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精灵罢工了》 分卷阅读1 许愿精灵罢工了 作者：阿匙 不良 一身得体西服的少年，蹲在学院的后巷裡吃發霉麵包。 挂在腰间的金怀錶足够他吃上十顿高级料理，但黑髮蓝眼的少年只吃着麵包，还一脸满足的。一边吃，少年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以免被势利的贵族同学们發现他的窘境，却在抬头转眼间，少年意外地發现了一个饰金的戒指盒。 就在后巷垃圾堆的最边上，小小的戒指盒闪闪發亮。 那贵价的金纹，恍惚金币的可爱脸颊，朝他招手，说着：来啊～快来捡我啊～ 少年僵在原地。不捡吧，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胃；这捡吧，既对不起他家列祖列宗的脸面，更是愧对他自己的手。 垃圾堆散發出强烈的臭味，以同守护财宝的最强结界。 “罗纳德！你怎麽又躲起来了？我就说让你跟我一起吃啦！”又一个少年人来了。他大步走进后巷，果不其然地找到了他的好友，“欸？怎麽有这种东西？”顺着友人的视线，他也见到了戒指盒。 少年．罗纳德，狠闭了一下眼睛，“麦克，你给我闭嘴。”瞎嚷嚷的，其他同学都要被引到这裡来了！罗纳德呼出一口气，将麵包捏扁塞进西服外套的口袋，见友人朝垃圾堆伸手，没好气地道：“你也不嫌髒！”他拍拍手，站了起来，双手插／进裤口袋裡。 麦克倒是毫无犹豫，一把将戒指盒捡了起来，向好友扬了扬，笑着说：“将它当掉，可是能抵你三天的餐费呢！有甚麽捡不得的。” “……”罗纳德一顿，心下暖暖的，嘴上却说：“我要是被当成捡破烂的，绝对不会放过你。” “好啊！别放过我，”麦克一手臂搭在好友的肩上，另一手将戒指盒递上，“我们可是要当一辈子的兄弟呢！” 罗纳德顿时觉得溷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用左手的食指和姆指接过戒指盒，皱着眉想要将盒子拿远一点，省得薰着，然而盒子非但不臭，还传来一股隐约的清草香。罗纳德顿了顿，心下有着怪异的感觉。 “你有闻到吗？”罗纳德问。 “甚麽？” “你平日不是狗鼻子的吗？” “喂！” 罗纳德觉着，或者是戒指盒内另有乾坤。他端详着木质盒子上的奇异金纹，然后伸手将之打开，一阵强烈的金光瞬间在两个少年眼前暴起，一时之间夺去了他们的视力，盒子也被失手掉落在地。罗纳德反手将友人挡在身后，另一手挡着眼睛，在疼痛和泪水中望向那一切源起的戒指盒。 金光之中，朦朦胧胧间，有一个金髮女子的背影。 但罗纳德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他只能合上眼帘保护眼睛。 又过了一阵，少年们试探着睁开眼。 －－甚麽都没有。 僻静的后巷裡，嗡嗡的苍蝇围绕着垃圾堆飞，巷子那破烂的灰砖牆，依旧将前方华丽的贵族学院隔开成另一个世界。至于那个奇怪的戒指盒，也没有长出脚或獠牙，很合符物理定律地躺在地上，恍惚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不。还是有不同的。少年们看见，盒裡有一枚镶嵌了绿色宝石的金戒指。 来啊～来戴我啊～ 像是有一把女声在少年们的脑海中响起。 “罗纳德，你去捡吧，卖了这枚戒指，我估摸着你这个学期的餐费都不用愁了啊。” “你方才不是很积极地替我去捡的吗？” “我怕鬼啊！” 兄弟个鬼啊！罗纳德差点对友人破口大骂。他深呼吸三次，再向戒指迈出脚步。 麦克连忙拉住他，“不要了！我说笑的，这戒指铁定有古怪，你别捡！” “你有没有听过许愿精灵的故事？”罗纳德却说，“我想起来了，戒指盒上的花纹，我在家裡的藏书见过。饰金花圈中的青鸟，是许愿精灵的标记。” “你是说……” “嗯，”罗纳德的蓝眼裡燃起了名为野心的欲／望，“应该是了。”他望着友人，轻声问：“麦克，你要捡吗？” “……”麦克怔愣半晌，最终，摇头，“你去吧。”他放开了拉着友人的手。 罗纳德认真地望着好友，确定对方是真的要将机会让给自己，便不再迟疑，上前，弯腰，将戒指盒捡起，然后将裡面的绿宝石金戒戴到右手的姆指上。他屏住鼻息，用左手在宝石上来回摩擦了三遍。 擦、擦、擦。 擦，擦，擦。 擦！擦！擦！ －－甚麽都没有。 狭窄的巷子中，鸦雀无声。片刻后，爆出了少年的大笑声。 “哗哈哈哈哈！”麦克捂住肚子，笑到直不起腰来，“罗纳德你果然很可爱！你居然会信童话故事耶，哈哈哈哈！！！” 兄弟是用来砍的、肚子是用来饿的－－面色涨红的少年罗纳德，心裡浮现起如此日天日地的黑色思想。 桃乐丝清晰地感受到 分卷阅读2 新主人此刻的愿望，捂着嘴无声地笑了。她躲在垃圾堆后，绿色的大眼睛眨巴着，看主人和朋友并肩离开，桃乐丝才绕了出来，现出身影。 与主人一般的十一岁外貌，金髮碧眼的许愿精灵桃乐丝，以少女的姿态重临人间。 穿着主人心裡认为女孩子最该穿的粉色蕾丝裙，桃乐丝黑下了面色，大大的绿眼睛裡写满了嫌弃。不过这也轮不到她控制，而且看主人的窘态，她知道主人应该也没能力替她买新衣服的。 更何况，下定决心要罢工的她，也没资格向主人要求甚麽。 无声地叹了口气，桃乐丝踏出后巷。选择与主人相背的方向，她走向与贵族学院相对的大街上。城市裡人声鼎沸，摊贩落力地叫卖，穿着束衣的妇女吃力地提着裙摆干活，名贵的马车在人群中艰难地向前。 还没有呠呠的轿车，但已经有了卖报童，这是桃乐丝少有到过的近代时空。 因为一般来说，愈是近代，便愈少人相信许愿精灵的存在，自然就更少可以召唤她的人了。 桃乐丝去寻理髮店，将自己的一把金髮卖出。又长又直的精灵金髮，如同金丝般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卖了个好价钱。拿着钱，变成短髮的桃乐丝又去了成衣店，将自己的粉色蕾丝裙卖出，换上二手的素色长裙，并从差价中又小赚了一笔。 买了些丝线、布料，租了个廉价的旅馆小单间，桃乐丝灵巧的手飞针走线，缝出漂亮的衣饰配件。不消一小时，就都好了，她便拿去卖，再买回更高一级的料子，继续缝，口袋裡的钱愈来愈多，天黑时桃乐丝已经拥有一小袋的钞票。 而她的一头金髮又长回来了，趁店舖关门前，她到另一家的理髮店又卖了一回头髮。 呼啦啦的钱币和钞票朝精灵的小能手涌来。 桃乐丝是拥有大能的精灵，不过她的天职是实现人类的愿望，即使她可以为人类扭转时空，却连为自己变出一枚金币以敷应用都做不到。所以，在没主人的情况下，一切都得靠她自己。 但桃乐丝不认为自己有甚麽惨的，短短三个月裡，她一个灵就累积起一笔可观的财富，在首都买了座体面的房子、添置了佣人，更重要的是她买了一个准男爵的爵位，勉强够格地将自己塞进主人所在的贵族学院。 穿上深蓝色的校服裙，她游走在校园裡四处寻找。 男女学生分别于不同的校舍上课，桃乐丝想要找到新任的男性小主人，还是要花点功夫的。 桃乐丝感应着精灵戒指的所在，走进马术训练场。 “哈哈哈！撒克逊公爵家的继承人，连个马都骑不好，”数个男孩正在围堵她的主人和主人的好友，“罗纳德，你可真够丢脸的啊。” 罗纳德没说话，只默默地捡起地上的马具。 他家已经养不起马，缺少练习，骑得不好是理所当然的，罗纳德并没有反驳，也阻止了友人的气愤。但娇惯的贵族少年们又怎会放过他们呢？难听的说话一浪接一浪，直至说到了他的友人身上。 “赫尔曼伯爵家的麦克，你的母亲还在变卖家族的藏画吗？哟，要不要将爵位都卖给我啊？” 其实也只是很一般的嘲笑，罗纳德的神色却一下子变得狠厉，蓝眼紧盯着对方。倒是他的友人拉着他，让他算了。 结果，一个马鞍狠狠地砸过去，男孩们还是打架了。 社会未来的栋樑们，很没技术地用指甲抓、扯头髮和拉裤子甚麽的，用尽全力地在自己遍体鳞伤之馀，也不让对手好过。直到老师们到来拉架，罗纳德才站起来，倔强地望着老师，不肯认错。 “他们侮辱我的朋友。”少年的嗓音偏柔，此刻却砸地有声。 将友人和老师都感动得眼泪哗哗的。 那起挑事的男孩们被重罚，任他们怎麽分辩是罗纳德先动的手，都被老师无视，直气到咬牙切齿。 “好兄弟！”人们散去后，麦克激动地揽着友人的肩。 与斯文的外表不符地粗鲁，罗纳德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嫌弃地甩开友人的手，说：“我不等到他们侮辱你，我怎麽有籍口揍他们？怎麽有籍口揍完还不用被罚？别想多了，回家吃晚饭去吧。” 麦克：“……啊，今天的天气真好。”他假装甚麽都没听见过，还能愉快地做朋友。 将老师叫来的桃乐丝：“……” 又是不良款的主人。桃乐丝暗叹一口气，失落地离开。再善良的人都捨不得让一个愿望给她，更何况是这款不良又有野心的呢。 这不是早该知道的吗。 人类啊。 精灵桃乐丝之愿，要甚麽时候才能达成呢？ 主人 “欸？这不是你存钱想买的眼镜吗？”麦克跳坐到桌子上，看友人手裡把玩的金丝框眼镜，“你上次不是说还差一个月才存够，担心赶不及你祖父的生日送上？” 罗纳德笑了笑，“是桃乐丝．克莉斯多。她让我帮忙做功课，她便给我买眼镜。 分卷阅读3 ” “噢～你的新爱慕者啊。” “怎麽连你都肤浅起来了？” 罗纳德扬眉看着友人。 麦克摊手，“她才刚入学就已经是年级第一名，哪用得着你帮忙做功课啊，不是心存爱慕又是甚麽？” “你可不可以长点心眼？”罗纳德毫无仪态地翻了个白眼，“‘克莉斯多’算个甚麽姓？准男爵又算得上是贵族吗？大概是去远东做生意的暴發户，又或是哪家的私生女，回首都圈后担心立不住脚，看上我们这些老牌又等钱用的门户了。” “那找她班上的女生就好了啊？” “或者……”罗纳德打了个响指，“正是因为那边出了问题，才会看上我的。” 此时正值午休，穿着整齐校服的桃乐丝便提着午餐盒找来，刚好看见主人和主人的好友以奇怪的眼神望她。桃乐丝眨眨眼睛，不明所以。还别说，她撒钱是很有技巧的，不只主人有，其他类似处境的同学也沾到光，桃乐丝一点都不担心会被主人看出甚麽来，以致伤到少年人的自尊心。 她没忘记少年避在后巷倔强地啃麵包的样子。 但她很快就發现出问题了。 罗纳德虚扶着桃乐丝的肩，将她请到教学楼外面说话。 “我与贵女们并没有太多来往，”罗纳德斟酌着用词，“或者我不能够提供你想要的帮助。” 桃乐丝：“……”欸？她想要帮助，怎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罗纳德将名贵的眼镜送还给她，“感谢你的好意，但我没有相应的能力收下，还请你见谅。” 桃乐丝：“……”不是，她只是想补贴他而已，能甚麽力？？ “或者，”见桃乐丝没收下，确实需要这份礼物的罗纳德抿抿唇，“假如你方便告诉我發生了甚麽事，我可以为你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意见。” “……你认为，”桃乐丝的双手交迭在身前，脸上扬起礼貌与尴尬并存的笑意，问，“我遇上甚麽难题了呢？”你这是，到底脑补甚麽了啊？？？ 误以为被考校的罗纳德，倒是高看了桃乐丝一眼。十一岁的小姐们或者已经有不少的心眼，但做到沉住气应对的却不多，毕竟又不是男性继承人，不会接受这类教导。念头快速地掠过脑海，罗纳德很快作出回答。 “突然回到首都，想必小姐有难言之隐，而家中缺乏长辈带领，也是年幼却富裕的小姐所忧心之处。”罗纳德觉得以桃乐丝的表现，比起被藏起来的私生女，更像是少见的独生女继承人。已经拥有头衔的她，很大可能是因为一些意外而导致家裡没人，提早继承家业了。 没有长辈护航，在首都只怕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桃乐丝：“……”她还没有将身世编到这个地步，得感谢主人替她编圆了。 本身也不过是少年的罗纳德，老气横秋地指点桃乐丝：“即便遇上困难，与贵女交好仍然是必要的，因为你成年后将需要年长女性来带你进入社交圈。然而，你将目光放到男生这边也是正确的。我相信小姐一定有相当多的资产需要打理，认识在外行走的男性也是必须的。” “原来如此。”桃乐丝受教地点头，还从口袋裡拿出本子，用铅笔记下要点。 原先她也没想这麽多，一个精灵谋权位干嘛？但看罗纳德的样子，分明是早就打算好将来要在贵族圈裡溷出头的，桃乐丝便也希望多学一点，好在将来帮助他。 罢工？ 对啊，她罢工了，再也不要为天选的人类实现三个愿望了。 然而，许愿精灵是从人类的愿力中孕育出来的，儘管桃乐丝决定要活出自己的灵生，亦不愿因为罢工而麻烦到任何人。为了自己而夺走主人的愿望，桃乐丝想要为此作出些微的补偿。 也不是每任主人都会跟精灵亲密无间，桃乐丝认为她现在的距离便刚刚好。 罗纳德在接受报酬后，也尽心地指点桃乐丝，在日復日的教导之下，本来就学识渊博的桃乐丝更快地熟悉了这个时空，掌握首都贵族圈的交际规则，渐渐地在女校部溷出来了。一个学期结束，漂亮又多金的桃乐丝成为女生的榜样、男生的梦中情人，各种各样的人脉帮助她站稳脚跟，生意愈做愈见起色。 十二月，约定邀请主人和主人的朋友去马场玩，桃乐丝便如同众多的学生一样开始了冬季假期。 精灵白天埋头招钞票，晚上，则是在无人的夜空中拍着身后半透明的绿色翅膀，飞到罗纳德所在的撒克逊公爵府庄园。她无声地坐到铺了白霜的树干上，看房间裡的罗纳德吝啬地点上一小根蜡烛，小心翼翼地就着微弱的亮光读书。 诺大的公爵府，日久失修，只丰富的藏书、多到数不清的窗户昭示着府邸昔日的辉煌。 宁肯折腾自己都不愿变卖家族的底蕴，桃乐丝即便不去听主人的愿望，都知道少年心底裡在想着些甚麽。 －－爷爷。 欸？桃乐丝又听到一个心愿。 －－我一定要考上首都大学，让爷爷放心将家族的復兴交到我的 分卷阅读4 手上。 烛光突然被吹熄，空旷的庄园裡只有精灵听见少年压抑的低泣声。 罗纳德不会是实现精灵之愿的人，桃乐丝从第一眼见到他便知道这点，因为他的愿望太多了，分不出一个来送给她的。所以，她没有表露身份，就当许愿精灵从未出现在罗纳德的生命裡。但这不代表她认为罗纳德便是个坏孩子，恰恰相反，每一个能够召唤精灵的人，都是那个世界和时代中最伟大的人。 毕竟命运也是偏心的，只有天选之人才拥有、才能承受额外的大运气。 “你会的，”桃乐丝轻声说着，普通人不能看见的绿色星光自她身周亮起，金色的长髮随魔力飘扬，“撒克逊公爵家的罗纳德，你会是个光宗耀祖的好孩子，别哭了。” 埋首双臂间的罗纳德猛地抬起头。 黑漆漆的房间裡，他右手姆指上的戒指亮起了幽幽的绿光，却并不吓人，反倒让人觉得暖暖的。他忽發奇想，将戒指靠近眼睛，肿痛發热的双眼便立即得到治癒，不痛了！罗纳德从地上站起来，四处张望，但甚麽都找不到，只馀發光的戒指。 那天在后巷裡的事，无论是他抑或麦克都没忘记。 那道刺目的金光，必然是有甚麽超出常理的事情發生了。 只后来甚麽都没改变，连刻有精灵纹章的戒指盒都莫名消失，罗纳德和麦克便默契地保持缄默，惟有罗纳德的姆指上多了个脱不下的绿宝石戒指。 “你在哪？”罗纳德轻声问，“你就是许愿精灵吧。为什麽不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没有得到回应。 罗纳德的双手握成拳。 绿光渐渐消失，只馀一室隐约的清草香。 圣之诞的那天早上，桃乐丝如约出门，在广场见到罗纳德和他形影不离的好友麦克。麦克高扬起手臂，在人群中向桃乐丝高声打招呼，罗纳德双手插／在裤袋裡，一脸嫌弃地偏过了头，但还是向她点了点头示意。桃乐丝提着深绿色的裙摆，小跑着过去跟他们汇合。 由财大气粗的桃乐丝作客，三人今天会去马场玩儿，但会先在商业街用早餐。 “好久没见了！你最近是都在忙着赚钱吗？我的母亲也是持家有道的，可我还真没见过比你能赚钱的女孩子耶！” “嘻嘻，这大概是我的特长吧。毕竟我只要将头髮卖了就绝对不会穷的啦。” “……呃，你说甚麽？喂！罗纳德，你赶紧说点甚麽啊！女孩子头髮不能卖的！” “你就不能当成没听见？该懂的私下再教她就是了，你咋呼个甚麽劲儿。” 三人说笑着走在街上，刚好路过一个工人集会。是棉花厂的工人在召集罢工，想要对抗资本家的剥削。 “你们先等我一下。”麦克一个伯爵家的孩子居然也跑过去听，还拿着宣传单张认真地看。 罗纳德抬手理理大衣的衣领，装得像个贵公子似的等在路边，还往前踏出半步，将女孩子挡在身后，嘴上却竟说：“罢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难怪上议院总是压着不让成立工会。” “……我是不是听到甚麽很恶劣的發言？”桃乐丝瞪圆了绿色的大眼睛。 怎麽回事？伟人预备役居然同意剥削工人！？ “怎麽，你也留心政治吗？罢工带来的经济损失的确令人不满，不是吗？” 罢工的桃乐丝：“……” “假如你还想进一步，比如成为政治聚会的女主人，”罗纳德忽然转开话题，蓝眼望向工人堆中的好友，雪花飘落在他黑色的短髮上，“我想你投资在麦克身上会更好。” “……以你的爵位，将来不想进上议院吗？” “我？我当然会想办法进。但真正会做出一番事业的，一定是麦克．赫尔曼。”罗纳德说，“你知道吗？三年级的时候，这傢伙有一天跑来问我，为什麽有色人奴隶制到现在还存在着，然后说着说着，自己都气哭了。而我那时连甚麽叫奴隶制都没去了解过。” 桃乐丝侧头望着他，眨巴着眼睛。 “你投资在我们身上，不会是浪费的。”他说，“麦克．赫尔曼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 “那你呢？”她问。 “我会是他最大的支持者。以这个白痴的死心眼，没我看着，迟早会出事的。” 桃乐丝双手乖巧地交迭在身前，站在主人的身边，说：“嗯，我相信你。” 她知道罗纳德没说错的，将她唤醒的人差一点就是麦克了。 然而，她的主人终究是罗纳德．撒克逊。 光芒 俊朗的罗纳德．撒克逊出现在高年级女生的课室门外，惹来一阵淑女们的低呼声。 “桃乐丝，你有空来一下吗？” “噢，我这就来。” 并肩走在学院的林荫大道上，已经十六岁的罗纳德比少女模样的桃乐丝要高出一个头有馀。桃乐丝像个小淑女似的，小步小步地跟在他身边，罗纳德的长腿也稍 分卷阅读5 稍收敛，放缓了脚步迁就。 可他一开口就绷不住绅士腔了。 “麦克．赫尔曼那个白痴，”没人的道上，罗纳德的脸色阴沉下来，破口大骂，“他妈的，他居然从军了！” “哈？”桃乐丝问，“不是最少十八岁才能入军籍的吗？而且他是独子，家裡的爵位……” “鬼知道他是怎麽混进去的！他放弃了爵位，让他的远房堂兄当继承人，”罗纳德又骂了数声，“他的脑子到底是怎麽长的！付不起学费，我们就一起想办法啊！” 麦克的父亲早逝，连一直持家的母亲也于去年病逝了，如今无牵无挂的，跑去当有军饷、包吃住的军人，也不难理解。总比当个光头伯爵要好、不，是比因没钱疏通而花了多年都没办好继承手续的“准伯爵”要好。 桃乐丝叹一口气，然后从衣襟裡翻出银行小本本，又脱下右手上的纹章戒指，一併交到罗纳德的手上。 “……桃乐丝。” 桃乐丝笑笑。这本来就是罗纳德第一时间来找她的原因啊。她温声说：“好歹买个军官位置才入伍，万一被人当成炮灰了可怎麽办？” 罗纳德捏紧了手裡的存摺。他和麦克都得过桃乐丝的资助，但那都仅限于一些小礼物、对学习有帮助的作业等，从没真的动过桃乐丝的财产。桃乐丝一个孤女，没了财产可怎麽活？ “麦克家裡的已经卖到没剩的了，”罗纳德沉下声音，变声期的难听嗓音却没妨碍他认真的语气，“我……即便动家裡的东西，一时之间也变卖不出去，但我向你保证，如果我还不上你的债务，我会用撒克逊公爵家的庄园来抵。” 罗纳德即场写下保证书。 桃乐丝顺从地收下保证书，然后拍拍他的肩。 “去找他吧。”她说。 正是战事要紧的时候，相信麦克不日就要赶赴战场的了，没多少时间留给这对异姓的好兄弟。 罗纳德朝桃乐丝用力地点下头，还是将她送回教室，才跑着去找好友。 待他远去，另一个陌生少年的身影才出现。 “很感谢你，克莉斯多小姐，”长相远不及罗纳德和麦克出众，少年眼裡的精神气却也并不逊色，只见他有礼地向桃乐丝微微躬身道谢，“要是我出面的话，罗纳德一定不肯接受的。他不肯，那作为他好友的麦克也会同样拒绝。” “怎能这样说呢，该是我替麦克感谢你才对，费奇阁下。”桃乐丝笑了笑，“要是没有你的帮助，即便我们筹到了钱，也找不到门路替麦克捐官的。” “都是家裡的助力，我可不敢居功。请你放心，我已经在军部打过招呼，不会有人为难罗纳德的。”少年，贾斯特．费奇，谦让了几句才离去。 又送走一位优秀的少年人，桃乐丝向周遭八卦的少女们笑笑，这才回到座位上继续绣花。 她一早就知道麦克从军的事了。是刚才那位贾斯特．费奇说的。这一位是真正的伯爵家大少爷，家族势力如日中天，远不是罗纳德和麦克这些没落贵族可比。两边的人本无甚交集，甚至可以说是有点互看不顺眼的，所以当贾斯特为了麦克来找她时，桃乐丝也很是意外。 双方从前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这位大少爷却一出手便是一万磅，兼出借家族的人脉，在背后为麦克打通了军部的关係，更是亲自来请桃乐丝，借她的手去帮助麦克。换了是防备心重的罗纳德，必然不肯接受这突然的善意，对方目光犀利地挑中了桃乐丝。 作为处于弱势的孤女，桃乐丝很轻易地让少年们放下戒心，一直守在了主人的身边。 时间匆匆，日落西下，当少女们都离开了学院时，桃乐丝才放下针线，叹一口气。 麦克差点就成为她的主人，而那突然中断的命运似乎已经预示了甚麽。 桃乐丝的天职是聆听人类的愿望，并不能够掌握命运的轨迹，可千百年来，她也摸出点门道了。双手合十，桃乐丝在心裡许愿，盼望麦克平安无事。 有担心的善意，也有嘲笑的恶意，麦克缀学从军的事惹人议论一番，到底便也过去了。只罗纳德变得沉默，独来独往，桃乐丝则一日比一日地受人欢迎，完美地融入了首都老牌贵族的圈子，连新贵们都及不上，想要巴结于她。 桃乐丝是故意的。 想要在这个国家裡出人头地，像罗纳德一样自我封闭并不可行。明明道理都是罗纳德教她的，他自己却放不下身段，桃乐丝只好尽力补足主人的缺点。 眨眼间，两年便过去了。 十八岁的年轻人们都在打算着毕业出路，女孩们要预备踏入社交圈，男孩们有的回家继承家业，但大多选择报考大学继续深造。谁都没想到的是，那个往日在学院裡有点傻气的麦克．赫尔曼，到了战场后居然大放异彩，成就远远地抛开所有的同龄人。 “麦克回来了！”毕业典礼那天，有个男生兴奋地大叫。 “麦克？是麦克．赫尔曼吗！？” 大家都扭头望去，一身皇家蓝色军服的青年，便逆着 分卷阅读6 光站在了学院门前。 他掀起军帽，扬起灿烂的笑容，大声叫道：“罗纳德！毕业了，要来吗？” 奇兵突袭、妙计不断，麦克在战场上出奇地精明，短短两年间便从最初的准校升至准将，可见他的战功夸张到甚麽地步。就连军部裡积年的斗争，都阻止不了一颗将星的强势崛起。 才刚成年的麦克．赫尔曼，已经成了家传户晓的天才将军。 “……”罗纳德望着好友，怔在原地。 书信从未间断，但两人也有两年未见了。穿着高级军官军服的麦克，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傻小子，而罗纳德依然是个破落户。 麦克向友人大步走来，伸出手，“喂，跟我来啊！包管三餐！”他抓抓头髮，“呃，反正你快点来啦，我等你好久了。没你在，我总觉得心裡有点虚，哈哈。” 闻言，罗纳德直接翻了个白眼。 不虚就怪了，两年便晋升至准将，这不仅是天才，而是军部有猫腻好吗！罗纳德咬咬牙，将手递了过去，将首都大学的入学通知书丢在地上，决定跟好友一起从军。 麦克和罗纳德对视，没再多说甚麽，只大力地握着摰友的手。 两人离开首都前，十分、十分难得地去了找费奇伯爵家的大少爷贾斯特。 明明真的没说过几句话，也不是知道贾斯特在背后给予过的帮助，但男孩们第一时间还是想到了贾斯特，郑重地将桃乐丝托付过去。别看桃乐丝如今吃得开的样子，这始终不是对女性友好的世界，桃乐丝会需要一个男性监护人。 夏日，桃乐丝名下的成衣店裡－－ “军部现在分成两派，”贾斯特坐在籐椅上，呷了一口红茶，舒缓大学哲学课堂上绷紧的神经，“一派主张继续东进，侵略远东，另一派则主张打退法兰便可，要适时停战休养民生。” 坐在他对面的桃乐丝，一边绣花，一边说：“以麦克的为人，他必定不贊成侵略战争。停战派是在推麦克上台面，想製造出一个军神来对抗主战派。” “我就知道你会听得懂。”贾斯特放下茶杯，直起身来，“侵略战争牵涉到太多人的利益，所以麦克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主战派是绝对不会容许他成为军神的。” 将针线收好在籐篮子裡，放到边上，桃乐丝望着贾斯特，问：“那阁下是想阻止麦克吗？” 贾斯特一窒，叹了口气才再开口：“被你發现了。我想让你去劝的。” “但阁下没能说出口。不仅是因为交情，”桃乐丝温声道，“更是因为阁下都认为麦克是正确的，所以没办法让他停下脚步。” “就连罗纳德那精明过头的傢伙都没去劝，我又能说甚麽呢。罗纳德会放弃读大学，也是为了麦克吧？坦白说，我真的没料到他会愿意做到这个地步，家族是他的命，身为独子却上战场，他是看到了麦克的危机，没办法让摰友独自面对军部的算计。这大概是我惟一佩服他的地方。” “说甚麽呢，”桃乐丝瞪眼，“罗纳德可是很优秀的！” 及不上麦克，但罗纳德亦不差，甚至比起其他同龄人来说是优秀的。这些年来，他们两个人在桃乐丝的资助下获得了最好的教育，马术、骑射一样不落，罗纳德更是考上首都大学的高材生，文武双全，怎会当不得一个军官？ 贾斯特举起双手，“我承认，有罗纳德在身边，对麦克来说是必要的。” 但就是不肯佩服罗纳德就是了。桃乐丝洩气。 罗纳德所在的帝国与法兰的战争持续着，他和好友麦克也一走便是四年。直到他们二十二岁那年，战争才结束，两人终于回到了帝国首都。这回，麦克挟着结束战争的大功，晋升为帝国史上最年轻的陆军中将，挤身军部决策者之列。 紧随麦克之后，罗纳德亦成为少有地年轻的上校。 痛失 “差不多了。多亏你，桃乐丝，”罗纳德穿着黑色大衣，站在大街边上看寒冬裡的卖报童们，手上的伞朝桃乐丝偏了偏，挡去冰凉刺骨的雪花，“不然我一下子也不知道上哪去联络报馆。” “很多女同学都成了作家，联络报馆没有你想像中的困难哦。”戴着深绿色淑女帽子，桃乐丝双手提着小包，轻声道：“这样就真的够了吗？对抗军部和上议院，罗纳德，我很担心你们，很多旧同学都非常担心你们。” 进入军部的麦克，立即便提出了强硬的主张，要求停止远东侵略战，更是与新兴的政党走到了一起，开始宣传废除有色有种奴隶制、扩大下议院的投票人资格等等，无一不是触动既得利益者的神经。 仅仅是在平民间掀起舆论，真的足够对抗吗？ “别看他傻，其实他心裡甚麽知道。”罗纳德轻笑一声，“小的时候，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發现我喜欢躲后巷的人，是他。我从来不觉得他有今日的成就有多意外。走到今日的局面，既是主和派的利用，又何尝不是麦克在借他们的势，以达成他的主张呢？” 桃乐丝侧 分卷阅读7 头，望着被风霜打磨得更添凌厉的主人。 “桃乐丝，时代不同了，”罗纳德沉着声说，“已经讨论了百年的议题，到今日也该有个终结，而麦克会是终结不平等、终结不义的人。” “你相信世界会有公平的一天吗？” “不是我相信与否，而是有没有去争取的手腕。”他用食指摩挲姆指上的绿宝石金戒，“桃乐丝，有些事并非真的不可思议，奇蹟只是一个个实践所累积起来的。” “足够你赌上撤克逊公爵家的命运？” “……”罗纳德深呼一口气，“我将公爵家的命运，押在麦克身上。” “喂！”大嗓门从后传来，“在说些甚麽呢？” 两人转过头去，看见还穿着军服的麦克朝他们挥手，笑着跑过来，一手一个地拉着走。 “你们看到没有？大家都贊成我们的主张的！”麦克高声说着，眼裡有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你们也快喂我来，党友都在酒馆裡等着呢。今日，我们要成立新的先进自／由党派，就叫辉党！今年先在下议院试水温，等罗纳德袭爵、我堂兄也取得贵族院许可后，我们就进攻上议院！” “你等等，麦克，会不会太快了……”桃乐丝下意识地反驳道。 “你给我走慢点，”罗纳德打断了她的话，“桃乐丝跟不上。” 桃乐丝望向罗纳德，罗纳德向她摇头。 “不能慢，”放慢了脚步的麦克，却是这样说，“桃乐丝，没有改革能慢慢进行，一慢就会被拖进权力的泥沼的。” 然而，一切都真的太快了，不是吗？ 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政治或各项的聚会中，很多人都或明或暗地向桃乐丝表示担忧。朝野的局面显然也相当不利，麦克新成立的辉党举步维艰，桃乐丝联繫着旧同学，在贾斯特等年轻爵位继承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让辉党没被政府取缔，但在这个选举年裡，也是大败。 民众或者是支持麦克的主张的，但一切都太快了，社会没那麽快接受新思想，帝国更不是乐于改变的保守型国家。 “我还以为战争公义性都讨论过这麽多年了，应该会被接受的。”再次出征前，麦克抓抓脑袋，说，“不过这样也好，等我们下次再提起时，就不再陌生了呢！”他笑着说。 桃乐丝将包袱分别交到麦克和罗纳德的手上，“你说对，我们下次再努力。麦克，你一定要保重。” “当然啦，我和罗纳德吃了你这麽多顿，得还上一辈子才成。”他伸手拍拍桃乐丝的头，“贾斯特很可靠的，你要好好跟着他，别让我和罗纳德的敌人伤到你。”麦克叮嘱着，最后低声轻说：“守护罗纳德之前，也要先守护好自己，没有魔法可以挽回逝去的生命吧？” 桃乐丝猛地睁大眼睛，澄澈得不像常人的碧绿眼睛裡，倒映着麦克阳光似的笑脸。 罗纳德说得对，麦克其实甚麽都明白。 “叨甚麽？多大的人了，你给我离桃乐丝远一点儿！”罗纳德皱着眉走来，嫌弃地瞥了友人兼上司一眼。 “哎呀你别这样，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嘛～” “噁死了。找兄弟的上教会去。” 相聚仅仅半年，桃乐丝又一次送走了罗纳德和麦克。军令如山，输了政争的他们将赶赴远东战争。 那是一场不公义的战争。 隔年，前线传来大败的消息，年仅二十四岁的中将麦克．赫尔曼，战死在他辉煌的人生中惟一的一场败仗裡。 成衣店的二楼裡，桃乐丝坐在藤椅上，手裡捏着军部發来的死亡通知书，望向窗外灰雨濛濛的帝国首都。麦克家裡已经没人了，为了不让他的政见为家族添麻烦，他和袭爵的远房堂兄并不亲近，所以，从小认识的桃乐丝成为他在首都的联络人，负责替他收拾后事。 然而这不是一场普通的丧事。 战争的大败，帝国政府将之归究于麦克身上，前线却对此传来极大的反弹，纷纷指责战争中后援对麦克部的刻意打压。为了替麦克正名，他的摰友、最信任的副将罗纳德，也带着将士们的请愿信回到首都。 “啊－－－－！！！！”雨夜裡，被上议院院长拒见的罗纳德，跪倒在大街上，痛苦地仰天大叫。 桃乐丝躲在边上看，没敢出去安慰他。 罗纳德一定不愿意被人看见这般模样。 接下来的日子，罗纳德和同袍依旧到处奔走，但引爆民间舆论的，是进入下议院的伯爵家继承人贾斯特．费奇。那个时候，前线的故事还没传到首都，有心人更在汙衊麦克领兵冒进，报馆都不敢报导真相，直到背景雄厚的贾斯特无所畏惧，站在议院中，言词犀利地痛斥高层的腐败。他披上帝国国旗，慷慨陈词，将天才将领麦克．赫尔曼死死地定性在帝国军神的位置上。 那场败仗，分明是有人搞鬼，怎能怪在麦克身上？ “克莉斯多小姐。”撒克逊公爵府的管家亲自将到访的桃乐丝迎进。 自麦克成名、罗纳德从军后，公爵府的状况 分卷阅读8 便已经好上许多，却只有这位老管家由始至终地守着府裡，也明白桃乐丝对他们家大少爷来说，或许已经是这个世间上惟一的友人了。 将她领到罗纳德的房门外，老管家便退了下去。 “罗纳德。”她唤道。 门内没有声音。 桃乐丝抿抿唇，最终还是决定伸出手，扭开把手，推开那一扇门扉。 烛火通明的房内一片凌乱，纸张四散，面色苍白的罗纳德穿着歪歪扭扭的军服白衬衣，埋头写着报告书。桃乐丝关上门，无声地走到罗纳德的面前。罗纳德没抬头望她，只一直写着，拼了命地写着些或者毫无作用的真相。 “你的愿望是甚麽？”桃乐丝问。 罗纳德握笔的手一顿，他姆指上的绿宝石金戒似乎感应到甚麽，微颤。 “你的三个愿望，是甚麽呢？”魔力飞扬，吹熄了烛火，卷开了一室的废纸，桃乐丝的金髮飘扬，身周亮起了只有罗纳德和精灵可见的幽幽绿光，“告诉我吧，撒克逊家的罗纳德。” 罗纳德抬头，望着露出了尖耳朵的许愿精灵，怔愣。 那熟悉的绿光曾陪伴他少年时代的多个夜晚，不容错认。 “不违背真理、不残害他人、不隐没真心，在这三个前提下，”桃乐丝的碧眸裡回转着金色的光晕，半透明的绿色翅膀在她身后轻拍，让她飘离地上，“撒克逊家的罗纳德，我能实现你的三个愿望。”精灵的声音如同从远处传来，又似回响在耳边，空灵得恍惚天外之音。 罗纳德缓缓地站起，问：“你能让麦克復活吗？” 桃乐丝摇头，“违反真理，会让时空破灭，除非我将整个世界的时间倒流至他生前。” “那你能倒流时光吗？” “你能在倒流时光的同时，保证该生的人生、该死的人死，不肆意残害他人的命运吗？” “那你，”罗纳德紧握起双拳，低吼道：“你出现有甚麽用！？” “……” “是我不够好，所以你现在才出现吗！”罗纳德的蓝眼裡滑下泪水，狠拍着桌子，顷刻间泪流满面，“为什麽……为什麽你不能在麦克被炮弹打中之前，出现在他的身边！！他就死在我面前，桃乐丝，炸飞了半边身体的麦克，就死在我面前！！！” “……对不起。”桃乐丝垂下眼帘，“是我放弃了天职，夺走了你许愿的机会，对不起。” 罗纳德跌坐在椅上，以手捂面，失声痛哭。 背后的翅膀无声地拍着，桃乐丝低着头，默默地站在了罗纳德的面前。 天快亮起前，罗纳德沙哑着声线开口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桃乐丝，我的第一个愿望是，”罗纳德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表情冷淡，“我要知道上议院和军部、王族、首都富豪的所有人半月以内的所有行程。” “好。”桃乐丝挥挥手，夹杂着金丝的碧光拂过，罗纳德想要知道的，便都知道了。 “关于麦克，你可以做到哪个地步？” “我可以让他的灵魂再次转生于这个时空，但他不会记得你、不会记得所有的事，我也没办法保证他出生完美，因为没人可以十全十美。罗纳德，你要想清楚。” “不用你多事。”罗纳德的蓝眼裡闪过冷厉之色，“精灵，我的第二个愿望是，让麦克健康地转生在一个温暖的大家庭裡。” 桃乐丝抿了一下唇，点头，轻声说：“好。” “……” “你的第三个愿望呢？” “……且先留着。” “……好。” 埋葬 曾经最要面子、最看重家族尊严的罗纳德，双膝跪下了。 无论是从大贵族们的行踪裡挖出把柄，以作要胁，抑或是看准他们出现在公开场合的时机，带上同袍在公众面前大闹，以情势相逼，罗纳德．撒克逊无所不用其极，终于争取到与帝国高层谈判的机会。 获得为麦克举办国葬的许可后，拨款不出所料地被人卡死，罗纳德便跪在富商们的面前，一百磅、一千磅的，去求、去赊，一磅磅地将费用筹足。 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为摰友尽最后一份心力。 “呜－－－－－”沉重的军号长鸣。 首都郊外的国家墓地裡，举行了陆军中将麦克．赫尔曼的国葬。 没有按殉职例晋升军阶、没有国家拨款、也没有高官到场，略显寒酸的国葬却是站满了人，前来悼念的同袍、市民，排得密密麻麻，望不见尽头。站在最前排的，是麦克家袭爵的远房堂兄，马勒第兹．赫尔曼伯爵，以及麦克的挚友，罗纳德．撒克逊。 “爸爸，叔叔呢？”伯爵六岁的女儿眨巴着天真的眼睛，“你不是说带我来看叔叔的吗？叔叔会骑好高、好高的乖马马，我也想骑！” 赫尔曼伯爵轻拍女儿的头，没说话。 以军帽挡去脸容的罗纳德，也不發一言。他最终还是没能完 分卷阅读9 全洗擦麦克的汙名，让高层们将远东战败的责任安在麦克的身上。然而，随着战败，远东战争结束了；麦克的堂兄也顺利取下远印总督的职位，可以预见将会推行麦克主张的人／道政策；民心所向，麦克创立的自／由辉党在下届的选举中，必然成为不可小觑的一股新兴势力。 这些都是麦克用生命换来的。 葬礼后，病弱的赫尔曼伯爵找到了罗纳德。 他看看坐在远处第一次知道死亡意义的女儿，轻咳数声，“我只是个庸人，最初也不过是想帮麦克守住家裡，也给我的女儿一个好出身，才会答应袭爵。如果不是克莉斯多小姐，我连麦克对远印的主张都搞不清楚，更枉论获得新派的支持，上任总督之位。罗纳德上校，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桃乐丝．克莉斯多？” “对啊，你知道我不懂社交圈，这些门路、联络党人的事，都是克莉斯多小姐替我奔走的。可惜她今日没出席葬礼，也不知道是不是出甚麽事、或是病了？” 伯爵牵着哭泣的女儿走了，渐渐的，墓地裡只剩下罗纳德。 他站在簇新的墓碑前，冷声道：“出来。” 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在，给我出来。” 凭空冒起的绿光裡，现出了金髮精灵的身影。 “我本来不想再见到你，但麦克曾经跟我说过，”罗纳德望着墓碑上友人冰冷的名字，“无论發生任何事，我都必须要听你的解释后再下决定。这是我答应麦克、也是你欠我的，桃乐丝，你为什麽要夺走我许愿的机会？” “……你知道，你不是我的第一个主人。”桃乐丝轻声说，“我已经记不清有过多少主人了。实现愿望不一定会带来好的结果，而我对此无能为力。可以改变命运的，始终都只有许愿的人类。罗纳德．撒克逊，我希望可以实现一次自己的愿望，拥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夺走我们的许愿后，你会怎样？” “我也不知道。我是人类的愿力孕育出来的，当我不再出现、人类不再召唤的时候，或者我会从此消散，又或者命运会听到我的呼唤，为我带来新的转变。曾经有其他类型的精灵消失不见，又或是转职重生的。但是，这一切都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桃乐丝惟一能反抗命运的，便是无视命运所选之人，然后让命运重新安排她的灵生。 “那你为什麽还要出现在我身边？” “……” “虚伪的善良不会让你丑陋的本质更好看。” “……” “你的真名是甚麽？” “曾经，我叫潘多拉，但有一任主人说这个名字不好，为我改名为桃乐丝。她是一名强大的魔法师，为我改的名字渗入了天地法则，现在，桃乐丝便是我的真名，所以你能籍此呼唤我。” “我不会再呼唤你。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罗纳德离开了，擦肩而过，一眼都没再望过桃乐丝。 桃乐丝拍着翅膀飞到墓碑前，碧色的大眼睛注视着那个伟大的名字。 “麦克．赫尔曼，多谢你。”她说，“多谢你关心我，多谢你的人生。你才是真正成就罗纳德．撒克逊的人。看着吧，他会继承你的遗志，并且發扬光大的。我在未来等着你。” 当她眼裡的泪水要掉落之前，一方手帕递到她的面前。 是罗纳德。 罗纳德回来了！ 桃乐丝睁大着眼睛，望着他。 “你说得对，”脱下了军帽的罗纳德说，“能决定命运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我自己。桃乐丝，我永远都没办法原谅你，但归根究底，是我从麦克手上将你夺走的。” 那一天、那一条后巷裡，麦克将人人都想要的三个愿望让给了充满野心的友人。 “他相信他想要的可以凭自己争取，但我不行，”罗纳德说，“我太卑鄙了，所以我需要你。桃乐丝，你不愿意为我实现愿望，没关係，那就用你桃乐丝．克莉斯多的身份，像个人类一样完成麦克的遗志。这个，总归是我们共同的愿望吧。” “……好。” 罗纳德是认真的，他再也不原谅桃乐丝。 也没原谅他自己。 自这天以后，罗纳德退了军籍，娶了个大贵族家的女儿，凭着岳父家的力量从政。就像他忍着愤怒向桃乐丝伸出和解之手，罗纳德忍耐着他的一切臭脾气，利用麦克遗下的名声，纠集起属于他的政治班底。 接受妻子未婚时生下的私生女，罗纳德忍受一切，换来岳家资助，耐着性子重新上了首都大学，让自己的资历无懈可撃，然后在毕业的那一年成功进入下议院。 却没有支持麦克创立的辉党，罗纳德选择加入大贵族们的保守党，号称温和改革派，以通情达理的形象避开旧势力的攻击，又以麦克友人的身份赢得新晋派的好感，成为上下两院中最受欢迎的人物，利用两派，一步步往上爬。儘管罗纳德的愤怒和激进明明就在所有人之上，他将一切不合宜的都随 分卷阅读10 着摰友而小心地埋葬起来了。 风雨交加的一个夜晚，高寿的撒克逊老公爵进入弥留之际－－ “克莉斯多小姐。”老管家在庄园大门处亲自将桃乐丝迎进。 桃乐丝脱下湿透的外衣，问：“公爵阁下？” “您需要快一点了。” 老公爵快不行了。 桃乐丝随老管家上楼。房门外，罗纳德的妻子抱着私生女儿，冷淡地坐在边上，见桃乐丝来到，脸上浮现起古怪的笑容。 “你怎能忍受得了那个怪物？”她轻嘲道，“你跟我不一样，你应该早就离开他才对。” “罗纳德不是怪物，你也不是。”等待通报期间，桃乐丝以女佣递上的毛巾印去身上的雨水，一边道，“而且，我和你在这一点上的不同是恰好相反，杰西嘉，等哪天他走到最高的位置时，他会还你自由，但我只要还存在于这个时空一天，便不能离开他的身边。” “麦克的未婚妻……他就这麽重要吗？” 不知道麦克是不是预见到罗纳德和桃乐丝决裂，麦克在军籍裡的遗嘱写着，将一切赠予桃乐丝，他的未婚妻。出于政治上的需要，罗纳德和桃乐丝都默认了这个身份，让桃乐丝从此有了站立于人前的最佳身份，也让罗纳德永远都没办法对摰友的未亡人不好。 “是，”桃乐丝认真地点下头，“麦克很重要，而罗纳德也对我很重要。杰西嘉，我不能代他向你道歉，也救不了你，你只能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 罗纳德会娶到富有的贵女杰西嘉，是另一个不名誉的故事。 当年怀孕的杰西嘉与情人私奔，而刚转文职的罗纳德是杰西嘉父亲的书记官，他听从长官的命令，从后追赶，开枪打死了杰西嘉的情人，再为了长官的扶持，娶了杰西嘉。 杰西嘉憎恨着一切，就算后来知道她的情人不是个好人，也没办法原谅家族和罗纳德，却为了女儿的将来，将自己的丑闻埋葬，顺从地成为贵夫人。 在不知不觉间，自麦克离开后，罗纳德的人生变得乱七八糟。 以人类身份真实地生活着的精灵，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溷乱。 她很希望罗纳德的人生能顺当幸福起来，然而，桃乐丝的愿望一次都没有实现过。 “克莉斯多小姐。” 房门打开，桃乐丝走进，门扉在身后关上。 她在罗纳德的示意下走到老公爵的床边，蹲下／身。她望望罗纳德。这个时候许愿的话，她还能救活老公爵，但罗纳德只面无表情地摇头。 “你们，”老人双目溷浊，颤着的枯手伸出，将罗纳德和桃乐丝的手握在一起，“都是好孩子。” 罗纳德和桃乐丝同时怔住。 “麦克也是好孩子。耻辱的不是跪下，而是忘记自己为了甚麽而跪下。再辛苦……也别忘了麦克……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成功……的……我……以你……为荣……罗纳德……” 说罢，老公爵便去世了。 罗纳德成为第十七任撒克逊公爵，在各方的帮助提携下，顺利进入上议院。 三十四岁的那一年，罗纳德成为了军务大臣。在距离国葬的十年后，在那个曾经迫死麦克的地方，他稳坐上第一把交椅。 混帐 “啊！公爵阁下！” “是公爵阁下！” 撒克逊公爵府的马车驶过，平民都开心地打着招呼，罗纳德也掀开车帘，端着温和的微笑逐一回应。黑髮蓝眸、斯文俊秀的公爵，人气可高了。 车厢内，桃乐丝平静地在一件成衣上绣着花。 放下车帘，罗纳德变得面无表情。 “我对你的兴趣不置喙，但至少应该先将工作完成吧。”他向坐在对面的桃乐丝说。 “不动用愿望的话，就别随便使唤我，”桃乐丝拉着线头从布料中穿出，“这明明是你自己的工作，十分钟就可以完成的。”从前温柔到只会说好的少女，已经学会摆出冷淡贵妇人的架势。 不强硬一点，在贵族圈裡可活不下去。何况她再是不称职的许愿精灵，也不是工具灵。 罗纳德轻啧一声，自己的工作到底是自己做。累是一方面，但老实说，他也不过是看不得桃乐丝閒而已。 桃乐丝瞥过罗纳德眼下的青黑，强忍着动用魔法的冲动，不作没用的虚伪善良，集中精神继续绣花。 静默无声地过了十五分钟，马车停下。 “阁下！”副官在车外叫道，“我们到了！” 桃乐丝轻轻推了把睡着的罗纳德。他甩甩头、拍拍额，才一脚深、一脚浅地下车，副官连忙上前扶着他。桃乐丝收拾着他只做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由桃乐丝模彷着笔迹做完的公文，也在从人的扶持下优雅地下车。 “阁下！我拜託你好好走路行吗！”年轻的副官都快烦死了，就怕哪天他的长官会不名誉地摔死。 罗纳德笑笑，虚弱地温声问：“安德烈，你今天 分卷阅读11 的功课做好了吗？” “……”安德烈立即头皮發麻，闭上了唠叨长官的嘴。 直接到了书房，完成一□□程的罗纳德让副官下班。房门关上，罗纳德的脸色便变了，恶狠狠地咒骂，拍桌子、扔功课簿，粗鲁得一点丁仪态都没有。 “麦克的法兰文可没差到这个地步！你看看安德烈的功课，妈的，这小子懂不懂读书的机会有多珍贵！” “你为什麽要说给我听？我早说了，人无完人。” 安德烈正是麦克的转世。又一个破落伯爵家庭裡，最小的儿子在九岁那年發着高烧，过世了，让麦克那忘却前世的灵魂重生在孩子身上，成为如今的青年安德烈。在安德烈混得不像话的时候，罗纳德到底没忍住，将人捡了回来，打算亲自教导。 不过，这成效嘛…… “谈恋爱就谈恋爱，他是瞎子吗？挑的都甚麽人？一个轻浮得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和势利的家族，能有好结果才怪！等有了事业，甚麽女孩娶不到？一样的苦出身，这破孩子却一点都不懂事！”罗纳德刻薄地骂骂咧咧。 桃乐丝却听不下去了。 “罗纳德，第一，你不是他爸。” “我呸！鬼才要当这臭小子的爸！” “第二，他是安德烈，不是麦克。安德烈很好，你不准这样说他。” “……” “第三，你再他妈的飇髒话，我就将你高中时美术课的本子拿给安德烈笑。” “……等一下，你为什麽会有我的功课本……啊，那该死的麦克！” 其实也就是在桃乐丝面前罢了，自从罗纳德坐稳军务大臣的宝座，不再需要时时以挚友的军功作招徕，他就很少再提起麦克。 以至于某天他让安德烈去接一位小姐时，没有说清楚人家的身世，令安德烈任务失败。 “……会以跨坐姿势骑马、在东印长大的伯爵小姐？”没接到人的安德烈，目瞪口呆地望着长官。 小姐们都是侧坐的，哪会有像男孩一般跨坐骑马的！？ 罗纳德捂捂额头，“你的反应，是不是告诉我其实你见到人，只是错过了呢？” 安德烈木然地说：“啊，这。”怪他见识少囉。 “天都黑了，我们还是先去找人吧，”桃乐丝说，“女孩子家家的，可别在外面遇到危险。” 公爵府的人们全体出动，四处寻找失踪的伯爵小姐，错过人的安德烈更是自告奋勇到最偏僻的地方寻去。 人都出去了，罗纳德便又低骂了几声。 安德烈愈發的不靠谱。 “你不是知道的吗？他和女朋友的事闹成这样，他最近的状态不好也是正常的。”桃乐丝走到罗纳德的旁边轻声道。 “你就纵着他吧！” “换了是十九岁的你，被女朋友的家人嫌弃自己一事无成，扫地出门，你会如何？” 罗纳德想都不用想便道：“甩了她，好好地工作，等名成利就的时候回头将她一家子打落尘埃。” “……”桃乐丝一噎，“罗纳德，你就是混蛋。” 大宅的楼上刚好传来孩子哇哇哭声，似乎也是在骂着，罗纳德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大混蛋。桃乐丝皱皱眉，转身上了楼，哄着年方三岁的公爵府小少爷，另一手拉着十岁的公爵府大小姐安抚。 大小姐自然是公爵夫人带来的私生女，至于小少爷，则是在老公爵过世那年公爵夫妇对命运妥协后的产物。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公爵夫人从此不着家，跟情人们混在外面，让自我飞翔。然而对比起来，罗纳德才是溷帐的一个——至少公爵夫人会定期回家探望孩子，出席必要的公开场合。 而罗纳德籍口公务繁忙，一次都没有抱过孩子。 简直是超级大溷帐。 还不如许愿说要毁灭世界，大家都解脱了呢。 桃乐丝哄睡了孩子们后，望向进来接手的老管家，苦笑，苦笑着，宛若少女时清澈未改的碧色大眼睛裡，渐渐蓄满了泪水。 啪嗒，泪珠掉在地上，结成一颗颗的绿宝石，映着那幽幽的月光。 老管家面无异色地接过孩子们，都安顿好后，向桃乐丝递上一杯温热的水，放上一本关于许愿精灵的古老童话书，便低下头安静地退了出去，无声地关上房门。 站在门外的罗纳德问：“桃乐丝怎样了？” “夫人哭了。大少爷，你最近推太多工作给夫人，夫人即便再能干也会受不住的。” “我知道。”恍惚喘不过气来般解开白衬衣的领子，罗纳德将双手插／在裤口袋裡，侧身靠着牆斜站着，“我说我不是故意让她难受的，你信吗？” “大少爷自然不是故意的。” 但的确就是罗纳德令桃乐丝难受，老管家是这个意思。 罗纳德轻笑了声，抬头望着天花的吊灯，没再说话。老管家也静静地退下。罗纳德在门外站了大半夜，听着精灵的低泣声整夜未歇。 隔天早上，副官安德 分卷阅读12 烈回禀，他找到失踪的伯爵小姐了！ 罗纳德由着老管家替他梳洗整齐，便带着副官亲自去接芳龄十六岁的伯爵小姐，康斯坦丝．赫尔曼，目的地，警察局。 伯爵小姐在外游盪一夜的结果是，抓了三个色／狼、四个小偷、五个拐带犯。 在局子裡见到一串男犯人的罗纳德：“……”总觉得现在的死孩子多到超乎想像，“你有伤着哪裡吗？”他温声问候年轻的小姐，一边在心裡赞叹自己的演技已臻化境。 “啊、不，我，”小姐咬咬唇，猛地低下头，“很对不起！我不是存心给阁下添麻烦的！” “没事，是我不好，没好好照顾你。”罗纳德笑了笑，虚扶着小姐起来，“你大概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我是罗纳德．撒克逊，很高兴见你。” “啊！我，”小姐拉起裙摆，虽是匆忙，仪态却十分的端正，是优秀的淑女，“我是康斯坦丝．赫尔曼，见过公爵阁下。十分感谢阁下聘用我为家庭教师，我会用心工作的。” “啊不，等一下！”副官安德烈的五官都要别扭到扭成一团，“阁下，你聘请伯爵府的小姐当家庭教师！？” 罗纳德不动声色地微笑着颌首，“是啊。” 安德烈痛苦地抱起头，就差没大叫，“阁下！哪有贵族小姐给人打工的！又不差她那口饭，阁下能不能有点常识！” 康斯坦丝不服地出言：“这位先生，我不能认同你的说法。在下不才，却也是在远印薄有名气的作家，足以煳口，家庭教师是正当的职业，我很荣幸能与人分享我的所学！” “啊。”安德烈露出死亡般的眼神，“阁下，您又捡了。” 除了安德烈以及要自行煳口的伯爵小姐，罗纳德照顾过的同袍家子女可数不胜数。 罗纳德微微笑着，反手毫不留情地猛敲在年轻副官的脑后，无视副官的哗哗大叫，对小姐露出人模狗样的笑容，伸出手。 “康妮，你的家人都是这样叫你的吧？康妮，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了，欢迎你。” 康斯坦丝红起了眼眶，低头应是。 身为女孩而不能袭爵的康妮，被继母多番逼迫，朝不保夕，自父亲病逝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安全感。她悄悄地抬起头，看着父亲口中那传奇般的叔叔最亲密的战友，贤名远扬的现任军务大臣罗纳德．撒克逊公爵。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好工作，好好回报收留她的公爵阁下。 安德烈瞥了康妮一眼。 康妮偷偷踩了他一脚。 “喂！”他强压下声音，“我不会说我看见你在路上……啊痛痛痛，我不会说啦！” “……谢谢你。” “啊。” 走在最前面的罗纳德：“……”相当佩服自己淡然的脸。 回到家裡，他将康妮交给了桃乐丝，让她将家务事都转交给康妮负责。桃乐丝当然不放心让少女一下子就全盘接手，转头却被罗纳德塞来一堆公务，腾不出手来。等她回过神来时，家务事都已经被能干的康妮分担了。 发泄 “明明只有十六岁，你为什么要盘起头发？像个老太婆似的，很丑耶。” “你懂甚么！这叫职业道德！今天是一月一次地向克莉斯多夫人报告的日子，我当然得打扮素净，争取上司的好感！” “你可不可以别用感叹号？听得人耳朵痛。” “啊！！” 康妮要打安德烈，安德烈却一手按到女孩子的脸上，令康妮的两手只能在虚空中乱抓－－手短。 刚刚才被迫睡醒下楼的罗纳德：“……”看不顺眼。 迫着罗纳德醒来的桃乐丝，噗一声笑了出来。可爱的孩子们。 罗纳德看着桃乐丝的笑脸，怔住。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桃乐丝快乐的笑容了。倒是绿宝石存了满满的一大匣子。 心情难得地也愉快起来的罗纳德，决定饶过安德烈的后脑勺，只微笑着扯过男孩子的衣领，向女孩子温柔地道早。桃乐丝也笑着向他们问好。 早餐时间，其实不必吃东西的桃乐丝便在检查康妮的账目和教案，罗纳德也一边用餐一边给安德烈批改功课，顺道敷衍已经追到大宅饭厅拍窗的秘书。 “……” “……” 这是突然觉得自己是废柴的安德烈和康妮。 “不如，”康妮自告奋勇，“让我辅导安德烈少尉的法兰文吧？” “你！？”安德烈怪叫。 “安德烈，”罗纳德放下一百分里只值十二分的功课，温柔的嗓音里透着隐隐的严厉，“向康妮道歉。” “啊！不、不用的。” 罗纳德摆手示意康妮不必推迟，一边向安德烈说：“康妮精通国文、法文、德意文、大利文乃至拉马丁文，粗通远印语、罗斯语。因着拉马丁文学得好，对于同语系的其他欧罗巴语言她都能蒙一半。安德烈，别目中无人。” 安德烈：“… 分卷阅读13 …”他猛地站起来，立正。 尽管军服穿得别扭，但安德烈站姿笔直，没失了军容，罗纳德的怒气这才稍降。 桃乐丝轻拍康妮的手，安抚她，也示意她别出声。罗纳德忍很久了，被女朋友抛弃后就益发不象样的安德烈，也确实该骂。 “你在武术和马术上相当有天份，但我敢保证，康妮可以将你干翻。她师从远东武术，不然你以为她怎么敢一个女孩子独自从远印归国？”罗纳德坐直了身，斥责道，“你不愿欠人情，不肯让我供你去读大学，这不是问题。但浪费光阴、不珍惜其他学习的机会，安德烈．韦纳尔，你还有甚么籍口吗？” “不！属下没有籍口，长官！” 让安德烈跟康妮好好补课的提议，就这样决定下来了。罗纳德深知安德烈并非真的知错，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努力和学习的，只是……坐上马车后，他揉揉眉心。他知道的，安德烈其实是个好孩子，脾气臭到不行却肯乖乖听他训，不过是因为心里一直感激罗纳德对他的援手，敬着他。 罗纳德自问不是好人，烂泥扶不上墙的其他同僚后辈，他也就给口饭吃便完。 但即便不算上罗纳德的偏心，安德烈也是个好孩子，聪明又懂感恩，就这样放弃未免可惜。 “阁下，”秘书推了一下眼镜，迟疑地向疲惫的上司递过一份文件，“这是军部的急件。法兰那边又有动静了。” “我知道了，我先看看。” 罗纳德一目十行地阅毕文件，三分钟之内写完批示。秘书又再递上另一份，再看上司处理完最要紧的几份军报后，争取时间开始报告别的消息。 “公爵阁下，国王陛下放出风声，有意撤换首相。” 批改着文件，罗纳德头亦没抬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陛下再信任辉党，首相也必然只能是保守党／人。辉党太心急了，他们要是向我求援，你可以帮些无伤大雅的忙，但不必上心。” “是，阁下。另外，王太女殿下即将成年，王后有意选拔保守党的贵女为殿下的侍女，宫里有人探过我的口风，未知公爵阁下会不会有支持的人选？” 罗纳德一顿。 王太女也是自由辉／党的支持者，一定不会满意王后的抉择。而罗纳德是开明派保守党，选他的人，便可以一定程度地安抚王太女和辉党，这探口风实则是王后要求他插手的意思。然而，如果罗纳德没有推荐大贵族之女，也必会引起党内高层的不满。 “你下午去接桃乐丝过来一趟，我跟她谈谈。”罗纳德在文件上签了个名字，便又拿过今日的剪报大约地看了两眼。 “是，还得请夫人提议人选才是。”秘书不无感叹地说，“要是克莉斯多夫人的身份高一点，我们直接送她进宫就是了，哪用怕选了个不懂事的。” “……算了，你下午不必特地找她，我晚上再跟她谈。”罗纳德不想额外增加桃乐丝的工作量。 秘书一愣，看向总是埋首在公文里的上司，然后笑着应下，顺道提议给桃乐丝送去下午茶以作慰问。 罗纳德瞥了他一眼，“你似乎很担心我会弄砸桃乐丝的事？” 帝国政治里，女主人是很重要的角色，而妻子缺位又没有亲近女性亲属的罗纳德，便将这份责任交给了桃乐丝。举办政治宴会、传递口风、理顺人际来往等等，桃乐丝是罗纳德一派的重要助手，要没了她，一时之间还真会有点麻烦。 “阁下，关怀女性是绅士应有的行为。” “好吧，为了不让下属认为我是帝国里最不绅士的人，你替我给她送些最近流行的盆栽吧！别送吃的，她没太大兴趣。” 说罢，马车便停了，罗纳德又开始忙碌的一天。 秘书也开开心心地展开一天的工作。 或者外人会认为公爵和夫人的关系太暧昧，但近身的人都知道，这两人之间有着一幅看不见的墙，让旁人看着都要窒息。都多少年了，公爵能开始主动关心夫人，秘书心下也是安慰的。呃，至于正牌的公爵夫人……不出现已经是帮大忙了。 可惜，累了一天的罗纳德回到家的第一眼，便看见了他“亲爱的”公爵夫人，刚刚意外流产了一个私生孩子的杰西嘉。 “晚上好，我亲爱的丈夫，上天真仁慈，没让你猝死在办公室里呢。” “你居然没被珠宝砸碎你的小脑袋，上天确实仁慈。” 晚餐桌上，公爵夫妇展开了久违的对话。桃乐丝在桌下狠踩了罗纳德一脚。杰西嘉的心情不好，他就少说两句！罗纳德吃痛，阴着脸，倒是杰西嘉见状，愉快地向他扬起了眉，再在面向桃乐丝时露出哀恸苍白的脸，害罗纳德又被多踩两脚。 不是很明白发生了甚么事的康妮：“……” 安德烈将一块牛排塞到小伙伴碟上，示意她多吃少说。 至于完全明白发生了甚么事的桃乐丝：“……”她才是想哭的一个好吗。 餐后上了书房，罗纳德便又向桃乐丝飙起了脏话。 “是你叫她回来 分卷阅读14 的吧？你是嫌我太闲了是吗？想报复我便直说，我躺在沙发上任你揍，老子绝不二话，你现在叫她回来是甚么意思？妈的，这个蹬鼻子上脸的白痴，要不是我给她挡着，她能在美利坚风流快活？吃ＸＸ……” 桃乐丝惨不忍睹般捂住了脸。 待罗纳德发泄够了，她才温声解释。 “康妮刚回来，需要一位有身份地位的夫人带她进入首都社交圈。” 作为麦克的侄女儿，康妮的身份太敏感了，靠近辉党难免会被人利用，但保守党又未必能容下她，惟有罗纳德的夫人是最适合。 “你觉得康斯坦丝如何？”罗纳德脱下深啡色的西服外套，抬手解开白衬衣的领口，一把坐到沙发上，从茶几拿起管家早已备下的红酒，喝了一口。 桃乐丝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想了想，微笑着说：“是个认真到让人无话可说的孩子。学养很好、基础扎实，个性有点执拗，却也不是听不进劝。只是康妮毕竟不在帝国内长大，我担心她受不了帝国保守的气氛。” “如果我问你，我想让康斯坦丝去王太女身边呢？” 桃乐丝一愣，“有必要吗？”她紧皱着眉头，“她还是个孩子，我们有必要像那些野心家一样，连康妮都利用上吗？” “我和‘那些野心家’本来就没分别，况且，”罗纳德晃了一下玻璃杯里的红酒，神色冷淡，“你又怎知道康斯坦丝不希望踏上这条路？我没有主宰任何人的命运，我只是伸出改变命运的手，决定的是当事人。别总将自己想得太重要，精灵。” “……你说得没错。”说着，桃乐丝偏开了眼，表情也放淡了。 罗纳德这才惊觉，他又将难听的话脱口而出，却也没办法道歉，只能将头撇向相反方向，将整杯红酒喝下。 自这天的谈话后，罗纳德派便积极准备将康妮推上台前，康妮也愿意配合。她素来仰慕已故的堂叔，也很希望自己能在政治上出一分力。 王太女的生日宴上，康妮在罗纳德的陪伴下顺利入选随驾侍女。 却在同一个夜晚，罗纳德突然发现，桃乐丝很久都没在公爵府过夜了－－很多、很多的工作，康妮都已经能够接手了。 别总将你自己想得太重要，精灵－－罗纳德说的。 在灯火通明的书房里，罗纳德背着手望向落地大玻璃窗外，黑漆的庄园却只倒映出他在人后笑不出来的脸。 静谧 首都最大的成衣店里，一大清早便人来人往，但只有店主人的三楼却是闹中带静。 贾斯特．费奇伯爵到来时，便看见桃乐丝坐在藤椅上，十指灵巧地编织着花草样式的毛衣，恍惚十多年的岁月宁静如旧。他将手上的一束白玫瑰送上。 “很久没见了，贾斯特。”桃乐丝将毛线放在藤篮内，起身微笑着接过花，招待这位大少爷坐下。转身将花插好，再向客人奉上一杯香气四溢的红茶。 “的确有段时间没见了，”贾斯特挑挑眉，“罗纳德这家伙，在避着我们呢。” 贾斯特自继承爵位后便加入了在野辉党，最近正为了首相换人一事，与保守党闹得不可开交。 桃乐丝温声道：“你明知道还不是时候。” “总有一日，会是时候。”贾斯特却说。 比起英俊的罗纳德和阳光型的麦克，贾斯特的长相仅能称为端正，但一双大眼炯炯有神，摄人心魄一如少年时，从未变改。 “嗯，会有那一天的，我期待着。”桃乐丝认真地点头。 贾斯特呷了一口红茶，放下杯子，缓了缓呼吸，才在桃乐丝疑惑的目光中道出今日的来意：“桃乐丝，我可以请你与我一起为这一日共同努力吗？” “……嗯？”桃乐丝愣了愣，“你是想让我为辉党处理政治交际吗？”因为康妮的加入，她最近确是闲了下来，减少了出现在罗纳德身边的时间。 或者，她是时候以另一种方式去完成麦克的遗愿？桃乐丝这样想着。 她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罗纳德身边。 “……你也可以这样说，但我不只是这个意思。”贾斯特站了起来，“请恕我冒昧，但我想现在是最佳的时机了。”他从西服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戒指盒，打开，然后向桃乐丝单膝跪下，“我想请你将手交给我，桃乐丝，成为我的妻子吧。”将精美的婚戒向桃乐丝递上。 桃乐丝眨眨眼睛，然后猛地站起来，膝上给罗纳德打的毛衣滑落在地。 罗纳德是在当日中午知道贾斯特求婚的事。 “……阁下，”秘书觑着上司吃午餐的三十分钟空档，汇报这件他认为怎么都得占些时间处理的事，“昨晚有辉党的人与我接触过，探过我的口风。” “又是为了首相下台的事？”反正没外人，罗纳德便毫无仪态地将面条都倒进口里，好争取些时间小睡一会儿，“实在看不清形势的，你不妨找机会警告他们一下，也免得他们把我们当老好人用。” 分卷阅读15 “不、不是，”秘书以手帕擦了擦额角，“他们似乎……是想请克莉斯多夫人成为他们那边的沙龙女主人。” “……”罗纳德放下空了的餐盘，以教养良好的姿势，装模作样地把嘴抹干净，“是贾斯特．费奇想要她吧？”他平静地说，“她去辉党也可以好好帮助这些冲动的傻子，不是坏事。” “阁下要这样说，也没错……但似乎费奇伯爵的意思是更进一步。” 罗纳德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猛地站了起来。 秘书闭着眼睛，视死如归地说：“费奇伯爵会在今日向克莉斯多夫人求婚。” 待秘书睁开眼时，上司已经穿过外套，大步往外走。他叹一口气，认命地跟上。罗纳德怎可能接受，有一天克莉斯多夫人将不再属于他呢？ 不可能的。 往外走的罗纳德维持得体的平静表情，脚下却急走至贾斯特的办公室。这时间，贾斯特总该在议院而不是去泡妞的。罗纳德耐心地等待通报，然后走进贾斯特的房间。 贾斯特早有所料，扬手让人将门关上，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我知道你会来。我也想跟你谈……啊！”贾斯特才没讲几句，便被罗纳德一拳头撃倒在地。 “我不是来听你废话的。”罗纳德解开衣领，冷声道，“是个男人的，就给我起来！” 贾斯特捂着脸爬起来，“我就该知道跟你这个流氓说不通！” 两个都三十好几岁的人，就这样在房内扭打了起来。有军事背景的罗纳德稳占着上风，将人打得鼻青脸肿，黄胆水都吐出来，只贾斯特也是硬气，死活不服软。直到房外的人听着响动大得不象话，两人的秘书和副官这才避着人进了房，将双方强行拉开。 “你是在怕吗？”贾斯特掩着流血的嘴角和鼻子，紧盯着罗纳德，“我比你更能让桃乐丝幸福，所以你害怕了。但是，罗纳德．撒克逊你这个超级大混蛋给我听着，桃乐丝不是一件物品，更不是你的出气袋，她有权利去追求她想要的人生，而不是被你禁锢着希望！” 闻言，罗纳德瞬间怒不可遏，双臂被副官和秘书用力架着，才没上前再动手，“你少自以为是！你他妈的懂甚么！？” －－那些强行熬过的日夜，这个只会说漂亮话的大少爷懂甚么！ “或者吧。但我懂桃乐丝站在你身边时不开心，而她站在我身边时要笑得多！” 两人再次吵闹着要动手，闹着，结果根本没能作出任何有效的沟通，便被不体面地架开了。 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甚或丑闻，一日之内便有如风吹蒲公花般四散。当日傍晚，深受国王宠信的罗纳德甚至被急召进宫。 罗纳德已婚、贾斯特也是有爵位的体面人，两个议员为了个女人打架，女主角又是麦克中将的未亡人，啧啧，政界一时间都看着笑话似的。一个弄不好，会妨碍两人的政治前途。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从宫里出来，罗纳德整了整衬衣的绿宝石袖扣，温声安抚秘书和一众等候他的书记官，“不会有事的，国王陛下已然了解，我只是相当担心桃乐丝的身份会被别有用心的政客利用，至于贾斯特，”他笑笑，“我管他去死，别碍我的事便行。” 籍口完美，又有国王的庇佑，众人皆松一口气。 他们都知道罗纳德不会冲动误事，但也是明知道罗纳德心底藏着的热忱和执着，才会渐渐地归于罗纳德的麾下。远东和政制改革、麦克和桃乐丝，都是公爵的禁区。 短暂地与众人交谈过后，罗纳德与秘书上了马车。 “抱歉，公爵阁下，我还查不到克莉斯多夫人给贾斯特伯爵的回复，只是……”秘书推了推眼镜，“夫人下午时并没有拒绝辉党的先生们来访，似乎已在做着接手的准备。” “不必自责，这件事本应由我和桃乐丝沟通的，为难你了。”除了左手遗下擦伤的痕迹，罗纳德已然回复宽和的脸容，“康妮和桃乐丝的身份太像，但桃乐丝更年长，不会予人冲动激进的感觉，她也远比康妮有经验，确实很适合辅助不成熟的辉党。” 秘书点头同意上司的看法，“是的，康斯坦丝．赫尔曼女士与王太女殿下年龄也刚好相仿，可是要是进入辉党，便会失去进宫的最佳机会了。政圈现时的几位沙龙女主人中，克莉斯多夫人的确是最适合的人才。” 略讨论了几句，罗纳德便又拿过公文，在马车上赶回下午耽搁了的进度。忙碌的军务大臣并没有多少处理私事的空闲。 ——又是籍口吧。 今日是周末，罗纳德没有回城里的住处，而是回到郊外的公爵大宅。侍从为他打开门，老管家数十年如一日地为他接过外套，偏厅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罗纳德示意跟着他回来的副官安德烈也进去休息，然后他便在厅门外静静地看着。 两个孩子在康妮的带领下玩疯了似的，康妮也闹得双颊通红，刚走进去的安德烈嘴上损了数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让厅内的气氛更热络了。 初入宫廷和政界的康妮也很忙碌 分卷阅读16 ，但同时她也与这个家庭熟悉起来。 有的时候，忙是理由，也大概只是籍口吧？ 罗纳德转身要走，意外撞到门框，发出响动声，孩子们都看了过来，欢笑声戛然而止。作为这个家庭主人的罗纳德，活像才是外来的一个。 他向孩子们笑笑，然后干脆地转身，毫无犹豫地离开。 小睡一会儿，罗纳德便在书房的沙发上爬了起来，老管家给他盖上的精致毛毯子滑落在地。 “……”罗纳德的一头黑发乱成了鸟巢，名贵的白衬衣和深棕色西裤也皱巴巴的。 逢的一声，罗纳德又倒回沙发上，抬起手臂，反手掩着了脸。 右手的食指摩挲着姆指上的绿宝石金戒。 “桃乐丝。”他轻声呼唤。 漆黑的书房里蓦地亮起了幽幽的绿光，若有若无的青草香泌至罗纳德的鼻息。 罗纳德甚么都没说，也甚么都没问，只撒赖般躺在沙发上，死活不起床工作。桃乐丝轻拍身后半透明的翅膀，无声地上前捡起毛毯，盖到了他的身上。看他没要说话的意思，桃乐丝便飞到书桌前，模仿着罗纳德的笔迹处理掉部分她有能力决定的文件，再将必须罗纳德亲自决定的急件整理好，放到桌上的正中。 罗纳德没有睁开眼，也没睡着，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过了又一个熟悉的夜晚。 桃乐丝不是工具。罗纳德知道贾斯特这混球说话虽讨人厌，却大多说得对的。 第９章　出发 “辉党希望在下届选举时可以放宽选民的财产要求，进一步扩大选举权。我觉得也是时候了，你上次也说过，保守党的反应不算激烈，我打算帮他们先在沙龙里放出风声，试探一下大家的反应。” “……”罗纳德没说话。 桃乐丝也没再说下去了。反正，她和罗纳德之间需要说的，也就这几句。收起了尖耳朵，桃乐丝以人类的姿态拉开了书房的窗帘，让清晨的阳光透进。 然后她便转身拉开房门，离开了。 在二楼女主人睡房里的公爵夫人杰西嘉，看着落地大窗外桃乐丝走出庄园的身影，闭了闭眼睛，还是下楼去了书房。穿着紫色丝绸睡裙的她，混身的烟草味，倚在门边，抱着手臂看装睡的罗纳德。 “你还真是个懦夫耶。”一开口就直接嘲讽。 “……滚。” “学会对那些杀人凶手笑面相迎，却只会将愤怒留给你的女人吗？” “我至今没掐死你，你的确得感谢你是个女人。” 即便有前因，杰西嘉这些年的荒唐和挥霍也没几个人能容忍，连她自己的家族也不能，全靠罗纳德以丈夫的身份都给她都挡下了。过去的很多事都已经说不清了，如今的杰西嘉已经明白，即便当年她私奔成功，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要不是罗纳德和她的父亲作下交易，杰西嘉的私生女亦不会有比今日更好的待遇－－虽然，她依然没办法原谅家人和罗纳德。 然而这么些年了，多少怨和恩都真的说不清了。 所以她今天才会来这一趟。 “罗纳德．撒克逊，你真想她消失也就一句话的事；不想她消失，呵，那个可悲的傻瓜，也都是你一句话的事而已。我就良心发现提醒你这么一次，你现在要不追出去，你肯定会后悔的。”说罢，仁至义尽的杰西嘉便扭头走了。 不。 罗纳德知道，桃乐丝不可能答应贾斯特的求婚，也不会不回应他的呼唤。 桃乐丝确实没答应婚事。本来就是嘛，她是精灵啊。她戴着镶毛边淑女帽，提着小手袋，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在公爵庄园的道路上。初冬的第一场雪飘落，她的脚印浅浅地留下，瞬即又被新的雪花覆盖。道路的尽头，是等在马车边上的贾斯特。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他没好气地说，“你太宠着那个死流氓了。” 桃乐丝笑笑，说：“你不懂啦。” “我是不懂。” 虽然没能结为夫妻，但确如罗纳德所料，桃乐丝答应转投辉党，以期在更好的位置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我很感谢你，”她说，“我也想试试看自己努力。我一直都很感谢你们愿意给我机会。”虽然大部分都是伪装成人类而获得的机会啦。 但是不仅是为罗纳德，而是桃乐丝本人也很希望达成麦克的遗愿。 平反远东战争、废除奴隶制，这些在过往的时空中都只能挥挥手，看主人们去努力的事，桃乐丝终于都可以亲自参与其中。即便角色微不足道，即便……经历的事彻骨地痛。她微红起眼眶，却没有移开直视贾斯特的视线。 “谢谢，我会努力的。”她说。 没想过放弃天职会造成的后果是如此的不可弥补，有着许许多多的遗憾，但时间和生命依旧会向前的。是麦克和罗纳德教会她的，假如要实现自己的愿望，便要自己亲手去努力，一步步地从泥沼里爬，同时也要好好珍重自己只有一次的生命，才 分卷阅读17 会有达成愿望的可能。 精灵不会冷、不会饿，但也非不死不灭的哦。 贾斯特偏开脸叹一口气，也释然地笑了，“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倔到要死的女人了，其他人是傻了才会觉得你温柔可欺。” “哎？”桃乐丝眨巴着眼睛，“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克莉斯多夫人，谁觉得我可欺啦。”成熟女性的脸容上，是一如少女时澄澈得不像人类的碧眸。 贾斯特失笑，就要伸手将她扶上马车，将她接往辉党的聚会，却是突然停住。他望向桃乐丝的身后，桃乐丝转身，看见雪地上的罗纳德。 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黑发，单薄又歪扭的白衬衣，一点都不像是永远得体地微笑着公爵阁下。却是那个从小就桀骜不驯的罗纳德。 “……”罗纳德微喘着气，呼出一圈又一圈的雾气，蓝色的眼睛望着他的精灵。 他甚么都没说，也没有挽留，因为他们都知道，桃乐丝即便无需实现他的最后一个愿望，也一定会回应他的呼唤。 他再恶劣，桃乐丝也从未离开他。 “我现在有事，下次再见？”桃乐丝笑着，强忍着眼泪向她的主人说。 她知道罗纳德和她之间的心结是永远都无法解开的，所以，他会追出来，桃乐丝便已然心满意足。罗纳德爬上来的手段并不光明磊落，但一天天的努力、无时无刻的认真工作，这些都是桃乐丝亲眼见证着的。无法抑制地口出恶言，性格也本来就称不上好，但桃乐丝真的知道，罗纳德是个好孩子。 一点都不输给像阳光一般的麦克。 罗纳德会成功的，桃乐丝深信为此拚尽了一切的主人。 深呼吸一下，罗纳德抬脚走上前。他粗糙厚实的手扶上了精灵细腻而微凉的脸侧。 “首相，是我的。”他说。 保守党首相换人之争里，从他决定将代表他的康妮送到王太女身边起，罗纳德便已做好决定。还不到三十五岁的他也许在外人眼中是太快了，然而这一次，他有把握，也已经布好局。 站在马车边的贾斯特，闻言愣了愣，然后抬手搔了搔眉头。好吧，他也早知道罗纳德才不是甚么温文的老好人，而是个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行事雷厉风行的老牌流氓。 “那你要准备好应对辉党的挑战了呢。”桃乐丝说。她才不会再甚么都应好。 罗纳德啧了一声，转手拨开桃乐丝金发上的雪花，收回手，双手插／进裤口袋里，背过身往回走。 “上车走吧。”他没回头地说。 “……好。”桃乐丝用力地点头。 这一次，他们会在不同的地方一起努力。 翌年开春，向来支持辉党的国王下令解散保守党内阁。为平衡势力犹大的保守党和激进的辉党，国王召见了保守党里的温和派，军务大臣罗纳德。 二月一日，上议院议员、前军务大臣、前陆军上校，尊敬的第十七任撒克逊公爵罗纳德，就任帝国第五十八任首相。 “……你想调任前线？”议院办公室内，罗纳德意外地抬头，望着笔直地站在他面前的青年副官安德烈。 “是的！阁下！” “稍息。”罗纳德下令解除安德烈的军姿，好让青年在放松的状态里给他说清楚事情，“安德烈，你跟在我身边也好几年了，法兰最近的动向你也该清楚？” “是。”安德烈松下肩膀，直视罗纳德的一双黑眸却一直紧着目光。 “那你该知道，”罗纳德板起了脸，“前线即将开战吧？” “是。” “……”罗纳德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唇，然后点头，“我会替你办理好转职手续。” “感谢阁下。”安德烈抬手，认真地向照顾自己多时的上司敬礼。 很迟才得到消息的康妮，直到大军开拨的那天才见到了安德烈。在人声鼎沸的校场上，康妮用力地拥抱着安德烈，安德烈也深深地回抱，却没给出任何承诺。要是他死在战场上，康妮的人生却还要继续的，他不愿意拖累她。 边上的罗纳德望着，偷偷地撇嘴，“你说得对，这臭小子才不像麦克。”谈恋爱甚么的，对于人生过早地进入成年世界的罗纳德和麦克来说都太奢侈了呢。 站在他旁边的桃乐丝偷笑，“受不得人白眼这点，我看着倒像是你。” 对比得到王太女青睐而成为首席女官的康妮，安德烈依旧是破落伯爵家不成器的小少爷，想要上进、正经做人，那是应当的。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罗纳德说。 即便战死沙场，也不能阻止的个人选择。 他是在安慰精灵。桃乐丝以手帕捂了捂眼睛，罗纳德稍踏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他们再一次将同一个英勇的灵魂送进战争之中，谁都不知道这次等待他们的结果会是如何。 安德烈走了，康妮活跃于宫廷之中，以深厚的学养和认真的性格辅助王太女，桃乐丝也和辉党众人为扩大选举权而奔走。首相罗纳德以个人名望作担保，协调保守党和 分卷阅读18 辉党之争，力排众议，在帝国投票制成立的一百五十年后，作出第一次的改革。幅度或者很小，但这将是打破传统的第一个破口。 与此同时，罗纳德也大力推行经济改革政策，以财政上的成功挽回政制问题上失落的支持，以一步步的计算取得完美的政治平衡。 九月的大选中，罗纳德带领保守党大胜，成功压下党内的不满声音，续任第五十九任首相。 庆祝酒会上，罗纳德站在台上，向议员、名流们展开他的上任演讲。 “不违背真理、不残害他人、不隐没真心，在这三个前提下，”穿着黑色礼服，外貌俊秀儒雅的首相在万众嘱目中温声道，“我必为帝国的将来献上全部。” 台下的桃乐丝随着众人拍掌。 她协助康妮和王太女成立了全国第一间护士学校，并为穷人医院作出各项的筹款，早前亦终于被授予男爵夫人的勋衔，足以出席最高级别的宴会了。 贾斯特站在她身边，看着台上的罗纳德，说：“我很喜欢麦克。” 桃乐丝转头望向他。 “但或者，想象罗纳德站上这个位置会更容易。”他说。 总觉得麦克这样太阳般的人，不像是心机深沉的奸人首相吧？ “麦克很好，”桃乐丝认真地说，“但罗纳德本来便也非常好。” 罗纳德向各人敬酒，正向他们这边走来。他背着人给了贾斯特一个厌恶的表情，将人直气了个倒仰。 “我还没跟他算账，这小气的老流氓还敢给脸色我看？！”贾斯特跳脚，“失恋的是我好吗！” 学习现任主人的没良心，桃乐丝笑了出声。 突然，一名卫兵进了厅，向国王紧急禀报。 “法兰军越过边境了！” 众人一凛，厅内立时静了下来，目光投向了神色不变的首相。 终章　未来 “……所以，前线要求扩大海军规模。” “谁提议的？又不是只有我们帝国对抗法兰，凭甚么我们出大头？” “是安德烈．韦纳尔准将提议的。” “准将！？一个小小的准将……” 军务会议上，吵得不可开交。罗纳德以首相位列席，此时，站了起来，拍板。 “谁都想着不能出大头，想必正是法兰那位矮子敢一个人单挑全欧陆国家的底气吧？”罗纳德以温文的声线说着粗鲁的话，却正好合了军部头子们的脾气。军人出身的他，在众人的支持下作出决定，“原先正确的策略在战时变更，我相信也是合理的。扩大海军规模，全力支援前线，是帝国先生们应有的义务。” “这……”还有其他如财政大臣的反对。 罗纳德却少有地强硬反驳同僚：“战后再向其他国家讨回应得的，但该由帝国给予将士的，不能少一个便士。” 谁都别想在他的治下克扣军饷、碍前线的事！ 首相力压内阁，而贾斯特等有识之士也为首相护航，兼在桃乐丝等贵夫人的软性支持下，一时之间将罗纳德的民望推到了最高点，没人再敢妨碍帝国最高机构的有力运作。前线在全无后顾之忧的安心下，逐少逐少地在法兰的强攻下稳住脚步，投资巨大的帝国更逐渐取得欧陆联军中的领导地位。 在对抗法兰的战争中，帝国一名小小的将领也开始冒出了头。 与本人粗犷又不靠谱的性格相反，安德烈布阵稳扎稳打，将己方守得如铜墙铁壁，又极擅长捉捕敌方的失误，在不违背军方主将的指挥下也往往能做出令人意外的战绩。在罗纳德的后门下，安德烈从参战时的陆军少校，五年间晋升至少将。 更在上将意外战死时临危受命，以坚实的地堡战一点点地推进战线，收复失地。 与麦克那种天才式的突袭不同，安德烈的战绩却也无可非议地斐然，每一次布局都是值得后人参考的教科书式，毫无失误地稳固。 军部破格将安德烈晋为中将，领一方战线。 在这段时间，擅长多国语言的康妮在首相的示意下，协助王太女与各国相亲，凭借联姻关系将帝国在欧陆各国间的地位巩固，迫各国吐钱以助军资。 全面而应对快速的罗纳德战时内阁，又嬴下一次大选，罗纳德毫无难度地续任帝国第六十任首相，成为史上首位连任三届的首相。 战争的第七年，帝国终于将法兰那号称天才的皇帝迫入绝境。 “无需担心，”王宫的偏厅中，穿着深绿色礼服的桃乐丝安抚众女眷，“我相信以安德烈．韦纳尔将军的稳重作风，是不会有失误的。” 他们正在等待着最后的战果传来。 怀有身孕的王太女也坐在其中，端正着王储应有的脸容，手下却紧握着侍女长康妮的腕间。 “克莉斯多夫人，”在王太女的指示下，一位贵女开口，“你能给我们再解释一下韦纳尔将军的战术吗？” “这是当然的。”桃乐丝微笑着应 分卷阅读19 下。这本来就是先生们让她一道进宫的原因。 在康妮的协助下，桃乐丝向不谙军事的贵女们温声讲解。慈善、金援、乃至新成立的护士体系也急需女性的支持，这方面的工作桃乐丝义不容辞。 偏厅的正对面，正是罗纳德等先生们聚集的正厅。 隔着两道开着的大门，罗纳德与桃乐丝相视一笑。 战争已然不足以让罗纳德动摇。 “国王陛下、首相阁下！”红衣白裤的王家卫兵急步走进，“前线电报回来了！”卫兵满脸通红，大声道，“我们赢了！安德烈．韦纳尔将军攻入法兰镜宫，法兰皇帝投降了！” 一默，宫内随即响起彻天的欢呼声。 罗纳德和桃乐丝同一时间又望向了对方。 还未完。 他们向对方投向两人都明白的眼神。他们知道，现在才是帝国未来的开端。 二十七岁的安德烈在战后被授以上将军衔，回国后向康妮求婚成功，夫妇俩在罗纳德的支持下上任远印总督职务，着手治理自康妮父亲死后的远印乱局。 罗纳德在战后一度退了下来，战功赫赫的安德烈逐渐成为罗纳德派系的中流砥柱。 忍隐了八年，当安德烈带着远印改革成功的气势回国，保守党也逐渐顶不住辉党的冒起而没落时，党人终于忍下当初被罗纳德在战时强压的不满，请罗纳德出山挽救保守党的颓势。民众也怀念着罗纳德时期的有力执政，让政权改革的呼声甚高。 五十二岁的罗纳德，再一次高票胜出大选，第四次出任首相，并以安德烈为外交大臣，以商讨、逼迫等各种层出不同的恶劣手段，任内革除所有帝国海外属地的奴隶制。直至罗纳德卸任前夕，帝国本土也立法禁止有色人种奴隶买卖。 罗纳德将法案命名为麦克废奴宣言。 宣言公告全国的那一天，全国各地甚至世界的多个角落，都响起了夹杂着痛哭的欢呼声。一个时代过去，经历阵痛，新时代终于都来临了。 “姨，他真是个烂透了的父亲，”同在广场上听着王家宣读改革法案，现年二十五岁的公爵府长子冷声道，“看来我以后得写一本传记揭发他的真面目。”这样说着，公爵府的大少爷却随众人在宣言结束的一刻为首相振臂高呼。 “传记人物啊……”桃乐丝轻声说，看着长大后的孩子，他的脸上仍满是对父亲的憧憬。 顶着保守势力的责难，将帝国改革和财政推上新高点的罗纳德又一次下台了。可罗纳德也只在唇边噙着微笑，从容不迫地在议院安静退场。 待桃乐丝将事务转交年轻的后辈，罗纳德也顺利地与杰西嘉离婚了。以罗纳德今时的地位，他的私事已没人能随便责难。 他们一道去了为准备离开帝国的杰西嘉送行。 码头边，杰西嘉穿着皮草大衣、叼着雪茄，过得比所有人都风流快活的模样。 “被小白脸骗光了钱绝对别回来找我。”罗纳德微笑着，以外人听不到的声线恶劣地说。 “呵，放心，我一定将你这张老脸忘得干干净净。”杰西嘉不落下风地回了一句，转身与桃乐丝轻轻拥抱了一下，最后望了一眼已然顺利嫁人成家的私生女，便上了游轮，出发前往没人计较出身的美利坚，开始新的生活，将帝国的所有抛在脑后。 －－杰西嘉终其一生都没再回国过，除了一双儿女，她再没有见过任何帝国的故人。 “……”走回马车的路上，罗纳德默默不语。 桃乐丝侧头望他，温声斥责：“舍不得的话，你应该好好说话……” “我真的老了吗？”罗纳德摸摸脸，说着还偷偷呸了一声，整一个臭美的老头。 “……”算了。桃乐丝决定收回多余的善良。 罗纳德微不可察地一笑，伸手虚扶着桃乐丝上马车。 退隐至公爵府庄园，在桃乐丝回归的陪伴下，罗纳德闭门著书，为麦克．赫尔曼写下一本传记，耐心地为将来的平反造势。偶尔的，他也会为安德烈等人出谋献策，保持着敏锐的政治触觉。桃乐丝也以化名出版了好几本关于编织的书，由闲到掉头发的罗纳德写说明，但插画的部分，桃乐丝坚持聘请专业人士来做。 两年后，贾斯特．费奇伯爵为相的第一个辉党内阁，因过度激进而垮台，保守党重新执政。 然而，政坛上明显缺乏一位有力的领导者。在王太女登上王位后，遵从已故国王的意见，女王执政的第一件事便是解散保守党内阁，将元老级的罗纳德．撒克逊公爵召回，为女王政权奠基。 六十一岁的罗纳德，第五次成为首相，打破帝国史的首相就任次数纪录。 康妮担任女王的侍女长，而桃乐丝则为女官之一，作为年纪偏轻的女官团中最稳重的存在。 在女王执政稳定、大规模的选举改革也落实后，罗纳德解散议会重新大选，再挟着大胜，在第六次成为首相之时，提出为远东战争的责任平反。 这一次，德高望重的首相如愿了。b 分卷阅读20 r 　　这一年，罗纳德六十三岁，距离麦克过世三十九年。 “呜－－－－－”在麦克获追封上将军阶、重办国葬的那一天，军号为了远东战争的死难者再次长鸣。 站在茵绿的草地上，蓝天之下，看着女王为麦克和众多死去的战友郑重地献上花圈，罗纳德．撒克逊公爵一生中惟一一次地，在公众场合里滑下了眼泪。 众人在老首相的痛哭中严肃地保持了缄默，并低下了头，向这位可敬的长者敬礼。 罗纳德追逐着亡友的背影，但早在很多、很多年前，他已经成为了领先众人的存在，让后辈望尘莫及。 和主人一样老去的外表，白发占半的桃乐丝无声地靠近了罗纳德。罗纳德用力握住精灵的手，温热的泪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但要以为这就是老首相的终点，贾斯特等老牌政客一定会说，那肯定是年轻的小议员才会有的错觉呢！ 国葬过后，罗纳德乘胜追撃，在舆论的同情下，将很多有的没的改革都说成是麦克的遗志，鼓动人心，将麦克创立的辉党推到台前，进行经济全面的自由开放政策。等同是背叛保守党的举动，贵族们此时却已奈狡猾的首相不何。巨额的财政得益成为罗纳德的护身符。 罗纳德激烈而彻底的改革，让古老的帝国焕然一新。 毫无阻碍地又胜出两次大选、深受王室信任，八度为相的罗纳德．撒克逊在帝国国力最顶峰之时，才终于因严重的胃病隐退。 在公爵府宏伟的庄园内，病塌上的罗纳德喝了口水，呛着，猛咳起来，吓得桃乐丝立马站起来为他拍背顺气，差点又要叫医生了。 “该死的，老了就没用了是吗？”回过气来，罗纳德骂了一句。 “你不要说话，好好休息行吗？”桃乐丝生气地拍了他一下。 “……”罗纳德这才闭嘴。 隔了一阵，桃乐丝轻声说：“罗纳德，我可以让你健康起来的。” 罗纳德还有最后一个愿望没有动用过。精灵可以让他没有那么痛苦，但要让人真正地好起来，需要动用最核心的魔法力量。 “我可不想成了老怪物。”活下来的人，罗纳德认为未必是好事。看他这乱七八糟的人生。 桃乐丝垂下了眼帘。逆着光，她脸上的皱纹便看不太清了，在罗纳德的眼里，精灵美丽的脸容从未变改般，连那总是隐隐带着悲伤的眼神也没变过。 这样的经历，桃乐丝一定没少吧？ 才会，想要摆脱命运。 “你有甚么愿望？”罗纳德问。 桃乐丝愣住，然后猛地睁大了眼睛。罗纳德回望着她，枯瘦的手沉稳地握过了精灵的手。 半晌，桃乐丝摇头。 第三个愿望完成后，她便会消失于这个时空去寻找下一个主人了。即便她许愿成为人类，也难保命运之神会如何安排她的降生。成为这个时空的人类？肯定要出现在罗纳德身边？怎样不把罗纳德忘掉？这些，桃乐丝都无法保证。 所以，假如许愿了，她就要离开罗纳德了。 得到桃乐丝的答复，罗纳德沉默下来。他重新躺回床上，在桃乐丝的陪伴下装睡。 他知道自己是个自私又卑鄙的人，所以他不要用这个愿望来拯救黎民百姓，也绝不要让桃乐丝选择第二次。罗纳德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绝对不要许下第三个愿望。 桃乐丝从未拆穿主人。她坐到了边上，安静地又打起了毛衣，在毛衣的衣袖小小地织上撒克逊公爵的简称，以及花圈青鸟的纹记。 精灵愿意再用千百年的寻找，来换取多陪伴在罗纳德身边的短短几年、最后的几秒。 半年后，帝国史上、这个时代里最伟大的名相，七十六岁的罗纳德．撒克逊，在见过亲友后，在一生的摰友桃乐丝．克莉斯多夫人的陪伴下，因胃溃疡而病逝。人们再次进来时，只看见病床上安详地闭着眼睛的老公爵，他穿着精致的毛衣，细碎的绿宝石散满了床边，却再没人见过克莉斯多夫人和公爵右手上从不离身的金戒。 许许多多的遗憾，那些说不出口的话、解不开的结，在时光的洗礼下都蜕变成历史长河中金光闪闪的一小页。