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 分卷阅读1 【现言】《许诺》作者:梁九GLORY 文案: 巨糖警告 =================== 青年舞蹈家颜芃在一次朋友的宴会上偶遇了一位戴墨镜的年轻人, 此人名唤骆殿祎(祎,音同壹),人称‘那位’——巨贾,有钱,花心…… =======================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芃,骆殿祎 ┃ 配角:华雨眠,陈宣舟 ┃ 其它: 一句话简介:size= 满月 “哎,你听说了没?尹教授新提的保时捷被人吊起来烧了!”科艾集团事业发展部经理艾马躺在自家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大叫。 “真的假的?”正在镜子前捣鼓领结的黄友岚兴奋地跳到艾马面前。 “真的,他车被拖到军区里,在军区烧的。”艾马盯着屏幕上的字眼道,“做事的人烧完车,还大咧咧挂了张条儿。” “最近医患关系难处理啊。”黄友岚感慨道,“多大仇,闹这么个新闻。” “可能不是跟患者,具体我也不清楚。”艾马说着‘噌’地一下从沙发上起身,在梳妆台的瓶瓶罐罐间摸起一张宾客座位表,皱着眉头查阅起来。 “别看了,晚上我请了颜芃。”黄友岚往后一倒,“就是请了她,‘那位’才来的。所以,我们女儿今天是沾了颜芃的光啊。” “我特么……”艾马随手拿起一个靠垫就往黄友岚身上砸,“你还想不想过安生日子了?” “哎呦,哎呦。”黄友岚一边躲着,一边伸手将妻子揽住,坏笑着道:“我就想看看颜芃这尊‘菩萨’是不是真像大家说得那么神——” “宾客们陆陆续续都到了。”侍者在卧室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好的,马上来。”黄友岚迅速穿上美人榻上的西装外套,在落地镜前抹了两把头发,挺着啤酒肚转身朝妻子道:“我去招呼,你再休息一会儿。” 此时楼下宴会厅内已是宾客济济。虽说只是家化集团馥郁的小型家宴,但不乏时下名流明星,自然也少不了记者狗仔。舞蹈演员颜芃急匆匆从剧院赶来,卸完戏服,只来得及上个淡妆。她在入口处拎了一杯香槟,寻思着遇见黄友岚夫妇俩就把红包递了,然后回家睡觉。结果酒还没喝上一口,就被狗仔包围了,稀里糊涂一顿好拍,面前全是闪光灯遗留的金星。身旁还有个小记者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嘴角快速鼓动着问话。可颜芃整个人晕眩异常,不自觉皱起眉,甚至连对方在说什么都听不清楚。 廊外突然一阵人声鼎沸,有位戴墨镜、穿黑色皮夹克的年轻男士被闪光灯和手机背灯簇拥着进了场。宴会厅里的人瞬间如涨了潮的海水般,齐齐朝他所在的方向涌动。 这位戴墨镜的年轻人名叫骆殿祎(祎,音同壹),人称‘那位’——巨贾,有钱,花心。 颜芃和他都曾在国外念书,还念的同一所大学。学生时代的骆殿祎并不出名,只是毕业后某日忽然声名在外,三天两头上八卦论坛的各种新闻头条,做名媛们争风吃醋的对象,浪得很有风姿、很有格调。颜芃现实生活中喜静,同他鲜有交集,念完专业课、拿了几个奖就立刻回国了。平常除了剧院练功、演出和日常工作,她只有一个爱好,打游戏。颜芃游戏账户里四千多个小时的在线记录可不是盖的,但她从不开麦,也不跟游戏里的网友互动,只顾砸钱和爆头。她也直播,只是时间不长,一般一到两小时,不露脸不出声,只露手。露手也是无奈之举,单纯为防喷子骂她有挂。久而久之,这竟也成了她的一种特色。偶尔路过,大家都尊她一声‘颜神’。这声‘神’可不是管她那壕壕属性叫的,而是她曾在八百米开外,狙过骆董事长的狗头。 颜芃望着被人群蜂拥而上的骆殿祎,不禁想,如果他得知自己曾在游戏里发誓要‘见一次ID杀一次’的‘小颜料’就在眼前,不知作何感想? 不过眼下这些细碎的念头颜芃已经顾不上了,晕眩之症陡然转变成了头痛欲裂,连带下腹剧痛,引得她连连躬身。她几乎是屏着气,强忍着朝宴会厅尽头的洗手间挪动。视线内开始出现诡异的白色和金色,快走到洗手间门口的时候,白色已扩大到整个视线区域。 “你没事吧?”有一个人弯腰,一把扶住了她。 颜芃视线模糊,说不出任何话来,却还努力朝女士洗手间的方向挪动。身旁之人一路紧紧搀扶着,帮忙拍开洗手间的门,顺道将颜芃身上厚重的貂绒斗篷取下,便关门出去了。颜芃坐在洗手间内,只觉腹内翻江倒海,下泻干呕,模样颇为狼狈。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外响起询问之声。 “你还好吗?” 颜芃只来得及整理衣物,按下冲水键,便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待她醒转,周围已换成医院急诊室的蓝色帷帘。 分卷阅读2 “小芃怎么样了?” “依目前的情况看,只是突发低血糖,打了点滴会好。”说话之人是位戴蓝色口罩的医生,看不出容貌和年纪。只见他拉开颜芃床位的帷帘,扭头招呼了一声身后之人,“原本是可以出院,但保险起见还是呆在医院,做个全套检查,我看过心脏再说。她有保险吗——” 颜芃闻言睁眼,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醒了?”医生倾身,从白大褂的表袋里取出听诊器和瞳孔笔迅速检查了一下颜芃的身体,问道,“为了今天的演出,没吃饭吧?空腹造成的低血糖。” “不过相比低血糖,你更要注意不能过劳。”医生收回听诊器,隔着薄被又捏了捏颜芃的小腿,“继续坚持这个强度的话,对机体损伤很大,腿部平时有抽筋现象吗?” 颜芃没有立刻答话,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医生耳后的颈项处。察觉到颜芃异样的目光后,他起身走了两步,踱到床尾。虽有口罩遮掩,但颜芃发现,他的后耳根红了。 “你小脚趾有挫伤淤血的情况,是白天撞到什么东西了吗?”医生掀起床尾薄被的一角查看了一下,“我已经帮你简单处理过了,这两天冷敷制动,三日后热敷,一到两周淤血自然会退。” “啊?”颜芃一愣,支起身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果然,小脚趾被缠了纱布,还贴着一根小冰条。 “啊什么啊,你左脚小脚趾的背面全是发黑的淤血,脚趾肿成两倍大,索性不是骨折。”医生淡淡道,“自己撞伤了,都不知道疼的吗?” “是有点疼,但我以为不影响,所以就没关心。”颜芃轻声道。 “急性期怎么不影响?”医生训斥道,“听说你是剧院的舞蹈演员,身体健康是一切活动的基础,现在不养好伤,以后怎么上台?” 医生正训着,一名护士急匆匆赶来,塞给他几张化验单,低声道:“市中心突发爆炸,紧急送来一批重伤人员,整层都去抢救了。现有个患者急需开胸手术,情况我已经……” 医生接过化验单低头扫了一眼,立即道:“知道了,准备手术房吧。”随后,他伸手拉上颜芃病床的帷帘,大步流星地走了。 黄友岚从帷帘后探出头来,一步趴到颜芃病床前,笑眯眯地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今天要不是尹教授,你可能真就没命了。” 黄友岚是典型的丹凤眼、塌鼻梁,梳着一个大背头,人高马大的,还有点胖。 “尹教授?”颜芃皱眉。 “就是刚走那位医生,淳箴心外科的大夫,我铁瓷。今天晚上他又是拍门又是抢救的,火急火燎把你送到医院安排床位,还亲自给你做了检查和处理。”黄友岚说着说着,凑到颜芃耳边低声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和‘那位’究竟什么关系啊?我女儿满月这种家宴,‘那位’是绝对不会来的,可一把你即席的消息放出去,他就来了。” “啊,你说的哪位?”颜芃一时之间听懵了。 “就是‘那位’啊。”黄友岚挤眉弄眼,“还需要我报名字吗?” “你说骆殿祎?” “嗯啊。” “没事瞎想什么呢。”颜芃淡笑了一声。 “上次我生日,你俩同桌吃饭,是初次见面吧?你有事先走了,下了饭局骆殿祎追着我查你人啊。”黄友岚挑眉道。 “那这你得去问骆殿祎,问问他为什么要查我啊。”颜芃道。 “他没联系过你吗?” 颜芃盯着黄友岚殷殷期盼的眼神,摇摇头,道:“没有。” 没有,一次都没有。 “这不可能啊。”黄友岚皱着眉,一脸八卦地道,“我分明给了他电话号码和微信,连你的名片我都给了。” “我的联系方式他主动要了吗?” “没有。” “他都没主动要,你为什么要给他联系方式?就算他主动要,你也不能没经我同意随便给吧?”颜芃提高了声线,“你还拿我当朋友吗?” “诶哟哟,就是拿你当朋友我才出手的啊。”黄友岚老神在在地道,“芃芃啊,你要是能把骆殿祎搞定了,以后你就是我的菩萨。” 颜芃又气又好笑望了黄友岚一眼,动了动身子,退到被褥下。 “我要睡觉了。”她道。 “行,你先休息吧。”黄友岚起身,给病房熄了灯,“改明儿我再来看你,晚安。” 黑暗中,颜芃翻了一个身,双目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骆殿祎。”她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巨贾、有钱、花心,这是世人对骆殿祎的认知;但对于颜芃来说,他是她生活的背立面,一段被她刻意遗忘在阿尔卑斯雪山之上的过往,一个她永远不想触碰的话题。索性骆殿祎也一样,他在惊讶之余,罕见地同她保持了默契——他们似乎都对这段短暂的、冒着冷气的宿命避之无不及,更不想再打扰对方纹丝不动的现实生活。 颜芃在医院一躺就是好些天,除了做心脏检查就是卧床休息 分卷阅读3 。周五傍晚,剧院差人送来了好几套演出礼服,供颜芃挑选。她看了一眼礼服下放着搭配用的舞蹈鞋,又看了眼异常肿胀的脚趾,还是伸手将舞蹈鞋套上了,并试着转了一圈——脚底的挫伤简直钻心疼。 “腿都这样了,还敢这么跳。”尹医生手里提着刚从干洗店送来的貂绒外套,走进颜芃的病房。 “教授,能帮我选选吗?”颜芃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在病房住着的这几天,尹教授每天早上例行查房都会顺带捎上颜芃。尹教授只是人称‘教授’,还没评上真正的教授。他真名尹象,家里三代行医,是淳箴医院心脏外科的主刀医生。平常除非必要,几乎很少摘下医用口罩。 “舞蹈鞋赶紧脱了。”尹医生将貂绒外套往病床上一甩,衣服外还罩着透明保护罩。 “上次烧你车的那个患者找到了吗?”颜芃八卦地问。 “算是找到了吧。”尹医生提着稀松平常的口气,淡淡道。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颜芃朝医生侧了侧身,低声道,“如果有诉讼需求的话跟我说哦,怎么说你都救过我一命。” “没事,我打算让对方原样赔我一个。”他笑。 颜芃闻言点头,随后善意地一笑:“真有事的话一定跟我说,我背景不一般的硬哦,不骗你。” “颜小姐不是一般人这件事,我早就听闻了。”尹医生顺手抄起颜芃的病例,翻了两下放回原位,正色道,“结果还可以,确实可以办理出院了。” “医生,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颜芃忽然道。 “什么?” “你平常讲话为什么都不把口罩放下来?”颜芃好奇地问。 “哦哦,你是觉得这样不礼貌吗?”尹医生略抱歉意地抬手解开了口罩。口罩被放下、露出他整张脸的瞬间,颜芃整个人愣在那里,甚至都忘了脚上有伤的事实。 “因为经常要上手术台……” 剩下那些话颜芃一概听不见了。初见尹医生时他虽戴着口罩,但口罩下露出的颈项皮肤白得像在发光。随后,他每日都来,皱着眉专注看病历的侧面很是引人注意。纵是克制如颜芃,也很难不动心。 尹医生抬手将口罩戴了回去,颜芃猛然望见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银戒,心情立刻如坐过山车一般,一下子跌落低谷。 “我听说您今天是休息的,怎么这会儿还在?”颜芃岔开话题道。 “VIP病房有一位患者,比你迟一天入院,但是状况不太好,我得盯着。”尹医生话到此处,淡淡皱起了眉。 “很严重吗?” “嗯。”尹医生点头,“心脏先天就有些小毛病,原本问题不大,但因为上过两次手术台,术后不注意休息,没完全恢复好,拖到现在就成了大病。” 颜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黄友岚来探病的时候同她聊起过,VIP病房现在住着的是位大人物,集团董事长,过劳住院。因VIP区和颜芃病房同层,每日都有人提着花篮和水果前来看望,很是热闹。 尹医生话到此处突然伸手,轻轻点了一下颜芃的鼻尖,道:“你也一样,小朋友。万一以后运气不好碰上手术,记得先来我这里报到,查查心功能再说,包括将来考虑要孩子,也得来。” “啊——”颜芃被尹医生这么一说,瞬间红了脸,“怎么突然说这个?” “妊娠会使心脏输血量增加,心跳也会加快,导致心脏负荷过高。对心脏不健康的产妇来说很容易引起心衰,比如心功能三级以上的,是绝对不能生孩子的。所以,一定要慎重。” 尹医生弯腰,凑近颜芃,有些戏虐地道:“你啊,想保住小命的话,以后别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男士的后颈看,你长得这么危险,是人都会有想法。东西收拾好了就按铃,一星期以后来复查脚。” 堵桥 颜芃一听“复查”两个字就犯晕,稀里糊涂收拾完东西直接在三楼办了出院。一阵电梯上下后,四下忽然安静了。颜芃提着小行李箱进了地下车库,直接驱车回家。到家后,她往床上一躺,合上眼,直到夜里九点多才起身叫了一个外卖,并打开了游戏直播。 颜芃玩的这款游戏名为忍者神狙,是最近风靡整个业界的百人制射击求生游戏,玩家通过拾取地图里散落的枪械和物资,击杀其他玩家,以确保自己的最终存活状态。玩家可以选择四人组队、双人组队或者单人形式进行游戏。久未上线的颜芃,甫一上线便收到了许多组队邀请。她全部点了拒绝,开了一局单人四排。她人在飞机上时就听全频道语音里有人喊‘董事长’,颜芃没在意,看了一眼地图,跳了港口。港口是个资源说不上多肥但玩家都爱跳的地方,许多玩家落地成盒后就会立刻赶下一班飞机。颜芃扫了一眼身后的降落伞,至少四个队,十六个人。她落到集装箱上的时间慢了些,没有捡到枪,只捡到一把弩和手榴弹。几秒钟后,四处响起‘突突突’的枪击声。颜芃三两下跳进一节集装箱,藏在门后。她躲了至少一分半,屏幕上此起彼伏的‘苟’字逗 分卷阅读4 得她哈哈大笑。 “对不起,打扰了,打扰了。”颜芃笑着道。待枪声渐歇,她跳到临近的集装箱上,迅速捡了一把射速极快的近战冲锋抢,并在箱下脚步声临近时,直接击杀了两名玩家。随后,她又击杀了港口剩余的三名玩家,换了一把顶配的自动步抢——直至此刻她才反应过来,游戏中的麦克风忘关了!颜芃吓得差点从座椅上弹起,立刻关上了麦,但此时,数千条“颜神在游戏中发声了”的即时弹幕都快把屏幕淹没了。 这对颜芃来说,属于严重的直播事故了。为了平复心情,颜芃在地图上开着二轮摩托直接飞上了距离港口不远处的跨海大桥。她蹲在桥上,整整三分钟一动不动。全频道语音里不断响起‘董事长’之类的问好声,颜芃刚想关,就听到一句‘颜神就在地图上,她刚把我打死了,董事长’。 “哦。”耳机那头传来骆殿祎的声音。 颜芃没有理会,嘴角扯出一个冷笑,继续专心致志堵桥。第一辆跑毒的四轮铁皮上桥时,颜芃举起步抢直接将开车的驾驶员给扫了,剩下三名玩家立刻跳车作四散状。颜芃不紧不慢地背上弩,放上箭,对着已经倒地的驾驶员头部就是一箭,直接送他上了下一班飞机。随后,她举弩对着正欲投掷烟雾蛋的一名玩家连放两箭,将他射倒在地,剩余两名想要救起队友的玩家也相继头部中箭。颜芃抱着弩,坐在桥头,望着桥下倒伏一地等死的玩家。 箭筒里还剩五支箭,还能再射一车。 颜芃下桥,将横在桥面中央被逼停的四轮铁皮开到一旁,清空路面后又骑二轮摩托上了桥。她立在桥上,远远又看见一辆铁皮车逼近。不过这辆明显比上一车机警多了,还知道停车朝西北方向瞭望一下,确认有无人堵桥。铁皮上桥后,颜芃日常操作,照旧将驾驶员扫了下来。发现有人堵桥后,车上的三名玩家立刻对着空气开枪了。 “哈哈哈。”颜芃坐在桥上,朝着其中一名玩家就是一支冷箭,直接将他射倒在地。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放箭将驾驶员射死,而是在其中一名玩家想要去救驾驶员的时候,对准对方的头部射了一箭。 可是,这一箭,竟然被他躲过了。 “董事长,先别救我别救我!不是枪,是弩!”频道里有人喊了一声。 此刻的颜芃对场上的局势没有任何犹豫,对准骆殿祎的头部连射两箭。但是,他只是掉血,并没有倒地。 “突突突——”颜芃身侧落下猛烈的枪子儿,她身上的防弹甲被打破了。 “颜料,我知道是你。”全频道语音里响起骆殿祎的声音,“有本事就下来,我们不打你,你坐我的车——” 箭筒里最后一支冷箭瞬间贯穿骆殿祎的头部,将他射倒在地。颜芃随后举起步抢,将整车人都击杀了。颜芃收枪后刮了一眼弹幕,已有粉丝看到游戏画面一侧的ID,当年她一枪狙掉骆殿祎狗头后掀起的弹幕雨如今又一丝不差地刷了起来。 颜芃堵桥结束后,驱车进了安全区,在击杀掉地图上剩余的五名玩家后,顺利取得单人四排的最终胜利。一局结束后,颜芃收到了骆殿祎的游戏邀请。望着屏幕上闪烁着的邀请,颜芃犹豫了半秒,点了拒绝。随后,颜芃正常直播两个小时候直至结束。 一夜无梦。 第二天,每日七点醒来的颜芃居然六点就醒了。她侧身摸了下床头的手机,屏保显示有超过40个未接来电。颜芃拱进被子里,打算再眯一会儿,昨晚毫不留情射掉骆殿祎狗头这事儿肯定上了热搜。但这事儿还真怨不了颜芃,是骆殿祎自己倒霉撞上她堵桥,她为了避免更多麻烦才射掉他的。 “砰砰砰!”大门外突然传来猛烈的敲门声。 颜芃裹上睡袍,在门廊口的猫眼处扫了一眼。只见艾马戴着黑色渔夫帽站在门口,口罩捂得严严实实。颜芃赶紧开门,放艾马进来。 “你怎么来了?”颜芃一头雾水。 “你摊上大事了。”艾马指着手机屏幕上的热搜排位文件,道,“今天的热搜有你两个位置。” “哦。”颜芃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肯定是昨晚游戏的事。她往客厅走,寻思着给艾马烧水泡茶,一边走一边道:“那个,我还没起,先去洗漱一下。厨房里的茶包我挂好了,等会儿水开了你自己倒。” “骆殿祎凌晨四点买了两个热搜,一个是小颜料在游戏里拿箭爆了他的头,一个是小颜料的真实身份。”艾马名义上是科艾集团事业发展部经理,实为科艾科技集团的千金,也是颜芃生活中除了剧院演出的同事以外,少有的真心朋友。 颜芃这才停住了往洗手间的脚步,回头静静望着艾马。是啊,小颜料被买热搜的事,艾马为什么会来找自己呢?只可能是——骆殿祎已知小颜料皮下就是颜芃,要爆她。 “你到底是不是小颜料?”艾马问道。 颜芃望着艾马,无声地点了点头。 “你真的是——”艾马一步蹦到颜芃身边,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太秀了!天秀!帝花之秀!” 艾马是个 分卷阅读5 外型小巧玲珑的身段,瓜子脸,单眼皮,肤白,剪着短发,很清新很好看。她上前一把抱住颜芃,激动地道:“你的比赛视频,包括昨晚拿弩堵桥单扫两车的视频,我都看了。不怎么好看,顶多也就看了五十多遍吧。” 颜芃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来,道:“游戏而已。” “既然确认了是你,热搜我安排人撤一下,反正也没正式上,还在列队中。”艾马坐在沙发上,手指迅速地飞舞,发起消息来。 “那我刷牙了。”颜芃拿起电动牙刷,按下了开关。她无意识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右脚打着八拍,于脑海中温习近日新排的舞蹈。这是她习舞多年的习惯,雷打不动,从未间断。洗漱完毕后,颜芃给艾马做了一顿早饭,两个人边吃边聊。 “昨晚你直播出声那段,马上被粉丝发网上了。我听了好几遍,觉得声音特像你,但我不敢确定,以为你还在住院。我估计骆殿祎也是靠着这段视频,查到你的。”艾马吃了一口炒蛋道。 “他应该还查我ip了。”颜芃淡淡道,“我昨天没给他留一点面子,估计他气急了,找人查我。” “怕吗?”艾马问。 颜芃望着艾马真诚的双眼,轻轻摇了摇头,静静道:“手下败将而已。” “你真的秀,太秀。”艾马闻言,激动地拍起手,“怪不得友岚喊你菩萨,我都要喊你菩萨了。” “还要再来点茶吗?”颜芃起身,端起红茶壶,给艾马的杯里添了点儿。 “骆殿祎挺不好惹的,为了他女友上热搜的事,派人来公司闹了好几次了。”艾马恢复了神色,静静道:“两个人,一个买热搜,一个撤热搜,付双倍的钱。” “你白天有什么计划吗?”颜芃问道。她对骆殿祎的话题并无多少耐心,她只关心眼下。 “没有。”艾马单手撑着左脸颊,以颇有些仰望的神情望着颜芃,“颜芃,我发觉你可能真的不是人。” “?” “骆殿祎这么大个钻石王老五砸下来,多少人能蹭点儿流量是一点,若能攀上关系就更好了。你倒好,不光半点不沾身,还两次驳人家面子。” “就算是钻石王老五,也只排老五而已,前面还有老大、老二、老三和老四。”颜芃一本正经地道,“我就算不是老大,排个老三老四绰绰有余。” 艾马闻之咋舌,却颇为认真地点点头。颜芃军区大院长大,自幼习舞,国家一级演员,同年龄段古典舞门类她称第二国内无人敢称第一,而她本人喜静不喜动,为人极为低调,平常连跟人讲话都拣字数少的句式说。骆殿祎之流,太过张扬的心性,显然是高干子弟出身的她看不上的。 “下午我们去逛街吧。”颜芃道,“我好久没买衣服了,顺便把我的羽绒衣洗了。” “送到干洗店吗?”艾马问道,“放我车里好了,司机会捎过去的。” “我这件羽绒衣这边洗不了,得送去香港洗。”颜芃正说着,手机忽然响了。 “喂?”颜芃接起。 “小芃,你上热搜了啊,没想到你打游戏这么牛——”说话的是颜芃剧院的经理周锦,“下次我们一起玩一盘啊?” “经理,我这边还有点忙,先挂了。”颜芃迅速挂掉电话,翻出了热搜——她赫然排在第一位,她的职业及过往奖项都被人扒出,因为是同骆殿祎一起上热搜的,目前话题讨论度、热度指数均为第一。 艾马探过头来看了一眼屏幕,也傻了。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朝天大吼了一声:“黄友岚——” “小芃,这我真的不知道,这可怎么办啊!”艾马一脸愧疚地道,“肯定是友岚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没事,算不了什么大事。”颜芃淡淡摆了摆手,拨了一个号码。 “游叔叔,您忙吗?有个事得麻烦您一下。”颜芃对着电话道,“我的身份信息被人在网上恶意暴了,怕对家里影响不好,拜托您帮忙封一下。” 颜芃挂完电话才没几分钟,热搜就撤下了,许多大清早起来赶文的公众号还没来得及上传文章,通道就被屏蔽了。 “其实热搜上大家对你没多少恶意,说的都是你的好话,觉得你很有种,敢公然叫板骆殿祎。”艾马见热搜撤了,突然又惋惜起来,“你偶尔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也是好事,省得贝蕾之流整日发飘,以为自己是宇宙无敌第一名媛。” “哈哈哈。”颜芃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你酸人。” “她以为有张澳门身份证、姓贝、跟了骆殿祎,就能把十五六岁时候的事洗白了。成天在网上蹦跶,净发些腮红打得似高潮的照片博关注。”艾马撇着嘴,道,“骗骗小姑娘挣几个臭钱也就罢了,现下把风气都带坏了。” “你管她呢。”颜芃大笑,“她又不似你好命,有个真金白银的爹。” 艾马‘哼’了一声,继续道,“上次她在网上发照片被管理员判定为传播不良有色信息,为了这事,至少跟我们闹了一个星期。那会儿她刚跟丑老公协 分卷阅读6 议离婚,攀上骆殿祎,正得意忘形。” “她算挺有脑子的。”颜芃打断道,“出身算不上多显赫,却懂得如何把自己的优势项最大化,摸了一副烂牌却打出了中上的成绩。网友们吐槽她的点都正确,但娱乐圈跟一般职业圈不一样,娱乐圈是只要出声都欢迎,多下作都可以,最怕没水花、没声响。” “但是,她上节目批判如今的网络环境糟糕、网友素质低下是没有资格的。应该说,最没资格批判的人就是她。如果没有网络这个看起来对她并不友好的环境,就没有现在的她。得益于网络这个放大镜,什么妖魔鬼怪都照,她才有持续发声的可能。没有网友一开始的关注吹捧,以她原先的资质,在现实生活中是不会有多少人去关注的。至于她那点所谓的专业知识,在内行人眼里根本上不来台面,仅是些小聪明。只是她生的时代好,宽容度高,靠这点本事吃饭够用了。”颜芃静静道。 赴宴 虽然颜芃找人及时撤了热搜,但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樯。大众对这位常年击杀榜排名前三的大神很感兴趣,她正面刚骆殿祎,她舞蹈演员的身份,她颜值够进娱乐圈,林林总总都成了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一时之间,颜芃平静的生活里涌进来许多邀约,平台想请她做代言,对家想将她这个头部主播挖走,电视台想请她上舞蹈类的综艺节目,电台报纸想安排两期采访。但颜芃明白,这一切,全都是托了骆殿祎的福。任何事,只要能跟他沾上一星半点儿,便有人如狼似虎地寻上门来。 早在颜芃真实身份暴露以前,就有网站写‘小颜料’与‘骆董事长’的游戏同人文。颜芃看过一两篇,觉得怪尴尬的,便没怎么往下看。谁料近日不知哪家电视台的执行编导品位如此独特,将这些高人气同人文通通搜罗了来,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邮件分别抄送给了颜芃和骆殿祎的公司。言下之意约是,您看你俩人气如此火爆,来我台参加个恋爱类真人秀节目可好? 颜芃划在邮件内容上的拇指,停住了。 也不知怎的,望着屏幕上‘恋爱’、‘真人’这两个再寻常不过的词,她的脑海一下闪过贝蕾那张充满魅惑的娃娃脸,以及,她那细胳膊细腿、芭比娃娃般的躯干。更要命的是,骆殿祎墨镜下露出的标志性淡笑原本牢牢沉在她心底,突然就浮了起来。有多少个日夜这对恋人是紧紧相拥在一起,穿着酒店的睡袍,望着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把酒畅谈,抑或出入高档场所随心所欲地消费,包下直升机直飞太平洋附近的小岛,就为了去看一眼贝蕾最喜欢的白沙滩,骆殿祎最爱的棕榈树。其他女人也就罢了,但贝蕾不是其他女人。她打着寻找灵魂伴侣的幌子,半真半假地掺和到骆殿祎与其前女友的恋爱关系里,鸠占鹊巢,成了骆殿祎身边维持关系时间最长的女人。 颜芃从不去多想这些,更不想介怀。因为若要介怀,她怕是连介怀的名单都写不完。最初她也怨过、委屈过,但当最后那么一点儿希望被磨灭的时候,单单只是随便那么一想,便引得她下腹一阵痉挛。她哪里会料到,往后的日子里,比心痛更持久的是心酸;比委屈更刻骨的,竟然是庆幸和满足。 她也说不上来从前那些经历究竟是好是坏,但它们的的确确给了她更多舞蹈上的可能性和灵感。她发觉,当卸下身上那副重担重新起舞时,她竟比原先轻盈上许多。所谓破茧成蝶,说的就是这种感受吧。她明白上帝一定认认真真地吻过自己的四肢,使得它比这世上任何笔墨都浓郁,比任何刀尖都锋利,就那么直直地刺进观舞者的心里去,把满腔的惆怅与哀情都化作挥舞的汗水,把所有的不甘与怨恨都明晃晃地晾在舞台大幕拉开时的那束聚光灯下。乐符落下的瞬间,舞蹈成了她的生命,她唯一的寄托,唯一的快乐。 她其实是享受这样的生活的,虽一成不变,却稳如泰山。 颜芃亲自回复了电视台的编导,感谢热情相邀,但还是希望能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舞蹈和练功上。剧院的经理周锦因着颜芃上热搜的关系,趁火打劫私自给她加了好几场演出,甚至专门给颜芃做了单独的展板,并把票务交给了国内最大的营销公司代理。往日里三两成形的观众席忽然成了乌泱泱一片人海,以致大幕拉开时,颜芃和群舞们都懵了。三曲舞毕,颜芃闭幕致辞,没讲两句话,便陡然望见台下那双闪着精芒的眼睛同他身旁坐着的那位可人儿,下腹熟悉的痉挛感又涌了上来。颜芃面不改色地致完辞,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休息室,连妆都没卸便提包从后门拦上一辆出租车,回了家。 两日后,她接到一张请帖,贝蕾给的。 贝蕾想做一期女性沙龙,在贝氏宅邸邀请约五十位独立女性赴宴,聊聊女性社会问题,看看展,喝喝茶。颜芃并不想去,可艾马也在邀请之列,且看她那副磨刀霍霍的样子,怕是不借此机会好好点点贝蕾,是绝不罢休的。黄友岚因此忧心忡忡,临行前跑了好几趟,嘱咐一定将艾马看紧点,别惹出什么事端来。颜芃强忍着听完友岚的絮叨,重重阖上底妆粉饼的盖子,不禁翻了个白眼——明明夫妻俩惯爱惹事的那一个,是友岚嘛。 分卷阅读7 司机热车的功夫,颜芃已帮艾马上完底妆和眼部打底。她从抽屉里取出平常不怎么用的彩妆套件和三十六支笔刷组,开始画眼妆,并仔细勾上唇线。今天的场面,最好显得不那么经意又能令人印象深刻。因此上口红时,颜芃拿偏油的透明色打底,上了一层雾面梅子色,再点了些金粉。艾马本就生得白皙,描唇后整张脸如画上神龙睁眼,立时熠熠生辉。 颜芃对自己倒没花多少心思,只是稍微扫了扫眉峰,着豆沙色口红,然后换了一条细肩带丝绸黑裙,搭配黑色细跟尖皮鞋。临走前,她觉得有些冷,便拿了一条内衬亮银、粗花刺绣的鹅绒斗篷,斜斜地搭在肩上。 傍晚拂面的风带了独特的草籽气息,颜芃不知何故,心情大好,下车时甚至舒展臂膀,踮起脚尖连转了好几个圈。到达贝氏府邸后,来了两个佣人领着颜芃和艾马将府邸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通。贝氏是前朝有名的望族,海内外族人众多,家族建筑就算放到现代,也是博物馆级别的稀奇珍宝。颜芃喝着澳大利亚产的气泡酒,挽着艾马的手,饶有兴趣地逛着。 可还没逛多久,便见随意馆着发髻、穿藕色小短裙的贝蕾快步迎上来。 “腿精。”艾马歪头,低低哼了一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腿长。” 颜芃立在一旁,也觉得有些败兴。 “艾董,小芃,你们好。”贝蕾神态自若地打着招呼。 忽然被尚未正式介绍过的人喊 ‘小芃’,颜芃觉得有点儿不自在,但她没说话。 艾马嗅到一丝挑衅的意味,立即‘噗嗤’大笑一声,道:“我又没持股,你喊我什么董?要喊也该喊颜董,她手里是真的有股权。” “哦?”贝蕾探寻的目光朝颜芃望过来。明明她在年岁上比艾马和颜芃都大,五官条件也不见得多出挑,偏偏一张娃娃脸生得肤如凝脂,雪白无瑕,看得颜芃直发愣。 艾马轻推了颜芃一下。 “友岚分了我一点。”颜芃回神,微微一笑。她并不想多聊,便推说手机震了,退到一旁装作接电话的样子。还没翻开包,一个身量跟她差不多的女子走上前,同她搭话。 “您好,请问您是颜芃吗?我刚大老远就在盼你了。”女子颇有礼数地弯腰递上一张名片,道,“我叫华雨眠,最近正在筹备一个电影,想问问您感兴趣参演吗?” “参演?”颜芃疑惑。 “嗯。”华雨眠立刻点了点头。她的眼神亮亮的,眼睛是典型的杏眼,胡桃核的形状。颜芃明明想拒绝,却在那样的注视下心软起来。 “我以前没有拍过电影,也不是专业演员,怕演不好。”颜芃道。 “没关系,没关系,您的舞蹈我连看了两场,去了两个晚上。”华雨眠因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期待,心形脸上泛出大片红晕,“真的每一场都跳在我心尖上,非常震撼。” “您只需要跳一小段,台词很少。拍摄顺利的话,小半天就可以了。”华雨眠从包里拿出一份剧本,递给颜芃,“您如果有时间、感兴趣,可以看一看剧本,再作决定。” 颜芃接下剧本,看着封面上的出品公司,不禁暗吃一惊——元一影业,就算是她这个不怎么关心电影的人,也听过元一影业的名头。几十年的老厂牌,威望、地位全都摆在那儿,不消多说。 “这个戏,我接。”颜芃望着华雨眠,静静道。 接下来整场晚宴,颜芃都和华雨眠坐在一起,低声讨论参演电影的事。论坛问答环节结束后,她早早喊过艾马,带着华雨眠,一行三人低调出了贝氏府邸。艾马家的司机很贴心,直接将车从地库移到了府邸后门的安保处。艾马利索上了副驾驶,华雨眠钻进后排,颜芃也正躬身进后排时,轿车车门忽然被一只手牢牢按住了。 “留步——”头顶传来一个不容置疑的声音。 颜芃抬头,懵然望进骆殿祎那双于漆黑夜色中依旧闪着光的瞳仁里去。 下一秒,骆殿祎倾身,将颜芃从后排拉出,并在她身后迅速阖上了车门。 “你怎么回事!”艾马见状,骂骂咧咧地就下车了。 “不是你能管的事。”骆殿祎低低道。 艾马看清是骆殿祎,顿时一副吃惊加吃瘪的表情,没再多说一个字。友岚提醒过她,颜芃和骆殿祎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她最好少插手。华雨眠也急匆匆下了车,一双杏眼露出好奇的神色,不断在颜芃和骆殿祎两人身上流转。 “如果有话要对我说,就上车。”颜芃伸手,面无表情地拉开轿车一侧的车门。 骆殿祎一声不吭,从车后绕到车前,上了艾马原先的副驾驶,剩下三个女生在冬日料峭的晚风里,一齐挤进了后排车厢。计划是这样的,司机先送华雨眠回家,然后在永安路放下颜芃和骆殿祎,最后送艾马回家。车行到永安路,艾马转头颇为担忧地望了一眼颜芃,颜芃还没来得及回应,便被骆殿祎拽下了车。 颜芃跟骆殿祎下车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在人行道上走着。骆殿祎在前,颜芃在后。直走到单元门楼下,颜芃恍然——骆殿 分卷阅读8 祎是清楚自己的住址的。 “我们就在这里说完吧。”颜芃伸手拉住他,并没有从包里拿出钥匙。 骆殿祎回身望住颜芃,许久,才憋出一句:“你这人,没有心的吗?” 颜芃听得皱眉,却也没有答话。 “我在问你,你没心的吗?”骆殿祎又问了一遍。他的身躯背着小区走廊的路灯,隐在黑暗里,可一双眸子却闪着光,紧紧盯着颜芃。 “我的心,都给舞蹈了。”颜芃干巴巴地道,“所以,我没心。” 骆殿祎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可置信地挠了挠头发,像受了伤却又不肯服输的困兽一般,低吼了一声:“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句话终于令颜芃有了反应。她似是被烫到了一般,条件反射地望向骆殿祎。 “满世界都是我的新闻,你不知道吗?”骆殿祎拿食指点着自己的胸口,重重地点。 “我,骆殿祎,头版头条。” “我,骆殿祎,热搜第一。” 颜芃依旧没有说话。 “还是……”骆殿祎低下头来,凑近颜芃,得逞一般地低笑道,“之前发生的事,令你觉得很不齿?” “啪!”颜芃立时扇了骆殿祎一个耳光。 “当年若不是我,你能——”骆殿祎还未说完,颜芃翻手又是一记耳光。她面色惨白,双肩在夜色中微微颤抖,一言不发。 “为什么让你开口说一句话,就这么难?”骆殿祎苦笑,“你的心都给了舞蹈,那我的心呢?你有想过我的心吗?” “你的心,我不清楚。”颜芃启唇,冷冰冰掷出这么一句,也跟着笑起来。只是这笑里的轻蔑,一下刺中了骆殿祎的神经,他收起情绪,不管不顾地朝颜芃的唇吻了下来。 迎着骆殿祎这副劈头盖脸般的架势,颜芃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唇齿相依的空隙里,她淡淡道:“这招对我没用。一个吻该是什么滋味,你我都清楚。” 可骆殿祎却不松开颜芃,伴随着愈发加重的喘息,他用双臂紧紧覆住颜芃的腰背,仿佛要将她整个揉进自己身体里去。漫长的缱绻过后,他终于平静下来,下巴栖在颜芃瘦骨嶙峋的肩窝里,声音似是带了哭腔,低低道:“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相衬 +新增收藏类别 华雨眠没料到颜芃做事速度如此之快,她花一晚上把剧本仔仔细细看了,第二日早上八点就致电过来,问了一堆问题。华雨眠躺在床上,哑着嗓子,一一耐心解答。对话快结束的时候,颜芃在电话那头停了停,忽然道:“昨天下车时,你伸手轻轻握了下我手腕。” “嗯。”华雨眠轻声应和。 “我觉得,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颜芃罕见地在人际关系上主动了一次。昨晚华雨眠下车时,除了捏手腕,还抿嘴朝颜芃露出一个鼓励的淡笑,并轻轻点了点头。就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令当时的颜芃心底生出一股知音难觅的不舍。 “会的。”华雨眠柔声道,“看你跳舞的样子,我就觉得,我们是一类人。” 挂下电话,时钟已敲过十点,华雨眠还有一班午间飞机要赶。她洗漱完毕,利索收拾起行李来。华姑放下手上的活,上前递了一杯蜂蜜水。 “这次去几天?”华姑问。 “晚上就飞回来。”华雨眠一口气喝完杯中水,递还道。 “凌晨的飞机红眼,你当心身体。”华姑关照道。 “嗯。”华雨眠拉上登机箱的拉链,又将护枕挂在脖子上,叫了一辆计程车。 落地北京后,华雨眠在酒店健身房锻炼了一会儿,洗澡补觉,沉沉睡了个两小时。直到太阳快下山时,才起身。片花发布会的工作人员在门口放了一个盒饭和一瓶优酸乳,敲完门便走了。华雨眠打开门弯腰拾盒饭时,对面房间的门开了,出来一男一女。华雨眠赶紧起身,撞上两张非常熟悉的脸——李碧溪,当下话题度、热度都极高的女星,以及她身旁的陈宣舟,近日蹿红、跻身一线的科班小生。不过,粉丝都喜欢唤他‘恒星’。华雨眠目光停留在陈宣舟有意无意搁在李碧溪纤腰上的手,她下意识地微张了张唇,然后迅速退进房内,关上了房门。 华雨眠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盒盖,胡乱扒了几口饭,又猛灌两口优酸乳,才算缓过来。片花发布会下午就开过了,晚上的活动仅仅是晚宴而已,这也是她打飞的过来的主要目的——见一下投资方代表,汇报一下项目进展。 晚宴落座后,华雨眠不禁感叹,投资方真是常规操作,直接将自己安排在了全场最为硬核一桌。这一桌不仅有业内数一数二的大导、制片人,深耕影视行业数年的公司大佬,包括几个明显是大佬子女的小屁孩儿。可别小看了这些小屁孩,随便抓一个在网上都有几十万粉。还有玩儿泛娱乐多年的私募董事,话不多,但脑子转得飞快,总之要多硬核有多硬核。华雨眠觉得,除了饭桌对面跟自己年龄相仿、眼神有点迷失的年轻男士以外,自己就像常规套餐里唯一的儿童餐,实 分卷阅读9 在陈善可乏。 “这桌上大伙儿都熟,就家成和雨眠瞧着眼生,起来自我介绍一下吧。”元一影业投资项目部的主任傅今年道。 “大家好,我是梅家成。”对面的男士立刻起身,毕恭毕敬地递上名片,“在美银亚洲分部任董事总经理,专门负责此次元一子公司上市的项目。” “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李碧溪和陈宣舟一前一后,携着旁桌的艳羡和轻叹,施施然落座。一番寒暄后,两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朝华雨眠望过来。 “雨眠,你来吧。”傅今年道。 华雨眠闻声,立即起身道:“大家好,我叫华雨眠。我……” 话一出口,华雨眠就暗悔自己莽了些。目前拿得出手的作品还没有,大佬们都在,放不到台面上讲,而她也不想多透露自己的身份背景。于是就这么站着,很是为难。 “您姓华?敢问是哪个华?”梅家成显然嗅到一丝可八卦的气息,连带着整桌人都朝华雨眠射来探询的目光。 “就是华——”华雨眠才说了三个字,便被傅今年打断了。 “她的‘华’,原姓‘姬’,女字旁的‘姬’。”傅今年道。 原本碗筷叮咚的饭桌,陡然静了下来。 “这名我取的,出自五代诗人韦庄的《菩萨蛮》,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她原姓姬,姬雨眠,念着像‘积雨眠’,是听着屋檐下累积的雨水声出生的小丫头。” 傅今年话毕,顾自吃饭。 饭桌上静悄悄的。 桌尾坐着一直滑手机屏幕的小年轻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华雨眠。他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长发飘飘,希腊式山根异常挺拔,外型像极了日本漫画里的美人。 “我妈说今天在座有一位是皇亲国戚,原来是你。”小年轻开口。 “怎么想了想要拍片呢?”饭桌上一位大佬忽然问。 “家里给了她一笔零花钱,让她随便花。”傅今年一点儿也不马虎,“偏巧她又写了个好本子,我就让她玩儿了。” “傅主任太会说笑了。”大佬微笑着,连带着整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真的。”傅今年淡笑道,“没有骗你们。” 华雨眠听着一阵脸红。事情并非傅今年口中所说那般轻松,但她明白他的苦心,因此没有作声。陆续有业内人士和参会嘉宾过来敬酒,好几个做娱记的年轻小姑娘大喊着‘恒星’,朝陈宣舟涌过来要签名。不知是华雨眠的错觉还是什么,明明陈宣舟身边皆是人潮,可她总觉得他探究的目光幽幽,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盯得她心里直发毛。也对,到底是她窥见了他的秘密。一顿饭下来,华雨眠除了介绍、汇报了下项目进展,几乎没怎么说话,熬过两小时,圆满离席。走之前,她进洗手间补了一下妆,便听到隔壁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我听说骆殿祎好像有女朋友,在欧洲时候就有,一直没分。”一个声音道。 “怎么可能,贝蕾怎么上位的你忘了?把人初恋、明恋、暗恋全都给撕了,才搬进骆殿祎伦敦公寓的啊。那段时间她每天狂发ins刷存在感,就为了告诉全世界她傍上骆殿祎了。”另一个声音道。 “其实骆殿祎是个双你们知道吗?我朋友有一次在伦敦名品gay吧遇到过他跟一个英模搂搂抱抱。”又一个声音道。 “这我知道,我知道!听说那个英模第二天回公司穿的是前一天的衣服,被全公司人瞻仰。” “毕竟人家是侍奉过金蛋的人啊。” 隔间里立时传来一阵哄笑。 “唉,你们没发现没,李碧溪跟陈宣舟——” “陈宣舟谁?” “就是恒星啊,他俩今天发布会上很甜啊。你说李碧溪是不是故意做给骆殿祎看的,虽然分了,但还是存了想要复位的心,不然为什么狂发她跟恒星姐弟恋的通稿呢?” “可省省吧,骆殿祎好长时间没来北京了。况且,骆殿祎会想,我泡过的妞,那都是膜上镀了一层金,到哪儿都有人舔,这面子可大了去了。” 华雨眠听得一阵汗颜,正打算走,隔间那头忽然响起惊恐的尖叫声——“涵涵!涵涵你怎么了?涵涵!你别吓我!来人啊,救命!” 华雨眠着实吓了一跳,但她很快箭步上前,大力拍开了隔间的小门。 只见一个女生倒在卫生间的地上使劲抽搐,口吐白沫,另外两个女生焦急如焚,哆哆嗦嗦地往包里翻手机。华雨眠低头察看了一下,看着像突发性癫痫。她将犯病的女生轻放在地上,脸颊偏向一侧,然后轻轻捏住女孩的下颚,打开口腔,直接拿食指伸进去,把混着白沫的呕吐物从女生的口中一点一点抠出。 “帮我按她的人中,还有虎口。” 华雨眠朝一旁站着的女生道。 “好。” 在猛掐人中和虎口的双重操作下,患病的女生总算有了一丝动静,眨了眨眼睫,苏醒过来。 “我得走了,我司机到了。”华雨眠起身,转身走出洗手间。虽然在洗手台洗了 分卷阅读10 手,但她还是觉得有点儿恶心反胃。宴会厅内人潮涌动,华雨眠低头疾走,没怎么注意,一下就撞上个结实胸膛。她低低道了声抱歉,就往西面去了。司机已到,她不想让他久等。 “撞了人都不说一声抱歉吗?”华雨眠右胳膊被人拽住了。 “我说了,只是你没听见。”华雨眠的口气并不算温和。她扭动了一下手肘,努力想将手从那人的桎梏中解放出来。 “哟,脾气还挺大。” 华雨眠抬头,说话的人是陈宣舟。他并没有放手,反而拉近华雨眠。他似要继续说话,却又有些迟疑地移开身,低声问:“你这身上什么味儿?” 华雨眠皱眉,估计刚才那犯病女生口中所吐的污秽,有大半顺着嘴沿流到了她垂地的外套上。仅仅只是这样想着,她猛觉腹内一阵恶心,酸液上涌,差点儿就要呕出来。 “我有洁癖,你让让。”华雨眠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句,一把推开陈宣舟,冲向了室外的垃圾桶。接下来如何去得机场、怎么上得飞机她都一概不管了,反正浑身难受,只能想‘洗澡’二字。待她大难临头般冲回家,华姑已放好洗澡水,稳稳接过她如避瘟神一般抛来的脏衣服。 “华姑,明天我告假——”华雨眠在浴缸里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便没到水下去了。 过去十年,不论在哪里,华雨眠总要熬到夜里三四点睡,接近午饭时间才醒来。真真是,皇帝作息,公主做派。起先华姑想尽一切办法叫华雨眠起床,最后发觉她的生物钟已固定,刻意叫醒反而影响她创作,便作罢了。从此,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她都能帮华雨眠死守着房门。 “你叫华雨眠出来。”说话的确实是天王老子——骆殿祎带了贝蕾上门。 “小姐还在睡觉。”华姑七十高龄依然矍铄,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 “外面是谁?”华雨眠靠在枕头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 “我,骆殿祎。” 华雨眠闻声,一秒前还被眼屎糊得死死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她赶紧坐起来,架上一副透明大框的日常镜,披上外套就跑下来了。 “什么事?”华雨眠擦着镜框下糊糊的眼睛。 “你看看,能不能把贝蕾安排到你戏里。”骆殿祎道。他的目光在华雨眠身上略略扫过,华雨眠明确感受到一丝迫人的压力。毕竟眼前这个人,翻手就能捧红一个女子组合,发条状态就能搞臭一个明星,所谓权势,所谓暴戾,所谓危险,全在这儿了。 “这事儿,我一个人不能做主。”华雨眠打太极。 “你不能做主,那谁能做主?” “投资方,资金还有缺口。” “要多少钱,我投。”骆殿祎毫不含糊。 “八千万。”华雨眠也不客气。 “八千万,女一号。”骆殿祎斩钉截铁。 华雨眠看了一眼骆殿祎身边的贝蕾,心下大笑,就凭她——这副长袖善舞跟谄媚的劲儿,欺负欺负颜芃还成,拿家世骗骗网友也凑合,居然胆大包天卖弄到大荧屏前来,真是脏了艺术。 “那算了吧,骆殿别为难我了。”华雨眠淡淡道,“角色都已经谈完了。” 骆殿祎还是头一次听人喊他‘骆殿’,不禁愣了愣。这话从华雨眠口中说出来,就是比‘骆少’、“那位”、‘骆董’那些外号显得有文化又高级多。 “这不前天才谈下的颜芃吗?”贝蕾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哦,那是因为颜老师难请啊。”华雨眠满嘴跑火车,“我连看十场她演出都没得到跟她聊天的机会,心里那个着急啊。还得谢谢贝小姐组织的活动给力,让我有了跟她沟通的机会。” “那即是如此,何不顺水推舟,还这个人情呢?”贝蕾道。 “你提醒我了,确实。”华雨眠煞有介事地点头,一边装傻,“这么大的人情我是得还——颜老师啊,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要怎么给她造型,才最好看。” 贝蕾脸色一阵青一阵黑的,强忍着没再说话。 “华雨眠。”骆殿祎压低声音,颇有警告意味。 “这样吧,六千万换贝蕾女三号,然后请骆殿帮个忙,我想换男主。”华雨眠让步。 “换谁?” “恒星。”华雨眠轻挑了一下眉毛,淡淡道,“骆殿放心,既然是您交给我办的事,我自然帮您办好、办得满意。办事讲究互通有无,才能礼尚往来嘛。” 骆殿祎闻言,居然笑了。他盯了华雨眠一眼,不禁道:“都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那我不送了。”华雨眠大笑,抬手摘了鼻梁上的镜框,回房间继续呼呼大睡。这笔买卖对她来说,实在太划算了。既解决了五千万的资金缺口,又得了心仪的卡司。恒星私生活她不点评,但演戏确实出众,就是不怎么接戏。他经纪约在骆殿祎旗下公司千代娱乐手里,公司遵循饥饿营销策略,藏得紧,价又高。 华雨眠午睡醒了以后,华姑做了好几样点心。华雨眠一边吃榴莲酥,一边跟艾马煲电 分卷阅读11 话粥,这事儿还得先跟艾马通了气才好。 “真是想成名想疯了。”艾马在电话那头鄙夷道。“她看过剧本吗?不知道台本里讽刺她这种精致果儿吗?” “她黑红上来的,这个路线属于正常操作。”华雨眠见怪不怪地道,“来了也好,刺激刺激颜老师的发挥。” “你这不地道啊。”艾马敲黑板一般在电话那头咳嗽了一声。 “我很地道啊,你看我把你最爱的恒星弟弟都请来了。”华雨眠嬉笑道,“到时候来我组里看弟弟啊。” “啊——”艾马在电话那头一直嚎嚎,“华雨眠你个小洁癖,你是我的菩萨!” “话说回来,颜老师跟骆殿祎怎么回事你还看不出来吗?”华雨眠打机锋,“我看好戏啊,在后头呢。生活,永远比小说精彩。” 片场 说实在的,冲动答应电影邀约这事儿,颜芃暗自后悔了好久。尤其当得知贝蕾也会参演以后,她心里的退堂鼓打得震天响,就差没手滑给华雨眠发逃跑短信了。剧组开机已有半月,一半场景都在戈壁实景拍摄,颜芃的戏被人为增加了将近二十页,外加大漠上的两场大舞戏。她随剧组出工,每每看华雨眠坐在摄影机摇臂上指挥这儿、指挥那儿的,都忍俊不禁。华雨眠比她大上两岁,眼看着虚岁马上就三十而立了,还每日凶颜芃,强调自己只有二十八岁。 “我说姐啊,您这演的什么啊。”华雨眠拿着剧本,朝颜芃皱眉,“重来,重来!” 演戏怎么那么难,为什么表情永远都那么难做到位。 颜芃不禁刮了眼在一旁坐着休息的贝蕾,她戏不多,基本每场都是一条过,剩余大把时间都花在喝冰镇蔬果汁跟刷手机上。 “颜老师!”华雨眠喊了一声,从摄影机后探出身子来。她头到脚都裹着米色的防晒纱布,鼻梁上架着一副大框眼镜,夹着墨镜片,鼻尖被日照晒得红红的。 “颜老师再来一条,化妆!”华雨眠朝身后喊了一声,化妆组的化妆师立马冲上去给颜芃补妆。 “颜老师,准备!” “颜老师,台词再来一条!” “颜老师,情绪还不够饱满!” “全剧组谁都不准跟颜老师说话,直到颜老师哭出来为止!” 全剧组,十几个主要演员,能拥有像颜芃这种待遇的,只剩一个男主角,陈宣舟。甚至,陈宣舟比颜芃还要惨。颜芃的戏再晚,时钟一敲过八点,华雨眠立刻收工,哪怕天还亮着。对外的意思是,白天再怎么磨颜老师的戏都不为过,但必须让颜老师休息好。陈宣舟就不同了,他入不了戏,全剧组就陪着他,大夜戏拍到旭日东升那是常有的事,他个人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颜芃其实对陈宣舟挺有好感的,他从小就演戏,正经科班演员出身,待人真诚热情、有礼貌,不油腻,就是正常二十五六岁大男孩的模样。颜芃比他大一岁,但若论待人接物,陈宣舟可要熟稔得多,知世故而不世故,还总能变着法儿逗颜芃开心。 颜芃以前没混过剧组,一直带着丝圈外的‘偏见’,觉得剧组氛围肯定乱七八糟的,不干不净,但真到了华雨眠的剧组一看,除了华雨眠一个人乱七八糟、随时会炸锅以外,其余都是一副秩序井然的模样。颜芃有时候也看不透华雨眠,明明她俩气场很合,可华雨眠总是苛刻要求她,故意跟她保持距离,比她以前习舞的导师还要严格。一到了晚上,除了华姑能进华雨眠的小帐篷,其他人都是禁止进入的。艾马说她有洁癖,可每次出工,吃风沙她总是吃在最前面;剧组演员要跳的湖,哪怕再脏她都身先士卒,第一个跳。 颜芃也是有脾气的。毕竟不出名前她在业内就已当得起‘舞蹈家’三字,突然做了演员,一切都要从头学起,被苛责被责骂,这事,放谁身上都会觉得不舒服。她有时候下了戏,看陈宣舟状态也不怎么好,两个人拿小板凳坐在一起,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默默坐着。 “颜老师,你说华导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陈宣舟忽然偏头,“不然她怎么老骂我?训我演技差也就算了,干嘛老骂我不会表情管理啊,太伤自尊了。” “我还想问你呢。”颜芃长叹一口气,搓了一把面上的风沙,“我根本没演过戏,被她忽悠来跳舞的,结果一来,忽然多了二十页的戏。” “华导也没多大吧,我看资料上她比我大不了多少啊,差不到三岁吧。”陈宣舟噘嘴,踢了一下脚底的石头,低声道,“而且,她作品还没我多呢,以前都没听说过她……” “昨天你演戏的时候我坐华导边上,明显感觉你最后一条的眼神跟之前——”华雨眠还未说完,陈宣舟就忙不迭起身,朝不远处的一个白色人影跑去。 “碧溪!”陈宣舟挥舞着猿臂,一把抱住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李碧溪。 颜芃对着刺眼的日照眯起眼睛,一下望见了李碧溪身旁穿着皮衣的骆殿祎。骆殿祎将鼻梁上架着的墨镜推上额头,同一旁的贝蕾搭话,说着说着忽然一把抱起贝蕾转起圈来,真是甜蜜——自从那晚家门口分 分卷阅读12 别以后,骆殿祎再没来找过颜芃。颜芃远远望着,扬起唇,兀自笑了。剧组一下来两个大人物探班,华雨眠这小电影还能不能拍了。 “都给我紧张点!”果不其然,华雨眠那标志性的训话声又响了起来,“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 “无关人员,全都退到黄线外!”华雨眠吼着。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一条!”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二条!”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三条!”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四条!” ……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四十五条!” 拍摄到第四十六条的时候,一向好脾气的陈宣舟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扔了手上的道具,朝坐在摇臂上的华雨眠吼道:“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 “导演,刚才那几条,都还算不错啊。”李碧溪巧笑嫣然地轻轻道,“您别对宣舟那么严厉嘛,他毕竟也是拿过提名的。” 陈宣舟紧紧抿着唇,盯着华雨眠一言不发。他身高一米八八,站直了比骆殿祎都高一些,剑眉星目的,一双瑞凤眼因愤怒而眦着。 空气彻底安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华雨眠拿过手边的扩音器,淡淡道:“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四十七条!” “导演!”李碧溪柔柔的声线里夹带了提醒的意味。 “你闭嘴!”华雨眠冷冷斥道,“还轮不到你来插话!” “华雨眠,你什么意思!”陈宣舟即刻立起来,“她是我女朋友,她关心我、心疼我,替我说话,有什么错?” 若真的爱重你,就不该挑今天来。颜芃在一旁如事后诸葛亮般地摇了摇头。今天这场戏是全片最重要的一个情节爆发点,这场戏若是没拍好,前头后头拍的全都算作废,而陈宣舟镜头前的状态明显不佳。 “导演,我可以先拍。”女主角钟意圆场道。 “没有对手戏,拍的这叫戏吗?” “陈宣舟,第七十三场准备!第四十八条!” 华雨眠相当强硬,毫不让步。 一旁的骆殿祎见状,停了跟贝蕾说悄悄话的架势,走到陈宣舟身边,淡淡道:“我培养你,不是为了让你在片场耍脾气的。” 骆殿祎从额上取下墨镜,拿镜脚抵了抵唇,又晃了一圈,接着道:“你也看到了,剧组那么多工作人员包括演员,为了这场戏,全都辛辛苦苦地陪你一起加班。你就算要耍脾气,也等全体工作人员准时下班后再耍也不迟。” “华雨眠,你对我的人也不能太凶了。”骆殿祎仰头挥了挥手,“宣舟这么好的苗子,我藏那么紧,全给你糟蹋了!” 骆殿祎话毕,下意识地朝华雨眠坐着的摇臂身后望去,先前在帐篷前坐着的颜芃已不见踪影,只空摆着两个小马扎,摇摇晃晃地立着。 “颜芃,第五十六场!第一条预备!”华雨眠下达了指令。 今天的场次表上只有两场戏,都是大戏。陈宣舟的戏已经砸了,剩下颜芃的戏,三个机位加航拍,就算华雨眠这个不信佛的,都想求菩萨保佑,一定要顺利通过。 颜芃在大漠的巨风下跳出第一个音符的时候,就连摄影机旁的跟焦员都有些看痴了。只见她着一身金漾线枫红纱衣,混着风沙的萧索气息同跳跃的铃音。摄影机缓缓摇过她那羽睫修长的眼跟逼人的唇,饶是不懂舞蹈的人,都被她那扑面而来的气势所震颤。这一刻,大漠无惧的狂风便是她的羽翼,大漠流转的狂沙便是她的舞步,修长的四肢慢慢舒展开来,在镜头前狠狠砸出那令人难以抗拒的生命力。明明是最缓慢的舞步,却跳出人心尖上最剧烈的抖动。纱衣被狂风掀走的瞬间,颜芃对着镜头焕然一笑,仿佛之前那一重糟糕的人生彻底被她抛弃了,她由此重获了新生。直到音符停止,整整十五秒,华雨眠都没有喊停。 颜芃早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就算没了音符,她的舞蹈却从未停止。这一曲,是从她心底跳出来的,干净的、利落的,完完整整的,只属于她的。她的四肢那样修长,跟随舞蹈无限延伸,从未停止过,无声地拂过在场所有观舞的工作人员。片场从未那样安静过,只需凝神便能听到清晰的风沙声,而大家的眼神,全都倾注在颜芃身上,未曾有过一刻游移。 颜芃彻底停下的那一刻,好像有人才真正懂了,到底什么才称得上真正的艺术。 “好!好!”华雨眠在摇臂上激动地拍起手来,脸上挂着泪。随后,全场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掌声同心悦诚服的赞叹。 因为颜芃的超常发挥,大家提前收工,并破例去了隔壁城镇的市中心吃火锅庆祝。几个主演跟导演自然一桌,加上两位探班的神仙,颇有些鸿门宴的味道。宴席上,华雨眠坐在主位,颜芃和华姑分坐其两侧,贝蕾挨着颜芃,往下依次是骆殿祎、李碧溪、陈宣舟、钟意、制片、摄像。 第一道冷菜上来的时候,骆殿祎很娴熟地下筷给贝蕾夹了一 分卷阅读13 块黄瓜。李碧溪不禁刮了一眼,再回神的时候,自己碗里也有了一小块黄瓜。只见陈宣舟仰着脸,托腮微笑望着自己,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手背。陈宣舟身旁的钟意并没有动筷,眼神直直呆望着饭桌中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制片跟摄像是俩北方大汉,叫了瓶高度数的白酒,也不开瓶,顾自偷偷猜拳划得起劲。华姑从小包里拿出一盘凉拌海蜇跟卤菜四件,是华雨眠惯爱的开胃菜。华雨眠伸筷,给颜芃夹了一筷子。 “导演,你有私藏!”贝蕾的眼睛顿时如火把一般地亮了,伸筷过来尝了一口。 “也太好吃了吧!”贝蕾三两下嚼落肚后,也给骆殿祎夹了一筷,道,“你尝尝,跟我们之前在汴州吃的那家酒楼味道很像,叫什么来着?” 骆殿祎心不在焉,没有立刻回话。 “御风堂。”颜芃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对,就是御风堂。”贝蕾点头,谢过颜芃,扭头望着骆殿祎,眼神里全是爱意,“我从前对汴州的吃食印象不怎么好,因我生在澳门长在北京嘛,味蕾特别挑剔。但骆殿祎带我去了一次御风堂,那里的东西做得是真好吃。” “是。”颜芃微笑着点头,继续夹着海蜇吃。 骆殿祎的目光淡淡扫过来,却没有看颜芃,而是盯着她的筷头。李碧溪也顺着骆殿祎的目光,起身想夹一块海蜇吃。陈宣舟知意,但因下午与华雨眠起的冲突,没有帮忙夹筷。好在华姑明白,站起身,递了李碧溪一筷子。 “姑娘,你得多吃点儿。”华姑善意地提醒道,“这胳膊也太细了。” “这还细?”李碧溪扬起她那张梦中情人般精致的脸,朝华姑挥舞了一下手臂,“阿姨,您看我胳膊这儿的赘肉。” “哪里胖了。”陈宣舟小声嘀咕,“我觉得就刚刚好,你非要减肥。” “碧溪是不需要减肥,但我想送你瘦脸针啊,弟弟。”颜芃难得有音调上扬的时候,淡笑起来的样子,勾人得紧。 陈宣舟大脑一阵晕眩,顾不上自己脸到底胖不胖了,耳根烧红。骆殿祎正在进食的筷子停住了,仰起头,目光直直盯着颜芃。 华雨眠在一旁听着看着,就差没噘嘴吹刘海了——尽管她并没有刘海可吹。食欲顿时一泻千里,搞什么嘛,她的卡司们这一锅乱炖得是否也太明显了。除了制片和摄像一心一意,谁的心思都没在正主身上,互相伤害吗? “陈宣舟,我问你个事儿啊。”华雨眠偏头,随意地问。 “什么事?”陈宣舟见华雨眠主动理自己了,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其实是个外软内刚的性子,对演戏这事很坚持,只是从前那些演戏的经验,在华雨眠重压之下通通不灵了,这才懊恼发怒的。 “为什么你粉丝连你接机保镖是舅舅都知道?”华雨眠皱眉,继续道,“为什么要把鬓角剃掉?粉丝让你剃你就剃?”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好事。 “因为他们都爱我,我们在机场搞团建啊。”陈宣舟没好气地道。 “哦。”华雨眠不说话了,顾自吃饭,吃得还挺香。 颜芃‘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华雨眠真是个妙人,言下之意——粉丝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让你好好演你却不肯演,是不是非得哄着你,才能使唤得动你啊? 模样 颜芃第一场大舞戏结束后,剧组地位陡然上升,就算是不熟悉颜芃的工作人员,见了她必定恭恭敬敬称她一声‘颜老师’。骆殿祎和李碧溪没按原计划探班结束就走,而是在附近寻了个酒店住下来。至于两个人的房间有没有开在一起,就不得而知了。他俩统一口径,都说想看颜老师拍完第二场大舞戏再走。颜芃对此眉毛都没抬一下,见骆殿祎的次数越多,她内心反而越平静。贝蕾大漠的戏份很快就杀青了,剩下女主角钟意跟陈宣舟还有好几个星期的对手戏。钟意只有二十岁,演戏不多,但几乎每部作品都拿命在演。吹毛求疵如华雨眠都时常劝她,只是戏而已,没必要如此较真。钟意却推说自己用心程度还及不上陈宣舟,要以宣舟哥哥为榜样。话是没错,陈宣舟演起戏来那也是不要命的,演到最后,甚至都有点分不清戏内还是戏外了,估计女朋友李碧溪就是这么来的。 周一有颜芃第二场大舞戏的威亚测试,替身试了几次没什么大问题,就把场景搭给陈宣舟继续试戏了。自从华雨眠片场大训陈宣舟后,剧组工作人员的意见也分为两派,主流一派认为华雨眠自视甚高、过分要求跟折磨演员,应上合作黑名单,甚至粉丝路透都开始发起抵制华雨眠的话题,很是护着弟弟。有事说事,陈宣舟出道至今,敬业谦卑的标签那是出了名的。以往哪怕面对拍定妆照的实习生,他都毕恭毕敬喊人家一声‘老师’,不为世故,而是明明白白的真诚相待。因此,只有较少部分剧组人员认同华雨眠是为作品做了分内之事,并没有越界。剧组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的,日常出工华雨眠再没过分要求过陈宣舟,对手戏基本一条过,倒是钟意经常举手要求再来一条 分卷阅读14 。 晚上陈宣舟单人定点试戏时,不知哪个组头急着下班,将气垫提前撤了。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大漠之上,扬沙千里,放眼望去全是松沙缓冲带。但是,华雨眠发脾气了。她那张心形脸绷得死死的,拎着剧务几个小鸡般的实习生噼里啪啦一通狠骂。连一旁等戏的陈宣舟都有些看不下去,主动说,没气垫不要紧,威压他都吊无数次了,保险锁很安全。华雨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硬是命人重新搬来四个充气泵,结结实实等了快一个小时,才把救生气垫铺放好,定下机位。 陈宣舟在戏中扮演的角色有很多动作戏跟高空追逐戏,包括在戈壁断崖上的攀岩戏。他有专门的体能教练跟武术教头,拍戏基本不用武替,全是亲自上阵。虽然进组才月余,但陈宣舟进展神速,武戏基本已完成大半。 “陈宣舟,第九十八场准备!第一条!” “陈宣舟,第九十八场准备!第二条!” “陈宣舟,第九十八场准备!第三条!” “陈宣舟,第九十八场准备!第四条!” 前四条因为摄像技术问题,一直没有拍出华雨眠满意的效果。第五条打板后,陈宣舟照常升空,由人力拉着威压进行动作演绎,一切都在有序进行着,监视器上终于出现了华雨眠欣慰的画面。可就在这时,华雨眠听到两下非常轻微的‘砰砰’声,她心猛地一沉,顿时从导演椅上立起,飞也似地冲向了救生气垫。颜芃和一众工作人员全然愣住,不知发生了何事。 “不好!”混乱中有人喊了一声。骆殿祎率先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咖啡,也冲向了救生气垫。此时的陈宣舟已因安全锁断裂而直直下坠,整个过程前后不到三秒钟。 “拉气垫!”华雨眠只来得急喊出这句话,她整个人的重心扑向气垫边的把手,试图将它往中心拉,并用脚死死顶住一端。 可是,人体下坠的缓冲力实在太大,陈宣舟的身体接触气垫时,受力不均,气垫其余三个角都像翻跟斗似的跳了起来。颜芃眼看着华雨眠细长的身躯被气垫一角直直弹起,后又被骆殿祎伸手拉住。 剧组所有人都在冲向气垫,李碧溪和贝蕾同时尖叫起来。大部分人都围着陈宣舟,问东问西,只有骆殿祎俯身将一旁的华雨眠小心翼翼地打横抱着。 “你看,我在剧组的人缘就是这么差。”华雨眠虚弱地将头枕在骆殿祎的臂弯里,面色惨白。颜芃上前,哆哆嗦嗦地摸着华雨眠的手,颤抖地问:“你没事吧。” “我有事,我腿可能断了。”华雨眠有气无力地道。 “别怕,我在。我马上送你去医院。”骆殿祎伸手,轻轻抚了抚华雨眠额前垂落的散发。他的声线那样低、那样沉稳,镇定自若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也没事。贝蕾和李碧溪都想要围过来,却被骆殿祎低声斥开了。只见他小心翼翼护住双目紧闭的华雨眠,冲出拥挤的人潮。颜芃呆呆望着骆殿祎逐渐变小的背影有些膈应,下腹又起了痉挛——这才是她所熟悉的骆殿祎,该有的模样。 “傻站着干什么呢?”骆殿祎于人群中回身,朝颜芃喊了一嗓子,“陪我一起去啊。” “哦!”颜芃忙应声,迅速跑过去。跑动着的时候,她心下微漾出一丝不知是何缘故的憋闷来,很是挠人。 这一夜,剧组的人都没怎么睡好。 华雨眠连夜做了手术,左脚打上了重重的石膏。陈宣舟倒是毫发无损,只是有些轻微脑震荡,台词记得不像从前那般顺溜了。医生说,若不是华雨眠硬碰硬冲上去拿命稳住气垫的那一下,陈宣舟很可能不存在急速坠落后的二次弹起,而是直接从气垫边缘滚落坠地或者直接刺穿气垫,轻则伤到骨头,重则内脏俱伤,有生命危险。 骆殿祎一整夜都陪着华雨眠,贝蕾因此也没睡成。可以说,骆殿祎前脚刚到医院,贝蕾就巴巴地赶来了,生怕他人有可乘之机。颜芃站在一旁怎么看都觉得挺无趣,甚至还有些尴尬,因此没呆多久便回剧组休息了。夜里躺在酒店的床上,她满脑子都是骆殿祎望着病床上的华雨眠出神的神情,怎么甩也甩不掉,直到天快透亮,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日,剧组放了一天假。 陈宣舟来敲颜芃的门,递给她一个小本子。颜芃打开来翻了翻,上面尽是些奇奇怪怪的标注和图示,还有数字。 “这本子是昨天片场落下的,应该是华导的。”陈宣舟闷闷不乐地道,“可能是她片场的记录本吧,我看不懂。” 陈宣舟没有看懂,但颜芃看懂了。 上面的数字是戏的场次,特殊符号是每场戏的景别,红色代表有问题的镜头。颜芃的场次被标注地很少,且全都打了五角星,说明她很满意。钟意的戏也有几颗五角星,甚至还写了‘有进步’三个字。剩下陈宣舟的场次,标注地实在太细了,基本每一场都有不同的提示和注解,虽然颜芃也没太看懂缩写,但大致每场戏的镜头都有照顾到。 颜芃慢慢解释给陈宣舟听,他听得很入神,一直没有说话。本子翻完了,他忽然长叹一口气,一把向后倒在床上。颜芃扭头望 分卷阅读15 了一眼身后闭目横躺着的陈宣舟,这才隐隐觉出华雨眠之前所费的心血,打磨一场戏、一个演员,恐怕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 “都在啊。”骆殿祎跟贝蕾不知何时出现颜芃的房间门口。 陈宣舟听见人声,赶紧坐起来,面上有些不自然。索性房间门本就是虚掩着的,开了好大一条缝,这才缓解了不少空气里的尴尬。 “嗯。”颜芃淡淡应声。 “有什么事吗?”颜芃眉头微微蹙着,她的性子一直是冷冷淡淡的。今次听起来,竟比寻常还要冷上三分。 “雨眠情况暂时稳定了,大概明天就能出工,她让我们一起约吃个饭。”骆殿祎道。 “哦。”颜芃不知何故,心绪烦乱,干脆往后一躺,横在被褥上。 “走吗?”骆殿祎又问了一声。 “你们去吃吧,我没胃口。”颜芃将双手叠着,栖在肚皮上。 “我也没胃口。”陈宣舟应和着,也躺倒了。 “颜芃。”这是同骆殿祎相识以来,他头一次念她的大名,“雨眠让我和你单独吃一次饭。” 一阵沉默。 “你能出去吗?”颜芃像是被刺到了一般,从被褥上起身,“我不想见到你。” “她说对你演戏有帮助。”骆殿祎道。 “我的事,不劳您费心。”颜芃冷冷道。 “我们还是先走吧。”贝蕾划着手机,低声提醒道。 颜芃又躺下了。不久后,房间玄关处传来了关门声。 “姐,你没事吧?”陈宣舟在一旁关心地问。 “没事,你也走吧。”颜芃翻开被褥,整个人拱了进去,下了逐客令。 “好。”陈宣舟迅速起身。他小心翼翼阖上房门,在转角的电梯间看到骆殿祎一个人站在走廊尽头抽烟。只不过,手上的烟燃了好大一截,也不见他抽一口。 “老板。”陈宣舟上前。 “嗯。”骆殿祎点了点烟灰,抬手摸了摸陈宣舟的头,“好好演戏知道吗,我投了六千万的。” “六千万?!”陈宣舟诧异,“这不是元一投资的片子吗?” 骆殿祎看了一眼陈宣舟,没有立刻说话。顿了顿,他才缓缓道:“你是华雨眠点名跟我要来的人,不要浪费了机会。” “其实我好奇,华导之前没什么作品,您怎么就愿意——”陈宣舟并没有将话说白了,骆殿祎商业嗅觉可说继承其父,但同时也是业内公认的铁公鸡,从不做高风险性的亏本买卖。陈宣舟演着戏,不算多有经验,但华雨眠这本戏,大概率是要赔的。 “难得她愿意出来玩一次,六千万给她买个开心吧。”骆殿祎眼神飘远,是似而非地道。 陈宣舟闻言,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华雨眠术后休息了二十几个小时,很快就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华姑依旧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华雨眠的起居。不过,机械组跟剧务组的工作人员也成了她负责的核心,三天两头给组里送小菜。这小菜不是白白受着的。大家都知道华姑心里有股气没处撒,又不能骂,于是阴奉阳违,用送菜提醒所有人,华雨眠这次受伤剧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对此,华雨眠倒是没多说什么,连一句责骂都没有,继续乱七八糟地导着她的戏。其间,她在国外念书时的死对头梁樱来探班,她都笑脸相迎,连骂人都不会了。梁樱是华雨眠的学姐,在校时便拿遍国内外大奖,年少成名,近日更是被任命为电影节史上最年轻的评委会主席。梁导在监视器前看了眼颜芃排的大舞戏,直呼神仙镜头,日后提名恐不在话下;而颜芃也是一惊,原来那日淳箴医院VIP病房里过劳住院的大人物,就是梁樱。 剧组结束沙漠实景戏后,班师回了汴州。还没出机场的跑道线,陈宣舟粉丝的接机阵势便轰轰烈烈地来了。颜芃跟华雨眠直等到陈宣舟在前面将粉丝引流开,才悄悄走出了出站口。结果还未呼上一口汴州新鲜的雾霾,香蕉皮和鸡蛋壳就接踵而至了。 一小撮陈宣舟的粉丝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对着颜芃跟华雨眠就是一顿扫射。华雨眠坐在轮椅上,戴着墨镜,架着左脚,镇定得很。颜芃却慌了,面对写有她名字的横幅和嘘声,只觉心口堵得慌——八卦小报拍到了她跟陈宣舟一同躺在酒店房间的照片,又拍到了那夜骆殿祎跟颜芃舌吻的照片。 ‘颜芃’这个名字,从此跃升为最具有国民度的超级话题。她跳舞,她打游戏,她脚踏两条船,泡骆殿祎又泡陈宣舟,如此种种,都被冠上丑陋不堪的标题,如病毒一般在互联网上疯狂传播。她并没有社交网络账号,除了那两张照片同以往的演出照,网友也没扒出其他东西来,但她就像被彻底钉在耻辱柱上的美杜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整整两个星期,除了三次补拍镜头,颜芃没出过家门,瘦了十斤。艾马为此心疼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颜芃。元一内部开了紧急会议,对绯闻喧嚣尘上的事作了过失分析,甚至考虑删除颜芃的戏份。华雨眠的态度倒是很强硬,一力相承所有责任,并嘱咐谁 分卷阅读16 都不许在网上回应,删减戏份更是想都别想,拍完戏她要秋后算账。 颜芃对此连一句回应都没有。室外的喧嚣可能在最初给过她震惊,令她整日对着镜子,彻夜难眠。可一星期后,她就麻木了。 “其实这照片谁准备的,我根本不在意。”颜芃望着华雨眠那双纤尘不染的眼,缓缓道,“回来前,骆殿祎、贝蕾都找我谈过。” “骆殿祎以照片为条件,要我回到他身边。贝蕾自然是不希望我回来的,因此她答应我,如果我划清界限,就把照片雪藏。真讽刺,我若答应了骆殿祎,贝蕾肯定会把照片放出来。我若答应了贝蕾,骆殿祎就会把照片放出来。” “最后,不论我答应还是不答应,他们两个替我做了决定。贝蕾得了舆论上的优势,骆殿祎得不到我便毁了我,而我先前所有的骄傲都被砸得粉碎,我成了那个遭万民唾弃的妖女,随便哪个不认识我的陌生人都可以在网上啐我一口。” “骆殿祎说爱我,这就是他爱我的方式。”颜芃冷冷地奚落道,“当年在阿尔卑斯山上,我就该让他死。” “你和骆殿祎,到底怎么回事?”华雨眠和艾马异口同声地激动道。 阿尔卑斯 +新增收藏类别 故事还得从六年前阿尔卑斯山上的那次滑雪说起。 当时刚到法国国立音乐舞蹈学院交流演出的颜芃,随朋友一起去了阿尔卑斯山脉附近的滑雪场。滑雪场的面积非常大,从山脚延绵到山顶,上下两百多部滑雪缆车,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客。法国朋友亚尼帮颜芃租赁好滑雪器具后,便先行下山接另一批上山的朋友。颜芃戴着滑雪护目镜,踩着雪板,于山间广袤的雪原上驰骋。 她滑得很恣意,如游鱼一般缱绻转动着身姿。当初若不是执意学舞,她差点就进花滑省队了。英国本校的导师对颜芃很好,平日里除了演出练功,经常给颜芃放假。因此她闲暇时间很多,几乎将整个欧洲都游遍了。这次环法交流,她更是直奔法国滑雪场而来。一二月份是滑雪最好的时节,连日的降雪将野道铺陈地粗粝又扎实,十分适合颜芃这种随时都想滑野雪的。 日头渐渐高了起来,颜芃转换方向,朝人迹罕至的雪道探索而去。她滑得并不快,匀速前行,时而瞭望一下四周的美景,时而轻喊两声,反正也不会有人听见。她像只坠入林间的小鹿一般,欢快地在雪地里徜徉。滑雪板同雪地的质量都很好,滑了那么久,雪靴一点儿都没湿,长筒袜还是干燥暖和的。 颜芃远眺,不远处有面石头壁,可以靠着修整一下。她身体前倾,想顺着惯性滑完最后一段,结果眼前突然蹦出一个石子儿似的东西,转瞬即逝,她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便直直当空落了下来。纵使颜芃临场反应快如闪电,也来不及攀住周围的积雪,只顾得上调整坠落姿势,保护好头部——习舞多年所积累下来的条件反射。 颜芃身体呈蜷缩姿势落在雪上,加之滑雪板稳稳插在雪堆之上,也提供了而不少缓冲之力,因此毫发无损。她解开滑雪板,支起身,仰面朝上,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掉进两片山脉间的缝隙里了。缝隙不深,遮蔽了大片的日光,随时都有可能落下大片雪块下来,不能久留。颜芃将一块滑雪板插在自己坠落之地作为标记,另一块提在手上,试图寻找出路。她尝试给朋友发消息,但隙谷内信号非常差,便又塞回了口袋。她安慰自己,只要到了信号好的地方,消息便会自动推送出去的。 在阴暗的隙谷里走了大约一百多米后,颜芃猛然看到一团黑色人形呈倒伏之势嵌在积雪中。本就心下煎熬的她,吓得直接尖叫起来。她根本不敢多想,撒腿就跑,眼看着隙谷那头传来光亮,应该就是出口了。颜芃确认完出口后,长舒了一口气,返身去取另一块滑雪板。再次路过那团人形黑影时,颜芃是紧闭着眼睛跑过去的。待她抱着滑雪板折回、第三次路过时,她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次停下,彻底改变了颜芃的人生轨迹。 倒伏于雪地中的那个人,正是当时陷入昏迷的骆殿祎。颜芃弯腰探到他尚有气息后,不禁大舒了一口气。这口气,不知是为骆殿祎所舒还是为她自己。至少,这茫茫雪野,她不再是一个人。 颜芃将骆殿祎从积雪中拖出来,清除了他衣服表面的雪渍,并解开了他额上戴着的滑雪镜。许是系的太紧了,滑雪镜边沿在他面颊上掐出两道深深的紫痕来。他五官生得极有棱角,山根极高,留着中分中长发,长长垂下来能盖住半张脸。颜芃颤抖着,拿手轻轻抚了抚他冰凉的脸,然后躬身摸索了他身上羽绒衣的口袋。 一个打火机、一包烟、三根能量棒。 没有手机、没有钱包、没有证件。 颜芃想都没想就拿起一根能量棒,拆开包装咬了一口。她盘腿坐在地上,长叹了一口气,咀嚼着口中的能量棒,思考着要怎么将这个男人一起带出去。 “啪——”颜芃手中松松提着的能量棒瞬间被打落了。 颜芃吓得一蹦老高,赶紧退到一旁。原先面色惨白 分卷阅读17 的男人忽然就睁开了双眼,甚至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他长长的阴影垂下来,逼近颜芃。 “你是谁?”他说的是中文。 颜芃还未回答,对方冰冷的左手就攀上了她的颈项,锢住她的大动脉。颜芃任由对方将自己推到冰岩上,没有抵抗。不是她不敢抵抗,而是怕她自己一用力,这人就因她而死了。 一头困兽,就这样被颜芃唤醒了。 “你有什么目的?”他又问,一边用狩猎一般的目光在颜芃脸上狂妄地探索。 “我,救了你。”颜芃不卑不亢地道,“我是来滑雪的,一不小心掉落到了这里。” “你在我身边来来回回走动三次,怎么解释?”两个人的面额凑得那样近,骆殿祎说话的热气喷到颜芃脸上,痒痒的。 “我的滑雪板放在谷里做标记,我回去取。”颜芃扭头示意了一下,然后道,“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具尸体,心里很害怕。但确定好出口后,就想,怎么也得查看一下吧。” “出口?”骆殿祎手上的力道松了。 “嗯。”颜芃抬手指了指方向,“就在前面,出去就能有信号了。” 许是骆殿祎看颜芃身材瘦弱不足为惧,他彻底放开抵着颜芃的手,退了两步。 “你走吧。”骆殿祎摇摇头,退到一旁坐下,明显是体力不支的样子。 “你不走吗?”颜芃偏头,疑惑道,“万一暴风雪来的话,上面雪块砸下来,你就没命了。” “我现在出去,也是死。”骆殿祎冷笑道,“但你,应该没事。” “被追杀啊?”颜芃随口荡出一句。 “差不多吧。”骆殿祎竟然笑了。 颜芃不说话了,细想当初落谷前飞过眼前的什物恐怕不是什么石子儿——她所经历,也许不是意外,而是陷阱。 “那我也不走,万一我出去就成了靶子。”颜芃小心驶得万年船。 “随便你。”骆殿祎背靠着崖壁,冷哼了一声。 两个人就这么在隙谷里坐着,互相干瞪着眼。骆殿祎唇色很淡,有些发紫,眼神瞌迷。颜芃‘噌’地一下站起身,走到骆殿祎面前,使劲推了他一下。 “喂!”骆殿祎皱眉,表示抗议。 “你有失温表现,千万不能睡。”颜芃静静道。 “你是医生?”骆殿祎挑眉。他的身量很高,四肢硕大,手掌尤其。他脸上有一层淡淡的雀斑,眼窝过分深邃,五官组合在一起,绝不是颜芃喜欢的面容。这副面容,太具有攻击性了。颜芃甚至都有些害怕同他对视。他的眼里,盛着危险。 “不是。”颜芃淡淡道。 “那你是什么?” “我是——我。”颜芃干巴巴地道。 骆殿祎不屑地怂了一下肩膀,哼了一声。只是这哼声的代价太大了点,骆殿祎哼完便双眼紧闭,晕了过去。他倒伏在地上,不自主地打着寒颤。颜芃爬过去,摸了摸骆殿祎的外套,整个都被雪水浸湿了。她在隙谷里找了一片较高的高地,拿滑雪板挖了一个三人宽的矩形坑,将骆殿祎推入后,她又在他身旁挖了一个更深的一人宽的坑,这样在骆殿祎身旁对流的冷空气会沉到一旁更深的坑里去,他所处坑的温度便能稍微高点儿。她将身上带着的暖水瓶取下来,倒了一小杯温水,轻轻灌入骆殿祎干燥的唇。 颜芃把刚才吃了一半的能量棒捡起来,掰了一小块泡进温水里,连同随身带着的泡腾粉喂骆殿祎服下。她暂时还不敢出隙谷,打算等天色暗一点儿再出去。 “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死。” 颜芃双手环抱着骆殿祎的肩,企图使他暖和点儿。她望着骆殿祎紧闭的羽睫,“我一天没联系朋友,失联好几个小时,朋友肯定会寻过来的。等他们来找我了,我们就得救了。” “你看,你的嘴唇慢慢有血色了,比刚才好多了。” “等天色再暗点儿,我就出去弄点柴火来。” “野外生火这事儿,我最在行了。怎么都能生起来,我从小玩到大的玩意儿。” 颜芃在骆殿祎的坑旁插了一块滑雪板。如果骆殿祎有脑子的话,就能知她大意是将滑雪板插着用来做标记,去去就回。 颜芃不敢走远,迅速扒拉了方圆百米内的残枝败叶。雪原虽寒,但阳光晴好,她捡了两大捆枝杈细棍背在肩上,甚至刮了一点树脂作助燃剂。手机屏幕上的信号条虽然回升了,却诡异地没有一条消息进来,四处静得像是一个狩猎场。回隙谷前,颜芃折了一大枝杈,倒着走路,将沿途的雪清扫了一遍,用以遮盖自身的脚印。回谷后,她用雪直接将洞门给堵了起来,严严实实的。做完这一切,太阳已下山,外头又飘起了雪花。颜芃在安置骆殿祎的高地旁找了块地,扫开积雪,拿枝杈架了一个小篝堆。篝堆上下分三层,底下那层是她用滑雪护臀垫拆卸下来的伸缩棉同一些枯叶干苔做的点燃层,往上是中等粗细的枝杈层,顶层是较粗的枝干,以及被她用小细枝戳着的树脂。 颜芃拿过骆殿祎身上的打火机跟香烟,先把烟点着了 分卷阅读18 。她手上拢了一捆最干的杂草篷,靠着烟,颇有耐心地等着灰白的草木烟升起,燃起明火,才将杂草篷塞进点燃层,同时又把涂有树脂的小细枝也塞了进去。伸缩棉弹了明火,立刻就猛烈地烧了起来,连带着枯叶干苔,爆出噼里啪啦的响音。 颜芃满意地拍了拍手,面上颇有些得意。 生火于她,是当一门艺术来对待的。 颜芃将骆殿祎从坑里拖出来,挨着轰隆隆烧得火热的篝火,然后将他身上那件湿透了的羽绒衣给扒了,架起来烤着。保温瓶里的水还是热乎的,颜芃托着骆殿祎的头又给他灌了点儿,再喂了点吃食。做完这些,她打着哈欠长臂一伸,将厚重的雪靴从脚上扒下来,放在篝火边烤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记哼声。 “臭死了啊——”骆殿祎皱着眉,隔着火光,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颜芃。 “没死啊。”颜芃双手撑在地上,身子往后朝骆殿祎展眉一笑。她很少笑得那样直白,直直地笑进骆殿祎的心里去。 “滑雪场租来的鞋子哪有不臭的。”颜芃提着一只鞋子,恶作剧一般地放到骆殿祎面前。骆殿祎的身子还没有大好,偏开头,拿左手挡了一下。他挣扎了一下,想要起身,却没有什么力气。颜芃这才发觉,他只是左手用力,右手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你右手怎么了?”颜芃探头。 “脱臼了。”骆殿祎淡淡道。 “我看看?” “你又不是医生。” “看看又不会掉块肉。”颜芃凑到骆殿祎身边,试探性地摸了摸骆殿祎的右肩和手臂。 “你要是相信我,就把毛衣脱了,我可以尝试帮你复位一下。”颜芃道,“你要是不相信我,救援的人最迟明天总会来吧,你就撑到那时候。” 骆殿祎目光幽幽,张着嘴顿了顿,像是在做思想斗争,接着道:“我相信你。” “你这火生得不错。”他又点评道。 “呵。”颜芃淡笑,帮骆殿祎脱了毛衣让他仰卧着,然后抬脚拿足尖点着骆殿祎的腋窝,坏笑着道,“对不起了,臭着您了。” 颜芃的手法很娴熟,她双手轻轻抱着骆殿祎的前臂和手腕慢慢牵引,一点儿一点儿旋动复位。其间,骆殿祎好几次呲牙咧嘴面色惨白,她都面不改色,直到骆殿祎忽然长舒一口气,眉宇间像是卸了千斤重担般舒展开来。 “好了吧。”颜芃拍了拍骆殿祎的肩膀,“就是这淤青有点可怕。” “你怎么会做这些的?”骆殿祎抬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渍,“又是接手臂又是生火的。” 明明身在危险异常的雪原,却被她一通操作得像是出来郊游。 “家里带的。从小跟着拉练十几公里不在话下,野外生存就没怕过。”颜芃难得愿意多说几句,“我自己又是习舞的,脱臼伤病这些,我都习惯了。” “习武?你会打架啊?”骆殿祎诧异。 “习舞,舞蹈。”颜芃纠正,“不过打架也会点儿,近身搏击。” “嗯。”骆殿祎点头,“那很好。” “哎,什么东西这么香?”骆殿祎伸长脖子,嗅了嗅。 颜芃笑着从口袋里抓出一把东西,递到骆殿祎面前,笑着道:“你瞧瞧。” “野,野板栗?” “嗯。”颜芃拿小树枝在篝火堆里挑了挑,拨弄出几颗被烤得表皮发黑的板栗。她小心翼翼地拿手捻了一颗,吹了吹,可还是烫,掉落到雪地上。颜芃伸手拾起来,拇指合十朝已划有口子的果皮一压,拨出一粒完整的板栗肉,递到骆殿祎面前。 骆殿祎张开嘴,颇为娴熟地一口叼过。 “好吃吗?”颜芃抬眉。她自己也拿了一颗,一边剥壳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个季节,板栗早就落地了。我也是在地上捡的,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烂掉。但我想应该没有吧,烤出来那么香。你说是吧?” “嗯,很好吃。”骆殿祎望着颜芃眼眸里流动的水光,有片刻的失神。生平头一次,他希望时间能够停下来。就停在这一刻,别再往前走了。 暴栗 +新增收藏类别 “董事长,您想要的板栗法国那边已经下市了。”特助崔成河将从国外带回来的两包干果,放到骆殿祎办公桌上,道,“不过我在机场免税店有看到韩国板栗,剥壳的熟食,您看看能行不?” 骆殿祎双腿搁在办公桌上,手里拎着本杂志,‘啪嗒’一下摔到桌面上。 “你这听力水平也配当特助啊。”骆殿祎食指点在杂志上,“我要的是滑雪场旁的野板栗,生的,跟法国农民伯伯收来的,不是韩国农民伯伯的代加工板栗,okay?” 话毕,骆殿祎伸手又把杂志捞起来,递到崔成河面前:“你瞧瞧,这都写得什么狗屁。” 崔成河刮了一眼,没有作声。老板骆殿祎自己在娱乐场所买醉摸姑娘,被狗仔拍到卖给东城娱乐社,发了通稿。但是,以上全部,关他这个刚从新 分卷阅读19 加坡出差回来的特助什么事啊,公关部的人都去吃屎了吗? “我马上交给公关部处理。”崔成河躬身收起杂志,毕恭毕敬地道。 “唉,你等等。”骆殿祎点住崔成河,“这两天,有没有我的邮件啊?” “啊?” “就是有没有人给我写邮件啊!”骆殿祎语气里颇有些期待。 “没有。”崔成河摇摇头,补充道,“不过,您私人邮箱不都您自己在管理吗?我也不好插手,就不知道了。” “妈的,我账号密码忘了不行啊。”骆殿祎气急败坏地道。 “我记得您换手机前,刷过一台备用机,上面应该还登着。”崔成河不紧不慢。 “?” 骆殿祎显然对自己的设备一无所知。 很快,崔成河便从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取出备用机跟电源线,充上电,开机。骆殿祎兴致勃勃地拿过把玩,邮箱确实是登着的,却并没任何新消息。他往上翻,翻到自己古早时的收发邮件,看得津津有味。 “我要去找华瘸子。”骆殿祎突然起身,提了椅背上的飞机衫外套,面上带笑。 “我开车?”崔成河问道。 “不然我跟你废话干嘛?”骆殿祎拍了一下崔成河的后脑勺,“最近就华瘸子好玩儿,其他都不好玩儿。” 骆殿祎此言不假,华雨眠的戏早在两个月前便杀青了。不论主演陈宣舟如何在她酒店房门外站了一晚上,求着她把之前没发挥好的戏再补拍几遍,华雨眠都恍若未闻,说杀青就杀青了。杀青结束后,她也不急着做后期,先家里蹲了两个月,美其名曰:春眠。 骆殿祎的车没法开到华雨眠家楼下,照例弃车步行。走过岗哨时,碰巧给华姑瞧见了,赶紧招呼道:“骆董事长,您来得正好啊。阿眠发脾气,把东西都摔了。” “她摔什么了?”骆殿祎饶有兴趣。 “电脑桌。” “她摔得动吗?腿都瘸着。”骆殿祎笑。他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客厅,刚换好鞋,一盒录像带就擦着他耳沿勘勘飞过了。骆殿祎低头躲避,望见一双陌生的黑色男士皮鞋,不禁皱眉。他犹豫了一下,快步走了进去。华雨眠穿着睡袍,架着她那副透明框的大眼镜,披头散发斜躺在沙发上,左脚打着石膏。她两条腿光着,丝质睡袍缝隙处还露着底裤——放浪形骸四个字,说得就是她了。 “瘸子,干嘛呢?”骆殿祎四下望了望,屋内似乎并没有其他人。 “生气。”华雨眠一手拨弄着头发,仰头望着天花板。 “待会儿咱们去吃饭吧?我又想吃御风堂了。”骆殿祎好脾气地道。 好半天,华雨眠才憋出一句:“片子都还没剪呢,有人就说我不会拍片,只会浪费时间。” “垃圾就垃圾吧,我还投了钱呢。”骆殿祎冷哼了一声,“我出道以来,做的最差的一笔投资。” “我又不是你陪聊,干嘛跟你去吃饭。”华雨眠噘着嘴,“出去一次被拍一次,我也是要面子的啊。” “这不贝蕾去选订婚用的东西了么,没人陪我吃饭啊。”骆殿祎耸肩。 华雨眠转头,目光死死盯住骆殿祎,随即拿起茶几上的一本厚书就朝骆殿祎重重砸了过去。 “你差不多行了啊。”骆殿祎言语警告。 “不是替我砸,替贝蕾砸。”华雨眠脸色也不好看。 “小贝人挺好,会来事儿,度量也大。”骆殿祎淡淡道,“我再怎么,她都不生气。” “真未婚妻了?”华雨眠问道,“跟报道上写得那样?” “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骆殿祎坦然。 “那她问题大了去了。”华雨眠站起身,双手轻轻攀上骆殿祎的肩膀,拿鼻尖轻轻擦着骆殿祎的。她海藻般的长发垂在脸颊两侧,散发着浓郁的洗发水香气,勾人鼻息。华雨眠的手缓缓往下,直落到骆殿祎腰间才停下。她轻轻收力,完整而用力地一下抱住骆殿祎,低声道:“都骗不上几次床的男人,怎么可能真被她拿一张结婚证绑住呢?” 骆殿祎眼眸间的墨色陡然转深,竟双臂用力将她整个儿凌空托了起来。他鼻尖按在华雨眠的脸颊上,淡淡道:“她不能,那你能吗?” “我能啊。”华雨眠大笑起来,伸手捧住骆殿祎的双颊,作势真的要吻他。 骆殿祎愣了一秒,迅速放开华雨眠。 “见好就收吧你。”只见他大口喘气,又拍了拍胸口,“妈的,差点就着了你的迷魂道,真他妈刺激。” “所以我说贝蕾完了。”华雨眠根本不见外,径直在骆殿祎面前把丝质睡袍脱了,只剩下一件小吊带。 “唉唉唉!”骆殿祎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拿手贴了贴滚烫的面颊,赶紧别过头去,“我跟你说,你这种行为不能再做了,知道吗?我投降。” 华雨眠换完衣服,从卧室里走出来。她五官不算多出众,可脱了睡袍换套衣服,再好好画画棱角,模样竟很打眼。她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淡然和傲视, 分卷阅读20 好像在她面前,什么都不用多说,她都明白。当她的恋人,一定既辛苦又幸福。 骆殿祎忍不住道:“可惜,你喜欢的人不是我。” “谁说的,我可喜欢你了。”华雨眠凑近骆殿祎,纠正道,“是你不喜欢我。” “刚才拥抱的力度可以吗?洗发水好闻吗?”华雨眠嬉笑着打趣,“接吻的姿势标准吗?擦鼻尖这种做法熟悉吗?” “洗发水是挺好闻的。”骆殿祎不咸不淡地回道。 “我去颜芃家过夜,抢来的洗发露。”华雨眠扬眉。 “哦。” “哦什么哦。”华雨眠看了一眼骆殿祎。 “她都要嫁人了,关我什么事啊。”骆殿祎嘴角向下。 华雨眠不说话了,顾自穿鞋,随后打开门穿过花厅,同华姑打了一声招呼。去御风堂的路上,骆殿祎看了华雨眠好几眼,欲言又止。 “别看我,你们都要嫁人了,关我什么事啊。”华雨眠双手举过耳旁,事不关己。 “她。”骆殿祎顿了顿,终究还是道,“要嫁给谁?” “肯定是,能帮她把网上那些脏东西全都删掉的人吧。”华雨眠道。 骆殿祎被华雨眠一口气堵到胸口,遂不再言语,只闷闷望向窗外。 一路无话。 推开御风堂的旋转门,两人同时望见前厅不远处坐着的颜芃,六目相对。华雨眠撇头看了眼身旁的骆殿祎,暗骂了句,吃一次鸿门宴是我客气,怎么又来?她想也没想,径直走过去打招呼。颜芃显然也未料到,眼神间难掩局促。 “我跟骆殿祎来这儿吃饭,订了包厢,一起吗?”华雨眠趁机刮了一眼和颜芃对坐的男士,随后扭头欲指骆殿祎,却发现他双手插着裤兜,一直站在御风堂的旋转门处,并没有上前。隔着老远,华雨眠都能感受到骆殿祎浑身散发出来的疏离。她猛然意识到,这次可能真的只是偶遇。 “谢谢,但我们已经在吃了,就算了吧。”颜芃微微皱眉,言辞间听着有些疲弱。 华雨眠低头示意了一下,不再邀请,立即回了入口处,同骆殿祎一起上包厢。席间,骆殿祎要了好大一盘鲍鱼跟蟹粉小笼,又点了一盒板栗蛋黄南瓜。他一个人闷闷吃,不怎么说话。华雨眠本就心下郁结,又懊悔自己画蛇添足,气氛搞那么糟,手里一碗饭又吃不下了。 “把你们主厨叫来。”吃到一半,骆殿祎冷不丁地朝服务员发话。几分钟后,主厨擦着额头的汗来了。 “骆董事长,哪儿不满意您尽管跟我说,我马上再做。”主厨态度很是谦恭。 “你们菜单上写着板栗蛋黄南瓜,但我怎么只看到南瓜,没看到板栗啊。”骆殿祎拿手点着菜单。 “董事长有所不知,板栗被磨成了粉,跟咸蛋黄一起在蛋液里滚了,才炸出来的南瓜。”主厨赶紧道,“您吃的时候,应该能感觉到南瓜外裹着的这层脆皮入口特别粘糯,就是板栗粉的作用。” “所以这道菜才叫板栗蛋黄南瓜,而不是蛋黄板栗南瓜,对吗?”华雨眠插话道。 “对,对。”主厨点头。 “那没事了,你忙去吧。”骆殿祎吩咐着,又对在包厢内上菜的服务员挥了挥手,示意回避。待包厢彻底安静下来,他夹了一筷南瓜,放到华雨眠的碗里。 “雨眠,颜芃是决定了要嫁人吗?”这是骆殿祎头一次去掉姓氏喊华雨眠。 “不清楚,但我听她的意思是非嫁不可。”华雨眠尝了一口南瓜,“这都一个多月前的事了。你知道,最近我养生,不见人。”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骆殿祎由衷地笑了,“就算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天也不会塌下来。” “呵,天下第一大少跟我说,羡慕我?”华雨眠点着自己鼻尖,“我何德何能?” “爱过吗?”骆殿祎身子靠着椅背,忽然来了一句。 “?” “我问你爱过人吗?” “没有。喜欢可能有过,但爱,没有。”华雨眠斩钉截铁地摇头,“到目前为止,一次都没有,我很难爱上别人。” “我有过。”骆殿祎静静道,“我爱上她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当时我被人设计绑架,侥幸逃脱,茫茫雪原哪儿也不敢去,心想干脆等死算了,结果她出现了。她把我从雪地里挖起来,没多久我又昏迷了。虽醒不过来,但我有意识。她出去找柴火,我觉得我的心也被她带走了。我们一起在雪原上呆了三天,救援才来。” “可等救援来了,上了担架,我同她从此就再没见过。我昏迷数日,醒过来找医院的人问,说确实有这么个病人留院检查,但第二天上午就走了,记录什么的没法调。于是我想办法查了滑雪场所有中国人的租赁记录,一条一条查,就是没有相符的。我又想,要不我去托关系找海关查学生签证,反正每年留法的中国留学生才几万,女生、有舞蹈特长的,数量就更少了。可我哪里知道,她当时只是来交流,用的旅游签证啊。” “再后来 分卷阅读21 ,我干脆把自己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举世闻名、哪怕臭名昭著都可以,只要她来找我。” “可是,她一次也没来。对吗?”华雨眠道。 “嗯。” “你有想过她为什么不来找你吗?” “没有,根本不会去想。”骆殿祎摇头,“等她的时间越长,雪原之上的相遇就越像是我的幻觉,是人昏迷时为了求生所做的黄粱一梦。我不愿怀疑自己,所以不去想。” “你每天跟不同的女人逛街购物,满世界招摇而过,报纸头版头条都是你。”华雨眠叹了一口气,“你要她怎么办?” “我就等着她来骂我,气势汹汹打上门来啊。”骆殿祎扬眉,“真爱一个人,发现爱人出轨,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总该跟我讨个说法吧?” “讨说法?就她那闷葫芦一般的性格,你觉得她会吗?她躲你都来不及,生怕被人知道她跟你有过一段。”华雨眠不禁长吁一口气,“男人在感情上,果真都是呆子。” “可那时候在雪原,她真的很可爱、很活泼。”骆殿祎小声辩解,“眼睛就像小鹿一样,还各种凶我,我以为她是那样的性格,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要她来找你可以,但你,给过她勇气跟底气了吗?”华雨眠摇头,“你让她如何相信自己是你心里最特殊的那一个,和其他花花草草都不同?别说她不信,就算我是颜芃,我也不会信,甚至还会懊恼,怎么无端成了艳遇故事里的女主角,栽到个花花公子手里。” 骆殿祎闻言,眼神陡然一滞。 “唉,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华雨眠摆摆手,及时止住话题,“你把她假料放出来这算什么事啊?换我是颜芃,我绝不让你好过。成天嚷着吃板栗,送你吃个爆栗还差不多!” “是啊,我也希望她不让我好过。”骆殿祎撇嘴,“但你也看到了,她根本不在乎。嘴上一句没有,行动却比谁都实际,该结婚结婚,该嫁人嫁人。” “颜芃的性格,其实很像冰淇淋,一热就化了的那种。”华雨眠静静道,“你如果一定要把这支冰淇淋留到最后吃,都快化水了,就怪不得别人来抢。待别人来抢了,你着急上火,两三下颠簸,企图囫囵一口吞,结果冰淇淋落到地上,功亏一篑。” “从我在友岚生日宴上认出她的那一刻起,我既已知箭在弦上。因此,谈不上计策不计策,就想她回来。”骆殿祎紧闭了一下双眼,长叹道,“可每一次,她都那般决绝地推开我,毫不在意。” “如果,我让你现在跑下去,当着颜芃那个对象的面,最后问她一次,她到底爱谁。”华雨眠挑眉,“你敢吗?” “要是我年轻上五岁,我会这么做。”骆殿祎顿了顿,沉声道,“但现在,我打算放手。” “我放她自由。” 翌日,华雨眠在午间新闻中看到大幅的澄清报道。 报道中称,日前被拍到的所谓舞蹈家颜芃与演员陈宣舟的酒店图实为两人在酒店接受医疗按摩项目,因拍摄角度的问题,两位蹲着的盲人按摩师并没有出现在画幅内。华雨眠翻开报纸,仔细盯着新闻提供的有按摩师的酒店照片好久,不禁大笑出声:“华姑,骆殿祎有这个本事,他怎么不去做特效啊!” 报道发出不久后,演员陈宣舟立即在社交网站上跟帖,证实了报道的真实性。当晚,从不跟媒体发声的骆殿祎破天荒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会中强调三点:第一,颜芃老师为人正直,绝对没有作风问题;第二,他直接播放了当晚小区监控,画面无声音仅有动作,相当清楚地展示了骆殿祎的主动性;第三,他从未打算也无义务跟社会阐述自己同颜芃的关系,以后也不会,因此媒体切勿随意套用“前男(女)友”这样的字眼,会对当事人造成困扰。最后,骆殿祎一口气告了三十几家自媒体跟狗仔,要求对方删除不实报道并道歉。 一夜之间,仿佛又变了天。 原来,声誉也是可以挽回的。 只要你同颜芃老师一般,闭口不谈,安静嫁人。 变天 外面的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颜芃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记得傍晚从剧院练功回来,家门口一下子又涌了许多媒体。颜芃摸不清大概,索性直接去了艾马家,夫妻俩小火锅吃得正香。颜芃进屋坐了一会儿,才从电视里得知了大致情况。她面上有些挂不住,没说两句话就撤了。爸妈家肯定是回不去的,最近出了许多事,每次回去都免不了要吵架。不过,颜芃同父母的关系就没好过,应该说,自她二十岁起,就一直是冰点的状态。颜芃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爷爷奶奶家了。可是,自从表哥周毕进去以后,爷爷颜东方就再没真正笑过,身体更是一直不好。颜芃不似表妹方琼那般长袖善舞,每次都能将爷爷哄得很开心。她在爷爷家,大多只有坐着安静吃水果的份。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华雨眠家可去。华雨眠——可一想到她,颜芃就觉得头疼。华雨眠的眼神那么真挚干净,笑容永远充满感染力,她对艺术很有一套,顶顶要命 分卷阅读22 的是,每次想到骆殿祎望着她的眼神,颜芃心下便慌得空荡。 颜芃用力摇了摇头,干脆什么都不去想了,就这么在马路牙子上漫无目地晃着。期间收到好些梅聿书发来的消息,她简单扫了扫,多是问询和关照的短信。自相亲结束后,聿书便一直如此。他性子温和,做事稳健,从政,社会地位颇高。两人差了快十岁,论资历、论阅历,颜芃是远远及不上他的,但同聿书在一起,颜芃没有什么压力,都是大院出身,吃穿用度、生活作风实在相似。更重要的是,他丝毫不介意颜芃的过往。比方同骆殿祎的事,他就不过问,也绝不会评价一句不是。 “要来我家吗?”聿书在屏幕那头问道。 颜芃停住了脚步,犹豫着,打了一个‘嗯’。 “在哪儿?我来接你,刚下饭局。”聿书问。 “三角地,就你上班的地方附近。”颜芃道,“我就坐在公交车站的凳子上等你。” 颜芃在夜风中舒展了一下四肢,然后从布袋包里拿出一颗可乐味的棒棒糖,拨开了含在嘴里。她坐在长条凳上,双臂向后撑着,双脚并拢压了压脚背,面前来来往往呼啸而过的车辆很多,红的、白的、银的、香槟的,还有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亮着鲜红的尾灯,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颜芃赶紧起身,微笑着迎了上去。 “你怎么那么快就来了?”她道。 黑色的车门打开,却不是颜芃预想中的那张脸。 “要去哪儿,我捎上你。”骆殿祎摘下墨镜,探出身来。 “上车吗?”他又问了一遍。 颜芃盯着骆殿祎的双眸,条件反射地迈开步。只是,迈开步的后一秒,她一下清醒过来。 “不了。”颜芃淡笑着,摆摆手,“我在等人。” 骆殿祎遂阖上门,挥手示意轿车前行。行驶带起的微风吹散了颜芃额前的几缕碎发,她下意识地望向轿车远驰的方向,却发现它亮起双跳灯,靠边停下了。骆殿祎伸出一双西裤笔挺的黑色皮鞋,从轿车里下来。 “在等谁?”骆殿祎走近,靠着颜芃坐在公交站的长凳上。 “我……”颜芃空张着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没事。”昏黄路灯下的骆殿祎气息有些不一样,他盯着来往的汽车,淡淡道,“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颜芃说这句话是真心的。再火爆的新闻,也有明日黄花的一天。最近一段时间,就连来剧院看她排练的人都以指数等级下降,她又回到了以往沉静如水的日子,很自在。 “那个,我看到你的澄清了,谢谢。”颜芃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鬓边垂落的长发,“其实,不用。” 不用。 因为,聿书已经帮我全都挡下来了。 而我,其实,也没有真的那么在意。 “以前是我……”骆殿祎话道嘴边定了定,扭头看向颜芃,“周末跟我约会吧。” 颜芃闻言,微微皱眉盯了骆殿祎一眼,似是有些疑惑。随即,她唇角轻启,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约会可以,你先回去跟贝蕾分手,我回头悔个婚,你看行吗?”颜芃淡淡道。 “你误会我了。”骆殿祎轻轻一句,“我的意思是,我们四个人一起吃。” 颜芃全然没有料到骆殿祎的回答,一双秀目直直盯着骆殿祎,眼眶忽然酸酸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开玩笑啦,就我俩。” “简单吃个饭,注意点的话,不会被拍到的。”骆殿祎道,“我老是上头条,上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媒体朋友也该有个清闲点的周末。” “哦,所以我只有跟你吃饭的资格,没有跟你去奢侈品店消费的资格咯?我还想呢,周末不消费个四五十万,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说骆殿祎约我。”颜芃不咸不淡地道,“被拍到有什么关系,别人都上赶着约通稿。我跟你出去一次,免费上十次热门,我们剧院的门票都能好卖许多。”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骆殿祎笑了。 “满意,怎么会不满意。”颜芃也笑,歪头道,“姑娘们,姑娘们爱穿什么穿什么,爱发什么发什么,自己可以做主。那我们广大网友爱说什么说什么,自己也可以做主咯?” 颜芃压着嗓子,奚落道,“做多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没关系,反正有钱能使鬼推磨,艺术就是遮羞布。青春年华多纯洁美好啊,献给谁不是献,反正你情我愿的事儿,你说对吧?凡是批评的人,就是不懂艺术,网友再多讲两句,又变成了网络暴力。得了便宜还卖乖,没有网友吹捧拉踩,她怎么跨越阶级?” 别看颜芃平常安安静静的,上阵杀敌向来以一敌百,随时随地下场崩人那是家常便饭。 “骆殿祎,我原先觉得你还是有些水准的。如今看来,水准全无,手段卑劣,堕落至此。我们剧院经理是烧高香了,吃瓜群众饭后有谈资了,你的莺莺燕燕都炸锅了,那谁来为我的隐私买单呢?”颜芃转变了语气,冷冷道,“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其他人爆 分卷阅读23 出来跟你上热门都被扒得个底朝天了,就我没有啊?你看看网上除了演出,有没有我的生活照、私人照,有没有我的家庭背景?” “我明白告诉你,就算你们放我的料,就算我被媒体拍到一百次,我都有一百种抹掉的办法。我不是你那些随随便便的约会对象,建议你先查查清楚我的底细,再来跟我过招。” 骆殿祎望向颜芃,目光深深,就重避轻地面露微笑,“小贝人挺好。你不喜欢她,我也没办法。” “哦。”颜芃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自嘲似地摇摇头,“那你觉得,我俩还需要吃什么饭呢?该说的,早都说完了。” “还是你觉得,我颜芃就这么容易欺负?” “不敢。”骆殿祎双手撑在长凳上,向后仰了仰,淡淡道,“没人能打倒你。你是我见过,最顽强、最有生命力的女子。” 这辈子,不会再有了。 “那你还有什么问题吗?”颜芃问。 “没有。”骆殿祎点头。 没有,只是出了你这么大个意外,我该怎么办? “嘀嗒——”天上落下雨丝来,滴到颜芃脸上。骆殿祎起身,下意识伸手想将颜芃额前被风吹散的长发拨到耳边,却听到身后一声唤:“芃——” 骆殿祎回头,望见梅聿书站在轿车旁,一双眸子平静如水。只是那一眼,竟让骆殿祎顿生落入深渊之感。梅聿书有一双细长的眼,骨相阔气,身量同骆殿祎差不多,却要宽上许多。 “有朋友在啊。”梅聿书很好地照顾到了颜芃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尴尬,走上前揽过她的肩,“我来接芃回家,先走了。” 骆殿祎望着两人相携回家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只觉从头到脚泼了凉水般痛彻,满身的孤寂无处消解。 “颜芃——”他忽然高喊了一声,然后扭身即走,进了轿车后车厢。司机一路疾驰,在城市高速上飞驰。当晚,骆殿祎搭私人飞机直接回了北京。 至此,媒体再拍不到骆殿祎蹦迪买醉摸姑娘的照片,连逛街购物旅行照都没了。作为巨贾独子的他,于三十二岁这年,全盘接手了父亲的产业。 你说什么,婚礼?那自然是取消了。 不光取消,交接那天,他还在社交网站情感关系那一栏,填了‘丧偶’。 华雨眠的小电影剪了俩星期,校对完就上映了。投资几千万的电影放她那儿就跟玩儿似的,她也不跑宣发,舒舒服服地回了北京。放眼全组,只有贝蕾通稿日日勤发,吹拉捧踩,拿着宫斗剧本在采访里明里暗里地较劲着。 “我的片场啊,人物关系是比较复杂,真的太热闹、太有层次。”评奖后台接受记者采访的华雨眠如是感叹道,“是我的锅,我玩儿得太过火了。主要你知道吧,要凑齐这一群人,真的不容易,机会难得。” “片子在国外拿奖这事儿,您先前有想过吗?”记者问道。 “有,这个绝对有,每个导演拍之前应该都在浴室里发表过获奖感言吧?”华雨眠张嘴大笑,“但你知道吧,这片子上映两星期就下映了,所以我总嘲笑自己拍的地下电影。” “为什么下映,因为票房?” “那肯定了。”华雨眠疯狂点头,“院线爸爸也要赚钱啊。文艺片本来受众就少,咱们没法做班里的好学生,那就不要打扰金主爸爸们赚钱了吧。” “看起来您心情很不错,对这些结果都坦然接受,是因为片中男主角恒星获封影帝吗?这在国内同年龄段的男演员中是破纪录式的第一,在之前的历史记录里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心情好是因为,有人花钱让我拍、学习怎么拍电影,赔了也不会要我惨到卖房子。光这一点,就够任何人笑一年了吧。”华雨眠道。 “我从之前恒星的路透中得知,您似乎对他演戏的要求非常高——具体来说,甚至在拍摄的过程中出现了冲突,冲突过后您一连几天都不训他的戏了,每次总让他‘一条过’。第一天这样还行,第二天勉强,第三天还这样,这直接击垮了恒星的心理防线,生怕您不如从前那般上心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只得在您的帐篷外站了一宿,要求把前两天的戏全都重新拍一遍,但您拒绝了。这导致他高度紧张,就算拍摄结束了也很担忧自己在镜头前的表现。是这样吗?” “这些花边小料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华雨眠笑着扶了扶额头,“不是这样的。‘一条过’就是因为陈老师演得到位了,我满意了。还有就是,可能我们组颜芃老师的大舞戏太好了,陈老师深感鼓舞、暗自刻苦,每次都要求多拍几遍,我才拒绝他的。毕竟,剧组人员也要下班啊,对吧?不可能老跟你这儿耗着。说重拍就重拍,那剧组经费就真的在燃烧了啊。” “我们来讲讲颜芃老师吧,她也是一个非常有话题性的人物。我首映的时候就去看了电影,颜老师在沙漠上跳的大舞戏让我直接从瞌睡中醒来。” “哎哎哎——”华雨眠打住道,“你这记者朋友的采访也太稍微草率了一点吧?什么叫‘瞌睡中醒来’,这小电影有 分卷阅读24 那么糟糕吗?前面那个记者可不是这样讲的啊,他可是全程憋尿都舍不得少看一眼,还说我是文艺片中少有的能让演员自由呼吸的导演。” “是是是,这点我认同,毕竟重压之下精益求精才能出真正的好作品嘛。”记者应和。 “你等等,我知道了。”华雨眠点着记者歪头,“你不会是恒星的真爱粉吧?就是网上陈宣舟的上班图、接机图一张不落点赞转发的那种吧?” 华雨眠话到此处,捂嘴大笑。明明是面向华雨眠的采访,但她总是能从中理出对方的提问层次来。 “咱们来说说贝蕾吧。”记者转换话题。 “贝老师啊。说起来咱们整组,只有贝老师是在认真宣传的,其余都很佛啊。说真的,真的得谢谢贝老师,就算她前段时间遭遇情感滑铁卢,照样一个人单打独斗撑起全组,这种对事业的热情,真的少见。” “那剧组拍摄结束后,还有再聚会吗?” “这还真没。”华雨眠托腮想了一会儿。 “既然得奖了,没开庆功宴吗?我记得陈宣舟在采访中……” “要不,先采访到这里吧,我还要赶末班车回家呢。”华雨眠起身,礼貌鞠躬。 听舟 +新增收藏类别 颁奖晚会这天,颜芃仍旧穿着她那条细肩带丝绸黑裙,肩披米金色轻绒斗篷,搭配黑色扩沿帽,加上自身的身段气质,走在一众人群中显得很出挑。她来的时候晚会已经开始,大会引导员小心翼翼地领着她于前席落座,与剧组同仁并席,身旁即是陈宣舟。 “华导怎么没来?”陈宣舟诧异,“今晚最佳新人导演肯定是她。” “她说北京风沙太大,伤皮肤,就又回汴州了,叫我替她表彰。”颜芃第一次面对大会的直播镜头,难免有些紧张。她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调整了一下呼吸。红毯签名墙上一水儿的名流签名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并不想闯荡娱乐圈。光看一眼陈宣舟眼角下那并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青色眼袋,就能悉知这声色犬马的名利场有多消耗心力。 “过去一个月,累得够呛吧?”颜芃道。 “嗯。”陈宣舟点点头。二十五六的年纪,获封国际影帝,一骑绝尘,代言和通告都以光速冲刺。 “碧溪呢?”颜芃轻松道,“没来吗?” 陈宣舟低头看了一下自己交握的手,然后扬头朝左边指了指,“那儿呢,跟我老板坐一块儿。” “哦——”颜芃还没来得及细想,台上的主持人已经播报到华雨眠的奖项。颜芃赶紧拢了黑裙,起身接奖。从席下台阶到舞台上的这几步路,她走得熟稔,几句谢词倒背如流,仪态出众。导播甚至切了几个颜芃的微笑特写,显然是关照有佳。临下台时,主持人忽然喊住颜芃,于大荧幕上播放了一段影片中颜芃的大舞戏,全场的气氛一下子高涨起来。 “颜老师,那要不,来一段儿?”主持人打趣道。 此言一出,气氛直接涌动到高点。 颜芃也不羞腼,大方弯腰脱掉高跟鞋,踩着拍子便舞了起来。她跳得很是肆意,圆是天地包融的圆,一是说一不二的一,双臂伸展时便是扬了翅膀,蜷身紧缩时便是团了花簇,这天、这地,连同此刻,皆令她徜徉。相比沙漠上凌冽强劲的自然大风,舞台上一束束的追光和静止的空气实在浅淡,颜芃几乎没用上什么力度,跳得圆融又轻巧。 一曲舞毕,全场响起震耳欲聋的的掌声。颜芃弯腰致谢,拎起一旁的高跟鞋,施施然离场。回到座位时,陈宣舟还在拼命鼓掌,剑眉星目里洋溢着激赏。 “姐,您真的太美了。”陈宣舟由衷地道。 “谢谢。”颜芃惯常地谦虚。尽管这些恭维的话她听过多遍,但被身边人赞赏的时候,她还是会有点儿不好意思。 晚会结束后,陈宣舟和颜芃搭同一班飞机。午夜十二点,机场送机的粉丝将机场登机口堵得水泄不通。尽管先前已见识过陈宣舟的接机架势,但一朝影帝的他显然已不可同日而语。陈宣舟递给颜芃一个口罩,自己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甚至连助理递过来的墨镜都拒绝了。他微笑面对着闪光灯,尽量将颜芃护在身侧,同时还不忘了给粉丝签名、跟粉丝闲聊。 “小心。注意,不要跌倒。”陈宣舟不住地提醒身旁的粉丝,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情绪。颜芃忍不住多看了陈宣舟一眼,他像是三月和煦的暖阳般,只要立在他身旁,便让人觉得温暖。 不到两个小时的飞行行程很快结束,落地汴州后,陈宣舟的保姆车已经就位。他先将颜芃送回了家,然后回酒店休息,准备明日的画报拍摄。这一晚,陈宣舟睡得不沉。清晨五六点叽叽喳喳的鸟啼声将他从酒店的床上唤醒,陈宣舟起身,立在阳台上透气。他很喜欢汴州,这座城市的空气里都透着甜味。 下午的画报拍摄很顺利,拍完还附带了一个小采访。当被问到‘出道之初是怎么坚持过来’时,陈宣舟说话的语速忽然放慢了,有了瞬间的恍神。 “就是 分卷阅读25 坚持,你必须很坚持。”陈宣舟不紧不慢、滴水不漏地回答道,“但是,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公司,我可能走不到今天。” 当初。 虽然打小就在片场转悠了,但他直到上大学前都没认真考虑过当演员这回事。身边同学大多出国了,生活从此开始分叉,他犹豫了很久才同意家里去艺考。反正艺考于他,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试上一部戏,也没有那么难。他一边读书,一边拍戏,一直也没什么水花。公司同期小生的竞争太过激烈,将近大半年的时间里,陈宣舟没有接到合适的戏,低谷期他甚至想过解约。直到骆殿祎安排他上了一部网剧,有了男一的资格,才渐渐被粉丝熟知。画报拍摄开始排到下下个月,有了代言,他不用再为造型发愁,也有了自己的配车。工作一天天多起来,睡眠时间一点点被蚕食,这场赛跑,从跻身一线才算正式开始。 “我在您最初走红的时候采访过您,虽然前后只隔了一两年,但您的变化非常大,能说说这一路走来,生活上的变化吗?”记者提问道,“跟如今获封影帝的变化相比,有什么区别?” 变化? 变化就是网剧播出后周围的声音变多了,镜头延伸到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公司为了他的健康着想,同时也出于转换营销策略的考量,强制减少了他半年活动,他勉强答应了。不过就算赋闲,他也没停止过对自己表演上的要求。若不是老板骆殿祎三令五申他必须接华雨眠的戏,这本子递到他那里,就只有扔垃圾桶的命。 事实证明,这戏拍得也太累了。拍完后陈宣舟像是脱了一层皮,原先心底惧怕的那些东西,在华雨眠的强硬苛刻面前,仿佛都不值一提。 拍完戏,他根本没想过能拿奖,回家整整躺了两星期才缓过神。 接到获奖通知的时候他正在拍广告。经纪人在电话那头激动流泪,他脑子里却满是华雨眠拿过手边扩音器、坐在监视器前的样子。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 “无关人员,全都退到黄线外!”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一条!”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二条!”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三条!”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四条!” ……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四十五条!” …… “陈宣舟,第一百五十三场准备!第四十七条!” ——就是那场,他本该发挥地更好的戏。 以及,他立在她帐篷外、酒店房外乞求再重拍几条的狼狈模样。 “我都跟你说了,你别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吗?” “那你滚啊。”华雨眠脸色也不好看。 实在太难了,为什么只是拍个剧本糟糕的小电影,会那么难。 为什么她片场记录本上,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符号,每场戏、每个镜头都有细致标注。她这样坚持,他就没法彻彻底底恨她。如今自己都拿奖了,他更没地方去抱怨她这个人有多暴君、多难相处了。 紧接着,拍完戏,她就跟冬眠了一样,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不见了。 是真的,彻底,消失不见。 状态再没有更新过。 消息再没回复过。 连贝蕾微博下也不去怼了。 只有老板骆殿祎能找到她。他豪掷六千万就为了让她开心,她也能成天跟他一起吃饭丝毫不怕被拍到。不论贝蕾还是颜老师,都像被他俩拉来当挡箭牌般,事情过去好久才澄清、才反转。 “我觉得变化在于,我比之前,更坚持和坚定了吧。” “不论回想过去有多美好或者多难熬,我都不可能再回到曾经那个阶段了。所以,我选择向前看。”陈宣舟静静道,“可能,这就是你感觉到的我身上的变化吧。” 拍摄结束后,陈宣舟拎上赞助商送的西服外套,独自乘地铁去了景区。他漫无目地地逛着,因为戴了帽子和口罩的缘故,并没有被路人认出来。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他刮了一眼,竟是华雨眠发来的消息。她说自己在勘景,陈宣舟想见面的话,她可以把地址坐标发给他。 ——什么叫,我想见面? 陈宣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采访刚结束,我这就过来。”他迅速打出一行字。 华雨眠勘景的地方靠近景区,陈宣舟居然走不到几百米就到了。夜幕已然降临,华雨眠一个人立在入口廊下,脖上挂着个取景器跟相机,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屏幕。 “嘿!”陈宣舟试探性地上前打招呼。 “来了啊。”华雨眠上下打量一眼陈宣舟的装扮,笑道,“这片森林五点以后就禁止游客进入,熄灯后里头漆黑一片,没有人。” “哦。”陈宣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摘下口罩,收进口袋里。 华雨眠领着陈宣舟在夜间的 分卷阅读26 森林里逛着——真是好一片闹中取静的森林,依山傍水,沿途的杉树直直指向天空,不远处的水泊上亮着星星点点的泛舟,移步易景,动静相宜。华雨眠专心致志地拍着照,偶尔惊叹几句眼前的美景,咔嚓咔嚓拍了一张又一张。也不知是春意浓万物开,还是森林中某种作物发籽,陈宣舟只觉鼻尖周围洋溢着沁人心脾的草木甜香,他近乎贪恋地呼吸着空气中的馥郁香气。走了大概半刻钟,华雨眠忽然迈开腿朝一旁湖区的岩石上走去。明明背后就是供游客欣赏湖景的长椅,她偏不,一屁股坐在了湖边岩石上。 “不嫌脏吗?”陈宣舟诧异。 “坐吗?”华雨眠拍了拍身畔另一块岩石。 “坐。” 华雨眠斜着身子,伸手浸在湖水里,划拉了两下。尽管整片森林几乎漆黑一片,但陈宣舟还是从华雨眠闪着光的眼眸里读出了她那番自得的恣意。她就这么坐在一小片湖区边的岩石上,黑灯瞎火,面朝开阔水域,心无旁骛地独自享受着。 “我可以这样坐上一天。”华雨眠向后支着身子。 “你看那儿,美吗?”华雨眠伸手指了指远处亮着无数霓虹绵延成一条线的城市天际线,“喧嚣都在那头儿,而我,在这头儿。” “美。”陈宣舟望着华雨眠,点点头。 “我走过那么多地方、去过那么多城市,高低起伏都有,但只有眼前这片水,能令我彻底平静。”华雨眠静静道,“你看这水面的波纹,从湖中心被推到岸边——” 远处射来的稀薄亮光只能非常有限地照亮一小片水面,波纹圈圈细细,陈宣舟看得并不清明,却被水波纹流动时的那份温柔打动了。 “我总觉得人就像那波纹、那褶皱,推推搡搡,前前后后,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华雨眠道。 陈宣舟不说话了。 他想起走红后,他习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打开电视,也从不回看自己的表演。他想起碧溪的笑颜,轮廓那么深,眼角微微弯起时总是那么美。他心里那随之而来的拥挤和逼仄,总是无处施展。戏过了人散了,他像个傻子般,也终于醒了。 “起初是我自己想红,等真红了,被推到台前幕后,总不是很开心……” “我说陈恒星,你造型团队是不得换换?你自己瞎穿都比造型师强。”华雨眠突然开口。 “啊?”陈宣舟应声。 “你穿简洁款式的西装好看,黑色、灰色、白色都好看,不要尝试往奶气、青春上面靠,没有辨识度。”华雨眠打量道。 “好,听导演的。”他笑。 “还有啊,你到底是不是艺校毕业的,会不会跳舞?节目里都跳得什么啊。”华雨眠的机关枪忽然又上膛了,“上节目要有梗,你总是板正又沙雕,主持人随便给你挖个坑——” “你最近在干什么?”陈宣舟打断华雨眠。 “勘景。” “什么片,我能来演吗?” “诶呦呦——”华雨眠有些不可置信地身子靠后移了移,“我哪里请得起你呀,骆殿祎这次可不给我投资了。” “为什么?”陈宣舟疑惑,“你们不是经常一起吃饭吗?他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我俩饭搭子而已,不谈公事。”华雨眠摇头。 “那谈什么?” “谈什么,你那么关心?” “我关心。”陈宣舟迅速接话道,“明明事情出来我马上就可以替颜老师澄清,却被你们拖了那么久,事情快平息了才替她澄清,害她被网络暴力那么久。” “你这意思,还怪我咯?”华雨眠点着自己的鼻尖。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宣舟偏头。 “你这么帮颜老师,李碧溪知道吗?”华雨眠讥讽道。 “你别提她。” “我怎么就不能提她了?”华雨眠愠怒,站起身来。 “我俩分了。”陈宣舟哼了一声。 “哦。”华雨眠闻言,又悄没声息坐了回去,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为什么……你觉得……不干净?”半响,陈宣舟憋出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哈?” “就是北京宣发那次,我撞见你,你当着我面说自己有洁癖。”陈宣舟闷哼。 “所以呢?” “你是不是有偏见,觉得我们演员……”陈宣舟没有将话说完,重提了一口气,“算了,总之那天,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不是我当时想的那样,又有什么关系?”华雨眠小声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心里怎么想的,都不能改变颜老师马上就要嫁人的事实啊。” “啊?”陈宣舟越听越糊涂。 “颜老师要嫁人了你不着急啊!”华雨眠一张小脸凑近陈宣舟,几乎快贴到陈宣舟那笔笔直的鼻梁上,小声嘀咕道,“你不是一直喜欢颜老师吗?连剧组休假都是去颜老师房里唠嗑,颁奖典礼的镜头只要切到你,你都是在看颜老师,你看得眼睛都漏电了你不知道啊。” 分卷阅读27 “我有吗?”陈宣舟伸手扫了扫额前的碎发,语气里有些抱歉,“颜老师是挺优秀的,但我对她是纯欣赏,战友情、兄弟情。” “我不喜欢她。” “哟,那你喜欢谁?”华雨眠一句话塞过来。 陈宣舟望着身旁几乎融进夜色中的华雨眠,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没喜欢的人,谈恋爱太辛苦,比拍戏还苦。” 华雨眠不置可否,捡起脚边的一大块石头,站起身就猛地往湖里砸去。 “是吧,我也觉得恋爱太苦。”她拍了拍手。 “你这名字,其实取得挺好。”陈宣舟也捡起脚边的一块小石头,打水漂似地扔出去。 “怎么好?”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呵,说你没文化,是真的没文化。”华雨眠哼了一声,“是‘画舟听雨眠’,不是‘画船听雨眠’。” 陈宣舟也紧跟着哼了一声,抬手将石片侧身斜斜地掷了出去。这次找到了感觉,小石片在水面上弹了至少五次才落水。 “真的不是吗?”陈宣舟扭身看向华雨眠,双眸像是噬走所有光的恒星,定定道,“我怎么觉得就是呢。” 华雨眠迟疑了两下,弯腰捡石头的手懵住。尔后,她难得有些面热,尴尬地笑了两声,“咳咳——是画船,画船,我记岔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陈宣舟回身,伸手揽了一下华雨眠。 回家路上,两人的脚步声落在已无多少游人的景区小路,一前一后,好像时间也跟着走得慢了一些。华雨眠领着陈宣舟于湖滨路的岔口弯进一条小巷,巷尾深深,四面竹林,脚下的路又变得陡峭了起来。走了约十分钟,陈宣舟恍然,华雨眠家是位于景区半山腰的独栋,进出两处岗哨。 “你愿意送送我,也挺好的。”华雨眠走到亮着夜灯的院门前,似是松了口气。 “怎么?”陈宣舟有些诧异。 “我们小区去年死了个老头儿,是老干部。” 华雨眠放低了声音,兀自道,“新闻上说安享晚年,实则是凶杀。具体细节不清楚,但我总感觉阴魂不散的,怨气难消。” “凶杀?”陈宣舟来了兴致。 “嗯,真挺怕的。我家房子大,就我跟华姑两个人,夜里透气找灵感都不怎么敢在院子里乱走。特想搬。”华雨眠长叹一口气,“可这毕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感情深。” “你们小区也没几栋吧?邻里间不来往的吗?” “他家有个孙子,好像叫贺熙什么的吧。小时候一起玩过一次,不知怎么把我给恼了,我还拿石头砸了他后脑勺,都流血了,但也没见他家找上门,就那一次。” “所以你心虚,怕这老头儿夜里来找你讨债啊?没事,我以后多送送你。”陈宣舟脱口而出,讲完才觉这话有些过了。 “小姐——”华姑远远地迎了上来,“可算回来了,颜小姐等您好久,她把奖杯给您带来了。” “您……快去看看吧。”华姑又提了一句。 红眼 华雨眠进屋后,连看都懒得看,哗啦一下就将装着奖杯的箱子往墙角一踢。见她这副憋了好大一股气的样子,颜芃猛然意识到,自己来得恐怕不是时候。可脸颊上的泪迹还未干透,羽睫湿漉漉的,根本没什么好掩饰的。 “这奖杯,不想要。”华雨眠冷冰冰吐出六个字。 “打发人呢。”华雨眠哼了一句,顾自取杯喝水。待玻璃杯中的水喝尽了,她才拿眼风有意无意地扫了扫颜芃,“外头下雨了吗?都下到室内啦?” 颜芃面上一阵热,美眸盯着华雨眠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只觉脑海中涌出的问题如散了线的毛线球般,愈发凌乱。 “你跟骆殿祎……到底什么关系?”颜芃也不知自己脑子怎么转的,直接就把心里最想问的问题给问出来了,“是不是真像报道上说的那样,他跟你……” “算了。”颜芃忽然起身,像是害怕听到答案般喃喃自语,“其实跟你也无关。” 华雨眠来了兴致,一扫面上的阴晴,睁大眼睛盯着颜芃。 “算了。”颜芃一个劲地摇头,“不关你的事,把你牵扯进来,并不好。” “嗯。”华雨眠淡淡点头,“我确实不怎么喜欢掺和别人的事。” “我先走了。” 颜芃走得很疾,甚至都没有理会从后屋追出来的华姑。听脚步声,华姑应该是提了好些吃食想让自己捎上,但倔脾气上来的时候,颜芃自己也控制不住。她索性装聋作哑,一溜烟跑下山,直到钻进聿书的车里才大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梅聿书觉得有些好笑,“这么怕黑吗?” “嗯。”颜芃喘着粗气,“路上路灯那么黑,越想越害怕。” “你朋友住这里吗?”梅聿书转动着方向盘,“这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住的啊。” 颜芃有些诧异地扭头,看向聿书,打趣道:“大院也不是 分卷阅读28 随便什么人能住的啊。” “你还别说,我小时候可烦部队大院了。正门那条宽直道,你知道吧?巨特么长。我有一次错过校车接送,大夏天自己走回家的,差点在那条道上热死。” “有那么夸张吗?”颜芃笑。 “有。”梅聿书掉头驶入山下的四车道,瞄了眼地图,“回哪里?” “……”颜芃一时语塞。 “那回我家吧。”梅聿书提着稀松平常的口气。 “今晚我要加班,你先睡。”他又补充了一句。 颜芃不由得望了一眼正在开车的梅聿书。聿书话不多,可每一句都有深意——今晚我要加班,你先睡——我想留你,不是因为我想占有你,只是想你在我身边。 心中涌起的情绪很难用三两句话表达,颜芃不禁伸出手,轻轻捏了捏聿书的手臂。 “怎么了?”梅聿书淡笑,颜芃并不吱声。 “芃,把她接过来吧。”梅聿书扶了一下镜框,口吻如常。 “聿书——”颜芃显然没有料到。 “我想见她。” “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我必须见到她。” “那别回家了,现在就去机场。”颜芃坐在副驾驶上,静静道。 “夜里有班机?”梅聿书诧异。 “嗯。”颜芃之所以这么清楚航班信息,那是因为她早在一星期前便多次查询过往返北京的班机。远达航空最近新辟了一条汴京直航航线,红眼航班,凌晨起飞,飞行时间两小时十五分。颜芃在车上只打了一个电话,便直奔登机口。机场里都是老熟人了,过了安检,自然有地勤将机票送过来,甚至连梅聿书这个不登机的,都能跟着颜芃进休息室吃口鹅肝酱蘸法棍切片。 “路上小心,一路平安。”梅聿书双手搭在颜芃肩窝上,稍稍用力握了握。 “我……”颜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声抱住了聿书。 “你啊,到底还是个孩子。”梅聿书摇头。 飞机上两小时的时间,足够颜芃想清楚措辞、安排仔细轻重缓急。在此之前,她设想过无数遍避免正面交锋的方式,她本能地害怕冲突,更讨厌令人躲闪不及的难堪。但在所有的假设之前,她从未敢想过一件事;而这件事,骆殿祎竟大摇大摆地做了,全然不顾她的感受。事发整整一个星期,她从未去细想骆殿祎是从何得知又是如何做到,因为单单是想到骆殿祎不打招呼就做了,她便气得混不愣登,恨不能即刻落到骆殿祎跟前闪他几个耳刮子。 下飞机后,颜芃上了出租车,却在司机问起地址时戛然而止——她并不知道骆殿祎的实际住址。 “师傅,您往中轴线开吧。”颜芃模棱两可地道。 “姑娘,这北京城你不熟吧。”师傅道。 “不熟。”颜芃摇摇头,“难得才来一趟。” “您哪儿人?” “汴州。” “哟,那真是好地方。” “还成吧。”颜芃心不在焉。一方面,她是绝对不可能主动联系骆殿祎的,这太掉价了;可另一方面,茫茫夜色,她也无处可去,处境相当窘迫。 “师傅,您知道禾润大厦吗?” “嗯。” “就往那儿开吧。”颜芃将额头贴在出租车的车窗玻璃上。窗外的斑驳夜景划过她的鼻尖,她不由得裹紧了外套,疲惫地暂时闭上了眼皮。 禾润大厦有五十七层,立在帝都一水儿的摩天大楼群组里,并不那么起眼。颜芃仰头,大厦外立面的玻璃幕墙于深重的夜色中依稀透出些光亮来。大厦前台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偶尔亮着红点的操作台和半立面显示屏。颜芃憩在一旁的沙发上,随手捡起一本杂志翻了翻。 这一翻,便翻到了朝旭出升、红霞满地的清晨。 时钟敲过六点,大厦电梯口的玻璃幕墙大开,背后的指纹门禁发出清脆的响声,全数亮起绿灯。与此同时,前台旁的小门‘咯吱’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人。他望见沙发上坐着的颜芃,着实吓了一跳,差点掉了手中的保温壶。 “姑娘,这么早等我开门啊。”他道。 “来改文件?” “不是。”颜芃上前,不卑不亢地道,“麻烦您叫骆殿祎来见我。” “哈?” “骆殿祎,您知道吗?” “知道啊,我们董事长。” “对,叫他来见我。”颜芃又重复了一遍。 “呵。”中年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望着颜芃,“口气倒挺像我们老板的。” 这样的情况,他也不是没见过。毕竟,在禾润做前台久了,偶尔有个姑娘来找老板‘讨公道’也不是多稀奇的事。要不然,公司也不会派他这么个大男人来做前台——专治无理取闹、撒泼撒野,对付难缠的主儿。 “他办公室在几层?” “无可奉告。”中年人斜倪着颜芃,“您要喝水或者饿了想吃早餐,可以跟我讲。” 分卷阅读29 “我不想为难你,但如果我在一小时之内见不到骆殿祎,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颜芃坐回到沙发上。 “不论您做什么,只要在大厦外做,便不会为难到我。”中年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颜芃吃了闭门羹,面上并无什么表情,阖上杂志,立刻走出了大厦的旋转门。 二十分钟后,禾润集团特助崔成河被无数个来电铃声从床上拽起,连牙都来不及刷,蓬头垢面地就往禾润赶。 尽管崔成河去之前已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到了现场一看,也吓得头皮发麻,连连倒抽冷气。距离正式上班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正常情况下,禾润附近是集团办公的聚集地,地铁上人满为患那是常态,但此刻,偌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 司机也有些紧张,连连扭头问道,“崔助,今天是有什么仪式吗?您瞧那些路障……” 眼面前的路障并不多,只是,它将禾润大厦四向的街道口都给堵上了——明显是冲着禾润来的。 崔成河下车,试图将路面上的路障移开。刚移动了几米,突然跑来一个兵,要求他出示证件。崔成河哪里敢怠慢,赶紧将工牌递上。只见兵哥哥手一挥,又跑出来两个兵,帮忙将路障搬开了。崔成河回到车上,心情颇为复杂。待车驶到大厦前的广场,他才算看明白了——两辆敞篷军车停在大厦大门口正对的空地上,均已卸空。整整三排兵静静伫立在大厦门前,宛若一个方阵。崔成河心绪未定,什么也不知道,更不敢问。直走到方阵最前排,他才望见一群大汉旁的小人儿——颜芃。颜老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米色布马扎,就这么在清晨的阳光下坐着。她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扣在膝盖眼上,扭头看了一眼崔成河。 “你是?” “我是崔成河,集团特助。”望见‘熟人’,崔成河简直如救命稻草般,只盼着赶紧把眼前这群神佛送走。待会儿董事长醒了,公司大群里肯定炸开锅,那他崔成河还要不要做人了。 “骆殿祎呢?”颜芃往崔成河身后望了望。 “你们前台说,不论我做什么,只要在大厦外做,就不算为难他。”颜芃没头没脑提了句。 “颜老师,您这一大清早地……”崔成河话到嘴边,忽然说不下去了。他意识到,事情可能并非他想象地那般简单。 “你认识我?”颜芃有些诧异地扬眉。 “当然了,怎么可能不认识。”崔成河弯腰哈气。 颜芃闻言,唇角上湾,颇为轻蔑地哼了一声。 “颜老师您看哈,公司马上就到上班时间了,陆陆续续有员工来上班,再加上若您一直这么在太阳底下坐着,您皮肤受这些紫外线也不好——”崔成河开始拿出好言相劝的本事。 颜芃抬起手掌伸在额前,做了一个‘停’的手势。 “你让他来,带上我想要的,我马上就走。” “您需要什么?” “他知道的,我就在这儿等他。” 面对颜芃,崔成河是心虚的。他也知道自家老板屁事忒多,惯爱纠缠人家老师。别说颜老师,他一个旁人也看不下去。瞧今天这架势,他家老板,哪里是摊上事儿了,是摊上大事了。 “好,好,我立刻去接。”崔成河迅速答应,继而又拿手飞速在空中划了划,道,“您看,这架势,能先撤了吗?” “对不起,不行。” “好,好,那我尽快。” 四十分钟后,七点整,崔成河载着睡眼惺忪的骆殿祎来了。其实崔成河跟骆殿祎描述情形跟阵仗的时候,骆殿祎还有点儿不信,这根本不像是颜芃会做出来的事儿啊。 原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要见你一次真不容易。”颜芃大老远地望着骆殿祎走近,奚落道。 “怎么不容易,你给我打个电话不就得了。我电话,你又不是没有。再不济,华瘸子那儿也有啊。”骆殿祎哼哼。他穿着深蓝色的丝绸睡衣,踏着凉拖,走在自家地盘上,一点儿也不磕碜。 “交出来。”颜芃摊手。 “交什么?”骆殿祎一副流氓行径贯彻到底,“我又不欠你什么。” 颜芃只觉心口一阵血涌,登时从马扎上起身,甩手就是一个耳刮子。她打第一个的时候骆殿祎没有防备,打第二个的时候,骆殿祎擎住了她的臂弯。 “差不多得了。”骆殿祎说得很随意,“叫你的人撤了吧,我知道你的排场了。” “董事长,我带颜老师去您家吧。”崔成河试图稳定局面。 “说什么呢你!”骆殿祎扭头大声斥道,“谁付你的工资!” “可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啊,马上就到上班时间了。今天的事传出去,闹得外界议论纷纷是一回事,公司股价下跌是全体股民的损失啊。”全场只有崔成河一人心系家国,自从董事长上马,基于他过往的‘优秀’事迹,公司股价已连日跌停。 “况且,这不光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先前一问三不知的 分卷阅读30 崔成河在接受了一早上连环暴击后,此刻已心定如佛,明晰透彻,“你们也该为共同的‘理由’着想。” “行,那你先跟我回家。”骆殿祎妥协。 “你做梦。” “我不会去你家的。”颜芃紧绷着一张脸,冷哼道,“指导员会跟着你们去,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回来了,我们就走。” “颜芃你——”骆殿祎难得地露出了怒色,太阳穴附近爆出青色的筋脉。两个人的鼻尖凑得很近很近,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粗重的呼吸,压抑着不断翻涌起的情绪。 “你这个人,没有心的吗?”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没有心!” “这个问题,我早就回答过了。”颜芃冷着脸,别过头。待她转过头,她发现骆殿祎还在看她。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眼眸深深地凹陷下去,露出令她害怕的红血丝和闪着微光的液体。这令她本能地心慌,不是害怕他,而是害怕她自己。一瞬间,她有些惶惑地意识到,她正在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夺去他此刻心中最为珍视的东西。 “算了。”骆殿祎深长地倒吸了一口气,眼底不言而喻的绝望被完好地收了起来。 “真是怕了你了。”他低头,自嘲地低声道。 二十分钟后,骆殿祎肩头驮着一团小小的肉球出现在颜芃面前。 “若你能带走栗栗,便带走吧。”骆殿祎弯腰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给颜芃,像是放弃了一般地低语。颜芃伸出手来接,却被栗栗挡开了。 “爸爸!”栗栗呜哇一声哭出来。 “栗栗乖,跟妈妈回汴州。” “栗栗要爸爸,要爸爸。”栗栗急得满脸通红,小手一直在骆殿祎的脸上胡乱抓着。她已上幼儿园中班,虽然身量上小一些,却很有力气。 “栗栗,爸爸会来看你的。”骆殿祎狠心放开手,栗栗落到颜芃怀里。可她根本不管,两只手死死箍住骆殿祎的脖子。 “不要妈妈!” “不要妈妈,要爸爸!” “妈妈要跟别人走了,妈妈不要我!她不喜欢我!从不来幼儿园看我!不接我!” “我不要回家,北京才是我的家。” “骆殿祎!”颜芃惊怒,一把将孩子塞回骆殿祎怀里。 “骆殿祎,我恨你。”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Love O.D. 回汴州的飞机上,颜芃生平头一次崩溃大哭,根本顾不上周遭人的眼色。她坐在经济舱拥挤的过道座上,哭得那般忘我。在得知栗栗被骆殿祎用私人飞机接走的瞬间,她久不通函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这个被她死守了整整六年的秘密、拼上性命生下来的孩子,仅在和骆殿祎相处了一星期后,全数倒戈,不若溃于蚁穴的千里之堤。每每想到此处,鼻尖翻涌而来的酸楚几乎令她崩溃。眼泪远不够书写她此刻的痛彻,尤血泪可以。 六年前,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医院,刚刚苏醒过来的颜芃能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溜走。她失温缺水的症状并不严重,打了点滴休息一夜便能下地。闻讯赶来的法国朋友亚尼顺顺利利帮她办了出院,一大伙人塞在老爷车窄窄的四方天地里,叽叽喳喳问个不停。颜芃心不在焉,只想着赶紧回英国去。亚尼看出颜芃不在状态,待朋友们都回家后,便留颜芃问了问。 “我不想留下记录。”颜芃有些为难地道。 “我怕到时候有报道或者记者找上门,毕竟我在医院的时候……” “你能帮帮我吗?” “那个和你一起存活下来的中国男孩……” “你能帮帮我吗?”颜芃又问了一遍。 亚尼没再多说什么。过了两天,他将装着颜芃就诊记录复印件的文件袋拿给她。 “消除记录是不可行的,但我替你买了一份私人临时保险,并勾选了我自己的主治医生。这样,你所有医疗报告都会转到他那儿进行撰写和管理。你放心吧。”亚尼道。 “而且,在医院填信息表的时候,我胡写了我妹妹的名字。”亚尼俏皮地眨了一下左眼。 颜芃大喜过望。 “这个,你拿着。”亚尼将一张纸条递给颜芃。 “跟你一起抬出来的那个中国男孩醒了。” “他一直在问你的情况,这是他的联系方式。他在医院的布告栏,贴了很多他的邮箱地址。” 颜芃没有拿。 她订了最近的机票,以最快速度回了英国。颜芃固执地认为,只要回到熟悉的练功房和生活场景,她无处安放的理智就有回寰的可能。 可惜,好景不长。 渐渐的,她发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些异样。寻常的练功时段逐渐成为她的负担,运动成了一件高能耗的事。甚至连一些简单的肢体热身动作,她都做得头重脚轻、疲惫不堪,偶有昏睡的欲望。家族中不乏癌症病史,这些先兆症状令她非常害怕。 但最终医院检查的结果,令颜芃有 分卷阅读31 些哭笑不得。 □□持续胀痛,被她以为是乳腺癌的信号。 控制体重造成的例假不规律,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谁能想到,要排除所有这些使她心悸惧怕的绝症可能,仅仅、只需,‘孕早期’三个字。 颜芃望着结果单上的英文字眼,身旁连个能一起骂脏话的人都没有。可是,这不应该啊。在她的家族病史里,癌症是一例,不孕不育是另一例。母亲因害怕遗传,甚至专门带她去医院检过查:血瘀、气滞、肾虚、宫寒,内分泌代谢异常,排卵功能紊乱,多囊症的每一条症状她都符合。 彼时的颜芃,刚在舞坛初露头角、摘下金奖,艺术前途无可限量。往后要不要孩子、怎么要孩子才能不留疤没有妊娠纹,这些个问题她也曾纠结过几分,尔后查出多囊症,虽说不是什么好事,却更像是老天在告诫她,相比孩子,舞蹈是她终身不可放弃的事业。 现下,孩子来了。 颜芃闭上眼,抬手轻轻按了按肚子,深吸了一口气。时间仿佛又流转回了几个月前冰天雪地的法国雪场,雪原上裸露的苔藓被太阳晒得莹亮非常,冻土渗出细密的水珠来。她颤抖着双手,轻轻捧起那个人的脸。她用鼻尖轻轻点着他的前额,顺势而下,擦着他的鼻尖,拇指停留在他冰凉柔软的唇畔上。他面上有一层浅淡的雀斑,颜芃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却只想将那些面上的瑕疵都轻轻地、柔柔地吻一遍。 明明他的眼睛里尽是危险,她却只想要靠近。 靠近,再靠近一点。 当她的手触到他下腹的肌肤时,双方都颤栗般地倒呵了一口凉气。颜芃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却不是出于理智。一种她从未触碰过的情愫在体内迅速绽放开来,引着她,领着她,使她迷惘而又满足。 “你确定?”匆忙中,他按住她胡乱上下的手。 颜芃没有说话,而是紧紧闭上双眼,贴着他胸前的一寸肌肤,深深叹了一口气。言语从不是她的强项,她只懂以肢体达意。她像是沙漠中的旅人寻到绿洲,一发不可收拾。每一寸肌肤的贴合、每一次情动的颤栗,都似那深墨夜色中电光火石的片刻白昼,在她心门间掀起波澜,于她肌骨刻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食髓知味。 转瞬即逝。 理智回笼的时候,她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只想着逃避。他是怎么想的,他要怎么办,她一概不关心,她只想离开。 从医院回到亚尼家,她打开浴室的花洒,犹豫再三,身体却没有动。 整整三天,她没有洗澡。 衬衣的胸口、袖口上,还留有他的气息。 * I was loath to leave. But it’s love O.D. I can’t take it. * 铩羽而归的颜芃没有在机场等到梅聿书,倒是华姑领着一个司机站在国内到达的出口。 “颜老师!”华姑望见颜芃,赶紧挥了挥手。 因着之前的冷遇,颜芃心下有愧,不敢直视华姑。她低着头,将行李交到华姑身旁的司机手里。华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淡笑着伸手握了握颜芃的双肩。 “偷偷告诉你,我们小姐做的乱七八糟的事多了去了,她脸皮可厚了。”华姑慈眉善目,“你不用跟我这个老家伙过意不去。” 颜芃望着华姑皱纹横生的眼眶,鼻尖一酸,终是‘呜哇——’一声,落下泪来。 “小姐云游去了。她知道了个大概,说估计这会儿你没什么地方可去,就让我来接你。还说这段时间你就住我们家,让我照顾你。”华姑道。 “您没跟着去吗?”颜芃诧异。 “我倒是想,她不愿。”华姑抬手帮颜芃擦了擦眼泪,“走吧,我们回家。” 颜芃还来不及睡个安稳觉,隔天,骆殿祎的代理律师就来了——诉求就一个,骆殿祎想要栗栗的抚养权。 “凭什么?”颜芃只回了一句话。 “下面由我复述骆先生的原话:考虑到颜小姐您近日就要同梅先生喜结连理,组成新的家庭,且很可能会有新降生的孩子,而我不结婚的打算暂时是无限期的,因此为了栗栗的成长和心理健康着想……” “凭什么?”颜芃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凭什么说我新组成的家庭会对栗栗的成长造成影响?” “具体会造成什么影响,也不是我们说得算的,需要专业的儿童专家和法官来定夺。” “你搞错了吧?我和骆殿祎没有婚姻事实,这个孩子自降生起便是我家在养,户口都落在我家,你们说抢走就抢走,还有王法没?” “不送。”颜芃回客。 “颜小姐,骆先生还让我转达一封信。” “不送。”颜芃重复。 “信,我放这儿了。”代理律师刚将信放下,又兀自拿起,“骆先生说,您大概率是不会看的,所以——” 律师将 分卷阅读32 信的封口打开,从中取出一张对折的卡纸,展开放在颜芃面前。 卡纸上是一幅画。 栗栗画的。 颜芃没抬眼。 “我觉得栗栗是个很有想法的小朋友。”代理律师将画推到颜芃眼皮底下。颜芃这才看清了画上的内容——偌大的舞台上,只有一束追光,其余全是留白。 “她说,妈妈爱舞蹈胜过爱她。她很小就知道。所以,请妈妈不要责怪爸爸,她想跟爸爸一起生活。” 颜芃怔怔望着律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律师走后,华姑给颜芃找了一张小竹凳坐,将花厅的顶棚打开,让阳光直射进来。她在花厅里忙上忙下,不停做着诸如松土、洒水、剪叶子的园丁琐事,偶尔也伸起脖子问一嘴颜芃。 “颜老师,我听小姐说,栗栗一直是您父母在带。” “嗯。” “真好啊,能找着人带。我都有些担心,若是小姐日后生了小娃娃,都没人帮她带。” “华姑——” “我母亲十四岁便到华家当差,后来才有了我。大夫人舍不得放我母亲走,便将我也一道养着。最苦最艰难的时刻,夫人都没落下我的学识教育,也没少我一顿饭吃。少爷小姐们陆续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我母亲渐渐做不动了,我便顶了我母亲的空缺。我终身未嫁,不是因为我没有意中人,而是每每想到我若是走了,华家很难再寻到合适可心的仆人。所以后头就算夫人张罗了好几次相亲,我都没有同意。” “雨眠小姐是家中最小的一个。三少爷四十又二才有得她,她母亲生下她便去了。谁曾想才过了三四年,三少爷也中风走了。他临走前我一直在问菩萨,华家向来枝繁叶茂,什么苦日子都熬过来了,为什么最后落得这般凄凉田地。我因与少爷年岁相仿,比较投缘,所以小姐自出生起就是我在带,咿呀学语时她不止一次问我,妈妈去哪里了、爸爸去哪里了。每每她这样问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流眼泪。别看孩子小,其实她什么都明白。” “华姑——”颜芃数次尝试加入话题,但最后还是失败了。她突然发现,除了舞蹈,她缺乏正常的社交能力,获奖感言她能说一大串,但关键时候她连句场面话都不会说。 “一眨眼,我也七十好几了。”华姑刨了一锄头土,“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我的经验是,跟父母的代沟、和伴侣的心结这辈子或许难解开,但千万别过到孩子身上。”华姑从花田摘了两朵绣球花交到颜芃手上,“栗栗既然想跟着骆殿祎,你就暂且先放一放。” “我怎么能放手?”一提到栗栗,颜芃的防御系统便起来了,“跟着骆殿祎,栗栗能学什么好?” “那跟着你,你觉得栗栗开心吗?”华姑话打七寸,“别嫌我话难听,刚才律师交的信你我都看见了。” “肯定是骆殿祎挑唆——”颜芃瘪嘴。 “我虽说没有孩子,但阿眠是我一手带大的。从她身上学到的,比我之前四五十年学得都多。”华姑叹了一口,“孩子不是玩偶,不是你随手摆弄两下她便听你的话了。尤其上了幼儿园的孩子,没那么容易管束。她有她自己的世界,自己的imaginary friend。” 颜芃不说话了。 “或许,骆先生并没有你想象地那么不堪。”华姑从小马扎上起身,伸了两下腰,“晚饭想吃什么?” “都好。”颜芃呲牙,“只要是华姑做的,就没有不好吃的。” “那来个盐蘸鸦片鱼,鱼翅我明天做?”华姑环顾了一圈,“今天日头好,炒份丝瓜吧,再拌个沙拉。” “真好。”颜芃拍手。 “呵,你呀——”华姑轻轻点了一下颜芃的额头,“像个孩子,还不挑食,比阿眠好养活多了。” “小华挑食?” “嚇!”华姑哼了一声,“她不挑食,太阳打西边出来!” 用过晚饭,颜芃跟着华姑一道收拾家里。收拾到华雨眠房间时,华姑忽然惊叫一声,转身将颜芃轻推了出去。颜芃手上提着湿漉漉的拖把,笑得直不起腰——华雨眠的房间里有玄机。 “我早就看到啦!”颜芃大声道。 “今天早上,她房间里还传来陈宣舟给粉丝录的起床铃声呢。”颜芃学着铃声的口吻,“小懒猪,起床啦,快点啦,太阳晒屁股啦~” 华姑像是害了羞的小姑娘似的,双颊映起红霞。 “要小姐知道我泄密了,非开了我不可。”华姑不好意思地望了眼房间内一整面墙的陈宣舟画报,还有个小本本每天给记录加分和减分,真是比华雨眠她自己还不好意思。 “小姐打小便是如此。喜欢什么东西就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晓了。”华姑叹了口气,“藏得深。” “她说不能浪费了陈宣舟演戏这块的天赋,能冒尖就该早点儿。所以小姐写了剧本,费心思找关系找人脉,硬是把片子拍出来了。虽说她专业学得这个,但她兴趣其实不在这里,出国念书那会儿英文还没我会说 分卷阅读33 呢。” “哦,所以她就为了个陈宣舟,绕好大一个弯,把我们一圈人组起来,陪她玩了一把?”颜芃扬眉,“那她的兴趣在哪里?” “她一直对期货外汇、数字货币感兴趣,但由于一些特殊原因,她没有学。也不是说她一定不能学,她就是怕日后惹上麻烦说不清,索性跟叔叔伯伯们一样,学点字画艺术什么的。” “什么特殊原因?” “她并不姓华,原姓姬。” “中古时,写作‘玑’。” 一天 在华雨眠家住着的这些日子,颜芃一直联系不到聿书,手机无人接听、办公室无人,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无一丝踪迹。所以,当梅聿书完好无损地再次立在她面前时,她连一句埋怨都舍不得讲,抢步上前就是一个拥抱。 “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派了特殊任务吗?”颜芃双目紧紧望着他。 “我……”梅聿书显然没料到会在此处遇上颜芃。他松开她,眼神有些惭愧和躲闪,“我并不是来找你的。” 梅聿书立在华雨眠家门口的半山小坡上,指着不远处依稀可见的屋檐,“我找组织上的同志有事。” “……”颜芃愣了愣,心下翻涌起一阵强烈的酸楚,泪腺处忽然变得湿热拥挤,但她很好地控制住了情绪,展颜微笑道,“有什么事?” “抱歉,无可奉告。” 颜芃退了一步,顿觉无需再问,扭头就走。 “芃!”梅聿书立即喊了一声。他这么一喊,颜芃像是惊弓之鸟一般,飞也似的跑了起来。梅聿书见状,不再努力,自嘲一般叹了口大气。上坡的路他本就走得有些累,现下就更垂头丧气了。 华姑在花厅看着颜芃招呼也不打地冲进内厅,浇花的手停了停,起身走到屋外,扒着篱笆专门探头出去望了一眼,除了偶尔拂过的林风,上山小径上空无一人。等她回到屋内,颜芃早已躲进客房,关上了房门。华姑什么也没说,照常回厨房摘菜洗菜。到饭点,她推门而入,只见颜芃头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床垫上。华姑上前,扶着颜芃的肩将她翻过面,只见她羽睫上又挂了泪,双眼空空盯着天花板。 “哎哟。”华姑抬手在颜芃温热的额头上轻轻拍了拍,拿食指揩去了泪珠,“好端端的,谁又惹你伤心了。” 这话随口一讲,又讲坏了,颜芃呜哇一声,起身抱住华姑又是一顿大哭。 “到底是我们小姐皮厚,弄得我都忘了,女孩子都是水做的。”华姑松了松颜芃的背,“快别哭了。” 是夜,颜芃突然呼吸急促、胸闷胸痛被送进了淳箴医院的急诊室。华姑年纪大了,熬不住夜,华家立马又派了新的男侍者来。颜芃躺在病床上,身上贴着仪器,深觉不能再这样麻烦他人了。结束治疗后,她遣走了侍者,在急诊室门口的长条椅上和衣坐了一夜。清晨五六点时,有人轻推了她一把,颜芃睁着迷糊的眼,又见到了先前给她诊治过的尹医生。他着常服,还没换上白大褂。 “上次叫你过几日来复诊,为什么没来了?”尹医生挂上听诊器,放在颜芃胸前,静静听了好一会儿才放下。 “我……”颜芃支支吾吾好一会儿,也没讲出个所以然来。 “新闻热搜我都有看,是太忙了吧。”尹医生自顾自收起听诊器,“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但没想到这么不一般。” 颜芃脸涨得通红,摒着嘴一言不发。 “平常不要情绪激动。再有,事都憋在心里,会把心脏憋坏的。”尹医生拾起颜芃身旁的化验单和心电图,扫了一眼。 “医生,偶见肺动脉回流是什么意思?会不会不好?”颜芃指着心电超声图上的诊断说明,总算憋出一句话来。 “这个你就想象一下我们心室之间有一扇门,门开进开出,问题不大。”尹医生淡淡道。 “那我可以回家了吗?”颜芃干巴巴地问。 “最好还是留院观察几天,况且友岚也跟我说,让我给你安排住院。” “友岚?他叫你来的?” 尹医生虚张着嘴,欲言又止。 “不是他?” “是他叫我来的。”尹医生点头。 “哦。” “这个单子你拿着,住院手续自己能办理吧?去二楼缴费大厅就可以。”尹医生吩咐完抬脚正要走,忽然望见门廊下疾步走来的人,愣住了。 梅聿书的脚步声回响在急诊室空旷的长廊内,他的目光根本无暇顾及周围人,全集中在颜芃身上。他几乎是跨步上前,一把拉起颜芃的手,颇为关心地问道:“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颜芃没有回答,扭头望向身边人,梅聿书跟着抬眼,这才看清颜芃身旁立着的、面色僵硬的男子。 “尹均晏,怎么是你?”梅聿书的口气不平静。 “梅聿书?”尹医生眼梢间的温度立刻降了下去,先前面上那份闲淡早就没了踪影。 “既然你有人照料,我先换外套去了。” 分卷阅读34 他转身即走。 “你送急诊,为什么不通知我?”梅聿书言语里带了些责备,坐到颜芃身边。他的手扶在颜芃的肩窝上,颜芃却下意识地想躲。只是,她忍住了。 “其实,我一次都没有问过你。”颜芃开口。 “问我什么?”聿书侧目。 “你,真的喜欢我吗?” “这还用说吗?”梅聿书稍稍提高了声线。 “那你喜欢我哪里?” “太多了吧。”梅聿书摆摆手,笑起来。 “我想听。” “外貌身形这些东西不需要我来说吧?出身相似,气质相投,还有更合适的吗?”梅聿书据实相告。 “嗯。”颜芃点头,心里总算好过点,没那么抵触了。 “带你吃早饭去?”梅聿书提议。 “好。” 颜芃起身收拾东西正准备走,却见尹医生提了一个餐盒过来。此时的他已换上白大褂,步履亟亟,将餐盒轻轻塞到她手里。 “我估计你没吃早饭,就给你在食堂打了点。”尹医生的话语还未落,梅聿书便伸手作势挡开了。 “我会带她去吃早饭。”梅聿书涩涩地道。 温热的餐盒轻轻擦过颜芃的手背,落到地上。颜芃愣了一下,下意识弯腰想去捡,却被梅聿书提了一把胳膊。 “芃,走。”他发话。 颜芃摸不清状况,却也察觉梅尹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遂决定不再多言,跟着梅聿书走便是了。快走到早餐店时,梅聿书才放开了颜芃的胳膊。 “想吃点什么?”梅聿书扭头问,“豆浆油条?” “豆沙馅儿的麻球。” 颜芃素喜食甜,甜而又糯的东西,再加上高温油炸,极品。面前摆着的豆沙麻球,她一口气能吃三个。 “我看你并不节食。”梅聿书啜了一口豆浆。 “嗯,不需要。”颜芃挑眉。幼年习舞时的场景忽然涌上心头,她淡淡道,“我每次去少年宫上舞蹈课前,都让我妈买两个麻球垫肚子。练完了,门口总有炸串串的路边摊,我最爱吃中间有豆沙馅的炸年糕串,特别好吃,可惜现在没有了。” “都没怎么听你提起过你家里。”梅聿书望着颜芃专心致志垂下眼眸吃东西的样子,“你上舞蹈课的时候,我已经上大学了。” “呵,知道自己老了?”颜芃扬眉。 梅聿书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用完早饭,颜芃回医院办好了住院手续。下午尹医生查房的时候,逛到她这间,停住了脚步。犹豫片刻,他迈步进去,发现颜芃正侧卧着看书。 “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哦。”尹医生关照道。 颜芃轻哼了一声,并没有动弹。 “诶呦,找了个好靠山,架子就可以摆这么大啦?”尹医生凑上前。 “你说如果我给你治得一般吧,待会儿友岚要骂我医术不精。可诊治地太好了吧,你就不能常来医院看我喽。” “嗯。”颜芃懒得理他,顾自翻书页。过了几秒,还兀自冷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尹医生愣了。 “不是笑你,是笑我自己。”颜芃拿书脊点着鼻尖。她可真是太天真了,误以为自己魅力无边,结果人家连个真名都懒得告诉。尹医生的真名叫尹均晏,并不是他自己口中所说的尹象。 “笑自己什么?” “太天真。” “可不是嘛。”尹医生顺着话茬,一点儿也不见外,“但天真,不见得是件坏事。” 颜芃听着尹医生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心下烦躁,竟将书扔到了地上。往常,她纵使再不痛快,也绝不会拿外物置气。 “怎么了?”尹医生上前,拾起书。 “你这人,怎么就没什么脾气呢?”颜芃没头没脑地发起火来,“长得又这么好看,说话为什么不注意点!” “哈?” 颜芃干脆背对医生,噘着嘴,懒得讲。 “虽然我们科楼下就是生殖科,但要生闷气,你还是自己生哦。”尹医生说完,阖门出去了。 待他走远了,颜芃才从病床上支起身,恨恨道:“我生,我生个屁!我要常来医院看病,你没事,我有事!我这婚还要不要结了!随便哪个小姑娘多来你这里看几次病,一个个回去都得相思病!” “大清早地跟梅聿书站一块儿,你的腰围是他的头围,脖子长度是他的两倍,上头的颈纹还没他的抬头纹多,根本就是对他的公开处刑。你这冰清玉洁、风度翩翩的样子,除了提醒我我眼瞎了以外,还干啥了?”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颜芃躺回床榻上,恨恨道,“无名指都戴了戒指的人,还这么不守妇道,肯定没少在医院沾花惹草,调戏病友。” 是夜,颜芃登陆游戏平台,重开直播。只不过这一次,她将‘小颜料’的ID直接改成了‘颜芃’。虽有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切莫激动,但她依然在游戏里大杀 分卷阅读35 四方,不管不顾。反正明早起来,估计又有热搜预定。颜芃心平气和地将平台里剩余还未提现的奖品、工资进行提现,提了五次,直到系统提示超过当日提现额度,她才作罢。她等了一会儿,回去又打了一盘游戏,待时间过零点,继续提现,直到全部提完。 在医院住着的几日,颜芃天天游戏,昏天黑地。尹医生好言相劝,毫无作用。 “都怪我给你治地太好,叫你无法无天。”尹医生叹气。 颜芃还是不理他,按着小桌板,顾自己玩得起劲。 “你之前不是说,如果有诉讼需求的话,可以找你吗?这话还算数吗?”尹医生问。 “算数。”颜芃抬起头,“甭管什么事儿,多大的事儿,只要你不理亏,我给你撑腰。” “我担心我的保时捷,怕是赔不了了。” “怎么说?” “我查了,要赔我车的人,是你未婚夫啊。”尹医生口气淡淡的,好像这一两百万上下的车跟他毫无瓜葛。 “梅聿书?”颜芃直接关闭了游戏界面,阖上电脑,“关他什么事?” “你回去告诉你老公,这个官司,我打定了。”尹医生鲜有地提高了声线,“你叫他放马过来,我奉陪。” “你等等……他还不是我老公……”颜芃急忙打断,“这怎么一回事儿?您跟我说啊。既然大家都是朋友,还上什么法庭、打什么官司呀,咱们私底下解决不好吗?” “解决不了,宿怨。” 既然尹医生都这么说了,颜芃也不多作努力了。她直接下病床,披起衣服,就赶去找梅聿书了。省府离医院可近了,打个车最多十分钟。到了地方,门卫照常将她拦下了。颜芃登记身份证后,坐在传达室大门口的木凳上,眼见着一辆又一辆的黑色轿车驶出,愣是没有等到聿书。 “颜老师?您是颜芃吗?”一辆黑色轿车在她面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手上提着一把黑伞。待他走近了,颜芃才发觉那并不是黑伞,而是一根拐杖。 “您有什么事吗?”颜芃从椅凳上立起。 “我叫贺熙,我们一直找您呢。”贺熙道。 颜芃没怎么注意面前人说的话,却被他的眼睛吸引了。他的瞳仁实在太清澈了,举手抬足间的仪态令她觉得非常熟悉,但她一时之间完全想不起来了。 “我们见过吗?”颜芃问。 “没有没有,初次见面。”贺熙兴奋地手舞足蹈,握着颜芃的手连连顿了好几下,“您来办事吗?” “我来找……人。”颜芃及时刹住了车。 “找谁,我可以帮上忙吗?”贺熙热心道。 颜芃张着唇正要回话,忽然瞥见不远处梅聿书正疾步走来,一颗心立刻放下来。 “你是哪个单位,找我什么事?”她反问。 “我们主要是想——”贺熙的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扭头,望见梅聿书。 “小贺,别把车堵在大门口,你没见后头几台车吗?”梅聿书的口气并不怎么好。 “是是是。”贺熙连连点头,目光在颜芃和梅聿书两人之间掠过,但是他没有说话。 “这位女同志,也劳烦您让个位,别站在大门口,后面还有好几台车要过呢。”梅聿书伸手赶着颜芃。颜芃愣了一下,哪儿的马路都可以修得如羊肠小道,唯独她现在立着的大门口,宽阔到同时进出四台小汽车没有任何问题。 颜芃只觉得心口一阵发堵,视线有点模糊。但是,她忍下了。 待贺熙的车开远了,她才看清,梅聿书回到了最尾部的一台车,坐了进去。那台车在她面前驶过时,她透过车窗,只望见聿书一张侧脸。 一分钟后,颜芃收到梅聿书的短信:今天事出紧急,希望你可以谅解。以后要来找我,请提前一天通知我,好吗? 颜芃只回了一句:你为什么要烧尹均晏的车? 梅聿书没有再回复。 不敢 “瘸子,哪儿呢?”骆殿祎从地板上一把捞起栗栗,搂在怀里,对电话那头道,“我听人说你在沪上看演唱会呢。” “哦。” “养生完了,开始抠脚啦?” “算是吧。”华雨眠简单敷衍了两声,听着兴致并不怎么高。 “华姑说你云游去了,我就想,你是不是脑子又转不过弯来了。”骆殿祎毫不避讳,张口就来。 “嘿——”华雨眠闻言,一口怒气就提上来了,“也不知谁半夜得了消息,二话不说就私人飞机打劫来个娃娃,隔一星期孩儿她妈领着兵来抢人,孩子是没抢走,结果我被人从自己家里赶出来了,说是怕孩儿她妈望见我尴尬,我忽然就‘云游’了,最后还把我华姑给扣下照顾孩儿她妈去了。” “骆殿祎,你还是不是个人啊?你知不知我从呱呱坠地、喝第一口人间奶开始,就没离开过华姑啊?”华雨眠一口老血几欲喷屏,“要不是我家贫困苦急需用钱,你跟颜老师演的这出大 分卷阅读36 电影,我绝对不来做背景板!” “我这不是怕颜芃想不开,她又一个人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华雨眠闻言,闭眼深吸一口气,对电话那头狮吼道,“梅聿书死了吗?” “梅聿书是死人吗?” “他是死了还是残了?”华雨眠连问三遍。 “没死,没残。”骆殿祎电话那头咬咬切齿的口吻倒像是盼望梅聿书赶紧死了算了。 “既然没死也没残,那他肯定会照顾好颜老师啊。”华雨眠右手一摊,恨恨道,“你找我有事吗?没事我挂电话了。” “唉唉唉——”骆殿祎连忙叫住华雨眠,“你等等,等我说完啊。” “干嘛?”华雨眠根本没有好脾气。 骆殿祎将电话移到栗栗面前,轻轻道,“刚刚爸爸教你说的,跟电话里的阿姨说一遍。” 栗栗有些胆怯地望了骆殿祎一眼,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后,身体前倾,双手捧着爸爸拿电话的右手,奶声奶气地喊了句:“华——瘸——子——” 华雨眠在电话那头一愣,又惊又好笑的,刚想说话,结果话筒那边又传来了栗栗的声音。 “雨——眠——阿——姨——” “来——我——家——吃——饭——吗——” “来,我来。阿姨马上来。” “你等我哈。”华雨眠忙不迭地软声细语,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乖乖,叫你爸接电话。” 骆殿祎将电话移近耳畔,道:“你收拾收拾东西,晚上过来吧。我私人飞机来接,行吧?” “算你有点良心啊!”华雨眠在电话那头哼了一声。 夜里华雨眠下飞机过甬道,还没出商务出舱口,就看到骆殿祎手臂一侧抱着个小娃娃,大老远地隔着玻璃使劲挥手——一点儿也不注意影响。 “怕东城娱乐社没稿子写吗?”华雨眠走上前,没好气地对骆殿祎揶揄道,“还是打算告诉全世界你骆殿祎得了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娃娃啊?” “可不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骆殿祎贴着栗栗软软的脸颊,嘬了一口。 “呵。”华雨眠嘴角弯了弯,“这世道,做男人可真容易。没心没肺,随心所欲,还能白得一娃娃。我费心费力,吃力不讨好,处处吃cancel文化。” “陈宣舟的粉丝还追着你不放啊?”骆殿祎轻轻俯身,抓着栗栗的手撩弄华雨眠额前垂下的长发。 “特别难听的话我就不说给你听了。”华雨眠伸手理了理头发,深呼了一口气,“他那些粉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跟陈宣舟私底下就单独见过一回,他把我送到家门口就回去了,而且隔天,他就被人拍到跟李碧溪同框吃饭了——” “提他俩干啥呀,你这不还有我吗?”骆殿祎轻拍了拍华雨眠的肩膀,“明天我带你下馆子,立马给你把场子赢回来。” “可别。”华雨眠摆摆手,“我怕贝老师报复我。” “小贝她又不是老虎。”骆殿祎摆手,若有所思地道,“你们为什么都对她成见那么深?” “哇……那当然了。“华雨眠忍不住扬眉,“只有女人才能看清女人,这道理你不懂啊?还问我。” “那你跟我说说,贝老师哪儿做的不对、碍着你了?” “呵,还用得着我来陈述贝老师的伟大事迹吗?”华雨眠语气实在讥讽,“她的情况,你不全都知道吗?” “能有什么大事儿啊,不就是十几岁的时候跟了个已婚的金主,后头又嫁了个二代吗?”骆殿祎口气相当平常,“人现在都离婚了,是单身。事业拼得也挺好,该办的活动全都办得有模有样,日子有声有色,就网上那些闲着没事儿的人才瞎议论。” “没得聊,真是没得聊。”华雨眠闻言一个劲儿摇头,“一个结果论,一个过程论,是我傻逼,试图回答你的问题。” “我傻逼,我真傻逼。” “华瘸子,你不行啊。你这生起气来,怎么连自己都骂。”骆殿祎惊了。 华雨眠也不理骆殿祎,径自快步往出站口去了。待骆殿祎抱着娃娃追上前,华雨眠已在他的保姆车里坐了好久了。 “哎,你别这样嘛,你今天怎么浑身带刺儿啊?”骆殿祎有些摸不着头脑,往常华瘸子就算再生气,怼人的技能照样全开,绝不会如现下这般安静。 “喏,要不要抱一下栗栗?”骆殿祎使出杀手锏。 华雨眠斜了骆殿祎一眼,心想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干什么都别跟钱过不去,尤其不能跟大佬过不去。谁过不去,谁就是傻子。过会儿玩笑开大了,吃不了好果子的,照样还是她。 “嗯。”华雨眠伸手轻轻从栗栗咯吱窝下穿过,竖着提了过来,轻轻放到自己膝盖上。 “手势挺专业啊,要不你也去弄一个?”骆殿祎打趣。 “呵,这小屁孩在懂字儿之前所有外文电影都不能看,我还得去电影院陪他看国语版,简直酷刑。”华雨眠摇摇头,“再说,我 分卷阅读37 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呦呦呦~”骆殿祎怪叫。 华雨眠斜了骆殿祎一眼,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她轻踢了他一脚,“哎,我能不能去禾润母公司上班?” “做什么?”骆殿祎一愣。 “一级市场,二级市场,期货外汇,投资理财,反正只要是跟货币打交道的方向,都行。”华雨眠眉目低垂,“我受够了,受够了。” “真的受够了。”她不停低声重复着。 骆殿祎微张着嘴,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眼前人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 “你什么资历都没有,进去只能做实习生。”骆殿祎开口,“从最基层做起,合同工、背材料拉业务,部门主管随时都可以开掉你。我是对朋友大方,但我从不跟朋友一起做生意,也不走后门。” “没事。”华雨眠眼神定定,面上没有一丝先前的玩世不恭,“我,就是再也不想过别人的生活了。” “也不想再承担那些不属于我的责任了。” “我,姬雨眠,要过我自己的生活,从事我想从事的职业。” “不做导演了?”骆殿祎右手拇指抵着下颚,轻抚下巴,“转行?” “嗯。反正这辈子是指望不上拿国际大奖成名家了,但金融市场,可以一战。”华雨眠言之凿凿,“我在国外念书的时候辅修过好些专业课,我有信心。” “那就试试吧。”骆殿祎点头。 “话说回来——”华雨眠话锋一转,“我不爽贝老师的点在于,既然走了捷径就该学会适当闭嘴,而不是一面依附舆论优势再反过来控制舆论,又当又立,带坏风气。我相信,颜老师在意的点也是这个。” “你确定颜芃在意的点是这个?”骆殿祎嘴角上扬,冷哼了一声,“我很确定颜芃在意的点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她在意我睡了贝蕾。”骆殿祎丝毫不加掩饰,“就这件事。” 华雨眠杏眼圆睁,前一秒还打算就此事彻底闭嘴的好奇心又被激起来了。她扭身抬手滑上了头车部的玻璃小窗,然后轻轻捂住栗栗的双耳,下巴向下示意了一下,然后小声说:“这小娃娃,究竟打哪儿冒出来的?颜老师说过,你们阿尔卑斯以后就再没见过。这,真是你的吗?” “你瞧瞧栗栗左肩上的那个胎记,再看看我的,如果不是我的,我把头割下来放桌上。” “所以你们……”华雨眠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紧紧抿着偷笑的唇。 “你别看我,那会儿是她先‘攻击’我的。”骆殿祎面朝上翻了一个白眼,随即又扭头低声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谁能挡得住她啊。” “哦——”华雨眠延音拖得老长。 骆殿祎住的楼盘不见得多高档,就是普通小区,保姆车在小区门口便停了。华雨眠下车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相当好的学区房,周围有主城区最好的小学校。骆殿祎将栗栗放到地上,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小区大门。华雨眠走在后头,缩起脖子,警惕着四面的情况,生怕有狗仔偷拍。 “放心吧。”骆殿祎扭头,他甚至没有戴墨镜和口罩,“我都打点好了,没人会拍的。” “你真行。” 到家后,栗栗喝完睡前奶,走到正在喝红酒的骆殿祎和华雨眠面前,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爸爸,雨眠阿姨是你给我找的新妈妈吗?” 华雨眠听完差点吓得摔了红酒杯,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迅速站起身,赶紧摆手。 “当然不是了。”骆殿祎一把捞起栗栗,抱到胸前,点着她的小鼻子,“爸爸答应过你,爸爸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不会给你找新妈妈。” “爸爸这辈子,只爱你这一个。” 不知为何,华雨眠鼻尖没由来地一酸,背过脸去。太多情绪在她胸口盘旋,找不到出口。她放下酒杯,满上,抬手一口闷了整整一杯红酒。 半响,她忽然憋出一句:“你说我家祖祖辈辈基因这么好,我怎么就,不漂亮呢?” “我怎么就,不漂亮呢?”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要是,再漂亮一点该多好呢?” “说什么呢,你哪儿不漂亮了。”骆殿祎放下栗栗,去抢华雨眠手里的高脚杯。 “不够。”华雨眠抬手挡开。 “太不够了。”此刻,她面上再无任何伪装,“你瞧瞧颜老师,长得那叫一个惊为天人,生个娃娃都像是从电视机上走下来的混血。你再瞧瞧贝蕾,细腰长腿非我族类。你再瞧瞧……” “华瘸子——”骆殿祎喊住华雨眠,“你最近不对啊,从前那些咋咋呼呼的劲呢?虎虎生风骂人的气势呢。” “老话说的,真是一点儿没错。”华雨眠丢下一句话,半哭半笑地离开厨房中岛,背对着骆殿祎父女挥手,“我睡觉去了。” “爸爸,雨眠阿姨不高兴。”栗栗伸手牵住了骆殿祎垂落的大手。 “嗯,不高兴。”骆殿祎沉吟,然后拍了一下栗栗的 分卷阅读38 头,“走吧,爸爸给栗栗讲故事去。” 栗栗很好哄,故事才讲了一半,她便已靠着枕沿熟睡过去。骆殿祎斜靠着床头划着手机里的未读消息,一条条点开。除了公事,他手机里百分之九十的消息都是陌生女孩发来的,有些见过面,有些没有。在他漫长的等待过程中,这些陌生女孩来了又走,没有一个是他梦里的样子。这个梦,对他来说实在太长了;长到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醒,长到就算此刻栗栗躺在他身边,他还是会觉得不真切。 他根本不敢去细想,她究竟为什么生下这个孩子。 她,怎么敢? 可如果她不敢的话,好像又不是她了。 浮光片羽,入幕之画,于他脑海中反复回寰:或是双方都呵着气,小心翼翼地试探;或是片刻喘息中,猛然瞥见她眉间微蹙。那是如过山车般的惊心动魄中,最满的弓;那是他曾拥有过的所有圆满中,最圆的月。 骆殿祎于黑暗中长叹一声,翻身从床上坐起。天蒙蒙亮时分,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他顺势滑开。 “老板,你还没睡?”崔成河在电话那头愣了,没料到电话能这么快接通。 “怎么,我还不能早起了?”骆殿祎反问。 “什么事?” “我就是想跟您说,最近查得特别严,爆出来好几起案子,我刚做完笔录出来。” “什么?!”骆殿祎径直立起,走出了房间,“你去做笔录,怎么不跟我讲?” “不是什么大事。若真有大事,就不是我去做笔录了。”崔成河淡淡道,“对方只是想了解情况,实际那些事跟咱们禾润没一点儿关系。当初公司交接的时候,我跟你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和彻查的,该裁掉的部门没有手软,该扔掉的包袱和烂账全都一刀砍,自然不会出差错。要是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我还做什么特助啊?” “呵。”骆殿祎嘴角上扬,深吸了一口气,“算我欠你的。” “咱俩,就别这么说了吧?”崔成河淡淡道,“那个留言信息的定位我查出来了。” “哦,那你呆会儿发我消息呗。” 崔成河愣了一下,这本该是骆殿祎最为关心的话题,他却罕见地却步了,保持了他惯常的界限感。骆殿这个人,有时瞧着做事挺没章法的,丢三落四,但真碰上事,原则性就显出来了。 “你近期都别回汴州了,就在北京呆着。”崔成河明知这么说可能会触了骆殿祎的逆鳞,但还是冒险提醒了一遍。 “什么意思?” “多事之秋,多事之地,对你,对我,对禾润,都不是什么好事。” “好的。” 崔成河又是一愣,董事长何时这么听自己的话了?难道他崔成河真的守得云开见月明,从此禾润帝国不只此他一人心系家国,董事长也洗心革面,终于开始为公司股价的稳固做努力了?若真是这样,那他先替全体股民谢过了。 “真得说声谢谢。”崔成河道。 “谢我干嘛?你吃错药了。”骆殿祎皱眉。 “不是谢你,我是谢小板栗。”崔成河由衷道。当然更该谢的那个人,是颜老师。只不过这句话,他只能在心里说。 什么 “我说芃芃啊,我就好奇一点,当初你为要救骆董?你不怕吗?”黄友岚一脸八卦地推了下颜芃的肩膀,举筷将一片烤鸭胸添到颜芃碗里。 “骆殿祎身上穿的羽绒衣跟我一个牌子,我很熟悉,没几万人民币拿不下,而且抽的烟也是好烟。”颜芃淡淡挑眉。 “原来如此——”黄友岚拖长声音,小眼睛转得飞起,“那你们……” “我们什么?”颜芃明知故问,倒是坦然。 “诶哟!”黄友岚突然龟缩了下大脑门,回瞪了艾马一眼。 “嫌事儿还不够多啊?”艾马落回座位,手上还拿着刚才袭击黄友岚脑壳的钢铁大勺子。她素手一翻,用大勺子给颜芃添了一碗蘑菇浓汤。颜芃空张着嘴,几欲推拒,最终还是应承下来,将浓汤接过手去。 “味道如何?”艾马上手交叉,支棱着下颚。 “好喝,好喝。”颜芃汤勺还未入口,已经给出了评价。 “最近这段时间,就住在我们家吧。”艾马笑眼弯弯,“你总是一个人住,跟家里也不怎么联系,万一出了什么事,没人照应。” “就不了吧。”颜芃立刻摆手。刚从华家撤出来,这边又是黄家盛情相邀,怎么全世界都觉得她照顾不好她自己? “最近手头紧,缺钱用吗?”黄友岚凑过来,“缺钱就跟艾马说,我的卡全在她那里。” “不缺钱啊。”颜芃摇头。 “那你为什么把游戏里的奖金全都提现出来了?”黄友岚歪头。 “因为……”颜芃顿了顿,“我前段时间全款买了套学区房,导致手头现金不是很多。” “什么?!”艾马停住进食,“你……你……那……那孩子不是暂时骆殿祎养么,这不白买 分卷阅读39 了?” “所以我昨天卖掉了啊。这一进一出,白赚了小几万吧。”颜芃淡淡道,“话说清楚啊,孩子必须是我的,但我考虑过,确实那边教育资源更好,给安排了辖区最好的幼儿园,以后上小学校也方便。” “就舍得这么给出去了?”黄友岚说了句良心话。 “栗栗自己想去,我要拦着,像话吗?”颜芃说话时眼神发飘,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你爸妈不说吗?” “说什么?”颜芃冷哼一声,“他们巴不得呢,孩子一走,这下总算不用听街坊邻居的闲话了。我家境你们也清楚,我爸妈最看重什么,最珍惜什么,不用我说。” “嗯……”艾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闪过一丝心痛,“一个人在英国生下孩子,一定很辛苦吧?我怀孕期间,全家上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照顾着,依旧吃了不少苦。” 颜芃心中一恸,面上却是云淡风轻,“至少在英国,生孩子的费用是不用我来掏了。” “认识你三四年,一点看不出是孩子妈。”黄友岚不住地摇头,“当初我还揶揄过骆殿祎,说你如果和他真成了,估计不愿那么快给他生孩子。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给他生。结果你看,我这话还没落地呢,孩子你已经帮他生好了。” “什么叫帮他生?就算要生,也是我自己想生,关他什么事。”颜芃翻了一个白眼。 “不管,反正我就羡慕骆殿祎。满月宴的时候抱着我女儿亲得不肯撒手,嚷嚷着说也想要个女儿,嘿,立马就得个女娃娃——” “那还不是我倒霉,让他白捡这么大个便宜。”颜芃冷哼一声。 “话可不能这么说哟。”黄友岚定定望住颜芃,低声道,“究竟谁倒霉、谁占便宜,真要算起来,不好说。” “你什么意思?”颜芃听了有些恼。 “最主要是,你剥夺了骆殿祎做父亲的权利。那些所有他应得的体验,初为人父、呀呀学语、蹒跚学步,他全都不在场。不是一两天,而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整整五六年。他不是没找过你,更不是在知情以后抛弃你,是你主动隔绝了跟他全部的联系。你甚至可以跟他同在一张地图上打一局游戏,但你们之间有孩子这个事实你却不愿跟他分享。好不容易两人在饭局上碰面了,他满心欢喜,等来的却是你要嫁人的消息。又过了没多久,他突然得知自己有一个孩子,孩子马上就要有后爸,而他这个亲爸连孩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果你是骆殿祎,你作何感想?” “我作何感想?”颜芃只觉得心中憋闷的火气又开始往上窜了,不禁提高声线,“我碰上他这么个——” 话到了嘴边,颜芃忽然止住了,翻了翻眼眸,低声道,“说了你也不明白,又何必跟你说。” “确实不必跟我说。”黄友岚难得正经一回,“芃芃,我今天说这番话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做决定,尤其是事关两个人的决定,至少应该知会一下对方、考虑一下对方的感受。有时候太独断,伤了对方,到头来,更伤了自己。” “我那时候,都不知道他是谁,更没有联系方式,我哪里考虑那么多。”颜芃违心地为自己辩护。 “就算你生孩子的时候不知情,那之后呢?就算你人在英国消息闭塞,前两年互联网也没那么发达,那之后几年呢?骆殿祎找你都快找到天边去了,没事儿就往法国跑,一去就是好几个月,私底下的饭局也不常来了。大家问起,他总说自己丢了一样宝贝在国外,得回去找。再往后,上论坛上热搜那是家常便饭,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我为什么要去找他?”颜芃忽而笑了,“他凭什么?” “那既然他不值得你去找,你又为什么要生下栗栗?” “我想生就生,我不想生就不生,这是我的身体、我的权利!”颜芃面色紫红,明显是生气了,“这些话,骆殿祎都没在我面前说过,你有什么资格置喙?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仗着我跟骆殿祎这暧昧不明的关系,想跟他攀上点交情,日后好帮忙。” “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不客气了。”黄友岚声线变硬,“我跟骆殿祎最初关系确实一般,并不想深交,但自从在饭局上见了你,他可没少来我家。电话号码、家庭住址、联系方式什么的,全都是他主动要的,但他生怕自己姿态太低你瞧不上,因此我主动背锅说是我给的。他一听说你要去演戏,立马找华雨眠安排了贝蕾,投了钱。他安排贝蕾不是为了捧贝蕾,而是为了有个正经机会能见你。原本只是想醋醋你,可哪里知道你一吃味就放大招,说结婚就结婚,那梅聿书究竟什么底细你——” “你提这些,有意思吗?单讲拍戏这事儿,跟骆殿祎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颜芃冷语反击,“这个局是华雨眠自己攒出来的,是她心细,察出我们这一群人的端倪,才有了下文。别说没有这个戏,就算有这个戏,骆殿祎有什么值得令人称道的表现吗?” “男人总爱在言语上、口头上表达自己的爱有多深沉、多不凡,可事实呢?该睡的 分卷阅读40 人照样睡,该撩的妹照样撩,真要爱我,这五六年他若守身如玉,我不光一句屁话都不会讲,还主动把栗栗送到他身边,你信不信?” “好听的话、体己的话,谁不会说?可是,有用吗?”颜芃冷笑一声,“照他的思路,想要出名,非得臭名昭著才行,品行端正地出名没有意义是吗?他是迫不得已、情非得已,才和李碧溪、贝蕾勾搭上了,全怪我狠心相瞒,导致父女分离,是这个意思吗?” 黄友岚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之前替骆殿祎觉得不值的理由,全被颜芃密集如枪子儿一般的口条堵得哑口无言。 “难道六年前,我就该把医院布告栏里那张纸条从我行李箱里翻出来,给他打个电话、发封邮件,问上一问:喂,我是那个救你的中国女生,不好意思,我怀了你的孩子,这孩子是要打掉还是怎样?你觉得怎么处理比较好呢?还有……那个,医药费谁来付呢?”颜芃耸了耸肩膀,冷冷挑眉,道,“我凭什么要在他面前这样糟蹋我自己?” “黄友岚,你让他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如果我当初这样问他了,今天他手里还能抱着栗栗吗?” “他能吗?”颜芃重复。 “与其说他失去了五年陪伴孩子的时间,不如说这五年的时间是我自己挣来的。今天这副情况,早在六年前得知自己怀孕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了心理准备。这孩子我铁定要生,我也能养,至于告不告诉他,看我的心情、看他的表现。只要他不知情,栗栗就只属于我一个人。至于说我结婚,那就是想告诉他,我颜芃嫁谁不是嫁,就是不嫁他骆殿祎,他算老几——” 颜芃手上的筷子不知何时落了地,她停止了说话,面色上的潮红尚未褪去。餐桌上静静的,谁都没有说话。艾马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自己老公,又偷偷瞧了瞧颜芃,说不上一句圆场的话。颜芃弯腰拾筷,在餐桌下的地面找了一圈,都没见到筷子的踪影——直到有一人的步伐临近,从桌面下伸手将筷子递到她手里。 颜芃回身,恍惚中只见骆殿祎微微弯腰立在她身旁,淡淡盯着她。 她一惊,伸脖抬头勘勘撞向桌面,预料之中头顶碰撞大理石的痛感并未传来,却意外触到一张温热的手掌——骆殿祎右手背抵着桌面,左手撑在她的椅背上,以环抱之姿凑近她,望着她的唇,低低道,“别的我不知道,但如果你当初这样问我了,这个孩子肯定能生,我们马上结婚。” 骆殿祎的身影倒映进颜芃的眸子,如烛火般悄无声息地颤了颤。颜芃直起身,将筷子放回桌面上。 “你怎么来了?来多久了?”相比骆殿祎的回答,颜芃更尴尬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不知他听去多少。 “从你扒我羽绒衣开始。”骆殿祎淡淡道。他并没有后撤的意思,反而靠得更近了,干脆半个身子贴在颜芃的肩上。 “你有什么事吗?”颜芃拿眼风扫他,不着痕迹地往一旁侧移过去。 “姑奶奶,你摊上事儿了。”骆殿祎‘啪’地一声将一份文件拍在案板上,“那贺熙是个瘟神你不知道吗?没事你惹他干什么?” “谁?”颜芃一头雾水,只觉得名字听着很熟悉。 “贺熙。”骆殿祎又重复了一遍,“梅聿书想尽一切办法要把你藏起来,你却自己撞上门去。这下兜不住了,叫我来救你。” “救我?”颜芃更懵了,“我犯什么错了吗?” “这得你自己想啊,我怎么知道。”骆殿祎两手一摊。他倾身将颜芃椅背上的外套和背包提起,挂在自己胳膊上。 “我……”颜芃支支吾吾,迅速回忆了一下,突然脊背一凉——不会是我那两皮卡的兵吧?若真是那样,追究起来,那可是大罪。 “怎么办?” 颜芃慌了,“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生气,所以就找我堂叔……” “这要在平常,我堂叔儿子还在高架上堵人打架呢,最后不也……”别看颜芃平常一副见惯大风大浪的阵势,关键时刻也会怂。桌面上的那份文件,她根本不敢伸手拿。 “走吧。”骆殿祎伸手拉起颜芃,“跟我走。” 颜芃一愣,“我要是走了,岂不是坐实我的罪责?” “不行,我不走。”颜芃于椅背上坐定,“我是触犯了规章制度,足够定罪了,但我要逃走的话,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反正梅聿书救不了你,现在只有我能保你。”骆殿祎淡淡道。 “保我?”颜芃狠狠斜了骆殿祎一眼,恨恨道,“还不都是因为你!罪魁祸首就是你!” “怎么又是我?”骆殿祎叹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什么事儿都怨我?” “唉,算了算了,怨我,都怨我。”骆殿祎见没法将颜芃从座位上拉起,赶紧低头认错,“是我,是我错了行吗?” “现在跟我走,就是最好的办法。不信你看看梅聿书的消息,看看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就算真的要传唤,你直接在北京传唤,不好吗?”骆殿祎道。 颜芃拿起手机,果真看到梅聿书发来的信息。 分卷阅读41 跟他走。 惯常的口吻,只有三个字。 “我跟你走。”颜芃没有再犹豫。 于门口告别时,路过黄友岚,颜芃脚步停了停。她望着他,想说的很多,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讲。黄友岚在她肩膀上轻拍了一下,只是点头。颜芃回头望了一眼艾马,坐进了骆殿祎的黑色轿车。 去机场的路上,颜芃坐在后排,骆殿祎开车,并无对话。直到进了商务登机楼,骆殿祎才扭头忽然问了一句:“要不,咱们直接去加州?我私人飞机。” “什么?”颜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去加州吗?”骆殿祎定定望住颜芃,“如果你想的话。” 颜芃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她微张着唇,忽而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骆殿祎,你怎么还不死心?” “我死心什么?”骆殿祎挑眉,“莫名其妙!” “喂,我还没问你呢,刚才在黄友岚家,你说你碰上我这么个——”骆殿祎盯着颜芃的双眸,凑近她,“我这么个‘什么’?” “什么?”颜芃装傻。 “肯定是‘帅哥’,碰上我这么个帅哥,只能情不自禁了。”骆殿祎低语。 “你说什么?”颜芃皱眉,“我没听清。” “没什么。”骆殿祎转身加快了步伐,大笑起来,“上飞机吧。” 感觉 北京。 禾润大厦。 颜芃坐在廊厅一层的会客沙发上,盯着不远处的半立面巨型显示屏发呆。显示屏上滚动播放着禾润的企业广告,大厦前台偶有前来会客的代表和访团,阳光透过大厦外立面的玻璃幕墙直直射进来。特助崔成河抱着一块平板,手指在屏幕上飞速地划着,复又起身到前台亮着红点的操作台上忙活。 “颜老师,这是董事长今天的会客名单和行程安排,您过目一下。”崔成河将平板递到颜芃面前。 “啊?”颜芃愣了愣,往身后的沙发靠了靠身,“他的行程和会客名单不该是保密的吗?我看干什么?” “董事长说以后每日都要给您过目一下,今天的算过目过了。”崔成河迅速收回平板,一板一眼地道,“我拿着死工资,就算您不想看,我也得递到您面前,有劳您配合一下我的工作。” 颜芃闻言笑了。 这下,轮到崔成河愣了。 良久,他才道:“颜老师,栗栗长得跟您真像,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哦。”颜芃并不惊讶地抬了抬眉毛,“栗栗上幼小都是你接送的吧,辛苦了。” “没事。”崔成河有些羞赧地道,“之前董事长老让我去阿尔卑斯山附近跟居民收板栗,指定要滑雪场旁的野板栗,特别难找,我现在回头想想,栗栗的小名就是这么来的吧?” “差不多,但更有沧海一粟的意思。”颜芃静静道,“只是发音不同。” “真有深意……”崔成河由衷道,“栗栗大名叫颜融,是融化冰雪的意思吗?” “是冰雪消融的意思。”颜芃更正,“当初上户口,我在颜融和颜栗两个名字上考虑了很久,最后选了颜融。毕竟,谐音不论是颜栗(严厉)还是颜栗(严肃),都不太适合女孩子。颜融,岩溶,熔岩……听起来低调又温暖。” 崔成河思绪飘远,过了好久都没回神,颜芃不由得伸手拍了一下崔成河的肩膀。 “唉。”崔成河叹了口气。 “您长得——可真好看。”崔成河脸颊飞了些淡红,低低垂着眼皮,“之前几次接触都比较仓促,这几日我一直陪着您,眼睛没法移开,但又不敢多看您。以前董事长三天两头往国外跑,总说他丢了样宝贝在法国,得回去找,我们几个知情的都在猜测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等真见着您了,忽然一下子,全都顺理成章了。” “您果真,如那沧海遗珠般。” 颜芃靠着沙发,笑了。 “我在网上看过您跳舞的视频,还有电影里那段,真不知道在现场亲眼见您跳舞,是副怎样光景……”崔成河道,“也难怪董事长心心念念您——” “打住。”颜芃望着崔成河真挚的眼,“我下午有访客是吗?” “嗯,两位。一位是您的表妹方琼,一位是贺熙。”崔成河盯着平板,“您想先见哪一位?” “贺熙。”颜芃定定道,“不见方琼。” “啊?”崔成河有些吃惊地望着颜芃。 “他从汴州一路追到北京,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坚持,也不会这样紧追不放。”颜芃淡淡道,“家里的情况,我是最近才知晓了大概。我本就和家里来往不多,就算要调查也调查不出什么——” “什么叫要调查也调查出什么?!”骆殿祎难得一身正经西服,身后扑簌簌跟了一群穿正装的工作人员。他大步跨来,一把拉过颜芃,“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把你藏起来,花了多少心血?” “怎么藏?平 分卷阅读42 常人去夜店喝口酒,就算在马路牙子上喝死了都没人管;你一出门,东城娱乐社的狗仔镜头‘咔嚓咔嚓’就没停过。”颜芃淡淡道,“你不是藏我,你只是将我纳入了禾润的势力范围。这段时间,我们被拍得还少吗?” “家里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以后,都大松了一口气,觉得事情也许能有转机。到了这时候,包括你的关系网和势利网也全都算在内了,而这,正是我最不想看见的。”颜芃静静道,“这段时间跟你一起上娱乐新闻是我为家里做出的让步和妥协,我也很感谢你的照拂,但一切,都到今天为止吧。我颜芃,不喜不愿的事有很多,欠人情算其中一件。尤其,是你的人情。” 崔成河望着骆殿祎的脸色从正常转为黑青,不禁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气。颜老师不愧是颜老师,她实在太知道怎么欺负董事长了。 “与其说是怕欠我人情,不如说你本身对拉帮结派、找关系那一套的反感。”骆殿祎冷冷道,“颜芃,你别以为我不懂你。” “一开始你害怕是你拉了一车兵惹的祸,后面发现主要原因根本不在你,你是牵连责任,你的神经一下就松了。”骆殿祎苦笑,“我估计,找人删掉网上的信息和拉一车兵,是你这辈子唯二麻烦别人吧?” “你知道就好。”颜芃挑眉。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祖父的事情一旦一锤定音,树死猢狲散,对你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会有什么影响?” “你家现有所有的经济收入来源,房产、商铺不动产,收藏字画、宝石、汽车,工资条,林林总总,事无巨细全都会纳入稽查。这起案件不是一般案件,你以为你早早离家、自给自足就能从中全身而退吗?你从小到大参加的舞蹈比赛,有多少背后是你祖父所控制的企业参与投资举办的?里头的评委收受过你祖父的贿赂没有?你考上舞蹈学院、公派留学,你本身社会热度就那么高,这里面随便哪点,都有人眼巴巴望着、等着做文章。你现有的成绩和头衔,随时都有被褫夺的可能。” “舞蹈是你的命,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过多少次?”骆殿祎凑近颜芃,近到鼻尖相依,“如果全完了,你要怎么办?” “我社会热度高,还不是拜你所赐。”颜芃淡淡道,“贺熙我见过,我相信他会秉公办事。” “坊间的传闻你难道没听说吗?凡事一旦涉及到家人,又有谁能做到心平静气?”骆殿祎语气软了下来,“我给你准备的药吃了吗?” “扔了。” “崔成河!”骆殿祎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上来了,“谁付你的工资!” “你别怪他。”颜芃连忙拦下来,“我听说这药吃了会有发烧的症状,怕对身体不好,我习舞,本就在饮食上很在意。” “你在意饮食,怕吃药对身体不好,那难道我就不在意吗?”骆殿祎吼道,“相比发烧,难道是你被人带走二十四小时审讯对身体更好吗?” “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的。”骆殿祎恨恨道,“绝对不会的,绝对不会再有了。” 颜芃闻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你,放我走吧。”颜芃定定道。她羽睫低垂,并不敢看向骆殿祎。她怕他的眼眸再一次深深凹陷下去,渗出之前就令她无比害怕的红血丝,她怕那细微渗出的、闪着微光的液体会再一次提醒她,她对他,究竟有多残忍。 “我陪你。”骆殿祎双手紧紧握住颜芃的双肩,用低低的语调柔声道,“至少,让我陪你好不好?如果有审讯的话。” 崔成河立在一旁,只觉头皮发麻。都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在他有限的特助生涯里,骆殿祎从未对任何一个成人使用过‘好不好’这样的句式。凡事没得商量,更别妄图周旋,行事从不留余地,这是骆殿祎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可最近几个月,他为了颜老师,不知做了多少退让和改变。 “行。”颜芃显然也是有些吓到,再次抬眼时,面颊竟有些绯红。 “听见了吗?下午的行程都给老子取消。”骆殿祎微笑着扭头。 崔成河瞧着,那眉眼间,竟有些炫耀的意思。 午饭后,禾润按照规定,关闭了廊下大厅的进出口。两点整,两辆国情稽查车从禾润地库驶入,贺熙如期而至。他着黑色正装,打着褐色领带,右手依旧拄着拐杖。脚还未落地,拐杖先行。他比先前颜芃见他时,整个人疲惫了许多,只是那一双眼,如鹰一般,越发清澈了。同颜芃打照面的时候,颜芃竟莫名背起倒汗,不由得伸手悄悄握了握身旁骆殿祎的臂膀。崔成河领着禾润一众立在骆殿祎和颜芃身后,心下不知叹了多少遍——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贺处,别来无恙。”骆殿祎伸手。 “别来无恙。”贺熙回握。 “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颜老师我带走了。”贺熙话落,身后两名女性工作人员上前。 “慢着——”骆殿祎挥手喝止,“会客请求上可不是这么写的。你在我的地盘上,带走遵纪守法的公民——” “我走。”颜芃上前。 分卷阅读43 “颜芃!”骆殿祎吼了一声,“我说过,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他如果今天就这样把你带走了——” “他可以跟我一起走吗?”颜芃望着贺熙,快速道,“他是我孩子的父亲,算家属吗?” 贺熙愣了一下,点头,“算。” 不论是贺熙身后的稽查人员还是禾润一众,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从禾润大厦前往国安部的路上,骆殿祎的脸色变了又变,一言不发,只是一双手紧紧握着颜芃,一丝都未曾松开。 颜芃从未见过这样的骆殿祎,或者说,她同他本就没多少相处的机会。每次见面,不是剑拔弩张就是恶语相向。在北京呆着的这段时间,她大多数时间都在练功房,只有少数几次因为拍摄需要,同骆殿祎外出就餐。每次吃饭,他总是呼啦一下子把菜全点上,然后不是低头玩手机,就是出去抽烟。吃完饭,驾驶员送颜芃回山上的别院,他继续夜色笙歌。如果不是两人之间还有个孩子,颜芃都不敢相信自己认识眼前这个人——实在太陌生了。 贺熙坐在颜芃对面,眼神低垂,轻扫过两人十指交叉相握的手。那眼神里,有打量,有好奇,亦有疑惑。颜芃猜想,正式来见她前,贺熙一定做了详尽的背景和关系网调查。此刻他脑子里,一定在反复掂量梅聿书和骆殿祎这两个人同她关系的深浅…… “颜老师,请下车。”贺熙伸手,抵住了车框顶部。 “谢谢。”颜芃道谢。 骆殿祎陪着颜芃走进大厅,乘电梯上了七楼。行了一段路后,被贺熙拦下,“审讯室就在走廊尽头,照例家属是不能进入的。但如果骆总坚持,可以一同做笔录。” “他不录。” “我录。” “他不录。”颜芃斩钉截铁。 贺熙转身同身旁的工作人员低头交谈了几秒,然后道,“骆总可以进审讯室,但不能发出声音,审讯将会全程录音录像。” “他不录。”颜芃焦急地拉住贺熙的手臂,一双眼紧紧盯着贺熙,“他如果进审讯室,我一句话都不会说。” “带颜老师去卸一下随身物品。”贺熙将颜芃交给身旁的女性工作人员,随后对骆殿祎道,“情况您也看到了,希望您予以配合一下。” 进审讯室前,颜芃深深吸了一口气。贺熙同其余三位警官坐在一起,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厚厚的笔录资料。在做完基本身份调查同核对后,颜芃要了一杯水。 “我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审讯的程序和状况,我非常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也有数。但有一点,我不希望禾润牵扯进去,你们也无需忌惮禾润的关系网。禾润同这起案子没有任何关系,我和骆董是私人关系。” “你和骆殿祎的私下关系我们非常清楚,你和他共同育有一个孩子。无婚姻登记,孩子户口落在你名下。数月前,你曾违规动用警力争取过孩子的监护权。”一位警官道,“是事实吗?” “是。” “在无婚姻登记的情况,属于未婚生子,依法需要去到户籍所在地的社会抚养征收部门缴纳社会抚养费。据我们所知,骆殿祎是一直不知情的,因此也不存在缴纳社会抚养费一说。那么,你是怎么开出计生证、准生证,怎么在医院建档?拥有少儿医保?虽然前几年国家放松了非婚生子的上户口政策,但孩子上户口需要的材料,诸如父母双方的身份证、结婚证——” “孩子我在英国生的。”颜芃打断。 “那也就是双重国籍咯?” “英国不是属地主义,孩子要在英国呆满年数才能入英国籍。我的孩子,是中国籍。”颜芃面露不悦。 “如果你们要以孩子这个切入口攻击我滥用职权、享受特权,试图攻破我的心理防线的话,那你们也太小瞧我了。” “经手经济稽查大案的警官,却在我未婚生育这件事上百般为难,真不知是审讯技术的退步还是出于满足你们私人兴趣的癖好。” “我们也是按章办事,如有冒犯到您的地方,还请您谅解,颜老师。”贺熙发言。 “不是如有冒犯,而是一定会冒犯到。”颜芃冷冷道,“小贺,我对这件案子的了解程度,可能还不如你。我这些年的经济来源、工资流水,早就整理完备发到指定邮箱。因为这个孩子,我跟家里关系僵硬,想必你们也能调查出来。我跟梅聿书的关系,我跟骆殿祎的关系,估计是你们调查的重点——” “我给颜老师泡杯茶吧。”贺熙打断,“大红袍?” “嗯。”颜芃点头。 贺熙起身,从审讯室的右侧小门出去了。 “这些登记在你名下的房产你是否知情?”一位警官将一叠产权复印件递给颜芃。 颜芃逐一过目,心下泛出汹涌的寒意。 她下意识地扭头朝室外瞧了瞧,一股绝望之情油然而生。 “靠近淳箴医院这间是我家祖屋,我父母从我出生之前就居住在此;靠近干休所的这间公寓,是我父亲当年单位分房所得, 分卷阅读44 现由我单独居住;剩下这间小平方数的落霞岭学区房是我当初为了孩子上学方便买的学区房,后面因为孩子被骆殿祎带回北京,我又转手出去了。余下这数十间,包括商铺之类,我均不知情。”颜芃道。 “你可曾到过房屋资产产权中心办理任何手续?” “除了我上述说的那三间,其余我均不知情,所以不存在办理手续一说。”颜芃道。 “你的账户,近日有大笔金额出入,你可曾察觉?”贺熙将热茶端到颜芃面前,“您请。” “什么?”颜芃一愣,“如果有大额,那应该是有几笔关于学区房的买卖转账。我的日常花销和流水你们应该查得到。” “我们怀疑你的账户参与到了转移、挪用巨额国有资产等一系列经济犯罪行为。”一位警官道,“今日下午与你见面的方琼,想必是来沟通此事的吧?” “我和方琼,自她纽约婚礼以后,就无任何联系。”颜芃双手握着热茶,静静道,“我自英国学成回国后,就和家里切断了一切往来。我的户口转调到市艺,社保、医保全都转移,我虽住在我父亲单位分的公寓里,但我每个月都付给我父母一定数额的租金,包括给孩子请保姆、衣食住行的钱,我每个季度都会定期打钱。” “您看一下银行流水单。”贺熙将一沓流水推至颜芃面前,“流水单的大额转账都被标注出来了。” “我没有隐藏账户和离岸账户,如果我的账户有大笔数额的金钱出入,我为什么察觉不了?”颜芃并没有拿过流水单,而是道,“转移、挪动巨额资金这些都是需要银行专员确认、短信确认,包括签字。你们有我的短信确认信息吗?有我的签字信息吗?我任何确认我知情的证据吗?” “再者,我本人去银行拉的三年流水单,居然还没有你们国安部拉得全,这是什么道理?”颜芃冷笑。 “我们也很想知道。”贺熙淡淡道。 “我不排除家里人可能因为知道我的身份信息,进而得到我银行账户信息进行操作,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是这起案件的受害者。”颜芃静静道。 此言一出,对面坐着的一众警官面面相觑,皆有些震惊。 “我军区长大,成长过程中,可能或多或少是拥有了一些特权,但这些,都无法代替我作为‘颜芃’这个人存在的事实。”颜芃定定望着贺熙的眼睛,“我所阅读的书籍、我所接受的舞蹈教育、我所经历,才有那个资格塑造我,而不是周遭的环境。” “我和家里说过,不要妄图禾润的关系网。它不会存在,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这段时间,我承受的压力非常大,似乎我不去做这件事,我就是那个背信者,我都不像我了。我做了错事,就相应承担责任;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也绝对不会承认。” “我能说的就这么多。”颜芃一口气将面前的热茶饮尽,强打精神,继续完成剩余部分的审讯。 颜芃出审讯室时,天光已被墨色浸透。 “我想起来了。”颜芃忽然盯着送她出门的贺熙,“你小时候是不是被石头砸过后脑勺,还流血了。” “你怎么知道?”贺熙一愣。 “因为砸你后脑勺那小女孩后面成了我的朋友,叫华雨眠。”颜芃笑,“她那时候暗恋你吧?” 沉溺 颜芃从梦中惊醒时,夜幕刚刚降临。她有些迷惑地望着落地窗外的点点华灯,勉力从被子下起身,四肢酸痛无比。 “醒了?”骆殿祎的声音自卧室一角响起来,平板的荧光照亮他面颊的一侧,他飞快地在屏幕上点选着,随后将平板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嗯——”颜芃想要发声,但喉口烧得喑哑,如银针落地,气若游丝。 骆殿祎快步上前,伸出双臂扶住颜芃,从一旁的被褥下抓了个天鹅枕,塞进颜芃后背。 “我在哪?几点了?”颜芃问。 “你说什么?”骆殿祎连忙凑近,耳朵贴着颜芃的唇。 “我在哪儿?”颜芃问得无力,气声微弱。 “你在家里。你审讯回来的车上就昏迷了。我们把你送到医院,但医生说你有心脏病既往病史,得有之前的病例卡才好诊断,情急之下,我只能派私人飞机把尹均晏接到北京。”骆殿祎道。 “尹医生在北京?”颜芃惊。 “对,你的所有诊断和治疗都是尹均晏在禾润医院做的,包括出院。”骆殿祎静静道,“期间,贺熙和他的下属也来看过你。” “尹医生来北京,那他晚上住哪?”颜芃愣。 “颜芃——”骆殿祎气极反笑,“这你都要操心?当然是住禾润酒店。” “不是。”颜芃摇头,“他对病患一向很关心,晚间也会查房,他是夜猫子。” “你放心,晚上你都跟我在一起。”骆殿祎凑近,“他没有机会。” 颜芃盯着近在咫尺的骆殿祎,混沌的思绪突然有了攀附的线索。她忆起汴州回北京的那趟飞机,骆殿祎一登机就拿小被子 分卷阅读45 躺下了,她望着身旁双目紧闭的他,下意识地伸手,轻轻停在了骆殿祎鼻梁上方。几年不见,他面颊上的雀斑似乎又多了一些,眼窝更深了。机舱渐渐暗下来,起飞期已过,她斜躺着,伸手拎起一本书,又放下。 那是六年来,头一回,她觉得没法控制自己的心跳。那只需稍稍靠近就会爆裂出火花的滋味,不断舔舐着她的心智;机舱内密闭的空间,昏暗的灯光,桌沿未喝完的酒,每一样,都令她不自觉地浮想联翩,浑身发软。 而眼下,骆殿祎呼吸可闻,五官极有棱角,山根极高,睁着雪原之上如出一辙的眼,却不再有那片长长垂下便能盖住半张脸的发。颜芃颤抖着伸手,拿中指轻轻点在骆殿祎的鼻尖上,抚了抚,然后顺着泪沟,向面颊的边沿滑开,旋手轻轻托住骆殿祎的腮。 “你身上的气味一点都没有变。”颜芃的鼻息攀上骆殿祎的,淡淡道,“我认得。” “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 “你走以后,我的衬衣胸口上、袖口上,全都是你的气味。” 话毕,她深吸一口气,未及反应,一瓣湿冷的上唇便覆了过来。 “该死。”骆殿祎混沌低沉的声音于耳畔响起,“你又在我心里生了一把火你知道吗?” 他伸手紧紧锢住颜芃的手腕,起身压住她。 这个吻,湿冷、干净,实在压抑了太多情绪。 唇齿相依的时刻,颜芃笑了。这笑里包含的情绪实在太多了,淡然的,带了点无奈、早知结果的,多到当初在昏暗的机舱里,骆殿祎也不敢正面直视,干脆立马躲在小被子下佯装熟睡。她这双清澈到直白的双眸,连同心颤时眼眸间的微微抖动,曾无数次出现在骆殿祎的梦魇里——她的羽睫开阖,她的两颊绯红,她唇间无意识地樱咛,早就碾压了他全部理智。 可是为什么?明明此刻她就在自己身畔,甚至还微笑着,他却头皮发麻、无能为力。 “为什么生下栗栗?”他停住,低低问。 “她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你生下栗栗,是因为你爱我、很爱我?”骆殿祎有些懊丧地呜咽,“哪怕只是哄哄我,也行。” “其实我也害怕。”他道,“很害怕。” “或许是因为我不需要你。”颜芃淡淡道,“从始至终。” “可是,我心疼你。”骆殿祎瞳孔间墨色转深,双臂整个环住颜芃,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胸膛里去,“你怎么可以做到对自己这般残忍?审查远没有结束,你醒了我就得上报。你家里,一团糟。” “贺熙此人,听说是梅聿书的同事,他俩多熟?”骆殿祎微皱着前额,“如果贺熙不松口,你恐怕——” “贺熙应该不是敌人。”颜芃定定道,“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特别像一个人,可我就是想不起来,他……” “他的眼睛像贺钟瑜。”骆殿祎淡淡道,“他是贺钟瑜的孙子。” “贺老?!这就好办了。”颜芃有些激动,“原先市艺新馆还没造起来的时候,我们曾在贺老的——” “贺钟瑜死了,芃芃。”骆殿祎扶住颜芃的双肩,眼底划过一丝痛惜,“我知道你跟贺钟瑜是怎么认识的,我知道,我全知道。当初如果不是贺钟瑜在宴会上替你挡下那一杯,你可能就此成为权利交换中的一个牺牲品,而当时的状况,颜东方在场。所以,栗栗并不是你跟家里彻底决裂的原因,那场宴会才是。” 颜芃不说话了。 “董事长。”崔成河敲了敲卧室的门,“饭局时间到了。” “和谁?”骆殿祎扭头。 崔成河那头没了声响。颜芃突然伸出手,一把捧住骆殿祎的双颊,凑近道,“别再和我家里人接触,救我。” “救我。” 这是骆殿祎与颜芃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在她的眼睛里望见‘恐惧’两字。 “芃芃?” “骆殿祎,当初发现你的时候,你身上只有一盒烟、一个打火机,和三条能量棒。最后的最后,我偷走了你身上的那盒烟。英国产的寿百年,彩条,口味淡得很。”颜芃发着气声,语速渐快,不住地哆嗦,“回到英国后,我打开行李箱,望着小夹层里塞着的烟盒露出一角,只觉得不真切。这盒烟,后来一直放在我的写字台上,不论我搬去哪里。” “芃芃。”骆殿祎紧紧抵住颜芃的双臂,唤着她的名字。 “过去这些年,我不是没想过去找你。可是骆殿祎,我没法确定你还爱我,直白点说,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我执意把孩子生下来,一个人承担孩子的抚养费,就连住在自己家里也付租金,你觉得我这是对自己残忍,其实恰恰相反,我只是在自救。”颜芃羽睫开阖,挂下长泪。 “所以你就去找梅聿书了,是吗?”骆殿祎听着忽然就来了气,冷哼道,“他究竟哪点好?方方面面,他能比得了我吗?够得上吗?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 “他和我都是大院出身,年岁上又 分卷阅读46 比我大上许多,处在仕途上升期,行事比较稳重——” “行事稳重?那还不是关键时刻将你抛弃了!”骆殿祎恨恨道,“他有那个资格吗?有吗?” “他有。”颜芃双手紧紧锁着他的面颊,“因为我告诉过他,我没法爱他。实际上,我这辈子没法再爱任何一个人了。他不介意,因为他结过婚。他前妻,听说已经去世了,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 “所以呢?你在告诉我,你们两个人的再结合,全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是成年人之间的合开公司对吗?”骆殿祎皱眉,一双剑目紧紧盯着颜芃,“简直胡闹!” “要说胡闹,你又何尝不胡闹?”颜芃眼神忽然如迎了风的烛火,声嘶力竭地尽力吼道,“就算阿尔卑斯那会是我抛弃了你,那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又怎么解释?!居然还有胆子带女人来看我的演出!每每想起来我就生气,恨不得三周跳的时候把道具径直扔出去,砸你脑袋上!” “对啊,姑奶奶,你就该这么骂我啊!”骆殿祎展眉,笑了,“你早点儿这样上门来骂我,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说你爱我。”骆殿祎凑近颜芃,将她整个人包进自己的臂弯里,鼻子抵在颜芃的颈项间,低低道,“说你爱我。” “啊?” “你说了,我就救你。” “骆殿祎,你小人。” “那怎么办,我,骆殿祎,很爱颜芃。你要是不说,我面子往哪儿搁?” “我……”颜芃支支吾吾。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这辈子没法再爱任何一个人了。”骆殿祎咯咯低笑,“那是因为,从阿尔卑斯开始,你的心一直就是我的,傻瓜。” “董事长?”崔成河的催促声在门外响起,“今天的会面非常重要,请您务必准时参加。” “知道了。”骆殿祎抬手替颜芃拢了拢被子,“在家呆着,我都会处理好的。” 骆殿祎走出卧室,拿过崔成河手里的西装外套,一行人急匆匆地往城市的中心疾驰而去。快到宴会地点前,坐在车后排的骆殿祎问了崔成河一个问题。 “成河,你觉得禾润有换血的可能吗?” “什么意思?” “如果我想把一些产业打包,不要了,可行吗?” “具体是指哪些产业?” 骆殿祎不说话了。崔成河明白过来,心头一颤,抬眼深深望了自己的董事长一眼。他只觉心下思绪涌动,难以言喻。 “只要是您觉得值得的事,我都会尽全力支持。”崔成河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骆殿祎,“这份文件,是贺处拿来的。” “贺熙?” “嗯。”崔成河点头,“他拿给我的时候说——‘我还做不到信任你们,但我相信,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颜老师有半点闪失的人。’” “贺处……他真是个令人又怕又恨又不得不尊敬的角色。”崔成河收回思绪,“他跟我说的每一件事,所说所行,我都没法反驳,可能这就是为政之人的术和道吧。”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恐怕不能喊他贺处了。”骆殿祎收起眼底的防备,定定道,“该叫贺厅了。” 翌日。 颜芃从早间新闻中得知,禾润母公司终于答应了政府长久以来的政策请求,将禾润产业园区旗下还在建的核心园区免费租赁给政府,以便政府对小型科技创新企业进行政策扶持。 “我听人说,贺熙原本有个要结婚的对象,外交大院的,姓祝,特优秀,考了常春藤的博士。”骆殿祎拿刀叉摆弄着餐盘里的培根,“怎么讲,贺熙是不可能为了她抛弃仕途出国的,俩人就这么散了,这事儿,让他在床上躺了一星期。” “小贺。”颜老师不停点头又摇头,“小贺这类型,确实是我们小华会喜欢的,改天我一定要给他俩重新搭上线。” “小华?”骆殿祎盯着颜芃,“你也没什么朋友,这个小华,不会就是华雨眠吧?” “嗯。” “你出息了啊颜芃,自己的篓子还没解决,倒是操心起别人的终身大事了。”骆殿祎哼声,敲了敲餐桌上的纸,“贺熙这文件上的信息,每一条,都在指向你。” “再怎么指向我,贺熙想要救我。”颜芃狡黠地一笑,“出审讯室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嗯?” “不告诉你。” “呵。”骆殿祎轻抬嘴角,“不就是他在给你的茶里,藏了我给准备的药。这小子聪明着呢,拉拢你,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家里越是把你往泥坑里拽,你越要洗脱,对他就越有利。” “你既知道,之前还诈我说‘如果贺熙不松口我恐怕自身难保’这种话。”颜芃弯了弯唇,“不过就是想从我这里多听几句梅聿书。” “谁要听那秃头了。”骆殿祎噘嘴。 “人家还没秃。”颜芃伸手,一把勾住骆殿祎的肩,凑近道,“我跟他什么也没发生,而且,是我甩了他。” “ 分卷阅读47 放屁,明明是他甩了你。”骆殿祎松开颜芃的钳制,很不屑地道,“一听说你可能牵涉其中,怕自己仕途不保,急着跟你撇清关系。” “是我甩了他。”颜芃双手掰着骆殿祎扭动不安的头颅,定定望着他,“他后来有想跟我解释,但我没给他解释的机会。而且,他跟尹医生有宿怨,能跟尹医生有宿怨的,肯定不是什么好——” “你在心里甩了他?”骆殿祎重复,“我听着怎么这么瘆人呢?奇奇怪怪的。” “快点吃。”骆殿祎拿白餐布擦了擦嘴,忽然低头凑近颜芃的耳垂,“我猜到你跟他什么都没发生,因为你看他的眼神里没有东西。” “你望着我的眼神,每一次,我都听见你在说,你爱我。” “只是你控制地太好了。” “就像你说的,你爱我,但你不需要我在你身旁。” “我需要。” 天花板 I 初秋。 崔成河急匆匆将保姆车开到禾润大厦楼下,划开电动门,右手从儿童座椅上小心翼翼地抱起栗栗,左手迅速给她套上一副墨镜、戴上小渔夫帽,经过廊下时,还不忘把钥匙抛给已在楼下等待的秘书泊车。 “成河叔叔,我可以自己走。”栗栗环着崔成河的脖子,小声说。 “叔叔不想你走路。”崔成河紧了紧手臂上的栗栗,用套着栗栗小书包和儿童水杯的左手,刷了一下电梯卡。 “为什么?” “因为你脚上那双香奈儿如果脏了,到头来还是我找地方给你洗。”崔成河面不改色地道。 “鞋子很难洗吗?”栗栗问。 “是的。”崔成河点头。 “哟!”电梯在14层停了停,华雨眠手上捧着一大摞文件跻身进来,“接栗栗放学呢。” “你怎么进来的?”崔成河皱眉。禾润大厦的电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VP级别以上的董事或特助刷卡,电梯就不会再在其他楼层停留。 “我刷卡进来的啊。”华雨眠不经意地挑了挑眉。 “你……”崔成河游移的目光最终定睛在华雨眠西装外套的铭牌上,“祖宗你VP了?!” “不可以吗。”华雨眠冷漠地朝崔成河看了一眼。 “当然可以。”崔成河咋舌,“花了不少钱吧?” “砰!”华雨眠一拳头砸在崔成河肩膀上,“就你话多!” 崔成河大笑。 “华董,董事长等您呢。”电梯行到顶层,行政秘书立在门口,帮忙拿过了华雨眠手上的文件。 崔成河将栗栗放到地上,摘了她头上的墨镜和渔夫帽,顺便理了理栗栗额前的小刘海。华雨眠深深看了一眼崔成河,堂堂总裁特助手里拿着小书包和儿童水杯,一套定制西装前襟被压得褶七皱八——“崔保姆辛苦了——” “就你话多!”崔成河皱眉怒。 华雨眠哈哈大笑。 “栗栗?”骆殿祎闻声从办公室里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颜芃。 “妈妈。”栗栗喊得有些怯懦,但明显比之前亲热了许多,至少知道自己走到颜芃边上,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手。 “爸爸妈妈今天要带着雨眠阿姨去野餐,你和崔叔叔就留——”颜芃话还未毕,就被骆殿祎抢白,“你和崔叔叔就跟着我们一起去。” 崔成河眉头瞬间拧得跟个草编蚱蜢似的,谁爱去谁去——“董事长,我待会儿还有两个会要开。” “少废话。”骆殿祎并不打算给机会,“走了,要来不及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刚停好、油箱还热着的保姆车。 车上骆殿祎同颜芃不怎么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华雨眠总觉得嗅到了一丝丝八卦的味道。自从颜芃北上后,骆殿祎鲜少被狗仔拍到外出,唯一的几次都是同颜芃一起。舆论这方面,骆殿祎更是控得死死的:对外,从不讲一句多余的话;对内,栗栗的每次出行都由特助崔成河全权负责。公司上下言论管控具体到每个部门、每个群,整个禾润对颜芃和栗栗的身份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华雨眠作为其中为数不多的知情者,每每想起,都要在心里叹服一遍禾润母公司的纪律和周全。 到达世心公园野餐区后,思绪颇为杂乱的华雨眠先下了车,随即就被开阔视野里的声色犬马给震住,整个人宛如裂开。 黄友岚、艾马夫妇在,传闻中那个帅得飞起的尹均晏医生在,李碧溪、陈宣舟、钟意在,她剧组主演都在,连他妈贝蕾都在,还有那什么就见过一次的颜老师前相亲对象‘胖头鱼’梅先生也在,还有一个她从来没见过却气质非常清冷的妹纸孤零零地站在一旁。 鸿门宴算什么?修罗场才刺激。 “你要给我搞剧组庆功宴你早说。”华雨眠合上副驾驶的门,眼神如刀子一般,扭头一把拉开保姆车的电动门,横了骆殿祎一眼,随即又迅速眯起眼,咬牙切齿道:“你搞也就算了,你居然不提醒我着装。就今天这道士来了都压不住神邪 分卷阅读48 的日子,我值得披战袍来。战袍,你懂吗?老子妆都没化,素颜!纯素颜!” “我社会性死亡了,骆殿祎!” “阿门。”华雨眠手点十字。 “不好意思,是我忘了。”颜芃从后座上提起一个大纸箱,打开给华雨眠看,“服化用品我们都带了。” “?”华雨眠已然懵了。 “颜老师要给你相亲。”骆殿祎目光炯炯,饶有兴趣地道。 “华导——”贝蕾带了点京腔的喊声从背后响起。华雨眠两条眉毛瞬间拧得都能挤出水,她深吸一口气,下弯的嘴角慢慢上扬,转身稀松平常地瞟了一眼远处的贝蕾,淡淡道:“你等我补个妆,五分钟,马上来。” 话毕,华雨眠拿粉饼以一秒十下的帧率拍脸,拿眉粉稍稍勾勒了一下眉毛和眼部,顺手画了眼角处的眼线。她的速度非常快,捡起化妆包里的豆沙色口红涂了唇部,还顺便抹了点在腮上,然后她打开高光盘,拿手指蘸了点,往脸上胡乱一抹——一气呵成,大功告成。 “华雨眠,我从前怎么没发觉。”骆殿祎开口。 “发觉什么?” “你很美。”骆殿祎淡淡道。 “啊?” “你这张脸,乍看不扎眼,但只要稍微涂点口红,修饰一下,你就是人群中的焦点。”骆殿祎挑眉,“你应该给你自己拍一部戏,你有女主脸。” 我靠——华雨眠赶紧瞧了一眼颜老师。颜老师的面色还是一如既往地平和,静静地看她这限时五分钟的上妆过程,看不出情绪。 “衣服就不换了。”华雨眠岔开话题,“我好了。” “华导。”此时贝蕾已在近前,她一把勾住华雨眠的肩膀,亲昵地道,“咱们好久没见了吧?您这大忙人每天飞进飞出的,都不给我发点消息。” “我没有飞进飞出,也不忙,我家里蹲了差不多八个月吧。”华雨眠一板一眼地答道,“我就是懒得给你发消息。” 贝蕾闻言大笑,探身往车内看了一眼,目光停在颜芃身上,“骆总,得跟您说声抱歉呢!您之前给我发的消息,我一条都没回。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呀!” 谢天谢地,只要贝蕾还在社交死亡的边缘努力尝试,这个世界就还算正常。华雨眠理了理头发和衣襟,深吸了一口气,迎着日光,朝那人群喧闹中去。目光尽头,陈宣舟低着头,右手拿着敞口的饮料杯,左手上搭着李碧溪的外套。钟意站在他身旁,跟李碧溪闲聊的同时,目光总是一瞬不瞬地望向他。 “小华。”艾马兴奋地朝华雨眠大力招手,身旁黄友岚正在和尹均晏交谈。尹医生闻言抬头,目光落在华雨眠身上,亮了亮。华雨眠被尹医生的目光射得个七荤八素,一个激灵,不由得有些飘飘然——谁让她天才华雨眠,拍了部让尹医生这款天菜都三刷的好电影。 “华导,早就想见你了!”尹医生从一旁的侍者酒盘里拿过一杯香槟,递给华雨眠,“快跟我讲讲,你是怎么想到拍那场沙漠戏的,小颜在里头跳得我鸡皮疙瘩——” 得,这厮不是爱我的艺术,爱的是颜老师的艺术,俗称颜艺。华雨眠挂上职业假笑,望着尹医生俊阔的面容,开始滔滔不绝地胡诌自己的创作心路:“刚开始我想表达的是跟绿洲有关的意象,我想,有什么能比沙漠更突显绿洲的本质呢?在电影艺术上,我们讲,创作者跟被创造影像之间的关系分为三种,当然心理学上有更详细的研究,细分也更充分,我这边只是截取了其中的一些片段……” “话说回来,在影像上,我喜欢的风格比较单一,体现在表达上,有个合适但不恰当的比喻,希望大家不要误解我,我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华雨眠言至此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沙文主义。”陈宣舟提着酒杯,从容地加入了对话,“这里不是指真的沙文主义,只是作一个比喻。” 华雨眠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一眼陈宣舟,眼神间闪过一丝慌乱。他那依旧俊朗到深邃的星眸挡住了他身后的日光,他望着她的时候,她的心尖颤了颤。 “恒星,我听说你最近跟师姐付裘妍谈恋爱了?”艾马提了一句,“真的假的。” “真的。”陈宣舟的目光紧紧盯着拿着酒杯想要转身的华雨眠,“谈了小半年,还是觉得不合适,就分了。” “原来那些街拍都是真的。”艾马感叹,“我还以为是炒作。” “炒作不是我的个性。”陈宣舟话毕,斜了一眼,华雨眠已经离开。不远处,颜芃和骆殿祎下车,身后的助理抱着一个女娃娃,朝草坪这边走过来。贝蕾踏着大长腿,装模作样地勾住华雨眠,递给她一支烟。华雨眠拎过烟,躬身点着,深吸了一口。她背对着他,穿着禾润深色的工作西装制服,手上的烟在日光下是那般恰如其分。她不是话多的人,必要时候却也能和周围人侃侃而谈;她明明很怕麻烦,可为了一条戏一句台词,她也可以带着剧组从日落磕到日出;她还是那般随心所欲,说不拍就不拍了,合上台本学起金融前台,几个月不见人影,信息一条不回。她永远 分卷阅读49 在告诉周围所有人,尤其是他,她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恒星,今天可不是你的主场哦。”骆殿祎淡笑着走到人群中。 “小板栗!”艾马把餐盘朝黄友岚胸前一塞,作势要去抢骆殿祎身后被崔成河抱着的栗栗。栗栗面上不免有些害怕,崔成河一个360度转身,巧妙地避过,淡淡道,“你谁。” “我,科艾集团的千金,现在想抱禾润集团的千金,我的干女儿,可以吗?”艾马狠狠道。 “不可以。”颜芃从崔成河手里抱过栗栗,微笑着,“栗栗有点怕生。” “你完了,你今天都别想抱了。”骆殿祎大笑,“栗栗难得有妈妈抱,她绝对不会撒手的。” “殿祎,这真的是你女儿?”李碧溪人还未至,声先到。颜芃眉心颤了颤,顺着视线望去,只见李碧溪明眸皓齿,细腻的毛孔在日光下几近透明。 “殿祎?”李碧溪的声音带了些许克制的颤抖,“我在问你话。” “是。”骆殿祎迎上李碧溪的目光,“她叫颜融,是我的孩子。” 陈宣舟立在一旁,看了看李碧溪,又瞧了瞧颜芃,心下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早前认识颜老师时,总觉得她面善,如今想来,若不是两人眉眼之间有诸多相似之处,他又怎会对颜老师心生好感?那,老板他呢? “啪——”李碧溪一个巴掌拍在骆殿祎脸颊上,还未及众人回神,她又是一记利落的嘴巴子。 “这就是当初,你不要我孩子的理由,是吗?”李碧溪一双秀目紧紧盯着骆殿祎,就算是发怒,也美得惊人。崔成河不着痕迹地挡在骆殿祎和颜芃之间,双手一张,企图将颜芃母女引开,但颜芃抱着栗栗一动未动。 “当初我只跟你说过,你跟了我,什么都可以拥有,除了孩子。”骆殿祎冷冷道。 “骆殿祎,你不是人!”李碧溪一把拉住骆殿祎的衣领,“我当初怎么爱你的,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骆殿祎眼神间滑过一丝痛苦,“我永远忘不了你骗我去酒店,永远,不可能忘。” “我跟你解释过。” “解释没有用。” “你爱过我吗?”李碧溪精致到毛孔的妆容如坚冰逐渐裂出一条巨大的缝隙,崩溃仅在瞬间,“骆殿祎,你爱过我吗?” “爱过。”骆殿祎挑眉,脸颊上被掌掴的红痕渐显,淡淡道,“怎么可能没爱过。可是,你爱过我吗?” “误会!我说了都是误会!”李碧溪恨恨道,“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你要我说几遍!” 不管说几遍、解释几遍,只要有那么一丁点虚荣的邪念,做出了让对方鄙夷的行为,就是输了啊。陈宣舟望着稍显狼狈的李碧溪,在心里低低道,也只有我这个冤大头,因为爱你才愿意容忍你的一切。 “我们之间早结束了,你也得到了当初你想要的一切。”骆殿祎并不打算在众人面前给当红顶流李碧溪任何颜面,“等价交换,我觉得很公平。” “输给颜老师我心服口服,但你凭什么同意跟贝蕾订婚?”李碧溪怒极,“她凭什么爬进上流圈,凭她那张娃娃脸还是十多岁就给四十几的艺术家做缪斯的丑事?任何事套上艺术两个字就都名正言顺了吗!” “哗啦——”贝蕾忽然从人群中冲出来,将手中的香槟尽数泼在李碧溪脸上,冷冷道,“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找人拧了你的嘴。”贝蕾道。 “停停停——都给我停下”华雨眠挤进人群中,手指上还夹着两根烟,只见她一把抱住李碧溪,拍她的肩背,“碧溪,冷静一下,我们冷静一下。” “喂!你的烟烫到我了!”李碧溪在华雨眠的臂弯里喊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华雨眠仰面朝天,赶紧把手里的烟都使劲吸了两口,然后扔掉。 “你们为什么都不喜欢我?”贝蕾呼啦一下,竟然大哭起来,“明明是李碧溪这个贱人起头骂我,导演却先安慰李碧溪!” “那不哭了,不哭了。”华雨眠右手一张,顺手抱了一把贝蕾。 陈宣舟瞧着,明明是剑拔弩张的场面,却不禁笑了出来。华雨眠低声安慰好两人,喊了艾马照顾贝蕾、钟意照顾李碧溪,然后走到骆殿祎面前,伸手用力拍了一下骆殿祎的额头,毫不顾忌地用汴州方言讲了句:“作孽啦,你个小西斯,寻死啊。” 骆殿祎愣了愣,扭头望向颜芃。那眼神里,颇有些做了坏事后的心虚和委屈。颜芃竟难得挑了挑眉,一个劲地耸肩,颇有些‘你自己闯的祸跟我有什么关系’的意味。 天花板 II +新增收藏类别 “我来迟了吗?”贺熙和助手彭亦祁在人群外喊了声。崔成河立马走上前,跟贺熙紧紧握了握手,心道,菩萨,您可算来了。 “贺厅您来的正是时候,咱们野餐才刚开始。”崔成河展眉大笑,从没觉得贺熙如此顺眼过,“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钟意,非常有名的 分卷阅读50 女演员;这位是恒星,目前最年轻的影帝;这位是淳箴心外科的大夫尹均晏,颜芃老师的主治医生。” “尹医生,辛苦了!”贺熙上前直接握住了尹医生的手,拍拍了他的肩。 “脚好了?”尹均晏上下瞧了瞧贺熙,“没看见拐杖了。” “怎么,你们认识?”崔成河好奇。 “家父的开胸手术,是尹医生主刀的。”贺熙毫不避讳,“先前我家天然气老化,突发爆炸,我父母虽被我及时扑倒,但我爸心脏一直不好,爆炸后产生的声浪还是伤到了他心脏,我们转移了没多久我父亲就胸痛难忍紧急送医了。过后可能是管道老化的问题,城中消防队刚走,整幢楼都爆发了不同程度的爆炸,一整批重伤人员被送到淳箴,当时整层的外科医生都去抢救了……” “嗯。”颜芃立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颜老师,这是栗栗吗?!”贺熙的视线完全被颜老师手里抱着的娃娃给吸引过去了,“我可不可抱抱?” “你问她喽。”颜老师挑眉,看了看栗栗。 “叔叔可以抱抱你吗?”贺熙伸手。 “嗯。”栗栗居然没有怕生,张开小手,朝贺熙微笑。 人群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呼。 贺熙抱过栗栗,栗栗居然一偏头,很安心地把头枕在贺熙肩膀上。 “你带去玩吧。”颜芃朝贺熙大手一挥,“难得她肯给别人抱。” “哼。”骆殿祎立在一旁,竟有些吃醋。 “小贺他有孩子缘。”梅聿书走到近前,“省府背后有个家属幼儿园,我们好些同事外出不能照顾孩子,就让小贺去接,孩子都不哭,一接一个准。” “好久不见。”颜芃朝梅聿书打了个招呼。 “我还是没福气啊!”梅聿书同身旁的一位女子感叹道。 颜芃抬头,望见一张陌生的脸。 “这位是?” “我叫祝诗茵。”女子大方地跟周围人打招呼,“我刚从美国回来,原本在北京机场转机回汴州的,但骆总把我拦下了。” 颜芃悉知来人,不由得斜了一眼正在同黄友岚聊天的骆殿祎,有些局促地道,“不瞒你说,我们今天是想给贺熙牵线搭桥的。” “没事没事,你们忙你们的。”祝诗茵摆手淡笑,“我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我只是单纯想来看看贺熙,也很高兴、很荣幸认识你们。” “他刚才没认出你来吗?”颜芃皱眉。 “是呢。”祝诗茵惨兮兮地道,“完全将我忽略过去了,只顾着抱栗栗。” “那你去和他聊会儿天吧——”颜芃道。 “我等会儿再过去吧。”祝诗茵扭头示意颜芃,只见不远处华雨眠追上贺熙,拿手做鬼脸努力逗着栗栗,崔成河和彭亦祁跟在后面,正低声交谈着什么。陈宣舟也晃悠悠地跟着,当彭亦祁发现恒星后,伸手拉了一把他的肩。阳光很盛,颜芃努力睁着眼,野餐草坪不远处,李碧溪和贝蕾背对背坐在同一棵大树的树荫下,钟意跟艾马各自负责托管对象,拿同款纸巾和餐盘,正在努力安慰。 “我一直想问问你俩,到底怎么回事?”颜芃拉回视线,望着面前两个正怒目相视的男人,“谁来给我解释一下?” “哼。”尹医生偏头,扭头就走。 “我和均晏原先是很好的朋友,高中时代最好的兄弟。”梅聿书开口,“但是,我们喜欢上了同一个女生。最后,我跟她结婚了。” “就是你那位早逝的前妻?”颜芃问道。 “嗯。”梅聿书点头,“我前妻,从小心脏不好,所以均晏高考时才选了医科大学,主修心外科。他一直很怨我。” “为什么?” “我前妻,其实是不能怀孕的,怀孕会让她心脏超负荷。但我们,还是决定冒险生下来。最后,她快临产时,死在手术台上,均晏没能救过来。” “前段时间,均晏回母校看望老师,在教务室里找到了很多年前我前妻高中时期写的东西,里面有她上课写给我的纸条,就是被老师没收的那种,他气得一把火烧了。” “所以,你烧了他的车?” “对。”梅聿书冷哼,“不烧不是人,不烧我不姓梅。” “那他手上的戒指是?” “我前妻高中时送他的,他戴了小半辈子。以前戴在中指,我前妻去世后,他就把它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导致别人都以为他结婚了,其实没有。”梅聿书道。 “想不到人淡如菊尹均晏,竟也是个性情中人——”颜芃咋舌,“你也是,为了亡妻纵火罪都敢犯。骆殿祎那句话没错,任何时候,只要够爱,所有你不敢想象的事都能实现。” “骆殿祎可能是个混不吝的主,但他的确很爱你,而且只爱你。”梅聿书静静道,“我是男人,我知道。” 颜芃淡笑轻哼了一声,并不作他言,视线尽头,陈宣舟牵着栗栗的手摆弄着花丛边的小花,华雨眠同贺熙坐在铺了野餐毯的草坪上——“我真不 分卷阅读51 记得了。”贺熙一个劲摇头,“我就记得小时候被人砸了头,流了很多血,还去医院缝了三针,但具体是谁砸的,我真不知道。” “我砸的,老大的一块石头。”华雨眠这口气,一点悔意都没有,“因为你一直不理我,就顾着跟另一个小女孩一起玩。” “我好像就是另外那个小女孩。”祝诗茵弯下腰,笑着看贺熙,收起长裙,坐了下来。 “你?”贺熙整个愣住,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脸,不带一丝情绪地笑了,“你从美国回来了?” “对,我在北京转机,然后就被骆殿祎抓过来阻止你相亲了。”祝诗茵笑道。 三人哄笑。华雨眠没想到祝诗茵竟也是个直爽性子,干脆话打七寸,“他刚跟我说他就谈过一段,我还问他,如果前任回头,他准备怎么办。这不,机会来了。” 贺熙淡笑,望着面前的祝诗茵,并不说话。 华雨眠拿肩顶了他一下。 贺熙视线拉远,指着并肩一起走着闲聊的骆殿祎和颜芃,道,“你有没有观察过骆殿祎望着颜老师的眼神。” “没有,怎么了?”华雨眠问。 “他望着她的眼神,永远亮着光,缝隙里全是温柔和怜惜。这令我很羡慕。至少,他还能望着自己心爱的人。他还有机会,去保护她,还有把过去一切扭正、补偿回来的机会。” “可惜,我没有了。”贺熙淡淡地,拿捏着恰到好处的语气。 “你可以有。”祝诗茵静静道,“我们都可以有。” “我没有了。”贺熙兀自摇摇头,双手向后撑着,迎着最刺眼的日光,“我这辈子第一次开跑车,是在机场跑道开迈凯伦。整个航站楼都以为我绝望疯了,720s再快,也追不上波音。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正在失去什么。” 祝诗茵的眼神猛烈地晃动起来,微张着嘴。 “有声谢一直没对你讲。”贺熙目光平视,望着祝诗茵,由衷道,“谢谢你,诗茵。当初若不是你潇洒放手,我也不会遇到此生挚爱。” 祝诗茵眼神里的火光灭得无声。 华雨眠不合时宜地仰头望了一眼天,根本不敢出声。 “华导,等下晚上有约吗?”陈宣舟拉着栗栗走到一旁,顺势把栗栗的手递到贺熙手里。 “没有,我没有。”华雨眠一个跟斗起身,拍了拍屁股,挽住陈宣舟的肩膀,“走,那边有簇花特别好看,你陪我去看看。” “我也想看。”祝诗茵也立即起身,“晚饭可以加我一个吗?” “不行,你等会儿就吃野餐的烤肉吧,管饱。”华雨眠大笑声渐远,“恒星难得约我,才不给别人机会。” “喂——”祝诗茵嗔怪,紧追。 四周又陷入了短暂的宁静。栗栗静静坐在毯子上,玩着陈宣舟之前带她摘的好几簇小花。贺熙斜躺在毯子上,手指灵活动着,将花叶小心翼翼地插进花环的缝隙里,编了一个花环。 贺熙将花环轻轻戴到栗栗头上,望着开阔视线里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闻着空气里飘着的烤肉香气,轻轻道,“这辈子能碰见你,值得。虽然相识过于短暂,结局过于绝望,可每每想起,却又令我充满斗志。你留下的、你没有完成的愿景,我替你完成;你错过的、你无法拥有的人生,我替你好好活一遍。可有时候,北京难熬的夜里,我也想了无数次,如果我早点跟你表达,我把你管得死死的,按进拘留所都行,是不是你就不会出事——”贺熙话到此处,已然哽咽,他将栗栗紧紧抱在怀里,终是埋头,呜呜大哭起来。 月圆 骆殿祎自打回京以后,一直刻意减少社交,除了必要场合,鲜少露面。往常逢年过节,他不是在国外度假就是在酒吧蹦迪,没想到这次中秋却突然发了正式的邀请函。因此中秋私人晚宴这天,骆殿祎位于京郊的大宅来了半数娱乐圈和商业名流。圈子里的人都揣着八卦之心,想瞧瞧巨贾大少骆殿祎最近都捣鼓些什么名堂,直到栗栗被骆殿祎抱着到处走,在场诸位女士才明白过来,忙前忙后费尽心思打扮一下午都是白搭——企图成为整个会场焦点是不可能的,人这整场宴会就是在告诉所有在场精英人士,我有崽了,还是个顶漂亮的崽,拜托各位大佬日后多多照顾我家崽。 崔成河望着中秋晚宴宾客济济、蓬荜生辉的盛景,尤其是自家老板总算拿出家族继承人的正经态度来,殷勤周到地为诸位宾客添酒夹菜、热情洽谈,欣慰得差点没流下十公升的眼泪来。宴会桌上每位宾客可以带走一瓶茅台,女士还能多带走一件蒂凡尼的首饰,至于展台上的抽奖活动,那根本不是抽奖,几乎人手一台最新款的电子产品。台上台下时而传出掌声和哄笑,气氛一层叠着一层,穿着华服的宾客觥筹交错,合影拍照不亦乐乎。久违的热情气氛也感染了崔成河,硬是拉着老板骆殿祎说要临时添个舞会。 “行,你整吧。”骆殿祎利索答应。 “我想看颜老师跳舞。”崔成河眼巴巴地望着骆殿祎,“老板,你去求求颜老师,请她 分卷阅读52 赏光开舞行不行,多久我都等——” “我问问。”骆殿祎抱着栗栗上了二楼。 其实最近骆殿祎一直挺纳闷,草坪野餐过后,颜芃都没找自己发火过。瞧着那天的架势,感觉怎么都值得颜老师发一通大火啊。 骆殿祎把栗栗交给起居室里的保姆,轻轻走上阳台。 “喂?”他拿手轻轻点了点正在给栗栗洗舞鞋的颜芃。 “什么事?”颜芃眼不离手。 “崔成河问,能不能请你给舞会开舞?”骆殿祎有些迟疑,“他跟我提了好多次,但我答应过你,你今天是不出席的。” “没事,我开。”颜芃答应地挺干脆。 “你怎么都不骂我?” “骂你什么?”颜芃停住,看了骆殿祎一眼。 “就……你看啊,之前李碧溪抽我俩嘴巴子,然后我跟她曾有孩子的事也被你知道了。不该被骂吗,而且是被骂得很惨的那种吧。”骆殿祎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心虚。 “是该骂。”颜芃低头,继续搓洗芭蕾鞋。骆殿祎在一旁等了好久,也不见她出声。 “这就完了?”骆殿祎小心翼翼地问。 “之前那些事我并不在场,是你们两人之间的决定,旁人插不上手。我能怎么追究?我是很想骂你,也会膈应、心疼碧溪流掉的那个孩子。”颜芃搓着鞋底,并不看他,“可如果当初你没让她流掉那个孩子,我和你就绝不会有今天。有些话听着刺耳,但某种程度上,我已是既得利益者。因此,我不打算和你讨论这件事。” “你嘴上不说,但我知道,我的事,你尽了全力。”颜芃静静道,“谢谢你拼了命救下我,因此我决定比以前,多信任你一些。” 骆殿祎愣在一旁,久久都没有发声。 “谢谢你拼上性命生下栗栗,给了我这样一个天使。”良久,他才道,“我听尹医生讲了,这个孩子,你生得很不容易。” “我需要——”颜芃扭头盯着骆殿祎的脸,认真地道,“你上次说我爱你但我不需要你在我身旁,不是这样的,我需要,我需要你在我身旁。我只是一个人走夜路习惯了,突然冒出一个打着火把的人,我会害怕,就习惯逃避。” “我怕爱情会损伤我的体面,我怕家族会牵绊我的自由,我背负地太多也不愿与人说,我没有哪怕一次问过我自己,这辈子究竟想要怎么过、给栗栗怎样的人生。” “我有问过贺熙,为什么救我。他说,我进去审查的时候,他安排你在走廊倒数第二间的监控室,你就那么不声不响地盯着审讯屏坐了一下午,没看过一次手机。就是这点,深深触动了他。因为他这辈子最爱的女孩,他甚至都没跟她亲吻过,每日在没有她的世界醒来,除了深入骨髓的绝望、思念,更有一种他无法名状的、与日俱增的信念和勇气。” “那个瞬间我忽然就明白了。曾经身处黑暗漩涡的我,又何尝不是这般。你是我雪原之上唯一的一次为自己而活,尽管离经叛道,但我从未后悔。日后为了保全自己每日胆战心惊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没有你的世界绝望醒来,独自战斗。无比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临,同时又要无数次压抑住想念你的冲动。不服输的我,在黑暗中眺望你,想着哪天如果碰巧遇见,一定要是最好的我。就是这样的理智拉扯,成了我活下去的理由,成了我的一部分信条,使我活了下来。” 骆殿祎一把将颜芃揽进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肩膀,哽咽着低声道:“是我不好,我来得太迟了,太迟了。” “骆殿祎,生下栗栗确实只是因为我爱你,没有其他原因。只是我这么多年,一直不敢面对而已。” 颜芃把舞鞋拧干,夹起,拿干布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她未施半点粉黛,赤着脚,慢慢走下楼梯。 追光灯散开人群,音符落地,颜芃伸出手,起势的瞬间,往昔的浮光片羽划过脑海,望着台下流泪的骆殿祎,她粲然一笑,一跃而起。 “我这辈子,一定要好好跳舞。” (全文完) 杭州—纽约—杭州 番外一 华宅的门铃响起。 华姑放下浇花壶,走到院子前,打开门。 “今晚给你做了西餐——”华姑原本还要往下说,只见华雨眠侧了侧身,她这才看清从深黑夜色中走来的陈宣舟。 “哟,恒星少爷。”华姑的口气可不怎么好,全然不似先前见到骆董事长那种热乎劲。 “有他的饭吗?我可饿死了。”华雨眠摘了脖上挂着的相机跟取景器扔给华姑,大步迈开就往院子里走。她迅速换了双拖鞋,穿过花厅,噼里啪啦一顿台阶,进了自己房。陈宣舟有些不知所措,拘谨地跟在华姑身后。华姑引他在餐桌前坐下,端来热毛巾净手净脸,随后,又端出两份蛤蜊浓汤。陈宣舟赶紧双手接过,举起银勺,试着尝了一口——浓汤入口的一瞬间他疲惫的味蕾一下子就打开了,连着喝了好几口。 “年轻人,别急。”许是见陈宣舟一副狼吞虎 分卷阅读53 咽的样子,华姑面上的冷色渐渐褪去。她伸手按住陈宣舟再次举勺的手,递过一个涂了满满鹅肝酱的法棍切片。 “先吃块儿面包,再喝汤,给胃里垫垫。” “谢谢。”陈宣舟双手接过。 “咚咚咚——”华雨眠下楼的声音并不淑女。她已换上丝绸睡衣,卸了隐形眼镜,戴回透明框架镜。落座后她故意闭着眼睛伸长脸,华姑见状笑哼了一声,拿热毛巾给她擦脸擦手。 “怎么样?”华雨眠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华姑的手艺是不是比外头饭店的大厨都好?” “嗯。”陈宣舟点头,指着面包道,“这个鹅肝酱也是自己做的吗?” “当然啦。”华雨眠歪头,“你想喝什么酒?红酒,白葡,清酒,高粱,茅台,白的黑的,反正都有。” “你爱喝什么?” “我爱喝——” “小姐她喝不来酒精太重的,只能喝点儿气泡酒。”华姑在一旁呛声提醒。 “那就气泡酒吧。” 上完前菜,华姑又陆续端出滋滋冒着热气的铁板烤羊排、龙虾意面、日式苹果沙拉。她提着木铲,手势娴熟地给华雨眠和陈宣舟的盘里添菜。陈宣舟心里那句‘阿姨不跟我们一起吃吗’刚冒到嗓子眼,马上被理智压了下去。他举着刀叉,细细切了盘中的羊排,叉了一块放到华雨眠的盘里。 华雨眠显然有些惊讶,但她没有作声,微笑着将羊排放入口中。 “哦,抱歉。”华姑反应过来,“我刚一直想着甜点上哪种,忘给你们切了,我来——” 陈宣舟连忙按住华姑,脸上有些泛红,“您这样的长辈在一旁服侍我吃饭,我真受不住。” “我来切吧。”陈宣舟起身。 “不行,你是客,我们是主。”华姑说着端过陈宣舟的餐盘,顺着羊排的骨骼纹路,手起刀落,迅速切好并摆盘。华雨眠嘴角微微扬起,淡笑着朝陈宣舟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扰华姑的工作。 “我的就不用切了。”华雨眠举起自己的盘子,递到桌对面,“交给你了。” “我来我来。”陈宣舟如蒙大赦,赶紧接过餐盘。 “华姑,甜品我来弄,你去休息吧。”华雨眠道。 华姑闻言退下,结果走到一半,突然扭头,踌躇问道,“那个……他留宿吗?” “???” 这没由来的一记重拳砸在正吃饭俩人的棉花脑门上,都有些晕。 “留。”短暂的沉默过后,华雨眠立马接话,“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得留了。” 随即,华雨眠盯着陈宣舟,一个劲地摇头。 陈宣舟会意,不假思索地赶忙道,“好,留,留。” “好嘞,那我去准备客房。”华姑领了任务拍拍手,利利索索跑走了。 “我靠——”华雨眠一手拍在脑门儿上,斜倒进椅子里,生无可恋,“你留,你留什么留?” “你跟我摇头了呀,不就是让我不要忤逆你的意思吗?”陈宣舟道。 “我的意思是,你得拒绝,然后我顺水推舟说是客人不想留,这事儿就结了。” “可我本来就想留的啊。”陈宣舟扬起眉,“这地段,这空气质量,七星酒店都比不上吧?” “识货噢。”华雨眠嘴角扬起一丝笑。 “你脚怎么样,好全了吗?”陈宣舟问。 “八百年前的脚伤了,现在才问我,有诚意吗?”华雨眠哼了一声,从陈宣舟的盘里叉起一块羊排,放入口中,然后拿勺和叉盘了些意面,一股脑儿往嘴里塞,完了还不忘朝陈宣舟呲牙。 陈宣舟抱臂望着她,笑道,“吃了点东西就气消,你哪里算脾气差,你就是调皮。” “说什么呢!”华雨眠低头吸溜着意面,一边风卷残云般消灭了陈宣舟那盘羊排,腮帮子鼓得老高,“你来我家睡睡挺好的。” “我没听错吧?”陈宣舟诧异。 “呵。”华雨眠盯着陈宣舟那张俊脸,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我喜静,家里不怎么来人,不是我朋友少,而是我觉得有人在面前晃我心烦。” “那我还要谢谢你这社恐的大慈大悲咯?”陈宣舟得逞一般嬉笑起来,连日的通告和熬夜令他的眼窝深陷,眼角都有些发青。 “你才几岁,怎么眼角纹路比我都深?卧蚕青的啊。”华雨眠微微皱眉,“我记得镜头上不明显啊。” “托导演的福,我红得发紫,根本没时间休息。”陈宣舟淡笑道。 “哦。”华雨眠吃完最后一口意面,起身端了巧克力冻和热茶来。巧克力冻就指甲盖那么点儿大,盘上撒了可可粉同榛果片。茶是安神的花果茶,加了打泡的热奶,入口馨香,配合巧克力冻入口即化的口感,很好地调和了餐后口腔内的咸甜感。陈宣舟一席吃下来,脾胃竟皆放松,不腻重,无负担。 “晚餐量是少了点,但我家讲究食饭六七分饱,所以华姑做饭都用的正常食材的一半。”华雨眠解释道,“如果你 分卷阅读54 没吃饱,冰箱里还有剩下的食物,夜里饿了可以微波炉热下。” “没有没有,这餐真的,吃得非常舒服。”陈宣舟由衷道,“我本就不能吃太多,控制体重。” “嗯。” 餐后,华雨眠领陈宣舟至客房,客房连着卫浴,架子上摆着一溜崭新睡衣浴袍。陈宣舟洗漱完毕,正拿毛巾擦头发,华雨眠也不知从哪儿里取来几套挂着吊牌跟保护罩的整套男士春装,扔到客厅沙发。 “选一套吧,明天穿的。”华雨眠长发披肩,吊带睡裙外罩着长至脚踝的丝绸外套,松松垮垮的。 “赞助商送的?”陈宣舟愣了愣。 “不是,就当我,送你的吧。”华雨眠难得语塞。 “那……我能全要了吗?”陈宣舟伸开猿臂,把几套春装都抱住了,撒娇似地闭上眼,“这么好看。” “可以。”华雨眠认真点点头,微张着嘴,忽然声如蚊蚁,越说越轻,“我以前可能对你是比较凶……” “总之,这些都是你的了!”华雨眠落下话,逃也似的噌噌爬上楼,‘砰’一下阖上门。 陈宣舟仰头盯着华雨眠那扇因关阖太重还在微微震动的门,愣在当场。 第二日,陈宣舟还没起,就闻到烤黄油的焦香味。他迷迷糊糊睁眼,起身走到楼梯口——华雨眠竟然在楼下厨房做早饭。 “都十点了,大哥。”华雨眠转动着木铲,头也不回地道。 “怎么不喊我?” “华姑不准我欺负客人。” “她人呢?” “我给她放假了。有她在,你太紧张。”华雨眠翻着锅里的松饼,“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就是夜里做梦,梦到个老头立在我床边。”陈宣舟擦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到华雨眠身边。 华雨眠也不管铲子落到锅里,扭头问道,“真的?他长什么样?” “平头,头发花白,他走到我床边,跟我说——” “说什么?” “说……我好冷啊,脖子上都是血。” “我去……”华雨眠不停摇头,捡起铲子,“我是跟华姑说,这房子阴气重,她还不信。” 陈宣舟用力拍了下华雨眠的肩膀,“吓你的啊!” “陈宣舟,你要死人啊!”华雨眠扔了铲子,一拳头砸在他肩膀上。陈宣舟抱头鼠窜,走到一半忽然停下来,躲到华雨眠身后,攀着她的肩膀,指着前方,“你看,那里——” “什么啊?” “什么啊?你别吓我啊,我告诉你。” “叮——”客厅的监视器忽然打开了,华雨眠前额发间的碎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了起来。颜芃的脸出现在监视器里。她本就长得棱角分明,在监视器的广角失真镜头里,竟显得有些可怖。 “你去接。”华雨眠推着陈宣舟。 颜芃在华雨眠家里又见到陈宣舟,显然有些震惊,不过她也没多问,只说有事要找华雨眠。 “那我先叫车?”陈宣舟打算回避。 “你等等——”华雨眠急忙叫住陈宣舟,“你等等。” “我还没走。”陈宣舟眼角扬起笑意,似是安慰,“你做的早饭我还没吃呢。” “去去去。”华雨眠甩甩手,嘴里轻声嘀咕道,“就这么让你走了,刚才吓我那笔账要怎么算。” 陈宣舟在厨房用了早午饭,戴上鸭舌帽跟口罩,在附近商厦买了双运动鞋,爬了一下午的山。他跟经纪人取消了之后的大部分行程,只留下一些已签好的合约行程,因为他意识到,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反正老板骆殿祎一直都不怎么管他,都是随他心意来,如今拿奖了,自由度就更高了。名利场里的虚虚实实他其实都明白,却也不想看得太清了,总觉得留点幻想跟希翼,用努力真诚来填补,会过得比较充实。他甚至不怕死地开了几场粉丝见面会,跟粉丝聊天唱歌,请她们吃饭,一度导致青年广场附近的交通瘫痪。 另外,他就这么冠冕堂皇地在华雨眠家住下了,一住就俩月。要不是偶尔做梦还真梦到个老头立他床边,他在华雨眠家的借住体验堪称完美。 华姑也奇,平常挑剔又龟毛的小姐是怎么忍下家里多住进个人来的?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不过自从陈宣舟住进来后,院子里阴气没那么重了,小姐笑的次数多了,气色都好了很多。可能以往小姐在外面受了什么气不舒心,只能在家憋着,现在有了宣舟,两个人吵吵嚷嚷地也就过去了。 这天,两人又因琐事吵得厉害,华雨眠摔门砸东西,陈宣舟气闷坐在沙发上。华姑过去劝,陈宣舟只淡淡来了句:“我从不管雨眠嘴上说什么,看她怎么做就行了。她的心思,我明白。” “华雨眠,你铃声是我录给粉丝的起床铃声,你房间里有我的大头贴,还有个小本本每天给我加分减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陈宣舟坐在沙发上喊。 “华雨眠,你个胆小鬼。” “放屁!”华雨眠呼啦一下打开 分卷阅读55 自己房间的门,“你知道又怎么样!” “我都知道了,我当然要表示啊!” “你表示个球!” “我都在你家住俩月了。” “你也知道啊,在我家白吃白喝两个月,还不付房租,网上全是我跟你的恋爱八卦,满天飞!”华雨眠在楼上举个靠垫就往楼下砸。 “哎哟。”陈宣舟抬手挡了挡,“那不是八卦啊,就是事实啊。” 番外二 +新增收藏类别 两年前。 私人会所。 “衣服的事就算了,但这酒你得喝。”席上主位何部长说着,从周围的酒盘里拿起一杯,递给颜芃。 演出结束过来吃饭已是勉强,一听说要饮酒,颜芃的嘴角往下摆了一道。她没说话,一双眼焦急地寻着席上不远处的颜东方。 “芃芃这酒你得喝。”颜东方坐在席间,一双眼平静地望着颜芃,淡淡道,“不喝就是不给何部长面子。” “外边天凉,喝完我就让司机送你回去。”颜东方继续道。 颜芃闻言,不禁皱眉,一股厌恶涌上心头。 “如果我不喝呢?”她冷冷道。 “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何部长的口气不算好,“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周围聚集起来看热闹的干部越来越多,甚至有人直接拿酒杯怼到颜芃鼻尖,疯狂地叫嚣着:“何部长让你喝,你就喝嘛!娇气什么!该罚十杯,罚完再给大家伙跳舞!” 颜芃的脸色,从原先的羞红转成了铁青。过了一会儿,她身旁的贺钟瑜突然站起身,从一旁的酒盘里拎起一个高脚杯,笑着道:“我替她罚。” “算了算了。”方才始作俑者的何部长站起身,着急伸手要挡贺钟瑜喝酒的手,却被贺钟瑜躲开了。 “算什么算?这酒里有毒啊?多大点儿事儿。”贺钟瑜利索喝完,朝颜芃招手,一双眸子清澈逼人,“小颜,去车库找我司机,让他拿条烟上来。你回家吧,今天艺术节跳了一晚上也该累了。” “谢谢首长!”颜芃激动地就差没给贺老敬礼了。 她按开电梯,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围着个醉汉也上了电梯。那醉汉弯着腰,干呕数次,电梯厢里的气味并不好闻。颜芃屏气凝神,到了地库马上如蒙大赦,飞也似的朝K1区跑去。同贺老的司机交代完,她一个箭步冲上车库出口,在凌晨干净冰冷的空气中大声喘气,又哭又笑。 于此同时,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亮着鲜红的尾灯,同她擦肩而过。 车上的骆殿祎酒气熏天,一个劲说着胡话。过了一阵,他说累了,靠着保镖的肩,往纵深的梦乡落去。至少在梦里,他还能见到她,她不会骗他、不会做那些令他伤心的事,她会救他,她能让时间停下来……只是,他还没有找到她。 后记 +新增收藏类别 “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 “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 《许诺》写到‘月圆’这章,我并未觉得结束,直到‘番外二’写完,对我这个作者来说,它才算真正完结了。番外的结尾记录了故事主人公两年前的一次擦肩而过。我真的,无法用言语形容这段情节所带给我的感受。用它来结束这本小说,是人物给我的恩赐吧。 写《许诺》的初衷,只是因为《浮生》写得太过苦闷。我要求它特别短,二十章,十万字以内。故事的框架和设定是预先设计好的,但我没意识到的一件事是,每多更一章,我就更爱它一些。作者对人物的感情,也是感情。《浮生》的完结令我恍惚了好一阵,我得一遍又一遍提醒我自己,它结束了。夜里走过故事中建筑的原型时,还是会有流泪的冲动。这种惯性被带到《许诺》里,尤其是情绪强烈的那部分,我甚至不需要再为里面的人物赘述些什么。《许诺》是一个独立的故事,但同时,它也是我私心为前四本小说写的番外。 这段关于汴州的往事,我写了整整七年,用五本小说。它们跟着我出国回国,潮起潮落,最宏大的落幕,往往是无声的。数十位主人公,终于可以站在一起,在偌大的红色帷幕前,在它落下前的那一刻,朝我,朝你,鞠躬,挥手,告别。 最近的我,对自己宽松了点。我允许自己去回忆和触碰一些更私人的感受,比如闷热的夏日夜晚,比如蓝色氛围灯的车内,比如跟着《Cruel Summer》手舞足蹈时的自在。我允许自己,再去听那些因回忆积重而不敢听的歌。华莎新歌LMM的MV概念很触动我——漫天的箭雨,独独自己射出去的那支,射中了我。创作到了一定程度,沉溺其中,更要学会拥抱自己,那些好的、坏的、快乐的、悲伤的、狼狈的、高光的,都是我。 以后可能会再写一两个短篇,关于贺熙,或者关于尹医生。但,我得再告诉一遍我自己,它结束了。 2020/9/12 ________ 分卷阅读56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