,玛格丽特还分享了丈夫的收藏品——前贝亚恩亲王的书架后面有个暗格,一本来自佛罗伦萨的绘有精致小图片和配有漂亮的花体字说明的特殊读物从几年前开始一直被放在那里,现在它们终于得以重建天日。 这就是亨利毫不做作的那一面了,玛格丽特曾经把这归结为山里人的粗鲁无礼,但现在她已经能发现其中的优点了,也许这对于他来说,也算得上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面吧。 其实书被纳瓦尔国王本人拿过来的时候,玛格丽特还是很惊讶的,然后她立刻就表示出了好奇和浓厚的兴致,亨利也就放下心来,他好心好意的把书拿出来,当然希望自己的妻子在这方面也能给出足够的响应。 玛格丽特便冲到她那和床一起送过来配套的衣柜前面,打开柜门,给亨利看柜脚阴影里巧妙设计的夹层,“亲爱的,以后书就放在这里吧,要拿也方便些。” 亨利笑嘻嘻的答应了,他一只手按在那本书上,“亲爱的,你说个数字。” 玛格丽特随便说了个“14”,她的生日是5月14日,亨利便露出一个他特有的狡黠笑容,把书递给妻子,“翻到第十四页吧。” 即便玛格丽特确实是有心理准备的,她还是不可避免的脸红了,这似乎就是亨利想要的结果——这本书每页是一张图,再配上一小段说明,让读者充分了解应该如何合理的把两个人的躯体巧妙而有序的摆放好。 “现在就来试试吧,亲爱的,这可是你自己选得哦……”亨利已经完全舒展的躺下了,这证明他对这本书是很熟悉的,因为玛格丽特挑中的这个,几乎是让男性完全坐享其成的。 假如玛格丽特是情妇的话,她似乎应该乖乖遵命执行,但现在她是王后,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把书扔到一边,“我不要!” 玛格丽特表现得太坚决了,于是亨利立刻一骨碌爬起来了,“哦,亲爱的,”他赤脚踩在地上,三两步过来抱住妻子把她往床上拉,“来吧,试试吧……就试一次……” 在半推半就之间,玛格丽特总算是坐到了床沿上,亨利就不停地吻她,那种极富技巧性的吻很快就把她完全软化了。 这就中计了,因为当玛格丽特开始用情意绵绵的迷蒙眼神看着丈夫,并且也陶醉的吻着他的时候,亨利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亲爱的,你是答应试一次的吧?”他一边问,一边迅速又把自己恢复到之前的绝对承受状,“快点儿来吧……” 玛格丽特还是有点儿犹豫的,那么亨利似乎必须再做点儿什么。 “亲爱的,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呢?”他流露出一点点委屈,“你看,我都如此心甘情愿的任由你掌控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亨利说的不假,但他随后的行动还是暴露了自己的意图,他的手指敏捷的扮演起加尔默罗会苦修士——明知道某些杂草丛生的沼泽是已然由于积水而泥泞不堪,他却一定要从沼泽的中央艰难通过。 玛格丽特从来都不是个自控能力很强的人,既然亨利已然双管齐下了,那么她确实可以放纵一下自己。只要一个翻身她就把自己变成了在上面的那一个,而在他的极力协助之下,双方的短兵相接也几乎立刻就实现了。 那么就是书本知识体现其优势的时候了,或者说,这样的书,其存在就是为了给读者带来更多愉快的。夫妻俩很快就都被沉浸到那种神奇而刺激的感觉之中,并且不由自主的渴求更多了。 玛格丽特还有点儿顾虑和紧张,难以完全放开,与精神愉悦联袂而至的高难度动作的对于她来说也算得上一种考验,因而从一开始她的行动就不够标准,却又渐渐的迟缓了下来。 但亨利已然食髓知味了,虽然这并不包括在那段简短的说明之内,但人性的本能已然决定了一切,当他感觉到玛格丽特力度有限的时候,他果断的伸出双臂,挟制住她,然后斗志昂扬的承担起最繁重的任务。 玛格丽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这也同样意味着,现在轮到她尽情享乐了,但也只有亨利能在这种时候还分出心思来嚷那么一声,“亲爱的,”他喊着,“你今天必须坚持住!” 那么剩下能依靠的就是玛格丽特的运气了。之所以说是运气,是因为这姿势是她选出来的,在选之前,她绝对不知道这姿势会对她有利或者更加致命。而现在,这种益处居然是以身体的另一种折磨来实现的。 她几乎要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了,确实她可以匍匐在亨利的身上,但从一开始,她就必须控制自己不要完全压住他,这样会分神的,也需要付出体力的,于是亨利一直期望妻子能达到的那种境界,现在对他来说是简单轻松的实现了。 亨利一定也发现这一点了,而且他还发现妻子似乎是比前几次表现得更好了,看起来她是那么彻底的丧失了自我,完全淹没在□的海洋之中,以此油然而生的成就感,立刻就转化为无穷无尽的力量了。 仅仅是一个人的力量就足够裹挟着这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躯体,在漫漫长路上观赏美景之后,共同攀上情与爱的巅峰。这是多么完美的境界,以至于站在顶峰的两人,留恋往返到了他们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境界。 两人都在喘气,玛格丽特已经完全不想动弹了,“亲爱的……我真的要融化了……”她伏在他的身上,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哑了。 “我喜欢这样,”亨利回答,他的手仍然停留在妻子光洁无瑕的后背上,每一次蜻蜓点水般掠过,都会带来手下躯体的颤动。 “下次还是这样吧,亲爱的,”亨利又说。 “不……”玛格丽特连拒绝都是有气无力的。 结果亨利居然答应了,“这样也好,”他说,“反正那本书上有几十个不同的,我们可以把每一个都试一试。” 纳瓦尔国王和王后夫妇是否真正每一个都试了,恐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幸亏他们是有成果的,到了乍暖还寒的三月份,偏安一隅的纳瓦尔王国之中,终于传出了让人振奋的好消息。 纳瓦尔王后怀孕了。这不仅仅是一对夫妻或者一家人的事情,更是整个国家最大的政治。由于纳瓦尔王国并不执行“萨利克法案”的规定,这也就意味着,新出生的婴儿,无论男女,都将是王位的下一个继承人。 起先宫廷是对这消息严格保密的,但聪明的侍女和侍从们总有办法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端倪,御医几乎天天都被召到王后的房间,而国王和王后以及他们身边的人,每一个都是喜气洋洋的。 亨利在得知这一喜讯之前的几分钟,才用一种颇为犹豫的声调,告诉妻子他自己的最新决定。 “亲爱的玛格丽特,”他说,“我想我必须要给你哥哥查理九世写信了,讨论一下出兵的事情。” 然后玛格丽特也犹豫了,沉默片刻之后,她对亨利说了那句最常用的台词,“亲爱的,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的,不过我觉得我可能是怀孕了。” 亨利欣喜若狂,他激动的把妻子抱起来,又迅速像放一件易碎物品那样将她轻轻放到床上,然后他跪在地上吻她,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小心翼翼的打量她,最后才想起来,问她有没有叫御医来诊断一下。 “亨利,我觉得不用这么急找御医的,”玛格丽特确实依旧有些忐忑,“你可以先写信,等我哥哥回信了再说。” 亨利一再说他真的不想上战场了,一直到玛格丽特表示自己可以替他写信。不过,这新晋准父亲是如此的骄傲,以至于当他把信拿来给妻子看的时候,玛格丽特觉得整张纸上都弥漫着得意洋洋的气息。 “好吧,就这样叫人去送吧,”玛格丽特笑了笑。 到了四月初,宫廷终于对外宣布了纳瓦尔王后已经有孕的消息,但只有最接近国王和王后的一小部分人,才知道这消息意味着什么。查理九世和蒙莫朗西元帅想把纳瓦尔国王的军队当做一支奇兵,因而法兰西国王希望他妹夫的军队能够有如神兵天将般出现在战场上。 那么对于亨利即将要出征的消息,就必须严格保密了。也正因为如此,亨利还草拟了一份诏书,交给玛格丽特,让她等到他出现在战场上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再颁布诏书。 诏书的内容是在国王出征的时期,由纳瓦尔王后摄政。“亲爱的,这段时间你就要辛苦了,”私下里亨利这样对玛格丽特说,“我一定会赶在孩子出生之前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9月29日晚上10点,不是伪更,海带改了结尾的部分,发现自己昨天考虑欠妥,不改的话下一章不好写了。肉肉的部分很难写滴……这一章耽误的那些时间都是花在肉肉上了!所以,童鞋们,你们如果确实乐于看到肉肉,这次一定要明确的表达这种情感!上一次的硬菜反应实在是过于冷淡了……再这样下去的话本文从此往后就改为食素了哦…… 042 胜利 从高卢人和日耳曼人的时代开始,欧洲大陆的贵族家庭中,最合理也最和谐的夫妻档,就是丈夫出外征战,妻子在家生养子女。而最美妙的结果,大约就是在领地扩张的同时,子女也一个接一个的到来——这两点甚至是相辅相成的,因为子女除了继承家产延续血脉之外,多出来的可以用于联姻,带来更多政治利益。 现在纳瓦尔国王夫妇俩也将踏入这一模式了。经过反反复复的秘密通信,亨利出发的日期终于定了下来,国王军已经开始排兵布阵,而蒙哥马利伯爵的军队也已经准备就绪,在计划里,这支军队将和纳瓦尔国王同一天抵达图尔,与拉努元帅合兵一处之后,迅速开赴战场。 对于国王要出征的消息仍然严格保密着,亨利已经决定自己只带走三分之一的国王卫队,因为留下来的部队还必须要保卫王宫和王后。被带走的两百人已经分批开拔,在远离波城的一个山里的驿站等待国王;而剩余的四百人的指挥权,也已然转移到了王后手里。 分别的前一晚,国王夫妇叫上凯瑟琳公主一起吃晚餐,就算是践行了。 公主知趣的早早就告退了,以便把时间留给她的哥哥和嫂子。至于亨利和玛格丽特夫妻俩,他们早已把彼此对对方的嘱咐重复过好多遍,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早早洗漱了就寝。 亨利还是有一点遗憾的,他的妻子现在还没有任何身材上的变化,而他虽然也像许多兴奋的准父亲那样,尝试把耳朵贴到妻子的肚子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亨利甚至为此咨询了御医,据御医说,这小生命还太小,至少还要再过一个多月,它才能有自己的动作。 亨利为此闷闷不乐,最后他对妻子说,他肯定要做逃兵了,只要战斗不是那么紧张,或者出现暂时性的休战,他就争取回来看她。 “那样太危险了,亨利,”玛格丽特回答,“而且很辛苦,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第二天一清早亨利就带着德穆伊等十几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波城,留给玛格丽特的任务其实并不多。现在她只是要继续把国王离开的消息控制在小范围内。而纳瓦尔王国除了对外征战之外,短时间内并没有什么其他大事,女王留下来的那个小小的政权有条不紊的运转着,玛格丽特开始摄政之后所需要做的,也主要就是偶尔过问一下大事,并且在必要的文件上签名而已。 三五天之后,宫里便有不少人觉察到了国王的离开,各种各样的流言随之而起,其中最夸张的一个,居然是传说王后的侍女听到国王和王后大吵了一架,又说某某亲眼看到国王负气出走了。 即便是玛格丽特身边的侍女,玛格丽特也没让她们知道国王的去向。因而对于此消彼长的流言,她在宫里面基本上是听之任之,从某种程度上,流言越多,越有利于隐藏事情的真相。 但在玛格丽特并非是毫无防备的,她命令卫队布置下了两层哨卡,第一层是在王宫周围的所有出口上,第二层则在再离开波城的主要路口上,她要求卫队尽可能的盘查各种可疑人等,特别是看起来像是从宫里出去的送信人。 到了第十天前后,主要的胡格诺贵族们都有些坐不住了,夫人小姐们纷纷进宫来探听消息,玛格丽特给自己找了个身体不舒服的接口,就心安理得的闭门谢客了。于是女眷们又一窝蜂的涌向凯瑟琳公主的房间——这种时候确实需要公主出面说点儿什么了,玛格丽特之前已经认真拜托过她了。 凯瑟琳公主不是个出色的演员,或者说,她并不善于说谎,她勉强把自己的那段台词背完,表达了对哥哥和嫂子的绝对信任之后,就躲到王后的房间里来了。 凯瑟琳公主一进门,就对玛格丽特道歉说,辜负了她</br></br> 第 11 部分阅读 凯瑟琳公主不是个出色的演员,或者说,她并不善于说谎,她勉强把自己的那段台词背完,表达了对哥哥和嫂子的绝对信任之后,就躲到王后的房间里来了。 凯瑟琳公主一进门,就对玛格丽特道歉说,辜负了她的信任。事实上,玛格丽特早已想到这一点了,于是她除了安慰小姑子,感谢她帮了大忙之后,又继续同她商量起来。 “亲爱的凯瑟琳,”玛格丽特说,“我依然需要您的帮助,您是否愿意陪我去召见一下内廷总管以及其他的主要官员们?” “陛下要和他们说么?”凯瑟琳有点儿诧异。 “我想是的,”玛格丽特笑了笑,“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来帮我们分担这个秘密。” 凯瑟琳立刻就点头了,“明天我们就召见他们么?” “再等几天吧,”玛格丽特依旧笑着,“我们不着急。” 内廷总管事实上扮演着王室大管家的角色,对于亨利三世国王手上的土地、庄园和财物,他比国王夫妻俩都要清楚的多。此人已然为纳瓦尔女王服务了十几年,从这个角度,玛格丽特觉得他还是值得信任的。 召见很顺利,但玛格丽特最后还是决定多隐瞒一些,她对大臣们说,国王确实是去军中了,但是主要是为了视察那三支军队并且与查理九世商讨联军事宜,这也是真实情况,只不过缺乏时效性而已。 玛格丽特还拿出了亨利留下的那份诏书,于是所有人都立刻都对摄政王后表示出了足够的支持和敬意,玛格丽特乘机要求大臣们继续对国王的行踪保密,她的理由也十分冠冕堂皇。 “我们已经经历过一次屠杀了,”她说,“不能不对任何事情都小心谨慎,而且我们现在依旧有敌人,让神圣同盟方面知道国王陛下离开了纳瓦尔,绝对是对我们不利的。” 那么大臣们当然遵命,这件事就算结束了。随后宫里面的流言稍微平复了几天,而玛格丽特也收到了亨利的第一封信,信写得很简短,说他自己第二天就要离开图尔奔赴战场,在慰问爱妻之外,就是叫她不必回信。玛格丽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本想松一口气,新的问题却又不期而至了。 设在宫外面一处路口的哨卡,居然抓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送信人,玛格丽特本来觉得这消息匪夷所思,但当她看到那封信之后,简直不知是应该感谢自己多了一个心眼,还是应该抱怨亨利的所谓“宽宏大量”了。 在女王去世之后,亨利曾经召见了孔代家的三位人质,除了安抚之外,他还说要放宽对他们的种种限制,派人替他们送信给孔代小亲王。按照亨利的想法,既然孔代小亲王至今未对他的这几位沦落为人质的至亲发表过一言半语的意见,那么他本人作为波旁家族嫡系的家长,是有必要照顾叔叔的遗孀和孩子们的,而且,他还希望他们能恢复胡格诺的信仰。 玛格丽特知道小孔蒂侯爵也绝对是个不安分的人物,身为天主教徒的他甚至曾经觊觎过法兰西王位。也正是这十四岁的少年,代表他的继母和异母弟拒绝了亨利的好意,因为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往来信件被拆看。 但亨利还是履行了他的承诺,而玛格丽特手上的这封信,大概能算得上是承诺的结果了。孔代家的三个人有效的利用了亨利给他们的这种宽松,找到了更好的通信方式,而且,他们甚至还以此来传递情报。 这封小孔蒂侯爵的亲笔信里详细记述了纳瓦尔王后告诉大臣们的那一番话,甚至包括王后已经摄政的消息,这才是最让玛格丽特恼火的,很显然,那五六个大臣之中,有人背叛了国王和王后。 玛格丽特对那些大臣们算不上了解,出于对凯瑟琳的尊重,她还是先征求了她的意见,虽然没有得到任何帮助。那么玛格丽特就理所当然的专断独行了,她单独召见了那位内廷总管,首先便要求他恢复之前看管孔代家人质的所有人手。 内廷总管倒是提出了一个值得怀疑的人,欧比涅老夫人曾是亨利的父亲纳瓦尔前国王安托万和前孔代亲王的保姆,她的儿子欧比涅子爵正是在那天被召见的人中。这位子爵,根据内廷总管的介绍,和波旁家的这两代父子四人始终都保持着亲密的关系,这也正是他得到亨利的信任,荣任王国的总税官的主要原因。 但仅仅有怀疑是不够的,剩下的工作,还是要由女士们来完成。在这件事上,凯瑟琳完全听从嫂子的吩咐,于是她自己的侍女们和王后的侍女们一起行动,在宫里面筛查梳理着各种可疑的线索。很快,结果就出来了,果然是那位欧比涅子爵,有好几个人曾经看到他进出人质们的房间。 凯瑟琳气极了,一再建议王后要严惩此人,即便不杀他,也要治他的罪。但玛格丽特自以为她更了解亨利的脾气——纳瓦尔国王一向主张给人更多的悔改机会,更何况这个欧比涅子爵还与他有密切的关系呢? 于是玛格丽特想到了另一个办法,她提笔给自己的丈夫写了一封信,除了表达思念之情以外,还详细介绍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包括欧比涅的小规模背叛。她仔细的用火漆封好这封信,然后派人把欧比涅子爵找来。 “尊敬的先生,”玛格丽特客客气气的笑道,“国王来信说希望您去帮助他,所以我不得不勉强您尽快赶到图尔,如果您答应的话,请帮我把这封信带给国王。” 也许这位子爵是还在为是否要叛变而纠结,至少他还是毕恭毕敬的答应了王后的要求,还说能帮王后送信是他的荣幸。而就玛格丽特来说,她并不在乎这封其实无关紧要的信落到别人手上,而假如欧比涅真的见到亨利把信交给他,亨利一定会有办法处理的。 自此以后的半个多月里,波城的王宫里,再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于纳瓦尔国王的消息。玛格丽特只得猜测国王军和神圣同盟已经也许正在打得不可开交,她不仅仅用这种想法来自我安慰,当凯瑟琳向她诉说自己的担忧时,她也这样回答她。 正因为如此,玛格丽特还必须找点儿别的什么事情来分散一下大家的注意。五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十分暖和了,而玛格丽特的身材变化,也已然明显到可以让大多数人都辨出她是个孕妇的程度了,于是她就和凯瑟琳商量,安排几次郊游,除了散散心之外,而更重要的是,是向所有人都传递一个“王后正在安心养胎,对外出的国王完全放心”的信号。 事实上,因为她确实已经能够感觉到胎动了,玛格丽特便又给亨利写了一封信,以汇报这自己的近况。她也不知道这封信该送往何处,只好从卫队里挑选了一个精明的军官,吩咐他带着信到图尔去打探消息。 就这样一直到五月底,就连玛格丽特也有些焦急不安了。幸运的是,这种不安并没有持续太久,六月二日,好消息终于被送到了宫里。 国王军在蒙吕松城与神圣同盟展开了一场大战,战争持续数日,最终以国王军的全面胜利而告终,神圣同盟的军队已经溃散,主要领导者们则退守到吉兹家族的领地,据说安儒公爵和孔代亲王去了里昂。 最让人高兴的是,亨利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战功。在蒙吕松城附近的小村科芒特里,他率领的军队成功伏击了吉兹公爵的叔叔欧马勒公爵,欧马勒公爵死在战场上,而这场胜利也正是这一次全面胜利的开端。 送来的情报里还夹着纳瓦尔国王给妻子的一封短信,信里的字迹十分潦草,以显示写信人是多么的忙碌。不过好在亨利还记得问候玛格丽特的身体,并且告诉她,他只是被流弹擦伤了手指,伤口也早已愈合了。 这封信最主要的目的,是叮嘱玛格丽特好好为他宣扬这场胜利。纳瓦尔的年轻国王并没有忘记天主教徒们对胡格诺多年以来的压迫和屠杀,他率领着胡格诺的军队,抓紧一切机会对天主教徒进行报复——这种报复不是暗杀或者屠杀,而是堂堂正正的在战场上决一胜负,欧马勒公爵的死,则完全可以被看做是这样的开端。 玛格丽特当然会这么做,战胜的消息立刻向全国公布,所有的胡格诺教堂都组织了感恩礼拜,天主教堂则是感恩弥撒。整个波城张灯结彩,把这场胜利当成节日来庆祝,城中心的广场上安排了大量的葡萄酒、烤肉和面包,免费散发给全城的平民们,他们酒足饭饱之后,便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庆贺胜利。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主持内政的是纳瓦尔王后了,因此,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心平气和的接受一个事实,国王在外征战的时候,由王后摄政。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所有人节日快乐啊!抓紧难得的长假出去玩吧!海带3号出发,归期未定,下一更新可能要到6号或者7号咯! 043 王后的工作 收到上一封信之后,过了十天,玛格丽特又收到了来自亨利的一封长信。看起来,这一封显然更符合纳瓦尔国王的风格,因为他告诉玛格丽特,他已经开始考虑撤军的问题,并需要就此征求她的意见。 这是几乎所有的联合部队都会遇到的问题。纳瓦尔国王的军队在蒙吕松战役中充分暴露了他们的实力,现在既然国王军方面取胜了,查理九世和他的元帅们自然会开始考虑削弱胡格诺们的战斗力。按照亨利的说法,是那场婚礼夜的屠杀使他学会了警觉,虽然法兰西国王方面还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但他觉得,既然他已经得到了战功,那么确实有必要见好就收。 “你的哥哥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在信里说,“我觉得如果他们不会死在战场上的话,查理九世一定不会杀安儒公爵,而吉兹公爵的根基过于强大,小孔代又太狡猾,这也就意味着,国王军很难再扩张出什么有效的战果了,而令我担心的是,查理九世为了某种目的,很可能让我的部队去打最艰苦的战斗。” 亨利说的千真万确,玛格丽特也很希望丈夫能够回来而她自己可以安心养胎,但作为一个王后,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尽到提醒的义务。于是在回信里,玛格丽特建议亨利即便要撤军,也充其量就撤回图尔,而不要返回纳瓦尔,她提醒他,谋获取战绩只是他出兵的一个目标,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保持自己对于局势的有效掌控,随时准备从事态的变化中谋求利益。最后,玛格丽特还提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也许我哥哥查理九世是不会杀掉安儒公爵,但我始终认为你有必要考虑下如何对待你的孔代堂弟,他当然会极力逃脱避免与你见面的,但如果他落到你手里,你将如何对待他呢?” 玛格丽特的回信送出去之后只过了三天,她就收到了来自亨利的新的消息,他已经借休整部队的名义,把胡格诺的军队带回到图尔,并且准备在那里度过整个夏天。很显然亨利写这封信的时候没有收到她的信,而玛格丽特肯定也不会再写同样的一封了。 她只是回信给丈夫说既然现在他离她更近了,希望他能有时间回来看望她。要不然,她也可以趁身体还不是那么沉重的时候,到图尔去慰问战胜的英雄。反正这个夏天还很长,而他们的孩子要等到秋天结束才出生呢。 玛格丽特嘴上这么说,但在收到丈夫的回信之前,她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亨利果然迅速回信不让她去,而就在同一时间,玛格丽特也无比遗憾的发现,她这个孕期,可能真的不会轻松度过了,因为新的事情又来了。 也许这也能看作是纳瓦尔国王上次战胜的成果之一,有人因为这一场胜利,重新开始审视加在西班牙和法兰西两个大国之间的小小的纳瓦尔王国和它的年轻国王了,尼德兰的奥兰治亲王威廉·凡·拿骚,写信给纳瓦尔国王和王后,要为他的长子菲利普·威廉王子求娶凯瑟琳公主。 这位王子比凯瑟琳大五岁,在玛格丽特看来,这是这门亲事唯一的合适之处。除此之外,菲利普·威廉王子十三岁时被送往西班牙,过着几乎类似人质的生活,这也影响了他的宗教信仰,他是个天主教徒,就像所有的西班牙贵族子弟一样。 凯瑟琳绝对不会嫁给一个天主教徒的,玛格丽特还记得自己在纳瓦尔女王面前的承诺。但也许纳瓦尔女王也早已注意到了这一点,整个欧洲几乎没有几位与凯瑟琳年龄合适的新教徒王子,除了那些德意志的小诸侯们,遗憾的是,玛格丽特自己也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而还有一个人极力想撮合这门婚事。科里尼海军元帅的女儿路易斯,她的丈夫泰里尼惨死在婚礼屠杀中,她本人却侥幸逃得性命去了尼德兰,她写信给玛格丽特说,她已经接受了威廉·凡·拿骚亲王的求婚,做他的第四任妻子,因而也就希望能多多帮助她的新丈夫。 按照路易斯·德·科里尼的说法,奥兰治亲王虽然出于某些不得已的原因,将自己的长子送往西班牙,却依旧希望这孩子能够继承他争取联省独立的伟大事业,这就要求菲利普·威廉王子必须是个新教徒,因而亲王也寄希望于一场天主教徒与新教徒之间的联姻,他想找一个出身名门的新教徒儿媳,而与尼德兰近在咫尺的纳瓦尔王国的凯瑟琳公主几乎就是他最好的选择了——亲王相信,一个新教徒妻子,再加上王子早晚会要继承的奥兰治亲王的头衔,他的长子早晚会回到加尔文教的怀抱中。 这两封信让玛格丽特极其为难,她几乎立刻就决定,在和亨利商量妥当之前,绝不向凯瑟琳透露半点风声。但给亨利写信却也同样让她难以落笔,因为玛格丽特虽然没有看到那位菲利普·威廉王子的最终结局,但她知道他直到五十一岁时才娶了孔代小亲王的一个女儿,没有生下子嗣,终身被他的异母弟弟排挤以至于难以返回尼德兰,因此始终也无法真正享有他对于奥兰治亲王的继承权。 正因为如此,在玛格丽特看来,如果想要娶凯瑟琳的是奥兰治亲王的次子,以赫赫战功闻名整个欧洲、长期作为奥兰治家族实际的统治者并且同样是新教徒的莫里茨王子,事实上才算是一门好亲事,虽然这位王子比凯瑟琳还要小两岁多。但她没办法告诉亨利这些,那么他肯定像所有“明白事理的人”那样,认定了应该与有绝对继承权的长子结亲。 因而最后玛格丽特给亨利写的信里,只是简单的陈述了收到的那两封信,然后强调了一下,这位来求亲的王子是天主教徒,似乎并不符合纳瓦尔女王陛下的要求。 亨利果然对这求婚者很是感兴趣——纳瓦尔王国说到底还只是在大国夹缝中顽强生存的小国家,奥兰治亲王在尼德兰拥有的权势以及他在新教徒中崇高的威信,都极大的提高了这份联姻的内在价值。于是在他的回信里,是建议妻子同时做两手准备,一是答复奥兰治亲王,表达纳瓦尔国王和王后希望给妹妹找个新教徒夫婿的愿望;另一方面,则试探一下凯瑟琳,看她是否愿意嫁给一个天主教徒。 玛格丽特却还是只做了第一件事。对于逝者的承诺的不容悔改在这时候帮了她的大忙,玛格丽特甚至用不着撒谎,就可以直接把纳瓦尔女王推出来当做要求奥兰治亲王的理由。而且,既然写这封信的人是法兰西公主,那么玛格丽特就毫不犹豫的表示,只有菲利普·威廉王子改信新教,这门亲事才有继续谈下去的可能性。 回信送出去之后,玛格丽特就把这整件事放到一边了。对于任何一个即将做母亲的女性来说,要关心的事情还有太多,她的孩子每天都在成长,而且每天都更加活跃,这给即将做母亲的人带来了极大的负担,但同时也收获了无数赞誉——几乎每个来拜见王后的贵妇,不管她们自己是否曾经生育过,都信誓旦旦的对玛格丽特说,她肚子里的肯定是个男孩。 凯瑟琳也常常来探望嫂子,这几乎和她去教堂一样频繁,然而,在玛格丽特将要把求婚的事情完全忘记的某个早上,凯瑟琳突然拿着一封信来,涨红了脸来找自己的嫂子了。 年轻的公主情绪激动,难以克制的尖声叫嚷着,这直接导致了玛格丽特腹中的胎儿也跟着闹腾了起来,当她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时,王后的首席侍女立刻站出来果断的拦住了公主。 “殿下,”她大声说,“请您克制自己,您的嫂子现在是个孕妇!” 玛格丽特挺直了身体坐在椅子上,手扶着肚子,纹丝不动的盯着这暴躁的小姑娘,这种行为有时候是比任何言语都有效,凯瑟琳总算勉强平静了下来,叫人把她手里的那封信拿给嫂子看。 也许玛格丽特一开始是对凯瑟琳的冒失不满,但这封信立刻转移了她的怒火。写信人是那位明显一心要讨好奥兰治亲王的路易斯·德·科里尼小姐,她这一次直接找上了凯瑟琳,试图用一封情真意切的信直接说服她答应嫁给那位菲利普·威廉王子。 “亲爱的凯瑟琳,”玛格丽特把信还给小姑子,“路易斯·德·科里尼确实写了很多这位王子的好处,他也确实很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背井离乡到西班牙作人质,但是有一点她没有告诉你,这位王子是个天主教徒。” “哦,这怎么可能!”凯瑟琳惊呼道。 “任何不了解内情的人,都不会想到赫赫有名的奥兰治亲王的继承人居然是个天主教徒,”玛格丽特笑了一下,“有人显然是想利用这一点。” “可是……您不应该瞒着我……”凯瑟琳或者已经后悔自己的冒失了,她又支支吾吾的争辩道。 “我答应过我们的母亲,一定要让你嫁给一个新教徒,”玛格丽特叹息道,“所以我直接就拒绝了奥兰治亲王的求婚,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确实没必要用这件事情来让你烦恼。” “不过……”玛格丽特勉强微笑了一下,“现在看起来是我想错了。” 这下子终于轮到凯瑟琳道歉了,她很快的对之前的大吵大嚷表示了自己的内疚,又说要回信给路易斯·德·科里尼,指责她的欺骗行为。 “你只要不回信,就足以表明你的态度了,”玛格丽特回答,“虽然我们没必要与路易斯·德·科里尼保持什么关系,但你哥哥还是希望能和奥兰治亲王和睦相处的。” “可是,她的这种行为实在是太恶毒了,”凯瑟琳依旧不愿让步。 “你写信给她,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玛格丽特只得进一步解释道,“我所担心的是奥兰治亲王被她迷住了,我们不应该得罪这位新教徒中的领袖人物。” 凯瑟琳只得答应了嫂子的要求,玛格丽特便把之前收到的奥兰治亲王和科里尼小姐的信都拿给凯瑟琳看。 “哦,我讨厌这件事!”凯瑟琳草草看了看,就把信还给了嫂子,她嚷道,“我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一切。” 在这次风波之后几天,由于前线的战事一直没有新的进展,亨利于是便带着一部分需要养伤的伤员,返回波城了。他提前给妻子写了信,因而从玛格丽特收到信的那一刻起,整个波城的王宫就沸腾起来了。 玛格丽特命令仆役们按照一次大型宴会和至少十次小型宴会的标准来准备食材,而凯瑟琳则跑来劝说她的嫂子,一定要做上几件新衣服——玛格丽特的身材现在严重走样,虽然这倒也不会改变她一直以来的爱美之心,不过她们都担心新做衣服是来不及的,因为归心似箭的纳瓦尔国王,肯定是在他发出信的那天就启程了。 事实正是如此,亨利只是比他的信迟到了四天。他是在傍晚到达的,把守城门的士兵在看到国王之后赶到宫里来报信,而当玛格丽特迎到宫门口的时候,正看到她的丈夫从马上一跃而下。 亨利看到妻子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点儿惊讶的,好在他立刻就跑过来,抱住玛格丽特在她的脸上吻了好几下。 “亲爱的,我真想念你,”亨利大声说,似乎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似的。 玛格丽特没说什么,但是她很不争气的红了眼圈,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亨利发现了妻子的异样情绪,急忙又安慰她。 “哦,亲爱的,”他说,“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么?” 亨利一路上赶到王宫,已经吸引了不少围观的平民,而随后上演的国王夫妻相逢的这一番让人激动的场景,立刻引发了围观者们的欢呼。亨利便挽着妻子,风度翩翩的向平民们挥着手,他看他们并没有散开的意思,就叫人把他带回来的一大卷军旗拿过去给他们。 “这是吉兹公爵的亲叔叔欧马勒公爵的军旗!”亨利大声喊着,“我砍了欧马勒公爵的脑袋,夺走了他的军旗,现在这些军旗是你们的了,我建议你们把它们全部扔在广场的出口上,让所有胡格诺去踩踏!” 平民们的情绪一下子就被引爆了,他们欢呼着,高喊着“国王万岁”,很快便有附近的一些小商贩,送来各种货品以进献给王室。 亨利只收下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至于其他的,他对平民们说,“我的朋友们,你们也应该与我分享快乐,所以请拿这些东西去,今晚在广场上好好的庆祝一番吧!” 平民们终于心满意足了,而国王也终于可以带着他的整个儿宫廷回到宫里面去享受他的晚宴了。“我这几个月都没吃过一顿像样儿的正餐,”亨利悄悄对妻子说,“亲爱的,你比我想象的要瘦多了,我建议你也多吃一点儿,好把我们的孩子也养胖。” 他只是说“孩子”,而没有说“儿子”,这让玛格丽特确实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结束了……嗯嗯……好吧,海带承认是过了个“充实而有意义”的假期……所有的读者童鞋也是一样,所以上一章就只有一个留言……泪目……既然海带已经回来更新了,乃们难道不和海带打打招呼么? 044 先生产的人 “什么?亨利?你疯了!” 让玛格丽特如此惊讶的原因自然是她的丈夫最新的非分之想。当夫妻俩最终回到王后的房间之后,亨利迅速洗了个澡,就理所当然的来邀请妻子去做夫妻间爱做的事情。 “天哪,亨利,”玛格丽特嚷道,“你的孩子不会同意的。” “他可管不着我,”亨利满不在乎的回答,一边已经开始动手动脚的,“亲爱的玛格丽特,想想我在军队里呆了三四个月,还上战场打仗,你难道不应该可怜可怜我么?” “可是……”玛格丽特依旧坚持着,“这样做会影响到孩子的!” “不会的,相信我,”亨利神秘兮兮的笑了一下,“你一定没忘记那本书吧,那上面都有的,亲爱的,你把那本书收在哪里了?” 提到那本书,玛格丽特就不可避免的涨红了脸,“我忘记了,”她懊恼的嚷道。 “哦,幸亏我记得,”亨利笑嘻嘻的走到柜子前,很快就把书找出来了。 “你找找看……”他说,“大概是在二十几页吧……” 玛格丽特现在不得不承认,这本书一定是珍品,因为它所包含的内容是如此全面而具体。亨利在这方面并没有欺瞒妻子,那一页的配图就是个孕妇,而文字说明则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这其实并不是玛格丽特动摇的真正原因。她知道这样的事情,而这种隐秘之所以会传到她的耳朵里,也完全因为男主角是她的丈夫——亨利三四十岁时宠爱的那个情妇加布里埃尔,她所为人称道的就是在怀着孕也跟随亨利的军队持之以恒的照顾他,而人们也同样一直传说着,这种照顾包含着某种特殊含义。 而那本书的文字说明则更加直白,“不少贵夫人用这种方法来防止丈夫在自己的孕期去找情人”,虽然玛格丽特倒是觉得,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或者更有益于贵夫人们保持自己的地位,但她同样也不希望亨利现在就落入哪个其他女性的情网之中。 亨利再一次抱住妻子,凑上来舔舐她的锁骨,“亲爱的,别犹豫了,”他含混不清的咕哝着,“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玛格丽特就笑了起来,“亨利,你知道我现在动一下都很累的。” “让我来就是了,”亨利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的妻子终于让步了,自然要迅速抓紧这个机会。他一边吻着玛格丽特,一边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侧卧好。 这种侧卧并不像想象的那么舒适,玛格丽特调整了几下姿势,就要求亨利拿个枕头来帮她垫到腰下面。 她的丈夫很高兴的照做了,随后他在她的耳畔低声说,“知道么?亲爱的,你的身体现在看起来更加迷人了。” 事实上还是得感谢那本书,让夫妻俩又度过了一个幸福的夜晚。玛格丽特最初是谨慎而拘束的,但很快她也就享受到了那种特殊的快乐,而亨利则更是满足,他那禁锢多时的激情,在如此特别而又巧妙的方式下,终于得到了最和谐的宣泄。 “真糟糕!”这是亨利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他大声嚷着,“亲爱的,让查理九世的战争见鬼去吧,我一天都不想再住在军队里了!” 玛格丽特依旧迷糊着,咕咕哝哝的说了一句,“相信我,亲爱的,你要打得仗还多着呢。” 这句话一出口,玛格丽特一下子就惊醒了——她当然知道某些事情,但这也同样意味着,她必须尽量小心不要说漏了嘴。 谨慎历来是玛格丽特的好习惯,事实上,亨利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他只是翻过身来继续抱住妻子,把脸埋到她的肩窝里,闷声说,“亲爱的,我不想离开你。” “哦,亨利,”玛格丽特轻轻拍了拍丈夫的胳膊,“如果你仅仅是我的丈夫,我一定会天天把你拴在我身边,但你现在还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如果换成是查理九世,他一定会对“残酷的王冠”再发表一些感慨,但亨利·德·波旁本质上就是一个统治者,因而他在叹息一声之后,已然改变了话题。 “那么,我最亲爱的王后,”他说,“帮我想想这场战争能使我们得到什么?” “亨利,你肯定想好了吧?”玛格丽特试探道。 “我没有,”亨利不假思索的回答,“ 亲爱的,所以我才问你。” “那么,亨利,”玛格丽特微笑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的……”亨利似乎很勉强的吐出几个不连贯的单词。 对于任何一位有远大志向的君主来说,开疆拓土都是极大的诱惑,但玛格丽特现在只能安慰性的把丈夫的手拉到自己的肚子上,让他感受一下孩子的动作。 “玛格丽特,”过了好一会儿,亨利才低声说,“我肯定会向法兰西国王提出要求的……” “我的意见恰恰相反,”玛格丽特说,“你完全可以提出其他要求,但实际却在从诺曼底到拉罗舍尔再到普瓦捷以及整个南部制造更多的既成事实。” “那有什么用?”亨利似乎并不满意。 “现在没有用,不代表将来没有,”玛格丽特用轻松的语调说,“亨利,你现在能不能帮我摇一下床头的铃,把侍女们叫来。” 亨利一跃而起,麻利的穿好自己的衣服,才摇了铃,他让侍女们一边服侍王后起身,一边把准备好的早餐送进来。 吃早餐的时候,夫妻俩又随便聊了聊其他事情,说到凯瑟琳那不着边际的求婚者,亨利说,“亲爱的,等你生了孩子之后,叫人来给你和孩子画像吧,顺便给凯瑟琳也画上几张,好准备送出去相亲。” 从这个角度,亨利还是算得上一个好哥哥的,虽然玛格丽特知道,他多少是指望从妹妹的婚姻中取得些实际利益的。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做哥哥的果然又说道,“我不太喜欢德意志的那些王公们,施马尔卡尔登联盟中最主要的两家,萨克森选帝侯和黑森领主伯爵家,都没有什么合适的男丁,而且,他们离我们太远了。” “亨利,你不用太着急,”玛格丽特其实心里也没底,但她还是安慰丈夫,“凯瑟琳还小呢。” “可是我不希望未来的十年里,我们都要为她的婚事操心,”亨利埋怨着。 “你就放心吧,”玛格丽特笑了笑,“有我呢。” 亨利的计划是只在波城停留三天,即便在这三天里,他还是源源不断的收到来自前线的消息。 其中有一条特别重要的,以至于除了亨利之外,玛格丽特也收到了来自阿朗松公爵的一封信,法兰西的伊丽莎白王后,在7月份早产生下了一个孱弱的女婴。 阿朗松公爵自觉自己离王位又近了一步,在信里免不了得意洋洋。于是玛格丽特毫不留情的在回信里告诉他,既然伊丽莎白王后是能够生育的,她极有可能下一胎就生出一个男孩。 夫妻俩说起这件事,玛格丽特就和亨利说,她也很担心自己这一胎只生出个女儿。 “亲爱的,”亨利到是很坦然,“这里是纳瓦尔,不是法兰西,我们的公主也能继承王位的。” “当然,”他又说,“如果是儿子的话,过上十来年他就可以跟着我上战场去了。” 亨利就带着这样美好的期盼返回图尔去了,玛格丽特留在波城,闲来无事,就把亨利交待的事情提前办了——她让人找来了曾经给王室服务过的,以及现在居住在波城的几名知名画家,让他们每人都给凯瑟琳公主画一张像。 这就是玛格丽特的私心了,等到凯瑟琳公主的这一批画像交工,她的孩子也该生出来了,那么,她就可以根据这些画像的效果,选择自己满意的画家给孩子和自己画像了。 玛格丽特将要在冬天生产,天寒地冻的天气对婴儿和产妇肯定都是一种考验,她把纳瓦尔宫廷里收藏的皮毛都找了出来,然后不无遗憾的发现,纳瓦尔女王确实不是理家的好手,或者说,是玛格丽特的要求太高了,能让她看得上眼的几乎没有。 但现在已经到秋天了,漫山遍野跑的都是优质的皮毛,只不过孕妇是无法去骑马打猎的。玛格丽特本来想在市场上收购一批高档皮毛的,转念一想,她就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大手大脚而不满了——亨利和他的军队在图尔闲着也是闲着,理所当然的应该有效利用起来。 于是玛格丽特就给亨利写了一封信,派快马送往图尔。她的丈夫一定是像她想象的那样闲,过了半个多月,一车质量上乘的毛皮就送到波城王宫的门前了。 玛格丽特把最好的留给自己,还送了一些给凯瑟琳,剩下的一大半收藏起来,小半赏给侍女和贵妇们。宫里面雇佣了波城最好的几个皮匠,加班加点收拾那些毛皮。 就这样到了十一月,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而玛格丽特也已经到了孕期的第九个月,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会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但现在,请来的几个产婆都小心翼翼的告诉王后,孩子长得太大,而她又是头一胎,可能会在生产的时候更加辛苦。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没有暴饮暴食,孩子自己要如此这般的茁壮成长,她也并没有什么办法。她把这当做上帝安排的又一次人生挑战,很坦然的接受了下来,现在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亨利无法按时赶回来。 夫妻俩保持着有规律的通信,按理说,没有什么会导致亨利失约,然而命运历来不是任何人力可以控制的,到十一月中旬,一件足以影响整个法国乃至欧洲大陆的事情,突然降临到某个女性的身上了。 那个女性不是玛格丽特——她必须要为此而觉得幸运。读者们想必还记得以美丽著称的玛丽·德·克莱夫,安儒公爵深深迷恋着她,她却嫁给了孔代小亲王。 纳瓦尔的国王和王后都持有一种相同的观点,玛丽·德·克莱夫从某种程度上确实是把孔代小亲王和神圣同盟的其他两位天主教领导者联系到一起的重要纽带,她是安儒公爵的情妇,吉兹公爵的表妹,但现在,这纽带突然断开了。 因为战争以及双方的对立,查理九世这一方几乎不知道孔代小亲王夫人怀孕的消息,因而,有一种传言是她怀的其实是亨利·德·安儒的孩子,现在这种流言终于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无论是孩子还是母亲,在同一天之内都撒手尘寰了。 年轻美丽的孔代小亲王夫人遇上了难产,她折腾了两天两夜,在产下一个死胎之后,自己也很快死于大出血——难产历来是对于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女性们的最大威胁,因而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不幸表达了自己的悲哀。 消息传到波城,人们都纷纷安慰王后,同样的命运不会在短时间内重复降临在王室成员的身上。事实上,这并没有给玛格丽特造成什么心理负担,因为玛丽·德·克莱夫其实只是按照她的命运轨迹走完了全程而已,而她自己,从一开始到现在,都相信命运的安排。 波城的王宫暂停了娱乐活动,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娱乐,教堂则安排了追思活动,只不过王后因为身体不便而无法出席,而凯瑟琳则声称她要陪伴嫂子,也没有出席。 真正怀念玛丽·德·克莱夫的,她的丈夫也许是一个,但人们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于鳏夫孔代小亲王的消息,而整个法国,却都在传说着安儒公爵是如何悼念他的情妇的。 现在没有人不相信她是他的情妇了,据说当安儒公爵听到孔代小亲王夫人的死讯之后,当即晕倒在椅子上,被人抬进房。过了一会,他自己醒来了,立刻倒在床上,命人用天鹅绒将房间遮得严严实实,将自己关在房里,穿上最重的丧服,紧身上衣甚至是鞋子的带子上都装饰着死者的小头像,就像丧夫的寡妇似的。一连三天,他不吃不喝,吉兹公爵见这样下去不行,就命安儒公爵的宠臣维勒基耶强行给他灌点东西吃。但一直过了十天,安儒公爵才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据传简直没有人能够认出,眼前这个消瘦又忧郁的人就是几天前还那么英俊的公爵。 从里昂传来的消息说,安儒公爵现在一听到玛丽·德·克莱芙的名字就泪流满面。以至于很多人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公爵再也不是那个英明神武的骑士了。那么必然有人会把这种错误归结到孔代小亲王身上,因为玛丽·德·克莱芙自己曾经说过,“她嫁给了一位世上最慷慨又最善妒的亲王。”人们于是认为她并非是死于难产,这留言甚至包括了下毒的细节,据说,孔代小亲王给夫人寄去一封信,信中撒上很细的毒药,她吸入这种毒药而死。 亨利在给玛格丽特的信里推测说,按照他对他的了解,他的孔代堂弟一定后悔背叛胡格诺阵营了,而查理九世也许会利用这种混乱再发动一轮新的攻势,而玛格丽特则回信说,她觉得事情也许远没有结束——事实很快证明,夫妻俩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作者有话要说:欧啦啦,终于又编造出推动情节的大事件了……话说海带的作者专栏收藏到了整数关口,看文的童鞋们如果还木有收藏过海带的专栏的,就去帮个忙吧……鞠躬! 045 结束和开始 孔代亲王夫人玛丽·德·克莱芙的突然死亡所产生的终极打击效果,在过了十几天之后,才以一种同样突然的方式作用于整个神圣同盟。当那些有关孔代亲王谋杀妻子的传闻飘到安儒公爵的耳朵里的时候,公爵整个人都被引爆了,或者说,他那失去心爱之人的无与伦比的痛苦,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渠道。 安儒公爵带着他的人去找孔代亲王,要他以命抵命,后者则早已恨透了妻子的这个情夫,因而这场争斗从一开始就是大规模的械斗——安儒公爵的人手本来就要多一些,而除了吉兹公爵本人之外,很多他手下的骑士本着对胡格诺的传统敌视而加入了安儒公爵的阵营,以至于械斗又再一次升级,演化成为神圣同盟的“内战”。 而早已严阵以待的国王军不负众望的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对神圣同盟在里昂极其周边地区的据点发动了一次强攻,在这之前,亨利的军队也又一次秘密开赴前线了,他对玛格丽特说,假如遇上了孔代亲王,他还是会劝他回到胡格诺阵营这边的。 但孔代亲王逃跑了,事后亨利告诉妻子,堂兄弟之间远远打了个照面之后,孔代亲王就调转马头,带着他的残兵败将跑开了,他尝试追他,在乱军之中,这是完全不可能成功的。 因而法兰西国王的军队又收获了一场胜利,这是纯粹的渔翁之利,安儒公爵被蒙莫朗西元帅的军队擒获,而吉兹公爵被围困了几天,派人与查理九世谈判,在国王赦免了他的罪行之后,他向国王投降,而孔代亲王则失踪了,后来的消息表明,他逃往德意志,游走于新教诸侯之间,试图东山再起。 神圣同盟成了一个历史名词,剩下的就是瓜分战果和处理战败者的工作了。吉兹公爵最好处理,他基本上没受到什么损失,国王从他手上收了一笔钱,就让他返回吉兹家族的领地了,按照查理九世这种反复无常的性格,他未尝没有重回宫廷的那一天。 安儒公爵就麻烦多了。他受了几天的牢狱之灾之后,就一心求死,但查理九世却不想背上杀害亲弟弟的恶名。另一方面,早在玛格丽特的婚礼之前,就由卡特琳娜王太后一手促成了推举安儒亲王为波兰国王的工作,法兰西国王也没有放弃这方面的努力,于是他建议安儒公爵表现的好一点儿,使他自己能被波兰使节们选中去华沙做国王,作为代价,他只要放弃对法兰西王位的继承权就行了。 但安儒公爵拒绝了,或者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已经疯狂了,因为他甚至拒绝走出牢房,并且对狱卒们说,不要把他当做一位王子,而只是当做一个普通囚犯,他希望他们鞭打他,甚至对他用刑。 那就更不用说什么波兰国王了,因为安儒公爵说他宁死也不离开法兰西。也许是对自己的胜利过于满意了,也许是他薄情寡义的性格又产生了作用,总而言之,查理九世几乎很快就放弃了,只不过,既然法兰西已经在这件事上花了不少冤枉钱,他问阿朗松公爵是不是愿意去波兰做国王。 阿朗松公爵可能是国王阵营中唯一对这场胜利不满的人,查理九世的这个问题现在则让他气愤不已。安儒公爵没有死,就意味着如果查理九世无子而终,他随时会跳出来与阿朗松争夺法兰西王位。而现在查理九世居然想把他弄到波兰去,这怎么能不让他恼火呢? 查理九世花了很大力气来劝说安儒公爵,并且安抚阿朗松公爵。事实上,三兄弟之间的矛盾并非不可调和。最后的结果是亨利·德·瓦卢亚宣布放弃自己对法兰西王位的继承权,以及他的安儒公爵的封号和领地,他带着他的几个忠仆和一些财产离开了法国,他计划去意大利,找一家最崇高的修道院隐居起来。 阿朗松公爵则接受了安儒公爵的封号和领地,弗朗索瓦现在是安儒公爵和法兰西王位的第一继承人了,在他给玛格丽特的信里,说他自己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最后才是最让人关注的对纳瓦尔国王的报答了。亨利最终还是向查理九世提出了领土要求,他还是用玛格丽特做幌子,告诉法兰西国王,他的妹妹很快就要生孩子了,那么国王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外甥连一块领地都没有。 在没完没了的谈判之后,查理九世用一种特殊的办法实现了亨利的愿望,纳瓦尔国王还是他的妹婿,那么他就封他为吉耶纳省的总督,这块领地以波尔多为中心,紧靠着贝亚恩。这是一种双赢的策略,对于查理九世,他并没有丧失领土,而对于亨利,他得到了实惠。 但实惠不能仅仅只给亨利,还有大批的胡格诺等着法兰西国王的表态,查理九世很快签发了一条法令,赐予胡格诺们在全国举行新教仪式的完全自由,只有巴黎除外;从诺曼底到普瓦捷再到普罗旺斯地区,挑出了包括拉罗舍尔和波尔多在内,共八个城市交给胡格诺作为设防安全区,胡格诺可以在那里驻军,这也就意味着,普通胡格诺平民可以在这些城市居住,因为有驻军保护他们。 这所有的消息是亨利亲自传回波城的,因为负责传令的信使甚至还没有他快。纳瓦尔国王只带了三四个最忠诚的随从,骑着最好的马,快马加鞭赶回家去迎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的降生。 他到达的时间刚刚好,亨利跳下马的时候,冲出来迎接他的是跟随凯瑟琳公主的那位前女王的首席女官,她告诉年轻的国王,他的妻子在半天以前就开始阵痛了,而他的妹妹则一直陪在嫂子的身边。 “玛格丽特现在怎么样?”亨利又问了一句,这证明国王其实已经混乱了,他不仅没有弄明白首席女官的话,而且居然在人前叫起了妻子的教名。 “王后陛下现在情况很好,”前首席女官还算镇定,“阵痛每几分钟一次,离孩子降生还早,陛下您现在正可以去看望王后。” 亨利转身就跑,凯瑟琳在王后的房间外等着他,她的脸色发白,看起来甚至比亨利还要紧张。“上帝保佑你回来了,”她说,“快点儿进去看看嫂子吧。” 亨利最先看到的是妻子那由于盖着被子而显得更加巨大的肚子,这使他吃了一惊,然后他才冲到妻子的面前,她的脸上有难以掩饰的疲惫,但依旧美丽如初。 玛格丽特努力笑了一下,夫妻俩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欣喜、以及深深的眷恋,亨利俯□来吻了吻妻子的面颊,然后问她,“亲爱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有吃什么苦,放心吧,”玛格丽特依旧笑着,“你能赶回来太好了……” 然而下一秒,这种笑容不可避免的扭曲了,玛格丽特本能的紧闭双眼,去熬过新的一次阵痛,亨利一下子就慌了神。 “玛格丽特!”他低声叫着。 疼痛很快过去了,玛格丽特睁开眼,看着丈夫,“我没事……”她说,“亨利,陪我说一会儿话吧。” 她的丈夫立刻就照做了,他让陪伴的产婆、侍女和贵妇们都到外面的侯见厅去休息,然后坐到妻子身边,向她说起最新的那些消息。 玛格丽特认真听着,有时候简单的评价几句,顺便让亨利明白了持续不断的阵痛是生产的必经阶段,等到这一段谈话告一段落,玛格丽特便说,“亨利,看着你的表,帮我记一下两次阵痛之间的时间。” 结果是不到两分钟,按照之前产婆的介绍,玛格丽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她对亨利说,“亲爱的,让她们进来吧,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去休息一会儿,等孩子生出来,还有很多事情呢。” “我不去!”她的丈夫马上回答,“如果你不想让我留在这里,我就到外面去等着你。” 玛格丽特确实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生产时的极度痛苦模样,于是亨利就出去了,他要利用这段时间来召见一下大臣们,向他们宣布最新情况,事实上,很多人听说国王回来了,都已经进宫来,顺便等待孩子的降生。 那么剩下的就是玛格丽特一个人的努力时间了。亨利到达的时候是下午,这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因而侍女们一进来,就七手八脚的把准备好的那些放在矮柜上和桌子上的烛台全部点燃了。 产婆在仔细检查之后,拿走了一直盖在玛格丽特身上的那床薄被,这意味着最艰难的过程即将开始了。产婆又拿来一块厚的大亚麻方巾盖在王后的胸前,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暖,当产妇需要使劲儿的时候,她可以抓着方巾,而当她觉得自己的呻吟声过于刺耳的时候,也可以咬住方巾的一角。 平民的妇女,特别是乡下的农妇,在分娩的时候可以不顾一切的大喊大叫,然而对于贵族妇女来说,虽然她们由于平日里养尊处优,在分娩时要受的罪甚至比农妇还要大,但她们绝对不能肆意喊叫——特别是对于王后来说,如果传出去的话,将会对她的高贵形象,产生极坏的影响。 玛格丽特在心里暗暗诅咒这一点,因为她已经觉得自己无法忍受现在的痛苦了,阵痛一下接着一下,她只不过是稍微张开了嘴想喘口气,那种呻吟就不可控制的脱口而出了。 如此这般没过多久,玛格丽特浑身上下就完全汗湿了,产婆赶忙吩咐一个侍女站到王后身边,不断替她擦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汗,这也就是在冬天生孩子的麻烦,必须要防备产妇着凉。 但玛格丽特只是觉得浑身发烫,她的肚子坠胀不已,她的孩子正在努力挤向那狭窄的产道,这种念头使得她不由自主的往下用力,但产婆立刻就出言阻止了。 “陛下,现在还不到使劲儿的时候呢,”产婆说,“您要省着力气,到最后的时候再用力。” 不仅如此,产婆还端来一碗药汁请王后务必喝下去,说是有助于提高体力的,两个侍女把王后撑起来,玛格丽特勉强喝了一口,那味道让她觉得恶心想吐,但她还是逼迫自己,很快全部喝下去了。 然后就是无休止的疼痛了,玛格丽特知道自己能够做的只有忍耐,亚麻方巾早已咬在她的嘴里,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要被撕裂了,而从肚子到大腿似乎早已不属于她自己了。 产婆一声令下,两个侍女就过来按住王后,然后产婆用什么冰冷的器具,在她的身下探查着,要是在以前,这种探查是玛格丽特绝对不能容忍的,但是现在,她只期盼着产婆能带给她点儿有效的信息。 产婆又在她的肚子上摸着,甚至还压了几下,才对她说,“陛下,再稍等一会儿吧,您的孩子比较大,您最好攒攒力气,等下生的时候一定要使劲。” 这几乎是废话,因为玛格丽特已经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了,而产婆既然那么说,就意味着她又要忍受更长时间的煎熬了。 玛格丽特的思维越来越混乱,她似乎想到了很多事,但始终是迷乱着的。当她的整个意识都因为疼痛的侵蚀,开始变得迷糊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久已被她遗忘的卡特琳娜王太后,那是她的母亲,但她肯定是导致她死于非命的推手之一。 也许当年的卡特琳娜王后在生育玛格丽特的时候,也是如此的痛苦吧,但玛格丽特几乎立刻就想到产婆曾经向王后说过,只有第一胎痛苦一些,到后面一般就会越来越好生了。 玛格丽特又在想,对于她如此辛苦生下来的孩子,自己一定宝贝的不得了,而她的母亲,不知为什么,一直以来对于除了她宠爱的亨利之外的所有子女都是不温不火,她甚至有些厌恶小女儿和小儿子。 这也许只有等她生出很多孩子之后才能体会的到吧,玛格丽特知道眼下的这种痛苦,自己也许还要经历多次,但她现在真的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陛下,”产婆又过来在玛格丽特的耳边说,“国王在外面问您怎么样了,他说她想进来看看您。” 玛格丽特坚持要产婆重新拿被子来把自己盖住,才让亨利进来。而以亨利一直以来的敏锐,一进到屋里,他就发现了异样。 “亲爱的,你流血了么?”他紧张的问,“屋里很大的血腥味。” 玛格丽特一直没有注意,大概为了避免影响她的情绪,产婆也没有说,亨利的话使她也紧张起来,但产婆还算精明,立刻就回答道,“陛下,生孩子的时候都要流血的,您放心吧,王后的产程一直是很顺利的。” 疼痛在此时突然剧烈了起来,玛格丽特紧闭着双眼,她能感觉到亨利冰冷的手抚在她的前额,替她擦了擦汗,然后他又吻了吻她。 “亲爱的,加油,”他说,“我就在外面等着你。” 玛格丽特唯一能做的,就是全神贯注的忍耐着疼痛。亨利很快就出去了,产婆又上来检查了一番,才告诉王后,她已经到达最关键的阶段了。 作者有话要说:海带杯具了……上周四海带听说有榜,就耐心等到周五,周五发现海带的榜是下周一上的,然后今天中午海带收到了上榜通知,再一次耐心的等待下午换榜……不过,到目前为止仿佛还没有换……泪…… 046 旺多姆公爵 所有人都围到了王后的床边,之前出去休息的凯瑟琳公主和前孔代夫人都被叫了回来,她们站在床尾,周围是王国的主要贵妇们,将由她们见证,王位继承人确实是从王后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按照我说的做,陛下,”产婆嚷道,“叫您用力的时候,一定要用最大的力气!” 产婆始终没有告诉过玛格丽特她该怎样用力,但这似乎是属于女性的本能。然而立刻就有了新的问题,玛格丽特觉得自己无法遵循产婆的指令,事实上,在她的人生里,似乎从未真正听从过某个人的命令。 那么就自己努力了,玛格丽特也听说过妇女能独自一人生下孩子的,何况她并非是独自一人。此时她几乎已经把所有的旁观者,包括产婆都当成了虚空,这世上似乎只有她自己,还有她肚子里生机勃勃的胎儿。 玛格丽特觉得是胎儿自己在努力,她其实只是跟随着他的力量在用力,在这时,她突然认定了这确实是个男孩,也许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但这一念头却无比清晰。 这念头突然增加了玛格丽特的勇气,她能感受到孩子正在一点儿一点儿的走完这段艰难的历程,那么作为母亲,她更应该努力。也许只有到了此时,她才第一次真正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母亲了,而分娩也并非像一开始那样痛苦无比了,因为她很快就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了。 勇气转化为力量的过程是漫长却又有效的,玛格丽特一次一次的努力着,她的儿子还在不断冲击着那狭窄的出口,那里有异样的、不同于阵痛的强烈的撕扯感,带来另一种刺痛。 “陛下再努一把力!”这也许是产婆在叫,她嚷着一个好消息,“孩子的头马上就出来了。” 而对于玛格丽特来说,这是最痛苦的时刻,她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她,而是被另外的什么东西挤压着、撕拉着,满嘴都是血腥的味道,就这样,突然而然的,□一松。 “头出来了,”是产婆的欢呼,“陛下,轻些用力,现在由我来。” 玛格丽特很急,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想看到孩子,或者是由于惯性,她依旧在用力。她能感到孩子从头到脚离开她的身体。各种各样兴奋的声音在周围嚷着,“生下来了!” “是个男孩!”这叫声像是孔代夫人的,然后就是各种忙碌的声音,有人拍了一下,这一定是拍在孩子身上的,因为玛格丽特立刻就听到了嘹亮的哭声。 门开了,有人跑出去,大概是去报信的。玛格丽特颤抖着双手,把一直咬在嘴里的亚麻方巾拽开,她想叫人把孩子抱过来,但产婆又凑了上来,“陛下,您还要稍微用点儿劲,胞衣还没出来呢。” 玛格丽特很急躁,她张张嘴,想?</br></br> 第 12 部分阅读 玛格丽特很急躁,她张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发出任何声音了,这时候,她的首席女官总算是过来了,“陛下,”她说,“您不用着急,我们这就给王子洗澡,还要先抱给国王陛下看呢。” 那么玛格丽特就只能接受产婆的处理,这最后的过程比起之前已经完全算不上痛苦,她的孩子在房间的一角哭个不停,有人去把请来的保姆叫过来,她听到她在哄着孩子,孩子的哭声渐渐弱了,洗澡的声音也停止了,然后一群人把他抱出去了。 侯见厅里传来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可怜的小王子肯定又被吓哭了,玛格丽特觉得自己能听到他的哭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产婆总算过来告诉她,一切都完成了,现在将由侍女们迅速帮助王后收拾好。凯瑟琳公主也走到嫂子的床前慰问她,说亨利在外面很焦急想要进来看看妻子——那么肯定不能让他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侍女们替玛格丽特擦手和脸,在她背后塞了很多软垫,扶着她用一种倾斜的姿势坐了起来,之前垫在她身下,沾满血污的皮张和布都被拿走了,侍女们又给她换上一件全新的细亚麻布长袍。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凯瑟琳才去叫她的哥哥。 玛格丽特立刻听到了,儿子的哭声就在她卧室的门口,亨利自己抱着他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玛格丽特所见过的最开心的笑容,所有人都在欢呼着,“旺多姆公爵驾到!” 这孩子的襁褓上,绣着他的国王父亲那华丽而复杂的纹章,这也向所有人昭告着他的继承权来自于波旁、旺多姆和纳瓦尔。而亨利曾经告诉过玛格丽特,如果生的是儿子的话,就给他“旺多姆公爵”这个他家祖上的封号,而且,他希望以后世世代代的纳瓦尔王储都用这个封号。 亨利把襁褓送到妻子的怀里,“亲爱的,你真的太伟大了!”他嚷道。而尽管双臂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玛格丽特还是立刻紧紧抱住儿子,低下头看着他皱巴巴的小脸。 到了母亲的怀里,小家伙很快就不哭了,亨利在一旁立刻嚷了起来,“哦,玛格丽特,他一定是认出你了。” 小家伙瞪大了眼睛看着母亲,玛格丽特轻轻拍他,摇晃着他,卧室里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亨利便悄无声息的走出去,做手势让他们都出去。 卧室里只剩下一家三口了,亨利自己动手把窗帘拉开,让清晨的阳光照进来,玛格丽特这才知道已经天亮了,她花了整整一夜,才生下这个孩子。 “你一夜没睡?”她问亨利。 “我激动死了,睡不着,”她的丈夫回答,“我觉得你应该好好休息,等会儿叫乳母来把孩子带走,你睡一会儿吧。” 这时候,教堂的钟声响了起来,这是在向全城宣布王储的诞生。这事情是那么的重要,以至于要敲钟一百下,起先玛格丽特怀中的小家伙还愣愣的听着,然后他突然就又一次大哭了起来。 玛格丽特赶紧哄着他,钟声还在继续,亨利却来了兴致,他跳到玛格丽特的床前,要试试哄孩子。 面对父亲的“简单粗暴”,可怜的小王子当然哭个不停,亨利的表情越来越郁闷,突然,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居然把襁褓往床尾一放,就凑过来往妻子身上贴着吻她。 “你干什么?”玛格丽特大惊失色。 “沾点儿你的味道,”亨利回答,“这臭小子一定不知道我是他爹。” 这显然没什么用,亨利的再次尝试很快就失败了,玛格丽特叫他把儿子给她,结果他却抱着孩子转身又出去了。 “你睡一觉吧,亲爱的,”他丢下一句话,“我带他出去逛逛。” 侍女们很快就进来了,说是要服侍王后就寝,玛格丽特却担心亨利真会抱着儿子到处炫耀,于是她一定要侍女们把凯瑟琳公主叫进来,嘱咐她看住她的哥哥。 “放心吧,嫂子,”公主正是因为兴奋而涨红了脸,没等嫂子说完,她就一边嚷着一边作势要跑出去,“我哥哥是知道轻重的。” 玛格丽特确实是累了,重新躺下之后,几乎立刻就睡着了,她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的,睁眼一看,她的宝贝正躺在一边的垂幔下给他准备的那张小床上,他的乳母正在照顾着他。 “哦,陛下,”保姆赶忙施礼道,“对不起,惊扰您了。” 玛格丽特摆摆手,不让她惊扰了儿子,随即做手势让她把襁褓抱过来。小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妈妈的安抚之下,很快就不哭了。 “陛下,”保姆又压低了声音说,“现在可以让乳母进来喂小王子了,他也许是饿了。” 被保姆这么一说,玛格丽特确实开始觉得她自己的胸部涨得发痛,她突然冒出一个在她自己看来很是匪夷所思的念头——也许自己喂养儿子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有请不起乳母的贫民妇女才自己喂养孩子,玛格丽特微笑着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不想自己成为贵族妇女中的异类,事实上,也许她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曾经产生过和她一样的念头。 正是因为如此,念头依旧停留在脑子里,而玛格丽特已经一边微笑着看着乳母喂孩子,一边喝下御医送来的汤药。这种汤药是专门为产妇熬制的,添加了包括藏红花在内的多种名贵药材,除了能够保养身体之外,更重要的作用,就是能尽快让她们的胸部恢复原状。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玛格丽特虽然是在卧床休息,他的丈夫一天里往她的房间跑了十来次,他需要探望妻子,还兴致勃勃的逗弄着儿子,而他更主要的工作,似乎就是向玛格丽特汇报从王宫到整个王国的各种为他们的儿子的降生而举行的庆祝活动。 亨利过来的次数最多,据他所说,上午几乎整个宫廷都去了教堂,举行了盛大的感恩仪式,而根据孔代夫人的消息,玛格丽特常去的那家天主教堂,也在同一时间举行了感恩弥撒。 当然,小王储的洗礼肯定还是要在胡格诺的教堂里举行的,因而凯瑟琳公主下午也停留在教堂里,她一定要亲自监督宝贝侄子的洗礼的各种准备工作。 “感谢凯瑟琳,”玛格丽特由衷的说,然后她认真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亨利,我能问一下么?你打算给我们的儿子取什么名字?” 新生儿的名字要在洗礼上由父亲提出,不过在那之前,父母之间并非不能通通气,特别是如果做母亲的坚持要参与意见的话。 “亲爱的,我正想征求你的意见呢,”亨利不慌不忙的说,“你觉得安托万怎么样?就是我父亲的名字。” 玛格丽特确实考虑过,但她现在只能低头不语。 “亲爱的?你反对?”亨利试探着问道。 玛格丽特依旧不说话。“我知道你反对的原因,”亨利立刻继续说了下去,“我的父亲确实不说话一位伟大的国王,而且,整个欧洲也从来没有一位名字叫做安托万的伟大的国王。” 后一个“伟大的”其实是可以去掉的,玛格丽特想了想,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亨利,”她说,“就让他继承你父亲的名字吧,我希望他能成为第一位名叫安托万的伟大国王。” 亨利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他又说,“玛格丽特,你知道我的祖父是叫查理的吧,和你哥哥一样。” “就叫安托万吧,”现在是玛格丽特坚持了,“我的父亲、丈夫和哥哥都叫亨利,也许你不喜欢听,不过叫这些名字的人实在太多了。” 亨利笑了一下,随即答应了。随后他就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平民们的庆祝活动。 “有个老妇人送了四只阉鸡到宫门口,我看那些鸡都很肥壮,而她不像有钱的样子,就叫人拿了钱给她,还有不少人送来鲜花,我都叫仆人们送到教堂去了……” “哦,亨利……”玛格丽特笑了起来,“不要用这些琐事浪费你的时间。” “我时间充裕的很,”亨利继续滔滔不绝的说下去,“刚才市场上的商人们派了代表求见,还送来一堆礼物,他们告诉我,他们计划从今晚起,开三个晚上的篝火晚会,后天洗礼结束之后,他们还要在广场上游行并且演出滑稽剧,还邀请我去看……” “那么我们似乎应该出一点儿钱的,”玛格丽特赶忙提醒亨利。 “这一点我已经和他们说了,”亨利这时候看起来就像个才做成一笔生意的小商贩,“既然我已经是吉耶纳省的总督了,当然有理由征用那些葡萄园的产品,事实上,我已经派人去这么做了,因而我告诉他们,这几天让他们把自己的酒尽量喝光,过几天我们就会有上乘的葡萄酒了。” “哦,亨利,你别夸海口,”玛格丽特摇了摇头,“你真能弄来那么多酒么?” “波尔多极其周边地区,有无数个装满了葡萄酒的地窖,”亨利得意洋洋,“玛格丽特,亲爱的,这是男人的事情,你们女人家永远弄不清的。” “我其实应该早一点儿想到的,”亨利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应该早点儿叫他们送几瓶最好的酒过来,给我们的儿子洗礼用。” “亨利……”玛格丽特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想了想,才问,“难道你真是像传说的那样,是用朱朗松葡萄酒施洗礼的?” “呃……不完全是,”亨利显得很坦然,“据说我外祖父大概往里面添了三分之一瓶酒,亲爱的,如果你要用纯酒给我们的小安托万洗礼,我也不会同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哦啦啦,生孩子是很快的过程! 047 礼物 玛格丽特一直觉得亨利是忘记了什么,但她的丈夫既然没有说,她也就无从发问。 纳瓦尔小王储的洗礼如期举行,玛格丽特还不能下床,只好耐心的等在自己的卧室里。然而,父子俩出门后不久,就有仆人来向王后汇报,说是有辆陌生的马车停在宫门口。 “你就没问是什么人?”王后的首席女官立刻质问道。 仆人解释说对方很谨慎,不愿通报姓名,听说国王不在宫里之后,就只是说希望求见王后。玛格丽特想来想去也猜不出来者,于是便吩咐首席女官亲自去看一看。 首席女官很快就回来了,她带来一位面相威严的中年修女,玛格丽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 这位修女迅速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所有人,才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道,“王后,你不认识我,但你肯定听说过我,我是蕾奥诺拉·德·波旁。” 玛格丽特其实是惊奇的,但她还是立刻露出一个微笑,“哦,姑姑,见到您真让人高兴。” 这位确实是姑姑,她是亨利的父亲安托万最小的妹妹,现在是枫忒弗洛皇家修道院的院长,这家修道院以其对贵族少女的教育和清规戒律而闻名整个欧洲。 “姑姑,”玛格丽特又补充道,“您可以直呼我的教名。” 蕾奥诺拉院长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她问道,“你这里都是天主教徒么?” “哦,不是……”玛格丽特很客气的介绍了自己的那几个胡格诺侍女,又吩咐那几个天主教徒侍女赶快给院长搬椅子端饮料。 “我只喝清水,”蕾奥诺拉院长说,“如果不是亨利极力邀请,我本不想到这种胡格诺聚集的地方来的,这使得我一路上不得不小心谨慎。” “姑姑您请放心,”玛格丽特回答,“整个波城现在都没有排斥天主教徒的现象了。” “那一定是你的努力,”蕾奥诺拉院长也许是真心赞扬玛格丽特,但她的表情却看不出来,然后她似乎才想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这么说,玛格丽特,我听说你已经生出了我们这个家族的第一个下一代?”院长又问道。 “是的,”玛格丽特简明扼要的介绍了情况,然后问蕾奥诺拉院长要不要赶去教堂,应该还能赶得上洗礼仪式的。 “我是不会去胡格诺的教堂的,”院长严肃的回答,“玛格丽特,你可以现在就给我安排房间么?很快就要到我祈祷的时间了。” 玛格丽特立刻就派她的首席女官去给院长安排一切。听起来如此的不速之客是被亨利请来的,那么她的所有疑问,也有等到她的丈夫回来之后解答了。 玛格丽特直接派了个仆人等在宫门口,让他在国王一回来就汇报皇家修道院院长到来的消息,不过亨利还是亲自抱着儿子送到妻子的房间里来了。 “我姑姑怎么样?”亨利的问题极其不着边际。 于是玛格丽特也只能蒙混着回答,“看起来还不错。” “哦,我有十多年没见过她了,已经完全记不清她的模样,”亨利说,“我本来是请她来参加小安托万的洗礼,真遗憾她错过了。” 亨利已经露出马脚了,玛格丽特觉得,蕾奥诺拉院长十有八九早就向侄子强调过,她绝对不去胡格诺的教堂。 既然如此,之后的几天里,玛格丽特确实花了不少时间来琢磨亨利所隐瞒的事情,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事情也与她自己有关,因为亨利一直在关心着他的妻子的康复情况。 玛格丽特的身体一向很好,生产之后一周,她已经完全用不着卧床休养了。于是在某个晚上,亨利对他的妻子说,他很希望她能在第二天早上跟随他去某个地方。 “去哪里?”玛格丽特肯定要问一问的。 “你去了就知道,”亨利居然堂而皇之的卖起了关子。 “那要不要带上安托万?”玛格丽特又问。 “不用,”亨利不假思索的回答。 第二天一大早,夫妻俩就出门了,冬日的早晨,朝阳斜着照在路面上,玛格丽特坐在马车里,裹紧了裘皮斗篷,还是觉得寒气逼人。而亨利却显得兴致很高,马车停下的时候,他并没有急于下车,而是转身对妻子说。 “亲爱的玛格丽特,为了感谢你生下了小安托万,我应该送你一件礼物的,现在这件礼物就在马车之外了,你看到的时候,不要太过于惊讶。” “哦,多谢,”玛格丽特笑了一下,她确实想不出是什么样的礼物,既然是要收礼的人亲自来看,想必是花园之类,当然也可能是宫殿,不过亨利压根儿拿不出买下宫殿的钱。 然后玛格丽特看到了那建筑物,一座小小的教堂,然而真正让她惊讶的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天主教教堂的本堂神甫,带着他的助手以及信徒们,正等在门口。蕾奥诺拉院长和她带来的两个修女站在另一边,而院长的脸上似乎破天荒的带了一点儿笑容。 难道这小教堂是礼物?玛格丽特疑惑不已,既然蕾奥诺拉院长亲临,那么这肯定是一座天主教堂了,但她的丈夫是个胡格诺。 但亨利确确实实干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得意洋洋的看了看妻子,“这里不错吧?亲爱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准备把这里命名为圣玛格丽特教堂,我姑姑说我可以这么做,为了在这里供奉圣玛格丽特,感谢她保佑你顺利生下了孩子。” 那么玛格丽特现在没有疑问了,充斥她内心的除了喜悦之外,就只有成就感了。她转向丈夫,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哦,亨利,真的太感谢你了!” “进去看看吧,然后望弥撒,”亨利回答道,然后他凑近妻子的耳朵,“你一定没带钱吧,亲爱的,等弥撒结束了,你可以从我这里拿点儿去布施给教堂里。” “哦,亨利,谢谢,”玛格丽特由衷的称赞道,“你想得可真周到。” 显而易见的是,这教堂是亨利出钱的,主祭坛侧面的祈祷室的石质拱门上雕刻着复杂的绶带和橄榄枝,围绕着玛格丽特作为纳瓦尔王后的那图案复杂的纹章。“亲爱的,这座祈祷室是属于你的了,”她的丈夫如此解释道。 这却使玛格丽特内心的疑问再一次加深了,然而一直等到夫妻俩坐到马车上,她才等来了提问的机会。 亨利又一次问玛格丽特是否满意这所有的安排,她于是回答道,“哦,亲爱的亨利,我满意的都不知该如何向你提出我的问题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亨利显得胸有成竹,“你一定想知道我们的小教堂从何而来,事实上,这座建筑是我们家的产业之一,既然它不是胡格诺派的教堂,当然可以被用作天主教堂。” “玛格丽特,你作为王后,当然应该拥有自己的教堂和祈祷室,所以我写信给蕾奥诺拉姑姑,她也鼓励我这么做,”亨利笑了起来,“因为没花什么钱,所以很容易就把你给瞒住了。” “亲爱的,你确实隐瞒的太严密了,”玛格丽特也笑了,“所以我的惊讶几乎要把喜悦之情完全盖住了。” “那么我希望你每次去望弥撒都能感受到这种喜悦,”亨利回答道,他随即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亲爱的,为什么不猜猜我将如何把这件事进行下去呢?” “什么事?”玛格丽特脱口而出,然后她就反应过来了,也许对于她来说,收到如此让人满意的礼物就意味着事情的结束,但亨利看起来还想从中再引申出些什么。 玛格丽特又仔细想了想,客观来说,她算得上比较了解亨利的一个人,但即便如此,当某个念头钻入她脑海的时候,她还是被自己吓了一跳,以至于不得不换了一种最为婉转的方式试探性的问出来。 “亨利,你是想藉此来表达你的某种新政策么?” “什么政策?”亨利反问道。 “作为一个胡格诺君主,难道你想表达对天主教徒的宽容么?” “你猜的没错,”亨利点了点头,“其实我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最初还是得益于你的提醒。你曾经说过,法兰西绝大多数子民是天主教徒,而我觉得如果我把统治仅仅建立在胡格诺的基础之上,它就并非坚不可摧。” 然后他有点儿不安的看了玛格丽特一眼,才补充问道,“亲爱的,你不会觉得我好高骛远吧?” “当然不会,”玛格丽特笑了笑,“宽容是君主最为高尚的品德之一,我衷心希望上帝也喜欢你的这种宽容。” 在这个宗教严重对峙的时代,像亨利这样拥有宗教包容思想的人几乎是异类,而亨利与其他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是一位君主,而且懂得把君主的权威和他的宽容相结合,以谋取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 那么眼下,他已经开始尝试了。事实上,当天下午包括老内廷总管在内的好几位胡格诺派的重臣,一起相约进宫来拜见国王,就是听说了国王赠送给王后一座天主教堂,并且同意天主教徒可以随意在波城举行宗教仪式之后,来与国王理论的。 “先生们,”亨利是这样回答的,“如果天主教徒要迫害胡格诺,我们必然会还击,我已经向你们证明过这一点了。但请你们看看我的家庭,我的妻子是天主教徒,而我的叔叔是红衣主教,姑姑们都是修道院院长,我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能够毫无顾忌的享受家庭生活的幸福。因而同样希望王国境内的天主教徒能和胡格诺们和平相处,在我的统治下,至少是在宗教信仰的层面,他们之间没什么不同,更不会因此而产生争斗。” 老臣们都是聪明人,当然也猜得出在国王这番冠冕堂皇的言论之后,多少隐含有收买人心的意义。法兰西的内战既然已经告以段落,国王能够适时的推出响应和平的宽容政策,更不失为一种英明的行为。因而他们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老内廷总管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请恕臣冒昧,您是独自一人做出这项决定的么?” “王后在今天早上之前,完全不知道这座教堂的存在,”亨利平静的回答。 这群老臣似乎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他们才问起,国王陛下的宗教宽容,将要做到什么程度。 “你们所看到的这种程度,”亨利说,“既然我们终于又得来了和平,我不希望因为我们的什么疏忽而使它再一次破碎。” 这几乎等于没有回答,但老臣们似乎已经习惯于国王这样的回答了,他们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便纷纷告退了。 亨利直接就回到了王后的房间,午餐前保姆来汇报说小安托万王子今天会笑了,然而到目前为止,做父亲的还没有看到,这足以让他焦急万分。 小王子正躺在他那精致的小床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玛格丽特就让亨利拿着一个摇铃去逗他,事实证明,效果非常出人意料,小婴儿最初是笑了起来,然后他试着伸手去抓那摇铃,这显然是无法办到的,于是他又咧嘴哭了起来。 做父亲的懊恼无比的坐到了床边,“哦,我能轻松说服那些老家伙,”他嚷道,“却拿这个小家伙毫无办法。” “因为小安托万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玛格丽特微笑着回答,“然而那些老臣们能听懂。” 这件事过去之后,蕾奥诺拉院长便表示她来访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不应该在世俗之中久留。在告别之时,她还是对于侄子的宗教宽容政策大加赞扬,并且表示如果有需要的话,她希望可以帮上其他的忙。那么剩下的事情就只有对外界公开宣布纳瓦尔王储的降生,夫妻俩已经决定要到孩子满月之后,而做父亲的却无法等到那时了。 亨利必须先返回图尔,和查理九世以及(新的)安儒公爵把之前提到过的那些双方草签的协议都正式确定下来之后,再到波尔多去就任,因此他十有八九是无法回家来过新年了,而且,他还打算把波尔多的总督官邸重新修葺一下,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让玛格丽特和小安托万一起去那里小住。 虽然他表现的是那么的恋恋不舍,玛格丽特却不得不每天劝说他尽早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为了使自己更有说服力,她还列举了查理九世曾经的一些违约行为,事实上,亨利也很清楚,那一场他的婚礼之夜的屠杀,其实也是国王这种出尔反尔性格的直接产物。 正因为如此,在小安托万出生之后十五天,亨利终于决定再一次登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附上插图一张,圣玛格丽特,天主教中文译为童贞玛加利大(拉丁语:Virgareta),天主教圣人,传说中的处女以及烈女,罗马天主教会和圣公会将7月20日定为她的纪念节日。依据传说,她是土耳其南部安条克的住民,由于拒绝嫁人和放弃她的基督教信仰而在西元304年遭斩首。海带觉得这张牧羊女装束还是很可爱的…… 048 上门求婚的孩纸 在新年之前,纳瓦尔王国的小宫廷才正式对外宣布了王储安托万的降生,这是例行公事,而欧洲的其他新教国家,比如英国女王和德意志的一些诸侯们,也就同样例行公事的发来了贺信。 对此表示喜悦的唯一天主教国家,就是这位小王储的舅家了,法兰西国王在给妹妹的信中,毫不隐晦而又充满悲观情绪的预言,他头顶上的王冠,十有八九会有朝一日落在这新生儿的头上。即便玛格丽特确实是认为这会成为事实,但她还是对查理九世非常担忧,不得不在回信里反复劝说哥哥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 玛格丽特还发现,她所收到的贺信中少了一封重量级的,尼德兰的奥兰治亲王,这位新教的著名领袖不知为何保持着沉默,这种疑惑一直到2月初才得到了解决,因为奥兰治亲王的特使居然在这最严寒的冬季,穿过几乎半个法国,专程赶到波城来道贺了。 这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因而玛格丽特几乎立刻就想到,这特使必然负有某种其他使命,那么她理所当然的联想到了之前的求婚事件。然而,当她见到这两位特使之后,几乎又要把之前的想法全盘推翻了,因为这两位确实还都是孩子。 和纳瓦尔的凯瑟琳公主年龄相仿的小姐自我介绍说是拿骚的安娜女伯爵,而另一个还几乎是个小男孩,他是安娜同父同母的弟弟,我们曾经提到过的、十三岁的莫里茨王子,作为亲王的次子,这孩子也有一个拿骚伯爵的封号。陪伴这两个孩子的是好几个德国人,他们的法语说得都很不利索,安娜女伯爵解释说,这几位都是姐弟俩已经去世的母亲从萨克森带来的仆人。 仅有这些是不够的,两个孩子的着装只是和法国一般贵族子弟差不多,而他们的马车上甚至没有纹章,既然如此,负责接待他们的纳瓦尔王国的官员们,肯定要询问一下他们有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凭据。 做姐姐的说他们有父亲奥兰治亲王的亲笔信,但只能由他们本人直接交给纳瓦尔王后。这倒也无可厚非,而且,玛格丽特以前是见过这对姐弟的,她很仔细的看了看,觉得他们应该就是本人。 但那封信却迟迟没有被拿出来,一直到玛格丽特再一次问起,他们才犹犹豫豫的拿出了信。 这本身就有些可疑,而当玛格丽特看过这信之后,就愈发的困惑了。奥兰治亲王在信里说,他将派他的长子和继承人菲利普·威廉王子来纳瓦尔道贺,看起来亲王对于求亲的事情还没有放弃,直接就把儿子送过来相亲了。 那么眼前的这两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玛格丽特思前想后,最终还是用一种应该颇为婉转的方式提出了她的问题。 “菲利普·威廉王子是不是会在稍晚一点儿赶到波城?” “不,陛下,他不会来了,”莫里茨王子甚至还没有变声,这样一来,他那刻意板着脸回答问题的样子让玛格丽特差一点儿要笑出声来,“我哥哥并没有收到父亲给他的信。” 这句话本身其实并不好笑,对于奥兰治亲王家异母子女的争斗,玛格丽特也并非是第一次听说,菲利普·威廉王子的天主教信仰肯定会给他继承父亲的事业带来极大障碍,而莫里茨王子和他的姐姐显然很希望抓住这上帝赐给他们的机会。 玛格丽特于是摇了摇头,“很遗憾,虽然我很欢迎你们到波城来做客,但我肯定不能接受你们的道贺。” “我立刻就必须写信给亲王殿下,”玛格丽特说,“告诉他我并没有见到菲利普·威廉王子。” 安娜女伯爵急着想要说什么,却被她的弟弟阻止了,“是的,陛下,您当然要马上就写这封信,”这男孩很认真的说,“不过,我请求陛下在收到我父亲的回信之前,同意我和姐姐在您这里做客。” 从波城到阿姆斯特丹,信使即便快马加鞭,一个来回也至少需要二十天。这看来就是姐弟俩的小计划了,玛格丽特于是笑了起来。 “这很有趣,”她说,“我相信你们费这么大辛苦到波城来,绝不是只为了道贺,那么现在能告诉我你们来做什么?” 即便玛格丽特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当这答案从眼前这个男孩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感觉怪怪的。莫里茨王子认真的告诉王后,他想向纳瓦尔的凯瑟琳公主求婚。 “凯瑟琳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玛格丽特的笑意更深了,“但阁下您还没有呢。” 小王子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但他依旧很认真的回答道,“陛下说过凯瑟琳公主只能嫁给新教徒,我自认为是整个欧洲大陆上最适合公主殿下的新教徒王子。” “不要太自信,”玛格丽特慢条斯理的微笑着,“我觉得德意志诸侯中有几位王子要比阁下适合的多。” 莫里茨王子明显迟疑了一下,然而就在玛格丽特认为自己已经得逞的时候,他突然也笑了起来。 “陛下只是随口说说吧,”他笑道,“孔代亲王殿下现在正是德意志诸侯们的座上宾,陛下若是把公主嫁到德意志去,岂不是给孔代亲王送了个绝佳的人质?” 这到真不像是十二岁的孩子能说出的话了,虽然玛格丽特并没有流露出惊讶或者说赞许,她确实觉得自己有必要思考一下再说话了。 “莫里茨王子,”玛格丽特依旧笑着,“您在这里对我说这些是没用的,也许还会使我做出决定,不让您见到凯瑟琳公主。” “陛下那么仁慈,”莫里茨王子一下子似乎又认真了起来,“不会做出那种决定的。” 玛格丽特不想太打击这男孩了,于是她说,“也许我确实不会那么做,不过,阁下,我倒是觉得凯瑟琳公主不会想见到您。” 这显然就是莫里茨王子的严重疏漏了。他肯定不知道,在凯瑟琳公主这个年龄的姑娘,只会关注比她大的成年男性,对像这种小男孩甚至都不愿多看一眼。事实上,在这对姐弟在王宫的客房住下之后,当天下午,凯瑟琳就来对玛格丽特说,她想要到常去的那家修道院住上一段时间。 “有什么原因么?”玛格丽特明知故问。 结果凯瑟琳公主立刻发起了脾气,“陛下想要我留在宫里,”她嚷道,“除非您把尼德兰来的那对姐弟赶出去!” “哦,亲爱的凯瑟琳,别生气,”玛格丽特试探着问道,“你见到莫里茨王子了?” “没有!”小姑娘嚷道,“我绝对不想见到他。” “正巧我也不想,”玛格丽特笑了笑,“凯瑟琳,我不同意你现在住到修道院去,这样会有人说你是因为来了求婚者而害羞的……” “哦……”玛格丽特还没说完,小姑娘就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谁敢这么说?”她气喘吁吁的大喊着。 “冷静!凯瑟琳!”玛格丽特不得已也挺高了音量,“哪里有主人因为不想见客人就躲出去的道理!你不想见到他们,完全可以把你的这种想法告知我们的客人,让他们知趣的离开。” 凯瑟琳好容易才平静了下来,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嫂子,“您会帮我去说么?” “他们不会相信我说的,”玛格丽特认真摇了摇头,“凯瑟琳,你必须明确表达自己的意见。” 凯瑟琳坐在椅上,低着头想了好久,才又问,“我可以让我的侍女去对他们说么?” “当然,”玛格丽特露出一个鼓励性的笑容,“你不是本来就不想见到他们么?” 即便玛格丽特对这位莫里茨王子是有所了解的,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他了。凯瑟琳就更不用说了,第二天一大早,玛格丽特是被她的敲门声给吵醒的,年轻的公主拽着那位曾经是纳瓦尔女王首席侍女的女士,一定要立刻见到嫂子。 玛格丽特睡眼惺忪,凯瑟琳吵嚷了大约一刻钟,她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这位侍女几乎像爱着自己的女儿一样爱着凯瑟琳,又怎么会不为她去出头,然而,也正是因为她对于公主这份慈爱之情,使得她在与那位莫里茨王子交谈了一晚上之后,几乎就已经把他当做凯瑟琳未来夫婿的不二人选了,因而一早上,当公主问她去交涉的结果时,她就反过来劝说公主见见这位小王子。 凯瑟琳本来脾气就不好,这样一来立刻就暴跳如雷了,她怒气冲冲的要把这位女官赶走,并且嚷着不接受她的任何解释。 玛格丽特只得让侍女站到一边去,把凯瑟琳拉到自己床头坐下,重新开始安慰她,说这位夫人只是一时糊涂,让她原谅她,而玛格丽特会亲自派人去把那不受欢迎的客人撵走。 “亲爱的嫂子……”凯瑟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带着哭腔问道,“除了这个小孩之外,整个欧洲真的没有能娶我的新教徒王子了么?” 这很残酷,但确实是事实。曾经的凯瑟琳公主迟迟未嫁差不多也是这个原因,这可怜的姑娘,新教徒中最出色的年轻王子是她的哥哥们,而他们反而只能迎娶天主教徒。 玛格丽特想了想,还是用最婉转的说法,“凯瑟琳,你还年轻,完全不用从现在就开始担心出嫁的事情。欧洲的局势瞬息万变,也许到了你十八岁,我们已经和孔代亲王修复了关系,那么我们还是可以从德意志的新教徒王子之中,给你挑一个合适的人。” 凯瑟琳显然听明白了,她沉默了许久,最终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我不需要嫁给王子,”她咬着牙低声说,“但我绝不要嫁给天主教徒!” “放心吧,亲爱的凯瑟琳,”玛格丽特温柔的说,“你的婚事是王国的头等大事,你哥哥和我绝对会想方设法帮你寻找到幸福。” 话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凯瑟琳很快就告退了,然而,没过多久,她的那位侍女,又跑来求见王后了。 “陛下,”她跪倒在玛格丽特的脚下,“求您想办法让公主殿下和那位莫里茨王子见见面吧,说不定殿下能够就此改变对他的成见。” “夫人,”玛格丽特笑道,“您想必也知道,十五岁的姑娘和十三岁的男孩相比,差别特别大,但十九岁的姑娘也许看起来还会比十七岁的男孩小,所以我的想法与你建议的恰恰相反,我确实打算趁这个机会劝那对姐弟早些离开。” “陛下,”侍女露出了担心的神色,“如果您不让他们见到公主就走,莫里茨王子是不是会因此而嫉恨,将来不会再向公主求婚了?” “夫人,”玛格丽特笑了起来,“虽然莫里茨王子自诩为整个欧洲唯一适合凯瑟琳的王子,但他自己也应该明白,如果他真的要与他的异母哥哥争抢权力,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岳家做后盾,欧洲的新教徒国家并不多,事实上,我也同样认为凯瑟琳是条件最好的那一位公主。” “所以,您也就放心吧,只要我们给莫里茨王子留有希望,他就一定会再来求婚的。” 事实上,玛格丽特劝说拿骚家的姐弟俩,并没有费太多气力,莫里茨王子很聪明,因而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至于他的姐姐,玛格丽特只是问她,如果现在让同样是十五岁的她考虑嫁给一个十三岁的男性,她是否能够完全接受。 这姑娘的坦诚给玛格丽特留下了好印象,她回答说,她自己确实也会不愿意的。 “凯瑟琳的想法,和您现在没什么两样,”玛格丽特笑道,然后她转向了莫里茨王子,“我觉得阁下的这一次到访确实并非一无所获,至少我本人已经把您当做我的朋友,并且期待着有朝一日您再来向公主求婚。” 莫里茨王子还小,所以他会沉不住气。“陛下,”他很急迫的问,“您会在国王陛下面前,为我说上几句好话么?” “我不会,”玛格丽特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阁下昨晚干了一件成功的事情,那位侍女夫人会帮您说好话的。” “至于我,”她补充道,“我对您只有一个建议。纳瓦尔国王需要更多的帮手,而且陛下他一直以来都希望让某一个能够帮他征战疆场的勇士,成为他自己的妹夫。” 这位莫里茨王子长大之后,是尼德兰八十年战争中的常胜将军,那么玛格丽特并不介意把他拉进纳瓦尔王国的军队,因为她知道,眼下的和平也许转瞬即逝,而法兰西的宗教纷争,其实远没到结束的那一天呢。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到今早收藏突然涨了一些,不考虑JJ会抽,海带还是向新来的童鞋们表示欢迎和感谢! 049 阴影 1574年的春天来到了,距离我们这个故事的最初,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让我们再一次回到比利牛斯山区通往波城的道路上,又有一支小小的车队,正在赶路。 队伍中只有三辆马车,其中的一辆大一点儿,显然是主人乘坐的,纳瓦尔王国最尊贵的两位女性正坐在车上,玛格丽特在轻声的哄着儿子睡觉,而凯瑟琳已经靠在马车的板壁上睡着了。 另外一前一后的马车上都捆着行李,两人的侍女和小安托万的保姆,把马车挤得满满的,将近一百名士兵组成的卫队护卫着她们,虽然人数上不算多,但对于这种在领土内部的旅行,也足够了。 玛格丽特这是去往波尔多,而她和她的丈夫,现在确实已经把法兰西的吉耶纳省当做王国领土的一部分了。亨利到任三个多月,按照他的说法,这个省份里的天主教徒们,也已经渐渐习惯于被胡格诺所领导了。 而玛格丽特的到来,又能够帮助亨利来加强这种领导。抵达波尔多的第二天正巧是星期天,她就去城中那赫赫有名的波尔多圣安德烈主教座堂去望弥撒。全城的天主教徒们除了欢迎纳瓦尔王后之外,更把这视为某种善意的信号,因为这并非是这位王后第一次在这座城市驻跸,上一次,她还是王储妃,当然也没有去望弥撒。 事实上,在吉耶纳,玛格丽特应该被称为总督夫人,但每一个她见到的平民,都毕恭毕敬的称呼她“陛下”,甚至连她的丈夫,也没能完全享受到这种待遇。从某种程度上说,纳瓦尔王国的国民们,是因为国王,才接受了天主教的王后,而吉耶纳的天主教徒们,则是因为总督夫人,才真正接受了胡格诺的总督。 从王室到普通平民,人人都珍爱这种和平之下的安宁生活。亨利直言不讳的告诉妻子,他觉得自己现在轻松自在,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了。 夫妻俩常常东游西逛,有时候带上儿子,更多则只有他们两人,骑着两匹马,在乡间走走停停,欣赏秀美的春色。亨利很喜欢这种游乐,这使他回忆起小时候在柯拉孜的乡间,与农民家的孩子一起尽情玩耍时的欢乐。 至于玛格丽特,她以前确实对这种乡村野趣没有特别的兴致,但现在这种新的生活却让她觉得心情很好——这也就足够了。更何况她现在做了母亲,享受到养育孩子的快乐,这些乐趣结合起来,使她终于相信自己是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路。 这样闲散的日子过得久了,人就不免产生惰性。在某个阳光暖洋洋的下午,亨利就是坐在一块草坪上,让儿子在他的腿上爬上爬下,一边感叹起来。 “亲爱的玛格丽特,”他说,“我真是喜欢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现在我觉得,如果让我用这种生活去换某个王冠,还真不合算。” “也许你主观上确实是这样想的,”玛格丽特温柔的笑了笑,“但一切都是上帝决定的,很多事情一旦降临,你我也只能被动接受。” 玛格丽特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在她的心里,还是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她的法兰西国王哥哥查理九世,曾经就是死于这一年,这一幕是否还会重演,正如她说的那样,也只能取决于上帝的意志。 然而,到了五月初,亨利就收到了从巴黎送来的,关于查理九世国王生病并且检查不出病因的情报,他立刻把情报拿给妻子看,问她是否知道她哥哥有什么隐疾。 “他的身体确实算不上健康,”玛格丽特皱着眉,“而且以前犯过癫痫,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让你的人多多关注这次的病情。” 没过多久,夫妻俩就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了,这其实得益于一位访客,法兰西的安儒公爵弗朗索瓦,再次莅临波尔多,同上一次一样,他依旧担负着某些重要使命。 弗朗索瓦一见面,就盛赞亨利作为吉耶纳总督是那么的管理有方,这种赞誉之辞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似乎颇为稀罕,因而玛格丽特便猜测,他也许是有求而来的。 但弗朗索瓦立刻就转头对玛格丽特说,“亲爱的姐姐,你们在这里的生活一定是优渥而富足,我不得不告诉你,我觉得你长胖了不少。” 玛格丽特确实胖了一点儿,这是生养孩子的代价,但肯定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于是她立刻笑道,“弗朗索瓦,我认为你是瘦了,作为法兰西的王储,我实在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值得你担忧并且为之操劳的。” 亨利立刻附和妻子,说弗朗索瓦瘦了不少,这会让所有关心他的人都提心吊胆的。 “你们没必要为我担心什么,”弗朗索瓦不假思索的回答,“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应该为我们的查理哥哥提醒吊胆的呢。” 这肯定是在说法兰西国王的病情,但亨利依旧佯装不知道,满脸迷惑的请小舅子说清楚。 “你们不可能不知道国王生病的消息吧……”弗朗索瓦摇了摇头,“我不是来向你们隐瞒什么的,我有两个使命,一件是为了我自己,一件则是查理九世陛下托我转告你们的,你们想要先听哪一个?” 亨利还没有回答,玛格丽特就抢着说,“弗朗索瓦,你能先说说查理哥哥的病情么?我们也只是听说他生病了而已。” “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弗朗索瓦似乎有些不耐烦,“今年春天以来,他就一直生病,连续发烧,甚至还咯血,有人怀疑他是得了肺结核,但绝大多数御医都不敢确诊,所以压根儿无法治疗。我们都期盼他能够抵御这一次的疾病,但现在看来,这方面的迹象很明显越来越微弱了。” “哦,上帝垂怜……”玛格丽特轻轻划了个十字。 弗朗索瓦的表情,告诉他的听众们,他其实早已对国王的病情麻木了。他看了姐姐一眼,便继续说道,“既然说起他的病情,我就把国王的托付告诉你吧,你们一定会惊讶的,因为这虽然很像是临终遗言,内容却很有趣。” 亨利和玛格丽特都面带疑惑,弗朗索瓦似乎对自己成功调动了他们的情绪有些得意,他又补充道,“国王还让我告诉你们,他确实应该给你们写信的,但已经无法握住笔了。” “你们听说过玛丽·图谢么?”他随即露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笑容。 亨利默默摇了摇头,而玛格丽特却立刻质问道,“这个女人想要干什么?” 然后她才转向自己的丈夫,“这个玛丽·图谢是查理的情妇。” 亨利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但弗朗索瓦又摇了摇头,“亲爱的姐姐,现在的问题其实是,她已经干了什么?” “大概是在前年年底或者去年年初吧,玛丽·图谢为我们的查理哥哥生了个孩子,男孩,”弗朗索瓦笑嘻嘻的看着姐姐,“所以你的儿子其实算不上我们家族下一代中的第一个男孩。” 玛格丽特确实知道这个男孩,但哪怕这孩子日后受封公爵,还成了大隐修院的院长,她也从未把他纳入过自己的考虑范围之中,私生子就只能是私生子,于是她立刻变了脸色。 “弗朗索瓦,”玛格丽特换上了命令的口吻,“在我们这里,你最好不要再把我的儿子和国王的私生子相提并论。” 弗朗索瓦显得无可奈何,他赶忙赔笑,“好吧,姐姐,算我说错了,你难道不愿意听听我们的查理哥哥的托付么?” “他向让谁替他照顾这孩子?”玛格丽特依旧语气不善。 “准确的说,是我们,”弗朗索瓦笑道,“我认为他一定是觉得我太不可靠,而你和亲爱的姐夫一直都给他留下了好印象。” 这一次,是亨利先开口了,他也微笑着,“弗朗索瓦,我倒是觉得,即便只是国王的私生子,这个孩子也应该在巴黎长大,而不能在我们这种穷乡僻壤。” “这就只能怪我们的查理哥哥怎么找了个平民女子做情妇,”弗朗索瓦摊了摊手,看着玛格丽特,“亲爱的姐姐,想想我们的那些异母兄弟姐妹们,他们之中好几个曾经生活得比我们还好呢。” 这就是查理九世的软弱之处了,玛格丽特摇了摇头,“伊丽莎白王后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了吧?她怎么说?” “我觉得她早就知道了,”弗朗索瓦回答,“但我也没问过她,只是听玛德隆说,她已经答应国王,尽可能的为他照顾那对母子了。” “可怜的伊丽莎白嫂子,”玛格丽特又划了个十字,“如果我是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承诺的。” 这后半句显然是说给亨利听的,但她的丈夫只是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于是玛格丽特又看了看丈夫,“亨利,需要我替你做个决定么?” “求之不得,”纳瓦尔的国王笑了笑,这其实算得上是玛格丽特的家事,让他自己做决定,假如不和妻子的意,可就麻烦了。 “弗朗索瓦,假如我们的查理哥哥再问起,你就告诉他,我们也承诺尽量照顾这个孩子,当然,不包括他的母亲,”玛格丽特说,“至于我们,你是知道我们如何对待前孔代夫人和她的儿子们,这个孩子如果真是轮到我们来照顾,他的境遇也不会差。” 弗朗索瓦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玛格丽特又说道,“好吧,现在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吧。” “姐姐,你那么聪明,不会猜不到的。” 玛格丽特当然猜到了,她看了亨利一眼,她的丈夫微微一笑,证明他也想到了。 于是玛格丽特站起身,“既然如此,亲爱的弟弟,就请你恕我先行告辞了,我应该去安排今晚的晚宴,我们要用最好的东西款待你。” “哦,姐姐,我用不着什么款待……”弗朗索瓦急忙嚷道。 亨利却说,“好极了,夫人,顺便让仆人们把我们最好的客房收拾出来,再给弗朗索瓦弟弟安排几个侍女。” 于是玛格丽特向亨利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头也不回的飘然而去了。 既然查理九世很可能不久于人世,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弗朗索瓦是来寻求支持的。这就是玛格丽特要离开的原因了,没有她在场,她的丈夫和她的弟弟之间,其实就只剩下政治上的利益关系,亨利一定更喜欢这种局面。而且,等到亨利和弗朗索瓦谈妥了,他一定会把结果告诉妻子的。 事实上,在晚宴之前,亨利就回到妻子的房间,他微微一笑,“亲爱的,你的弟弟许诺他登上王位后,再任命我为朗格道克的总督。” “这算不上什么许诺,”玛格丽特也笑了起来,“朗格道克几乎已经属于你的势力范围了,雷尼耶不就是又回到蒙托邦去驻军了么?” “依我看,你的弟弟也不舍得再做出更有效的许诺了,”亨利不以为然的说,“所以我甚至都没答应他。我做法兰西一个省的总督就行了,再增加一个省,不会再有什么正面效果了。” “哦,亨利,”玛格丽特转念一想,“他要求你什么?” “支持他当国王,”亨利回答,“你的那位亨利哥哥活着一天,他就一天不敢完全放心。” “也许这种担心是无意义的,”玛格丽特叹了口气,“所以你确实应该拒绝他。” “我其实也希望是这样,”亨利笑得很无奈,“否则又要打仗。虽然我没有告诉你的弟弟,但其实我是打算,逐步开始一定程度的备战。” 玛格丽特仔细想了想,才建议道,“亨利,你即使现在就开始备战,也最好选择一个其他理由,假如我哥哥查理九世这次真的无法熬过去,再公开备战也不急。” 亨利立刻就同意了,“等弗朗索瓦离开波尔多,我就召见我的元帅们,”他说,“亲爱的,你那么聪明,就帮我想想这次该用什么理由来备战吧。” 然而一直到晚宴开始,玛格丽特也是一筹莫展。所有人都在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和平,在这种时候重提备战,几乎找不到什么可以服人的理由。 由于亨利拒绝了弗朗索瓦,晚宴的气氛很有些沉闷,弗朗索瓦有几次想要重新提起他的要求,也许他是指望玛格丽特支持他,但玛格丽特和亨利轮流把话题都岔开了。 晚宴并没有给玛格丽特带来什么灵感,于是晚上回到卧室里,她只是问亨利,有没可能只准备粮草马匹之类的物资,这样可以考虑用备战以外的理由。 “确实可以这样,”亨利皱着眉躺在床上,手臂枕在脑袋下面,“但聪明的人肯定还是会联想到战争的。” “绝大多数人应该想不到的,”玛格丽特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纳瓦尔和吉耶纳这边联系并不密切,我们可以在每个地方准备一两样物资,到打仗的时候,汇集起来也不算麻烦。” “这到是个不错的办法,”亨利笑了一下,“我到是觉得,武器装备之类可以由纳瓦尔准备,在吉耶纳则筹集粮草,让蒙哥马利和拉努各自准备,再派人到北方去收购马匹。”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玛格丽特突然意识到,也许相对于对外隐瞒来说,抓紧时间或者更加重要一点儿。而当她把这种想法告诉丈夫的时候,亨利几乎立刻就表示,他觉得妻子太过于悲观了。 事实上,玛格丽特只是记起了查理九世曾经死亡的确切时间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唉……其实海带一直是周末比较忙,因为要做各种家务,打扫卫生,做下周早饭的点心之类……这一章是赶出来的,但愿不要有虫…… 050 焦灼 法兰西国王查理九世死于1574年5月30日,只隔了四天,在波尔多的亨利和玛格丽特,就收到了从巴黎传回的消息,又过了三天,官方的消息也到了。 这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夫妻俩对此也都早有准备。整个宫廷又一次穿起了丧服,而在波尔多的几座主要的天主教堂,都举办了追思大礼弥撒。 官方的消息中还提起了新国王,继位的弗朗索瓦三世国王已经动身前往兰斯加冕,因此他将无法参加已故国王的葬礼——这虽然有些不合常理,但考虑到新国王取得现在这份继承权的曲折过程,他如此谨慎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波尔多的夫妻俩都紧张的期待着进一步的消息,纳瓦尔王国没有派往兰斯的情报人员,而巴黎方面,仿佛断了线一般,又无声无息了。 玛格丽特往往是先开始担心的那一个,这当然是因为她知道的更多。因而在一开始,她并没有把这种担心告诉丈夫,因而,当最新的一份情报送到他们手上的时候,夫妻俩都几乎惊呆了。 这其实不是情报,也不是来自巴黎,这份从里昂送来的声明,是吉兹公爵自他的领地发出的,他公开表示拒绝承认弗朗索瓦三世国王的合法性,因为他和前国王查理九世,是用极端残忍的酷刑逼迫前安儒公爵放弃继承权,而现在,吉兹家族将支持亨利·德·瓦卢亚夺回本就属于他的王冠。 “哦,上帝,”玛格丽特嚷道,“如果这声明是真的,那么,我们应该看到比这多得多的情报。” “也许那些事情也已经发生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亨利长叹一声,“亲爱的,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我们已经开始备战了,你吩咐侍女们收拾行李吧,如果再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带着小安托万和凯瑟琳,返回波城去。” “再等等看,”玛格丽特想了想,“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也最好和我们一起返回波城去。” “我真是想不明白……”亨利依旧摇着头,“玛格丽特,你是没有见过你哥哥亨利在放弃继承权的时候的那副模样,我敢打赌,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认为他的灵魂早已不在身体之内了。” 可是亨利三世在孔代夫人去世之后,还当了十几年的国王呢,玛格丽特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亨利的疑惑,却过了很久才解开。 这真是一段奇怪的时光,夫妻俩所等待的消息迟迟未到,却总有从意想不到的地方送来的消息。第二天,亨利又收到了一封信,是他的叔叔波旁红衣主教写来的,这位叔叔与作为家族继承人的侄子的关系历来不冷不热,这一次,居然谈起了条件。 波旁红衣主教说,小孔蒂侯爵写信告诉他,作为一个天主教徒,他已经决定皈依教门。由于红衣主教本人一直希望能从弟弟的三个儿子中找一个来继承自己的衣钵,他和小孔蒂侯爵几乎是一拍即合,因而他要求亨利释放这?</br></br> 第 13 部分阅读 三个儿子中找一个来继承自己的衣钵,他和小孔蒂侯爵几乎是一拍即合,因而他要求亨利释放这位一直被他扣押作为人质的堂弟,他会将他任命为自己的副手,作为交换条件,他会说出一条对亨利来说极其重要的情报。 “我当然要答应亲爱的叔叔,为什么不呢?”亨利对妻子说,“我们现在所缺的不就是情报么,至于小孔蒂,让他去当教士吧,留着他还要浪费我们的粮草,而且,我相信孔代一定会满心欢喜的看到他弟弟披上红袍的那一天。” 亨利无疑是生气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正确的决定,于是回信几个小时之后就送出了,亨利甚至还给小孔蒂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嘱咐他要以最认真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选择。 波旁红衣主教的回信也很利索,而与这一封回信同时到达的,还有夫妻俩盼望已久的,来自于兰斯的情报。相对于这些消息的杀伤力来说,唯一让人觉得幸运的,只是这两方面的消息,只有结合到一起,才能体现出整件事的可怕之处。 兰斯方面的消息是,负责给新国王加冕的兰斯大主教,很有可能软禁了弗朗索瓦三世。大主教本人闭门不出,也没有关于新国王的消息传出来,因而人们只能猜测,他可能是处于被软禁的状态,当然,也许他已经被谋害,那就更糟了。 兰斯大主教的行为看起来匪夷所思,但波旁红衣主教却解释了这种行为。红衣主教告诉侄子,这一次站在幕后支持亨利·德·瓦卢亚来抢夺法兰西王位的,不是别人,正是罗马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亨利·德·瓦卢亚在意大利期间是和神职人员们呆在一起,但除了修行之外,他也同样得到了教皇的鼓励和支持。正因为如此,红衣主教才劝说侄子要认清形势,因为教皇之所以插手法兰西的事务,显然不仅仅是为了帮某个人得到王位,他的最终目的,肯定是要打击在法兰西日趋庞大的胡格诺势力。 那么兰斯大主教之所以会扣押新国王,想必也是得到了教皇的授意。亨利真是有点儿傻眼了,他翻来覆去把那两封信看了许久,才勉强笑着问妻子,她是不是也觉得教皇并非是针对他们的。 “教皇的能力所及,不过就是借助一方来打压另一方,”玛格丽特不假思索的回答,“也许波旁红衣主教信里说的不错,但教皇的意志是不是最终能实现,谁也控制不了。” “我哥哥亨利看起来现在并没有什么势力,他唯一的优势,只是身体里流着瓦卢亚的血液,真正能够在法兰西呼风唤雨的,只有吉兹公爵。亨利,你曾经和吉兹公爵交手过,”玛格丽特问自己的丈夫,“你说说,他这一次会做些什么?” 亨利想了很久,然后他反问妻子,“亲爱的,你觉得亨利·德·吉兹像是愿意久居人下的人么?”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亨利于是又说,“这一次,如果吉兹公爵仍像上一次那样尽心尽力的支持你的亨利哥哥,我要说,他肯定是想要取而代之。” “现在还没有我的亨利哥哥的消息,”玛格丽特回答,“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怎样的状态,更不知道如果他回到法国,会不会出现一呼百应的局面。” “这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亨利突然笑了一下,“亲爱的,这消息总还是有对我们有利的地方,至少我们能够明目张胆的备战了。” “那是当然……”玛格丽特迟疑了一下,然后她想到了什么,“亨利,我觉得你的当务之急还不仅仅是备战呢。” 法兰西宗教战争打了几十年,历代教皇还从未像现在这样直接插手。玛格丽特于是建议亨利,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召开一次有这个国家主要的胡格诺领导人参加的联盟会议,这也同样是巩固亨利在法兰胡格诺中的领导权的绝佳契机。 “哦,亲爱的玛格丽特,”亨利在简短的迟疑之后,立刻开心了起来,“在这种时候,也只有你有这样冷静的思维了,这确实是个绝妙的建议!” “既然教皇先生想要插手,”亨利又嚷道,“我们就必须让他知道,我们并不畏惧他。” 但玛格丽特仍然在担心,她给亨利的建议,其实依旧在她自己的阅历范围之内,但这一次教皇的插手,却已然超出了这个范畴,事情愈发的不可控了,玛格丽特几乎能够确认,她肯定还有想不到的地方。 这种念头使她在晚上躺到床上之后,依旧辗转反侧。自从为查理九世服丧开始,又被种种的烦心事所打扰,夫妻俩一直是各自就寝的。夜晚静极了,玛格丽特突然听到有人在敲她的房门。 前厅里是有守夜的侍女的,但玛格丽特却突然无比肯定,这敲门的必定是自己的丈夫,因而她飞快的从床上跳起来,在侍女之前冲到门边,把门打开。 果然是亨利,他穿着睡衣,赤着脚,自己提着一只小油灯,看到妻子,他压低了声音嚷道,“怎么你自己来开门了?” 玛格丽特把丈夫直接拉进卧室,吩咐侍女们把房门锁好,然后她才回答丈夫的问题,“因为我一直都没有睡着。” “我也没有,”亨利一边回答,一边把那只小油灯放在床头柜上,“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亲爱的,如果不找点儿事情来分分神,我今晚一定没法睡着。” 玛格丽特关切的问丈夫,“亨利,你在担心什么?” “什么都担心,”她的丈夫已经以一种肆无忌惮的姿势躺到了床上,他嚷着,“亲爱的,快一点儿吧,让那些烦死人的事情都见鬼去吧。” 亨利会在夜深人静时跑来妻子的房间,本来就表示了某种态度,那么这个晚上最好还是顺从他的意愿。但玛格丽特还是绕到了床的另一侧,再慢慢坐到床上。她的丈夫已经坐起来,从背后抱住她了。 “亲爱的,”他问,“你不想么?” 玛格丽特很及时的打了个哈欠,“我确实有些困了。” “可是……”亨利开始用下巴上的胡茬轻轻蹭妻子衣领之上的那一小块肩窝,然后他又低声说,“亲爱的玛格丽特,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睡不着。” 在一阵简短的沉默之后,玛格丽特突然笑了,“亨利,”她问他,“为什么我不能?” “这还用问么?”亨利一边回答,一边侧着身体慢慢把妻子按到床上,再俯□吻她。“因为你爱我,”他含混不清的嘟囔着。 亨利一向是这样,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更加的急不可待。但这其实也意味着,夫妻之间在床面上,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他习惯于干脆利落的分开她的双腿,她就会在他进入的时候,趁势用脚腕勾住他的腿。 随后玛格丽特的察觉到了异样,亨利并没有继续,他只是伏在她的身上,又一次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 “亲爱的,怎么了?”玛格丽特的手指,轻轻掠过丈夫的脊背。 亨利沉默着,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我还是没办法不去想那些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玛格丽特揉了揉亨利的鬈发,“让我看看那些事是否值得你担心。” 亨利不说话,玛格丽特就继续说下去,“我确实也在担心一些事情,也许我们担心的是同一件事呢。” “别想了,”亨利突然嚷道,不知是说他自己,还是说玛格丽特,但紧接着他就猛烈的动作起来,也许玛格丽特进入状态稍慢一些,但在这深入而切实的冲击之下,她似乎已经比他更迅速的享受到其中的乐趣。 如果这体力活动是能刺激到深层的神经,那么对于眼下其实忧心忡忡的夫妻俩,其实有好处。完全沉浸在夫妻之爱中的两人,在最短时间内忘记了一切烦恼,而他们所体会到的愉悦,除了从内向外的激昂之外,却还有一丝前所未有的安定——夫妻俩是在一起的,彼此支持,彼此安慰,无论遇上什么艰难险阻。 在这样的激情之中,几乎不太可能停下来,然而,亨利却又突然不动了,这完全是他的主观控制,因为玛格丽特依旧能感觉到,他还在她身体里悸动。 亨利不断吻着玛格丽特,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亲爱的,睡觉吧。” 然后他果然退了出来,玛格丽特又惊讶又疑惑,这使她迟疑了一下,才想起问他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亨利低声说,“要打仗了,所以,我觉得现在最好不要让你怀上孩子。” 玛格丽特最初是觉得好笑,下一瞬间,她就感动不已,像亨利这样的人,能想到并且如此去做,显然已经超越了种种表象,而是真心诚意的为她考虑了。 “哦,亨利,”玛格丽特也压低了声音回答,“你其实不必这么做的。” “没事的,”亨利再一次吻了吻妻子,“早点儿睡吧。” 亨利吹熄了那盏油灯,夫妻俩很快就彼此倚靠着睡去了。就这个结果来说,不得不承认,体力活动确实是治疗失眠的有效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前面三千字昨天中午之前就写好了,后面的一千字卡了无数次,写了一遍又推翻重写了一遍……所以啊……所以你们要鼓励海带…… 051 谁的王冠? 第二天以后,夫妻俩谁都没再提起各自的担心,他们分别陷入了新的繁忙,或者说,两人都利用了这种繁忙,来冲淡内心深处的担心。 胡格诺的主要领袖在随后的一周里陆续而又秘密的汇集到波尔多,因而玛格丽特除了指挥侍女和仆人们收拾行李之外,还必须要陪着亨利接见这些风尘仆仆的人们。 而争论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这恰恰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所有表面上的消息,看起来都与胡格诺们并没有明显的厉害关系。兰斯大主教做出了明确声明,欢迎伟大的亨利二世的第三子,亨利·德·纳瓦尔王子返回法兰西,他期待着把法兰西王冠戴到他头上的那一天。他同时也宣布,弗朗索瓦王子只是被软禁了,他会把他平安无事的交到新国王的手里。 弗朗索瓦也并非没有支持者,蒙莫朗西家的元帅们也已经发出声明,他们将组织军队,前往兰斯搭救弗朗索瓦三世国王,那么他们十有八九还会逼迫兰斯大主教为弗朗索瓦加冕。也正是因为如此,某些胡格诺们持有一种观点,胡格诺方也应该支持一向对他们示好的弗朗索瓦三世,假如这一次他能在胡格诺们的帮助下成功脱困,就像去年的查理九世那样,胡格诺们也就很有可能在从这位新国王手里取得更多实际利益。 但亨利觉得蒙莫朗西家的人并不可靠,事实上,弗朗索瓦已被软禁了半个月,如果他们是全心全意想要解救他,早就应该动手了,而蒙莫朗西家三兄弟一向也并非是齐心协力的。而他们的对手,兰斯大主教,现在既然做出了公开声明,想必也已经得到了武装力量上的支持,很可能吉兹家的军队,也已经进驻兰斯了。 于是另一派胡格诺的观点很快就占据了上风。他们认为,现在除了作壁上观之外,唯一应该做的就是进一步备战,只要胡格诺一方具备了足够的战斗力,即便新登基的国王乃至罗马教皇会想方设法的打压他们,他们也并不畏惧。 正在胡格诺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又有一件大事发生了,人们翘首以待的亨利·德·瓦卢亚王子,终于露面了,他在瓦朗斯落脚,带领着一只他的姑父萨伏伊公爵借给他的,据传有近万人的军队。亨利很快就发表了声明,现在法国有了两个国王,支持亨利三世和尚在举棋不定的人们纷纷涌向小城瓦朗斯朝拜这位国王。 从瓦朗斯的地理位置,可以看出亨利的想法,事实上,萨伏伊距离里昂更近一些,但吉兹公爵在里昂,而瓦朗斯到里昂的距离,比这座小城到胡格诺派控制的蒙托邦的距离,也近不了多少。 在波尔多聚会的胡格诺首脑们,都意识到这一点了,亨利三世在政治斗争上从来都不是傻瓜,他不仅仅不会依靠吉兹公爵,相反的,如果他能争取到胡格诺方面的支持,他的力量还会反超吉兹公爵。 于是就有人向纳瓦尔国王建议,既然他本来就是这位亨利三世的妹夫,有限度的向这位国王示好,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而亨利确实也想这么做,就像他对妻子说的那样,他依旧希望战争不要降临到自己的这些领地上。 玛格丽特其实是倾向于让弗朗索瓦继位的,这倒不仅仅是由于她和他之间一直保持着的良好关系,更是由于弗朗索瓦确实是病死的,这和亨利三世被刺杀而死于非命不同,很显然,弗朗索瓦的健康更差,那顶法兰西王冠,就有可能更早的落到她的丈夫头上。 但这原因压根儿无法说出口,而从现在的局势看,确实也应该与亨利三世做些接触了。于是玛格丽特对亨利说,考虑到亨利三世与胡格诺派曾经的敌对,在接触的第一步,最好不要由胡格诺派直接出面。 “让我来写这封信吧,”玛格丽特说,“仅仅是以兄妹的名义,而他如果想要我们站到他这一边,也有必要解释一些事情,再做出足够的承诺。” 亨利表示他其实是求之不得,于是玛格丽特花了一下午来草拟这封信,而拿给亨利看了之后,他也就立刻去安排送信的人手了。 按照玛格丽特的建议,这次的送信人,安排了一位训练有素的情报人员,同样还有几名情报人员也被派往瓦朗斯,以便打听出更多有关亨利三世的情报。这是因为,很多人、特别是那些像亨利一样参加过上次的战争的人,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何种力量,能让那么一个颓废而没落的人,重新燃起争权夺利的强烈欲望。 情报比亨利三世的信还要早两天到达,其内容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其实这在瓦朗斯已经不是秘密了,亨利其实依然是那个人,只不过,失去心爱的女性的痛苦把他推向了另一个极端,他本来就有喜好穿女装,喜好梳妆打扮的怪癖,而现在,当他身边出现了能够带给他力量的男性之后,他当然也就不可避免的转向了同性之爱的那一边。 所有人都在谈论国王身边的黑衣修士,却依旧对此人知之甚少,传说他是罗马教廷某个高层人士的私生子,也许正是这一层关系,使王子得到了教皇的关注。而此人现在几近于亨利三世的宰相,国王的所有决定,都与他商量并经过他的同意,而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一起,在一个盘子里进餐,在一张床上睡觉。 玛格丽特对这消息本身到是不意外,让她关注的,是这消息可能带来的影响。“如果这消息传播开来的话,可能会有很多人转而支持弗朗索瓦吧,”她对丈夫说,“现在的这位亨利三世,看起来更像是某些人操纵的傀儡。” “我到宁愿他当着这个国王了,”亨利回答道,“像他这个样子,是生不出来继承人的,而我有把握比他活的长,如果你的弗朗索瓦弟弟失去了对王位的竞争力的话,我到还真有希望等到戴上法国王冠的那一天。” 事实上,相对于这消息,来自亨利三世的那封信还算得上是足够恳切,亨利三世也许并非出于本心,却还是反复强调他和妹妹妹夫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现在已经能够证明,杀死卡特琳娜王太后的那颗子弹是从吉兹公爵的队伍里射出来的,凶手已经被找到,而此人供认自己是查理九世派出的,他当时就被处决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亨利三世在他的信里要求纳瓦尔国王带领胡格诺们支持自己,凡是查理九世曾经给他们的,他依然会那么做,至于新的领土和特权,也同样可以通过谈判来解决。 这封信被玛格丽特收进了自己的梳妆盒,胡格诺方面已经决定等待。他们想要看看吉兹公爵将如何支持亨利三世,还要看看法兰西上上下下是否真能接受亨利三世。 于是在之后的几天里,胡格诺们的会议很快就结束了。这次会议唯一的成果,大约就是纳瓦尔国王无论是从形式上还是实质上,都确认了自己作为胡格诺派领袖的地位。现在亨利自己有将近四万的兵力,而其他属于各自领主的、愿意接受他调遣的军队,还有将近两万,这已然是极其强大的一支军事力量。 胡格诺们最终还是决定加强备战,这不仅仅为了自保,他们计划着,一旦法兰西的这两个国王打起内战,他们就乘机攻城略地,把纳瓦尔王国的领土扩大,某些胡格诺们,甚至开始展望着建立一个强大的胡格诺国家了。 吉兹公爵十有八九是后悔了,他早已声明过要支持亨利三世,现在似乎骑虎难下了。而蒙莫朗西公爵和他的兄弟们则终于开始了行动,他们围攻了小城兰斯。这方面的消息接连不断的传回来,蒙莫朗西的军队完全是强攻,记录亨利三世的同性恋行为的传单被绑在箭上射进城去,他们坚信兰斯大主教不敢杀害弗朗索瓦王子——瓦卢亚家族只剩这两个男丁了,亨利很可能不会有后代,那么弗朗索瓦还承担着传宗接代的“历史重任”呢。 攻城第三天,兰斯大主教带着几个亲信,趁着夜色穿过包围圈,逃离了城市,于是小城宣告投降。弗朗索瓦三世国王重获自由,随即便由蒙莫朗西家的近亲、夏蒂荣红衣主教主持了新国王的加冕仪式。 由此看来,蒙莫朗西家族大获全胜,他们完全控制了弗朗索瓦三世国王,又有一条消息在加冕仪式之后传遍了全国,弗朗索瓦三世宣布迎娶富瓦家族的坎达尔女伯爵为王后,她是老王室统帅蒙莫朗西的外孙女,名字也叫做玛格丽特。 这消息让亨利在震惊之余,不可避免的后悔起来,他对妻子说,他们之前至少应该发表一个支持弗朗索瓦的声明,现在他一定会责怪他们没有帮助他。 “哦,不,即便是现在,你也没必要急着表态,”玛格丽特回答,“还是让我来给这个弟弟写封信吧,再探探他的口风。” 玛格丽特甚至都想不起这位与自己同名的小姐的模样,很有可能她也从未进过宫廷,那么依照她对他的了解,弗朗索瓦绝不可能心甘情愿缔结这样一门婚事,早晚有一天,他会想方设法的摆脱蒙莫朗西家族的控制,因而,即便现在胡格诺方向他示好,对他也已经是莫大的支持了。 然而这封信送出去之后,便如泥牛入海一般。因为法兰西大陆上的局势又发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吉兹公爵终于行动了,他带领军队,长途奔袭巴黎,而这座城市一直以来对他的好感,显然大于其对于王室的支持,于是巴黎市民直接打开城门,欢迎他们心目中真正的天主教领袖。 吉兹公爵占据了巴黎,即刻宣布自己监国,他同时宣布将召开三级会议,也由他自己主持,他表示将让三个等级的代表共同来决定法兰西的王冠将要落到谁的头上。 这消息被送到纳瓦尔王后的手上时,玛格丽特几乎立刻就露出了笑容。“亨利,太好了,”她对丈夫说,“如果吉兹先生支持亨利三世,那么我们还要选择站在哪一方,现在不用了,耐心的等着他把整个儿事情弄乱吧。” 可是亨利没有她这么乐观,他摇着头,“说实话,亲爱的,我看不懂吉兹公爵想要干什么。” “放心吧,亨利,”玛格丽特嫣然一笑,“我也看不懂,这说明我们还是正常的。” “亲爱的玛格丽特,”亨利的兴趣立刻来了,“难道你认为那位吉兹公爵是不正常的?” “至少他这一步是绝对的败笔,”玛格丽特看着自己的丈夫,“亨利,你难道不觉得,法兰西的国王,什么时候轮到三级会议来决定了?” “这到是显而易见,”亨利答道,“吉兹公爵看起来不打算支持你的亨利哥哥了,他想自己做国王。” “他在想入非非,”玛格丽特轻蔑的笑了,“即便我的兄弟们都死光了,亲爱的亨利,还有你呢,他如果安安分分的割据自己的领地,也许国王也拿他没办法,可是现在,他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只怕这一次是连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了。” “哦,玛格丽特,虽然我很高兴你这么说,”亨利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是你不要小看吉兹公爵。” “我没有小看他,”玛格丽特回答,“所以,亲爱的,我应该现在提醒你做点儿什么了,是么?” “如果你说的是做出回应的声明,”亨利轻松的斜靠在软榻上,“那么我确实已经想好应该怎么说了。” 他以同样轻快的语调诉说着声明的内容。 “我将以第一宗室亲王的身份发表声明,支持王室的两位王子,以协商之类的和平手段来决定王冠的归属。而亨利·德·吉兹自我任命为监国的行为,是对王权的严重侵犯,必将遭到申讨,因此,全法兰西人民都不应该被他的那个三级会议所欺骗,因为这会议本身和它的任何结果,都是不合法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几天登不上作者后台,以至于文案上的图图出了问题,海带都木有办法去弄……话说,JJ首页上的公告真是让海带各种不想更新啊……你们要是进到海带的后台看到海带的订阅,就会明白我的这种想法了,有多少童鞋是看了最初的三个V章以后就消失的啊……不过海带的相册终于找回来了,因此一直放在里面的一张图也可以拿给大家看看了,这张不知名的图,首先,确实是本文的时代,其次,海带严重怀疑这是亨利三世的宫廷,因为可以看到,围绕在坐在宝座上的国王周围的,都是年轻男性。 052 基友登门 古老的法兰西终于又一次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传到波尔多的最新消息是,几乎要被大众遗忘的孔代亲王,已经带领着他在德意志募集的军队,回到了自己的勃艮第领地,很显然,他也想乱中取利。 孔代亲王又一次与吉兹公爵结盟了,而后者则开始向全国召集参加三级会议的代表。这份召集令也被送到了波尔多,这使得总督府里的夫妻俩,不得不面临一个严肃的问题。 吉兹公爵从三个等级中获得的支持比反对他的人们想象的要多,在贵族中吉兹家族的支持者本来就不少,而法兰西天主教会几乎已成为他的最坚定的支持者,他们目睹过去两年中胡格诺力量的急速扩张,现在急需一位首领来更有力地支持他们自古以来的信仰,因此,吉斯公爵成为他们的选择。 很长时间以来,吉兹公爵也从未忘记过争取第三等级的支持,殷勤的对待普通市民一直是吉兹家族的传统,而现在,他则最大限度的利用了狂热或者虔诚的天主教徒们对于胡格诺以及纵容胡格诺发展的瓦卢亚王室的不满。这使得越来越多的平民相信,高大英俊而又待人和善的吉兹公爵,比王室那些言行怪诞、身体羸弱的王子们,更具备国王的光彩。 正因为如此,很多胡格诺都认为,他们也应该派出代表参加三级会议,但玛格丽特对此是坚决反对的,这使得她的丈夫又一次陷入了举棋不定的境地。 “这问题其实可以简单化的,”玛格丽特认认真真的看着丈夫,“亨利,你要做胡格诺的纳瓦尔国王,还是法兰西国王?” 夫妻俩面对着一张画在羊皮上的法兰西地图,也许是由于翻看的次数太多,地图上有些文字已经被磨掉了。 “玛格丽特,你是知道的,”亨利的语气里透着疲惫,“我一直两个都想做。” “因此你会面临现在这样的问题,”玛格丽特把自己的手指按在丈夫的手上,“你是第一宗室亲王,你是法兰西王位的第三顺位继承人,从这个角度,你必须要抵制吉兹的一切行动,相反的,假如只是为了维护胡格诺派在法国的现有权益,而不管是谁戴那顶王冠,你确实应该考虑派出代表参加三级会议。” 亨利的手指轻轻划过那张地图,从朗格道克,到吉耶纳,再到阿尔布雷和贝亚恩,最后落在纳瓦尔之上,事实上,只有纳瓦尔,是在法兰西国境之外的。 “亲爱的玛格丽特,”他问,“你觉得我们现在把这些地方都占据下来,建立一个胡格诺派的疆域广大的纳瓦尔王国,也并非是不可能吧?” “是很可能,”玛格丽特低声回答,这不是她想要的,但如果亨利选择了这条路,她也只能接受,“在现在的乱局中,其他人都盯着法兰西王冠,估计不会有人来阻止你。” “可是即便我们拥有了这块领土,还不到法兰西的四分之一,”亨利叹息了一声,“而且,那样一来,即便你的兄弟们都蒙上帝的召唤而去,法兰西人民也不会接受一个曾经侵占过法兰西领土的外国君主来统治他们吧?” “真要是到了那一天,倒也未尝不能争一争,”玛格丽特笑了一下,“只不过可能性确实很小罢了,尤其你还是胡格诺。” “哦,亲爱的,你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亨利颓然倒在椅子上,垂下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亲爱的玛格丽特,我想我最终还是个法国人,”他低声说。 “不是纳瓦尔人?”玛格丽特微笑着问。 “不是,”亨利还是犹豫了一下,但回答时也算得上坚决。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玛格丽特又问。 “等着我必须要放弃纳瓦尔王国,甚至放弃我的信仰的那一天的到来,”亨利长叹一声,证明这决定对他来说还是颇为残酷的。 “不要如此悲观,”玛格丽特只好再宽慰丈夫,“事情也许比你想象的要好得多呢。” 这种认识对亨利来说是有益的,纳瓦尔王国从传统上讲,与西班牙的关系更为密切,只不过是在过去两个世纪之内,因为法国贵族阿尔布雷家族成为了纳瓦尔国王,又与法兰西王室数次联姻,双方才建立了比较紧密的联系。而玛格丽特也知道,在亨利四世登基之后,纳瓦尔王国的一大半,在国民的强烈要求之下,转投入西班牙的统治,亨利也只能接受这一结果,只有包括波城在内的贝亚恩地区,并入了法兰西的领土。 “那么现在怎么办?”隔了一会儿,亨利反过来又问妻子。 “你自己决定吧,”玛格丽特笑道,“你难道忘记了,我一向是不会干扰你的决定。” “如果我还是默许胡格诺们派出代表呢?”亨利似乎是在试探妻子。 “这其实没什么,”玛格丽特满不在乎的回答,“反正你已经做出过声明了。” “算了,不提这件事了,”亨利摇着头,似乎要把这些烦恼的事情都甩开似的,“玛格丽特,你哥哥亨利三世的使者已经在旅店里等了几天了?” “三天,”玛格丽特回答道。亨利三世显然已经认识到,在眼下的局势中,唯一有可能帮上他的忙的,大概也只有这个妹夫了,因而他派了使者到波尔多求见纳瓦尔国王夫妇,但玛格丽特毫不犹豫的让这使者等在旅馆里。 “我们什么时候见他?”亨利又问。 “明天吧,”玛格丽特看了看窗外,夏天里最温和的阳光正笼罩在整个花园上,于是她笑道,“亨利,今天下午我们骑马出去逛逛吧。” “也好,”她的丈夫回答,“不要带小安托万,就我们两个人。” 如果带上孩子,显然没办法纵马奔驰。而夫妻俩一出城,亨利就对玛格丽特说,他要放马跑上一程,如果她没法跟上他的话,就在路边稍候,他一会儿就回来。 玛格丽特肯定跟不上亨利这在贝亚恩山区里练就的骑术,跟了一阵子,她看到路边有一块开得很茂盛的向日葵田,便停下马,站在田边的树荫下看看风景。 玛格丽特几乎没有听到马蹄声,因而那个人从向日葵田的后面钻出来的时候,她确实被吓了一跳。这是与田野之趣和明媚阳光多么不相称的一个人啊,他高大、魁梧、穿着连兜帽的黑袍,兜帽扣得极低,几乎看不见脸。 那人走了过来,自己把兜帽掀掉,如果说,之前玛格丽特是把他当成了从地狱来的恶魔的话,现在她觉得他更像是天使了。这是俊美到让人窒息的一张脸,吉兹公爵号称是法兰西这一代贵族青年中最英俊的,但在这张脸面前,他的相貌几乎不值一提。 然后玛格丽特就发现,这人即使再英俊,也只是个凡人,因为他已经走到她面前不远处,像她施礼,称她为“王后陛下”了。 “你是我哥哥亨利派来的使者么?”玛格丽特冷冰冰的问,她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陛下果然如传说的那样睿智,”那人微微一笑,“我叫做潘斐洛,美丽的陛下,亨利三世国王任命我做他的忏悔神甫。” “很好,先生,”玛格丽特几乎是本能的排斥此人,因为他是在她的认知之外而出现,又显然肯定会参与到以后的事情之中的,因而她冷冰冰的说道,“您不应该在这里出现,我并不打算现在见到您。” “纳瓦尔国王会乐于见到我的,陛下,”那人依旧微笑着,“至于陛下您,我是来把这封信还给您的。” 一封皱巴巴的信被递了过来,玛格丽特一看到那信封上的字迹,就立刻把信接过来了。 这正是她之前写给弗朗索瓦的那一封。玛格丽特只能极力装出一种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个送信人呢?”她问。 “我们没有杀他,”对方回答,“不过陛下下次再派送信人的时候,应该挑个机敏点儿的。” “谢谢,”玛格丽特也笑了一下,这并不是说明她是高兴的,而只是出于道谢时的习惯,然后她听到了马蹄声。 就听到亨利在嚷,“夫人,发生了什么事?” 玛格丽特转过身去,亨利正从马上跳下来,她迎上前去,把那封信递给他,压低了声音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亨利便把妻子拉到自己身后,他看着那黑衣人,那人又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自我介绍。 “我不喜欢您这种行为,”亨利一开口,语气就异常不善,“请您现在就离开波尔多,我不想再见到您了。” “陛下,我是来向陛下献上法兰西的王冠,”那人还是微笑着,“陛下不能这么不问青红皂白的赶我走。” “我凭什么相信您?”亨利质问道。 “简单点儿说吧,陛下,”那人慢条斯理的回答,“亨利三世国王陛下不会有子嗣的,如果陛下现在支持他,帮助他战胜弗朗索瓦王子以及吉兹公爵,亨利三世承诺他会剥夺弗朗索瓦王子及他的后代的继承权。” 亨利没有立刻回答,玛格丽特便抢着问,“我哥哥亨利还年轻,他怎么可能没有子嗣?” “美丽的陛下,”那人再次展露出一个笑容,“那是因为我不会让他有子嗣的。” 玛格丽特现在无比厌恶此人的笑容了,而亨利立刻大声呵斥道,“先生,我不允许您在我妻子面前说这种话。” “我说的都是事实,陛下,”那人回答,“请您考虑一下。” “我不打算考虑,”亨利生硬的回答,“您刚才所说的那些,就像您本人一样,都是不值得相信的。” 那人还是微笑着,但玛格丽特觉得,那笑容中似乎突然透露出一丝古怪,“陛下需要证明么?”那人又问。 “不,我不需要,”亨利大声说。 “陛下会看到您想要的证明的。”那人就像没听到亨利在说什么似的,依旧坚持道,“我住在城里的丽星旅店,必要的时候,陛下可以派人来找我。” 那人说完,鞠了一躬就走开了。一直等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玛格丽特才有点儿紧张的问道,“他想干什么?” “谁知道呢,”亨利猛的坐到草地上,“真见鬼!”他嚷道,“亲爱的,以后出门要带上护卫们。” “派些人到丽星旅店周围守着吧,”玛格丽特想了想,“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把他赶出波尔多。” “他似乎肯定我们会去找他的,”亨利懊恼的嚷着,“真该死!我还以为我的波尔多是绝对安全的呢。” 夫妻俩游玩的兴致全没了,只得匆匆回城,把人手都派出去,玛格丽特又重写了那封给弗朗索瓦的信,这次多抄了一份,派两个信使分别送出去。 一连过了十来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夫妻俩的那一点儿警惕,都被消磨殆尽了。几个省参加三级会议的代表都已经出发了,其中当然有相当数量的胡格诺,但主要都是第三等级的,只有两个朗格道克的领主算是第一等级,至于第二等级,很显然这次的三级会议是以天主教徒为首的,因而没有一个胡格诺神职人员参加。 然而又过了几天之后,从波城送来了一份急件,这事情是如此的可怕,以至于夫妻俩在一开始,压根儿没想出它与亨利三世国王和他的使者有什么关系。 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军队,突然越过了比利牛斯山,出现在纳瓦尔王国的领土上,并且已经攻占了一些村庄和小镇。 正是腓力二世的父亲查理五世,在1521年夺取了纳瓦尔王国原有领土的一大半。亨利已经没办法保持镇定了,他怒火滔天把送来的情报扔在地上,大喊着要立刻调动军队,回到纳瓦尔去赶走侵略者。 只有玛格丽特能够劝说他了,而她也已经想到了,这当然还是缘于她的记忆,在1591年王位争夺最混乱的时候,腓力二世军队也曾经开进巴黎,那么现在,既然罗马教皇支持的是亨利三世,响应教皇号召,又想插手法国事务的外国君主,似乎不会只有萨伏伊公爵一个。 于是玛格丽特只能反复劝说丈夫要冷静,再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而当亨利已经镇定下来之后,他终于承认,也许这就是那人所说的“证明”了。 “德穆伊,带上几百个人,去丽星旅店把那意大利神甫抓回来,”亨利大声嚷着,“我要审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海带标题党了,哦哦(^o^)/~个人觉得法国不出帅哥,而吉兹公爵是个特例,因为洛林家有德意志血统,吉兹本人也应该是有日耳曼人血统的,所以他是金发碧眼……在欧洲,意大利的地中海式美男子一直颇受称赞,不过,南欧人很多都是喜欢德国帅哥的…… 053 惹是生非 纳瓦尔国王的士兵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躲在丽星旅店里的那意大利神甫抓住了,因为对方压根儿就没有反抗,他只是要求士兵们不要捆绑他,他会跟他们去见国王。 等到了亨利面前,这个潘斐洛也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亨利三世和西班牙国王之间的联盟关系。如果纳瓦尔国王答应加入这个盟约,西班牙军队就只是借道通过他的领土,腓力二世已然承诺他不会侵占任何一寸纳瓦尔的领土,否则的话——反正西班牙国王出兵帮助亨利三世,本来就不是无偿的,如果他们只想要纳瓦尔而不需要法国领土,亨利三世就更加乐见其成了。 亨利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德穆伊带着好几个年轻军官,吵吵嚷嚷的要立刻处死此人,这却使得玛格丽特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她悄悄的告诉丈夫,先把此人押入牢房,严加看管起来。 夫妻两人回到房间里,玛格丽特才对亨利说,她知道他肯定是不愿就这样受制于人的,那么,他肯定打算带兵赶赴纳瓦尔,与西班牙军队决一死战。 “你说的一点儿也不错,亲爱的,”亨利不假思索的回答,“我们的军队早就在备战了,我现在立刻能调动将近两万人,拉努的军队一个星期就能赶回来,我有把握去把西班牙人赶回比利牛斯山那边去,因此没必要勉强把自己放到亨利三世的战车上。” “那么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杀掉这个讨厌的意大利人?”玛格丽特微微一笑。 “杀他?”亨利起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很快就露出了然的笑容,“玛格丽特,你想毁了你那位哥哥么?” “他本来就已经被这些人毁掉了,”玛格丽特叹息一声,“我只是觉得,如果亨利退出对王位的竞争,对谁都有好处,而那些侵入纳瓦尔的西班牙军队,也许会不战而退的。” “那倒未必,”亨利摇着头,“我觉得西班牙人这次出兵,不仅仅只是帮助你哥哥那么简单,他们肯定还有更加明确的目的,也许就是纳瓦尔和胡格诺们,所以我必须战胜!” “至于那个意大利人,先关他一段时间吧,”亨利最后说,“虽然我也很想要了他的性命,但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先看看你哥哥的反应吧。” 亨利一向是谨慎小心的,至于玛格丽特,她除了接受这安排之外,也不得不反思自己,她想要杀掉此人,究竟是真正觉得这行为会对己方有利,还仅仅是由于这个人的存在,给她所带来那种极不确定的感觉。 事实上,这对夫妻所面临的,是又一次的分别。亨利随即开始调动在吉耶纳和贝亚恩地区的驻军,玛格丽特则在亲自安排包括总督府在内的整个波尔多城的防务,她必须要熟悉这一点,当亨利离开之后,她有必要为自己和整个城市的安全负责。 很快一切就准备就绪了,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从上一次至今,夫妻俩一直都没有像样儿的夫妻生活,眼下分别在即,又再一次忍受着战争的压力,当躺到同一张床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无法控制住自己了。 干柴遭遇烈火的结果就只有猛烈的燃烧,其实亨利的自控能力还要强一些,因而他还是会在最重要的关头咬紧牙关问妻子,“亲爱的,如果有了孩子怎么办?” “我们是夫妻,亨利……”玛格丽特一边收紧自己的身体,一边含混不清的回答,“当然是生下来。” 那么亨利肯定是要沦陷了。而事情就是这么凑巧,纳瓦尔国王的军队的第一份战报甚至还没有被送到波尔多,玛格丽特就发现,她好像似乎很有可能是再一次怀孕了。 这发现其实只是基于月事的猜测,眼下她甚至无暇顾及这一点。玛格丽特的那位越来越妖孽的哥哥亨利三世,则干出了另外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不请自来的驾临了波尔多——当然不是为了看望妹妹,他自己和爱人分别太久,理所当然会担心爱人的安危,于是便找上门来。 不得不说,这种担心是有意义的,因为在玛格丽特的授意下,大牢里的那位意大利神甫过得并不好,每天送给他的只有清水、仅供充饥的面包和少量的盐。而现在,抉择的权利似乎又落到了玛格丽特手上了。 她那位伟大的母亲卡特琳娜·德·美第奇经常干这样的事情,现在挡在她的丈夫面前的那条通向王冠之路上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已经落入她可控的范围之内了。她的哥哥轻车简从,他的卫队只有一百来人,那么无论是下毒还是直接派一支部队去把这位亨利三世杀掉,其实都是件不错的事情。 这其实只是玛格丽特个人的愿望而已,她了解亨利,她的丈夫虽然从不避讳自己对于法兰西王冠的渴望,却一直拒绝用暗杀之类的手段——他爱惜自己的名声,从这个角度,如果当年的亨利三世不用非常手段干掉了吉兹公爵,最终登上王位的,还不知是谁呢。 亨利三世已经到了波尔多城外,玛格丽特必须立刻做出决定。她万分不想就此放过这个把她的丈夫拖入战争之中的人,在想出其他办法之前,她已经干脆利落的下令紧闭城门。 效果出奇的好,因为亨利三世当时就被吓坏了,他在城门外一次次的喊话,要求玛格丽特出来当面和他说话。 负责整个波尔多城防卫的,正是拉莫尔伯爵,这年轻人经过去年在战场上的一番历练,已经变得不像玛格丽特记忆中的那个人了。玛格丽特确实乐于看到这种变化,因而她并不介意再给这年轻人增加更多的历练。 玛格丽特让拉莫尔去和亨利三世喊话,这命令本身就已经让年轻的伯爵颇为惶恐了,更重要的却是喊话的内容,王后指示说,必须要让城门外的那位国王明白,由于他与西班牙的联盟关系,既然纳瓦尔王国已然与西班牙军队开战,那么他和纳瓦尔王国就是敌对关系,纳瓦尔王后当然可以囚禁敌方的重要人物,甚至可以随时杀掉潘斐洛神甫,她也理应把敌方的国王拒之门外。 玛格丽特鼓励了几句,她告诉拉莫尔,城墙下的亨利三世现在还算不上法兰西国王,而且他因为战败放弃了自己的继承权,其实也算不上一位王子。在这样的鼓励之下,拉莫尔终于勇敢的去履行他的使命了。 这一番喊话的结果就是,亨利三世立刻彻底的狂化了。他立刻就叫喊着要攻城,这几乎是不可能依靠他的那一百来人能实现的。而拉莫尔向王后汇报说,在他看来,国王的手下对他也很有点儿阳奉阴违,至少是对于攻城的命令,似乎根本没有人理睬。 幸好亨利三世残存的理智还在,他终于冷静下来,想起了自己妹妹,他对拉莫尔说,他不能与这种身份低微的士兵说话,他要立刻见到纳瓦尔王后。 时间是下午三点半,正好天阴了,玛格丽特就对拉莫尔说,今天已经很晚,让他去请国王陛下在城外对付着住上一晚,明天她一定满足他的要求。 当天晚上,守城的几位主要军官和留守的几位大臣,都被王后召集起来商量对策。这些都是对纳瓦尔国王最忠实的臣子,因而绝大多数明眼人都在第一时间认定了他们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那少部分思考速度较慢的,也很快就在同僚们的教导之下,明白了眼下的良机对于他们的国王来说,是如此的重要。 于是玛格丽特也只能苦笑着问这些人,他们是否真的认为,纳瓦尔国王会赞同这样的做法。 “陛下现在赞同么?”有个军官大声问。 “我觉得我一定是我们中间比较早的想到这一点的人之一,”玛格丽特认真的回答,“这就是为什么我把亨利三世挡在城门外。” “那么我们不要考虑王上的意见了,”好几个人都这样建议着。 于是玛格丽特反过来得说服这些斗志昂扬的家伙,他们甚至要比她的丈夫难以说服的多。幸好没说了几句话,守卫城墙的士兵就来报告说,他们发现了一名奸细。 拉莫尔亲自去询问,很快就回来了,那奸细自称是萨伏伊公爵派来的,有一封公爵的亲笔信要面呈王后。 奸细于是被请了进来,而参加召见的诸人都退到外面去等候,只有拉莫尔在一旁负责护卫王后。那封信看来真是来自玛格丽特的这位姑父,火漆和印鉴都不像是伪造的。 而信的内容当然肯定不会是平常的拉家常,玛格丽特是觉得,萨伏伊公爵在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他后悔给亨利三世提供帮助的意味,他说他从未想到亨利的作风会败坏到如此的程度,而在他与教皇的通信中,陛下甚至也对此颇有微词。 萨伏伊公爵肯定是想要补救的,毕竟他是出兵帮助亨利的那个人,他同样认为,亲爱的侄女玛格丽特也同样乐于帮助她的哥哥,因而他向她提议,两方共同出手,杀掉这个在亨利身边指手划脚又严重败坏了他的名声的意大利神甫。 “哦,在亲爱的姑姑出嫁之后,我就没见过萨伏伊的姑父了,”玛格丽特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我真的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那个奸细,现在应该被称作萨伏伊公爵的使者了,在毕恭毕敬的自我介绍之后,又向纳瓦尔王后禀报道,他们有一个计划,现在只是需要她帮一个小忙。 波尔多城外亨利三世的那些属下们,至少有一半,都是来自于萨伏伊的骑士们,这些人当然是服从公爵甚于国王。因而这位使者请求纳瓦尔王后开恩释放潘斐洛神甫,再派一队军队,埋伏在亨利三世归途中的某个地方,做出袭击的样子,那些萨伏伊的骑士们,就会抓住时机乘乱动手——萨伏伊人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意大利神甫的武艺稀松平常,仅是防身就很成问题。 很显然的,萨伏伊公爵想要通过一个意外来除去这个大麻烦,他还指望着亨利三世在失去了爱人之后重整旗鼓,在他的帮助下成为真正的法兰西国王。玛格丽特微笑着听完了这位使者的侃侃而谈,然后微笑着向他指出了一个现实问题。 “先生,我想您忽视了一点,”她说,“亨利三世现在与我方是交战关系,因而萨伏伊公爵先生也同样是我的敌人。” “至于您,先生,”玛格丽特轻松愉快的笑着,“我不得不拒绝您的请求,而且,由于您是作为奸细被抓住的,很遗憾,今晚我不能放您出城去。” 她不等那使者回答,就转向了拉莫尔,“伯爵,请您带这位先生去兵营里,给他安排个可以住一夜的地方吧……”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累了,所以您出去的时候,顺便就把这位使者先生的情况告诉在外面等着的那些先生们,请他们各自回家吧。” 玛格丽特相信有人会听得懂她的暗示,于是安心去睡了。果然,第二天一大早,那群大臣们中最年长的一位,就又来拜见王后了。 “陛下今天会释放那位潘斐洛神甫吧?”那老臣毕恭毕敬的禀报着,“今天早上拉莫尔伯爵已经把那位萨伏伊使者送出城去了。” “哦?”玛格丽特笑了笑,“您也见过那位萨伏伊使者了。” “是的,陛下,”那老臣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皮袋,从里面倒出几颗闪亮的宝石,“这是那萨伏伊使者进献给陛下的。” 玛格丽特瞄了一眼,“那么那个萨伏伊人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呢?” “朗格道克省中部匪盗横行,萨伏伊使者想请我们的军队护送他和他的一些贵重物品,”老臣回答,“拉莫尔伯爵会挑选一百五十个最精锐的士兵,今天中午出发,预计明晚能够返回。” “让他小心一点儿,”玛格丽特轻描淡写的说,“最好不要有人员伤亡。” “一切将如陛下所愿,”那老臣又补充道,“那个萨伏伊使者还承诺,如果他能平安返回都灵,就再支付我们两万利弗尔。” “那么他的货物一定相当贵重,”玛格丽特回答,“先生,麻烦你转告拉莫尔先生,如果他能带回这两万利弗尔,我也会赏赐他和他的士兵们。” 老臣鞠了一躬,玛格丽特请她顺便去安排释放意大利神甫的事项。等到中午,她听到回报,城墙外面的亨利三世见到了心爱的人,自然是把城里的亲妹妹抛到了脑后,他的队伍迅速拔营起寨,像一阵风一般离开了。 又过了一小时,另一支队伍也离开了波尔多城,向着同一方向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海带又要考试了……这一次交了近一千块的考试费……所以未来6周也许都只能周更……暂定为周五晚上,如果海带彻底消失了,等到12月下旬也就会再次出现! 054 消灭一个! 波尔多城里又恢复了平静,到第三天夜里,队伍才回来。因此一直到第四天的早上,玛格丽特才听到另一位军官的汇报,随队返回的只有九十来人,但这并非是战斗减员,拉莫尔伯爵带着十几个人,要随那位萨伏伊使者去都灵取回他们的报酬。 玛格丽特只能无奈的笑笑。事实上,她始终认为,如果此行的目的能够达成,那笔钱要不要都无关紧要。但队伍的首领们始终也没告诉士兵们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因而现在那位军官也无法告诉王后一个确定的答案,他说有不少人看到亨利三世成功逃脱了,至于那意大利神甫,似乎没人注意到他。 那么就只有等拉莫尔回来了,这就又过去了十来天,不过伯爵的速度总还是快于派出去的情报人员,而且,他从萨伏伊人手里,除了带回金币进献给王后之外,还带回了第一手的情报,潘斐洛神甫确实已经死在乱军之中,出手的应该就是亨利三世队伍里的萨伏伊人。 “好吧,拉莫尔先生,”玛格丽特温柔的笑了笑,“看在您带回了好消息的份儿上,我就不惩罚您那铤而走险的行为了,我只要你带回金币的一半,至于另一半,我建议你留下一半,再把剩余的分给士兵们。” 拉莫尔的脸红了一下,才规规矩矩的感谢了王后的赏赐。而在他退下之后,玛格丽特立刻安排人手,再去打探亨利三世那边的最新情况。 没过两天,新消息就来了,这一次是玛格丽特的姑姑,萨伏伊公爵夫人写了一封信来向侄女道谢,感谢她对于公爵的使者的种种照顾。在这个任何信件都并非绝对安全的时代,公爵夫人理所当然的把信的绝大部分篇幅留出来叙述亨利三世的最新情况。 这又一次失去爱人的年轻人似乎已经彻底崩溃了,萨伏伊公爵已经赶赴瓦朗斯,试图说服或者安抚他,但公爵夫妇都觉得希望渺茫。几个月前从法国各地赶来投奔亨利三世国王的人中,有不少都已经离开了,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数那位兰斯大主教了,他自从抛弃了他的教堂之后,辗转赶到瓦朗斯,而现在,服侍过大主教的一位修士告诉萨伏伊公爵,大主教这一次的目的地,也许是巴黎。 在玛格丽特看来,萨伏伊公爵夫人的这封信,更像是在表达她的丈夫的某种考虑——萨伏伊也许会是最后一个放弃亨利三世的支持者,但这一天不会太遥远了。 于是玛格丽特在给亨利的信里,需要花大量的篇幅来诉说事情的发展。这其中包括了亨利三世到波尔多来索要囚犯,她释放了意大利神甫,以及正好出现并给他们带来一笔不错的收入的萨伏伊使者,还有萨伏伊公爵夫人的来信。当然,玛格丽特相信亨利关注的反而肯定是信结尾处的一小段话,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一件大事,很可能再过九个月,夫妻俩将要迎来他们第二个孩子。 果然,亨利在回信里,热情洋溢的感谢妻子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他甚至用又有一位王子即将出世的消息来鼓舞军心,这对于一直都在努力与西班牙军队周旋,至今没有打出一场像样儿的胜仗,还损失了一批物资的纳瓦尔王军来说,算得上是这一个月以来唯一的喜讯了。 但亨利并没有泄气,他说他并不惧怕西班牙军队,而且是在与他们对垒了一个来月之后,更加毫无畏惧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取胜,只是需要时间而已。因此他反反复复强调玛格丽特一定要自己保重身体,因为夫妻俩可能会很有一段时间不能再见了。 收到亨利的回信的时候,法兰西的主要势力和贵族们正不遗余力的关注着小小的瓦朗斯,各种消息正沸沸扬扬的传播着。送到玛格丽特手里的情报显示,亨利三世已经彻底抛弃了可能属于他的王冠和他的支持者们,他的态度甚至比上一次还要坚决,这表现在,他几乎拒绝了所有忠心耿耿的侍从们的追随——他们现在轮流看守着他,因为他一旦独处,就有可能自杀或者独自离开去流浪。 没有人再抱怨这两次失去心爱之人的可怜的年轻人了,但他曾经是君主,那么他的错误就必须有人来承担。?</br></br> 第 14 部分阅读 恕?br /gt; 没有人再抱怨这两次失去心爱之人的可怜的年轻人了,但他曾经是君主,那么他的错误就必须有人来承担。曾经支持过亨利三世的人现在分裂成了两派,跟随兰斯大主教倒向吉兹公爵一方的人并不少,但还是有很多人始终坚持瓦卢亚王室的正统性,因而他们转而支持弗朗索瓦三世。萨伏伊公爵在这方面带了个好头,他已经宣布将原先借给亨利三世领导的军队,转而借给弗朗索瓦了,这样一来,很多原先担心弗朗索瓦完全成为蒙莫朗西家族傀儡的人,也重新树立起对他的信心,转而支持他了。 与此同时,在巴黎,吉兹公爵的三级会议正如火如荼的召开着,这其中唯一的不和谐因素,也许是来自胡格诺的代表们,因为玛格丽特已经在波尔多接见了好几位满怀着怒火从巴黎回来的代表,据说他们被无理由的拒之门外,经历了反反复复的争吵之后,有一些人还坚持留在巴黎争取自己的权利,但多数人都打道回府了。 玛格丽特还是客客气气的安慰他们,向他们保证如果三级会议真通过了什么有损胡格诺派利益的事情,纳瓦尔国王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大概正是为了感谢王后的这番好意,代表们拿出了他们在偶然机会获得的、在巴黎的三级会议代表中秘密流传的一本小册子,请王后看看吉兹公爵的“狼子野心”。 编写这个小册子的是律师让·达维,吉兹公爵的忠实谋士和第三等级中最著名的天主教狂热分子。他自称在几个月前去了一趟罗马,受到吉斯公爵在罗马的代表佩勒弗红衣主教的热情款待,并且通过红衣主教的关系,得到格里高利八世非常亲切的接待。按照他的说法,教皇“的坦率和正直都是非凡的,但按他仁慈的天性,很容易被说服相信这个神圣同盟所为的只有信仰,宗教和慈善,对公益的热情,对错误的修正和改革。” 在轻信的教皇和搞阴谋的律师和以及惹事生非的教士间具体谈了什么,不为人所知。但这本小册子中做出了明显的暗示——教皇已经采纳了整个推翻瓦卢亚王室,以吉斯家族来代替他们的计划。教皇接受了律师所鼓吹的狂热家谱,即历代教皇,尤其是斯蒂芬二世的祝祷,是给查理曼家族的,不应延伸到雨果·卡佩。“自从雨果·卡佩的孩子们夺去王位,伤害了皇帝的后代起,上帝的天谴就落在这些篡夺者头上,让他们有些人失去神志,有些人失去自由,或受到教会雷霆的打击。他们中的大部分不够健康强壮,没有孩子便于盛年去世。在这些不幸的统治期间,王国成为异教徒的牺牲品……洛林亲王们才是查理曼大帝的真正后裔……繁荣兴旺、热爱道德,思想和身体都富有精力施行高尚值得赞扬的事情。”(注:洛林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公国,首领是洛林公爵,吉兹家族是洛林公爵家的旁系。) 于是,小册子的后半部分,都在向人们展示这些僭越的卡佩们,是如何置法兰西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于不顾,荒淫无道,奢侈浪费,纵容异端分子并给上帝最忠实的信徒们带来各种各样的灾难。律师的煽动能力毋庸置疑,因而几乎每一个读完这本小册子的人,都至少在脑海中留下一道深深的烙印,这也正是吉兹公爵本人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只有他才是应该成为国王的那个人。 玛格丽特和她的丈夫都算是雨果·卡佩的后裔,那么他们的正统性都已经被这本小册子剥夺了。玛格丽特清楚,这小册子上所罗织的罪名,有多么大的杀伤力,她的家族在过去的几十年中,确实做了许多错事,早晚有一天,小册子上的内容,会流传到民间,再加上有规模的煽动——现在玛格丽特觉得,幸亏法兰西还有胡格诺,吉兹公爵至多只能以天主教徒的代言人自居,而胡格诺们好歹是支持她的丈夫的。 于是玛格丽特匆匆浏览完这小册子,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或者愤怒,反倒立刻就感谢了代表们的这一番好意,然后她就问他们,根据他们的认识,有没有必要劝说还留在巴黎的那些胡格诺代表们尽快返回故乡,因为她确实担心,像婚礼之夜屠杀那种类似的悲剧,会再一次重演。 代表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年纪大些的开口了,“王后实在是太善良了,”这人支吾着说,“但是您大概不记得了,孔代先生也还在巴黎呢。” “哦……”玛格丽特确实忘记了,于是她笑了笑,“你们也见到孔代先生了?” 代表们又都不说话了,看起来玛格丽特刚才还是想错了,显然法兰西的胡格诺们,也并非全都是支持她的丈夫的……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于是玛格丽特依旧若无其事的笑着,“还有什么关于孔代先生的消息?他有没有相中哪一家的名媛?按说他总还是需要个继承人的。” 终于有一位代表站出来回答王后的问题了,他说他有个亲戚在吉兹公爵的继父内穆尔公爵府上做随从,听说吉兹公爵很想在己方的小姐和寡妇们之中,给孔代亲王挑个续弦。 好几个人都随之笑了,这样的谈话又坚持了一小会儿,代表们就都告退了。在他们离开之后,玛格丽特又把那本小册子,很仔细的翻来覆去的看着。 纳瓦尔的国王和王后,肯定要对这样的荒谬言论作出公开的反驳——当然他们是可以以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屑,但在对方已经如此嚣张的前提下,沉默更有可能会被认为是逆来顺受。好在这小册子上的内容,玛格丽特并非是第一次看到,因而她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就能想出一大堆足以驳斥这种生搬硬套的家谱的严辞。 玛格丽特摊开一张纸,在墨水瓶里慢慢沾着她常用的那支笔。第二次送去给弗朗索瓦的信,至今都没有收到任何回音,事实上,对于吉兹公爵至今以来的行为,最有权力去予以反乃至惩处的,当然是现在名义上的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三世。而且,如果弗朗索瓦三世对此一声不吭,那么纳瓦尔方面的任何意见,其实效力都有限,因为亨利其实也只是弗朗索瓦的继承人而已。 写出一篇驳斥的檄文,对于玛格丽特来说永远不会是什么难事。在晚餐之前,她实际上已经写好了,但吃晚餐的时候,她却又产生了新的想法。 只批判吉兹公爵的僭越显然是不够的,既然新教徒都不承认罗马教皇,那么作为一篇由胡格诺君主发布的檄文,理所当然的应该把最激愤的严辞加诸于给那些僭越行为披上神圣外衣的教皇格里高利八世。事实上,玛格丽特有足够的理由批判他,如果不是在教皇的授意下,她的亨利哥哥也未必会回来争抢王位,那么他自己以及整个法国,也都未必会陷入现在的这种混乱之中。 那么这一次所花费的时间就要肯定要长一些,到第二天晚上,她才算是修改好了,于是誊抄一份,再加上那本小册子和一封短信,安排人一起送去给亨利看。 之后的几天一直在下雨,天气又渐渐冷了下来,波尔多的小小宫廷似乎又恢复了平静,玛格丽特甚至开始期盼着,能有新的情报被送回来。 又过了几天,才送来了一份,而且这似乎只能算是消息。她的哥哥亨利·德·纳瓦尔,终于放弃了自杀的想法,再一次决定去某修道院了却余生了,只不过这一次,他抛弃了任何一个最衷心的随从,关于这位王子最后的消息,也仅仅限于他孤身一人,没有带什么行李,骑着马离开了瓦朗斯。 需要补充的是,他确实不会再出现在我们的这个故事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因为有一段资料内容,所以提前完成了……又考虑到你们上一章对海带太冷漠了……于是就提前发出来刺激一下……嗯嗯,因为是资料内容,所以这段家谱是完全真实并且足以能把吉兹公爵推上王位的,这很重要! 055 说客 混乱不堪的1574年终于走到了尾声,虽然这混乱看起来毫无尽头。纳瓦尔国王亨利三世还在他的国土上与西班牙军队进行着拉锯战——亨利本以为西班牙军队确实如那意大利神甫所说,是来帮助亨利三世的,那么他们应该随着亨利三世的退出历史舞台,也退出纳瓦尔的领土,但西班牙人的行为却很奇怪,他们占据了几个易守难攻的据点固守,似乎既不打算撤退,也不打算出击。 亨利也希望避免军队的过度消耗,因而他谨慎的与西班牙军队对峙着,情报人员都被派了出去,以查清西班牙人在他们的这种消极战争的背后,正在酝酿着怎样的阴谋,然而,无论是在波城还是在波尔多,夫妻俩都没有收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亨利几乎已经肯定自己要在波城过冬了,他既不敢把妻子接回自己的王宫,也不敢偷偷返回波尔多看望妻子,这使他头痛不已,对于玛格丽特派人送来的那小册子和她自己起草的声明,他只是随便看了看,就给妻子回信说,拜托她自己决定这些事情。 11月末的某一天,玛格丽特等到了她期盼已久的,来自于弗朗索瓦三世的消息,而送来消息的人,正是国王的特使,她的老熟人蒂雷纳子爵。 蒂雷纳子爵的再次出场让所有人侧目,他显然不知道之前曾经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意大利神甫也是这样装束的,因而当他穿着黑色的大袍子、表情严肃的出现在宫里的时候,不少人都在偷笑。 但玛格丽特却立刻就意识到,蒂雷纳子爵既然摆出这副模样,肯定是有缘故的,于是在双方互致问候之后,她紧跟着就问,“先生,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吧?” “有的,陛下,”蒂雷纳子爵毫不犹豫的直视王后,“您的姐姐,法兰西的克洛德公主去世了。” “什么?”玛格丽特大惊失色,“您是说吉兹公爵夫人?” “就是她,”蒂雷纳子爵斩钉截铁的说。 “不……”玛格丽特摇着头,“我们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陛下,”蒂雷纳子爵冷冰冰的回答,“您应该知道,我有我自己的消息渠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玛格丽特也很快镇定下来,如果这消息是真的,蒂雷纳子爵必须要知道更多细节。 “陛下,您的姐姐比您的境遇要悲惨的多,”蒂雷纳子爵不紧不慢的说,“她的丈夫要与她的兄弟们为敌,可她本人却一直想要帮助弗朗索瓦国王……” “等等……”玛格丽特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您是说克洛德在帮助弗朗索瓦?” “确切的说,吉兹公爵夫人一直在帮我们传递情报,所以我们知道的有关吉兹先生的消息,肯定比陛下要多得多,”蒂雷纳子爵悲伤的叹息了一声,“也正因为如此,想必有人泄露了这一秘密,吉兹公爵肯定不会原谅这种背叛的。” “是吉兹公爵杀了克洛德么?”玛格丽特追问道。 “陛下,我不可能知道这么详细的,”蒂雷纳子爵垂下了头,“一切罪恶都是在最隐秘的状态下进行的,陛下应该明白,也许这消息很长时间都不会为外界所知晓。” “陛下,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他又补充道,“陛下历来睿智,当然能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 玛格丽特其实无法判断,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低声问,“先生,您有没有八成的把握?” “有的,陛下,”蒂雷纳子爵又重新整理了一下他的黑袍,才慢吞吞的说,“否则我也不会穿这样的丧服了。” 那么玛格丽特其实也有五分相信了,因而她叹了一口气,“先生,虽然您带来了如此不幸的消息,但我还是要感谢您。” “陛下……”蒂雷纳子爵突然颇有些不安的看了王后一眼,然后他才低沉而缓慢的说,“您不能让克洛德公主白白死去……” 这显然才是蒂雷纳子爵一身丧服的真正用意了,于是玛格丽特立刻故作天真的嚷起来,“先生,这是肯定的!我这就派人去调查,这消息一旦确定无疑,我早晚会让吉兹公爵偿还这笔血债的!” 蒂雷纳子爵支吾起来,“陛下,您知道的……克洛德公主是为了您的家族,为了帮助弗朗索瓦三世陛下坐稳法兰西的王位,为了消灭篡权者而献出她的生命的……” 如果克洛德真是这样,那么玛格丽特除了为她感到悲哀之外,还是会忍不住指责她是个傻瓜。 从某种程度上,妄图用这一点来说服玛格丽特的蒂雷纳子爵,也算得上是另一个傻瓜了,难道他以为,有克洛德的前车之鉴还不够么? 但表面上,玛格丽特还是立刻流露出哀痛的表情,“哦,是的,先生……我当然知道……” 又是沉默,蒂雷纳子爵显然希望王后再说点儿什么,但玛格丽特似乎已经完全陷入哀伤之中了。子爵等了一会儿,才轻咳一声,又说道,“陛下,眼下除了您之外,弗朗索瓦三世陛下再也没有一个可以帮助他的亲属了。” 蒂雷纳子爵犯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但玛格丽特立刻就抓住了这一点,“先生,”她装出迷惑不解的样子,“您不能这么说,弗朗索瓦已经结婚了,蒙莫朗西家族的人,现在都算得上他的亲属了,而且,还有我萨伏伊的姑姑和姑父呢。” “萨伏伊公爵完全是为了谋求自身利益,”蒂雷纳子爵略带鄙夷的笑了笑,“至于蒙莫朗西家族……陛下,我忘记告诉您一个喜讯,大概明年年初,您就会添一个侄儿,他将是瓦卢亚王室的继承人呢。” 蒂雷纳子爵着重强调了明年年初,玛格丽特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一点,于是她立刻问道,“先生,您弄错了吧?” “当然没有,”蒂雷纳子爵双眼直直盯着玛格丽特,“陛下,这才是您的弟弟需要帮助的原因,蒙莫朗西家族在给他选的妻子,除了本人就是富瓦伯爵的私生女之外,还在婚前就与身份卑微的仆人有了孩子!” “上帝啊!”这甚至比之前的消息更出乎玛格丽特的意料,她喃喃的,“请您不要饶恕这种罪过……” “您的弟弟也是这么说的,虽然蒙莫朗西家族一再说这是为瓦卢亚王室着想……”蒂雷纳子爵若有所思的笑着,“他们承诺他们会保证王室在明年三月份,一定会有一个下一代的男性继承人,这显然对弗朗索瓦三世国王稳固他的王位,争取法兰西民众都是有好处的。” “现在王后怀孕的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北部地区了,”蒂雷纳子爵微笑着,似乎并不觉得他将要说的有多么可怕,“国王和我本人都希望,王后会不幸的死于生产过程之中。” “先生……”玛格丽特微微摇头,“您要劝劝弗朗索瓦国王,这个孩子对于他是有用的……” “我会的,陛下,”蒂雷纳子爵如此简短的回答,显然意味着他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久留,果然,他紧跟着就说道,“不过其实我没办法常常见到国王,蒙莫朗西家的人总是试图把我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与陛下他隔绝开来。” “萨伏伊公爵的军队不能派上什么用处么?”玛格丽特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因而蒂雷纳子爵理所当然的又流露出了轻蔑的表情,“陛下,您是聪明人,那些军官和外交使节们,显然不可能是真心诚意来帮助国王的。” 还没等玛格丽特回答,他突然就又目光炯炯的盯住了她,“陛下,”他大声说,“现在唯一能真心诚意帮助弗朗索瓦三世国王的就只有陛下您了。” “哦,那是当然,”玛格丽特平静的微笑起来,“先生,弗朗索瓦派您来,不就是有求于我么?” 蒂雷纳子爵居然又沉默了,玛格丽特等了一会儿,就略显不耐烦的补充道,“请说吧,先生。” “陛下,您是不是也和弗朗索瓦国王陛下一样,”蒂雷纳子爵这才问道,“认为决不能再放任吉兹公爵如此公然而嚣张的谋逆?” “我早就认定这一点了,”玛格丽特回答,“只可惜我和纳瓦尔国王力不从心,不过,我倒是觉得,弗朗索瓦在蒙莫朗西家的军队之外,又得到了萨伏伊军队,早有与吉兹公爵一决高下的实力了。” “陛下,如果只是弗朗索瓦三世国王一方与吉兹公爵开战的话,难道您就不担心孔代亲王会抓住这个机会与您的丈夫开战么?”蒂雷纳子爵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我倒是听说,孔代亲王从德意志募集了不少雇佣兵。” 这很难说,玛格丽特立刻想到,吉兹公爵也许更乐意让孔代的雇佣兵们去做炮灰,但蒂雷纳子爵所说的,也未必不会成为现实。因而她只是很快的摇了摇头,“先生,您不可能没有听说吧,我们早已陷入战争之中了。” “萨伏伊公爵说西班牙腓力二世只是应教皇陛下的要求,出兵帮助您的哥哥亨利,”蒂雷纳子爵显得很轻松,“所以弗朗索瓦国王强烈建议纳瓦尔国王陛下和西班牙军队议和,而我们也同时在派人与教皇接洽,也许过不了多久,双方就会成为盟友的。” 那样的情景可不是亨利想要的,玛格丽特于是索性转移了话题。“先生,”她问,“你看过吉兹公爵的那本小册子了么?” “那种无稽之谈,陛下何必要在意,”蒂雷纳子爵又一次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 说到这里,玛格丽特终于断定,让蒂雷纳子爵来做说客,本来就是弗朗索瓦的一个错误。因而她开始不断转换着话题,提出种种她关心的问题,甚至问到了内韦尔公爵夫人的近况之类,而对于子爵的要求,却始终避而不谈。 蒂雷纳子爵不可避免的焦躁起来,不过他至少还知道一点儿做说客的基本要求,对于纳瓦尔王后的问题,还能做到有问必答。而且他始终也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当王后已经明显有些疲惫并且已经提出让子爵先回到给他安排的房间去休息之后,他居然再次提出了双方联合出兵攻击吉兹公爵的计划。 “弗朗索瓦确实需要教皇先生的支持,”玛格丽特严肃而认真的强调道,“而纳瓦尔国王如果不能从对西班牙的战争中摆脱出来,我们是不可能双线作战的。” 于是在之后的几天里,玛格丽特都在花时间考虑,怎样才能不让这位子爵空手而归。亨利肯定还是想要与弗朗索瓦保持一定的关系,而且,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他头上那顶法兰西王冠的继承人。 这种拖延也取得了另一个成果,越来越着急的蒂雷纳子爵终于抛出了来自弗朗索瓦国王的一个重量级承诺,这是弗朗索瓦亲笔写给他的姐夫纳瓦尔国王的一封短信,信中简单而明了的承诺,他希望把王位留给自己的姐夫,而不是给他现在的妻子所生育的任何一个子女。 玛格丽特知道这种承诺的意义也确实有限,因而她也代表自己的丈夫,做出了另一个华而不实承诺。如果弗朗索瓦三世的法兰西政权能够恢复自亨利二世以来的与西班牙的良好关系,并且促使西班牙从纳瓦尔退兵的话,纳瓦尔国王愿意在支付西班牙军队适当的赔偿之后,协助国王对吉兹公爵的军队发动彻底的攻击。 顺便说一声,亨利一向善于理财,因而纳瓦尔的财政状况越来越好,至于弗朗索瓦,玛格丽特从蒂雷纳子爵口中得到的消息是,财政是除了王位之外,困扰他们的最主要问题。 蒂雷纳子爵在波尔多盘桓了十来天之后,才赶在下雪之前踏上了归途。玛格丽特则开始忙于迎接新年,因为亨利来信说,他很有希望在新年来到的时候,抽出几天空闲时间,赶回波尔多来看望妻儿。 作者有话要说:哦哦哦……下一章会是大转折的情节哦……童鞋们现在可以尽情猜测……看看有没有谁能猜中…… 056 绑架 侵入纳瓦尔的西班牙军队,已经据险固守快两个月了。然而,就在纳瓦尔国王和他的军官们都大胆的猜测对方不会在新年之前发动攻势,国王本人打算抽出几天溜回波尔多看望妻儿的决定做出之后,12月23日,西班牙人居然开始进攻了。 亨利咒骂着,一边组织迎敌,一边还分心派人立刻赶回波尔多去向妻子报信,很显然,这个新年夫妻俩又必须在两地分离中度过。一直到28日的下午,送信人才赶到了波尔多,虽然玛格丽特从几天才就开始猜测亨利一定是被耽搁了,但这糟糕的消息还是让她觉得忧心忡忡。 西班牙军队选在天寒地冻的新年之际发动进攻,必然是有什么特别的计划,而玛格丽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能是尽快打发送信人回去,以嘱咐亨利一定要多加小心。 亨利不能按时返回波尔多所导致的麻烦还有很多,29日一整天,玛格丽特都在处理之前做得各种准备工作。赶在新年期间专程来拜见纳瓦尔国王的几位贵族得到了王后的提前召见,当天下午他们就踏上归程,还赶得上与妻儿共度新年。安排好的宴会和舞会都取消了,打扫好的房间又被封起来,银质餐具被重新收好,已经买来的鱼和肉都不能退货,就只能由厨子负责把肉都腌起来。 就这样忙碌到晚饭前,玛格丽特才算清闲了下来,于是她派了一个侍女去保姆那里,让她把小安托万抱过来,与母亲一起吃晚餐。 当走廊上传来一阵喧闹的时候,玛格丽特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王后房间的门被猛的推开了,纳瓦尔小王储的保姆科尔夫夫人冲进房间,泪流满面的,一下子就跪倒在王后的脚下。 “发生了什么?”玛格丽特问,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陛下,请您杀了我吧……”科尔夫夫人已经语无伦次了,之前派去叫人的那个侍女跟在后面,这时也跪倒在地,“陛下,早上罗兰小姐到科尔夫夫人那里,把王储殿下带走了。” 玛格丽特懵了,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把手放在哪里,只听到科尔夫夫人带着哭腔嚷着,“她说王后想见小王储,我就让她带走了……” 罗兰小姐是王后现有的三名天主教徒侍女中,最年轻的那一个。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所有的眼睛都看向王后,首席女官德·梅瑟尔夫人悄悄站到了王后身边,屋子里很静,就只有科尔夫夫人仍在小声啜泣着。 “我今天一天都没见过小安托万……”玛格丽特突然开口了。她的脑子里其实一片混乱,但总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点儿什么,却也不知说什么好。 “陛下,”首席女官低下头,半跪着禀报道,“我这就派人去问问各处的门卫,看看罗兰小姐是否已经出宫了。” “哦,去吧……”玛格丽特很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或者至少能够像德·梅瑟尔夫人那样冷静。 但是她做不到。她就只能是那样无声无息的坐着,一直到拉莫尔伯爵也跪倒在她的面前,向她汇报大约十点钟左右罗兰小姐就已经出门去了,她自称是要给王后办事,因而门卫没有阻拦她,他们还记得,她带着一只大箱子。 玛格丽特突然就绝望了,“小安托万一定是被杀害了……”这个念头宛如一条毒蛇,盘踞住她的整个大脑,压迫着她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几乎已经不属于这个世间了。 “我立刻调动士兵们,在城里仔细搜寻罗兰小姐的踪迹,”拉莫尔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我们还要封锁所有的城门,只要她还没有出城,我们就肯定能找到她!” 这似乎是再正确不过的,玛格丽特正想着自己似乎应该表个态,就听首席女官急切的嚷了起来,“不行!先生!如果追索太急,罗兰小姐很有可能对王储下毒手的!” 又一次沉默,拉莫尔涨红了脸,不安的看着王后,但玛格丽特事实上是无计可施的。她不敢去看拉莫尔,只能盯着自己的手指。她觉得自己仿佛有一种直觉,小安托万并没有遭遇不测,但那也许并非直觉,而只是侥幸心理而已。 “陛下,请您授权我去见一见波尔多的市长吧,”拉莫尔又说,“我想借助他的力量,我们必须立刻开始在城里寻找了,也许我的士兵们可以穿上便装,而市长也许有别的办法。” 玛格丽特机械的点了点头,她的脖子已经完全僵硬了。拉莫尔很快退了出去,首席女官开始告诫其余在场的侍女们,如果有谁把小王储失踪的消息泄露出去,以叛国罪论处。 但还是必须要再在宫里面寻找一下的,毕竟罗兰小姐也有可能还有同伙在宫里,她自己可能是在转移人们的注意力。德·梅瑟尔夫人于是安排几个侍女陪着王后,把哭哭啼啼的科尔夫夫人送回房间,自己就去找内廷总管了。 侍女们开始劝王后休息一下,她们端来燕麦粥,请她看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份儿上多少吃一点儿,而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怎么折腾自己的母亲,似乎突然意识到了母亲所遭受的折磨,也躁动不安起来。 燕麦粥的清香现在是那么的让人生厌,以至于玛格丽特几乎就对着那美食呕吐起来。她吐了个翻江倒海,好像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侍女们再一次慌了神,她们想要把王后搀扶回床上躺一会儿,但她本人却已经站不起来了,两个健壮点儿的侍女架着她,才把她弄回到床上。 这种身体上难以名状的痛苦,却突然使她的思路无比清晰起来。只有纳瓦尔王国或者是国王夫妇的仇敌,才会绑架尚在襁褓的小王储——天主教徒历来是他们的仇敌,这或者就是她丈夫的宗教宽容政策的代价——狂热分子们并不喜欢这种宽容,但他们会充分利用这一点,她一直都知道,如果不是终于被天主教狂热分子们刺杀,亨利也许会比她本人活的更长一些。 那么罗兰小姐是天主教狂热分子么?亦或她受雇于西班牙人或者是吉兹公爵,也许是孔代亲王,他们都是敌人。但现在想这些似乎没什么意义,绑架孩子的人隐藏在暗处,玛格丽特依旧无计可施。 御医迅速赶来,给王后开了一剂安胎药,这药剂看来毫无意义,玛格丽特喝下去之后,立刻就吐掉三分之二,而残余的三分之一的唯一效果,就是迫使她慢慢陷入了一种同样痛苦的半梦半醒的劣质睡眠之中。 她的整个身体都酸痛异常,这种酸痛延续到了梦里,因而梦中的玛格丽特似乎就这样在恍惚之间失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像第一次那样无可挽回。 玛格丽特在恐惧中醒来时,夜还很深,梦境并没有变成现实,她依旧是孕妇,但回想起那个梦,她却又陷入一种更深的恐惧之中——梦历来会预示些什么,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完好无损,那么,遭受伤害的难道是小安托万? 桌子上有昏黄的烛光,因而玛格丽特就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嚷着,问有没有王储的消息,守夜的侍女立刻出现了,遗憾的是,什么消息也没有。 玛格丽特醒了好一会儿,而当她再一次进入梦中时,她看到了亨利,或者说,她看到了她的丈夫曾经做过的事情,他曾经因为他们没有子嗣而与她离婚,那么,当他得知她弄丢了小安托万之后,在震怒之余,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 这一次,玛格丽特没有惊醒,但这并不代表她睡得很好,醒来时依旧没到天亮,然后依旧没有一丁点儿的好消息。 玛格丽特喝了一点儿清水,然后又全部吐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至少在现在看来,依旧无比顽强,那么,她似乎只能祈祷,小安托万能像他的这个弟弟或者妹妹一样顽强。 就这样在煎熬中度过了清晨的几个小时,玛格丽特依旧虚弱,虽然她告诫自己必须吃点儿什么,但吃进去的多数还是吐掉了,于是她还是只能卧床,孤立无援的等待着那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消息。 八点钟,首席女官德·梅瑟尔夫人出现了,士兵们一整夜的搜索,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那么,很有可能绑架者们带着小王储,早在昨天白天的什么时候,就离开波尔多了。 玛格丽特彻底绝望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涌出来,而首席女官却还要请示她,是不是派出军队,沿着几条大路去追索。 这种追索肯定是毫无意义的,绑架者们当然会走小路。但在王后犹豫的这一瞬间,首席女官又告诉她,她这就去通知拉莫尔伯爵,让出城追索的士兵们尽快出发——在这种时候,哪怕只剩下百分之一的希望,人们也绝不愿意放弃。 又是等待,一切都静寂无声。玛格丽特一下一下的数着,教堂的钟敲了十下,突然走廊上传来了人跑动的声音,有个侍女匆忙过来,向她报告说,有人送来了一封看起来是来自于绑架者的信。 “送信人呢?”玛格丽特听到首席女官在候见室里盘问前来报信的士兵。 “是个小孩,我们盘问了他,他说有人给了他一个银币,让他把信送给总督府的门卫。” 这是绑架者们惯常的做法,就听首席女官命令那士兵,把送信小孩也扣押起来。然后德·梅瑟尔夫人才走进来,站到王后的床前,“陛下,为了防止什么人在信上下毒,请让我来拆这封信并读给您听吧。” 玛格丽特很怀疑自己现在能否看得清信上的字迹。而这确确实实是绑架者们送来的,而且是个真正的好消息。他们需要的人质并不是纳瓦尔的小王储,他们的真正目标,是纳瓦尔王后。 “如果纳瓦尔王后愿意独自一人在明天下午之前赶到某某村子,我们保证陛下将在天黑之前见到您的儿子,”那封信里这样写着,“在明天晚上之前,小王子都毫发无伤。” 这一切听起来是那么美好。玛格丽特突然觉得力量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她让侍女们扶她坐起来,让首席女官把信送到眼前,仔细又看了一遍。 “陛下,把大臣们都招过来商议一下吧?”首席女官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幸亏在一开始,玛格丽特就要求必须要在中午之前订下对策,否则,这商谈也许真会无休止的延续下去,但这至少证明,纳瓦尔王后是受尊重的,因为所有人都反对王后自己的决定,她绝不能按照绑架者的要求,在完全没有把握救出小王储的情况下,就轻而易举的把自己置于万分危险的境地。 男性们似乎更加激愤一些,拉莫尔伯爵要求立刻派兵,以那个村庄为中心,向四周搜索,他敢保证能找出蛛丝马迹。而内廷总管则稍微冷静一点儿,他建议王后按照信上的要求去那个村庄,但却是把自己作为诱饵,再挑选出精兵强将,通过巧妙的伏击,把绑架者一网打尽,从而救出小王储。 这样一来,反到是首席女官德·梅瑟尔夫人说出了玛格丽特的心里话,“各位先生们,”她的表情异常严肃,“被绑架的人是陛下唯一的儿子,纳瓦尔的王储,所以我不认为我们能够承担任何的风险。” “但王后陛下也同样不能任由绑匪随意宰割!”拉莫尔跳起来嚷道。 “我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小安托万能够平安回来,”玛格丽特低声说,“我不想考虑任何有关自己的事情。” “可是陛下您本人,对于整个王国的意义,远远大于小王储,”内廷总管又说。 这是真的,能生羊羔的母羊当然要比小羊值钱,特别是在母羊品种更好的前提下。玛格丽特只是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意见,但首席女官很快又提出了新的意见。 “陛下应该带上随从,武士以及小王储的保姆,”德·梅瑟尔夫人说,“如果陛下同意,我也希望跟随陛下,纳瓦尔的王后,绝没有独自出门的道理。” “夫人,”玛格丽特叹息一声,她不是不知道危险,但是,“您刚才说过,我们不能承担任何风险。” “陛下,我们可以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到了那里,绑架者不出现,我们就走开,”首席女官又说,“如果他们出现,我们可以提出我们的要求,至少小王储是不能没有保姆的。” 玛格丽特还在犹豫,但其他人都纷纷表示了对于这一建议的支持,于是到最后,她只是对内廷总管说,她觉得自己应该带上一笔钱。 “虽然那些绑架者没有提出要钱,”玛格丽特说,“但是,我觉得有钱总是有好处的。”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真诚的感谢在JJ如此的混乱局面下依旧支持海带的所有人。其次,至少海带还是幸运的……我还能登陆并且更新,因此,重复承诺一下,本文是不会坑的。最后,本章的虐与JJ的混乱没有直接关系,虽然我写文的时候心情始终很糟。 057 宽容的代价 已经接近中午了,商议还在继续,现在的问题是,纳瓦尔王后要带哪个或者哪几个忠诚而又勇敢的武士呢? 玛格丽特觉得她只要一个人就足够了,事实上,如果什么人真是想要她的性命,那么带一个武士和带几个武士没什么差别。而当她表达完自己的意见之后,拉莫尔伯爵立刻站起身表达了自己的忠诚。 “陛下,如果您恩准的话,我希望我能成为跟随您的那一个人。” 如果在平时,玛格丽特一定会欣赏这种忠诚,但眼下她实在不想考虑。随后内廷总管就站出来提醒王后说拉莫尔伯爵担负着整个波尔多城的防务,不能擅离,这一次,还是拉莫尔义正词严的回答了。 “先生,波尔多是一座有着高大城墙和严密城防的城市,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攻下的,”他说,“而且我认为,王后和王储要比波尔多城重要的多,即便城市被攻占,我们总还是能把它再抢回来的,但倘若王后和王储遭遇什么不测,我们如何向国王陛下交待呢?” 内廷总管沉默了,玛格丽特却摇了摇头,“拉莫尔先生,我认为波尔多城更需要您,至于我本人,我觉得你们大家应该对我有信心,一旦我见到了小安托万,就一定会把他平安带回来的。”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赞成拉莫尔的自荐了。至于侍女们,王后的首席女官德·梅瑟尔夫人和小王储的保姆科尔夫夫人都表示要跟着王后,玛格丽特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嘱咐所有人赶紧准备就绪。 “陛下,明天早上再出发吧,”拉莫尔又建议道,“您需要休养,而我去过那个村子,我们明早出发,中午之前能赶到。” “谢谢您的好意,先生,”玛格丽特回答,“但我还是指望今晚能见到小安托万。” 人们都理解王后的痛苦,因而草草吃了午餐之后,他们就出发了。一队骑士负责把马车护送到距离那村子最近的一个小镇,并且在那里驻扎待命。 到小镇的时候,一直斜挂在天上的太阳也接近落山,但玛格丽特还是要求立刻赶赴村子,这还需要半个多小时,因而当一行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几乎要黑了。 拉莫尔坐在车辕上,亲自举着火把,马车停在村口的空地上,德·梅瑟尔夫人请王后等在马车里,她自己则裹上斗篷,跳下车,小心翼翼的四下里查看着。 没过多久,就有人来了,大约有几十人,拿着火把,一上来就把马车围住了,其中为首的那一个,戴着大大的兜帽,整个儿脸都藏在阴影里。 “纳瓦尔王后陛下,”那人大声喊着,“您没有按照我们的要求,独自一个人来,我们不接待您带的这些人。” 这声音似乎有点儿耳熟,但似乎应该不是玛格丽特熟悉的人。 “作为纳瓦尔的王后,陛下不能独自一人出现在任何场合,”德·梅瑟尔夫人立刻同样大声的反驳着。 “女人,你不配与我说话,”那人冷冰冰的说,“王后陛下,请让我看见你。” 玛格丽特把马车门从里面打开了,但她依旧坐着,一声不吭。 “那么陛下是心甘情愿的成为我们的阶下囚的么?”那人又问。 “不是现在,”玛格丽特以同样冷淡的声调回答道,“我要先见到我的儿子。” 那人从身后的人手上接过一件东西,拿在手里摇了摇,“陛下,您看得见么?听说您儿子曾经穿过这玩意儿。” 很像是小安托万的小鞋子,玛格丽特觉得自己脊背上的冷汗,在一瞬间就都涌了出来,但她还是坚持着,“我要先见到我的儿子,”她重复着。 “陛下,您的儿子在我们手上,”那人似乎不耐烦了,“所以请您配合一点儿。” “那么,先生,”玛格丽特低声回答,“请带我走吧。” “好极了,陛下,”那人又说,“我们给您安排了马车,罗兰小姐可以继续履行她作为您的侍女的职责。” “不行!”德·梅瑟尔夫人和拉莫尔伯爵同时喊了起来。 “我只需要王后,”那人回答,“你们这些人最好尽快离开。” “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成为我的侍女,”玛格丽特说,“罗兰小姐就不行。先生,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囚犯了,这三个人也同样是。” “那么我还必须要感谢陛下给我送来了三个囚犯?”那人哼了一声,“他们对我毫无用处。” “怎么没用呢?先生,”玛格丽特答道,“只有他们存在,我这个囚犯才能老老实实的受制于您。” “陛下倒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那人冷笑道,“那行了,跟我们走吧。” 对方的几十个人都是骑马的,把这一辆马车裹挟在中间,离开了村子,向着那个驻扎着纳瓦尔军队的小镇的相反方向,走了大约三个小时,才到达了一座规模甚小的城堡。 科尔夫夫人在出门前随身带了不少食物,于是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就呈给王后吃。玛格丽特吃了一点儿奶酪,足够充饥了,而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在这颠簸不已的环境中,她反而不再呕吐了。 于是玛格丽特把在马车上的剩余时间都用来推想那绑架者的身份,这已经算不上什么麻烦,她想起来了,如果那领头的人不是什么玛格丽特不认识的人的话,那么他就一定是亨利·德·吉兹的弟弟,马耶讷公爵。 如果真牵涉到吉兹公爵,事情就麻烦了,玛格丽特实在猜不透其中隐情,于是索性就把自己的推想都告诉首席女官,遗憾的是,这位夫人虽然一直以来表现出了足够的睿智,但她出生长大在偏僻的纳瓦尔,视野还是过于狭隘,对于吉兹公爵,她几乎是把他当做是从地狱逃出的恶魔。 至于科尔夫夫人,她一直坐在一边不声不响的听着,一直在胸前划着十字。 进了城堡,那人就没有再隐藏自己,果然是马耶讷公爵。这年轻人似乎在自己掀开兜帽的那一瞬间,指望在玛格丽特脸上看到惊恐,因而当他注意到玛格丽特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神色之后,立刻就问她是不是没有想到他本人会亲自驾临。 “哦,不是,先生,我只是放心了而已,”玛格丽特甚至微笑了一下,“我的儿子落到您的手里,与跟随他父亲几乎一样安全。” “陛下,您说得对,”马耶讷公爵慢条斯理的笑着,“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要您的性命,因为这比抓住您要容易的多。” “那么我更应该恭喜您了,”玛格丽特也慢慢的回答,“先生,您既然已经完成了困难的部分,那么是否也应该让您的囚犯见到儿子呢?” “陛下先回房间休息吧,”马耶讷公爵说,“您会看到我们为了迎接您,做了很周到的准备。” 玛格丽特只好顺从。公爵的几个士兵把她和两位侍女都带到了城堡中一个塔楼上的房间里,至于拉莫尔,则被另外一些士兵带走了。 那是一个极简单和狭小的套间,两位侍女简单商量了一下,就决定她们轮流一人住在外间,另一人住在里间陪伴着王后。 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就都忙碌起来,为王后铺床准备就寝,这使得玛格丽特愈发郁闷起来,她问她们,“你们是觉得我们要在这里长住了么?” 科尔夫夫人一时语塞,有些不安的看了首席女官一眼,德·梅瑟尔夫人于是对王后笑了笑,“陛下,我们的任务只是照顾好您,并且尽量保护您。” 首席女官也许是想转移话题,但玛格丽特却立刻想歪了,是的,她们两人只是侍女,包括拉莫尔,因而去寻找和搭救小安托万的任务,则只能完完全全的落在她自己身上。 玛格丽特站起身,“你们在这里吧,我要再去见一见马耶讷公爵。” 两位侍女都不敢阻拦,但玛格丽特走到门外的走廊上,却被带着武器的士兵拦住了。 “对不起,王后,”士兵很生硬的说,“没有公爵的命令,您不能离开您的房间。” 那么玛格丽特就只能请士兵去传话,请马耶讷公爵遵守他自己的承诺。她本来对士兵是否传话是完全不抱希望的,但回房后没过一会儿,居然有人敲门。 是送晚餐的,准备了几样简单的食物,好在都是热腾腾的。德·梅瑟尔夫人小心翼翼的把每样都挑出一点儿来尝了尝,才请示王后要不要吃点儿。 “如果陛下不愿意吃,我们可以把带来的面包在壁炉上烤一烤,”她又说,“科尔夫夫人已经去清洗水壶了,等一下我们烧点儿开水。” 玛格丽特坐在床头,胡思乱想着,压根儿没有听见首席女官的话,就只是木然的摇了摇头。就在此时,外面的走廊上,突然又传来了异样的喧哗声。 玛格丽特猛的看了首席女官一眼,后者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正要转身出去,与此同时,两人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是小安托万!玛格丽特一下子跳起来,冲向门口,打开门,借着走廊里昏暗的光线,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靠在墙边上大哭着。 玛格丽特很想冲过去,但她的腿脚却突然不听使唤的软绵绵的,她扶着门框,很想努力抬起脚,而在这一瞬间,首席女官也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把孩子抱了回来。 玛格丽特瘫坐在门槛上,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吻着他脏兮兮的挂满了眼泪的小脸,孩子是认识母亲的,因而他很快就止住了哭声。 首席女官扶起王后,帮她把孩子抱回屋里。玛格丽特在照顾孩子方面其实没什么经验,因而当她手忙脚乱的想要检查孩子是不是受到什么伤害的时候,德·梅瑟尔夫人已经把一把扶手椅摆到壁炉旁边,又把孩子接了过去。 玛格丽特全神贯注的看着首席女官的一举一动,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本应承担照顾孩子的工作的保姆却不在场,德·梅瑟尔夫人很快向王后汇报,小王储身上并没有外伤。 玛格丽特长出了一口气,她似乎这才听到,外面还在喧哗,这才问道,“小安托万怎么会在这里?” “大概是罗兰小姐,”首席女官回答,“我看到科尔夫夫人在走廊上和她撕打着。” 科尔夫夫人是个朴实的乡下妇人,她作为小王储的保姆,总有其称职的一面。几乎是首席女官的话音刚落,她就出现在了门口,气势汹汹的拽着罗兰小姐的头发把她拖进屋子。 罗兰小姐披头散发,衣服被撕扯出好几道口子,脸好像也被抓烂了,科尔夫夫人也很狼狈,但很显然,她那强壮的身体帮了大忙,至少她是胜利者。 “陛下,我把这恶妇打了一顿,抓来了,”她嚷道,“现在请您发落。” 玛格丽特已经平静下来了,她的儿子现在在自己身边,因而她确实可以平心静气的弄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这几乎就是眼下唯一的事情。 “科尔夫夫人,多谢你,现在麻烦你去照看着小安托万,”玛格丽特于是说,“你是在走廊上遇到罗兰小姐的么?” “是的,陛下,”科尔夫夫人和罗兰小姐几乎是异口同声。前者立刻狠狠的瞪了后者一眼,与此同时,德·梅瑟尔夫人开口了,“科尔夫夫人,请您看看小王储是不是饿了。” 保姆这才赶到孩子身边去,罗兰小姐胡乱整理了一下头发,就一下子扑倒在地上了。“陛下,”她迅速哭了起来,“请您原谅我,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您看,我把小王储照顾的很好,而且,公爵大人一同意,我就把他给您送来了……” “一点儿也不好,”科尔夫夫人冲过去拿刚才送来的晚餐中的牛奶,小心的试着温度,一边插嘴道,“我敢肯定他这两天都没有吃饱。” “我喂他了,他不肯吃,只是哭……”罗兰小姐委屈的辩解道。 她的儿子两天里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玛格丽特想到这一点就怒火中烧,她大声质问罗兰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陛下,我们都是天主教徒,”回答这一句的时候,罗兰小姐似乎在一瞬间恢复了精神,“当天主教徒的利益被胡格诺所侵害的时候,所有的胡格诺都是我们的敌人。” 生活在胡格诺中间,玛格丽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言论了。现在她已经完全明白,就像法兰西国王亨利四世曾经频遭暗杀并且最终命丧刺客之手一样,对她的丈夫的宗教宽容政策不满的人大有人在,特别是其中的天主教狂热分子们,绝对会百无禁忌的对一个孩子下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嗯……简单说一下本文近期的数据……从这一章往前的倒数第三章,也就是054章以及它以前的所有章节,承蒙大家的捧场,海带每一章都能取得15元左右的收入——虽然微不足道,却总还是让人接受的,然后,倒数第二章,也就是055章,收入是12元,这大约是因为海带没有按期更新,读者不满意也是必然,但上周一更新的056章,到目前为止的收入是5。4元……我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JJ的高层目前公开的表示是不承认因为JJ网络问题而导致作者的收入下降,他们要求作者自己寻找原因……所以我觉得,我不管找到了什么原因,总应该采取相应的对策的……另外,上一章留言的童鞋,除了现在在页面上能看到的白鸟童鞋以外,其他的留言我都在作者后台看到了,似乎需要我审核才能出现在页面上,但是至今我一点审核就系统提示出错…… 058 软禁 1559年6月30日,法兰西长公主玛格丽特与萨伏伊公爵的婚礼之上,公主的哥哥,我们的女主的父亲亨利二世,在作为庆祝活动一部分的马上比武中被我们之前提到过的那位蒙哥马利伯爵刺中了右眼,十天之后不治身亡。 一直到1574年5月,卡特琳娜·德·美第奇王太后才等到了报复的机会。蒙哥马利伯爵在得到对于他生命的保证后,在战争中投降。但随后他立刻被投入巴士底狱,在高等法院受审,遭受了各种酷刑之后,很快以叛国及与科利尼同谋的罪名被斩首,身体被肢解,他的家庭则被贬为平民。 事实上,本文写到这里,蒙哥马利还在诺曼底逍遥自在,而复仇者卡特琳娜王太后早已与她的亡夫相会去了。因而我们之所以回顾这段历史,只是因为玛格丽特恰好想起了它,再没有什么比它能更好的体现王室复仇的真正威力了。 玛格丽特很想杀掉罗兰小姐,特别是当她在她眼前喋喋不休的谈论天主教徒的义务以及为宗教而献身的时候,她一直在仔细考虑依靠两位侍女的力量,是不是足以压制这女绑匪,以及如果她真杀了她,马耶讷公爵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满,毕竟她已经做了他的阶下囚等等。 遗憾的是,到最后,玛格丽特还是把罗兰小姐赶走了。她自己现在尚深处险境,就更没有必要为这种人而冒险,反正只要罗兰小姐活着,她总会等到为这种行为付出代价的那一天的。至于玛格丽特,现在是她的儿子睡觉的时间了。 现在只能由科尔夫夫人固定睡在王后的房间里了,因为她很可能必须夜里起来照顾小王储,而玛格丽特又觉得保姆的那张床太小了,因而拒绝了她提出的带孩子睡觉的要求,她最后决定,让小安托万和自己睡一张大床。 这对玛格丽特来说是一种特别的体验——当然不是被关在城堡里作为囚犯,她曾经过了多年这样的日子,但她还从未带着一个小孩子睡觉呢,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孩子还是她自己的儿子。 大约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事情比玛格丽特最初预想的要简单不少。因而最后她几乎是在没有做梦的情况下安枕达旦,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然照在拦着铁架子的窗户上了。 玛格丽特迟疑了将近一分钟,才意识到自己是作为阶下囚睡在不知什么地方的床上。然后她想到了小安托万,一抬头,就看到保姆正坐在一边,哄着孩子喝早上的牛奶。 “安托万昨天夜里没有起夜么?”玛格丽特仔细回想了这一夜,才又略带诧异的问道。 “起来了,”保姆满脸堆笑,“不过殿下没怎么哭闹,陛下您又睡得特别沉,所以没被吵醒。” 玛格丽特松了一口气,坐起身,看着保姆照顾儿子,事实上,现在有太多她必须要好好想一想的事情了。 他们是被囚禁了,说好听儿一点,是软禁,但这对于王后和王储来说,其实没什么分别。既然绑架方是马耶讷公爵,他应该只是遵照他哥哥吉兹公爵的命令行事,那么他们的计划十有八九就是把这对母子作为人质,想要要挟纳瓦尔国王,达到某种政治目的。 但玛格丽特也没办法想得更深了,她猜不出有什么政治目的,需要用自己母子来作为人质,这是个大麻烦,虽然现在母子俩性命无忧,但亨利是没办法知道的。 因而玛格丽特觉得她必须要同时做两件事,一件是尽量探探马耶讷公爵的口风,看能不能得到些有利的消息,另一件则是找到可怜的拉莫尔——他从昨晚被带走之后,就没了音讯,但他似乎还是唯一一个能传话给亨利的人了。 于是她立刻叫德·梅瑟尔夫人进来,后者早已起床并梳洗好了,玛格丽特让她去对门外的士兵们说,纳瓦尔王后要求在今天上午必须见到马耶讷公爵。 这一次士兵们表现的很好,玛格丽特梳洗之后,刚拿起面包吃了一口,就有人来为公爵传话了。 马耶讷公爵说纳瓦尔王后没必要急着见到他,因为他的哥哥吉兹公爵,最迟今晚就会驾临这小小的城堡,他和王后算是老熟人了,因而王后有什么要求,就都直接对吉兹公爵说。 至于马耶讷公爵,据来人说,他正在接见拉莫尔伯爵,因为公爵和他的手下们本以为拉莫尔是个胡格诺,因而昨晚毫不犹豫的把他投入牢房,但在士兵们将要对他用刑的时候,他却突然大叫着,说他是个天主教徒。 “拉莫尔伯爵当然是天主教徒,”玛格丽特不动声色的说,“我是天主教徒,跟随我的人,当然也是天主教徒。” “夫人,我会把您的话转告公爵的,”那来人颇为客气的回答道。 “请转告公爵先生,”玛格丽特又说,“我也很希望尽快见到拉莫尔先生。” 传话人刚走,科尔夫夫人就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惊讶了,“上帝啊,”她嘟囔着,“拉莫尔先生就这样改宗了?还是他本来就是个天主教徒?他一直在瞒着我们?” 首席女官看王后没有?</br></br> 第 15 部分阅读 传话人刚走,科尔夫夫人就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惊讶了,“上帝啊,”她嘟囔着,“拉莫尔先生就这样改宗了?还是他本来就是个天主教徒?他一直在瞒着我们?” 首席女官看王后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立刻便表达了同样的疑问。 “夫人们,你们知道我在用人方面从来不考虑宗教信仰的,”玛格丽特微微一笑,“虽然这直接导致了罗兰小姐对我们的背叛,但宗教宽容一直以来也还是纳瓦尔国王的希望,特别是对于拉莫尔先生来说,现在,我想我们确实需要他。” “而且他如果真能与吉兹公爵的人保持好一点儿的关系的话,其实是对我们有利的,”玛格丽特又强调道。 大约正因为如此,当天下午拉莫尔伯爵出现的时候,两位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她们都守在外间,把小王储也抱出去了,让王后单独召见他。 拉莫尔却很是惶恐,以至于他一见到王后,就跪倒在地了。 “哦,先生,不要这样,”玛格丽特笑道,“现在我和你一样,都是囚犯。” “不,陛下……”拉莫尔把自己的脸贴在地面上,似乎那样才能洗清自己的罪孽,“陛下……”他嘟囔着,“我背叛了自己的信仰,我对那些人说,我是个天主教徒……” “哦,上帝保佑,先生,”玛格丽特依旧微笑着,“要知道我宁愿见到一个活的天主教徒,也不愿意见到拉莫尔伯爵的一具尸体。” “哦,是的,陛下,他们对我用刑……”拉莫尔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么……陛下您不怪罪我么?” “当然,伯爵,因为我本来就是天主教徒,”玛格丽特还是笑着,“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使马耶讷公爵和他的手下都相信你的呢?” “我的母亲是天主教徒,”拉莫尔也才恢复了平静,“她来自普罗旺斯地区一个很有名的天主教世家,感谢上帝,公爵的手下中有人听说过这个家族。” 这倒是真的,玛格丽特回忆起来了,当年在圣巴托罗缪屠杀中逃脱了性命的拉莫尔在改宗的时候,用得也是同样的理由。 “那么,好极了,先生,”玛格丽特又问,“我可不可以知道,马耶讷公爵对您说了什么?” “公爵就问了我家的家谱,”拉莫尔回答,“另外,公爵另外安排了一间房间给我,就在陛下您这间的楼下。” “您就没有问一问他为什么会囚禁我们么?”玛格丽特追问道。 “当然,陛下,但是公爵先生拒绝回答,”拉莫尔说,“他只让我安心的住下来。” 玛格丽特就没再说什么,但拉莫尔似乎还有话说。 “陛下,我听说,罗兰小姐……她似乎做了马耶讷公爵的情妇,刚才我在公爵那里的时候,还见到了她。” “这很有趣,先生,”玛格丽特又笑了,“肯定要有足够的诱惑,才能让罗兰小姐干出那么件大事。” 于是整个儿下午,玛格丽特和两位夫人都在用以罗兰小姐为主题的闲谈消磨时间,两位做侍女的对于另一个侍女的了解,显然要超过王后,她们仔细回忆了她们所知道的一切,以期找出罗兰小姐背叛王后的原因。 当晚玛格丽特没有见到吉兹公爵,因为他抵达的时候——那时候城堡外面的喧哗大得能让每个人听见,而玛格丽特却已经躺到床上准备就寝了。 客观上说,这种软禁生活是有益于孕妇休养的,早睡又晚起,如果再有足够的营养品,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二天天气依旧很好,但吉兹公爵的来到,严重影响了玛格丽特享受好天气的心情。其实他比他弟弟要好多了,至少他是亲自屈尊到被软禁者的房间里来的,就像他以前常常做的那样。 玛格丽特第一眼就发现吉兹公爵比她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衰老了不少,也许这样的形容词不应该用在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上,但他的脸上,确实还残留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然而吉兹公爵却轻松的笑了,“夫人,有人对我说你长胖了,不过现在我觉得你看起来还是像以前一样美丽动人。” “多谢,先生,”玛格丽特并没有打算与吉兹公爵磨嘴皮子,因而她立刻切入正题,“我亲爱的克洛德姐姐最近如何?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没有听到你们的孩子出生的消息?” 即便吉兹公爵是那么的善于控制自己的表情,此时他的脸上,还是闪过了一道阴影。“我以为你和克洛德一直在通信呢,”他轻描淡写的说。 “我没有,但阿朗松倒是在和克洛德姐姐保持通信,”玛格丽特也撒了个谎,“不过他两个月前告诉我,克洛德姐姐已经有大约半年没有给他写信了。” 吉兹公爵的脸色又变了变,他盯着玛格丽特,仿佛是在揣度,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玛格丽特也就平静的看着吉兹公爵。 公爵终于叹息了一声,“夫人,我没想到你的消息居然如此灵通。” “哦,不,先生,”玛格丽特面不改色,“我什么都不知道。” 吉兹公爵苦笑了一下,“玛格丽特,我们谈点儿别的什么吧……你难道不关心自己的未来么?” “不,我不需要担心,”玛格丽特故作天真的笑了起来,“纳瓦尔国王很快就会知道我和我们的儿子被绑架的消息了,他回来救我们的。” “哦,玛格丽特,你只说对了一半,”吉兹公爵看着玛格丽特,那表情仿佛是在看滑稽剧,“你的纳瓦尔国王确实很快就会知道这消息了,”他说,“但那也是我告诉他的。” “我真的搞不明白你究竟想要得到些什么……”玛格丽特很随意的答道,突然,她顿住了,电光石火之间,也许她确实忽视了什么。 亨利·德·吉兹大概还是踏上了他曾经走过的那条不归路了。因而在一小段停顿之后,玛格丽特还是笑了起来,“吉兹先生,大概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必须恭喜你和西班牙公主喜结良缘了吧?” 玛格丽特其实只有七成的把握,但造成的影响确是十成的。吉兹公爵已然无法隐藏自己的惊恐了,他腾地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又呆住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也许他认为自己已经平静了,但一开口,声音还是颤抖着的。 “玛格丽特……你怎么可能知道……” 玛格丽特平静的点了点头,“亨利·德·吉兹,我保证你会成为法兰西的罪人的。” “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吉兹公爵还想要狡辩。 “西班牙人进攻纳瓦尔,其实是接受了你的邀请吧?”玛格丽特冷冰冰的笑了,“你想要以我们为人质,逼迫亨利让出纳瓦尔,让西班牙人进入法国领土么?还是你已经和腓力二世达成了某种盟约,要把法兰西南部整个儿割让给他们?……” “够了!”吉兹公爵的脸涨得通红,大声喊了出来,“住口,玛格丽特!”他咬牙切齿的,“看来我只能把你关在这里了,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说完,就怒气冲天的摔门而去了,玛格丽特压根儿不想理睬他,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所有内容了。 现在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怎样让拉莫尔逃出去,把这些消息传递给她的丈夫。 作者有话要说:JJ的局势是如此的微妙,以至于海带陷入了某种矛盾之中,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更新下去了…… 059 忠诚的仆人 一直以来,吉兹家族都努力在法兰西人民中间树立一个乐善好施、贤明睿智的天主教领袖的形象,这种努力在第三代公爵亨利一世·德·吉兹手中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与此相映成趣的是,吉兹公爵本人也遇到了他的父亲和祖父从未遇到的大麻烦——他陷入了财政危机。 这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吉兹家族的领地收入很高,第一代公爵克洛德机警谨慎,积攒了一大笔财产,但家族的开销更大,第二代的弗朗索瓦公爵就已经花掉了继承下的所有钱财,还留下二十万利弗尔的债务。弗朗索瓦公爵的弟弟,洛林红衣主教的收入同样很高,到死时也同样深陷债务。 亨利·德·吉兹的个人品位并不奢侈,并不在意珠宝和衣饰,算是非常简仆的人,但他必须按符合其身份的豪华方式生活,这不仅是他身份的要求,更是他获得支持所需。他不仅要供养身边成群的贵族、仆人等,还如父亲和叔叔那样,在王国各地甚至国外有无数代理人,他们给他提供消息,时刻为他进行着阴谋。这些都带来巨额花费,直接导致了1574年洛林红衣主教去世时,吉兹公爵困窘到需要向兰斯的市民借钱以完成符合家族尊严的葬礼。 这不仅仅是吉兹公爵的悲哀了。需要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所有人的手都伸向他,他的野心计划的实施拖延得远比他预期的要长。他看到自己受到打击,为此心神不宁。七十年间他的家族,通过惊人的远见、天才和坚韧而上升的好运气,难道就只为了缺乏区区的钱财?这么多的财富消耗掉,这么多的鲜血流出,这么多梦想,就因区区的钱而失去?缩减开销是不可能的;解散他的手下更不用想;他的教士们,他的市民们,他在罗马的代表们,他的律师的书记员们,他的秘密信使们,必须付给他们薪水。花费在增长,资源在耗尽,到哪里寻觅财源?顽固又粗心的亨利·德·吉斯必须长时期忍受这个残酷折磨,除非他激流勇退……而这,似乎是最最不可能发生的。 在这种情况下,吉兹公爵最终向西班牙国王屈服,似乎也同样是合情合理的。他从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手中得到不少于二十万利弗尔一年的年金,这一年金持续了十年以上,吉兹公爵于是按照腓力二世的要求,领导神圣同盟在法国制造麻烦,分裂法兰西国王的统治,使法国无暇顾及尼德兰事务。他的继任者做得更绝,在亨利三世死去王权真空的那些日子里,西班牙军队在吉兹家族的邀请下攻入法国,一度接近巴黎近郊。 这就是为什么玛格丽特能够把正在和她丈夫作战的西班牙军队,同绑架自己母子的吉兹公爵联系到一起的原因——甚至包括吉兹公爵与西班牙公主的联姻,这也曾是公爵的西班牙计划的一部分,并且同样随着亨利四世的登基而被公之于众。那么,现在,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玛格丽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这一切告诉亨利。在她这被用作为囚室的小套间里,甚至没有一张纸和一支笔,虽然这对于通信来说似乎是必不可少的,但事实上,玛格丽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写信。 很多事情是不能坐实到纸面上的。整个儿下午,玛格丽特都坐在窗前发呆,侍女们静悄悄的出入不去打扰她们的王后,她们不知道,王后其实只是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把所有的情况理顺成最简洁的一段话,在心中反复默念记熟了。 然后,余下的问题就是想办法让信使也记熟这段话了。 拉莫尔伯爵其实是信使的唯一人选,而王后和她的侍女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玛格丽特甚至特别关注了两位侍女,她们可以得到特许可以离开房间到城堡的外面,去打水或者洗衣服。 接连等了三天拉莫尔伯爵才出现,虽然迟了些,但好歹带来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吉兹公爵在与王后交谈过的当天下午就离开城堡了,让他的弟弟留守。那么无所事事的马耶讷公爵肯定要找点儿乐子,他安排了一次围猎,并且邀请拉莫尔参加。一行人出去了两天才回来。 拉莫尔伯爵拿了两只肥嫩的野鸭交给科尔夫夫人,这是他的战利品,当然要进贡给王后陛下改善一下伙食。然后他请科尔夫夫人转告王后,他正在想方设法的获取马耶讷公爵的信任,一旦他能够不受别人监视的离开城堡,就去替王后传信。 两位侍女一齐动手,在小套间的壁炉里炖出来的野鸭汤也确确实实味道鲜美。至于玛格丽特,她虽然从未怀疑过拉莫尔的忠诚,但现在也不得不承认,事情的主动权,掌握在拉莫尔伯爵本人手里。 事实上,他的计划进行得颇为顺利。又过了几天,他提了两条鲜活的白鲢来送给王后,以此为理由再一次成功进入了王后的小套间。这一次,是马耶讷公爵又带上绅士们去钓鱼了。 至于守门的卫兵,王后从波尔多带出来的那一笔钱终于派上了用场。在玛格丽特的授意下,首席女官小心谨慎的去向卫兵们行贿两次,说上几句好话之后,卫兵们现在唯一要求的,就是王后本人不能离开房间,其余的他们一概不予理睬了。 因而这一次,玛格丽特终于有机会把她已然烂熟于心的那一小段话,说给拉莫尔听了。她先让他起了个誓,除了纳瓦尔国王之外,他不能把听到的这些告诉第二个人——拉莫尔伯爵本来就是出身尊贵的骑士,他应该有保守誓言的习惯。 随后玛格丽特把那段话重复了三遍,拉莫尔的脸色一遍比一遍严峻,最后白的惨不忍睹。 “陛下是要把这么大的秘密托付给我么?”沉默许久之后,他似乎唯一想做的只是再一次的确认。 “先生,”玛格丽特盯着他,“您记下来了么?” “当然,”拉莫尔长出一口气,把那简短的几句话有复述了一遍。 “好极了,先生,”玛格丽特又笑了,“那么就请您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考虑有关我或者王储的任何事情,我希望您的唯一目的,就是离开这里。” “但我本来就是为了保护您而来的,”拉莫尔突然显得很坚持。 玛格丽特真心诚意的觉得她并不需要拉莫尔伯爵的保护,但她只是回答他,他还是纳瓦尔国王的臣子,理应按照王后的命令去做,但这似乎给了拉莫尔以可乘之机。 “陛下,我已经不是纳瓦尔国王陛下的臣子了,”他飞快的说,“陛下的臣子都是胡格诺,而我现在是天主教徒。” 这却是玛格丽特没有想到的,因而她短暂的失语了,而与此同时,拉莫尔却还在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陛下,我当然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他说,“我自认为自己现在只是陛下忠实的仆人,从今往后,我只忠于陛下一个人。” 换个场合的话,这似乎更像是情人之间的表白,但对话的双方到目前为止都没能注意到这一点。特别是玛格丽特,事实上,从前几天拉莫尔伯爵宣布改宗开始,她突然觉得自己能把眼前这个和曾经的那个彻底的区分开了。 因而当玛格丽特满脑子想着要让拉莫尔去给亨利送信的时候,她很容易只抓住了他已经答应去做这件事,而忽视了旁的什么。因而她立刻顺水推舟的表示,请他一定要多加小心,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因为她还期待着能够再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天。 又是短暂的沉默,拉莫尔看起来再一次转移了话题。“陛下,您不说的话,我都差一点儿忘记了,”他的嘴角边挂上了某种略带嘲讽和鄙夷的微笑,“您给我的这个命令,是有很大可能要让我送命的。” 这是事实,玛格丽特在一开始确实也别有用心的逃避了这一点,拉莫尔是要逃出去,那么完全存在他被抓回来或者在逃脱过程中被追击者杀死的情况——即便玛格丽特确实是把这当成是为纳瓦尔国王的事业的牺牲,她也不得不用自己本是别无选择的这条理由来抵消心中的负罪感。 “但既然陛下已经命令了,”只听拉莫尔又说,“我就只能不折不扣的执行。” 玛格丽特一抬头,突然发现拉莫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自己面前了,然后她注意到他的眼神,这种充满□而又略带犹豫的眼神曾经是她熟悉的,而现在,则是她最不愿意看见了。 “在我的家乡,普罗旺斯,人们都传诵着陛下的美貌,”拉莫尔果然又开口了,“但当我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我觉得任何语言的形容都是苍白无力的,您的美丽足以让任何人疯狂。” “在陛下第一次见到我之前,我就曾经在很多个角落里,贪婪的欣赏着陛下您那无与伦比的美貌,承蒙上帝的垂怜,我不仅仅成为了您忠实的仆人,更得到了现在这样的机会,能够与陛下单独相处。” 玛格丽特想要悄悄的后退,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拉莫尔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并且顺势跪倒在地了。 “陛下,我对您的爱慕超过了这世上任何一个人,”拉莫尔紧紧抓着玛格丽特,吻着她的手,一边喃喃的说着,“所以请原谅我的冒失,我如果再不把自己的心意告诉您,那么也许就只能带着它去见上帝了。” “如果我能活下来,”他又说,“那么我永远是您最恭顺的仆人,如果我死了,至少我曾经吻过您这双美丽的手……” 玛格丽特太冷静了,事实上,自从拉莫尔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之后,她不是没有设想过他会重蹈覆辙,但当这一切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理智已经到达完全足以依赖的地步了。 所以现在是不能拒绝眼前的求爱者的,否则就没有人去送信了。玛格丽特自己都佩服自己会有这样的念头,然后她意识到,如果要让这年轻人勇往直前,她也必须做点儿什么。 这一趟出来,玛格丽特没戴什么首饰,除了结婚戒指之外,只有脖子上的那一根金链子——这也是以备万一可以用来当钱花的,那么玛格丽特现在正好利用它。 于是玛格丽特慢慢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在拉莫尔充满疑惑的注视之下,她摘下了金链子,把它塞到对方那颤抖的手指间,“拿住它,先生,请您用这个为自己祈祷,”她的语气异常坚定,“因为它来自于玛格丽特,她也同样会为您祈祷的,您一定要活着顺利的完成玛格丽特交给您的任务,等她再见到您的时候,她会给您王后的骑士所应有的荣誉。” 这鼓励比什么都管用,拉莫尔一下子就充满了斗志了,这一次,是玛格丽特必须要拉住他了,她要把话说完。 “先生,这项链虽然曾经属于玛格丽特,但是她允许您在必要的时候把它卖掉,”她始终微笑着,“请记住,您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拉莫尔就这样,终于接受了来自于王后的任务。而等他告退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的玛格丽特,就告诉两位侍女,因为拉莫尔伯爵已经答应去给国王陛下报信了,于是她除了给了他一些钱之外,还给了他自己的那条项链作为信物。 “您做得太对了,”首席女官称赞道,“如果没有信物的话,国王陛下也未必能相信拉莫尔伯爵的传话的,毕竟您没办法写信。” 那么现在就等着拉莫尔的行动了,他答应王后说,在他行动之前,一定会想办法通知王后的。可玛格丽特等到第二天傍晚,还是没消息。 太阳刚刚落山,小城堡外面又一次传来了人喊马嘶,就和上一次吉兹公爵来的时候差不多。玛格丽特本来觉得应该不是公爵去而复返,但很快就有个仆人来报信说,吉兹公爵回来了,要求纳瓦尔王后现在必须过去见他。 “玛格丽特,”吉兹公爵一见到玛格丽特,就颇为狰狞的笑了起来,“依我看,你的纳瓦尔国王也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爱你么?” 很快玛格丽特就弄明白了,当吉兹公爵以手中的纳瓦尔王后母子为人质,向国王本人提出谈判的要求之后,亨利这个家伙,甚至都没有问一下谈判的内容,就拒绝了。 纳瓦尔国王还要求士兵们不要相信吉兹公爵炮制的这种试图瓦解胡格诺军队力量的低级谣言,他向上帝保证,王后和王储正好端端的呆在波尔多的宫殿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童鞋要求一定要让拉莫尔表白的……事实上下一章你们就能看到表白的后果了。至于JJ,海带其实已经绝望了……不过如果寒假有好转的话,海带还是会开新坑的,所以现在依旧喜爱海带的童鞋们可以补补作收啦! 060 公主和王后 在玛格丽特看来,她的丈夫确实做出了一位伟大君主才能做出的正确选择,唯一麻烦的是,这选择所造成的不良影响,还必须要由她自己来承担。 所要承担的当然不仅仅是吉兹公爵的怒火,公爵在怒发冲冠之余,总算还是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这座小小的城堡——玛格丽特才知道它其实还处于吉耶纳省的辖区范围,因而显然是不够安全的。吉兹公爵于是命令所有人连夜动身,离开城堡。 玛格丽特期盼着吉兹公爵能说出此行的目的地,但谨慎的公爵在这之前就对她下了逐客令,“王后,”他毫不客气的嚷道,“我给你半小时的收拾东西的时间,半小时之后,你和你的侍女必须跟我走。” “先生,我相信你将如愿以偿,”玛格丽特轻描淡写的笑着。 “快去!”吉兹公爵只是嚷。 于是玛格丽特就只能转身走开,负责押送她的士兵跟在后面,在楼梯的转角上,她看到了拉莫尔伯爵,他整个身体都隐藏在阴影中,要不是她曾经对他是那么的熟悉,大概也无法分辨出他。 拉莫尔的眼睛很亮,他走过向王后鞠了一躬,玛格丽特便顺理成章的交代了吉兹公爵刚才的命令。 “哦,陛下,”拉莫尔似乎没怎么思索就回答道,“今晚是满月,很适合赶夜路的,”然后他强调道,“而且我也准备好了。” 那么他肯定不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玛格丽特立刻明白,拉莫尔打算今晚行动了。 于是她轻咳一声,“先生,您是知道的,我不喜欢夜路,”她说,“所以请您骑在马上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这就算是告别了吧。拉莫尔毕恭毕敬的说了一句“遵命”,他站到一边,玛格丽特走了过去。 纳瓦尔王后没有什么行李,因而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带着两位侍女以及小安托万,已经坐到马车上了。而从她们走出房间一直到马车上,玛格丽特都没有看到拉莫尔伯爵,这使她不免又担心起来。 一上车,玛格丽特就把车窗的窗帘拉开一条缝,悄悄窥视着外面,她能看到吉兹公爵的骑士们,举着几个火把,等了一会儿,公爵本人和马耶讷公爵也出现了,于是队伍很快就出发了。 玛格丽特又在马车三面的车窗上都看了看,似乎她们是又被骑士们包围了起来,但就是没有看到拉莫尔。 这样的担心一直持续着,夜越来越深,小安托万早已睡着,两位侍女靠在马车的角落里,也昏昏欲睡了,而玛格丽特却丝毫没有睡意,她谨慎的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音和马车外那些朦胧的身影,期盼着拉莫尔行动的那一刻。 临近午夜,事情终于发生了。玛格丽特听到一阵子骚动,然后队伍停了下来,她看到一个身影靠近马车,直到那人在车门上敲了几下,她才看出那是吉兹公爵。 吉兹公爵敲了几下门,就从外面把马车门拉开了,“王后,”他大吼一声,“你的仆人跑了!” 小安托万被惊醒了,大哭起来,保姆赶快哄着他。玛格丽特虽然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又为吉兹公爵的无礼而感到恼火,于是她也大声回答道,“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拉莫尔跑了!”公爵又吼道。 然而不管公爵说些什么,玛格丽特始终装着不明就里,小安托万一直哭声嘹亮,吉兹公爵嚷了几句,也就放弃了。 过了一会儿,队伍继续前行,玛格丽特就放下心来。一直等她们结束几天的行程,被安顿在另外一处偏僻的城堡里之后,两位侍女才慢慢的从士兵们嘴里,打听到了当晚的情况。 拉莫尔很聪明,队伍出发不久,他就很巧妙的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因而人们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逃离的,当骑士们发现少了一个人并且叫嚷起来的时候,也许他早已走远了。 这消息很让玛格丽特开心,但除此之外,在她被软禁在这城堡的近半年时间里,她几乎没有听到任何来自于外界的消息,从某种程度上,是完全与世隔绝了。 而在这半年里,从整个法兰西的局势,到某些人物的命运,都又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变化。玛格丽特都是事后听说的,事实上,她再一次听到拉莫尔这个名字,已经是十几年之后,以至于她几乎要忘记他了。 玛格丽特本以为拉莫尔这一次逃离,最大的危险是在逃跑时,但一直到她获释之后,才听说拉莫尔伯爵并未像她所期盼的那样,把最重要的消息传给她的丈夫,相反,他彻底消失了。 他的经历听起来宛如传奇,以至于把这消息在宫廷贵妇们的聚会上说出来的那位同样来自普罗旺斯的夫人,压根儿没想到她所说的还会引起王后特别的关注,据她所说,拉莫尔伯爵曾经遭遇了一次几乎要了他性命的坠马,幸而被一个农家女相救,休养了近一年,也仅仅勉强恢复,而且遗憾的是,他的一条腿永远瘸了。 于是拉莫尔就娶了那农家女,回到普罗旺斯老家,过起庄园主的平静生活。王后格外关心了一下他的家庭,据那位夫人说,他已经有了好几个儿女,生活富足,在当地,也保持着伯爵应有的社会地位。 那么这其实是一个好的结局了,特别相对于被以叛国罪为名处斩和全家贬为平民来说,拉莫尔得以活下来并且安享幸福生活这一点,也许正是玛格丽特所期望的,或者可以说同样是她的重生所产生的好效果吧。 至于坠马,玛格丽特猜测这就是发生在拉莫尔赶往纳瓦尔去给她传口信的过程中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没有完成王后的任务。而由此所产生的结果,则直接影响了整个儿战局的变化。 亨利没有任何方法得到妻儿的消息,他就索性把这当成了一种好消息。他的军队依然在纳瓦尔顽强的战斗着,胡格诺派的年轻人们在他们的君主的领导下,打了好几个胜仗,而且,缴获了不少好东西。 这其中最大的战利品是几份文件,玛格丽特所猜测到的吉兹公爵与西班牙联盟的阴谋,都在这些文件上坐实了。纳瓦尔国王几乎立刻就向整个儿法兰西公布了这些文件——这样一来,除了某些死忠之外,更多的人得以认识到,在他一贯的贤明形象之外,亨利·德·吉兹,也不过就是个向外国贩卖法兰西领土和利益的卖国贼。 吉兹公爵就有些进退维谷了,如果他不把这彻底批判为胡格诺派的栽赃陷害的话。事实上,他正是这么做的,并且也无比哀痛的对外公布了吉兹公爵夫人、法兰西的克洛德公主的死讯——他其实已经开始与西班牙方面商量自己与公主的联姻了。 虽然是在国与国之间,但这没有宗教差异的政治婚姻要比波旁与瓦卢亚王室的联姻简单的多,几个月之内,似乎就已经确定下来了,因而伊莎贝拉·克莱拉·尤金妮亚公主就准备从马德里动身,到巴黎去嫁给她的姨夫。(这位西班牙公主是玛格丽特嫁给西班牙腓力二世的姐姐伊丽莎白所生,因为吉兹娶了克洛德,所以他是公主的姨夫)。 此时联姻的唯一障碍,是来自于纳瓦尔国王了。在这几个月里,亨利的军队可没有歇着,他们取得了各种胜利,其中最大的成就是,所有从西班牙通往法兰西的,穿越比利牛斯山地图的陆上交通线,都被胡格诺们控制了。 那么当然也能走海路,但整个儿法兰西的东海岸似乎也是在胡格诺的控制之下的,特别是蒙哥马利伯爵,他才从英国女王那里得到了一支小舰队,似乎也正需要这样一场胜利。 因而另一个其实也很愚蠢,却给当事人一种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觉的计划被提了出来。伊莎贝拉公主将被送往尼德兰,这里是西班牙的领土,而吉兹公爵本人,将亲赴尼德兰迎娶公主。 当事双方都小心翼翼,因而这婚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是不为人知的。至于亨利,当他听说这消息的时候,报信人还告诉他,这位新娘已经是纳瓦尔王国的俘虏了。 干出这等大事的是我们勇猛果敢的莫里茨王子,再没有什么比活生生的西班牙公主更适合当做他送给纳瓦尔国王的求婚礼了。莫里茨王子带领一支奇兵,赶在吉兹公爵之前,在半路上把公主打劫了,并且迅速与蒙哥马利伯爵取得了联系,吉兹公爵还在尼德兰大张旗鼓的寻找新娘的时候,王子和伯爵已经带着公主,从海路顺风顺水的到达了设在阿尔布雷的纳瓦尔国王大本营了。 亨利欣喜若狂。吉兹公爵把他的妻子软禁了,他花了大量人力,也找不到玛格丽特究竟被藏在哪里。现在,吉兹公爵的妻子成了他的阶下囚,他几乎立刻决定,要用西班牙公主去换回纳瓦尔王后。 事实上,亨利还是赚了,他提出的交换条件中,当然包括小安托万。而且,假如吉兹公爵不考虑西班牙公主的安危,要把这交换人质的谈判再拖延下去的话,被交换人中,就必须还要包括一个新生婴儿了。 半年的软禁期里,玛格丽特似乎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调养身体。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忍受将十天的旅程奔波,特别是进入山区之后,崎岖不平的道路简直就是催产的良方,她的孩子——也许她在这一段时间里确实已经长成了,于是就迫不及待的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沐浴阳光了。 因而最后一天的旅途令玛格丽特终生难忘。她一直忍受着临产的阵痛,同时祈祷着孩子能够在母亲的肚子里呆到人质交换之后——如果玛格丽特在交换前生产,新生儿作为一个没有被包括在谈判中的人质,也许会带来新的波折,这使她有强烈的愿望把生产的过程拖下去,如果这孩子是足够乖的话。 于是几乎所有参加人质交换的人,都目睹了纳瓦尔王后是如何撑着巨大的肚子,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挪回到胡格诺阵营这边的。人们都有点儿傻眼,也许有明眼人已经发现,王后就要生产了,但纳瓦尔国王几乎是所有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那几个之一,他急忙跑过去,抱住自己的妻子,玛格丽特几乎立刻就倒在丈夫的怀抱里——她已经痛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那么即使吉兹公爵方面再想有什么动作,也不是那么容易了。两支队伍在剑拔弩张的状态之下缓缓分开,各自踏上归途,谁都不愿在交换地久留。 又过了几个小时,纳瓦尔的小公主就顺利降生了,这无疑让赶来迎接王后的所有人都兴高采烈起来。唯一的麻烦是,这孩子是在马车上出生的,幸好她的母亲身体足够强壮,即便吃了如此大的苦头,身体也还没怎么吃亏。 亨利终于可以一手抱着小女儿,一手搂着儿子,靠在妻子身边,在马车的颠簸之中,享受一下家庭的温暖了。他其实还是担心的,因而会在一开始就问玛格丽特,她是不是会抱怨他没有及时去搭救她。 “哦,亨利,”玛格丽特笑道,“如果你能告诉我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也许我不会抱怨你。” 那么亨利当然是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而且,出于对于妻子的关心,他还问起她离开波尔多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哦,亲爱的玛格丽特,”当双方都用分离的痛苦来证明重逢是多么的让人喜悦之后,亨利斩钉截铁的表示,“我希望我们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开了,以后,即使是打仗,我也要把你和孩子们带在身边。” 事实上,战争一直没有真正停止。纳瓦尔国王的胡格诺军队和吉兹公爵的天主教徒军队之间的战争,又断断续续拖延了十几年。而在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同样把吉兹公爵当做敌人,他就是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三世。 弗朗索瓦三世占据了兰斯,并把这座神圣的城市当做王国临时的都城。也许他的军队不足以对抗吉兹公爵,但他采用了与当年的亨利三世一样的办法,他收留了几十个武艺高超而且对他忠心耿耿的年轻人,让他们做自己的卫队。 但这群人的真正用途显然不是保卫国王,随着十二岁的吉兹公爵夫人西班牙伊莎贝拉公主长到十六岁,在纳瓦尔王后和弗朗索瓦三世国王的通信之中,他们已然达成共识,要极力阻止吉兹公爵生出一个有西班牙王室血统的继承人来。 纳瓦尔国王又挑起了新的战争,而最终吉兹公爵却是在巴黎死于暗杀,那么这似乎是国王的手下的战功了。马耶讷公爵继承了吉兹公爵的爵位,以及他那来自于西班牙的嫂子,但他显然比他的哥哥差多了。 那么,一直蛰伏在自己的勃艮第领地的孔代亲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立刻站出来,举起了胡格诺派亲王的大旗,迅速占据了一大块领地。亨利从一开始就谨慎关注着他的堂弟的一举一动,很快他和法国绝大多数人同时发现,孔代亲王只是想割据一大块领地,并且把局势搅得更乱。 而且,孔代的行为也给纳瓦尔国王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如果胡格诺派只有他一个领袖,那么他其实自由的多,而现在,他的每一次行动,都不得不考虑这会不会导致原本支持他的胡格诺们投向孔代亲王那一边。 于是亨利就开始着力发展自己的领地了,法兰西分成了四块,但这其实也没有拖延太久,过了不到三年,偏安一隅的弗朗索瓦三世国王死了。 对外的说法是弗朗索瓦三世死于急症,但纳瓦尔国王和王后很快就见到了千里迢迢赶来投奔的蒂雷纳伯爵,他带来了弗朗索瓦国王的遗诏,以及一大批天主教臣子的投奔。 按照蒂雷纳的介绍,弗朗索瓦三世是死于他的妻子,富瓦的玛格丽特王后之手,十有八九是毒杀,因为王后与情夫相会被国王发现了,而国王本人,即使他并不爱王后,也一定要杀了这情夫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富瓦的玛格丽特王后为国王生了一子一女,这个男孩现在已经是法兰西国王查理十世了。但蒂雷纳手中的弗朗索瓦三世遗诏中白纸黑字写着,这两个孩子都不是国王的血脉,因而他把王位留给他的姐夫纳瓦尔国王,以及他的侄子小旺多姆公爵安托万。 如果查理十世不是国王的儿子,瓦卢亚王室的嫡系已然断绝男嗣了,那么就似乎只能把法兰西的王位留给公主们的丈夫和子嗣,纳瓦尔国王是最有力的王位继承人,如果他不是胡格诺的话,从这个角度,作为天主教徒,娶了亨利二世的外孙女、法兰西公主伊丽莎白和腓力二世唯一的女儿的吉兹公爵先生,其实也绝对有争夺王冠的权利。 那么就只有打仗了。这一场战争拖延了六年,亨利越来越占据优势,但真正使他通往王冠之路再没有任何阻碍的,却是另一个人的死亡。 孔代亲王死了,胡格诺派的领袖又只剩下亨利一人,那么,他终于可以在安抚胡格诺派,给他们各种权利和承诺的同时,以天主教国王的身份,戴上法兰西的王冠了。 到1588年春天,一切都结束了,吉兹公爵战死,吉兹家族绝嗣,而查理十世作为私生子和他的母亲一起被关进了修道院。现在的法兰西国王是亨利四世,而他的妻子,是瓦卢亚的玛格丽特王后。 作者有话要说:嗯……完结了……真心感谢大家长期以来的支持……正好60章,也是比较圆满的数字……至于新文,海带虽然有新文的构思和存稿,但面对如此混乱不堪的JJ,现在更多考虑的是搁笔就此不写了……也许有童鞋会觉得这个结局过于潦草,海带只想说,我其实有更多不完美的结局,但完美的结局我已经写出来了,以此证明我还是希望能满足读者的……然而本文如果从收益的角度,是绝对的失败品,所以确实应该按失败品的方法处理……或者海带作为一个作者,也并非是成功的。 【本书下载于,。。  。。】 。】</br></br> 请爱玛尔戈第16部分阅读 招募雇佣军,也许雷尼耶是算计到我需要统帅,而他也希望统领一支军队。” 不管怎么说,这位子爵立刻成为了纳瓦尔王国的大红人,他被邀请和国王王后一起进晚餐,到第二天,亨利就宣布,任命雷尼耶子爵为新的军队的统帅,把蒙托邦城封给他做为领地。 这样就树立了榜样,很快,蒙托邦城西边的两个贵绅也步雷尼耶子爵的后尘,归附纳瓦尔国王了,他们所占据的城堡及其周围地区,现在成了名正言顺的领地。只有普罗旺斯那边的贵绅们还在观望他们距离巴黎和距离波城一样遥远,多少世纪以来已经习惯于游离在权利中心之外了。 那么需要在葬礼期间解决的难题就差不多了,剩下的还有外交,主要的新教国家都派了专使来吊唁,这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英女王的特使,也还有尼德兰的奥兰治亲王和德意志一些王公的特使。 蒙哥马利伯爵专门写信来劝说新国王,要他和英女王保持好关系,因为她是现在最有实力的新教君主,而且也许能给纳瓦尔带来直接利益蒙哥马利一直希望能给从英格兰借到一些海军,仰仗这支海军,可以从他的诺曼底领地到拉罗舍尔一代,建立一个胡格诺的强大基地。 但亨利却有不一样的想法,虽然他自己绝对不会说,但玛格丽特还是觉得,她的丈夫似乎真的已经开始从法兰西国王的角度考虑问题了,因为亨利说他认为伊丽莎白一世一直是在法兰西胡格诺和天主教王族之间摇摆不定,她在寻求投机的机会,从而实现她对于法兰西领土的野心,这种英王所固有的野心在过去的数百年间,已经给法兰西带来几乎连绵不绝的战争了。 “如果伊丽莎白女王想要嫁给你的阿朗松弟弟,”亨利很随意的说,“那么就让她嫁好了,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和她争抢法兰西的王位。” 玛格丽特被自己的人生经历所限制,往往想不到这些其实很有可能发生的“新情况”。但亨利会想到,既然阿朗松公爵现在几乎就是法兰西王位的下一个继承人,那么伊丽莎白女王也许真的会考虑这一点。 于是纳瓦尔国王和王后暂时就不用在外交上多费心思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在别的地方花点儿心思了。按照国王的命令,整个王国要为驾崩的女王服丧六周之久,在这寒冷而萧索的冬季里,人们真的没什么可以做的事情。 最初的三周,亨利一直睡在自己的书房里,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为了更好的哀悼母亲,也为了熟悉那些新的工作,那么玛格丽特也就表示,她就在他们的卧室里寄托哀思了。 玛格丽特也不只是说说而已,她在自己常去的那个小天主教堂里,为纳瓦尔女王安排了一次追思大礼弥撒,那里的天主教神甫本来是坚持不能为一位胡格诺做追思弥撒,但玛格丽特说服他,仅仅是对一位教友的亲属,或者是对一位慈爱的君主,都有必要做这一场弥撒。 于是弥撒就这么做了,当玛格丽特把这一安排告诉亨利之后,出乎她的意料,亨利表示自己也想去。 “科里尼元帅在法兰西宫廷的时候,也跟随卡特琳娜王太后去望弥撒,”亨利说,“既然是为了纪念我的母亲,我当然有必要去给你捧场。” 国王和王后,再加上孔代家的三个人,这一场追思大礼弥撒已经足够成功了。亨利和颜悦色的接见了那位天主教神甫,感谢他的一番好意,并且告诉参加弥撒的那些村民们,在他眼里,他们和所有的胡格诺一样,都是王国的忠实子民。 过了前三周之后,玛格丽特就开始劝说亨利回到卧室来睡,这当然意味着正常的夫妻生活,因而亨利一开始是非常犹豫的。 “那么亲爱的,让我们来谈点儿别的吧,”玛格丽特不慌不忙的坐到一张高背椅上,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你觉得自己作为国王,究竟什么才是眼下的第一要务呢” “亲爱的,你不要说是生育一个王位继承人,”亨利其实是很明白的,“我的母亲在临终前,对我千叮万嘱的确实是这一点,但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再独自睡上三周。” “那是当然,并不是说我们一定需要这三个星期,”玛格丽特笑了起来,“只是法兰西的主要人物们都在战场上你争我夺,相对来说,你似乎太闲了一些。” “玛格丽特,你是想说,假如你怀孕了,我就可以上战场么”亨利显得有些犹豫。 “这难道不是你所希望的么”玛格丽特虽然用了肯定的语气,其实她也并不那么确定。 “很难说战事会怎样的发展……”亨利想了想,“但我现在确实离巴黎太远了,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几乎不可能赶过去。” 玛格丽特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她显得很耐心,夫妻双方也许是在僵持,但亨利很快就站了起来,走过来吻了吻妻子,“亲爱的,时间不早了,我们该休息了。” 玛格丽特轻快的站起身,她走在前面,亨利果然就跟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唉……大家对上章的硬菜反应颇为冷淡啊……海带为了烹饪硬菜费了很大心思的……嗯嗯……本章确实又耽误了一天,非常对不起大家的是,因为海带在上周五突然发现一直很想买的房子已经到了可以考虑出手的时候,因此花了一些时间来考虑购房……也许哪一天突然停更了,就是海带去买房子了……不过请大家放心,本文肯定不坑,肯定不烂尾,充其量只是耽搁一段时间而已…… 041 最大的政治 纳瓦尔女王雅娜三世的葬礼简单而隆重,人们对她表示哀悼,既是为了纪念她的勇敢和仁慈,同样也是为了感慨一个时代的逝去。 很多人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随着女王的离世,在法兰西宗教纷争的这个巨大舞台上,上一代的主要人物已然悉数谢幕,而现在彼此你争我夺的这一群年轻的君主和王子们,他们中还没有一个超过25岁。 查理九世国王和阿朗松公爵,神圣同盟的安儒公爵、吉兹公爵以及孔代亲王,他们之间的战争虽然因为严寒天气的到来而暂停,却显然还必须要经历更多的流血和死亡。但另外一个本来应该出现在战场的人却还在贪恋家庭生活的安逸和舒适,整个冬天,纳瓦尔新国王亨利三世一直呆在自己家里。 葬礼之后,整个纳瓦尔的小宫廷就搬回了波城的王宫,比起隐蔽在山里的纳瓦朗城堡,波城显然更适合过冬,这里温暖一些,物资的供给也更加充分。 在玛格丽特的建议下,宫里属于先女王的那套房间被封了起来,室内的一切陈设都保持着女王在世时的样子,以供人们吊唁。她自己则选择了一套开间略小的房间,也许这并不与她王后的身份相适应,但胜在阳光明媚,离国王的房间也很近。 房间里的装饰当然必不可少,亨利从一开始就告诉妻子,她可以随意使用他的钱,但玛格丽特知道他甚至比她还穷,因而她还必须要开源节流。 最新的战况送到波城的时候,玛格丽特发现,从巴黎西南,经过图尔和普瓦捷直到波城的广大地区,基本已经在国王军和胡格诺的控制之下了,那么她就直截了当的写信给她的法兰西国王哥哥,请他把自己在卢浮宫的房间里的那套家具和陈设,送到波城来。 查理九世当然欢迎这种不用花现钱又能讨好到妹妹和妹夫的事情,他送来的不仅仅有玛格丽特原有的那些家具,甚至还有从卢浮宫里其他地方搬来的。一起被运送到波城的,还有一笔金币,法兰西国王之所以这么爽快,是因为他又想向纳瓦尔国王提出新的要求了。 国王军和神圣同盟旗鼓相当,双方的军队几乎已经陷入了拉锯状态,那么查理九世当然想打破这种僵局,他想到了拉努元帅和蒙哥马利伯爵的两支军队,这两支部队总共有一万多人,既然他们服从于纳瓦尔国王,而查理九世和他的妹夫亲如一家,那么这军队理所当然应该被拿过来助他一臂之力。 如果纳瓦尔国王是位平庸的君主,他十有八九会毫不犹豫的拒绝这要求,因为这两支军队,从一开始就是他的家底。但亨利反反复复看过了查理九世的来信之后,却告诉玛格丽特,他自己其实已经考虑过这件事了。 “显然我们不能把这两支军队借给你哥哥,”他说,“但我们确实可以把现在的三支军队合并起来,由我直接率领。” 纳瓦尔的新国王确实需要更多的战绩来树立自己的威望,夫妻俩都明白这一点,现在派出的军队,无论他们作出什么大事情,几乎都是与亨利无关的。 但如果上战场,就可能伤亡,夫妻俩也都明白,亨利当然希望后继有人,保证王统的延续也同样是作为国王所应尽的责任。 “亨利,无论你如何安排,我都遵命,”玛格丽特垂下头,她开始考虑自己是否要跟着他上战场去。 “等到春天吧,”亨利很快做出了决定,他拍了拍妻子的肩,“亲爱的,我们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呢。” 那么就必须抓紧时间了,而查理九世也许同样想到了这一点,或者说,出于对妹妹的体贴,他把玛格丽特的那张豪华床也送来了,那么玛格丽特确实又能藉此打造出一个自己的主场。 国王到王后的房间来过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亨利常常会白天也过来当冬日午后和暖的阳光透过薄亚麻窗帘照到房间里,亨利会叫人把壁炉也点燃,然后室内温度就足以让两人坦诚相待的享受生活了。 在这一慵懒的前提下,玛格丽特还分享了丈夫的收藏品前贝亚恩亲王的书架后面有个暗格,一本来自佛罗伦萨的绘有精致小图片和配有漂亮的花体字说明的特殊读物从几年前开始一直被放在那里,现在它们终于得以重建天日。 这就是亨利毫不做作的那一面了,玛格丽特曾经把这归结为山里人的粗鲁无礼,但现在她已经能发现其中的优点了,也许这对于他来说,也算得上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面吧。 其实书被纳瓦尔国王本人拿过来的时候,玛格丽特还是很惊讶的,然后她立刻就表示出了好奇和浓厚的兴致,亨利也就放下心来,他好心好意的把书拿出来,当然希望自己的妻子在这方面也能给出足够的响应。 玛格丽特便冲到她那和床一起送过来配套的衣柜前面,打开柜门,给亨利看柜脚阴影里巧妙设计的夹层,“亲爱的,以后书就放在这里吧,要拿也方便些。” 亨利笑嘻嘻的答应了,他一只手按在那本书上,“亲爱的,你说个数字。” 玛格丽特随便说了个“14”,她的生日是5月14日,亨利便露出一个他特有的狡黠笑容,把书递给妻子,“翻到第十四页吧。” 即便玛格丽特确实是有心理准备的,她还是不可避免的脸红了,这似乎就是亨利想要的结果这本书每页是一张图,再配上一小段说明,让读者充分了解应该如何合理的把两个人的躯体巧妙而有序的摆放好。 “现在就来试试吧,亲爱的,这可是你自己选得哦……”亨利已经完全舒展的躺下了,这证明他对这本书是很熟悉的,因为玛格丽特挑中的这个,几乎是让男性完全坐享其成的。 假如玛格丽特是情妇的话,她似乎应该乖乖遵命执行,但现在她是王后,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把书扔到一边,“我不要” 玛格丽特表现得太坚决了,于是亨利立刻一骨碌爬起来了,“哦,亲爱的,”他赤脚踩在地上,三两步过来抱住妻子把她往床上拉,“来吧,试试吧……就试一次……” 在半推半就之间,玛格丽特总算是坐到了床沿上,亨利就不停地吻她,那种极富技巧性的吻很快就把她完全软化了。 这就中计了,因为当玛格丽特开始用情意绵绵的迷蒙眼神看着丈夫,并且也陶醉的吻着他的时候,亨利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亲爱的,你是答应试一次的吧”他一边问,一边迅速又把自己恢复到之前的绝对承受状,“快点儿来吧……” 玛格丽特还是有点儿犹豫的,那么亨利似乎必须再做点儿什么。 “亲爱的,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呢”他流露出一点点委屈,“你看,我都如此心甘情愿的任由你掌控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亨利说的不假,但他随后的行动还是暴露了自己的意图,他的手指敏捷的扮演起加尔默罗会苦修士明知道某些杂草丛生的沼泽是已然由于积水而泥泞不堪,他却一定要从沼泽的中央艰难通过。 玛格丽特从来都不是个自控能力很强的人,既然亨利已然双管齐下了,那么她确实可以放纵一下自己。只要一个翻身她就把自己变成了在上面的那一个,而在他的极力协助之下,双方的短兵相接也几乎立刻就实现了。 那么就是书本知识体现其优势的时候了,或者说,这样的书,其存在就是为了给读者带来更多愉快的。夫妻俩很快就都被沉浸到那种神奇而刺激的感觉之中,并且不由自主的渴求更多了。 玛格丽特还有点儿顾虑和紧张,难以完全放开,与精神愉悦联袂而至的高难度动作的对于她来说也算得上一种考验,因而从一开始她的行动就不够标准,却又渐渐的迟缓了下来。 但亨利已然食髓知味了,虽然这并不包括在那段简短的说明之内,但人性的本能已然决定了一切,当他感觉到玛格丽特力度有限的时候,他果断的伸出双臂,挟制住她,然后斗志昂扬的承担起最繁重的任务。 玛格丽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这也同样意味着,现在轮到她尽情享乐了,但也只有亨利能在这种时候还分出心思来嚷那么一声,“亲爱的,”他喊着,“你今天必须坚持住” 那么剩下能依靠的就是玛格丽特的运气了。之所以说是运气,是因为这姿势是她选出来的,在选之前,她绝对不知道这姿势会对她有利或者更加致命。而现在,这种益处居然是以身体的另一种折磨来实现的。 她几乎要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了,确实她可以匍匐在亨利的身上,但从一开始,她就必须控制自己不要完全压住他,这样会分神的,也需要付出体力的,于是亨利一直期望妻子能达到的那种境界,现在对他来说是简单轻松的实现了。 亨利一定也发现这一点了,而且他还发现妻子似乎是比前几次表现得更好了,看起来她是那么彻底的丧失了自我,完全淹没在的海洋之中,以此油然而生的成就感,立刻就转化为无穷无尽的力量了。 仅仅是一个人的力量就足够裹挟着这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躯体,在漫漫长路上观赏美景之后,共同攀上情与爱的巅峰。这是多么完美的境界,以至于站在顶峰的两人,留恋往返到了他们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境界。 两人都在喘气,玛格丽特已经完全不想动弹了,“亲爱的……我真的要融化了……”她伏在他的身上,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哑了。 “我喜欢这样,”亨利回答,他的手仍然停留在妻子光洁无瑕的后背上,每一次蜻蜓点水般掠过,都会带来手下躯体的颤动。 “下次还是这样吧,亲爱的,”亨利又说。 “不……”玛格丽特连拒绝都是有气无力的。 结果亨利居然答应了,“这样也好,”他说,“反正那本书上有几十个不同的,我们可以把每一个都试一试。” 纳瓦尔国王和王后夫妇是否真正每一个都试了,恐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幸亏他们是有成果的,到了乍暖还寒的三月份,偏安一隅的纳瓦尔王国之中,终于传出了让人振奋的好消息。 纳瓦尔王后怀孕了。这不仅仅是一对夫妻或者一家人的事情,更是整个国家最大的政治。由于纳瓦尔王国并不执行“萨利克法案”的规定,这也就意味着,新出生的婴儿,无论男女,都将是王位的下一个继承人。 起先宫廷是对这消息严格保密的,但聪明的侍女和侍从们总有办法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端倪,御医几乎天天都被召到王后的房间,而国王和王后以及他们身边的人,每一个都是喜气洋洋的。 亨利在得知这一喜讯之前的几分钟,才用一种颇为犹豫的声调,告诉妻子他自己的最新决定。 “亲爱的玛格丽特,”他说,“我想我必须要给你哥哥查理九世写信了,讨论一下出兵的事情。” 然后玛格丽特也犹豫了,沉默片刻之后,她对亨利说了那句最常用的台词,“亲爱的,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的,不过我觉得我可能是怀孕了。” 亨利欣喜若狂,他激动的把妻子抱起来,又迅速像放一件易碎物品那样将她轻轻放到床上,然后他跪在地上吻她,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小心翼翼的打量她,最后才想起来,问她有没有叫御医来诊断一下。 “亨利,我觉得不用这么急找御医的,”玛格丽特确实依旧有些忐忑,“你可以先写信,等我哥哥回信了再说。” 亨利一再说他真的不想上战场了,一直到玛格丽特表示自己可以替他写信。不过,这新晋准父亲是如此的骄傲,以至于当他把信拿来给妻子看的时候,玛格丽特觉得整张纸上都弥漫着得意洋洋的气息。 “好吧,就这样叫人去送吧,”玛格丽特笑了笑。 到了四月初,宫廷终于对外宣布了纳瓦尔王后已经有孕的消息,但只有最接近国王和王后的一小部分人,才知道这消息意味着什么。查理九世和蒙莫朗西元帅想把纳瓦尔国王的军队当做一支奇兵,因而法兰西国王希望他妹夫的军队能够有如神兵天将般出现在战场上。 那么对于亨利即将要出征的消息,就必须严格保密了。也正因为如此,亨利还草拟了一份诏书,交给玛格丽特,让她等到他出现在战场上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再颁布诏书。 诏书的内容是在国王出征的时期,由纳瓦尔王后摄政。“亲爱的,这段时间你就要辛苦了,”私下里亨利这样对玛格丽特说,“我一定会赶在孩子出生之前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9月29日晚上10点,不是伪更,海带改了结尾的部分,发现自己昨天考虑欠妥,不改的话下一章不好写了。肉肉的部分很难写滴……这一章耽误的那些时间都是花在肉肉上了所以,童鞋们,你们如果确实乐于看到肉肉,这次一定要明确的表达这种情感上一次的硬菜反应实在是过于冷淡了……再这样下去的话本文从此往后就改为食素了哦…… 042 胜利 从高卢人和日耳曼人的时代开始,欧洲大陆的贵族家庭中,最合理也最和谐的夫妻档,就是丈夫出外征战,妻子在家生养子女。而最美妙的结果,大约就是在领地扩张的同时,子女也一个接一个的到来这两点甚至是相辅相成的,因为子女除了继承家产延续血脉之外,多出来的可以用于联姻,带来更多政治利益。 现在纳瓦尔国王夫妇俩也将踏入这一模式了。经过反反复复的秘密通信,亨利出发的日期终于定了下来,国王军已经开始排兵布阵,而蒙哥马利伯爵的军队也已经准备就绪,在计划里,这支军队将和纳瓦尔国王同一天抵达图尔,与拉努元帅合兵一处之后,迅速开赴战场。 对于国王要出征的消息仍然严格保密着,亨利已经决定自己只带走三分之一的国王卫队,因为留下来的部队还必须要保卫王宫和王后。被带走的两百人已经分批开拔,在远离波城的一个山里的驿站等待国王;而剩余的四百人的指挥权,也已然转移到了王后手里。 分别的前一晚,国王夫妇叫上凯瑟琳公主一起吃晚餐,就算是践行了。 公主知趣的早早就告退了,以便把时间留给她的哥哥和嫂子。至于亨利和玛格丽特夫妻俩,他们早已把彼此对对方的嘱咐重复过好多遍,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早早洗漱了就寝。 亨利还是有一点遗憾的,他的妻子现在还没有任何身材上的变化,而他虽然也像许多兴奋的准父亲那样,尝试把耳朵贴到妻子的肚子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亨利甚至为此咨询了御医,据御医说,这小生命还太小,至少还要再过一个多月,它才能有自己的动作。 亨利为此闷闷不乐,最后他对妻子说,他肯定要做逃兵了,只要战斗不是那么紧张,或者出现暂时性的休战,他就争取回来看她。 “那样太危险了,亨利,”玛格丽特回答,“而且很辛苦,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第二天一清早亨利就带着德穆伊等十几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波城,留给玛格丽特的任务其实并不多。现在她只是要继续把国王离开的消息控制在小范围内。而纳瓦尔王国除了对外征战之外,短时间内并没有什么其他大事,女王留下来的那个小小的政权有条不紊的运转着,玛格丽特开始摄政之后所需要做的,也主要就是偶尔过问一下大事,并且在必要的文件上签名而已。 三五天之后,宫里便有不少人觉察到了国王的离开,各种各样的流言随之而起,其中最夸张的一个,居然是传说王后的侍女听到国王和王后大吵了一架,又说某某亲眼看到国王负气出走了。 即便是玛格丽特身边的侍女,玛格丽特也没让她们知道国王的去向。因而对于此消彼长的流言,她在宫里面基本上是听之任之,从某种程度上,流言越多,越有利于隐藏事情的真相。 但在玛格丽特并非是毫无防备的,她命令卫队布置下了两层哨卡,第一层是在王宫周围的所有出口上,第二层则在再离开波城的主要路口上,她要求卫队尽可能的盘查各种可疑人等,特别是看起来像是从宫里出去的送信人。 到了第十天前后,主要的胡格诺贵族们都有些坐不住了,夫人小姐们纷纷进宫来探听消息,玛格丽特给自己找了个身体不舒服的接口,就心安理得的闭门谢客了。于是女眷们又一窝蜂的涌向凯瑟琳公主的房间这种时候确实需要公主出面说点儿什么了,玛格丽特之前已经认真拜托过她了。 凯瑟琳公主不是个出色的演员,或者说,她并不善于说谎,她勉强把自己的那段台词背完,表达了对哥哥和嫂子的绝对信任之后,就躲到王后的房间里来了。 凯瑟琳公主一进门,就对玛格丽特道歉说,辜负了她的信任。事实上,玛格丽特早已想到这一点了,于是她除了安慰小姑子,感谢她帮了大忙之后,又继续同她商量起来。 “亲爱的凯瑟琳,”玛格丽特说,“我依然需要您的帮助,您是否愿意陪我去召见一下内廷总管以及其他的主要官员们” “陛下要和他们说么”凯瑟琳有点儿诧异。 “我想是的,”玛格丽特笑了笑,“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来帮我们分担这个秘密。” 凯瑟琳立刻就点头了,“明天我们就召见他们么” “再等几天吧,”玛格丽特依旧笑着,“我们不着急。” 内廷总管事实上扮演着王室大管家的角色,对于亨利三世国王手上的土地、庄园和财物,他比国王夫妻俩都要清楚的多。此人已然为纳瓦尔女王服务了十几年,从这个角度,玛格丽特觉得他还是值得信任的。 召见很顺利,但玛格丽特最后还是决定多隐瞒一些,她对大臣们说,国王确实是去军中了,但是主要是为了视察那三支军队并且与查理九世商讨联军事宜,这也是真实情况,只不过缺乏时效性而已。 玛格丽特还拿出了亨利留下的那份诏书,于是所有人都立刻都对摄政王后表示出了足够的支持和敬意,玛格丽特乘机要求大臣们继续对国王的行踪保密,她的理由也十分冠冕堂皇。 “我们已经经历过一次屠杀了,”她说,“不能不对任何事情都小心谨慎,而且我们现在依旧有敌人,让神圣同盟方面知道国王陛下离开了纳瓦尔,绝对是对我们不利的。” 那么大臣们当然遵命,这件事就算结束了。随后宫里面的流言稍微平复了几天,而玛格丽特也收到了亨利的第一封信,信写得很简短,说他自己第二天就要离开图尔奔赴战场,在慰问爱妻之外,就是叫她不必回信。玛格丽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本想松一口气,新的问题却又不期而至了。 设在宫外面一处路口的哨卡,居然抓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送信人,玛格丽特本来觉得这消息匪夷所思,但当她看到那封信之后,简直不知是应该感谢自己多了一个心眼,还是应该抱怨亨利的所谓“宽宏大量”了。 在女王去世之后,亨利曾经召见了孔代家的三位人质,除了安抚之外,他还说要放宽对他们的种种限制,派人替他们送信给孔代小亲王。按照亨利的想法,既然孔代小亲王至今未对他的这几位沦落为人质的至亲发表过一言半语的意见,那么他本人作为波旁家族嫡系的家长,是有必要照顾叔叔的遗孀和孩子们的,而且,他还希望他们能恢复胡格诺的信仰。 玛格丽特知道小孔蒂侯爵也绝对是个不安分的人物,身为天主教徒的他甚至曾经觊觎过法兰西王位。也正是这十四岁的少年,代表他的继母和异母弟拒绝了亨利的好意,因为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往来信件被拆看。 但亨利还是履行了他的承诺,而玛格丽特手上的这封信,大概能算得上是承诺的结果了。孔代家的三个人有效的利用了亨利给他们的这种宽松,找到了更好的通信方式,而且,他们甚至还以此来传递情报。 这封小孔蒂侯爵的亲笔信里详细记述了纳瓦尔王后告诉大臣们的那一番话,甚至包括王后已经摄政的消息,这才是最让玛格丽特恼火的,很显然,那五六个大臣之中,有人背叛了国王和王后。 玛格丽特对那些大臣们算不上了解,出于对凯瑟琳的尊重,她还是先征求了她的意见,虽然没有得到任何帮助。那么玛格丽特就理所当然的专断独行了,她单独召见了那位内廷总管,首先便要求他恢复之前看管孔代家人质的所有人手。 内廷总管倒是提出了一个值得怀疑的人,欧比涅老夫人曾是亨利的父亲纳瓦尔前国王安托万和前孔代亲王的保姆,她的儿子欧比涅子爵正是在那天被召见的人中。这位子爵,根据内廷总管的介绍,和波旁家的这两代父子四人始终都保持着亲密的关系,这也正是他得到亨利的信任,荣任王国的总税官的主要原因。 但仅仅有怀疑是不够的,剩下的工作,还是要由女士们来完成。在这件事上,凯瑟琳完全听从嫂子的吩咐,于是她自己的侍女们和王后的侍女们一起行动,在宫里面筛查梳理着各种可疑的线索。很快,结果就出来了,果然是那位欧比涅子爵,有好几个人曾经看到他进出人质们的房间。 凯瑟琳气极了,一再建议王后要严惩此人,即便不杀他,也要治他的罪。但玛格丽特自以为她更了解亨利的脾气纳瓦尔国王一向主张给人更多的悔改机会,更何况这个欧比涅子爵还与他有密切的关系呢 于是玛格丽特想到了另一个办法,她提笔给自己的丈夫写了一封信,除了表达思念之情以外,还详细介绍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包括欧比涅的小规模背叛。她仔细的用火漆封好这封信,然后派人把欧比涅子爵找来。 “尊敬的先生,”玛格丽特客客气气的笑道,“国王来信说希望您去帮助他,所以我不得不勉强您尽快赶到图尔,如果您答应的话,请帮我把这封信带给国王。” 也许这位子爵是还在为是否要叛变而纠结,至少他还是毕恭毕敬的答应了王后的要求,还说能帮王后送信是他的荣幸。而就玛格丽特来说,她并不在乎这封其实无关紧要的信落到别人手上,而假如欧比涅真的见到亨利把信交给他,亨利一定会有办法处理的。 自此以后的半个多月里,波城的王宫里,再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于纳瓦尔国王的消息。玛格丽特只得猜测国王军和神圣同盟已经也许正在打得不可开交,她不仅仅用这种想法来自我安慰,当凯瑟琳向她诉说自己的担忧时,她也这样回答她。 正因为如此,玛格丽特还必须找点儿别的什么事情来分散一下大家的注意。五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十分暖和了,而玛格丽特的身材变化,也已然明显到可以让大多数人都辨出她是个孕妇的程度了,于是她就和凯瑟琳商量,安排几次郊游,除了散散心之外,而更重要的是,是向所有人都传递一个“王后正在安心养胎,对外出的国王完全放心”的信号。 事实上,因为她确实已经能够感觉到胎动了,玛格丽特便又给亨利写了一封信,以汇报这自己的近况。她也不知道这封信该送往何处,只好从卫队里挑选了一个精明的军官,吩咐他带着信到图尔去打探消息。 就这样一直到五月底,就连玛格丽特也有些焦急不安了。幸运的是,这种不安并没有持续太久,六月二日,好消息终于被送到了宫里。 国王军在蒙吕松城与神圣同盟展开了一场大战,战争持续数日,最终以国王军的全面胜利而告终,神圣同盟的军队已经溃散,主要领导者们则退守到吉兹家族的领地,据说安儒公爵和孔代亲王去了里昂。 最让人高兴的是,亨利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战功。在蒙吕松城附近的小村科芒特里,他率领的军队成功伏击了吉兹公爵的叔叔欧马勒公爵,欧马勒公爵死在战场上,而这场胜利也正是这一次全面胜利的开端。 送来的情报里还夹着纳瓦尔国王给妻子的一封短信,信里的字迹十分潦草,以显示写信人是多么的忙碌。不过好在亨利还记得问候玛格丽特的身体,并且告诉她,他只是被流弹擦伤了手指,伤口也早已愈合了。 这封信最主要的目的,是叮嘱玛格丽特好好为他宣扬这场胜利。纳瓦尔的年轻国王并没有忘记天主教徒们对胡格诺多年以来的压迫和屠杀,他率领着胡格诺的军队,抓紧一切机会对天主教徒进行报复这种报复不是暗杀或者屠杀,而是堂堂正正的在战场上决一胜负,欧马勒公爵的死,则完全可以被看做是这样的开端。 玛格丽特当然会这么做,战胜的消息立刻向全国公布,所有的胡格诺教堂都组织了感恩礼拜,天主教堂则是感恩弥撒。整个波城张灯结彩,把这场胜利当成节日来庆祝,城中心的广场上安排了大量的葡萄酒、烤肉和面包,免费散发给全城的平民们,他们酒足饭饱之后,便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庆贺胜利。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主持内政的是纳瓦尔王后了,因此,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心平气和的接受一个事实,国王在外征战的时候,由王后摄政。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所有人节日快乐啊抓紧难得的长假出去玩吧海带3号出发,归期未定,下一更新可能要到6号或者7号咯 043 王后的工作 收到上一封信之后,过了十天,玛格丽特又收到了来自亨利的一封长信。看起来,这一封显然更符合纳瓦尔国王的风格,因为他告诉玛格丽特,他已经开始考虑撤军的问题,并需要就此征求她的意见。 这是几乎所有的联合部队都会遇到的问题。纳瓦尔国王的军队在蒙吕松战役中充分暴露了他们的实力,现在既然国王军方面取胜了,查理九世和他的元帅们自然会开始考虑削弱胡格诺们的战斗力。按照亨利的说法,是那场婚礼夜的屠杀使他学会了警觉,虽然法兰西国王方面还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但他觉得,既然他已经得到了战功,那么确实有必要见好就收。 “你的哥哥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在信里说,“我觉得如果他们不会死在战场上的话,查理九世一定不会杀安儒公爵,而吉兹公爵的根基过于强大,小孔代又太狡猾,这也就意味着,国王军很难再扩张出什么有效的战果了,而令我担心的是,查理九世为了某种目的,很可能让我的部队去打最艰苦的战斗。” 亨利说的千真万确,玛格丽特也很希望丈夫能够回来而她自己可以安心养胎,但作为一个王后,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尽到提醒的义务。于是在回信里,玛格丽特建议亨利即便要撤军,也充其量就撤回图尔,而不要返回纳瓦尔,她提醒他,谋获取战绩只是他出兵的一个目标,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保持自己对于局势的有效掌控,随时准备从事态的变化中谋求利益。最后</br></br> 请爱玛尔戈第17部分阅读 玛格丽特还提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也许我哥哥查理九世是不会杀掉安儒公爵,但我始终认为你有必要考虑下如何对待你的孔代堂弟,他当然会极力逃脱避免与你见面的,但如果他落到你手里,你将如何对待他呢” 玛格丽特的回信送出去之后只过了三天,她就收到了来自亨利的新的消息,他已经借休整部队的名义,把胡格诺的军队带回到图尔,并且准备在那里度过整个夏天。很显然亨利写这封信的时候没有收到她的信,而玛格丽特肯定也不会再写同样的一封了。 她只是回信给丈夫说既然现在他离她更近了,希望他能有时间回来看望她。要不然,她也可以趁身体还不是那么沉重的时候,到图尔去慰问战胜的英雄。反正这个夏天还很长,而他们的孩子要等到秋天结束才出生呢。 玛格丽特嘴上这么说,但在收到丈夫的回信之前,她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亨利果然迅速回信不让她去,而就在同一时间,玛格丽特也无比遗憾的发现,她这个孕期,可能真的不会轻松度过了,因为新的事情又来了。 也许这也能看作是纳瓦尔国王上次战胜的成果之一,有人因为这一场胜利,重新开始审视加在西班牙和法兰西两个大国之间的小小的纳瓦尔王国和它的年轻国王了,尼德兰的奥兰治亲王威廉凡拿马蚤,写信给纳瓦尔国王和王后,要为他的长子菲利普威廉王子求娶凯瑟琳公主。 这位王子比凯瑟琳大五岁,在玛格丽特看来,这是这门亲事唯一的合适之处。除此之外,菲利普威廉王子十三岁时被送往西班牙,过着几乎类似人质的生活,这也影响了他的宗教信仰,他是个天主教徒,就像所有的西班牙贵族子弟一样。 凯瑟琳绝对不会嫁给一个天主教徒的,玛格丽特还记得自己在纳瓦尔女王面前的承诺。但也许纳瓦尔女王也早已注意到了这一点,整个欧洲几乎没有几位与凯瑟琳年龄合适的新教徒王子,除了那些德意志的小诸侯们,遗憾的是,玛格丽特自己也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而还有一个人极力想撮合这门婚事。科里尼海军元帅的女儿路易斯,她的丈夫泰里尼惨死在婚礼屠杀中,她本人却侥幸逃得性命去了尼德兰,她写信给玛格丽特说,她已经接受了威廉凡拿马蚤亲王的求婚,做他的第四任妻子,因而也就希望能多多帮助她的新丈夫。 按照路易斯德科里尼的说法,奥兰治亲王虽然出于某些不得已的原因,将自己的长子送往西班牙,却依旧希望这孩子能够继承他争取联省独立的伟大事业,这就要求菲利普威廉王子必须是个新教徒,因而亲王也寄希望于一场天主教徒与新教徒之间的联姻,他想找一个出身名门的新教徒儿媳,而与尼德兰近在咫尺的纳瓦尔王国的凯瑟琳公主几乎就是他最好的选择了亲王相信,一个新教徒妻子,再加上王子早晚会要继承的奥兰治亲王的头衔,他的长子早晚会回到加尔文教的怀抱中。 这两封信让玛格丽特极其为难,她几乎立刻就决定,在和亨利商量妥当之前,绝不向凯瑟琳透露半点风声。但给亨利写信却也同样让她难以落笔,因为玛格丽特虽然没有看到那位菲利普威廉王子的最终结局,但她知道他直到五十一岁时才娶了孔代小亲王的一个女儿,没有生下子嗣,终身被他的异母弟弟排挤以至于难以返回尼德兰,因此始终也无法真正享有他对于奥兰治亲王的继承权。 正因为如此,在玛格丽特看来,如果想要娶凯瑟琳的是奥兰治亲王的次子,以赫赫战功闻名整个欧洲、长期作为奥兰治家族实际的统治者并且同样是新教徒的莫里茨王子,事实上才算是一门好亲事,虽然这位王子比凯瑟琳还要小两岁多。但她没办法告诉亨利这些,那么他肯定像所有“明白事理的人”那样,认定了应该与有绝对继承权的长子结亲。 因而最后玛格丽特给亨利写的信里,只是简单的陈述了收到的那两封信,然后强调了一下,这位来求亲的王子是天主教徒,似乎并不符合纳瓦尔女王陛下的要求。 亨利果然对这求婚者很是感兴趣纳瓦尔王国说到底还只是在大国夹缝中顽强生存的小国家,奥兰治亲王在尼德兰拥有的权势以及他在新教徒中崇高的威信,都极大的提高了这份联姻的内在价值。于是在他的回信里,是建议妻子同时做两手准备,一是答复奥兰治亲王,表达纳瓦尔国王和王后希望给妹妹找个新教徒夫婿的愿望;另一方面,则试探一下凯瑟琳,看她是否愿意嫁给一个天主教徒。 玛格丽特却还是只做了第一件事。对于逝者的承诺的不容悔改在这时候帮了她的大忙,玛格丽特甚至用不着撒谎,就可以直接把纳瓦尔女王推出来当做要求奥兰治亲王的理由。而且,既然写这封信的人是法兰西公主,那么玛格丽特就毫不犹豫的表示,只有菲利普威廉王子改信新教,这门亲事才有继续谈下去的可能性。 回信送出去之后,玛格丽特就把这整件事放到一边了。对于任何一个即将做母亲的女性来说,要关心的事情还有太多,她的孩子每天都在成长,而且每天都更加活跃,这给即将做母亲的人带来了极大的负担,但同时也收获了无数赞誉几乎每个来拜见王后的贵妇,不管她们自己是否曾经生育过,都信誓旦旦的对玛格丽特说,她肚子里的肯定是个男孩。 凯瑟琳也常常来探望嫂子,这几乎和她去教堂一样频繁,然而,在玛格丽特将要把求婚的事情完全忘记的某个早上,凯瑟琳突然拿着一封信来,涨红了脸来找自己的嫂子了。 年轻的公主情绪激动,难以克制的尖声叫嚷着,这直接导致了玛格丽特腹中的胎儿也跟着闹腾了起来,当她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时,王后的首席侍女立刻站出来果断的拦住了公主。 “殿下,”她大声说,“请您克制自己,您的嫂子现在是个孕妇” 玛格丽特挺直了身体坐在椅子上,手扶着肚子,纹丝不动的盯着这暴躁的小姑娘,这种行为有时候是比任何言语都有效,凯瑟琳总算勉强平静了下来,叫人把她手里的那封信拿给嫂子看。 也许玛格丽特一开始是对凯瑟琳的冒失不满,但这封信立刻转移了她的怒火。写信人是那位明显一心要讨好奥兰治亲王的路易斯德科里尼小姐,她这一次直接找上了凯瑟琳,试图用一封情真意切的信直接说服她答应嫁给那位菲利普威廉王子。 “亲爱的凯瑟琳,”玛格丽特把信还给小姑子,“路易斯德科里尼确实写了很多这位王子的好处,他也确实很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背井离乡到西班牙作人质,但是有一点她没有告诉你,这位王子是个天主教徒。” “哦,这怎么可能”凯瑟琳惊呼道。 “任何不了解内情的人,都不会想到赫赫有名的奥兰治亲王的继承人居然是个天主教徒,”玛格丽特笑了一下,“有人显然是想利用这一点。” “可是……您不应该瞒着我……”凯瑟琳或者已经后悔自己的冒失了,她又支支吾吾的争辩道。 “我答应过我们的母亲,一定要让你嫁给一个新教徒,”玛格丽特叹息道,“所以我直接就拒绝了奥兰治亲王的求婚,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确实没必要用这件事情来让你烦恼。” “不过……”玛格丽特勉强微笑了一下,“现在看起来是我想错了。” 这下子终于轮到凯瑟琳道歉了,她很快的对之前的大吵大嚷表示了自己的内疚,又说要回信给路易斯德科里尼,指责她的欺骗行为。 “你只要不回信,就足以表明你的态度了,”玛格丽特回答,“虽然我们没必要与路易斯德科里尼保持什么关系,但你哥哥还是希望能和奥兰治亲王和睦相处的。” “可是,她的这种行为实在是太恶毒了,”凯瑟琳依旧不愿让步。 “你写信给她,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玛格丽特只得进一步解释道,“我所担心的是奥兰治亲王被她迷住了,我们不应该得罪这位新教徒中的领袖人物。” 凯瑟琳只得答应了嫂子的要求,玛格丽特便把之前收到的奥兰治亲王和科里尼小姐的信都拿给凯瑟琳看。 “哦,我讨厌这件事”凯瑟琳草草看了看,就把信还给了嫂子,她嚷道,“我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一切。” 在这次风波之后几天,由于前线的战事一直没有新的进展,亨利于是便带着一部分需要养伤的伤员,返回波城了。他提前给妻子写了信,因而从玛格丽特收到信的那一刻起,整个波城的王宫就沸腾起来了。 玛格丽特命令仆役们按照一次大型宴会和至少十次小型宴会的标准来准备食材,而凯瑟琳则跑来劝说她的嫂子,一定要做上几件新衣服玛格丽特的身材现在严重走样,虽然这倒也不会改变她一直以来的爱美之心,不过她们都担心新做衣服是来不及的,因为归心似箭的纳瓦尔国王,肯定是在他发出信的那天就启程了。 事实正是如此,亨利只是比他的信迟到了四天。他是在傍晚到达的,把守城门的士兵在看到国王之后赶到宫里来报信,而当玛格丽特迎到宫门口的时候,正看到她的丈夫从马上一跃而下。 亨利看到妻子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点儿惊讶的,好在他立刻就跑过来,抱住玛格丽特在她的脸上吻了好几下。 “亲爱的,我真想念你,”亨利大声说,似乎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似的。 玛格丽特没说什么,但是她很不争气的红了眼圈,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亨利发现了妻子的异样情绪,急忙又安慰她。 “哦,亲爱的,”他说,“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么” 亨利一路上赶到王宫,已经吸引了不少围观的平民,而随后上演的国王夫妻相逢的这一番让人激动的场景,立刻引发了围观者们的欢呼。亨利便挽着妻子,风度翩翩的向平民们挥着手,他看他们并没有散开的意思,就叫人把他带回来的一大卷军旗拿过去给他们。 “这是吉兹公爵的亲叔叔欧马勒公爵的军旗”亨利大声喊着,“我砍了欧马勒公爵的脑袋,夺走了他的军旗,现在这些军旗是你们的了,我建议你们把它们全部扔在广场的出口上,让所有胡格诺去踩踏” 平民们的情绪一下子就被引爆了,他们欢呼着,高喊着“国王万岁”,很快便有附近的一些小商贩,送来各种货品以进献给王室。 亨利只收下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至于其他的,他对平民们说,“我的朋友们,你们也应该与我分享快乐,所以请拿这些东西去,今晚在广场上好好的庆祝一番吧” 平民们终于心满意足了,而国王也终于可以带着他的整个儿宫廷回到宫里面去享受他的晚宴了。“我这几个月都没吃过一顿像样儿的正餐,”亨利悄悄对妻子说,“亲爱的,你比我想象的要瘦多了,我建议你也多吃一点儿,好把我们的孩子也养胖。” 他只是说“孩子”,而没有说“儿子”,这让玛格丽特确实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结束了……嗯嗯……好吧,海带承认是过了个“充实而有意义”的假期……所有的读者童鞋也是一样,所以上一章就只有一个留言……泪目……既然海带已经回来更新了,乃们难道不和海带打打招呼么 044 先生产的人 “什么亨利你疯了” 让玛格丽特如此惊讶的原因自然是她的丈夫最新的非分之想。当夫妻俩最终回到王后的房间之后,亨利迅速洗了个澡,就理所当然的来邀请妻子去做夫妻间爱做的事情。 “天哪,亨利,”玛格丽特嚷道,“你的孩子不会同意的。” “他可管不着我,”亨利满不在乎的回答,一边已经开始动手动脚的,“亲爱的玛格丽特,想想我在军队里呆了三四个月,还上战场打仗,你难道不应该可怜可怜我么” “可是……”玛格丽特依旧坚持着,“这样做会影响到孩子的” “不会的,相信我,”亨利神秘兮兮的笑了一下,“你一定没忘记那本书吧,那上面都有的,亲爱的,你把那本书收在哪里了” 提到那本书,玛格丽特就不可避免的涨红了脸,“我忘记了,”她懊恼的嚷道。 “哦,幸亏我记得,”亨利笑嘻嘻的走到柜子前,很快就把书找出来了。 “你找找看……”他说,“大概是在二十几页吧……” 玛格丽特现在不得不承认,这本书一定是珍品,因为它所包含的内容是如此全面而具体。亨利在这方面并没有欺瞒妻子,那一页的配图就是个孕妇,而文字说明则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这其实并不是玛格丽特动摇的真正原因。她知道这样的事情,而这种隐秘之所以会传到她的耳朵里,也完全因为男主角是她的丈夫亨利三四十岁时宠爱的那个情妇加布里埃尔,她所为人称道的就是在怀着孕也跟随亨利的军队持之以恒的照顾他,而人们也同样一直传说着,这种照顾包含着某种特殊含义。 而那本书的文字说明则更加直白,“不少贵夫人用这种方法来防止丈夫在自己的孕期去找情人”,虽然玛格丽特倒是觉得,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或者更有益于贵夫人们保持自己的地位,但她同样也不希望亨利现在就落入哪个其他女性的情网之中。 亨利再一次抱住妻子,凑上来舔舐她的锁骨,“亲爱的,别犹豫了,”他含混不清的咕哝着,“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玛格丽特就笑了起来,“亨利,你知道我现在动一下都很累的。” “让我来就是了,”亨利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的妻子终于让步了,自然要迅速抓紧这个机会。他一边吻着玛格丽特,一边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侧卧好。 这种侧卧并不像想象的那么舒适,玛格丽特调整了几下姿势,就要求亨利拿个枕头来帮她垫到腰下面。 她的丈夫很高兴的照做了,随后他在她的耳畔低声说,“知道么亲爱的,你的身体现在看起来更加迷人了。” 事实上还是得感谢那本书,让夫妻俩又度过了一个幸福的夜晚。玛格丽特最初是谨慎而拘束的,但很快她也就享受到了那种特殊的快乐,而亨利则更是满足,他那禁锢多时的g情,在如此特别而又巧妙的方式下,终于得到了最和谐的宣泄。 “真糟糕”这是亨利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他大声嚷着,“亲爱的,让查理九世的战争见鬼去吧,我一天都不想再住在军队里了” 玛格丽特依旧迷糊着,咕咕哝哝的说了一句,“相信我,亲爱的,你要打得仗还多着呢。” 这句话一出口,玛格丽特一下子就惊醒了她当然知道某些事情,但这也同样意味着,她必须尽量小心不要说漏了嘴。 谨慎历来是玛格丽特的好习惯,事实上,亨利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他只是翻过身来继续抱住妻子,把脸埋到她的肩窝里,闷声说,“亲爱的,我不想离开你。” “哦,亨利,”玛格丽特轻轻拍了拍丈夫的胳膊,“如果你仅仅是我的丈夫,我一定会天天把你拴在我身边,但你现在还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如果换成是查理九世,他一定会对“残酷的王冠”再发表一些感慨,但亨利德波旁本质上就是一个统治者,因而他在叹息一声之后,已然改变了话题。 “那么,我最亲爱的王后,”他说,“帮我想想这场战争能使我们得到什么” “亨利,你肯定想好了吧”玛格丽特试探道。 “我没有,”亨利不假思索的回答,“ 亲爱的,所以我才问你。” “那么,亨利,”玛格丽特微笑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的……”亨利似乎很勉强的吐出几个不连贯的单词。 对于任何一位有远大志向的君主来说,开疆拓土都是极大的诱惑,但玛格丽特现在只能安慰性的把丈夫的手拉到自己的肚子上,让他感受一下孩子的动作。 “玛格丽特,”过了好一会儿,亨利才低声说,“我肯定会向法兰西国王提出要求的……” “我的意见恰恰相反,”玛格丽特说,“你完全可以提出其他要求,但实际却在从诺曼底到拉罗舍尔再到普瓦捷以及整个南部制造更多的既成事实。” “那有什么用”亨利似乎并不满意。 “现在没有用,不代表将来没有,”玛格丽特用轻松的语调说,“亨利,你现在能不能帮我摇一下床头的铃,把侍女们叫来。” 亨利一跃而起,麻利的穿好自己的衣服,才摇了铃,他让侍女们一边服侍王后起身,一边把准备好的早餐送进来。 吃早餐的时候,夫妻俩又随便聊了聊其他事情,说到凯瑟琳那不着边际的求婚者,亨利说,“亲爱的,等你生了孩子之后,叫人来给你和孩子画像吧,顺便给凯瑟琳也画上几张,好准备送出去相亲。” 从这个角度,亨利还是算得上一个好哥哥的,虽然玛格丽特知道,他多少是指望从妹妹的婚姻中取得些实际利益的。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做哥哥的果然又说道,“我不太喜欢德意志的那些王公们,施马尔卡尔登联盟中最主要的两家,萨克森选帝侯和黑森领主伯爵家,都没有什么合适的男丁,而且,他们离我们太远了。” “亨利,你不用太着急,”玛格丽特其实心里也没底,但她还是安慰丈夫,“凯瑟琳还小呢。” “可是我不希望未来的十年里,我们都要为她的婚事操心,”亨利埋怨着。 “你就放心吧,”玛格丽特笑了笑,“有我呢。” 亨利的计划是只在波城停留三天,即便在这三天里,他还是源源不断的收到来自前线的消息。 其中有一条特别重要的,以至于除了亨利之外,玛格丽特也收到了来自阿朗松公爵的一封信,法兰西的伊丽莎白王后,在7月份早产生下了一个孱弱的女婴。 阿朗松公爵自觉自己离王位又近了一步,在信里免不了得意洋洋。于是玛格丽特毫不留情的在回信里告诉他,既然伊丽莎白王后是能够生育的,她极有可能下一胎就生出一个男孩。 夫妻俩说起这件事,玛格丽特就和亨利说,她也很担心自己这一胎只生出个女儿。 “亲爱的,”亨利到是很坦然,“这里是纳瓦尔,不是法兰西,我们的公主也能继承王位的。” “当然,”他又说,“如果是儿子的话,过上十来年他就可以跟着我上战场去了。” 亨利就带着这样美好的期盼返回图尔去了,玛格丽特留在波城,闲来无事,就把亨利交待的事情提前办了她让人找来了曾经给王室服务过的,以及现在居住在波城的几名知名画家,让他们每人都给凯瑟琳公主画一张像。 这就是玛格丽特的私心了,等到凯瑟琳公主的这一批画像交工,她的孩子也该生出来了,那么,她就可以根据这些画像的效果,选择自己满意的画家给孩子和自己画像了。 玛格丽特将要在冬天生产,天寒地冻的天气对婴儿和产妇肯定都是一种考验,她把纳瓦尔宫廷里收藏的皮毛都找了出来,然后不无遗憾的发现,纳瓦尔女王确实不是理家的好手,或者说,是玛格丽特的要求太高了,能让她看得上眼的几乎没有。 但现在已经到秋天了,漫山遍野跑的都是优质的皮毛,只不过孕妇是无法去骑马打猎的。玛格丽特本来想在市场上收购一批高档皮毛的,转念一想,她就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大手大脚而不满了亨利和他的军队在图尔闲着也是闲着,理所当然的应该有效利用起来。 于是玛格丽特就给亨利写了一封信,派快马送往图尔。她的丈夫一定是像她想象的那样闲,过了半个多月,一车质量上乘的毛皮就送到波城王宫的门前了。 玛格丽特把最好的留给自己,还送了一些给凯瑟琳,剩下的一大半收藏起来,小半赏给侍女和贵妇们。宫里面雇佣了波城最好的几个皮匠,加班加点收拾那些毛皮。 就这样到了十一月,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而玛格丽特也已经到了孕期的第九个月,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会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但现在,请来的几个产婆都小心翼翼的告诉王后,孩子长得太大,而她又是头一胎,可能会在生产的时候更加辛苦。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没有暴饮暴食,孩子自己要如此这般的茁壮成长,她也并没有什么办法。她把这当做上帝安排的又一次人生挑战,很坦然的接受了下来,现在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亨利无法按时赶回来。 夫妻俩保持着有规律的通信,按理说,没有什么会导致亨利失约,然而命运历来不是任何人力可以控制的,到十一月中旬,一件足以影响整个法国乃至欧洲大陆的事情,突然降临到某个女性的身上了。 那个女性不是玛格丽特她必须要为此而觉得幸运。读者们想必还记得以美丽著称的玛丽德克莱夫,安儒公爵深深迷恋着她,她却嫁给了孔代小亲王。 纳瓦尔的国王和王后都持有一种相同的观点,玛丽德克莱夫从某种程度上确实是把孔代小亲王和神圣同盟的其他两位天主教领导者联系到一起的重要纽带,她是安儒公爵的情妇,吉兹公爵的表妹,但现在,这纽带突然断开了。 因为战争以及双方的对立,查理九世这一方几乎不知道孔代小亲王夫人怀孕的消息,因而,有一种传言是她怀的其实是亨利德安儒的孩子,现在这种流言终于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无论是孩子还是母亲,在同一天之内都撒手尘寰了。 年轻美丽的孔代小亲王夫人遇上了难产,她折腾了两天两夜,在产下一个死胎之后,自己也很快死于大出血难产历来是对于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女性们的最大威胁,因而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不幸表达了自己的悲哀。 消息传到波城,人们都纷纷安慰王后,同样的命运不会在短时间内重复降临在王室成员的身上。事实上,这并没有给玛格丽特造成什么心理负担,因为玛丽德克莱夫其实只是按照她的命运轨迹走完了全程而已,而她自己,从一开始到现在,都相信命运的安排。 波城的王宫暂停了娱乐活动,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娱乐,教堂则安排了追思活动,只不过王后因为身体不便而无法出席,而凯瑟琳则声称她要陪伴嫂子,也没有出席。 真正怀念玛丽德克莱夫的,她的丈夫也许是一个,但人们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于鳏夫孔代小亲王的消息,而整个法国,却都在传说着安儒公爵是如何悼念他的情妇的。 现在没有人不相信她是他的情妇了,据说当安儒公爵听到孔代小亲王夫人的死讯之后,当即晕倒在椅子上,被人抬进房。过了一会,他自己醒来了,立刻倒在床上,命人用天鹅绒将房间遮得严严实实,将自己关在房里,穿上最重的丧服,紧身上衣甚至是鞋子的带子上都装饰着死者的小头像,就像丧夫的寡妇似的。一连三天,他不吃不喝,吉兹公爵见这样下去不行,就命安儒公爵的宠臣维勒基耶强行给他灌点东西吃。但一直过了十天,安儒公爵才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据传简直没有人能够认出,眼前这个消瘦又忧郁的人就是几天前还那么英俊的公爵。 从里昂传来的消息说,安儒公爵现在一听到玛丽德克莱芙的名字就泪流满面。以至于很多人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公爵再也不是那个英明神武的骑士了。那么必然有人会把这种错误归结到孔代小亲王身上,因为玛丽德克莱芙自己曾经说过,“她嫁给了一位世上最慷慨又最善妒的亲王。”人们于是认为她并非是死于难产,这留言甚至包括了下毒的细节,据说,孔代小亲王给夫人寄去一封信,信中撒上很细的毒药,她吸入这种毒药而死。 亨利在给玛格丽特的信里推测说,按照他对他的了解,他的孔代堂弟一定后悔背叛胡格诺阵营了,而查理九世也许会利用这种混乱再发动一轮新的攻势,而玛格丽特则回信说,她觉得事情也许远没有结束事实很快证明,夫妻俩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作者有话要说:欧啦啦,终于又编造出推动情节的大事件了……话说海带的作者专栏收藏到了整数关口,看文的童鞋们如果还木有收藏过海带的专栏的,就去帮个忙吧……鞠躬 045 结束和开始 孔代亲王夫人玛丽德克莱芙的突然死亡所产生的终极打击效果,在过了十几天之后,才以一种同样突然的方式作用于整个神圣同盟。当那些有关孔代亲王谋杀妻子的传闻飘到安儒公爵的耳朵里的时候,公爵整个人都被引爆了,或者说,他那失去心爱之人的无与伦比的痛苦,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渠道。 安儒公爵带着他的人去找孔代亲王,要他以命抵命,后者则早已恨透了妻子的这个情夫,因而这场争斗从一开始就是大规模的械斗安儒公爵的人手本来就要多一些,而除了吉兹公爵本人之外,很多他手下的骑士本着对胡格诺的传统敌视而加入了安儒公爵的阵营,以至于械斗又再一次升级,演化成为神圣同盟的“内战”。 而早已严阵以待的国王军不负众望的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对神圣同盟在里昂极其周边地区的据点发动了一次强攻,在这之前,亨利的军队也又一次秘密开赴前线了,他对玛格丽特说,假如遇上了孔代亲王,他还是会劝他回到胡格诺阵营这边的。 但孔代亲王逃跑了,事后亨利告诉妻子,堂兄弟之间远远打了个照面之后,孔代亲王就调转马头,带着他的残兵败将跑开了,他尝试追他,在乱军之中,这是完全不可能成功的。 因而法兰西国王的军队又收获了一场胜利,这是纯粹的渔翁之利,安儒公爵被蒙莫朗西元帅的军队擒获,而吉兹公爵被围困了几天,派人与查理九世谈判,在国王赦免了他的罪行之后,他向国王投降,而孔代亲王则失踪了,后来的消息表明,他逃往德意志,游走于新教诸侯之间,试图东山再起。 神圣同盟成了一个历史名词,剩下的就是瓜分战果和处理战败者的工作了。吉兹公爵最好处理,他基本上没受到什么损失,国王从他手上收了一笔钱,就让他返回吉兹家族的领地了,按照查理九世这种反复无常的性格,他未尝没有重回宫廷的那一天。 安儒公爵就麻烦多了。他受了几天的牢狱之灾之后,就一心求死,但查理九世却不想背上杀害亲弟弟的恶名。另一方面,早在玛格丽特的婚礼之前,就由卡特琳娜王太后一手促成了推举安儒亲王为波兰国王的工作,法兰西国王也没有放弃这方面的努力,于是他建议安儒公爵表现的好一点儿,使他自己能被波兰使节们选中去华沙做国王,作为代价,他只要放弃对法兰西王位的继承权就行了。 但安儒公爵拒绝了,或者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已经疯狂了,因为他甚至拒绝走出牢房,并且对狱卒们说,不要把他当做一位王子,而只是当做一个普通囚犯,他希望他们鞭打他,甚至对他用刑。 那就更不用说什么波兰国王了,因为安儒公爵说他宁死也不离开法兰西。也许是对自己的胜利过于满意了,也许是他薄情寡义的性格又产生了作用,总而言之,查理九世几乎很快就放弃了,只不过,既然法兰西已经在这件事上花了不少冤枉钱,他问阿朗松公爵是不是愿意去波兰做国王。 阿朗松公爵可能是国王阵营中唯一对这场胜利不满的人,查理九世的这个问题现在则让他气愤不已。安儒公爵没有死,就意味着如果查理九世无子而终,他随时会跳出来与阿朗松争夺法兰西王位。而现在查理九世居然想把他弄到波兰去,这怎么能不让他恼火呢 查理九世花了很大力气来劝说安儒公爵,并且安抚阿朗松公爵。事实上,三兄弟之间的矛盾并非不可调和。最后的结果是亨利德瓦卢亚宣布放弃自己对法兰西王位的继承权,以及他的安儒公爵的封号和领地,他带着他的几个忠仆和一些财产离开了法国,他计划去意大利,找一家最崇高的修道院隐居起来。 阿朗松公爵则接受了安儒公爵的封号和领地,弗朗索瓦现在是安儒公爵和法兰西王位的第一继承人了,在他给玛格丽特的信里,说他自己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最后才是最让人关注的对纳瓦尔国王的报答了。亨利最终还是向查理九世提出了领土要求,他还是用玛格丽特做幌子,告诉法兰西国王,他的妹妹很快就要生孩子了,那么国王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外甥连一块领地都没有。 在没完没了的谈判之后,查理九世用一种特殊的办法实现了亨利的愿望,纳瓦尔国王还是他的妹婿,那么他就封他为吉耶纳省的总督,这块领地以波尔多为中心,紧靠着贝亚恩。这是一种双赢的策略,对于查理九世,他并没有丧失领土,而对于亨利,他得到了实惠。 但实惠不能仅仅只给亨利,还有大批的胡格诺等着法兰西国王的表态,查理九世很快签发了一条法令,赐予胡格诺们在全国举行新教仪式的完全自由,只有巴黎除外;从诺曼底到普瓦捷再到普罗旺斯地区,挑出了包括拉罗舍尔和波尔多在内,共八个城市交给胡格诺作为设防安全区,胡格诺可以在那里驻军,这也就意味着,普通胡格诺平民可以在这些城市居住,因为有驻军保护他们。 这所有的消息是亨利亲自传回波城的,因为负责传令的信使甚至还没有他快。纳瓦尔国王只带了三四个最忠诚的随从,骑着最好的马,快马加鞭赶回家去迎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的降生。 他到达的时间刚刚好,亨利跳下马的时候,冲出来迎接他的是跟随凯瑟琳公主的那位前女王的首席女官,她告诉年轻的国王,他的妻子在半天以前就开始阵痛了,而他的妹妹则一直陪在嫂子的身边。 “玛格丽特现在怎么样”亨利又问了一句,这证明国王其实已经混乱了,他不仅没有弄明白首席女官的话,而且居然在人前叫起了妻子的教名。 “王后陛下现在情况很好,”前首席女官还算镇定,“阵痛每几分钟一次,离孩子降生还早,陛下您现在正可以去看望王后。” 亨利转身就跑,凯瑟琳在王后的房间外等着他,她的脸色发白,看起来甚至比亨利还要紧张。“上帝保佑你回来了,”她说,“快点儿进去看看嫂子吧。” 亨利最先看到的是妻子那由于盖着被子而显得更加巨大的肚子,这使他吃了一惊,然后他才冲到妻子的面前,她的脸上有难以掩饰的疲惫,但依旧美丽如初。 玛格丽特努力笑了一下,夫妻俩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欣喜、以及深深的眷恋,亨利俯来吻了吻妻子的面颊,然后问她,“亲爱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有吃什么苦,放心吧,”玛格丽特依旧笑着,“你能赶回来太好了……” 然而下一秒,这种笑容不可避免的扭曲了,玛格丽特本能的紧闭双眼,去熬过新的一次阵痛,亨利一下子就慌了神。 “玛格丽特”他低声叫着。 疼痛很快过去了,玛格丽特睁开眼,看着丈夫,“我没事……”她说,“亨利,陪我说一会儿话吧。” 她的丈夫立刻就照做了,他让陪伴的产婆、侍女和贵妇们都到外面的侯见厅去休息,然后坐到妻子身边,向她说起最新的那些消息。 玛格丽特认真听着,有时候简单的评价几句,顺便让亨利明白了持续不断的阵痛是生产的必经阶段,等到这一段谈话告一段落,玛格丽特便说,“亨利,看着你的表,帮我记一下两次阵痛之间的时间。” 结果是不到两分钟,按照之前产婆的介绍,玛格丽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她对亨利说,“亲爱的,让她们进来吧,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去休息一会儿,等孩子生出来,还有很多事情呢。” “我不去”她的丈夫马上回答,“如果你不想让我留在这里,我就到外面去等着你。” 玛格丽特确实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生产时的极度痛苦模样,于是亨利就出去了,他要利用这段时间来召见一下大臣们,向他们宣布最br /gt;</br></br> 请爱玛尔戈第18部分阅读 最新情况,事实上,很多人听说国王回来了,都已经进宫来,顺便等待孩子的降生。 那么剩下的就是玛格丽特一个人的努力时间了。亨利到达的时候是下午,这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因而侍女们一进来,就七手八脚的把准备好的那些放在矮柜上和桌子上的烛台全部点燃了。 产婆在仔细检查之后,拿走了一直盖在玛格丽特身上的那床薄被,这意味着最艰难的过程即将开始了。产婆又拿来一块厚的大亚麻方巾盖在王后的胸前,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暖,当产妇需要使劲儿的时候,她可以抓着方巾,而当她觉得自己的呻吟声过于刺耳的时候,也可以咬住方巾的一角。 平民的妇女,特别是乡下的农妇,在分娩的时候可以不顾一切的大喊大叫,然而对于贵族妇女来说,虽然她们由于平日里养尊处优,在分娩时要受的罪甚至比农妇还要大,但她们绝对不能肆意喊叫特别是对于王后来说,如果传出去的话,将会对她的高贵形象,产生极坏的影响。 玛格丽特在心里暗暗诅咒这一点,因为她已经觉得自己无法忍受现在的痛苦了,阵痛一下接着一下,她只不过是稍微张开了嘴想喘口气,那种呻吟就不可控制的脱口而出了。 如此这般没过多久,玛格丽特浑身上下就完全汗湿了,产婆赶忙吩咐一个侍女站到王后身边,不断替她擦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汗,这也就是在冬天生孩子的麻烦,必须要防备产妇着凉。 但玛格丽特只是觉得浑身发烫,她的肚子坠胀不已,她的孩子正在努力挤向那狭窄的产道,这种念头使得她不由自主的往下用力,但产婆立刻就出言阻止了。 “陛下,现在还不到使劲儿的时候呢,”产婆说,“您要省着力气,到最后的时候再用力。” 不仅如此,产婆还端来一碗药汁请王后务必喝下去,说是有助于提高体力的,两个侍女把王后撑起来,玛格丽特勉强喝了一口,那味道让她觉得恶心想吐,但她还是逼迫自己,很快全部喝下去了。 然后就是无休止的疼痛了,玛格丽特知道自己能够做的只有忍耐,亚麻方巾早已咬在她的嘴里,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要被撕裂了,而从肚子到大腿似乎早已不属于她自己了。 产婆一声令下,两个侍女就过来按住王后,然后产婆用什么冰冷的器具,在她的身下探查着,要是在以前,这种探查是玛格丽特绝对不能容忍的,但是现在,她只期盼着产婆能带给她点儿有效的信息。 产婆又在她的肚子上摸着,甚至还压了几下,才对她说,“陛下,再稍等一会儿吧,您的孩子比较大,您最好攒攒力气,等下生的时候一定要使劲。” 这几乎是废话,因为玛格丽特已经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了,而产婆既然那么说,就意味着她又要忍受更长时间的煎熬了。 玛格丽特的思维越来越混乱,她似乎想到了很多事,但始终是迷乱着的。当她的整个意识都因为疼痛的侵蚀,开始变得迷糊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久已被她遗忘的卡特琳娜王太后,那是她的母亲,但她肯定是导致她死于非命的推手之一。 也许当年的卡特琳娜王后在生育玛格丽特的时候,也是如此的痛苦吧,但玛格丽特几乎立刻就想到产婆曾经向王后说过,只有第一胎痛苦一些,到后面一般就会越来越好生了。 玛格丽特又在想,对于她如此辛苦生下来的孩子,自己一定宝贝的不得了,而她的母亲,不知为什么,一直以来对于除了她宠爱的亨利之外的所有子女都是不温不火,她甚至有些厌恶小女儿和小儿子。 这也许只有等她生出很多孩子之后才能体会的到吧,玛格丽特知道眼下的这种痛苦,自己也许还要经历多次,但她现在真的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陛下,”产婆又过来在玛格丽特的耳边说,“国王在外面问您怎么样了,他说她想进来看看您。” 玛格丽特坚持要产婆重新拿被子来把自己盖住,才让亨利进来。而以亨利一直以来的敏锐,一进到屋里,他就发现了异样。 “亲爱的,你流血了么”他紧张的问,“屋里很大的血腥味。” 玛格丽特一直没有注意,大概为了避免影响她的情绪,产婆也没有说,亨利的话使她也紧张起来,但产婆还算精明,立刻就回答道,“陛下,生孩子的时候都要流血的,您放心吧,王后的产程一直是很顺利的。” 疼痛在此时突然剧烈了起来,玛格丽特紧闭着双眼,她能感觉到亨利冰冷的手抚在她的前额,替她擦了擦汗,然后他又吻了吻她。 “亲爱的,加油,”他说,“我就在外面等着你。” 玛格丽特唯一能做的,就是全神贯注的忍耐着疼痛。亨利很快就出去了,产婆又上来检查了一番,才告诉王后,她已经到达最关键的阶段了。 作者有话要说:海带杯具了……上周四海带听说有榜,就耐心等到周五,周五发现海带的榜是下周一上的,然后今天中午海带收到了上榜通知,再一次耐心的等待下午换榜……不过,到目前为止仿佛还没有换……泪…… 046 旺多姆公爵 所有人都围到了王后的床边,之前出去休息的凯瑟琳公主和前孔代夫人都被叫了回来,她们站在床尾,周围是王国的主要贵妇们,将由她们见证,王位继承人确实是从王后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按照我说的做,陛下,”产婆嚷道,“叫您用力的时候,一定要用最大的力气” 产婆始终没有告诉过玛格丽特她该怎样用力,但这似乎是属于女性的本能。然而立刻就有了新的问题,玛格丽特觉得自己无法遵循产婆的指令,事实上,在她的人生里,似乎从未真正听从过某个人的命令。 那么就自己努力了,玛格丽特也听说过妇女能独自一人生下孩子的,何况她并非是独自一人。此时她几乎已经把所有的旁观者,包括产婆都当成了虚空,这世上似乎只有她自己,还有她肚子里生机勃勃的胎儿。 玛格丽特觉得是胎儿自己在努力,她其实只是跟随着他的力量在用力,在这时,她突然认定了这确实是个男孩,也许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但这一念头却无比清晰。 这念头突然增加了玛格丽特的勇气,她能感受到孩子正在一点儿一点儿的走完这段艰难的历程,那么作为母亲,她更应该努力。也许只有到了此时,她才第一次真正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母亲了,而分娩也并非像一开始那样痛苦无比了,因为她很快就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了。 勇气转化为力量的过程是漫长却又有效的,玛格丽特一次一次的努力着,她的儿子还在不断冲击着那狭窄的出口,那里有异样的、不同于阵痛的强烈的撕扯感,带来另一种刺痛。 “陛下再努一把力”这也许是产婆在叫,她嚷着一个好消息,“孩子的头马上就出来了。” 而对于玛格丽特来说,这是最痛苦的时刻,她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她,而是被另外的什么东西挤压着、撕拉着,满嘴都是血腥的味道,就这样,突然而然的,一松。 “头出来了,”是产婆的欢呼,“陛下,轻些用力,现在由我来。” 玛格丽特很急,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想看到孩子,或者是由于惯性,她依旧在用力。她能感到孩子从头到脚离开她的身体。各种各样兴奋的声音在周围嚷着,“生下来了” “是个男孩”这叫声像是孔代夫人的,然后就是各种忙碌的声音,有人拍了一下,这一定是拍在孩子身上的,因为玛格丽特立刻就听到了嘹亮的哭声。 门开了,有人跑出去,大概是去报信的。玛格丽特颤抖着双手,把一直咬在嘴里的亚麻方巾拽开,她想叫人把孩子抱过来,但产婆又凑了上来,“陛下,您还要稍微用点儿劲,胞衣还没出来呢。” 玛格丽特很急躁,她张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发出任何声音了,这时候,她的首席女官总算是过来了,“陛下,”她说,“您不用着急,我们这就给王子洗澡,还要先抱给国王陛下看呢。” 那么玛格丽特就只能接受产婆的处理,这最后的过程比起之前已经完全算不上痛苦,她的孩子在房间的一角哭个不停,有人去把请来的保姆叫过来,她听到她在哄着孩子,孩子的哭声渐渐弱了,洗澡的声音也停止了,然后一群人把他抱出去了。 侯见厅里传来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可怜的小王子肯定又被吓哭了,玛格丽特觉得自己能听到他的哭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产婆总算过来告诉她,一切都完成了,现在将由侍女们迅速帮助王后收拾好。凯瑟琳公主也走到嫂子的床前慰问她,说亨利在外面很焦急想要进来看看妻子那么肯定不能让他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侍女们替玛格丽特擦手和脸,在她背后塞了很多软垫,扶着她用一种倾斜的姿势坐了起来,之前垫在她身下,沾满血污的皮张和布都被拿走了,侍女们又给她换上一件全新的细亚麻布长袍。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凯瑟琳才去叫她的哥哥。 玛格丽特立刻听到了,儿子的哭声就在她卧室的门口,亨利自己抱着他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玛格丽特所见过的最开心的笑容,所有人都在欢呼着,“旺多姆公爵驾到” 这孩子的襁褓上,绣着他的国王父亲那华丽而复杂的纹章,这也向所有人昭告着他的继承权来自于波旁、旺多姆和纳瓦尔。而亨利曾经告诉过玛格丽特,如果生的是儿子的话,就给他“旺多姆公爵”这个他家祖上的封号,而且,他希望以后世世代代的纳瓦尔王储都用这个封号。 亨利把襁褓送到妻子的怀里,“亲爱的,你真的太伟大了”他嚷道。而尽管双臂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玛格丽特还是立刻紧紧抱住儿子,低下头看着他皱巴巴的小脸。 到了母亲的怀里,小家伙很快就不哭了,亨利在一旁立刻嚷了起来,“哦,玛格丽特,他一定是认出你了。” 小家伙瞪大了眼睛看着母亲,玛格丽特轻轻拍他,摇晃着他,卧室里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亨利便悄无声息的走出去,做手势让他们都出去。 卧室里只剩下一家三口了,亨利自己动手把窗帘拉开,让清晨的阳光照进来,玛格丽特这才知道已经天亮了,她花了整整一夜,才生下这个孩子。 “你一夜没睡”她问亨利。 “我激动死了,睡不着,”她的丈夫回答,“我觉得你应该好好休息,等会儿叫乳母来把孩子带走,你睡一会儿吧。” 这时候,教堂的钟声响了起来,这是在向全城宣布王储的诞生。这事情是那么的重要,以至于要敲钟一百下,起先玛格丽特怀中的小家伙还愣愣的听着,然后他突然就又一次大哭了起来。 玛格丽特赶紧哄着他,钟声还在继续,亨利却来了兴致,他跳到玛格丽特的床前,要试试哄孩子。 面对父亲的“简单粗暴”,可怜的小王子当然哭个不停,亨利的表情越来越郁闷,突然,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居然把襁褓往床尾一放,就凑过来往妻子身上贴着吻她。 “你干什么”玛格丽特大惊失色。 “沾点儿你的味道,”亨利回答,“这臭小子一定不知道我是他爹。” 这显然没什么用,亨利的再次尝试很快就失败了,玛格丽特叫他把儿子给她,结果他却抱着孩子转身又出去了。 “你睡一觉吧,亲爱的,”他丢下一句话,“我带他出去逛逛。” 侍女们很快就进来了,说是要服侍王后就寝,玛格丽特却担心亨利真会抱着儿子到处炫耀,于是她一定要侍女们把凯瑟琳公主叫进来,嘱咐她看住她的哥哥。 “放心吧,嫂子,”公主正是因为兴奋而涨红了脸,没等嫂子说完,她就一边嚷着一边作势要跑出去,“我哥哥是知道轻重的。” 玛格丽特确实是累了,重新躺下之后,几乎立刻就睡着了,她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的,睁眼一看,她的宝贝正躺在一边的垂幔下给他准备的那张小床上,他的乳母正在照顾着他。 “哦,陛下,”保姆赶忙施礼道,“对不起,惊扰您了。” 玛格丽特摆摆手,不让她惊扰了儿子,随即做手势让她把襁褓抱过来。小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妈妈的安抚之下,很快就不哭了。 “陛下,”保姆又压低了声音说,“现在可以让乳母进来喂小王子了,他也许是饿了。” 被保姆这么一说,玛格丽特确实开始觉得她自己的胸部涨得发痛,她突然冒出一个在她自己看来很是匪夷所思的念头也许自己喂养儿子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有请不起乳母的贫民妇女才自己喂养孩子,玛格丽特微笑着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不想自己成为贵族妇女中的异类,事实上,也许她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曾经产生过和她一样的念头。 正是因为如此,念头依旧停留在脑子里,而玛格丽特已经一边微笑着看着乳母喂孩子,一边喝下御医送来的汤药。这种汤药是专门为产妇熬制的,添加了包括藏红花在内的多种名贵药材,除了能够保养身体之外,更重要的作用,就是能尽快让她们的胸部恢复原状。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玛格丽特虽然是在卧床休息,他的丈夫一天里往她的房间跑了十来次,他需要探望妻子,还兴致勃勃的逗弄着儿子,而他更主要的工作,似乎就是向玛格丽特汇报从王宫到整个王国的各种为他们的儿子的降生而举行的庆祝活动。 亨利过来的次数最多,据他所说,上午几乎整个宫廷都去了教堂,举行了盛大的感恩仪式,而根据孔代夫人的消息,玛格丽特常去的那家天主教堂,也在同一时间举行了感恩弥撒。 当然,小王储的洗礼肯定还是要在胡格诺的教堂里举行的,因而凯瑟琳公主下午也停留在教堂里,她一定要亲自监督宝贝侄子的洗礼的各种准备工作。 “感谢凯瑟琳,”玛格丽特由衷的说,然后她认真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亨利,我能问一下么你打算给我们的儿子取什么名字” 新生儿的名字要在洗礼上由父亲提出,不过在那之前,父母之间并非不能通通气,特别是如果做母亲的坚持要参与意见的话。 “亲爱的,我正想征求你的意见呢,”亨利不慌不忙的说,“你觉得安托万怎么样就是我父亲的名字。” 玛格丽特确实考虑过,但她现在只能低头不语。 “亲爱的你反对”亨利试探着问道。 玛格丽特依旧不说话。“我知道你反对的原因,”亨利立刻继续说了下去,“我的父亲确实不说话一位伟大的国王,而且,整个欧洲也从来没有一位名字叫做安托万的伟大的国王。” 后一个“伟大的”其实是可以去掉的,玛格丽特想了想,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亨利,”她说,“就让他继承你父亲的名字吧,我希望他能成为第一位名叫安托万的伟大国王。” 亨利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他又说,“玛格丽特,你知道我的祖父是叫查理的吧,和你哥哥一样。” “就叫安托万吧,”现在是玛格丽特坚持了,“我的父亲、丈夫和哥哥都叫亨利,也许你不喜欢听,不过叫这些名字的人实在太多了。” 亨利笑了一下,随即答应了。随后他就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平民们的庆祝活动。 “有个老妇人送了四只阉鸡到宫门口,我看那些鸡都很肥壮,而她不像有钱的样子,就叫人拿了钱给她,还有不少人送来鲜花,我都叫仆人们送到教堂去了……” “哦,亨利……”玛格丽特笑了起来,“不要用这些琐事浪费你的时间。” “我时间充裕的很,”亨利继续滔滔不绝的说下去,“刚才市场上的商人们派了代表求见,还送来一堆礼物,他们告诉我,他们计划从今晚起,开三个晚上的篝火晚会,后天洗礼结束之后,他们还要在广场上游行并且演出滑稽剧,还邀请我去看……” “那么我们似乎应该出一点儿钱的,”玛格丽特赶忙提醒亨利。 “这一点我已经和他们说了,”亨利这时候看起来就像个才做成一笔生意的小商贩,“既然我已经是吉耶纳省的总督了,当然有理由征用那些葡萄园的产品,事实上,我已经派人去这么做了,因而我告诉他们,这几天让他们把自己的酒尽量喝光,过几天我们就会有上乘的葡萄酒了。” “哦,亨利,你别夸海口,”玛格丽特摇了摇头,“你真能弄来那么多酒么” “波尔多极其周边地区,有无数个装满了葡萄酒的地窖,”亨利得意洋洋,“玛格丽特,亲爱的,这是男人的事情,你们女人家永远弄不清的。” “我其实应该早一点儿想到的,”亨利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应该早点儿叫他们送几瓶最好的酒过来,给我们的儿子洗礼用。” “亨利……”玛格丽特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想了想,才问,“难道你真是像传说的那样,是用朱朗松葡萄酒施洗礼的” “呃……不完全是,”亨利显得很坦然,“据说我外祖父大概往里面添了三分之一瓶酒,亲爱的,如果你要用纯酒给我们的小安托万洗礼,我也不会同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哦啦啦,生孩子是很快的过程 047 礼物 玛格丽特一直觉得亨利是忘记了什么,但她的丈夫既然没有说,她也就无从发问。 纳瓦尔小王储的洗礼如期举行,玛格丽特还不能下床,只好耐心的等在自己的卧室里。然而,父子俩出门后不久,就有仆人来向王后汇报,说是有辆陌生的马车停在宫门口。 “你就没问是什么人”王后的首席女官立刻质问道。 仆人解释说对方很谨慎,不愿通报姓名,听说国王不在宫里之后,就只是说希望求见王后。玛格丽特想来想去也猜不出来者,于是便吩咐首席女官亲自去看一看。 首席女官很快就回来了,她带来一位面相威严的中年修女,玛格丽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 这位修女迅速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所有人,才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道,“王后,你不认识我,但你肯定听说过我,我是蕾奥诺拉德波旁。” 玛格丽特其实是惊奇的,但她还是立刻露出一个微笑,“哦,姑姑,见到您真让人高兴。” 这位确实是姑姑,她是亨利的父亲安托万最小的妹妹,现在是枫忒弗洛皇家修道院的院长,这家修道院以其对贵族少女的教育和清规戒律而闻名整个欧洲。 “姑姑,”玛格丽特又补充道,“您可以直呼我的教名。” 蕾奥诺拉院长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她问道,“你这里都是天主教徒么” “哦,不是……”玛格丽特很客气的介绍了自己的那几个胡格诺侍女,又吩咐那几个天主教徒侍女赶快给院长搬椅子端饮料。 “我只喝清水,”蕾奥诺拉院长说,“如果不是亨利极力邀请,我本不想到这种胡格诺聚集的地方来的,这使得我一路上不得不小心谨慎。” “姑姑您请放心,”玛格丽特回答,“整个波城现在都没有排斥天主教徒的现象了。” “那一定是你的努力,”蕾奥诺拉院长也许是真心赞扬玛格丽特,但她的表情却看不出来,然后她似乎才想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这么说,玛格丽特,我听说你已经生出了我们这个家族的第一个下一代”院长又问道。 “是的,”玛格丽特简明扼要的介绍了情况,然后问蕾奥诺拉院长要不要赶去教堂,应该还能赶得上洗礼仪式的。 “我是不会去胡格诺的教堂的,”院长严肃的回答,“玛格丽特,你可以现在就给我安排房间么很快就要到我祈祷的时间了。” 玛格丽特立刻就派她的首席女官去给院长安排一切。听起来如此的不速之客是被亨利请来的,那么她的所有疑问,也有等到她的丈夫回来之后解答了。 玛格丽特直接派了个仆人等在宫门口,让他在国王一回来就汇报皇家修道院院长到来的消息,不过亨利还是亲自抱着儿子送到妻子的房间里来了。 “我姑姑怎么样”亨利的问题极其不着边际。 于是玛格丽特也只能蒙混着回答,“看起来还不错。” “哦,我有十多年没见过她了,已经完全记不清她的模样,”亨利说,“我本来是请她来参加小安托万的洗礼,真遗憾她错过了。” 亨利已经露出马脚了,玛格丽特觉得,蕾奥诺拉院长十有八九早就向侄子强调过,她绝对不去胡格诺的教堂。 既然如此,之后的几天里,玛格丽特确实花了不少时间来琢磨亨利所隐瞒的事情,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事情也与她自己有关,因为亨利一直在关心着他的妻子的康复情况。 玛格丽特的身体一向很好,生产之后一周,她已经完全用不着卧床休养了。于是在某个晚上,亨利对他的妻子说,他很希望她能在第二天早上跟随他去某个地方。 “去哪里”玛格丽特肯定要问一问的。 “你去了就知道,”亨利居然堂而皇之的卖起了关子。 “那要不要带上安托万”玛格丽特又问。 “不用,”亨利不假思索的回答。 第二天一大早,夫妻俩就出门了,冬日的早晨,朝阳斜着照在路面上,玛格丽特坐在马车里,裹紧了裘皮斗篷,还是觉得寒气逼人。而亨利却显得兴致很高,马车停下的时候,他并没有急于下车,而是转身对妻子说。 “亲爱的玛格丽特,为了感谢你生下了小安托万,我应该送你一件礼物的,现在这件礼物就在马车之外了,你看到的时候,不要太过于惊讶。” “哦,多谢,”玛格丽特笑了一下,她确实想不出是什么样的礼物,既然是要收礼的人亲自来看,想必是花园之类,当然也可能是宫殿,不过亨利压根儿拿不出买下宫殿的钱。 然后玛格丽特看到了那建筑物,一座小小的教堂,然而真正让她惊讶的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天主教教堂的本堂神甫,带着他的助手以及信徒们,正等在门口。蕾奥诺拉院长和她带来的两个修女站在另一边,而院长的脸上似乎破天荒的带了一点儿笑容。 难道这小教堂是礼物玛格丽特疑惑不已,既然蕾奥诺拉院长亲临,那么这肯定是一座天主教堂了,但她的丈夫是个胡格诺。 但亨利确确实实干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得意洋洋的看了看妻子,“这里不错吧亲爱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准备把这里命名为圣玛格丽特教堂,我姑姑说我可以这么做,为了在这里供奉圣玛格丽特,感谢她保佑你顺利生下了孩子。” 那么玛格丽特现在没有疑问了,充斥她内心的除了喜悦之外,就只有成就感了。她转向丈夫,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哦,亨利,真的太感谢你了” “进去看看吧,然后望弥撒,”亨利回答道,然后他凑近妻子的耳朵,“你一定没带钱吧,亲爱的,等弥撒结束了,你可以从我这里拿点儿去布施给教堂里。” “哦,亨利,谢谢,”玛格丽特由衷的称赞道,“你想得可真周到。” 显而易见的是,这教堂是亨利出钱的,主祭坛侧面的祈祷室的石质拱门上雕刻着复杂的绶带和橄榄枝,围绕着玛格丽特作为纳瓦尔王后的那图案复杂的纹章。“亲爱的,这座祈祷室是属于你的了,”她的丈夫如此解释道。 这却使玛格丽特内心的疑问再一次加深了,然而一直等到夫妻俩坐到马车上,她才等来了提问的机会。 亨利又一次问玛格丽特是否满意这所有的安排,她于是回答道,“哦,亲爱的亨利,我满意的都不知该如何向你提出我的问题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亨利显得胸有成竹,“你一定想知道我们的小教堂从何而来,事实上,这座建筑是我们家的产业之一,既然它不是胡格诺派的教堂,当然可以被用作天主教堂。” “玛格丽特,你作为王后,当然应该拥有自己的教堂和祈祷室,所以我写信给蕾奥诺拉姑姑,她也鼓励我这么做,”亨利笑了起来,“因为没花什么钱,所以很容易就把你给瞒住了。” “亲爱的,你确实隐瞒的太严密了,”玛格丽特也笑了,“所以我的惊讶几乎要把喜悦之情完全盖住了。” “那么我希望你每次去望弥撒都能感受到这种喜悦,”亨利回答道,他随即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亲爱的,为什么不猜猜我将如何把这件事进行下去呢” “什么事”玛格丽特脱口而出,然后她就反应过来了,也许对于她来说,收到如此让人满意的礼物就意味着事情的结束,但亨利看起来还想从中再引申出些什么。 玛格丽特又仔细想了想,客观来说,她算得上比较了解亨利的一个人,但即便如此,当某个念头钻入她脑海的时候,她还是被自己吓了一跳,以至于不得不换了一种最为婉转的方式试探性的问出来。 “亨利,你是想藉此来表达你的某种新政策么” “什么政策”亨利反问道。 “作为一个胡格诺君主,难道你想表达对天主教徒的宽容么” “你猜的没错,”亨利点了点头,“其实我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最初还是得益于你的提醒。你曾经说过,法兰西绝大多数子民是天主教徒,而我觉得如果我把统治仅仅建立在胡格诺的基础之上,它就并非坚不可摧。” 然后他有点儿不安的看了玛格丽特一眼,才补充问道,“亲爱的,你不会觉得我好高骛远吧” “当然不会,”玛格丽特笑了笑,“宽容是君主最为高尚的品德之一,我衷心希望上帝也喜欢你的这种宽容。” 在这个宗教严重对峙的时代,像亨利这样拥有宗教包容思想的人几乎是异类,而亨利与其他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是一位君主,而且懂得把君主的权威和他的宽容相结合,以谋取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 那么眼下,他已经开始尝试了。事实上,当天下午包括老内廷总管在内的好几位胡格诺派的重臣,一起相约进宫来拜见国王,就是听说了国王赠送给王后一座天主教堂,并且同意天主教徒可以随意在波城举行宗教仪式之后,来与国王理论的。 “先生们,”亨利是这样回答的,“如果天主教徒要迫害胡格诺,我们必然会还击,我已经向你们证明过这一点了。但请你们看看我的家庭,我的妻子是天主教徒,而我的叔叔是红衣主教,姑姑们都是修道院院长,我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能够毫无顾忌的享受家庭生活的幸福。因而同样希望王国境内的天主教徒能和胡格诺们和平相处,在我的统治下,至少是在宗教信仰的层面,他们之间没什么不同,更不会因此而产生争斗。” 老臣们都是聪明人,当然也猜得出在国王这番冠冕堂皇的言论之后,多少隐含有收买人心的意义。法兰西的内战既然已经告以段落,国王能够适时的推出响应和平的宽容政策,更不失为一种英明的行为。因而他们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老内廷总管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请恕臣冒昧,您是独自一人做出这项决定的么” “王后在今天早上之前,完全不知道这座教堂的存在,”亨利平静的回答。 这群老臣似乎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他们才问起,国王陛下的宗教宽容,将要做到什么程度。 “你们所看到的这种程度,”亨利说,“既然我们终于又得来了和平,我不希望因为我们的什么疏忽而使它再一次破碎。” 这几乎等于没有回答,但老臣们似乎已经习惯于国王这样的回答了,他们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便纷纷告退了。 亨利直接就回到了王后的房间,午餐前保姆来汇报说小安托万王子今天会笑了,然而到目前为止,做父亲的还没有看到,这足以让他焦急万分。 小王子正躺在他那精致的小床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玛格丽特就让亨利拿着一个摇铃去逗他,事实证明,效果非常出人意料,小婴儿最初是笑了起来,然后他试着伸手去抓那摇铃,这显然是无法办到的,于是他又咧嘴哭了起来。 做父亲的懊恼无比的坐到了床边,“哦,我能轻松说服那些老家伙,”他嚷道,“却拿这个小家伙毫无办法。” “因为小安托万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玛格丽特微笑着回答,“然而那些老臣们能听懂。” 这件事过去之后,蕾奥诺拉院长便表示她来访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不应该在世俗之中久留。在告别之时,她还是对于侄子的宗教宽容政策大加赞扬,并且表示如果有需要的话,她希望可以帮上其他的忙。那么剩下的事情就只有对外界公开宣布纳瓦尔王储的降生,夫妻俩已经决定要到孩子满月之后,而做父亲的却无法等到那时了。 亨利必须先返回图尔,和查理九世以及新的安儒公爵把之前提到过的那些双方草签的协议都正式确定下来之后,再到波尔多去就任,因此他十有八九是无法回家来过新年了,而且,他还打算把波尔多的总督官邸重新修葺一下,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让玛格丽特和小安托万一起去那里小住。 虽然他表现的是那么的恋恋不舍,玛格丽特却不得不每天劝说他尽早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为了使自己更有说服力,她还列举了查理九世曾经的一些违约行为,事实上,亨利也很清楚,那一场他的婚礼之夜的屠杀,其实也是国王这种出尔反尔性格的直接产物。 正因为如此,在小安托万出生之后十五天,亨利终于决定再一次登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附上插图一张,圣玛格丽特,天主教中文译为童贞玛加利大拉丁语:virgareta,天主教圣人,传说中的c女以及烈女,罗马天主教会和圣公会将7月20日定为她的纪念节日。依据传说,她是土耳其南部安条克的住民,由于拒绝嫁人和放弃她的基督教信仰而在西元304年遭斩首。海带觉得这张牧羊女装束还是很可爱的…… 048 上门求婚的孩纸 在新年之前,纳瓦尔王国的小宫廷才正式对外宣布了王储安托万的降生,这是例行公事,而欧洲的其他新教国家,比如英国女王和德意志的一些诸侯们,也就同样例行公事的发来了贺信。 对此表示喜悦的唯一天主教国家,就是这位小王储的舅家了,法兰西国王在给妹妹的信中,毫不隐晦而又充满悲观情绪的预言,他头顶上的王冠,十有八九会有朝一日落在这新生儿的头上。即便玛格丽特确实是认为这会成为事实,但她还是对查理九世非常担忧,不得不在回信里反复劝说哥哥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 玛格丽特还发现,她所收到的贺信中少了一封重量级的,尼德兰的奥兰治亲王,这位新教的著名领袖不知为何保持着沉默,这种疑惑一直到2月初才得到了解决,因为奥兰治亲王的特使居然在这最严寒的冬季,穿过几乎半个法国,专程赶到波城来道贺了。 这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因而玛格丽特几乎立刻就想到,这特使必然负有某种其他使命,那么她理所当然的联想到了之前的求婚事件。然而,当她见到这两位特使之后,几乎又要把之前的想法全盘推翻了,因为这两位确实还都是孩子。 和纳瓦尔的凯瑟琳公主年龄相仿的小姐自我介绍说是拿马蚤的安娜女伯爵,而另一个还几乎是个小男孩,他是安娜同父同母的弟弟,我们曾经提到过的、十三岁的莫里茨王子,作为亲王的次子,这孩子也有一个拿马蚤伯爵的封号。陪伴这两个孩子的是好几个德国人,他们的法语说得都很不利索,安娜女伯爵解释说,这几位都是姐弟俩已经去世的母亲从萨克森带来的仆人。 仅有这些是不够的,两个孩子的着装只是和法国一般贵族子弟差不多,而他们的马车上甚至没有纹章,既然如此,负责接待他们的纳瓦尔王国的官员们,肯定要询问一下他们有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凭据。 做姐姐的说他们有父亲奥兰治亲王的亲笔信,但只能由他们本人直接交给纳瓦尔王后。这倒也无可厚非,而且,玛格丽特以前是见过这对姐弟的,她很仔细的看了看,觉得他们应该就是本人。 但那封信却迟迟没有被拿出br /gt;</br></br> 请爱玛尔戈第19部分阅读 出来,一直到玛格丽特再一次问起,他们才犹犹豫豫的拿出了信。 这本身就有些可疑,而当玛格丽特看过这信之后,就愈发的困惑了。奥兰治亲王在信里说,他将派他的长子和继承人菲利普威廉王子来纳瓦尔道贺,看起来亲王对于求亲的事情还没有放弃,直接就把儿子送过来相亲了。 那么眼前的这两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玛格丽特思前想后,最终还是用一种应该颇为婉转的方式提出了她的问题。 “菲利普威廉王子是不是会在稍晚一点儿赶到波城” “不,陛下,他不会来了,”莫里茨王子甚至还没有变声,这样一来,他那刻意板着脸回答问题的样子让玛格丽特差一点儿要笑出声来,“我哥哥并没有收到父亲给他的信。” 这句话本身其实并不好笑,对于奥兰治亲王家异母子女的争斗,玛格丽特也并非是第一次听说,菲利普威廉王子的天主教信仰肯定会给他继承父亲的事业带来极大障碍,而莫里茨王子和他的姐姐显然很希望抓住这上帝赐给他们的机会。 玛格丽特于是摇了摇头,“很遗憾,虽然我很欢迎你们到波城来做客,但我肯定不能接受你们的道贺。” “我立刻就必须写信给亲王殿下,”玛格丽特说,“告诉他我并没有见到菲利普威廉王子。” 安娜女伯爵急着想要说什么,却被她的弟弟阻止了,“是的,陛下,您当然要马上就写这封信,”这男孩很认真的说,“不过,我请求陛下在收到我父亲的回信之前,同意我和姐姐在您这里做客。” 从波城到阿姆斯特丹,信使即便快马加鞭,一个来回也至少需要二十天。这看来就是姐弟俩的小计划了,玛格丽特于是笑了起来。 “这很有趣,”她说,“我相信你们费这么大辛苦到波城来,绝不是只为了道贺,那么现在能告诉我你们来做什么” 即便玛格丽特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当这答案从眼前这个男孩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感觉怪怪的。莫里茨王子认真的告诉王后,他想向纳瓦尔的凯瑟琳公主求婚。 “凯瑟琳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玛格丽特的笑意更深了,“但阁下您还没有呢。” 小王子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但他依旧很认真的回答道,“陛下说过凯瑟琳公主只能嫁给新教徒,我自认为是整个欧洲大陆上最适合公主殿下的新教徒王子。” “不要太自信,”玛格丽特慢条斯理的微笑着,“我觉得德意志诸侯中有几位王子要比阁下适合的多。” 莫里茨王子明显迟疑了一下,然而就在玛格丽特认为自己已经得逞的时候,他突然也笑了起来。 “陛下只是随口说说吧,”他笑道,“孔代亲王殿下现在正是德意志诸侯们的座上宾,陛下若是把公主嫁到德意志去,岂不是给孔代亲王送了个绝佳的人质” 这到真不像是十二岁的孩子能说出的话了,虽然玛格丽特并没有流露出惊讶或者说赞许,她确实觉得自己有必要思考一下再说话了。 “莫里茨王子,”玛格丽特依旧笑着,“您在这里对我说这些是没用的,也许还会使我做出决定,不让您见到凯瑟琳公主。” “陛下那么仁慈,”莫里茨王子一下子似乎又认真了起来,“不会做出那种决定的。” 玛格丽特不想太打击这男孩了,于是她说,“也许我确实不会那么做,不过,阁下,我倒是觉得凯瑟琳公主不会想见到您。” 这显然就是莫里茨王子的严重疏漏了。他肯定不知道,在凯瑟琳公主这个年龄的姑娘,只会关注比她大的成年男性,对像这种小男孩甚至都不愿多看一眼。事实上,在这对姐弟在王宫的客房住下之后,当天下午,凯瑟琳就来对玛格丽特说,她想要到常去的那家修道院住上一段时间。 “有什么原因么”玛格丽特明知故问。 结果凯瑟琳公主立刻发起了脾气,“陛下想要我留在宫里,”她嚷道,“除非您把尼德兰来的那对姐弟赶出去” “哦,亲爱的凯瑟琳,别生气,”玛格丽特试探着问道,“你见到莫里茨王子了” “没有”小姑娘嚷道,“我绝对不想见到他。” “正巧我也不想,”玛格丽特笑了笑,“凯瑟琳,我不同意你现在住到修道院去,这样会有人说你是因为来了求婚者而害羞的……” “哦……”玛格丽特还没说完,小姑娘就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谁敢这么说”她气喘吁吁的大喊着。 “冷静凯瑟琳”玛格丽特不得已也挺高了音量,“哪里有主人因为不想见客人就躲出去的道理你不想见到他们,完全可以把你的这种想法告知我们的客人,让他们知趣的离开。” 凯瑟琳好容易才平静了下来,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嫂子,“您会帮我去说么” “他们不会相信我说的,”玛格丽特认真摇了摇头,“凯瑟琳,你必须明确表达自己的意见。” 凯瑟琳坐在椅上,低着头想了好久,才又问,“我可以让我的侍女去对他们说么” “当然,”玛格丽特露出一个鼓励性的笑容,“你不是本来就不想见到他们么” 即便玛格丽特对这位莫里茨王子是有所了解的,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他了。凯瑟琳就更不用说了,第二天一大早,玛格丽特是被她的敲门声给吵醒的,年轻的公主拽着那位曾经是纳瓦尔女王首席侍女的女士,一定要立刻见到嫂子。 玛格丽特睡眼惺忪,凯瑟琳吵嚷了大约一刻钟,她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这位侍女几乎像爱着自己的女儿一样爱着凯瑟琳,又怎么会不为她去出头,然而,也正是因为她对于公主这份慈爱之情,使得她在与那位莫里茨王子交谈了一晚上之后,几乎就已经把他当做凯瑟琳未来夫婿的不二人选了,因而一早上,当公主问她去交涉的结果时,她就反过来劝说公主见见这位小王子。 凯瑟琳本来脾气就不好,这样一来立刻就暴跳如雷了,她怒气冲冲的要把这位女官赶走,并且嚷着不接受她的任何解释。 玛格丽特只得让侍女站到一边去,把凯瑟琳拉到自己床头坐下,重新开始安慰她,说这位夫人只是一时糊涂,让她原谅她,而玛格丽特会亲自派人去把那不受欢迎的客人撵走。 “亲爱的嫂子……”凯瑟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带着哭腔问道,“除了这个小孩之外,整个欧洲真的没有能娶我的新教徒王子了么” 这很残酷,但确实是事实。曾经的凯瑟琳公主迟迟未嫁差不多也是这个原因,这可怜的姑娘,新教徒中最出色的年轻王子是她的哥哥们,而他们反而只能迎娶天主教徒。 玛格丽特想了想,还是用最婉转的说法,“凯瑟琳,你还年轻,完全不用从现在就开始担心出嫁的事情。欧洲的局势瞬息万变,也许到了你十八岁,我们已经和孔代亲王修复了关系,那么我们还是可以从德意志的新教徒王子之中,给你挑一个合适的人。” 凯瑟琳显然听明白了,她沉默了许久,最终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我不需要嫁给王子,”她咬着牙低声说,“但我绝不要嫁给天主教徒” “放心吧,亲爱的凯瑟琳,”玛格丽特温柔的说,“你的婚事是王国的头等大事,你哥哥和我绝对会想方设法帮你寻找到幸福。” 话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凯瑟琳很快就告退了,然而,没过多久,她的那位侍女,又跑来求见王后了。 “陛下,”她跪倒在玛格丽特的脚下,“求您想办法让公主殿下和那位莫里茨王子见见面吧,说不定殿下能够就此改变对他的成见。” “夫人,”玛格丽特笑道,“您想必也知道,十五岁的姑娘和十三岁的男孩相比,差别特别大,但十九岁的姑娘也许看起来还会比十七岁的男孩小,所以我的想法与你建议的恰恰相反,我确实打算趁这个机会劝那对姐弟早些离开。” “陛下,”侍女露出了担心的神色,“如果您不让他们见到公主就走,莫里茨王子是不是会因此而嫉恨,将来不会再向公主求婚了” “夫人,”玛格丽特笑了起来,“虽然莫里茨王子自诩为整个欧洲唯一适合凯瑟琳的王子,但他自己也应该明白,如果他真的要与他的异母哥哥争抢权力,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岳家做后盾,欧洲的新教徒国家并不多,事实上,我也同样认为凯瑟琳是条件最好的那一位公主。” “所以,您也就放心吧,只要我们给莫里茨王子留有希望,他就一定会再来求婚的。” 事实上,玛格丽特劝说拿马蚤家的姐弟俩,并没有费太多气力,莫里茨王子很聪明,因而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至于他的姐姐,玛格丽特只是问她,如果现在让同样是十五岁的她考虑嫁给一个十三岁的男性,她是否能够完全接受。 这姑娘的坦诚给玛格丽特留下了好印象,她回答说,她自己确实也会不愿意的。 “凯瑟琳的想法,和您现在没什么两样,”玛格丽特笑道,然后她转向了莫里茨王子,“我觉得阁下的这一次到访确实并非一无所获,至少我本人已经把您当做我的朋友,并且期待着有朝一日您再来向公主求婚。” 莫里茨王子还小,所以他会沉不住气。“陛下,”他很急迫的问,“您会在国王陛下面前,为我说上几句好话么” “我不会,”玛格丽特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阁下昨晚干了一件成功的事情,那位侍女夫人会帮您说好话的。” “至于我,”她补充道,“我对您只有一个建议。纳瓦尔国王需要更多的帮手,而且陛下他一直以来都希望让某一个能够帮他征战疆场的勇士,成为他自己的妹夫。” 这位莫里茨王子长大之后,是尼德兰八十年战争中的常胜将军,那么玛格丽特并不介意把他拉进纳瓦尔王国的军队,因为她知道,眼下的和平也许转瞬即逝,而法兰西的宗教纷争,其实远没到结束的那一天呢。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到今早收藏突然涨了一些,不考虑jj会抽,海带还是向新来的童鞋们表示欢迎和感谢 049 阴影 1574年的春天来到了,距离我们这个故事的最初,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让我们再一次回到比利牛斯山区通往波城的道路上,又有一支小小的车队,正在赶路。 队伍中只有三辆马车,其中的一辆大一点儿,显然是主人乘坐的,纳瓦尔王国最尊贵的两位女性正坐在车上,玛格丽特在轻声的哄着儿子睡觉,而凯瑟琳已经靠在马车的板壁上睡着了。 另外一前一后的马车上都捆着行李,两人的侍女和小安托万的保姆,把马车挤得满满的,将近一百名士兵组成的卫队护卫着她们,虽然人数上不算多,但对于这种在领土内部的旅行,也足够了。 玛格丽特这是去往波尔多,而她和她的丈夫,现在确实已经把法兰西的吉耶纳省当做王国领土的一部分了。亨利到任三个多月,按照他的说法,这个省份里的天主教徒们,也已经渐渐习惯于被胡格诺所领导了。 而玛格丽特的到来,又能够帮助亨利来加强这种领导。抵达波尔多的第二天正巧是星期天,她就去城中那赫赫有名的波尔多圣安德烈主教座堂去望弥撒。全城的天主教徒们除了欢迎纳瓦尔王后之外,更把这视为某种善意的信号,因为这并非是这位王后第一次在这座城市驻跸,上一次,她还是王储妃,当然也没有去望弥撒。 事实上,在吉耶纳,玛格丽特应该被称为总督夫人,但每一个她见到的平民,都毕恭毕敬的称呼她“陛下”,甚至连她的丈夫,也没能完全享受到这种待遇。从某种程度上说,纳瓦尔王国的国民们,是因为国王,才接受了天主教的王后,而吉耶纳的天主教徒们,则是因为总督夫人,才真正接受了胡格诺的总督。 从王室到普通平民,人人都珍爱这种和平之下的安宁生活。亨利直言不讳的告诉妻子,他觉得自己现在轻松自在,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了。 夫妻俩常常东游西逛,有时候带上儿子,更多则只有他们两人,骑着两匹马,在乡间走走停停,欣赏秀美的春色。亨利很喜欢这种游乐,这使他回忆起小时候在柯拉孜的乡间,与农民家的孩子一起尽情玩耍时的欢乐。 至于玛格丽特,她以前确实对这种乡村野趣没有特别的兴致,但现在这种新的生活却让她觉得心情很好这也就足够了。更何况她现在做了母亲,享受到养育孩子的快乐,这些乐趣结合起来,使她终于相信自己是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路。 这样闲散的日子过得久了,人就不免产生惰性。在某个阳光暖洋洋的下午,亨利就是坐在一块草坪上,让儿子在他的腿上爬上爬下,一边感叹起来。 “亲爱的玛格丽特,”他说,“我真是喜欢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现在我觉得,如果让我用这种生活去换某个王冠,还真不合算。” “也许你主观上确实是这样想的,”玛格丽特温柔的笑了笑,“但一切都是上帝决定的,很多事情一旦降临,你我也只能被动接受。” 玛格丽特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在她的心里,还是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她的法兰西国王哥哥查理九世,曾经就是死于这一年,这一幕是否还会重演,正如她说的那样,也只能取决于上帝的意志。 然而,到了五月初,亨利就收到了从巴黎送来的,关于查理九世国王生病并且检查不出病因的情报,他立刻把情报拿给妻子看,问她是否知道她哥哥有什么隐疾。 “他的身体确实算不上健康,”玛格丽特皱着眉,“而且以前犯过癫痫,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让你的人多多关注这次的病情。” 没过多久,夫妻俩就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了,这其实得益于一位访客,法兰西的安儒公爵弗朗索瓦,再次莅临波尔多,同上一次一样,他依旧担负着某些重要使命。 弗朗索瓦一见面,就盛赞亨利作为吉耶纳总督是那么的管理有方,这种赞誉之辞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似乎颇为稀罕,因而玛格丽特便猜测,他也许是有求而来的。 但弗朗索瓦立刻就转头对玛格丽特说,“亲爱的姐姐,你们在这里的生活一定是优渥而富足,我不得不告诉你,我觉得你长胖了不少。” 玛格丽特确实胖了一点儿,这是生养孩子的代价,但肯定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于是她立刻笑道,“弗朗索瓦,我认为你是瘦了,作为法兰西的王储,我实在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值得你担忧并且为之操劳的。” 亨利立刻附和妻子,说弗朗索瓦瘦了不少,这会让所有关心他的人都提心吊胆的。 “你们没必要为我担心什么,”弗朗索瓦不假思索的回答,“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应该为我们的查理哥哥提醒吊胆的呢。” 这肯定是在说法兰西国王的病情,但亨利依旧佯装不知道,满脸迷惑的请小舅子说清楚。 “你们不可能不知道国王生病的消息吧……”弗朗索瓦摇了摇头,“我不是来向你们隐瞒什么的,我有两个使命,一件是为了我自己,一件则是查理九世陛下托我转告你们的,你们想要先听哪一个” 亨利还没有回答,玛格丽特就抢着说,“弗朗索瓦,你能先说说查理哥哥的病情么我们也只是听说他生病了而已。” “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弗朗索瓦似乎有些不耐烦,“今年春天以来,他就一直生病,连续发烧,甚至还咯血,有人怀疑他是得了肺结核,但绝大多数御医都不敢确诊,所以压根儿无法治疗。我们都期盼他能够抵御这一次的疾病,但现在看来,这方面的迹象很明显越来越微弱了。” “哦,上帝垂怜……”玛格丽特轻轻划了个十字。 弗朗索瓦的表情,告诉他的听众们,他其实早已对国王的病情麻木了。他看了姐姐一眼,便继续说道,“既然说起他的病情,我就把国王的托付告诉你吧,你们一定会惊讶的,因为这虽然很像是临终遗言,内容却很有趣。” 亨利和玛格丽特都面带疑惑,弗朗索瓦似乎对自己成功调动了他们的情绪有些得意,他又补充道,“国王还让我告诉你们,他确实应该给你们写信的,但已经无法握住笔了。” “你们听说过玛丽图谢么”他随即露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笑容。 亨利默默摇了摇头,而玛格丽特却立刻质问道,“这个女人想要干什么” 然后她才转向自己的丈夫,“这个玛丽图谢是查理的情妇。” 亨利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但弗朗索瓦又摇了摇头,“亲爱的姐姐,现在的问题其实是,她已经干了什么” “大概是在前年年底或者去年年初吧,玛丽图谢为我们的查理哥哥生了个孩子,男孩,”弗朗索瓦笑嘻嘻的看着姐姐,“所以你的儿子其实算不上我们家族下一代中的第一个男孩。” 玛格丽特确实知道这个男孩,但哪怕这孩子日后受封公爵,还成了大隐修院的院长,她也从未把他纳入过自己的考虑范围之中,私生子就只能是私生子,于是她立刻变了脸色。 “弗朗索瓦,”玛格丽特换上了命令的口吻,“在我们这里,你最好不要再把我的儿子和国王的私生子相提并论。” 弗朗索瓦显得无可奈何,他赶忙赔笑,“好吧,姐姐,算我说错了,你难道不愿意听听我们的查理哥哥的托付么” “他向让谁替他照顾这孩子”玛格丽特依旧语气不善。 “准确的说,是我们,”弗朗索瓦笑道,“我认为他一定是觉得我太不可靠,而你和亲爱的姐夫一直都给他留下了好印象。” 这一次,是亨利先开口了,他也微笑着,“弗朗索瓦,我倒是觉得,即便只是国王的私生子,这个孩子也应该在巴黎长大,而不能在我们这种穷乡僻壤。” “这就只能怪我们的查理哥哥怎么找了个平民女子做情妇,”弗朗索瓦摊了摊手,看着玛格丽特,“亲爱的姐姐,想想我们的那些异母兄弟姐妹们,他们之中好几个曾经生活得比我们还好呢。” 这就是查理九世的软弱之处了,玛格丽特摇了摇头,“伊丽莎白王后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了吧她怎么说” “我觉得她早就知道了,”弗朗索瓦回答,“但我也没问过她,只是听玛德隆说,她已经答应国王,尽可能的为他照顾那对母子了。” “可怜的伊丽莎白嫂子,”玛格丽特又划了个十字,“如果我是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承诺的。” 这后半句显然是说给亨利听的,但她的丈夫只是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于是玛格丽特又看了看丈夫,“亨利,需要我替你做个决定么” “求之不得,”纳瓦尔的国王笑了笑,这其实算得上是玛格丽特的家事,让他自己做决定,假如不和妻子的意,可就麻烦了。 “弗朗索瓦,假如我们的查理哥哥再问起,你就告诉他,我们也承诺尽量照顾这个孩子,当然,不包括他的母亲,”玛格丽特说,“至于我们,你是知道我们如何对待前孔代夫人和她的儿子们,这个孩子如果真是轮到我们来照顾,他的境遇也不会差。” 弗朗索瓦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玛格丽特又说道,“好吧,现在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吧。” “姐姐,你那么聪明,不会猜不到的。” 玛格丽特当然猜到了,她看了亨利一眼,她的丈夫微微一笑,证明他也想到了。 于是玛格丽特站起身,“既然如此,亲爱的弟弟,就请你恕我先行告辞了,我应该去安排今晚的晚宴,我们要用最好的东西款待你。” “哦,姐姐,我用不着什么款待……”弗朗索瓦急忙嚷道。 亨利却说,“好极了,夫人,顺便让仆人们把我们最好的客房收拾出来,再给弗朗索瓦弟弟安排几个侍女。” 于是玛格丽特向亨利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头也不回的飘然而去了。 既然查理九世很可能不久于人世,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弗朗索瓦是来寻求支持的。这就是玛格丽特要离开的原因了,没有她在场,她的丈夫和她的弟弟之间,其实就只剩下政治上的利益关系,亨利一定更喜欢这种局面。而且,等到亨利和弗朗索瓦谈妥了,他一定会把结果告诉妻子的。 事实上,在晚宴之前,亨利就回到妻子的房间,他微微一笑,“亲爱的,你的弟弟许诺他登上王位后,再任命我为朗格道克的总督。” “这算不上什么许诺,”玛格丽特也笑了起来,“朗格道克几乎已经属于你的势力范围了,雷尼耶不就是又回到蒙托邦去驻军了么” “依我看,你的弟弟也不舍得再做出更有效的许诺了,”亨利不以为然的说,“所以我甚至都没答应他。我做法兰西一个省的总督就行了,再增加一个省,不会再有什么正面效果了。” “哦,亨利,”玛格丽特转念一想,“他要求你什么” “支持他当国王,”亨利回答,“你的那位亨利哥哥活着一天,他就一天不敢完全放心。” “也许这种担心是无意义的,”玛格丽特叹了口气,“所以你确实应该拒绝他。” “我其实也希望是这样,”亨利笑得很无奈,“否则又要打仗。虽然我没有告诉你的弟弟,但其实我是打算,逐步开始一定程度的备战。” 玛格丽特仔细想了想,才建议道,“亨利,你即使现在就开始备战,也最好选择一个其他理由,假如我哥哥查理九世这次真的无法熬过去,再公开备战也不急。” 亨利立刻就同意了,“等弗朗索瓦离开波尔多,我就召见我的元帅们,”他说,“亲爱的,你那么聪明,就帮我想想这次该用什么理由来备战吧。” 然而一直到晚宴开始,玛格丽特也是一筹莫展。所有人都在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和平,在这种时候重提备战,几乎找不到什么可以服人的理由。 由于亨利拒绝了弗朗索瓦,晚宴的气氛很有些沉闷,弗朗索瓦有几次想要重新提起他的要求,也许他是指望玛格丽特支持他,但玛格丽特和亨利轮流把话题都岔开了。 晚宴并没有给玛格丽特带来什么灵感,于是晚上回到卧室里,她只是问亨利,有没可能只准备粮草马匹之类的物资,这样可以考虑用备战以外的理由。 “确实可以这样,”亨利皱着眉躺在床上,手臂枕在脑袋下面,“但聪明的人肯定还是会联想到战争的。” “绝大多数人应该想不到的,”玛格丽特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纳瓦尔和吉耶纳这边联系并不密切,我们可以在每个地方准备一两样物资,到打仗的时候,汇集起来也不算麻烦。” “这到是个不错的办法,”亨利笑了一下,“我到是觉得,武器装备之类可以由纳瓦尔准备,在吉耶纳则筹集粮草,让蒙哥马利和拉努各自准备,再派人到北方去收购马匹。”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玛格丽特突然意识到,也许相对于对外隐瞒来说,抓紧时间或者更加重要一点儿。而当她把这种想法告诉丈夫的时候,亨利几乎立刻就表示,他觉得妻子太过于悲观了。 事实上,玛格丽特只是记起了查理九世曾经死亡的确切时间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唉……其实海带一直是周末比较忙,因为要做各种家务,打扫卫生,做下周早饭的点心之类……这一章是赶出来的,但愿不要有虫…… 050 焦灼 法兰西国王查理九世死于1574年5月30日,只隔了四天,在波尔多的亨利和玛格丽特,就收到了从巴黎传回的消息,又过了三天,官方的消息也到了。 这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夫妻俩对此也都早有准备。整个宫廷又一次穿起了丧服,而在波尔多的几座主要的天主教堂,都举办了追思大礼弥撒。 官方的消息中还提起了新国王,继位的弗朗索瓦三世国王已经动身前往兰斯加冕,因此他将无法参加已故国王的葬礼这虽然有些不合常理,但考虑到新国王取得现在这份继承权的曲折过程,他如此谨慎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波尔多的夫妻俩都紧张的期待着进一步的消息,纳瓦尔王国没有派往兰斯的情报人员,而巴黎方面,仿佛断了线一般,又无声无息了。 玛格丽特往往是先开始担心的那一个,这当然是因为她知道的更多。因而在一开始,她并没有把这种担心告诉丈夫,因而,当最新的一份情报送到他们手上的时候,夫妻俩都几乎惊呆了。 这其实不是情报,也不是来自巴黎,这份从里昂送来的声明,是吉兹公爵自他的领地发出的,他公开表示拒绝承认弗朗索瓦三世国王的合法性,因为他和前国王查理九世,是用极端残忍的酷刑逼迫前安儒公爵放弃继承权,而现在,吉兹家族将支持亨利德瓦卢亚夺回本就属于他的王冠。 “哦,上帝,”玛格丽特嚷道,“如果这声明是真的,那么,我们应该看到比这多得多的情报。” “也许那些事情也已经发生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亨利长叹一声,“亲爱的,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我们已经开始备战了,你吩咐侍女们收拾行李吧,如果再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带着小安托万和凯瑟琳,返回波城去。” “再等等看,”玛格丽特想了想,“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也最好和我们一起返回波城去。” “我真是想不明白……”亨利依旧摇着头,“玛格丽特,你是没有见过你哥哥亨利在放弃继承权的时候的那副模样,我敢打赌,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认为他的灵魂早已不在身体之内了。” 可是亨利三世在孔代夫人去世之后,还当了十几年的国王呢,玛格丽特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亨利的疑惑,却过了很久才解开。 这真是一段奇怪的时光,夫妻俩所等待的消息迟迟未到,却总有从意想不到的地方送来的消息。第二天,亨利又收到了一封信,是他的叔叔波旁红衣主教写来的,这位叔叔与作为家族继承人的侄子的关系历来不冷不热,这一次,居然谈起了条件。 波旁红衣主教说,小孔蒂侯爵写信告诉他,作为一个天主教徒,他已经决定皈依教门。由于红衣主教本人一直希望能从弟弟的三个儿子中找一个来继承自己的衣钵,他和小孔蒂侯爵几乎是一拍即合,因而他要求亨利释放这位一直被他扣押作为人质的堂弟,他会将他任命为自己的副手,作为交换条件,他会说出一条对亨利来说极其重要的情报。 “我当然要答应亲爱的叔叔,为什么不呢”亨利对妻子说,“我们现在所缺的不就是情报么,至于小孔蒂,让他去当教士吧,留着他还要浪费我们的粮草,而且,我相信孔代一定会满心欢喜的看到他弟弟披上红袍的那一天。” 亨利无疑是生气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正确的决定,于是回信几个小时之后就送出了,亨利甚至还给小孔蒂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嘱咐他要以最认真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选择。 波旁红衣主教的回信也很利索,而与这一封回信同时到达的,还有夫妻俩盼望已久的,来自于兰斯的情报。相对于这些消息的杀伤力来说,唯一让人觉得幸运的,只是这两方面的消息,只有结合到一起,才能体现出整件事的可怕之处。 兰斯方面的消息是,负责给新国王加冕的兰斯大主教,很有可能软禁了弗朗索瓦三世。大主教本人闭门不出,也没有关于新国王的消息传出来,因而人们只能猜测,他可能是处于被软禁的状态,当然,也许他已经被谋害,那就更糟了。 兰斯大主教的行为看起来匪夷所思,但波旁红衣主教却解释了这种行为。红衣主教告诉侄子,这一次站在幕后支持亨利德瓦卢亚来抢夺法兰西王位的,不是别人,正是罗马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亨利德瓦卢亚在意大利期间是和神职人员们呆在一起,但除了修行之外,他也同样得到了教皇的鼓励和支持。正因为如此,红衣主教才劝说侄子要认清形势,因为教皇之所以插手法兰西的事务,显然不仅仅是为了帮某个人得到王位,他的最终目的,肯定是要打击在法兰西日趋庞大的胡格诺势力。 那么兰斯大主教之所以会扣押新国王,想必也是得到了教皇的授意。亨利真是有点儿傻眼了,他翻来覆去把那两封信看了许久,才勉强笑着问妻子,她是不是也觉得教皇并非是针对他们的。 “教皇的能力所及,不过就是借助一方来打压另一方,”玛格丽特不假思索的回答,“也许波旁红衣主教信里说的不错,但教皇的意志是不是最终能实现,谁也控制不了。” “我哥哥亨利看起来现在并没有什么势力,他唯一的优势,只是身体里流着瓦卢亚的血液,真正能够在法兰西呼风唤雨的,只有吉兹公爵。亨利,你曾经和吉兹公爵交手过,”玛格丽特问自己的丈夫,“你说说,他这一次会做些什么” 亨利想了很久,然后他反问妻子,“亲爱的,你觉得亨利德吉兹像是愿意久居人下的人么”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亨利于是又说,“这一次,如果吉兹公爵仍像上一次那样尽心尽力的支持你的亨利哥哥,我要说,他肯定是想要取而代之。” “现在还没有我的亨利哥哥的消息,”玛格丽特回答,“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怎样的状态,更不知道如果他回到法国,会不会出现一呼百应的局面。” “这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亨利突然笑了一下,“亲爱的,这消息总还是有对我们有利的地方,至少我们能够明目张胆的备战了。” “那是当然……”玛格丽特迟疑了一下,然后她想到了什么,“亨利,我觉得你的当务之急还不仅仅是备战呢。” 法兰西宗教战争打了几十年,历代教皇还从未像现在这样直接插手。玛格丽特于是建议亨利,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召开一次有这个国家主要的胡格诺领导人参加的联盟会议,这也同样是巩固亨利在法兰胡格诺中的领导权的绝佳契机。 “哦,亲爱的玛格丽特,”亨利在简短的迟疑之后,立刻开心了起来,“在这种时候,也只有你有这样冷静的思维了,这确实是个绝妙的建议” “既然教皇先生想要插手,”亨利又嚷道,“我们就必须让他知道,我们并不畏惧他。” 但玛格丽特仍然在担心,她给亨利的建议,其实依旧在她自己的阅历范围之内,但这一次教皇的插手,却已然超出了这个范畴,事情愈发的不可控了,玛格丽特几乎能够确认,她肯定还有想不到的地方。 这种念头使她在晚上躺到床上之后,依旧辗转反侧。自从为查理九世服丧开始,又被种种的烦心事所打扰,夫妻俩一直是各自就寝的。夜晚静极了,玛格丽特突然听到有人在敲她的房门。 前厅里是有守夜的侍女的,但玛格丽特却突然无比肯定,这敲门的必定是自己的丈夫,因而她飞快的从床上跳起来,在侍女之前冲到门边,把门打开。 果然是亨利,他穿着睡衣,赤着脚,自己提着一只小油灯,看到妻子,他压低了声音嚷道,“怎么你自己来开门了” 玛格丽特把丈夫直接拉进卧室,吩咐侍女们把房门锁好,然后她才回答丈夫的问题,“因为我一直都没有睡着。” “我也没有,”亨利一边回答,一边把那只小油灯放在床头柜上,“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亲爱的,如果不找点儿事情来分分神,我今晚一定没法睡着。” 玛格丽特关切的问丈夫,“亨利,你在担心什么” “什么都担心,”她的丈夫已经以一种肆无忌惮的姿势躺到了床上,他嚷着,“亲爱的,快一点儿吧,让那些烦死人的事情都见鬼去吧。” 亨利会在夜深人静时跑来妻子的房间,本来就表示了某种态度,那么这个晚上最好还是顺从他的意愿。但玛格丽特还是绕到了床的另一侧,再慢慢坐到床上。她的丈夫已经坐起来,从背后抱住她了。 “亲爱的,”他问,“你不想么” 玛格丽特很及时的打了个哈欠,“我确实有些困了。” “可是……”亨利开始用下巴上的胡茬轻轻蹭妻子衣领之上的那一小块肩窝,然后他又低声说,“亲爱的玛格丽特,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睡不着。</br></br> 请爱玛尔戈第20部分阅读 睡不着。” 在一阵简短的沉默之后,玛格丽特突然笑了,“亨利,”她问他,“为什么我不能” “这还用问么”亨利一边回答,一边侧着身体慢慢把妻子按到床上,再俯吻她。“因为你爱我,”他含混不清的嘟囔着。 亨利一向是这样,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更加的急不可待。但这其实也意味着,夫妻之间在床面上,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他习惯于干脆利落的分开她的双腿,她就会在他进入的时候,趁势用脚腕勾住他的腿。 随后玛格丽特的察觉到了异样,亨利并没有继续,他只是伏在她的身上,又一次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 “亲爱的,怎么了”玛格丽特的手指,轻轻掠过丈夫的脊背。 亨利沉默着,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我还是没办法不去想那些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玛格丽特揉了揉亨利的鬈发,“让我看看那些事是否值得你担心。” 亨利不说话,玛格丽特就继续说下去,“我确实也在担心一些事情,也许我们担心的是同一件事呢。” “别想了,”亨利突然嚷道,不知是说他自己,还是说玛格丽特,但紧接着他就猛烈的动作起来,也许玛格丽特进入状态稍慢一些,但在这深入而切实的冲击之下,她似乎已经比他更迅速的享受到其中的乐趣。 如果这体力活动是能刺激到深层的神经,那么对于眼下其实忧心忡忡的夫妻俩,其实有好处。完全沉浸在夫妻之爱中的两人,在最短时间内忘记了一切烦恼,而他们所体会到的愉悦,除了从内向外的激昂之外,却还有一丝前所未有的安定夫妻俩是在一起的,彼此支持,彼此安慰,无论遇上什么艰难险阻。 在这样的g情之中,几乎不太可能停下来,然而,亨利却又突然不动了,这完全是他的主观控制,因为玛格丽特依旧能感觉到,他还在她身体里悸动。 亨利不断吻着玛格丽特,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亲爱的,睡觉吧。” 然后他果然退了出来,玛格丽特又惊讶又疑惑,这使她迟疑了一下,才想起问他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亨利低声说,“要打仗了,所以,我觉得现在最好不要让你怀上孩子。” 玛格丽特最初是觉得好笑,下一瞬间,她就感动不已,像亨利这样的人,能想到并且如此去做,显然已经超越了种种表象,而是真心诚意的为她考虑了。 “哦,亨利,”玛格丽特也压低了声音回答,“你其实不必这么做的。” “没事的,”亨利再一次吻了吻妻子,“早点儿睡吧。” 亨利吹熄了那盏油灯,夫妻俩很快就彼此倚靠着睡去了。就这个结果来说,不得不承认,体力活动确实是治疗失眠的有效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前面三千字昨天中午之前就写好了,后面的一千字卡了无数次,写了一遍又推翻重写了一遍……所以啊……所以你们要鼓励海带…… 051 谁的王冠 第二天以后,夫妻俩谁都没再提起各自的担心,他们分别陷入了新的繁忙,或者说,两人都利用了这种繁忙,来冲淡内心深处的担心。 胡格诺的主要领袖在随后的一周里陆续而又秘密的汇集到波尔多,因而玛格丽特除了指挥侍女和仆人们收拾行李之外,还必须要陪着亨利接见这些风尘仆仆的人们。 而争论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这恰恰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所有表面上的消息,看起来都与胡格诺们并没有明显的厉害关系。兰斯大主教做出了明确声明,欢迎伟大的亨利二世的第三子,亨利德纳瓦尔王子返回法兰西,他期待着把法兰西王冠戴到他头上的那一天。他同时也宣布,弗朗索瓦王子只是被软禁了,他会把他平安无事的交到新国王的手里。 弗朗索瓦也并非没有支持者,蒙莫朗西家的元帅们也已经发出声明,他们将组织军队,前往兰斯搭救弗朗索瓦三世国王,那么他们十有八九还会逼迫兰斯大主教为弗朗索瓦加冕。也正是因为如此,某些胡格诺们持有一种观点,胡格诺方也应该支持一向对他们示好的弗朗索瓦三世,假如这一次他能在胡格诺们的帮助下成功脱困,就像去年的查理九世那样,胡格诺们也就很有可能在从这位新国王手里取得更多实际利益。 但亨利觉得蒙莫朗西家的人并不可靠,事实上,弗朗索瓦已被软禁了半个月,如果他们是全心全意想要解救他,早就应该动手了,而蒙莫朗西家三兄弟一向也并非是齐心协力的。而他们的对手,兰斯大主教,现在既然做出了公开声明,想必也已经得到了武装力量上的支持,很可能吉兹家的军队,也已经进驻兰斯了。 于是另一派胡格诺的观点很快就占据了上风。他们认为,现在除了作壁上观之外,唯一应该做的就是进一步备战,只要胡格诺一方具备了足够的战斗力,即便新登基的国王乃至罗马教皇会想方设法的打压他们,他们也并不畏惧。 正在胡格诺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又有一件大事发生了,人们翘首以待的亨利德瓦卢亚王子,终于露面了,他在瓦朗斯落脚,带领着一只他的姑父萨伏伊公爵借给他的,据传有近万人的军队。亨利很快就发表了声明,现在法国有了两个国王,支持亨利三世和尚在举棋不定的人们纷纷涌向小城瓦朗斯朝拜这位国王。 从瓦朗斯的地理位置,可以看出亨利的想法,事实上,萨伏伊距离里昂更近一些,但吉兹公爵在里昂,而瓦朗斯到里昂的距离,比这座小城到胡格诺派控制的蒙托邦的距离,也近不了多少。 在波尔多聚会的胡格诺首脑们,都意识到这一点了,亨利三世在政治斗争上从来都不是傻瓜,他不仅仅不会依靠吉兹公爵,相反的,如果他能争取到胡格诺方面的支持,他的力量还会反超吉兹公爵。 于是就有人向纳瓦尔国王建议,既然他本来就是这位亨利三世的妹夫,有限度的向这位国王示好,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而亨利确实也想这么做,就像他对妻子说的那样,他依旧希望战争不要降临到自己的这些领地上。 玛格丽特其实是倾向于让弗朗索瓦继位的,这倒不仅仅是由于她和他之间一直保持着的良好关系,更是由于弗朗索瓦确实是病死的,这和亨利三世被刺杀而死于非命不同,很显然,弗朗索瓦的健康更差,那顶法兰西王冠,就有可能更早的落到她的丈夫头上。 但这原因压根儿无法说出口,而从现在的局势看,确实也应该与亨利三世做些接触了。于是玛格丽特对亨利说,考虑到亨利三世与胡格诺派曾经的敌对,在接触的第一步,最好不要由胡格诺派直接出面。 “让我来写这封信吧,”玛格丽特说,“仅仅是以兄妹的名义,而他如果想要我们站到他这一边,也有必要解释一些事情,再做出足够的承诺。” 亨利表示他其实是求之不得,于是玛格丽特花了一下午来草拟这封信,而拿给亨利看了之后,他也就立刻去安排送信的人手了。 按照玛格丽特的建议,这次的送信人,安排了一位训练有素的情报人员,同样还有几名情报人员也被派往瓦朗斯,以便打听出更多有关亨利三世的情报。这是因为,很多人、特别是那些像亨利一样参加过上次的战争的人,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何种力量,能让那么一个颓废而没落的人,重新燃起争权夺利的强烈欲望。 情报比亨利三世的信还要早两天到达,其内容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其实这在瓦朗斯已经不是秘密了,亨利其实依然是那个人,只不过,失去心爱的女性的痛苦把他推向了另一个极端,他本来就有喜好穿女装,喜好梳妆打扮的怪癖,而现在,当他身边出现了能够带给他力量的男性之后,他当然也就不可避免的转向了同性之爱的那一边。 所有人都在谈论国王身边的黑衣修士,却依旧对此人知之甚少,传说他是罗马教廷某个高层人士的私生子,也许正是这一层关系,使王子得到了教皇的关注。而此人现在几近于亨利三世的宰相,国王的所有决定,都与他商量并经过他的同意,而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一起,在一个盘子里进餐,在一张床上睡觉。 玛格丽特对这消息本身到是不意外,让她关注的,是这消息可能带来的影响。“如果这消息传播开来的话,可能会有很多人转而支持弗朗索瓦吧,”她对丈夫说,“现在的这位亨利三世,看起来更像是某些人操纵的傀儡。” “我到宁愿他当着这个国王了,”亨利回答道,“像他这个样子,是生不出来继承人的,而我有把握比他活的长,如果你的弗朗索瓦弟弟失去了对王位的竞争力的话,我到还真有希望等到戴上法国王冠的那一天。” 事实上,相对于这消息,来自亨利三世的那封信还算得上是足够恳切,亨利三世也许并非出于本心,却还是反复强调他和妹妹妹夫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现在已经能够证明,杀死卡特琳娜王太后的那颗子弹是从吉兹公爵的队伍里射出来的,凶手已经被找到,而此人供认自己是查理九世派出的,他当时就被处决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亨利三世在他的信里要求纳瓦尔国王带领胡格诺们支持自己,凡是查理九世曾经给他们的,他依然会那么做,至于新的领土和特权,也同样可以通过谈判来解决。 这封信被玛格丽特收进了自己的梳妆盒,胡格诺方面已经决定等待。他们想要看看吉兹公爵将如何支持亨利三世,还要看看法兰西上上下下是否真能接受亨利三世。 于是在之后的几天里,胡格诺们的会议很快就结束了。这次会议唯一的成果,大约就是纳瓦尔国王无论是从形式上还是实质上,都确认了自己作为胡格诺派领袖的地位。现在亨利自己有将近四万的兵力,而其他属于各自领主的、愿意接受他调遣的军队,还有将近两万,这已然是极其强大的一支军事力量。 胡格诺们最终还是决定加强备战,这不仅仅为了自保,他们计划着,一旦法兰西的这两个国王打起内战,他们就乘机攻城略地,把纳瓦尔王国的领土扩大,某些胡格诺们,甚至开始展望着建立一个强大的胡格诺国家了。 吉兹公爵十有八九是后悔了,他早已声明过要支持亨利三世,现在似乎骑虎难下了。而蒙莫朗西公爵和他的兄弟们则终于开始了行动,他们围攻了小城兰斯。这方面的消息接连不断的传回来,蒙莫朗西的军队完全是强攻,记录亨利三世的同性恋行为的传单被绑在箭上射进城去,他们坚信兰斯大主教不敢杀害弗朗索瓦王子瓦卢亚家族只剩这两个男丁了,亨利很可能不会有后代,那么弗朗索瓦还承担着传宗接代的“历史重任”呢。 攻城第三天,兰斯大主教带着几个亲信,趁着夜色穿过包围圈,逃离了城市,于是小城宣告投降。弗朗索瓦三世国王重获自由,随即便由蒙莫朗西家的近亲、夏蒂荣红衣主教主持了新国王的加冕仪式。 由此看来,蒙莫朗西家族大获全胜,他们完全控制了弗朗索瓦三世国王,又有一条消息在加冕仪式之后传遍了全国,弗朗索瓦三世宣布迎娶富瓦家族的坎达尔女伯爵为王后,她是老王室统帅蒙莫朗西的外孙女,名字也叫做玛格丽特。 这消息让亨利在震惊之余,不可避免的后悔起来,他对妻子说,他们之前至少应该发表一个支持弗朗索瓦的声明,现在他一定会责怪他们没有帮助他。 “哦,不,即便是现在,你也没必要急着表态,”玛格丽特回答,“还是让我来给这个弟弟写封信吧,再探探他的口风。” 玛格丽特甚至都想不起这位与自己同名的小姐的模样,很有可能她也从未进过宫廷,那么依照她对他的了解,弗朗索瓦绝不可能心甘情愿缔结这样一门婚事,早晚有一天,他会想方设法的摆脱蒙莫朗西家族的控制,因而,即便现在胡格诺方向他示好,对他也已经是莫大的支持了。 然而这封信送出去之后,便如泥牛入海一般。因为法兰西大陆上的局势又发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吉兹公爵终于行动了,他带领军队,长途奔袭巴黎,而这座城市一直以来对他的好感,显然大于其对于王室的支持,于是巴黎市民直接打开城门,欢迎他们心目中真正的天主教领袖。 吉兹公爵占据了巴黎,即刻宣布自己监国,他同时宣布将召开三级会议,也由他自己主持,他表示将让三个等级的代表共同来决定法兰西的王冠将要落到谁的头上。 这消息被送到纳瓦尔王后的手上时,玛格丽特几乎立刻就露出了笑容。“亨利,太好了,”她对丈夫说,“如果吉兹先生支持亨利三世,那么我们还要选择站在哪一方,现在不用了,耐心的等着他把整个儿事情弄乱吧。” 可是亨利没有她这么乐观,他摇着头,“说实话,亲爱的,我看不懂吉兹公爵想要干什么。” “放心吧,亨利,”玛格丽特嫣然一笑,“我也看不懂,这说明我们还是正常的。” “亲爱的玛格丽特,”亨利的兴趣立刻来了,“难道你认为那位吉兹公爵是不正常的” “至少他这一步是绝对的败笔,”玛格丽特看着自己的丈夫,“亨利,你难道不觉得,法兰西的国王,什么时候轮到三级会议来决定了” “这到是显而易见,”亨利答道,“吉兹公爵看起来不打算支持你的亨利哥哥了,他想自己做国王。” “他在想入非非,”玛格丽特轻蔑的笑了,“即便我的兄弟们都死光了,亲爱的亨利,还有你呢,他如果安安分分的割据自己的领地,也许国王也拿他没办法,可是现在,他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只怕这一次是连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了。” “哦,玛格丽特,虽然我很高兴你这么说,”亨利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是你不要小看吉兹公爵。” “我没有小看他,”玛格丽特回答,“所以,亲爱的,我应该现在提醒你做点儿什么了,是么” “如果你说的是做出回应的声明,”亨利轻松的斜靠在软榻上,“那么我确实已经想好应该怎么说了。” 他以同样轻快的语调诉说着声明的内容。 “我将以第一宗室亲王的身份发表声明,支持王室的两位王子,以协商之类的和平手段来决定王冠的归属。而亨利德吉兹自我任命为监国的行为,是对王权的严重侵犯,必将遭到申讨,因此,全法兰西人民都不应该被他的那个三级会议所欺骗,因为这会议本身和它的任何结果,都是不合法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几天登不上作者后台,以至于文案上的图图出了问题,海带都木有办法去弄……话说,jj首页上的公告真是让海带各种不想更新啊……你们要是进到海带的后台看到海带的订阅,就会明白我的这种想法了,有多少童鞋是看了最初的三个v章以后就消失的啊……不过海带的相册终于找回来了,因此一直放在里面的一张图也可以拿给大家看看了,这张不知名的图,首先,确实是本文的时代,其次,海带严重怀疑这是亨利三世的宫廷,因为可以看到,围绕在坐在宝座上的国王周围的,都是年轻男性。 052 基友登门 古老的法兰西终于又一次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传到波尔多的最新消息是,几乎要被大众遗忘的孔代亲王,已经带领着他在德意志募集的军队,回到了自己的勃艮第领地,很显然,他也想乱中取利。 孔代亲王又一次与吉兹公爵结盟了,而后者则开始向全国召集参加三级会议的代表。这份召集令也被送到了波尔多,这使得总督府里的夫妻俩,不得不面临一个严肃的问题。 吉兹公爵从三个等级中获得的支持比反对他的人们想象的要多,在贵族中吉兹家族的支持者本来就不少,而法兰西天主教会几乎已成为他的最坚定的支持者,他们目睹过去两年中胡格诺力量的急速扩张,现在急需一位首领来更有力地支持他们自古以来的信仰,因此,吉斯公爵成为他们的选择。 很长时间以来,吉兹公爵也从未忘记过争取第三等级的支持,殷勤的对待普通市民一直是吉兹家族的传统,而现在,他则最大限度的利用了狂热或者虔诚的天主教徒们对于胡格诺以及纵容胡格诺发展的瓦卢亚王室的不满。这使得越来越多的平民相信,高大英俊而又待人和善的吉兹公爵,比王室那些言行怪诞、身体羸弱的王子们,更具备国王的光彩。 正因为如此,很多胡格诺都认为,他们也应该派出代表参加三级会议,但玛格丽特对此是坚决反对的,这使得她的丈夫又一次陷入了举棋不定的境地。 “这问题其实可以简单化的,”玛格丽特认认真真的看着丈夫,“亨利,你要做胡格诺的纳瓦尔国王,还是法兰西国王” 夫妻俩面对着一张画在羊皮上的法兰西地图,也许是由于翻看的次数太多,地图上有些文字已经被磨掉了。 “玛格丽特,你是知道的,”亨利的语气里透着疲惫,“我一直两个都想做。” “因此你会面临现在这样的问题,”玛格丽特把自己的手指按在丈夫的手上,“你是第一宗室亲王,你是法兰西王位的第三顺位继承人,从这个角度,你必须要抵制吉兹的一切行动,相反的,假如只是为了维护胡格诺派在法国的现有权益,而不管是谁戴那顶王冠,你确实应该考虑派出代表参加三级会议。” 亨利的手指轻轻划过那张地图,从朗格道克,到吉耶纳,再到阿尔布雷和贝亚恩,最后落在纳瓦尔之上,事实上,只有纳瓦尔,是在法兰西国境之外的。 “亲爱的玛格丽特,”他问,“你觉得我们现在把这些地方都占据下来,建立一个胡格诺派的疆域广大的纳瓦尔王国,也并非是不可能吧” “是很可能,”玛格丽特低声回答,这不是她想要的,但如果亨利选择了这条路,她也只能接受,“在现在的乱局中,其他人都盯着法兰西王冠,估计不会有人来阻止你。” “可是即便我们拥有了这块领土,还不到法兰西的四分之一,”亨利叹息了一声,“而且,那样一来,即便你的兄弟们都蒙上帝的召唤而去,法兰西人民也不会接受一个曾经侵占过法兰西领土的外国君主来统治他们吧” “真要是到了那一天,倒也未尝不能争一争,”玛格丽特笑了一下,“只不过可能性确实很小罢了,尤其你还是胡格诺。” “哦,亲爱的,你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亨利颓然倒在椅子上,垂下头揉着自己的太阳岤,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亲爱的玛格丽特,我想我最终还是个法国人,”他低声说。 “不是纳瓦尔人”玛格丽特微笑着问。 “不是,”亨利还是犹豫了一下,但回答时也算得上坚决。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玛格丽特又问。 “等着我必须要放弃纳瓦尔王国,甚至放弃我的信仰的那一天的到来,”亨利长叹一声,证明这决定对他来说还是颇为残酷的。 “不要如此悲观,”玛格丽特只好再宽慰丈夫,“事情也许比你想象的要好得多呢。” 这种认识对亨利来说是有益的,纳瓦尔王国从传统上讲,与西班牙的关系更为密切,只不过是在过去两个世纪之内,因为法国贵族阿尔布雷家族成为了纳瓦尔国王,又与法兰西王室数次联姻,双方才建立了比较紧密的联系。而玛格丽特也知道,在亨利四世登基之后,纳瓦尔王国的一大半,在国民的强烈要求之下,转投入西班牙的统治,亨利也只能接受这一结果,只有包括波城在内的贝亚恩地区,并入了法兰西的领土。 “那么现在怎么办”隔了一会儿,亨利反过来又问妻子。 “你自己决定吧,”玛格丽特笑道,“你难道忘记了,我一向是不会干扰你的决定。” “如果我还是默许胡格诺们派出代表呢”亨利似乎是在试探妻子。 “这其实没什么,”玛格丽特满不在乎的回答,“反正你已经做出过声明了。” “算了,不提这件事了,”亨利摇着头,似乎要把这些烦恼的事情都甩开似的,“玛格丽特,你哥哥亨利三世的使者已经在旅店里等了几天了” “三天,”玛格丽特回答道。亨利三世显然已经认识到,在眼下的局势中,唯一有可能帮上他的忙的,大概也只有这个妹夫了,因而他派了使者到波尔多求见纳瓦尔国王夫妇,但玛格丽特毫不犹豫的让这使者等在旅馆里。 “我们什么时候见他”亨利又问。 “明天吧,”玛格丽特看了看窗外,夏天里最温和的阳光正笼罩在整个花园上,于是她笑道,“亨利,今天下午我们骑马出去逛逛吧。” “也好,”她的丈夫回答,“不要带小安托万,就我们两个人。” 如果带上孩子,显然没办法纵马奔驰。而夫妻俩一出城,亨利就对玛格丽特说,他要放马跑上一程,如果她没法跟上他的话,就在路边稍候,他一会儿就回来。 玛格丽特肯定跟不上亨利这在贝亚恩山区里练就的骑术,跟了一阵子,她看到路边有一块开得很茂盛的向日葵田,便停下马,站在田边的树荫下看看风景。 玛格丽特几乎没有听到马蹄声,因而那个人从向日葵田的后面钻出来的时候,她确实被吓了一跳。这是与田野之趣和明媚阳光多么不相称的一个人啊,他高大、魁梧、穿着连兜帽的黑袍,兜帽扣得极低,几乎看不见脸。 那人走了过来,自己把兜帽掀掉,如果说,之前玛格丽特是把他当成了从地狱来的恶魔的话,现在她觉得他更像是天使了。这是俊美到让人窒息的一张脸,吉兹公爵号称是法兰西这一代贵族青年中最英俊的,但在这张脸面前,他的相貌几乎不值一提。 然后玛格丽特就发现,这人即使再英俊,也只是个凡人,因为他已经走到她面前不远处,像她施礼,称她为“王后陛下”了。 “你是我哥哥亨利派来的使者么”玛格丽特冷冰冰的问,她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陛下果然如传说的那样睿智,”那人微微一笑,“我叫做潘斐洛,美丽的陛下,亨利三世国王任命我做他的忏悔神甫。” “很好,先生,”玛格丽特几乎是本能的排斥此人,因为他是在她的认知之外而出现,又显然肯定会参与到以后的事情之中的,因而她冷冰冰的说道,“您不应该在这里出现,我并不打算现在见到您。” “纳瓦尔国王会乐于见到我的,陛下,”那人依旧微笑着,“至于陛下您,我是来把这封信还给您的。” 一封皱巴巴的信被递了过来,玛格丽特一看到那信封上的字迹,就立刻把信接过来了。 这正是她之前写给弗朗索瓦的那一封。玛格丽特只能极力装出一种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个送信人呢”她问。 “我们没有杀他,”对方回答,“不过陛下下次再派送信人的时候,应该挑个机敏点儿的。” “谢谢,”玛格丽特也笑了一下,这并不是说明她是高兴的,而只是出于道谢时的习惯,然后她听到了马蹄声。 就听到亨利在嚷,“夫人,发生了什么事” 玛格丽特转过身去,亨利正从马上跳下来,她迎上前去,把那封信递给他,压低了声音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亨利便把妻子拉到自己身后,他看着那黑衣人,那人又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自我介绍。 “我不喜欢您这种行为,”亨利一开口,语气就异常不善,“请您现在就离开波尔多,我不想再见到您了。” “陛下,我是来向陛下献上法兰西的王冠,”那人还是微笑着,“陛下不能这么不问青红皂白的赶我走。” “我凭什么相信您”亨利质问道。 “简单点儿说吧,陛下,”那人慢条斯理的回答,“亨利三世国王陛下不会有子嗣的,如果陛下现在支持他,帮助他战胜弗朗索瓦王子以及吉兹公爵,亨利三世承诺他会剥夺弗朗索瓦王子及他的后代的继承权。” 亨利没有立刻回答,玛格丽特便抢着问,“我哥哥亨利还年轻,他怎么可能没有子嗣” “美丽的陛下,”那人再次展露出一个笑容,“那是因为我不会让他有子嗣的。” 玛格丽特现在无比厌恶此人的笑容了,而亨利立刻大声呵斥道,“先生,我不允许您在我妻子面前说这种话。” “我说的都是事实,陛下,”那人回答,“请您考虑一下。” “我不打算考虑,”亨利生硬的回答,“您刚才所说的那些,就像您本人一样,都是不值得相信的。” 那人还是微笑着,但玛格丽特觉得,那笑容中似乎突然透露出一丝古怪,“陛下需要证明么”那人又问。 “不,我不需要,”亨利大声说。 “陛下会看到您想要的证明的。”那人就像没听到亨利在说什么似的,依旧坚持道,“我住在城里的丽星旅店,必要的时候,陛下可以派人来找我。” 那人说完,鞠了一躬就走开了。一直等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玛格丽特才有点儿紧张的问道,“他想干什么” “谁知道呢,”亨利猛的坐到草地上,“真见鬼”他嚷道,“亲爱的,以后出门要带上护卫们。” “派些人到丽星旅店周围守着吧,”玛格丽特想了想,“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把他赶出波尔多。” “他似乎肯定我们会去找他的,”亨利懊恼的嚷着,“真该死我还以为我的波尔多是绝对安全的呢。” 夫妻俩游玩的兴致全没了,只得匆匆回城,把人手都派出去,玛格丽特又重写了那封给弗朗索瓦的信,这次多抄了一份,派两个信使分别送出去。 一连过了十来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夫妻俩的那一点儿警惕,都被消磨殆尽了。几个省参加三级会议的代表都已经出发了,其中当然有相当数量的胡格诺,但主要都是第三等级的,只有两个朗格道克的领主算是第一等级,至于第二等级,很显然这次的三级会议是以天主教徒为首的,因而没有一个胡格诺神职人员参加。 然而又过了几天之后,从波城送来了一份急件,这事情是如此的可怕,以至于夫妻俩在一开始,压根儿没想出它与亨利三世国王和他的使者有什么关系。 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军队,突然越过了比利牛斯山,出现在纳瓦尔王国的领土上,并且已经攻占了一些村庄和小镇。 正是腓力二世的父亲查理五世,在1521年夺取了纳瓦尔王国原有领土的一大半。亨利已经没办法保持镇定了,他怒火滔天把送来的情报扔在地上,大喊着要立刻调动军队,回到纳瓦尔去赶走侵略者。 只有玛格丽特能够劝说他了,而她也已经想到了,这当然还是缘于她的记忆,在1591年王位争夺最混乱的时候,腓力二世军队也曾经开进巴黎,那么现在,既然罗马教皇支持的是亨利三世,响应教皇号召,又想插手法国事务的外国君主,似乎不会只有萨伏伊公爵一个。 于是玛格丽特只能反复劝说丈夫要冷静,再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而当亨利已经镇定下来之后,他终于承认,也许这就是那人所说的“证明”了。 “德穆伊,带上几百个人,去丽星旅店把那意大利神甫抓回来,”亨利大声嚷着,“我要审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海带标题党了,哦哦\o/个人觉得法国不出帅哥,而吉兹公爵是个特例,因为洛林家有德意志血统,吉兹本人也应该是有日耳曼人血统的,所以他是金发碧眼……在欧洲,意大利的地中海式美男子一直颇受称赞,不过,南欧人很多都是喜欢德国帅哥的…… 053 惹是生非 纳瓦尔国王的士兵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躲在丽星旅店里的那意大利神甫抓住了,因为对方压根儿就没有反抗,他只是要求士兵们不要捆绑他,他会跟他们去见国王。 等到了亨利面前,这个潘斐洛也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亨利三世和西班牙国王之间的联盟关系。如果纳瓦尔国王答应加入这个盟约,西班牙军队就只是借道通过他的领土,腓力二世已然承诺他不会侵占任何一寸纳瓦尔的领土,否则的话反正西班牙国王出兵帮助亨利三世,本来就不是无偿的,如果他们只想要纳瓦尔而不需要法国领土,亨利三世就更加乐见其成了。 亨利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德穆伊带着好几个年轻军官,吵吵嚷嚷的要立刻处死此人,这却使得玛格丽特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她悄悄的告诉丈夫,先把此人押入牢房,严加看管起来。 夫妻两人回到房间里,玛格丽特才对亨利说,她知道他肯定是不愿就这样受制于人的,那么,他肯定打算带兵赶赴纳瓦尔,与西班牙军队决一死战。 “你说的一点儿也不错,亲爱的,”亨利不假思索的回答,“我们的军队早就在备战了,我现在立刻能调动将近两万人,拉努的军队一个星期就能赶回来,我有把握去把西班牙人赶回比利牛斯山那边去,因此没必要勉强把自己放到亨利三世的战车上。” “那么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杀掉这个讨厌的意大利人”玛格丽特微微一笑。 “杀他”亨利起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很快就露出了然的笑容,“玛格丽特,你想毁了你那位哥哥么” “他本来就已经被这些人毁掉了,”玛格丽特叹息一声,“我只是觉得,如果亨利退出对王位的竞争,对谁都有好处,而那些侵入纳瓦尔的西班牙军队,也许会不战而退的。” “那倒未必,”亨利摇着头,“我觉得西班牙人这次出兵,不仅仅只是帮助你哥哥那么简单,他们肯定还有更加明确的目的,也许就是纳瓦尔和胡格诺们,所以我必须战胜” “至于那个意大利人,先关他一段时间吧,”亨利最后说,“虽然我也很想要了他的性命,但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先看看你哥哥的反应吧。” 亨利一向是谨慎小心的,至于玛格丽特,她除了接受这安排之外,也不得不反思自己,她想要杀掉此人,究竟是真正觉得这行为会对己方有利,还仅仅是由于这个人的存在,给她所带来那种极不确定的感觉。 事实上,这对夫妻所面临的,是又一次的分别。亨利随即开始调动在吉耶纳和贝亚恩地区的驻军,玛格丽特则在亲自安排包括总督府在内的整个波尔多城的防务,她必须要熟悉这一点,当亨利离开之后,她有必要为自己和整个城市的安全负责。 很快一切就准备就绪了,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从上一次至今,夫妻俩一直都没有像样儿的夫妻生活,眼下分别在即,又再一次忍受着战争的压力,当躺到同一张床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无法控制住自己了。 干柴遭遇烈火的结果就只有猛烈的燃烧,其实亨利的自控能力还要强一些,因而他还是会在最重要的关头咬紧牙关问妻子,“亲爱的,如果有了孩子怎么办” “我们是夫妻,亨利……”玛格丽特一边收紧自己的身体,一边含混不清的回答,“当然是生下来。” 那么亨利肯定是要沦陷了。而事情就是这么凑巧,纳瓦尔国王的军队的第一份战报甚至还没有被送到波尔多,玛格丽特就发现,她好像似乎很有可能是再一次怀孕了。 这发现其实只是基于月事的猜测,眼下她甚至无暇顾及这一点。玛格丽特的那位越来越妖孽的哥哥亨利三世,则干出了另外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不请自来的驾临了波尔多当然不是为了看望妹妹,他自己和爱人分别太久,理所当然会担心爱人的安危,于是便找上门来。 不得不说,这种担心是有意义的,因为在玛格丽特的授意下,大牢里的那位意大利神甫过得并不好,每天送给他的只有清水、仅供充饥的面包和少量的盐。而现在,抉择的权利似乎又落到了玛格丽特手上了。 她那位伟大的母亲卡特琳娜德美第奇经常干这样的事情,现在挡在她的丈夫面前的那条通向王冠之路上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已经落入她可控的范围之内了。她的哥哥轻车简从,他的卫队只有一百来人,那么br /gt;</br></br> 请爱玛尔戈第21部分阅读 么无论是下毒还是直接派一支部队去把这位亨利三世杀掉,其实都是件不错的事情。 这其实只是玛格丽特个人的愿望而已,她了解亨利,她的丈夫虽然从不避讳自己对于法兰西王冠的渴望,却一直拒绝用暗杀之类的手段他爱惜自己的名声,从这个角度,如果当年的亨利三世不用非常手段干掉了吉兹公爵,最终登上王位的,还不知是谁呢。 亨利三世已经到了波尔多城外,玛格丽特必须立刻做出决定。她万分不想就此放过这个把她的丈夫拖入战争之中的人,在想出其他办法之前,她已经干脆利落的下令紧闭城门。 效果出奇的好,因为亨利三世当时就被吓坏了,他在城门外一次次的喊话,要求玛格丽特出来当面和他说话。 负责整个波尔多城防卫的,正是拉莫尔伯爵,这年轻人经过去年在战场上的一番历练,已经变得不像玛格丽特记忆中的那个人了。玛格丽特确实乐于看到这种变化,因而她并不介意再给这年轻人增加更多的历练。 玛格丽特让拉莫尔去和亨利三世喊话,这命令本身就已经让年轻的伯爵颇为惶恐了,更重要的却是喊话的内容,王后指示说,必须要让城门外的那位国王明白,由于他与西班牙的联盟关系,既然纳瓦尔王国已然与西班牙军队开战,那么他和纳瓦尔王国就是敌对关系,纳瓦尔王后当然可以囚禁敌方的重要人物,甚至可以随时杀掉潘斐洛神甫,她也理应把敌方的国王拒之门外。 玛格丽特鼓励了几句,她告诉拉莫尔,城墙下的亨利三世现在还算不上法兰西国王,而且他因为战败放弃了自己的继承权,其实也算不上一位王子。在这样的鼓励之下,拉莫尔终于勇敢的去履行他的使命了。 这一番喊话的结果就是,亨利三世立刻彻底的狂化了。他立刻就叫喊着要攻城,这几乎是不可能依靠他的那一百来人能实现的。而拉莫尔向王后汇报说,在他看来,国王的手下对他也很有点儿阳奉阴违,至少是对于攻城的命令,似乎根本没有人理睬。 幸好亨利三世残存的理智还在,他终于冷静下来,想起了自己妹妹,他对拉莫尔说,他不能与这种身份低微的士兵说话,他要立刻见到纳瓦尔王后。 时间是下午三点半,正好天阴了,玛格丽特就对拉莫尔说,今天已经很晚,让他去请国王陛下在城外对付着住上一晚,明天她一定满足他的要求。 当天晚上,守城的几位主要军官和留守的几位大臣,都被王后召集起来商量对策。这些都是对纳瓦尔国王最忠实的臣子,因而绝大多数明眼人都在第一时间认定了他们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那少部分思考速度较慢的,也很快就在同僚们的教导之下,明白了眼下的良机对于他们的国王来说,是如此的重要。 于是玛格丽特也只能苦笑着问这些人,他们是否真的认为,纳瓦尔国王会赞同这样的做法。 “陛下现在赞同么”有个军官大声问。 “我觉得我一定是我们中间比较早的想到这一点的人之一,”玛格丽特认真的回答,“这就是为什么我把亨利三世挡在城门外。” “那么我们不要考虑王上的意见了,”好几个人都这样建议着。 于是玛格丽特反过来得说服这些斗志昂扬的家伙,他们甚至要比她的丈夫难以说服的多。幸好没说了几句话,守卫城墙的士兵就来报告说,他们发现了一名j细。 拉莫尔亲自去询问,很快就回来了,那j细自称是萨伏伊公爵派来的,有一封公爵的亲笔信要面呈王后。 j细于是被请了进来,而参加召见的诸人都退到外面去等候,只有拉莫尔在一旁负责护卫王后。那封信看来真是来自玛格丽特的这位姑父,火漆和印鉴都不像是伪造的。 而信的内容当然肯定不会是平常的拉家常,玛格丽特是觉得,萨伏伊公爵在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他后悔给亨利三世提供帮助的意味,他说他从未想到亨利的作风会败坏到如此的程度,而在他与教皇的通信中,陛下甚至也对此颇有微词。 萨伏伊公爵肯定是想要补救的,毕竟他是出兵帮助亨利的那个人,他同样认为,亲爱的侄女玛格丽特也同样乐于帮助她的哥哥,因而他向她提议,两方共同出手,杀掉这个在亨利身边指手划脚又严重败坏了他的名声的意大利神甫。 “哦,在亲爱的姑姑出嫁之后,我就没见过萨伏伊的姑父了,”玛格丽特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我真的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那个j细,现在应该被称作萨伏伊公爵的使者了,在毕恭毕敬的自我介绍之后,又向纳瓦尔王后禀报道,他们有一个计划,现在只是需要她帮一个小忙。 波尔多城外亨利三世的那些属下们,至少有一半,都是来自于萨伏伊的骑士们,这些人当然是服从公爵甚于国王。因而这位使者请求纳瓦尔王后开恩释放潘斐洛神甫,再派一队军队,埋伏在亨利三世归途中的某个地方,做出袭击的样子,那些萨伏伊的骑士们,就会抓住时机乘乱动手萨伏伊人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意大利神甫的武艺稀松平常,仅是防身就很成问题。 很显然的,萨伏伊公爵想要通过一个意外来除去这个大麻烦,他还指望着亨利三世在失去了爱人之后重整旗鼓,在他的帮助下成为真正的法兰西国王。玛格丽特微笑着听完了这位使者的侃侃而谈,然后微笑着向他指出了一个现实问题。 “先生,我想您忽视了一点,”她说,“亨利三世现在与我方是交战关系,因而萨伏伊公爵先生也同样是我的敌人。” “至于您,先生,”玛格丽特轻松愉快的笑着,“我不得不拒绝您的请求,而且,由于您是作为j细被抓住的,很遗憾,今晚我不能放您出城去。” 她不等那使者回答,就转向了拉莫尔,“伯爵,请您带这位先生去兵营里,给他安排个可以住一夜的地方吧……”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累了,所以您出去的时候,顺便就把这位使者先生的情况告诉在外面等着的那些先生们,请他们各自回家吧。” 玛格丽特相信有人会听得懂她的暗示,于是安心去睡了。果然,第二天一大早,那群大臣们中最年长的一位,就又来拜见王后了。 “陛下今天会释放那位潘斐洛神甫吧”那老臣毕恭毕敬的禀报着,“今天早上拉莫尔伯爵已经把那位萨伏伊使者送出城去了。” “哦”玛格丽特笑了笑,“您也见过那位萨伏伊使者了。” “是的,陛下,”那老臣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皮袋,从里面倒出几颗闪亮的宝石,“这是那萨伏伊使者进献给陛下的。” 玛格丽特瞄了一眼,“那么那个萨伏伊人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呢” “朗格道克省中部匪盗横行,萨伏伊使者想请我们的军队护送他和他的一些贵重物品,”老臣回答,“拉莫尔伯爵会挑选一百五十个最精锐的士兵,今天中午出发,预计明晚能够返回。” “让他小心一点儿,”玛格丽特轻描淡写的说,“最好不要有人员伤亡。” “一切将如陛下所愿,”那老臣又补充道,“那个萨伏伊使者还承诺,如果他能平安返回都灵,就再支付我们两万利弗尔。” “那么他的货物一定相当贵重,”玛格丽特回答,“先生,麻烦你转告拉莫尔先生,如果他能带回这两万利弗尔,我也会赏赐他和他的士兵们。” 老臣鞠了一躬,玛格丽特请她顺便去安排释放意大利神甫的事项。等到中午,她听到回报,城墙外面的亨利三世见到了心爱的人,自然是把城里的亲妹妹抛到了脑后,他的队伍迅速拔营起寨,像一阵风一般离开了。 又过了一小时,另一支队伍也离开了波尔多城,向着同一方向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海带又要考试了……这一次交了近一千块的考试费……所以未来6周也许都只能周更……暂定为周五晚上,如果海带彻底消失了,等到12月下旬也就会再次出现 054 消灭一个 波尔多城里又恢复了平静,到第三天夜里,队伍才回来。因此一直到第四天的早上,玛格丽特才听到另一位军官的汇报,随队返回的只有九十来人,但这并非是战斗减员,拉莫尔伯爵带着十几个人,要随那位萨伏伊使者去都灵取回他们的报酬。 玛格丽特只能无奈的笑笑。事实上,她始终认为,如果此行的目的能够达成,那笔钱要不要都无关紧要。但队伍的首领们始终也没告诉士兵们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因而现在那位军官也无法告诉王后一个确定的答案,他说有不少人看到亨利三世成功逃脱了,至于那意大利神甫,似乎没人注意到他。 那么就只有等拉莫尔回来了,这就又过去了十来天,不过伯爵的速度总还是快于派出去的情报人员,而且,他从萨伏伊人手里,除了带回金币进献给王后之外,还带回了第一手的情报,潘斐洛神甫确实已经死在乱军之中,出手的应该就是亨利三世队伍里的萨伏伊人。 “好吧,拉莫尔先生,”玛格丽特温柔的笑了笑,“看在您带回了好消息的份儿上,我就不惩罚您那铤而走险的行为了,我只要你带回金币的一半,至于另一半,我建议你留下一半,再把剩余的分给士兵们。” 拉莫尔的脸红了一下,才规规矩矩的感谢了王后的赏赐。而在他退下之后,玛格丽特立刻安排人手,再去打探亨利三世那边的最新情况。 没过两天,新消息就来了,这一次是玛格丽特的姑姑,萨伏伊公爵夫人写了一封信来向侄女道谢,感谢她对于公爵的使者的种种照顾。在这个任何信件都并非绝对安全的时代,公爵夫人理所当然的把信的绝大部分篇幅留出来叙述亨利三世的最新情况。 这又一次失去爱人的年轻人似乎已经彻底崩溃了,萨伏伊公爵已经赶赴瓦朗斯,试图说服或者安抚他,但公爵夫妇都觉得希望渺茫。几个月前从法国各地赶来投奔亨利三世国王的人中,有不少都已经离开了,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数那位兰斯大主教了,他自从抛弃了他的教堂之后,辗转赶到瓦朗斯,而现在,服侍过大主教的一位修士告诉萨伏伊公爵,大主教这一次的目的地,也许是巴黎。 在玛格丽特看来,萨伏伊公爵夫人的这封信,更像是在表达她的丈夫的某种考虑萨伏伊也许会是最后一个放弃亨利三世的支持者,但这一天不会太遥远了。 于是玛格丽特在给亨利的信里,需要花大量的篇幅来诉说事情的发展。这其中包括了亨利三世到波尔多来索要囚犯,她释放了意大利神甫,以及正好出现并给他们带来一笔不错的收入的萨伏伊使者,还有萨伏伊公爵夫人的来信。当然,玛格丽特相信亨利关注的反而肯定是信结尾处的一小段话,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一件大事,很可能再过九个月,夫妻俩将要迎来他们第二个孩子。 果然,亨利在回信里,热情洋溢的感谢妻子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他甚至用又有一位王子即将出世的消息来鼓舞军心,这对于一直都在努力与西班牙军队周旋,至今没有打出一场像样儿的胜仗,还损失了一批物资的纳瓦尔王军来说,算得上是这一个月以来唯一的喜讯了。 但亨利并没有泄气,他说他并不惧怕西班牙军队,而且是在与他们对垒了一个来月之后,更加毫无畏惧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取胜,只是需要时间而已。因此他反反复复强调玛格丽特一定要自己保重身体,因为夫妻俩可能会很有一段时间不能再见了。 收到亨利的回信的时候,法兰西的主要势力和贵族们正不遗余力的关注着小小的瓦朗斯,各种消息正沸沸扬扬的传播着。送到玛格丽特手里的情报显示,亨利三世已经彻底抛弃了可能属于他的王冠和他的支持者们,他的态度甚至比上一次还要坚决,这表现在,他几乎拒绝了所有忠心耿耿的侍从们的追随他们现在轮流看守着他,因为他一旦独处,就有可能自杀或者独自离开去流浪。 没有人再抱怨这两次失去心爱之人的可怜的年轻人了,但他曾经是君主,那么他的错误就必须有人来承担。曾经支持过亨利三世的人现在分裂成了两派,跟随兰斯大主教倒向吉兹公爵一方的人并不少,但还是有很多人始终坚持瓦卢亚王室的正统性,因而他们转而支持弗朗索瓦三世。萨伏伊公爵在这方面带了个好头,他已经宣布将原先借给亨利三世领导的军队,转而借给弗朗索瓦了,这样一来,很多原先担心弗朗索瓦完全成为蒙莫朗西家族傀儡的人,也重新树立起对他的信心,转而支持他了。 与此同时,在巴黎,吉兹公爵的三级会议正如火如荼的召开着,这其中唯一的不和谐因素,也许是来自胡格诺的代表们,因为玛格丽特已经在波尔多接见了好几位满怀着怒火从巴黎回来的代表,据说他们被无理由的拒之门外,经历了反反复复的争吵之后,有一些人还坚持留在巴黎争取自己的权利,但多数人都打道回府了。 玛格丽特还是客客气气的安慰他们,向他们保证如果三级会议真通过了什么有损胡格诺派利益的事情,纳瓦尔国王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大概正是为了感谢王后的这番好意,代表们拿出了他们在偶然机会获得的、在巴黎的三级会议代表中秘密流传的一本小册子,请王后看看吉兹公爵的“狼子野心”。 编写这个小册子的是律师让达维,吉兹公爵的忠实谋士和第三等级中最著名的天主教狂热分子。他自称在几个月前去了一趟罗马,受到吉斯公爵在罗马的代表佩勒弗红衣主教的热情款待,并且通过红衣主教的关系,得到格里高利八世非常亲切的接待。按照他的说法,教皇“的坦率和正直都是非凡的,但按他仁慈的天性,很容易被说服相信这个神圣同盟所为的只有信仰,宗教和慈善,对公益的热情,对错误的修正和改革。” 在轻信的教皇和搞阴谋的律师和以及惹事生非的教士间具体谈了什么,不为人所知。但这本小册子中做出了明显的暗示教皇已经采纳了整个推翻瓦卢亚王室,以吉斯家族来代替他们的计划。教皇接受了律师所鼓吹的狂热家谱,即历代教皇,尤其是斯蒂芬二世的祝祷,是给查理曼家族的,不应延伸到雨果卡佩。“自从雨果卡佩的孩子们夺去王位,伤害了皇帝的后代起,上帝的天谴就落在这些篡夺者头上,让他们有些人失去神志,有些人失去自由,或受到教会雷霆的打击。他们中的大部分不够健康强壮,没有孩子便于盛年去世。在这些不幸的统治期间,王国成为异教徒的牺牲品……洛林亲王们才是查理曼大帝的真正后裔……繁荣兴旺、热爱道德,思想和身体都富有精力施行高尚值得赞扬的事情。”注:洛林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公国,首领是洛林公爵,吉兹家族是洛林公爵家的旁系。 于是,小册子的后半部分,都在向人们展示这些僭越的卡佩们,是如何置法兰西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于不顾,荒滛无道,奢侈浪费,纵容异端分子并给上帝最忠实的信徒们带来各种各样的灾难。律师的煽动能力毋庸置疑,因而几乎每一个读完这本小册子的人,都至少在脑海中留下一道深深的烙印,这也正是吉兹公爵本人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只有他才是应该成为国王的那个人。 玛格丽特和她的丈夫都算是雨果卡佩的后裔,那么他们的正统性都已经被这本小册子剥夺了。玛格丽特清楚,这小册子上所罗织的罪名,有多么大的杀伤力,她的家族在过去的几十年中,确实做了许多错事,早晚有一天,小册子上的内容,会流传到民间,再加上有规模的煽动现在玛格丽特觉得,幸亏法兰西还有胡格诺,吉兹公爵至多只能以天主教徒的代言人自居,而胡格诺们好歹是支持她的丈夫的。 于是玛格丽特匆匆浏览完这小册子,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或者愤怒,反倒立刻就感谢了代表们的这一番好意,然后她就问他们,根据他们的认识,有没有必要劝说还留在巴黎的那些胡格诺代表们尽快返回故乡,因为她确实担心,像婚礼之夜屠杀那种类似的悲剧,会再一次重演。 代表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年纪大些的开口了,“王后实在是太善良了,”这人支吾着说,“但是您大概不记得了,孔代先生也还在巴黎呢。” “哦……”玛格丽特确实忘记了,于是她笑了笑,“你们也见到孔代先生了” 代表们又都不说话了,看起来玛格丽特刚才还是想错了,显然法兰西的胡格诺们,也并非全都是支持她的丈夫的……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于是玛格丽特依旧若无其事的笑着,“还有什么关于孔代先生的消息他有没有相中哪一家的名媛按说他总还是需要个继承人的。” 终于有一位代表站出来回答王后的问题了,他说他有个亲戚在吉兹公爵的继父内穆尔公爵府上做随从,听说吉兹公爵很想在己方的小姐和寡妇们之中,给孔代亲王挑个续弦。 好几个人都随之笑了,这样的谈话又坚持了一小会儿,代表们就都告退了。在他们离开之后,玛格丽特又把那本小册子,很仔细的翻来覆去的看着。 纳瓦尔的国王和王后,肯定要对这样的荒谬言论作出公开的反驳当然他们是可以以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屑,但在对方已经如此嚣张的前提下,沉默更有可能会被认为是逆来顺受。好在这小册子上的内容,玛格丽特并非是第一次看到,因而她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就能想出一大堆足以驳斥这种生搬硬套的家谱的严辞。 玛格丽特摊开一张纸,在墨水瓶里慢慢沾着她常用的那支笔。第二次送去给弗朗索瓦的信,至今都没有收到任何回音,事实上,对于吉兹公爵至今以来的行为,最有权力去予以反乃至惩处的,当然是现在名义上的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三世。而且,如果弗朗索瓦三世对此一声不吭,那么纳瓦尔方面的任何意见,其实效力都有限,因为亨利其实也只是弗朗索瓦的继承人而已。 写出一篇驳斥的檄文,对于玛格丽特来说永远不会是什么难事。在晚餐之前,她实际上已经写好了,但吃晚餐的时候,她却又产生了新的想法。 只批判吉兹公爵的僭越显然是不够的,既然新教徒都不承认罗马教皇,那么作为一篇由胡格诺君主发布的檄文,理所当然的应该把最激愤的严辞加诸于给那些僭越行为披上神圣外衣的教皇格里高利八世。事实上,玛格丽特有足够的理由批判他,如果不是在教皇的授意下,她的亨利哥哥也未必会回来争抢王位,那么他自己以及整个法国,也都未必会陷入现在的这种混乱之中。 那么这一次所花费的时间就要肯定要长一些,到第二天晚上,她才算是修改好了,于是誊抄一份,再加上那本小册子和一封短信,安排人一起送去给亨利看。 之后的几天一直在下雨,天气又渐渐冷了下来,波尔多的小小宫廷似乎又恢复了平静,玛格丽特甚至开始期盼着,能有新的情报被送回来。 又过了几天,才送来了一份,而且这似乎只能算是消息。她的哥哥亨利德纳瓦尔,终于放弃了自杀的想法,再一次决定去某修道院了却余生了,只不过这一次,他抛弃了任何一个最衷心的随从,关于这位王子最后的消息,也仅仅限于他孤身一人,没有带什么行李,骑着马离开了瓦朗斯。 需要补充的是,他确实不会再出现在我们的这个故事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因为有一段资料内容,所以提前完成了……又考虑到你们上一章对海带太冷漠了……于是就提前发出来刺激一下……嗯嗯,因为是资料内容,所以这段家谱是完全真实并且足以能把吉兹公爵推上王位的,这很重要 055 说客 混乱不堪的1574年终于走到了尾声,虽然这混乱看起来毫无尽头。纳瓦尔国王亨利三世还在他的国土上与西班牙军队进行着拉锯战亨利本以为西班牙军队确实如那意大利神甫所说,是来帮助亨利三世的,那么他们应该随着亨利三世的退出历史舞台,也退出纳瓦尔的领土,但西班牙人的行为却很奇怪,他们占据了几个易守难攻的据点固守,似乎既不打算撤退,也不打算出击。 亨利也希望避免军队的过度消耗,因而他谨慎的与西班牙军队对峙着,情报人员都被派了出去,以查清西班牙人在他们的这种消极战争的背后,正在酝酿着怎样的阴谋,然而,无论是在波城还是在波尔多,夫妻俩都没有收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亨利几乎已经肯定自己要在波城过冬了,他既不敢把妻子接回自己的王宫,也不敢偷偷返回波尔多看望妻子,这使他头痛不已,对于玛格丽特派人送来的那小册子和她自己起草的声明,他只是随便看了看,就给妻子回信说,拜托她自己决定这些事情。 11月末的某一天,玛格丽特等到了她期盼已久的,来自于弗朗索瓦三世的消息,而送来消息的人,正是国王的特使,她的老熟人蒂雷纳子爵。 蒂雷纳子爵的再次出场让所有人侧目,他显然不知道之前曾经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意大利神甫也是这样装束的,因而当他穿着黑色的大袍子、表情严肃的出现在宫里的时候,不少人都在偷笑。 但玛格丽特却立刻就意识到,蒂雷纳子爵既然摆出这副模样,肯定是有缘故的,于是在双方互致问候之后,她紧跟着就问,“先生,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吧” “有的,陛下,”蒂雷纳子爵毫不犹豫的直视王后,“您的姐姐,法兰西的克洛德公主去世了。” “什么”玛格丽特大惊失色,“您是说吉兹公爵夫人” “就是她,”蒂雷纳子爵斩钉截铁的说。 “不……”玛格丽特摇着头,“我们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陛下,”蒂雷纳子爵冷冰冰的回答,“您应该知道,我有我自己的消息渠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玛格丽特也很快镇定下来,如果这消息是真的,蒂雷纳子爵必须要知道更多细节。 “陛下,您的姐姐比您的境遇要悲惨的多,”蒂雷纳子爵不紧不慢的说,“她的丈夫要与她的兄弟们为敌,可她本人却一直想要帮助弗朗索瓦国王……” “等等……”玛格丽特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您是说克洛德在帮助弗朗索瓦” “确切的说,吉兹公爵夫人一直在帮我们传递情报,所以我们知道的有关吉兹先生的消息,肯定比陛下要多得多,”蒂雷纳子爵悲伤的叹息了一声,“也正因为如此,想必有人泄露了这一秘密,吉兹公爵肯定不会原谅这种背叛的。” “是吉兹公爵杀了克洛德么”玛格丽特追问道。 “陛下,我不可能知道这么详细的,”蒂雷纳子爵垂下了头,“一切罪恶都是在最隐秘的状态下进行的,陛下应该明白,也许这消息很长时间都不会为外界所知晓。” “陛下,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他又补充道,“陛下历来睿智,当然能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 玛格丽特其实无法判断,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低声问,“先生,您有没有八成的把握” “有的,陛下,”蒂雷纳子爵又重新整理了一下他的黑袍,才慢吞吞的说,“否则我也不会穿这样的丧服了。” 那么玛格丽特其实也有五分相信了,因而她叹了一口气,“先生,虽然您带来了如此不幸的消息,但我还是要感谢您。” “陛下……”蒂雷纳子爵突然颇有些不安的看了王后一眼,然后他才低沉而缓慢的说,“您不能让克洛德公主白白死去……” 这显然才是蒂雷纳子爵一身丧服的真正用意了,于是玛格丽特立刻故作天真的嚷起来,“先生,这是肯定的我这就派人去调查,这消息一旦确定无疑,我早晚会让吉兹公爵偿还这笔血债的” 蒂雷纳子爵支吾起来,“陛下,您知道的……克洛德公主是为了您的家族,为了帮助弗朗索瓦三世陛下坐稳法兰西的王位,为了消灭篡权者而献出她的生命的……” 如果克洛德真是这样,那么玛格丽特除了为她感到悲哀之外,还是会忍不住指责她是个傻瓜。 从某种程度上,妄图用这一点来说服玛格丽特的蒂雷纳子爵,也算得上是另一个傻瓜了,难道他以为,有克洛德的前车之鉴还不够么 但表面上,玛格丽特还是立刻流露出哀痛的表情,“哦,是的,先生……我当然知道……” 又是沉默,蒂雷纳子爵显然希望王后再说点儿什么,但玛格丽特似乎已经完全陷入哀伤之中了。子爵等了一会儿,才轻咳一声,又说道,“陛下,眼下除了您之外,弗朗索瓦三世陛下再也没有一个可以帮助他的亲属了。” 蒂雷纳子爵犯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但玛格丽特立刻就抓住了这一点,“先生,”她装出迷惑不解的样子,“您不能这么说,弗朗索瓦已经结婚了,蒙莫朗西家族的人,现在都算得上他的亲属了,而且,还有我萨伏伊的姑姑和姑父呢。” “萨伏伊公爵完全是为了谋求自身利益,”蒂雷纳子爵略带鄙夷的笑了笑,“至于蒙莫朗西家族……陛下,我忘记告诉您一个喜讯,大概明年年初,您就会添一个侄儿,他将是瓦卢亚王室的继承人呢。” 蒂雷纳子爵着重强调了明年年初,玛格丽特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一点,于是她立刻问道,“先生,您弄错了吧” “当然没有,”蒂雷纳子爵双眼直直盯着玛格丽特,“陛下,这才是您的弟弟需要帮助的原因,蒙莫朗西家族在给他选的妻子,除了本人就是富瓦伯爵的私生女之外,还在婚前就与身份卑微的仆人有了孩子” “上帝啊”这甚至比之前的消息更出乎玛格丽特的意料,她喃喃的,“请您不要饶恕这种罪过……” “您的弟弟也是这么说的,虽然蒙莫朗西家族一再说这是为瓦卢亚王室着想……”蒂雷纳子爵若有所思的笑着,“他们承诺他们会保证王室在明年三月份,一定会有一个下一代的男性继承人,这显然对弗朗索瓦三世国王稳固他的王位,争取法兰西民众都是有好处的。” “现在王后怀孕的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北部地区了,”蒂雷纳子爵微笑着,似乎并不觉得他将要说的有多么可怕,“国王和我本人都希望,王后会不幸的死于生产过程之中。” “先生……”玛格丽特微微摇头,“您要劝劝弗朗索瓦国王,这个孩子对于他是有用的……” “我会的,陛下,”蒂雷纳子爵如此简短的回答,显然意味着他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久留,果然,他紧跟着就说道,“不过其实我没办法常常见到国王,蒙莫朗西家的人总是试图把我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与陛下他隔绝开来。” “萨伏伊公爵的军队不能派上什么用处么”玛格丽特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因而蒂雷纳子爵理所当然的又流露出了轻蔑的表情,“陛下,您是聪明人,那些军官和外交使节们,显然不可能是真心诚意来帮助国王的。” 还没等玛格丽特回答,他突然就又目光炯炯的盯住了她,“陛下,”他大声说,“现在唯一能真心诚意帮助弗朗索瓦三世国王的就只有陛下您了。” “哦,那是当然,”玛格丽特平静的微笑起来,“先生,弗朗索瓦派您来,不就是有求于我么” 蒂雷纳子爵居然又沉默了,玛格丽特等了一会儿,就略显不耐烦的补充道,“请说吧,先生。” “陛下,您是不是也和弗朗索瓦国王陛下一样,”蒂雷纳子爵这才问道,“认为决不能再放任吉兹公爵如此公然而嚣张的谋逆” “我早就认定这一点了,”玛格丽特回答,“只可惜我和纳瓦尔国王力不从心,不过,我倒是觉得,弗朗索瓦在蒙莫朗西家的军队之外,又得到了萨伏伊军队,早有与吉兹公爵一决高下的实力了。” “陛下,如果只是弗朗索瓦三世国王一方与吉兹公爵开战的话,难道您就不担心孔代亲王会抓住这个机会与您的丈夫开战么”蒂雷纳子爵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我倒是听说,孔代亲王从德意志募集了不少雇佣兵。” 这很难说,玛格丽特立刻想到,吉兹公爵也许更乐意让孔代的雇佣兵们去做炮灰,但蒂雷纳子爵所说的,也未必不会成为现实。因而她只是很快的摇了摇头,“先生,您不可能没有听说吧,我们早已陷入战争之中了。” “萨伏伊公爵说西班牙腓力二世只是应教皇陛下的要求,出兵帮助您的哥哥亨利,”蒂雷纳子爵显得很轻松,“所以弗朗索瓦国王强烈建议纳瓦尔国王陛下和西班牙军队议和,而我们也同时在派人与教皇接洽,也许过不了多久,双方就会成为盟友的。” 那样的情景可不是亨利想要的,玛格丽特于是索性转移了话题。“先生,”她问,“你看过吉兹公爵的那本小册子了么” “那种无稽之谈,陛下何必要在意,”蒂雷纳子爵又一次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 说到这里,玛格丽特终于断定,让蒂雷纳子爵来做说客,本来就是弗朗索瓦的一个错误。因而她开始不断转换着话题,提出种种她关心的问题,甚至问到了内韦尔公爵夫人的近况之类,而对于子爵的要求,却始终避而不谈。 蒂雷纳子爵不可避免的焦躁起来,不过他至少还知道一点儿做说客的基本要求,对于纳瓦尔王后的问题,还能做到有问必答。而且他始终也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当王后已经明显有些疲惫并且已经提出让子爵先回到给他安排的房间去休息之后,他居然再次提出了双方联合出兵攻击吉兹公爵的计划。 “弗朗索瓦确实需要教皇先生的支持,”玛格丽特严肃而认真的强调道,“而纳瓦尔国王如果不能从对西班牙的战争中摆脱出来,我们是不可能双线作战的。” 于是在之后的几天里,玛格丽特都在花时间考虑,怎样才能不让这位子爵空手而归。亨利肯定还是想要与弗朗索瓦保持一定的关系,而且,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他头上那顶法兰西王冠的继承人。 这种拖延也取得了另一个成果,越来越着急的蒂雷纳子爵终于抛出了来自弗朗索瓦国王的一个重量级承诺,这是弗朗索瓦亲笔写给他的姐夫纳瓦尔国王的一封短信,信中简单而明了的承诺,他希望把王位留给自己的姐夫,而不是给他现在的妻子所生育的任何一个子女。 玛格丽特知道这种承诺的意义也确实有限,因而她也代表自己的丈夫,做出了另一个华而不实承诺。如果弗朗索瓦三世的法兰西政权能够恢复自亨利二世以来的与西班牙的良好关系,并且促使西班牙从纳瓦尔退兵的话,纳瓦尔国王愿意在支付西班牙军队适当的赔偿之后,协助国王对吉兹公爵的军队发动彻底的攻击。 顺便说一声,亨利一向善于理财,因而纳瓦尔的财政状况越来越好,至于弗朗索瓦,玛格丽特从蒂雷纳子爵口中得到的消息是,财政是除了王位之外,困扰他们的最主要问题。 蒂雷纳子爵在波尔多盘桓了十来天之后,才赶在下雪之前踏上了归途。玛格丽特则开始忙于迎接新年,因为亨利来信说,他很有希望在新年来到的时候,抽出几天空闲时间,赶回波尔多来看望妻儿。 作者有话要说:哦哦哦……下一章会是大转折的情节哦……童鞋们现在可以尽情猜测……看看有没有谁能猜中…… 056 绑架 侵入纳瓦尔的西班牙军队,已经据险固守快两个月了。然而,就在纳瓦尔国王和他的军官们都大胆的猜测对方不会在新年之前发动攻势,国王本人打算抽出几天溜回波尔多看望妻儿的决定做出之后,12月23日,西班牙人居然开始进攻了。 亨利咒骂着,一边组织迎敌,一边还分心派人立刻赶回波尔多去向妻子报信,很显然,这个新年夫妻俩又必须在两地分离中度过。一直到28日的下午,送信人才赶到了波尔多,虽然玛格丽特从几天才就开始猜测亨利一定是被耽搁了,但这糟糕的消息还是让她觉得忧心忡忡。 西班牙军队选在天寒地冻的新年之际发动进攻</br></br> 请爱玛尔戈第22部分阅读 必然是有什么特别的计划,而玛格丽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能是尽快打发送信人回去,以嘱咐亨利一定要多加小心。 亨利不能按时返回波尔多所导致的麻烦还有很多,29日一整天,玛格丽特都在处理之前做得各种准备工作。赶在新年期间专程来拜见纳瓦尔国王的几位贵族得到了王后的提前召见,当天下午他们就踏上归程,还赶得上与妻儿共度新年。安排好的宴会和舞会都取消了,打扫好的房间又被封起来,银质餐具被重新收好,已经买来的鱼和肉都不能退货,就只能由厨子负责把肉都腌起来。 就这样忙碌到晚饭前,玛格丽特才算清闲了下来,于是她派了一个侍女去保姆那里,让她把小安托万抱过来,与母亲一起吃晚餐。 当走廊上传来一阵喧闹的时候,玛格丽特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王后房间的门被猛的推开了,纳瓦尔小王储的保姆科尔夫夫人冲进房间,泪流满面的,一下子就跪倒在王后的脚下。 “发生了什么”玛格丽特问,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陛下,请您杀了我吧……”科尔夫夫人已经语无伦次了,之前派去叫人的那个侍女跟在后面,这时也跪倒在地,“陛下,早上罗兰小姐到科尔夫夫人那里,把王储殿下带走了。” 玛格丽特懵了,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把手放在哪里,只听到科尔夫夫人带着哭腔嚷着,“她说王后想见小王储,我就让她带走了……” 罗兰小姐是王后现有的三名天主教徒侍女中,最年轻的那一个。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所有的眼睛都看向王后,首席女官德梅瑟尔夫人悄悄站到了王后身边,屋子里很静,就只有科尔夫夫人仍在小声啜泣着。 “我今天一天都没见过小安托万……”玛格丽特突然开口了。她的脑子里其实一片混乱,但总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点儿什么,却也不知说什么好。 “陛下,”首席女官低下头,半跪着禀报道,“我这就派人去问问各处的门卫,看看罗兰小姐是否已经出宫了。” “哦,去吧……”玛格丽特很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或者至少能够像德梅瑟尔夫人那样冷静。 但是她做不到。她就只能是那样无声无息的坐着,一直到拉莫尔伯爵也跪倒在她的面前,向她汇报大约十点钟左右罗兰小姐就已经出门去了,她自称是要给王后办事,因而门卫没有阻拦她,他们还记得,她带着一只大箱子。 玛格丽特突然就绝望了,“小安托万一定是被杀害了……”这个念头宛如一条毒蛇,盘踞住她的整个大脑,压迫着她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几乎已经不属于这个世间了。 “我立刻调动士兵们,在城里仔细搜寻罗兰小姐的踪迹,”拉莫尔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我们还要封锁所有的城门,只要她还没有出城,我们就肯定能找到她” 这似乎是再正确不过的,玛格丽特正想着自己似乎应该表个态,就听首席女官急切的嚷了起来,“不行先生如果追索太急,罗兰小姐很有可能对王储下毒手的” 又一次沉默,拉莫尔涨红了脸,不安的看着王后,但玛格丽特事实上是无计可施的。她不敢去看拉莫尔,只能盯着自己的手指。她觉得自己仿佛有一种直觉,小安托万并没有遭遇不测,但那也许并非直觉,而只是侥幸心理而已。 “陛下,请您授权我去见一见波尔多的市长吧,”拉莫尔又说,“我想借助他的力量,我们必须立刻开始在城里寻找了,也许我的士兵们可以穿上便装,而市长也许有别的办法。” 玛格丽特机械的点了点头,她的脖子已经完全僵硬了。拉莫尔很快退了出去,首席女官开始告诫其余在场的侍女们,如果有谁把小王储失踪的消息泄露出去,以叛国罪论处。 但还是必须要再在宫里面寻找一下的,毕竟罗兰小姐也有可能还有同伙在宫里,她自己可能是在转移人们的注意力。德梅瑟尔夫人于是安排几个侍女陪着王后,把哭哭啼啼的科尔夫夫人送回房间,自己就去找内廷总管了。 侍女们开始劝王后休息一下,她们端来燕麦粥,请她看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份儿上多少吃一点儿,而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怎么折腾自己的母亲,似乎突然意识到了母亲所遭受的折磨,也躁动不安起来。 燕麦粥的清香现在是那么的让人生厌,以至于玛格丽特几乎就对着那美食呕吐起来。她吐了个翻江倒海,好像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侍女们再一次慌了神,她们想要把王后搀扶回床上躺一会儿,但她本人却已经站不起来了,两个健壮点儿的侍女架着她,才把她弄回到床上。 这种身体上难以名状的痛苦,却突然使她的思路无比清晰起来。只有纳瓦尔王国或者是国王夫妇的仇敌,才会绑架尚在襁褓的小王储天主教徒历来是他们的仇敌,这或者就是她丈夫的宗教宽容政策的代价狂热分子们并不喜欢这种宽容,但他们会充分利用这一点,她一直都知道,如果不是终于被天主教狂热分子们刺杀,亨利也许会比她本人活的更长一些。 那么罗兰小姐是天主教狂热分子么亦或她受雇于西班牙人或者是吉兹公爵,也许是孔代亲王,他们都是敌人。但现在想这些似乎没什么意义,绑架孩子的人隐藏在暗处,玛格丽特依旧无计可施。 御医迅速赶来,给王后开了一剂安胎药,这药剂看来毫无意义,玛格丽特喝下去之后,立刻就吐掉三分之二,而残余的三分之一的唯一效果,就是迫使她慢慢陷入了一种同样痛苦的半梦半醒的劣质睡眠之中。 她的整个身体都酸痛异常,这种酸痛延续到了梦里,因而梦中的玛格丽特似乎就这样在恍惚之间失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像第一次那样无可挽回。 玛格丽特在恐惧中醒来时,夜还很深,梦境并没有变成现实,她依旧是孕妇,但回想起那个梦,她却又陷入一种更深的恐惧之中梦历来会预示些什么,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完好无损,那么,遭受伤害的难道是小安托万 桌子上有昏黄的烛光,因而玛格丽特就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嚷着,问有没有王储的消息,守夜的侍女立刻出现了,遗憾的是,什么消息也没有。 玛格丽特醒了好一会儿,而当她再一次进入梦中时,她看到了亨利,或者说,她看到了她的丈夫曾经做过的事情,他曾经因为他们没有子嗣而与她离婚,那么,当他得知她弄丢了小安托万之后,在震怒之余,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 这一次,玛格丽特没有惊醒,但这并不代表她睡得很好,醒来时依旧没到天亮,然后依旧没有一丁点儿的好消息。 玛格丽特喝了一点儿清水,然后又全部吐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至少在现在看来,依旧无比顽强,那么,她似乎只能祈祷,小安托万能像他的这个弟弟或者妹妹一样顽强。 就这样在煎熬中度过了清晨的几个小时,玛格丽特依旧虚弱,虽然她告诫自己必须吃点儿什么,但吃进去的多数还是吐掉了,于是她还是只能卧床,孤立无援的等待着那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消息。 八点钟,首席女官德梅瑟尔夫人出现了,士兵们一整夜的搜索,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那么,很有可能绑架者们带着小王储,早在昨天白天的什么时候,就离开波尔多了。 玛格丽特彻底绝望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涌出来,而首席女官却还要请示她,是不是派出军队,沿着几条大路去追索。 这种追索肯定是毫无意义的,绑架者们当然会走小路。但在王后犹豫的这一瞬间,首席女官又告诉她,她这就去通知拉莫尔伯爵,让出城追索的士兵们尽快出发在这种时候,哪怕只剩下百分之一的希望,人们也绝不愿意放弃。 又是等待,一切都静寂无声。玛格丽特一下一下的数着,教堂的钟敲了十下,突然走廊上传来了人跑动的声音,有个侍女匆忙过来,向她报告说,有人送来了一封看起来是来自于绑架者的信。 “送信人呢”玛格丽特听到首席女官在候见室里盘问前来报信的士兵。 “是个小孩,我们盘问了他,他说有人给了他一个银币,让他把信送给总督府的门卫。” 这是绑架者们惯常的做法,就听首席女官命令那士兵,把送信小孩也扣押起来。然后德梅瑟尔夫人才走进来,站到王后的床前,“陛下,为了防止什么人在信上下毒,请让我来拆这封信并读给您听吧。” 玛格丽特很怀疑自己现在能否看得清信上的字迹。而这确确实实是绑架者们送来的,而且是个真正的好消息。他们需要的人质并不是纳瓦尔的小王储,他们的真正目标,是纳瓦尔王后。 “如果纳瓦尔王后愿意独自一人在明天下午之前赶到某某村子,我们保证陛下将在天黑之前见到您的儿子,”那封信里这样写着,“在明天晚上之前,小王子都毫发无伤。” 这一切听起来是那么美好。玛格丽特突然觉得力量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她让侍女们扶她坐起来,让首席女官把信送到眼前,仔细又看了一遍。 “陛下,把大臣们都招过来商议一下吧”首席女官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幸亏在一开始,玛格丽特就要求必须要在中午之前订下对策,否则,这商谈也许真会无休止的延续下去,但这至少证明,纳瓦尔王后是受尊重的,因为所有人都反对王后自己的决定,她绝不能按照绑架者的要求,在完全没有把握救出小王储的情况下,就轻而易举的把自己置于万分危险的境地。 男性们似乎更加激愤一些,拉莫尔伯爵要求立刻派兵,以那个村庄为中心,向四周搜索,他敢保证能找出蛛丝马迹。而内廷总管则稍微冷静一点儿,他建议王后按照信上的要求去那个村庄,但却是把自己作为诱饵,再挑选出精兵强将,通过巧妙的伏击,把绑架者一网打尽,从而救出小王储。 这样一来,反到是首席女官德梅瑟尔夫人说出了玛格丽特的心里话,“各位先生们,”她的表情异常严肃,“被绑架的人是陛下唯一的儿子,纳瓦尔的王储,所以我不认为我们能够承担任何的风险。” “但王后陛下也同样不能任由绑匪随意宰割”拉莫尔跳起来嚷道。 “我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小安托万能够平安回来,”玛格丽特低声说,“我不想考虑任何有关自己的事情。” “可是陛下您本人,对于整个王国的意义,远远大于小王储,”内廷总管又说。 这是真的,能生羊羔的母羊当然要比小羊值钱,特别是在母羊品种更好的前提下。玛格丽特只是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意见,但首席女官很快又提出了新的意见。 “陛下应该带上随从,武士以及小王储的保姆,”德梅瑟尔夫人说,“如果陛下同意,我也希望跟随陛下,纳瓦尔的王后,绝没有独自出门的道理。” “夫人,”玛格丽特叹息一声,她不是不知道危险,但是,“您刚才说过,我们不能承担任何风险。” “陛下,我们可以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到了那里,绑架者不出现,我们就走开,”首席女官又说,“如果他们出现,我们可以提出我们的要求,至少小王储是不能没有保姆的。” 玛格丽特还在犹豫,但其他人都纷纷表示了对于这一建议的支持,于是到最后,她只是对内廷总管说,她觉得自己应该带上一笔钱。 “虽然那些绑架者没有提出要钱,”玛格丽特说,“但是,我觉得有钱总是有好处的。”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真诚的感谢在jj如此的混乱局面下依旧支持海带的所有人。其次,至少海带还是幸运的……我还能登陆并且更新,因此,重复承诺一下,本文是不会坑的。最后,本章的虐与jj的混乱没有直接关系,虽然我写文的时候心情始终很糟。 057 宽容的代价 已经接近中午了,商议还在继续,现在的问题是,纳瓦尔王后要带哪个或者哪几个忠诚而又勇敢的武士呢 玛格丽特觉得她只要一个人就足够了,事实上,如果什么人真是想要她的性命,那么带一个武士和带几个武士没什么差别。而当她表达完自己的意见之后,拉莫尔伯爵立刻站起身表达了自己的忠诚。 “陛下,如果您恩准的话,我希望我能成为跟随您的那一个人。” 如果在平时,玛格丽特一定会欣赏这种忠诚,但眼下她实在不想考虑。随后内廷总管就站出来提醒王后说拉莫尔伯爵担负着整个波尔多城的防务,不能擅离,这一次,还是拉莫尔义正词严的回答了。 “先生,波尔多是一座有着高大城墙和严密城防的城市,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攻下的,”他说,“而且我认为,王后和王储要比波尔多城重要的多,即便城市被攻占,我们总还是能把它再抢回来的,但倘若王后和王储遭遇什么不测,我们如何向国王陛下交待呢” 内廷总管沉默了,玛格丽特却摇了摇头,“拉莫尔先生,我认为波尔多城更需要您,至于我本人,我觉得你们大家应该对我有信心,一旦我见到了小安托万,就一定会把他平安带回来的。”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赞成拉莫尔的自荐了。至于侍女们,王后的首席女官德梅瑟尔夫人和小王储的保姆科尔夫夫人都表示要跟着王后,玛格丽特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嘱咐所有人赶紧准备就绪。 “陛下,明天早上再出发吧,”拉莫尔又建议道,“您需要休养,而我去过那个村子,我们明早出发,中午之前能赶到。” “谢谢您的好意,先生,”玛格丽特回答,“但我还是指望今晚能见到小安托万。” 人们都理解王后的痛苦,因而草草吃了午餐之后,他们就出发了。一队骑士负责把马车护送到距离那村子最近的一个小镇,并且在那里驻扎待命。 到小镇的时候,一直斜挂在天上的太阳也接近落山,但玛格丽特还是要求立刻赶赴村子,这还需要半个多小时,因而当一行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几乎要黑了。 拉莫尔坐在车辕上,亲自举着火把,马车停在村口的空地上,德梅瑟尔夫人请王后等在马车里,她自己则裹上斗篷,跳下车,小心翼翼的四下里查看着。 没过多久,就有人来了,大约有几十人,拿着火把,一上来就把马车围住了,其中为首的那一个,戴着大大的兜帽,整个儿脸都藏在阴影里。 “纳瓦尔王后陛下,”那人大声喊着,“您没有按照我们的要求,独自一个人来,我们不接待您带的这些人。” 这声音似乎有点儿耳熟,但似乎应该不是玛格丽特熟悉的人。 “作为纳瓦尔的王后,陛下不能独自一人出现在任何场合,”德梅瑟尔夫人立刻同样大声的反驳着。 “女人,你不配与我说话,”那人冷冰冰的说,“王后陛下,请让我看见你。” 玛格丽特把马车门从里面打开了,但她依旧坐着,一声不吭。 “那么陛下是心甘情愿的成为我们的阶下囚的么”那人又问。 “不是现在,”玛格丽特以同样冷淡的声调回答道,“我要先见到我的儿子。” 那人从身后的人手上接过一件东西,拿在手里摇了摇,“陛下,您看得见么听说您儿子曾经穿过这玩意儿。” 很像是小安托万的小鞋子,玛格丽特觉得自己脊背上的冷汗,在一瞬间就都涌了出来,但她还是坚持着,“我要先见到我的儿子,”她重复着。 “陛下,您的儿子在我们手上,”那人似乎不耐烦了,“所以请您配合一点儿。” “那么,先生,”玛格丽特低声回答,“请带我走吧。” “好极了,陛下,”那人又说,“我们给您安排了马车,罗兰小姐可以继续履行她作为您的侍女的职责。” “不行”德梅瑟尔夫人和拉莫尔伯爵同时喊了起来。 “我只需要王后,”那人回答,“你们这些人最好尽快离开。” “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成为我的侍女,”玛格丽特说,“罗兰小姐就不行。先生,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囚犯了,这三个人也同样是。” “那么我还必须要感谢陛下给我送来了三个囚犯”那人哼了一声,“他们对我毫无用处。” “怎么没用呢先生,”玛格丽特答道,“只有他们存在,我这个囚犯才能老老实实的受制于您。” “陛下倒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那人冷笑道,“那行了,跟我们走吧。” 对方的几十个人都是骑马的,把这一辆马车裹挟在中间,离开了村子,向着那个驻扎着纳瓦尔军队的小镇的相反方向,走了大约三个小时,才到达了一座规模甚小的城堡。 科尔夫夫人在出门前随身带了不少食物,于是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就呈给王后吃。玛格丽特吃了一点儿奶酪,足够充饥了,而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在这颠簸不已的环境中,她反而不再呕吐了。 于是玛格丽特把在马车上的剩余时间都用来推想那绑架者的身份,这已经算不上什么麻烦,她想起来了,如果那领头的人不是什么玛格丽特不认识的人的话,那么他就一定是亨利德吉兹的弟弟,马耶讷公爵。 如果真牵涉到吉兹公爵,事情就麻烦了,玛格丽特实在猜不透其中隐情,于是索性就把自己的推想都告诉首席女官,遗憾的是,这位夫人虽然一直以来表现出了足够的睿智,但她出生长大在偏僻的纳瓦尔,视野还是过于狭隘,对于吉兹公爵,她几乎是把他当做是从地狱逃出的恶魔。 至于科尔夫夫人,她一直坐在一边不声不响的听着,一直在胸前划着十字。 进了城堡,那人就没有再隐藏自己,果然是马耶讷公爵。这年轻人似乎在自己掀开兜帽的那一瞬间,指望在玛格丽特脸上看到惊恐,因而当他注意到玛格丽特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神色之后,立刻就问她是不是没有想到他本人会亲自驾临。 “哦,不是,先生,我只是放心了而已,”玛格丽特甚至微笑了一下,“我的儿子落到您的手里,与跟随他父亲几乎一样安全。” “陛下,您说得对,”马耶讷公爵慢条斯理的笑着,“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要您的性命,因为这比抓住您要容易的多。” “那么我更应该恭喜您了,”玛格丽特也慢慢的回答,“先生,您既然已经完成了困难的部分,那么是否也应该让您的囚犯见到儿子呢” “陛下先回房间休息吧,”马耶讷公爵说,“您会看到我们为了迎接您,做了很周到的准备。” 玛格丽特只好顺从。公爵的几个士兵把她和两位侍女都带到了城堡中一个塔楼上的房间里,至于拉莫尔,则被另外一些士兵带走了。 那是一个极简单和狭小的套间,两位侍女简单商量了一下,就决定她们轮流一人住在外间,另一人住在里间陪伴着王后。 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就都忙碌起来,为王后铺床准备就寝,这使得玛格丽特愈发郁闷起来,她问她们,“你们是觉得我们要在这里长住了么” 科尔夫夫人一时语塞,有些不安的看了首席女官一眼,德梅瑟尔夫人于是对王后笑了笑,“陛下,我们的任务只是照顾好您,并且尽量保护您。” 首席女官也许是想转移话题,但玛格丽特却立刻想歪了,是的,她们两人只是侍女,包括拉莫尔,因而去寻找和搭救小安托万的任务,则只能完完全全的落在她自己身上。 玛格丽特站起身,“你们在这里吧,我要再去见一见马耶讷公爵。” 两位侍女都不敢阻拦,但玛格丽特走到门外的走廊上,却被带着武器的士兵拦住了。 “对不起,王后,”士兵很生硬的说,“没有公爵的命令,您不能离开您的房间。” 那么玛格丽特就只能请士兵去传话,请马耶讷公爵遵守他自己的承诺。她本来对士兵是否传话是完全不抱希望的,但回房后没过一会儿,居然有人敲门。 是送晚餐的,准备了几样简单的食物,好在都是热腾腾的。德梅瑟尔夫人小心翼翼的把每样都挑出一点儿来尝了尝,才请示王后要不要吃点儿。 “如果陛下不愿意吃,我们可以把带来的面包在壁炉上烤一烤,”她又说,“科尔夫夫人已经去清洗水壶了,等一下我们烧点儿开水。” 玛格丽特坐在床头,胡思乱想着,压根儿没有听见首席女官的话,就只是木然的摇了摇头。就在此时,外面的走廊上,突然又传来了异样的喧哗声。 玛格丽特猛的看了首席女官一眼,后者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正要转身出去,与此同时,两人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是小安托万玛格丽特一下子跳起来,冲向门口,打开门,借着走廊里昏暗的光线,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靠在墙边上大哭着。 玛格丽特很想冲过去,但她的腿脚却突然不听使唤的软绵绵的,她扶着门框,很想努力抬起脚,而在这一瞬间,首席女官也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把孩子抱了回来。 玛格丽特瘫坐在门槛上,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吻着他脏兮兮的挂满了眼泪的小脸,孩子是认识母亲的,因而他很快就止住了哭声。 首席女官扶起王后,帮她把孩子抱回屋里。玛格丽特在照顾孩子方面其实没什么经验,因而当她手忙脚乱的想要检查孩子是不是受到什么伤害的时候,德梅瑟尔夫人已经把一把扶手椅摆到壁炉旁边,又把孩子接了过去。 玛格丽特全神贯注的看着首席女官的一举一动,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本应承担照顾孩子的工作的保姆却不在场,德梅瑟尔夫人很快向王后汇报,小王储身上并没有外伤。 玛格丽特长出了一口气,她似乎这才听到,外面还在喧哗,这才问道,“小安托万怎么会在这里” “大概是罗兰小姐,”首席女官回答,“我看到科尔夫夫人在走廊上和她撕打着。” 科尔夫夫人是个朴实的乡下妇人,她作为小王储的保姆,总有其称职的一面。几乎是首席女官的话音刚落,她就出现在了门口,气势汹汹的拽着罗兰小姐的头发把她拖进屋子。 罗兰小姐披头散发,衣服被撕扯出好几道口子,脸好像也被抓烂了,科尔夫夫人也很狼狈,但很显然,她那强壮的身体帮了大忙,至少她是胜利者。 “陛下,我把这恶妇打了一顿,抓来了,”她嚷道,“现在请您发落。” 玛格丽特已经平静下来了,她的儿子现在在自己身边,因而她确实可以平心静气的弄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这几乎就是眼下唯一的事情。 “科尔夫夫人,多谢你,现在麻烦你去照看着小安托万,”玛格丽特于是说,“你是在走廊上遇到罗兰小姐的么” “是的,陛下,”科尔夫夫人和罗兰小姐几乎是异口同声。前者立刻狠狠的瞪了后者一眼,与此同时,德梅瑟尔夫人开口了,“科尔夫夫人,请您看看小王储是不是饿了。” 保姆这才赶到孩子身边去,罗兰小姐胡乱整理了一下头发,就一下子扑倒在地上了。“陛下,”她迅速哭了起来,“请您原谅我,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您看,我把小王储照顾的很好,而且,公爵大人一同意,我就把他给您送来了……” “一点儿也不好,”科尔夫夫人冲过去拿刚才送来的晚餐中的牛奶,小心的试着温度,一边插嘴道,“我敢肯定他这两天都没有吃饱。” “我喂他了,他不肯吃,只是哭……”罗兰小姐委屈的辩解道。 她的儿子两天里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玛格丽特想到这一点就怒火中烧,她大声质问罗兰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陛下,我们都是天主教徒,”回答这一句的时候,罗兰小姐似乎在一瞬间恢复了精神,“当天主教徒的利益被胡格诺所侵害的时候,所有的胡格诺都是我们的敌人。” 生活在胡格诺中间,玛格丽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言论了。现在她已经完全明白,就像法兰西国王亨利四世曾经频遭暗杀并且最终命丧刺客之手一样,对她的丈夫的宗教宽容政策不满的人大有人在,特别是其中的天主教狂热分子们,绝对会百无禁忌的对一个孩子下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嗯……简单说一下本文近期的数据……从这一章往前的倒数第三章,也就是054章以及它以前的所有章节,承蒙大家的捧场,海带每一章都能取得15元左右的收入虽然微不足道,却总还是让人接受的,然后,倒数第二章,也就是055章,收入是12元,这大约是因为海带没有按期更新,读者不满意也是必然,但上周一更新的056章,到目前为止的收入是元……我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jj的高层目前公开的表示是不承认因为jj网络问题而导致作者的收入下降,他们要求作者自己寻找原因……所以我觉得,我不管找到了什么原因,总应该采取相应的对策的……另外,上一章留言的童鞋,除了现在在页面上能看到的白鸟童鞋以外,其他的留言我都在作者后台看到了,似乎需要我审核才能出现在页面上,但是至今我一点审核就系统提示出错…… 058 软禁 1559年6月30日,法兰西长公主玛格丽特与萨伏伊公爵的婚礼之上,公主的哥哥,我们的女主的父亲亨利二世,在作为庆祝活动一部分的马上比武中被我们之前提到过的那位蒙哥马利伯爵刺中了右眼,十天之后不治身亡。 一直到1574年5月,卡特琳娜德美第奇王太后才等到了报复的机会。蒙哥马利伯爵在得到对于他生命的保证后,在战争中投降。但随后他立刻被投入巴士底狱,在高等法院受审,遭受了各种酷刑之后,很快以叛国及与科利尼同谋的罪名被斩首,身体被肢解,他的家庭则被贬为平民。 事实上,本文写到这里,蒙哥马利还在诺曼底逍遥自在,而复仇者卡特琳娜王太后早已与她的亡夫相会去了。因而我们之所以回顾这段历史,只是因为玛格丽特恰好想起了它,再没有什么比它能更好的体现王室复仇的真正威力了。 玛格丽特很想杀掉罗兰小姐,特别是当她在她眼前喋喋不休的谈论天主教徒的义务以及为宗教而献身的时候,她一直在仔细考虑依靠两位侍女的力量,是不是足以压制这女绑匪,以及如果她真杀了她,马耶讷公爵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满,毕竟她已经做了他的阶下囚等等。 遗憾的是,到最后,玛格丽特还是把罗兰小姐赶走了。她自己现在尚深处险境,就更没有必要为这种人而冒险,反正只要罗兰小姐活着,她总会等到为这种行为付出代价的那一天的。至于玛格丽特,现在是她的儿子睡觉的时间了。 现在只能由科尔夫夫人固定睡在王后的房间里了,因为她很可能必须夜里起来照顾小王储,而玛格丽特又觉得保姆的那张床太小了,因而拒绝了她提出的带孩子睡觉的要求,她最后决定,让小安托万和自己睡一张大床。 这对玛格丽特来说是一种特别的体验当然不是被关在城堡里作为囚犯,她曾经过了多年这样的日子,但她还从未带着一个小孩子睡觉呢,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孩子还是她自己的儿子。 大约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事情比玛格丽特最初预想的要简单不少。因而最后她几乎是在没有做梦的情况下安枕达旦,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然照在拦着铁架子的窗户上了。 玛格丽特迟疑了将近一分钟,才意识到自己是作为阶下囚睡在不知什么地方的床上。然后她想到了小安托万,一抬头,就看到保姆正坐在一边,哄着孩子喝早上的牛奶。 “安托万昨天夜里没有起夜么”玛格丽特仔细回想了这一夜,才又略带诧异的问道。 “起来了,”保姆满脸堆笑,“不过殿下没怎么哭闹,陛下您又睡得特别沉,所以没被吵醒。” 玛格丽特松了一口气,坐起身,看着保姆照顾儿子,事实上,现在有太多她必须要好好想一想的事情了。 他们是被囚禁了,说好听儿一点,是软禁,但这对于王后和王储来说,其实没什么分别。既然绑架方是马耶讷公爵,他应该只是遵照他哥哥吉兹公爵的命令行事,那么他们的计划十有八九就是把这对母子作为人质,想要要挟纳瓦尔国王,达到某种政治目的。 但玛格丽特也没办法想得更深了,她猜不出有什么政治目的,需要用自己母子来作为人质,这是个大麻烦,虽然现在母子俩性命无忧,但亨利是没办法知道的。 因而玛格丽特觉得她必须要同时做两件事,一件是尽量探探马耶讷公爵的口风,看能不能得到些有利的消息,另一件则是找到可怜的拉莫尔他从昨晚被带走之后,就没了音讯,但他似乎还是唯一一个能传话给亨利的人了。 于是她立刻叫德梅瑟尔夫人进来,后者早已起床并梳洗好了,玛格丽特让她去对门外的士兵们说,纳瓦尔王后要求在今天上午必须见到马耶讷公爵。 这一次士兵们表现的很好,玛格丽特梳洗之后,刚拿起面包吃了一口,就有人来为公爵传话了。 马耶讷公爵说纳瓦尔王后没必要急着见到他,因为他的哥哥吉兹公爵,最迟今晚就会驾临这小小的城堡,他和王后算是老熟人了,因而王后有什么要求,就都直接对吉兹公爵说。 至于马耶讷公爵,据来人说,他正在接见拉莫尔伯爵,因为公爵和他的手下们本以为拉莫尔是个胡格诺,因而昨晚毫不犹豫的把他投入牢房,但在士兵们将要对他用刑的时候,他却突然大叫着,说他是个天主教徒。 “拉莫尔伯爵当然是天主教徒,”玛格丽特不动声色的说,“我是天主教徒,跟随我的人,当然也是天主教徒。” “夫人,我会把您的话转告公爵的,”那来人颇为客气的回答道。 “请转告公爵先生,”玛格丽特又说,“我也很希望尽快见到拉莫尔先生。” 传话人刚走,科尔夫夫人就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惊讶了,“上帝啊,”她嘟囔着,“拉莫尔先生就这样改宗了还是他本来就是个天主教徒他一直在瞒着我们” 首席女官看王后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立刻便表达了同样的疑问。 “夫人们,你们知道我在用人方面从来不考虑宗教信仰的,”玛格丽特微微一笑,“虽然这直接导致了罗兰小姐对我们的背叛,但宗教宽容一直以来也还是纳瓦尔国王的希望,特别是对于拉莫尔先生来说,现在,我想我们确实需要他。” “而且他如果真能与吉兹公爵的人保持好一点儿的关系的话,其实是对我们有利的,”玛格丽特又强调道。 大约正因为如此,当天下午拉莫尔伯爵出现的时候,两位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她们都守在外间,把小王储也抱出去了,让王后单独召见他。 拉莫尔却很是惶恐,以至于他一见到王后,就跪倒在地了。 “哦,先生,不要这样,”玛格丽特笑道,“现在我和你一样,都是囚犯。” “不,陛下……”拉莫尔把自己的脸贴在地面上,似乎那样才能洗清自己的罪孽,“陛下……”他嘟囔着,“我背叛了自己的信仰,我对那些人说,我是个天主教徒……” “哦,上帝保佑,先生,”玛格丽特依旧微笑着,“要知道我宁愿见到一个活的天主教徒,也不愿意见到拉莫尔伯爵的一具尸体。” “哦,是的,陛下,他们对我用刑……”拉莫尔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么……陛下您不怪罪我么” “当然,伯爵,因为我本来就是天主教徒,”玛格丽特还是笑着,“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使马耶讷公爵和他的手下都相信你的呢” “我的母亲是天主教徒,”拉莫尔也才恢复了平静,“她来自普罗旺斯地区一个很有名的天主教世家,感谢上帝,公爵的手下中有人听说过这个家族。” 这倒是真的,玛格丽特回忆起来了,当年在圣巴托罗缪屠杀中逃脱了性命的拉莫尔在改宗的时候,用得也是同样的理由。 “那么,好极了,先生,”玛格丽特又问,</br></br> 请爱玛尔戈第23部分阅读 特又问,“我可不可以知道,马耶讷公爵对您说了什么” “公爵就问了我家的家谱,”拉莫尔回答,“另外,公爵另外安排了一间房间给我,就在陛下您这间的楼下。” “您就没有问一问他为什么会囚禁我们么”玛格丽特追问道。 “当然,陛下,但是公爵先生拒绝回答,”拉莫尔说,“他只让我安心的住下来。” 玛格丽特就没再说什么,但拉莫尔似乎还有话说。 “陛下,我听说,罗兰小姐……她似乎做了马耶讷公爵的情妇,刚才我在公爵那里的时候,还见到了她。” “这很有趣,先生,”玛格丽特又笑了,“肯定要有足够的诱惑,才能让罗兰小姐干出那么件大事。” 于是整个儿下午,玛格丽特和两位夫人都在用以罗兰小姐为主题的闲谈消磨时间,两位做侍女的对于另一个侍女的了解,显然要超过王后,她们仔细回忆了她们所知道的一切,以期找出罗兰小姐背叛王后的原因。 当晚玛格丽特没有见到吉兹公爵,因为他抵达的时候那时候城堡外面的喧哗大得能让每个人听见,而玛格丽特却已经躺到床上准备就寝了。 客观上说,这种软禁生活是有益于孕妇休养的,早睡又晚起,如果再有足够的营养品,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二天天气依旧很好,但吉兹公爵的来到,严重影响了玛格丽特享受好天气的心情。其实他比他弟弟要好多了,至少他是亲自屈尊到被软禁者的房间里来的,就像他以前常常做的那样。 玛格丽特第一眼就发现吉兹公爵比她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衰老了不少,也许这样的形容词不应该用在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上,但他的脸上,确实还残留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然而吉兹公爵却轻松的笑了,“夫人,有人对我说你长胖了,不过现在我觉得你看起来还是像以前一样美丽动人。” “多谢,先生,”玛格丽特并没有打算与吉兹公爵磨嘴皮子,因而她立刻切入正题,“我亲爱的克洛德姐姐最近如何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没有听到你们的孩子出生的消息” 即便吉兹公爵是那么的善于控制自己的表情,此时他的脸上,还是闪过了一道阴影。“我以为你和克洛德一直在通信呢,”他轻描淡写的说。 “我没有,但阿朗松倒是在和克洛德姐姐保持通信,”玛格丽特也撒了个谎,“不过他两个月前告诉我,克洛德姐姐已经有大约半年没有给他写信了。” 吉兹公爵的脸色又变了变,他盯着玛格丽特,仿佛是在揣度,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玛格丽特也就平静的看着吉兹公爵。 公爵终于叹息了一声,“夫人,我没想到你的消息居然如此灵通。” “哦,不,先生,”玛格丽特面不改色,“我什么都不知道。” 吉兹公爵苦笑了一下,“玛格丽特,我们谈点儿别的什么吧……你难道不关心自己的未来么” “不,我不需要担心,”玛格丽特故作天真的笑了起来,“纳瓦尔国王很快就会知道我和我们的儿子被绑架的消息了,他回来救我们的。” “哦,玛格丽特,你只说对了一半,”吉兹公爵看着玛格丽特,那表情仿佛是在看滑稽剧,“你的纳瓦尔国王确实很快就会知道这消息了,”他说,“但那也是我告诉他的。” “我真的搞不明白你究竟想要得到些什么……”玛格丽特很随意的答道,突然,她顿住了,电光石火之间,也许她确实忽视了什么。 亨利德吉兹大概还是踏上了他曾经走过的那条不归路了。因而在一小段停顿之后,玛格丽特还是笑了起来,“吉兹先生,大概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必须恭喜你和西班牙公主喜结良缘了吧” 玛格丽特其实只有七成的把握,但造成的影响确是十成的。吉兹公爵已然无法隐藏自己的惊恐了,他腾地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又呆住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也许他认为自己已经平静了,但一开口,声音还是颤抖着的。 “玛格丽特……你怎么可能知道……” 玛格丽特平静的点了点头,“亨利德吉兹,我保证你会成为法兰西的罪人的。” “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吉兹公爵还想要狡辩。 “西班牙人进攻纳瓦尔,其实是接受了你的邀请吧”玛格丽特冷冰冰的笑了,“你想要以我们为人质,逼迫亨利让出纳瓦尔,让西班牙人进入法国领土么还是你已经和腓力二世达成了某种盟约,要把法兰西南部整个儿割让给他们……” “够了”吉兹公爵的脸涨得通红,大声喊了出来,“住口,玛格丽特”他咬牙切齿的,“看来我只能把你关在这里了,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说完,就怒气冲天的摔门而去了,玛格丽特压根儿不想理睬他,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所有内容了。 现在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怎样让拉莫尔逃出去,把这些消息传递给她的丈夫。 作者有话要说:jj的局势是如此的微妙,以至于海带陷入了某种矛盾之中,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更新下去了…… 059 忠诚的仆人 一直以来,吉兹家族都努力在法兰西人民中间树立一个乐善好施、贤明睿智的天主教领袖的形象,这种努力在第三代公爵亨利一世德吉兹手中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与此相映成趣的是,吉兹公爵本人也遇到了他的父亲和祖父从未遇到的大麻烦他陷入了财政危机。 这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吉兹家族的领地收入很高,第一代公爵克洛德机警谨慎,积攒了一大笔财产,但家族的开销更大,第二代的弗朗索瓦公爵就已经花掉了继承下的所有钱财,还留下二十万利弗尔的债务。弗朗索瓦公爵的弟弟,洛林红衣主教的收入同样很高,到死时也同样深陷债务。 亨利德吉兹的个人品位并不奢侈,并不在意珠宝和衣饰,算是非常简仆的人,但他必须按符合其身份的豪华方式生活,这不仅是他身份的要求,更是他获得支持所需。他不仅要供养身边成群的贵族、仆人等,还如父亲和叔叔那样,在王国各地甚至国外有无数代理人,他们给他提供消息,时刻为他进行着阴谋。这些都带来巨额花费,直接导致了1574年洛林红衣主教去世时,吉兹公爵困窘到需要向兰斯的市民借钱以完成符合家族尊严的葬礼。 这不仅仅是吉兹公爵的悲哀了。需要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所有人的手都伸向他,他的野心计划的实施拖延得远比他预期的要长。他看到自己受到打击,为此心神不宁。七十年间他的家族,通过惊人的远见、天才和坚韧而上升的好运气,难道就只为了缺乏区区的钱财这么多的财富消耗掉,这么多的鲜血流出,这么多梦想,就因区区的钱而失去缩减开销是不可能的;解散他的手下更不用想;他的教士们,他的市民们,他在罗马的代表们,他的律师的书记员们,他的秘密信使们,必须付给他们薪水。花费在增长,资源在耗尽,到哪里寻觅财源顽固又粗心的亨利德吉斯必须长时期忍受这个残酷折磨,除非他激流勇退……而这,似乎是最最不可能发生的。 在这种情况下,吉兹公爵最终向西班牙国王屈服,似乎也同样是合情合理的。他从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手中得到不少于二十万利弗尔一年的年金,这一年金持续了十年以上,吉兹公爵于是按照腓力二世的要求,领导神圣同盟在法国制造麻烦,分裂法兰西国王的统治,使法国无暇顾及尼德兰事务。他的继任者做得更绝,在亨利三世死去王权真空的那些日子里,西班牙军队在吉兹家族的邀请下攻入法国,一度接近巴黎近郊。 这就是为什么玛格丽特能够把正在和她丈夫作战的西班牙军队,同绑架自己母子的吉兹公爵联系到一起的原因甚至包括吉兹公爵与西班牙公主的联姻,这也曾是公爵的西班牙计划的一部分,并且同样随着亨利四世的登基而被公之于众。那么,现在,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玛格丽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这一切告诉亨利。在她这被用作为囚室的小套间里,甚至没有一张纸和一支笔,虽然这对于通信来说似乎是必不可少的,但事实上,玛格丽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写信。 很多事情是不能坐实到纸面上的。整个儿下午,玛格丽特都坐在窗前发呆,侍女们静悄悄的出入不去打扰她们的王后,她们不知道,王后其实只是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把所有的情况理顺成最简洁的一段话,在心中反复默念记熟了。 然后,余下的问题就是想办法让信使也记熟这段话了。 拉莫尔伯爵其实是信使的唯一人选,而王后和她的侍女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玛格丽特甚至特别关注了两位侍女,她们可以得到特许可以离开房间到城堡的外面,去打水或者洗衣服。 接连等了三天拉莫尔伯爵才出现,虽然迟了些,但好歹带来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吉兹公爵在与王后交谈过的当天下午就离开城堡了,让他的弟弟留守。那么无所事事的马耶讷公爵肯定要找点儿乐子,他安排了一次围猎,并且邀请拉莫尔参加。一行人出去了两天才回来。 拉莫尔伯爵拿了两只肥嫩的野鸭交给科尔夫夫人,这是他的战利品,当然要进贡给王后陛下改善一下伙食。然后他请科尔夫夫人转告王后,他正在想方设法的获取马耶讷公爵的信任,一旦他能够不受别人监视的离开城堡,就去替王后传信。 两位侍女一齐动手,在小套间的壁炉里炖出来的野鸭汤也确确实实味道鲜美。至于玛格丽特,她虽然从未怀疑过拉莫尔的忠诚,但现在也不得不承认,事情的主动权,掌握在拉莫尔伯爵本人手里。 事实上,他的计划进行得颇为顺利。又过了几天,他提了两条鲜活的白鲢来送给王后,以此为理由再一次成功进入了王后的小套间。这一次,是马耶讷公爵又带上绅士们去钓鱼了。 至于守门的卫兵,王后从波尔多带出来的那一笔钱终于派上了用场。在玛格丽特的授意下,首席女官小心谨慎的去向卫兵们行贿两次,说上几句好话之后,卫兵们现在唯一要求的,就是王后本人不能离开房间,其余的他们一概不予理睬了。 因而这一次,玛格丽特终于有机会把她已然烂熟于心的那一小段话,说给拉莫尔听了。她先让他起了个誓,除了纳瓦尔国王之外,他不能把听到的这些告诉第二个人拉莫尔伯爵本来就是出身尊贵的骑士,他应该有保守誓言的习惯。 随后玛格丽特把那段话重复了三遍,拉莫尔的脸色一遍比一遍严峻,最后白的惨不忍睹。 “陛下是要把这么大的秘密托付给我么”沉默许久之后,他似乎唯一想做的只是再一次的确认。 “先生,”玛格丽特盯着他,“您记下来了么” “当然,”拉莫尔长出一口气,把那简短的几句话有复述了一遍。 “好极了,先生,”玛格丽特又笑了,“那么就请您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考虑有关我或者王储的任何事情,我希望您的唯一目的,就是离开这里。” “但我本来就是为了保护您而来的,”拉莫尔突然显得很坚持。 玛格丽特真心诚意的觉得她并不需要拉莫尔伯爵的保护,但她只是回答他,他还是纳瓦尔国王的臣子,理应按照王后的命令去做,但这似乎给了拉莫尔以可乘之机。 “陛下,我已经不是纳瓦尔国王陛下的臣子了,”他飞快的说,“陛下的臣子都是胡格诺,而我现在是天主教徒。” 这却是玛格丽特没有想到的,因而她短暂的失语了,而与此同时,拉莫尔却还在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陛下,我当然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他说,“我自认为自己现在只是陛下忠实的仆人,从今往后,我只忠于陛下一个人。” 换个场合的话,这似乎更像是情人之间的表白,但对话的双方到目前为止都没能注意到这一点。特别是玛格丽特,事实上,从前几天拉莫尔伯爵宣布改宗开始,她突然觉得自己能把眼前这个和曾经的那个彻底的区分开了。 因而当玛格丽特满脑子想着要让拉莫尔去给亨利送信的时候,她很容易只抓住了他已经答应去做这件事,而忽视了旁的什么。因而她立刻顺水推舟的表示,请他一定要多加小心,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因为她还期待着能够再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天。 又是短暂的沉默,拉莫尔看起来再一次转移了话题。“陛下,您不说的话,我都差一点儿忘记了,”他的嘴角边挂上了某种略带嘲讽和鄙夷的微笑,“您给我的这个命令,是有很大可能要让我送命的。” 这是事实,玛格丽特在一开始确实也别有用心的逃避了这一点,拉莫尔是要逃出去,那么完全存在他被抓回来或者在逃脱过程中被追击者杀死的情况即便玛格丽特确实是把这当成是为纳瓦尔国王的事业的牺牲,她也不得不用自己本是别无选择的这条理由来抵消心中的负罪感。 “但既然陛下已经命令了,”只听拉莫尔又说,“我就只能不折不扣的执行。” 玛格丽特一抬头,突然发现拉莫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自己面前了,然后她注意到他的眼神,这种充满而又略带犹豫的眼神曾经是她熟悉的,而现在,则是她最不愿意看见了。 “在我的家乡,普罗旺斯,人们都传诵着陛下的美貌,”拉莫尔果然又开口了,“但当我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我觉得任何语言的形容都是苍白无力的,您的美丽足以让任何人疯狂。” “在陛下第一次见到我之前,我就曾经在很多个角落里,贪婪的欣赏着陛下您那无与伦比的美貌,承蒙上帝的垂怜,我不仅仅成为了您忠实的仆人,更得到了现在这样的机会,能够与陛下单独相处。” 玛格丽特想要悄悄的后退,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拉莫尔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并且顺势跪倒在地了。 “陛下,我对您的爱慕超过了这世上任何一个人,”拉莫尔紧紧抓着玛格丽特,吻着她的手,一边喃喃的说着,“所以请原谅我的冒失,我如果再不把自己的心意告诉您,那么也许就只能带着它去见上帝了。” “如果我能活下来,”他又说,“那么我永远是您最恭顺的仆人,如果我死了,至少我曾经吻过您这双美丽的手……” 玛格丽特太冷静了,事实上,自从拉莫尔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之后,她不是没有设想过他会重蹈覆辙,但当这一切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理智已经到达完全足以依赖的地步了。 所以现在是不能拒绝眼前的求爱者的,否则就没有人去送信了。玛格丽特自己都佩服自己会有这样的念头,然后她意识到,如果要让这年轻人勇往直前,她也必须做点儿什么。 这一趟出来,玛格丽特没戴什么首饰,除了结婚戒指之外,只有脖子上的那一根金链子这也是以备万一可以用来当钱花的,那么玛格丽特现在正好利用它。 于是玛格丽特慢慢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在拉莫尔充满疑惑的注视之下,她摘下了金链子,把它塞到对方那颤抖的手指间,“拿住它,先生,请您用这个为自己祈祷,”她的语气异常坚定,“因为它来自于玛格丽特,她也同样会为您祈祷的,您一定要活着顺利的完成玛格丽特交给您的任务,等她再见到您的时候,她会给您王后的骑士所应有的荣誉。” 这鼓励比什么都管用,拉莫尔一下子就充满了斗志了,这一次,是玛格丽特必须要拉住他了,她要把话说完。 “先生,这项链虽然曾经属于玛格丽特,但是她允许您在必要的时候把它卖掉,”她始终微笑着,“请记住,您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拉莫尔就这样,终于接受了来自于王后的任务。而等他告退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的玛格丽特,就告诉两位侍女,因为拉莫尔伯爵已经答应去给国王陛下报信了,于是她除了给了他一些钱之外,还给了他自己的那条项链作为信物。 “您做得太对了,”首席女官称赞道,“如果没有信物的话,国王陛下也未必能相信拉莫尔伯爵的传话的,毕竟您没办法写信。” 那么现在就等着拉莫尔的行动了,他答应王后说,在他行动之前,一定会想办法通知王后的。可玛格丽特等到第二天傍晚,还是没消息。 太阳刚刚落山,小城堡外面又一次传来了人喊马嘶,就和上一次吉兹公爵来的时候差不多。玛格丽特本来觉得应该不是公爵去而复返,但很快就有个仆人来报信说,吉兹公爵回来了,要求纳瓦尔王后现在必须过去见他。 “玛格丽特,”吉兹公爵一见到玛格丽特,就颇为狰狞的笑了起来,“依我看,你的纳瓦尔国王也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爱你么” 很快玛格丽特就弄明白了,当吉兹公爵以手中的纳瓦尔王后母子为人质,向国王本人提出谈判的要求之后,亨利这个家伙,甚至都没有问一下谈判的内容,就拒绝了。 纳瓦尔国王还要求士兵们不要相信吉兹公爵炮制的这种试图瓦解胡格诺军队力量的低级谣言,他向上帝保证,王后和王储正好端端的呆在波尔多的宫殿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童鞋要求一定要让拉莫尔表白的……事实上下一章你们就能看到表白的后果了。至于jj,海带其实已经绝望了……不过如果寒假有好转的话,海带还是会开新坑的,所以现在依旧喜爱海带的童鞋们可以补补作收啦 060 公主和王后 在玛格丽特看来,她的丈夫确实做出了一位伟大君主才能做出的正确选择,唯一麻烦的是,这选择所造成的不良影响,还必须要由她自己来承担。 所要承担的当然不仅仅是吉兹公爵的怒火,公爵在怒发冲冠之余,总算还是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这座小小的城堡玛格丽特才知道它其实还处于吉耶纳省的辖区范围,因而显然是不够安全的。吉兹公爵于是命令所有人连夜动身,离开城堡。 玛格丽特期盼着吉兹公爵能说出此行的目的地,但谨慎的公爵在这之前就对她下了逐客令,“王后,”他毫不客气的嚷道,“我给你半小时的收拾东西的时间,半小时之后,你和你的侍女必须跟我走。” “先生,我相信你将如愿以偿,”玛格丽特轻描淡写的笑着。 “快去”吉兹公爵只是嚷。 于是玛格丽特就只能转身走开,负责押送她的士兵跟在后面,在楼梯的转角上,她看到了拉莫尔伯爵,他整个身体都隐藏在阴影中,要不是她曾经对他是那么的熟悉,大概也无法分辨出他。 拉莫尔的眼睛很亮,他走过向王后鞠了一躬,玛格丽特便顺理成章的交代了吉兹公爵刚才的命令。 “哦,陛下,”拉莫尔似乎没怎么思索就回答道,“今晚是满月,很适合赶夜路的,”然后他强调道,“而且我也准备好了。” 那么他肯定不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玛格丽特立刻明白,拉莫尔打算今晚行动了。 于是她轻咳一声,“先生,您是知道的,我不喜欢夜路,”她说,“所以请您骑在马上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这就算是告别了吧。拉莫尔毕恭毕敬的说了一句“遵命”,他站到一边,玛格丽特走了过去。 纳瓦尔王后没有什么行李,因而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带着两位侍女以及小安托万,已经坐到马车上了。而从她们走出房间一直到马车上,玛格丽特都没有看到拉莫尔伯爵,这使她不免又担心起来。 一上车,玛格丽特就把车窗的窗帘拉开一条缝,悄悄窥视着外面,她能看到吉兹公爵的骑士们,举着几个火把,等了一会儿,公爵本人和马耶讷公爵也出现了,于是队伍很快就出发了。 玛格丽特又在马车三面的车窗上都看了看,似乎她们是又被骑士们包围了起来,但就是没有看到拉莫尔。 这样的担心一直持续着,夜越来越深,小安托万早已睡着,两位侍女靠在马车的角落里,也昏昏欲睡了,而玛格丽特却丝毫没有睡意,她谨慎的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音和马车外那些朦胧的身影,期盼着拉莫尔行动的那一刻。 临近午夜,事情终于发生了。玛格丽特听到一阵子马蚤动,然后队伍停了下来,她看到一个身影靠近马车,直到那人在车门上敲了几下,她才看出那是吉兹公爵。 吉兹公爵敲了几下门,就从外面把马车门拉开了,“王后,”他大吼一声,“你的仆人跑了” 小安托万被惊醒了,大哭起来,保姆赶快哄着他。玛格丽特虽然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又为吉兹公爵的无礼而感到恼火,于是她也大声回答道,“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拉莫尔跑了”公爵又吼道。 然而不管公爵说些什么,玛格丽特始终装着不明就里,小安托万一直哭声嘹亮,吉兹公爵嚷了几句,也就放弃了。 过了一会儿,队伍继续前行,玛格丽特就放下心来。一直等她们结束几天的行程,被安顿在另外一处偏僻的城堡里之后,两位侍女才慢慢的从士兵们嘴里,打听到了当晚的情况。 拉莫尔很聪明,队伍出发不久,他就很巧妙的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因而人们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逃离的,当骑士们发现少了一个人并且叫嚷起来的时候,也许他早已走远了。 这消息很让玛格丽特开心,但除此之外,在她被软禁在这城堡的近半年时间里,她几乎没有听到任何来自于外界的消息,从某种程度上,是完全与世隔绝了。 而在这半年里,从整个法兰西的局势,到某些人物的命运,都又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变化。玛格丽特都是事后听说的,事实上,她再一次听到拉莫尔这个名字,已经是十几年之后,以至于她几乎要忘记他了。 玛格丽特本以为拉莫尔这一次逃离,最大的危险是在逃跑时,但一直到她获释之后,才听说拉莫尔伯爵并未像她所期盼的那样,把最重要的消息传给她的丈夫,相反,他彻底消失了。 他的经历听起来宛如传奇,以至于把这消息在宫廷贵妇们的聚会上说出来的那位同样来自普罗旺斯的夫人,压根儿没想到她所说的还会引起王后特别的关注,据她所说,拉莫尔伯爵曾经遭遇了一次几乎要了他性命的坠马,幸而被一个农家女相救,休养了近一年,也仅仅勉强恢复,而且遗憾的是,他的一条腿永远瘸了。 于是拉莫尔就娶了那农家女,回到普罗旺斯老家,过起庄园主的平静生活。王后格外关心了一下他的家庭,据那位夫人说,他已经有了好几个儿女,生活富足,在当地,也保持着伯爵应有的社会地位。 那么这其实是一个好的结局了,特别相对于被以叛国罪为名处斩和全家贬为平民来说,拉莫尔得以活下来并且安享幸福生活这一点,也许正是玛格丽特所期望的,或者可以说同样是她的重生所产生的好效果吧。 至于坠马,玛格丽特猜测这就是发生在拉莫尔赶往纳瓦尔去给她传口信的过程中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没有完成王后的任务。而由此所产生的结果,则直接影响了整个儿战局的变化。 亨利没有任何方法得到妻儿的消息,他就索性把这当成了一种好消息。他的军队依然在纳瓦尔顽强的战斗着,胡格诺派的年轻人们在他们的君主的领导下,打了好几个胜仗,而且,缴获了不少好东西。 这其中最大的战利品是几份文件,玛格丽特所猜测到的吉兹公爵与西班牙联盟的阴谋,都在这些文件上坐实了。纳瓦尔国王几乎立刻就向整个儿法兰西公布了这些文件这样一来,除了某些死忠之外,更多的人得以认识到,在他一贯的贤明形象之外,亨利德吉兹,也不过就是个向外国贩卖法兰西领土和利益的卖国贼。 吉兹公爵就有些进退维谷了,如果他不把这彻底批判为胡格诺派的栽赃陷害的话。事实上,他正是这么做的,并且也无比哀痛的对外公布了吉兹公爵夫人、法兰西的克洛德公主的死讯他其实已经开始与西班牙方面商量自己与公主的联姻了。 虽然是在国与国之间,但这没有宗教差异的政治婚姻要比波旁与瓦卢亚王室的联姻简单的多,几个月之内,似乎就已经确定下来了,因而伊莎贝拉克莱拉尤金妮亚公主就准备从马德里动身,到巴黎去嫁给她的姨夫。这位西班牙公主是玛格丽特嫁给西班牙腓力二世的姐姐伊丽莎白所生,因为吉兹娶了克洛德,所以他是公主的姨夫。 此时联姻的唯一障碍,是来自于纳瓦尔国王了。在这几个月里,亨利的军队可没有歇着,他们取得了各种胜利,其中最大的成就是,所有从西班牙通往法兰西的,穿越比利牛斯山地图的陆上交通线,都被胡格诺们控制了。 那么当然也能走海路,但整个儿法兰西的东海岸似乎也是在胡格诺的控制之下的,特别是蒙哥马利伯爵,他才从英国女王那里得到了一支小舰队,似乎也正需要这样一场胜利。 因而另一个其实也很愚蠢,却给当事人一种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觉的计划被提了出来。伊莎贝拉公主将被送往尼德兰,这里是西班牙的领土,而吉兹公爵本人,将亲赴尼德兰迎娶公主。 当事双方都小心翼翼,因而这婚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是不为人知的。至于亨利,当他听说这消息的时候,报信人还告诉他,这位新娘已经是纳瓦尔王国的俘虏了。 干出这等大事的是我们勇猛果敢的莫里茨王子,再没有什么比活生生的西班牙公主更适合当做他送给纳瓦尔国王的求婚礼了。莫里茨王子带领一支奇兵,赶在吉兹公爵之前,在半路上把公主打劫了,并且迅速与蒙哥马利伯爵取得了联系,吉兹公爵还在尼德兰大张旗鼓的寻找新娘的时候,王子和伯爵已经带着公主,从海路顺风顺水的到达了设在阿尔布雷的纳瓦尔国王大本营了。 亨利欣喜若狂。吉兹公爵把他的妻子软禁了,他花了大量人力,也找不到玛格丽特究竟被藏在哪里。现在,吉兹公爵的妻子成了他的阶下囚,他几乎立刻决定,要用西班牙公主去换回纳瓦尔王后。 事实上,亨利还是赚了,他提出的交换条件中,当然包括小安托万。而且,假如吉兹公爵不考虑西班牙公主的安危,要把这交换人质的谈判再拖延下去的话,被交换人中,就必须还要包括一个新生婴儿了。 半年的软禁期里,玛格丽特似乎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调养身体。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忍受将十天的旅程奔波,特别是进入山区之后,崎岖不平的道路简直就是催产的良方,她的孩子也许她在这一段时间里确实已经长成了,于是就迫不及待的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沐浴阳光了。 因而最后一天的旅途令玛格丽特终生难忘。她一直忍受着临产的阵痛,同时祈祷着孩子能够在母亲的肚子里呆到人质交换之后如果玛格丽特在交换前生产,新生儿作为一个没有被包括在谈判中的人质,也许会带来新的波折,这使她有强烈的愿望把生产的过程拖下去,如果这孩子是足够乖的话。 于是几乎所有参加人质交换的人,都目睹了纳瓦尔王后是如何撑着巨大的肚子,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挪回到胡格诺阵营这边的。人们都有点儿傻眼,也许有明眼人已经发现,王后就要生产了,但纳瓦尔国王几乎是所有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那几个之一,他急忙跑过去,抱住自己的妻子,玛格丽特几乎立刻就倒在丈夫的怀抱里她已经痛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那么即使吉兹公爵方面再想有什么动作,也不是那么容易了。两支队伍在剑拔弩张的状态之下缓缓分开,各自踏上归途,谁都不愿在交换地久留。 又过了几个小时,纳瓦尔的小公主就顺利降生了,这无疑让赶来迎接王后的所有人都兴高采烈起来。唯一的麻烦是,这孩子是在马车上出生的,幸好她的母亲身体足够强壮,即便吃了如此大的苦头,身体也还没怎么吃亏。 亨利终于可以一手抱着小女儿,一手搂着儿子,靠在妻子身边,在马车的颠簸之中,享受一下家庭的温暖了。他其实还是担心的,因而会在一开始就问玛格丽特,她是不是会抱怨他没有及时去搭救她。 “哦,亨利,”玛格丽特笑道,“如果你能告诉我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也许我不会抱怨你。” 那么亨利当然是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而且,出于对于妻子的关心,他还问起她离开波尔多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哦,亲爱的玛格丽特,”当双方都用分离的痛苦来证明重逢是多么的让人喜悦之后,亨利斩钉截铁的表示,“我希望我们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开了,以后,即使是打仗,我也要把你和孩子们带在身边。” 事实上,战争一直没有真正停止。纳瓦尔国王的胡格诺军队和吉兹公爵的天主教徒军队之间的战争,又断断续续拖延了十几年。而在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同样把吉兹公爵当做敌人,他就是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三世。 弗朗索瓦三世占据了兰斯,并把这座神圣的城市当做王国临时的都城。也许他的军队不足以对抗吉兹公爵,但他采用了与当年的亨利三世一样的办法,他收留了几十个武艺高超而且对他忠心耿耿的年轻人,让他们做自己的卫队。 但这群人的真正用途显然不是保卫国王,随着十二岁的吉兹公爵夫人西班牙伊莎贝拉公主长到十六岁,在纳瓦尔王后和弗朗索瓦三世国王的通信之中,他们已然达成共识,要极力阻止吉兹公爵生出一个有西班牙王室血统的继承人来。 纳瓦尔国王又挑起了新的战争,而最终吉兹公爵却是在巴黎死于暗杀,那么这似乎是国王的手下的战功了。马耶讷公爵继承了吉兹公爵的爵位,以及他那来自于西班牙的嫂子,但他显然比他的哥哥差多了。 那么,一直蛰伏在自己的勃艮第领地的孔代亲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立刻站出来,举起了胡格诺派亲王的大旗,迅速占据了一大块领地。亨利从一开始就谨慎关注着他的堂弟的一举一动,很快他和法国绝大多数人同时发现,孔代亲王只是想割据一大块领地,并且把局势搅得更乱。 而且,孔代的行为也给纳瓦尔国王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如果胡格诺派只有他一个领袖,那么他其实自由的多,而现在,他的每一次行动,都不得不考虑这会不会导致原本支持他的胡格诺们投向孔代亲王那一边。 于是亨利就开始着力发展自己的领地了,法兰西分成了四块,但这其实也没有拖延太久,过了不到三年,偏安一隅的弗朗索瓦三世国王死了。 对外的说法是弗朗索瓦三世死于急症,但纳瓦尔国王和王后很快就见到了千里迢迢赶来投奔的蒂雷纳伯爵,他带来了弗朗索瓦国王的遗诏,以及一大批天主教臣子的投奔。 按照蒂雷纳的介绍,弗朗索瓦三世是死于他的妻子,富瓦的玛格丽特王后之手,十有八九是毒杀,因为王后与情夫相会被国王发现了,而国王本人,即使他并不爱王后,也一定要杀了这情夫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富瓦的玛格丽特王后为国王生了一子一女,这个男孩现在已经是法兰西国王查理十世了。但蒂雷纳手中的弗朗索瓦三世遗诏中白纸黑字写着,这两个孩子都不是国王的血脉,因而他把王位留给他的姐夫纳瓦尔国王,以及他的侄子小旺多姆公爵安托万。 如果查理十世不是国王的儿子,瓦卢亚王室的嫡系已然断绝男嗣了,那么就似乎只能把法兰西的王位留给公主们的丈夫和子嗣,纳瓦尔国王是最有力的王位继承人,如果他不是胡格诺的话,从这个角度,作为天主教徒,娶了亨利二世的外孙女、法兰西公主伊丽莎白和腓力二世唯一的女儿的吉兹公爵先生,其实也绝对有争夺王冠的权利。 那么就只有打仗了。这一场战争拖延了六年,亨利越来越占据优势,但真正使他通往王冠之路再没有任何阻碍的,却是另一个人的死亡。 孔代亲王死了,胡格诺派的领袖又只剩下亨利</br></br> 请爱玛尔戈第24部分阅读 人,那么,他终于可以在安抚胡格诺派,给他们各种权利和承诺的同时,以天主教国王的身份,戴上法兰西的王冠了。 到1588年春天,一切都结束了,吉兹公爵战死,吉兹家族绝嗣,而查理十世作为私生子和他的母亲一起被关进了修道院。现在的法兰西国王是亨利四世,而他的妻子,是瓦卢亚的玛格丽特王后。 作者有话要说:嗯……完结了……真心感谢大家长期以来的支持……正好60章,也是比较圆满的数字……至于新文,海带虽然有新文的构思和存稿,但面对如此混乱不堪的jj,现在更多考虑的是搁笔就此不写了……也许有童鞋会觉得这个结局过于潦草,海带只想说,我其实有更多不完美的结局,但完美的结局我已经写出来了,以此证明我还是希望能满足读者的……然而本文如果从收益的角度,是绝对的失败品,所以确实应该按失败品的方法处理……或者海带作为一个作者,也并非是成功的。</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